圣人之所以为治道者三:一曰利,二曰威,三曰名。夫利者所以得民也,威者所以行令也,名者上下之所同道也。非此三者,虽有不急矣。今利非有也而民不化上,威非不存也而下不听从,官非无法也而治不当名。三者非不存也,而世一治一乱者,何也?夫上之所贵与其所以为治相反也。
夫立名号,所以为尊也;今有贱名轻实者,世谓之高。设爵位,所以为贱贵基也,而简上不求见者,世谓之贤。威利所以行令也,而无利轻威者,世谓之重。法令所以为治也,而不从法令为私善者,世谓之忠。官爵所以劝民也,而好名义不进仕者,世谓之烈士。刑罚所以擅威也,而轻法不避刑戮死亡之罪者,世谓勇夫。民之急名也,甚其求利也如此,则士之饥饿乏绝者,焉得无岩居苦身以争名于天下哉!故世之所以不治者,非下之罪,上失其道也。常贵其所以乱而贱其所以治,是故下之所欲常与上之所以为治相诡也。今下而听其上,上之所急也。而惇悫纯信,用心怯言,则谓之窭。守法固,听令审,则谓之愚。敬谓之怯。言时节,行中适,则谓之不肖。无二心私学,听吏从教者,则谓之陋。
难致谓之正,难予谓之廉,难禁谓之齐,有令不听从谓之勇。无利于上谓之愿。宽惠行德谓之仁。重厚自尊谓之长者。私学成群谓之师徒。闲静安居谓之有思。损仁逐利谓之疾。险躁佻反谓之智。先为人而后自为,类名号言,泛爱天下,谓之圣。言大本称而不可用,行而乖于世者,谓之大人。贱爵禄,不挠上者,谓之杰。下渐行如此,入则乱民,出则不便也。上宜禁其欲,灭其迹而不止也,又从而尊之,是教下乱上以为治也。
凡上所治者刑罚也,今有私行义者尊。社稷之所以立安静也,而噪险谗谀者任。四封之内所以听从者信与德也,而陂知倾覆者使。令之所以行,威之所以立者恭俭听上,而岩居非世者显。仓廪之所以实者耕农之本务也,而綦组锦绣,刻划为未作者富。名之所以成,城池之所以广者战士也,今死之孤饥饿乞于道,而优笑酒徒之属乘车衣丝。赏禄所以尽民力,易下死也,今战胜功取之士劳而赏不霑,而卜筮视手理狐虫为顺辞于前者日赐。上握度量,所以擅生杀之柄也,今守度奉量之士欲以忠婴上而不得见,巧言利辞,行奸轨以幸偷世者数御。据法直言,名刑相当,循绳墨诛奸人,所以为上治也而愈疏远,谄施顺意从欲以危世者近习。悉租税,专民力,所以备难,充仓府也,而士卒之逃事状匿,附有威之门以避徭赋,而上不得者万数。夫陈善田利宅,所以厉战士也,而断头裂腹,播骨乎原野者无宅容身,死田亩,而女妹有色,大臣左右无功者择宅而受,择田而食。赏利一从上出,所以善剬下也,而战介之士不得职,而闲居之士尊显。名安得无卑,位安得无危!夫卑名危位者,必下之不从法令,有二心无私学,反逆世者也,而不禁其行,不破其群以散其党,又从而尊之,用事者过矣。上之所以立廉耻者,所以属下也,今士大夫不羞污泥丑辱而宦,女妹私义之门不待次而宦。赏赐所以为重也,而战斗有功之士贫贱,而便辟优徒超级。名号城信所以通威也,而主掩障。近习女谒并行,百官主爵迁人,用事者过矣,大臣官人与下先谋,比周虽不法,行威利在下,则主卑而大臣重矣。
夫立法令者,以废私也,法令行而私道废矣。私者,所以乱法也。而士有二心私学,岩居窞路,托伏深虑,大者非世,细者惑下,上不禁,又从而尊之以名,化之以实,是无功异显。无劳而富也。如此,则士之有二心私学者,焉得无深虑,勉知诈与诽谤法令,以求索与世相反者也?凡乱上反世者,常士有二心私学者也。故本言曰:“所以治者,法也;所以乱者,私也。法立,则莫得为私矣。”曰:“道私者乱,道法者治。”上无其道,则智者有私词,贤者有私意。上有私惠,下有私欲。圣者成群,造言作辞,以非法措于上,上不禁塞,又从而尊之,是教下不听上,不从法也。是以贤者显名而居,奸人赖赏而富。贤者显名而居,奸人赖赏而富,是以上不胜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