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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纵队称旋风龙争虎斗 烟花留艳誉燕语莺啼

36 纵队称旋风龙争虎斗 烟花留艳誉燕语莺啼

  赵老四所听到的谣言,以后事实证明,并不完全是谣言。一个早上,大家一觉睡醒,开开大门一看,街上到了队伍了。来来住住,好像人数不少。这个队伍的服装,包括草绿瓦灰深蓝淡青,各种颜色,样式也不是一律的。有个特点是没有帽花,没有符号,也没有臂章。枪支也是杂凑的,有第一次大战时代德国制的套筒子,有时也看见几支一打一的铅弹土枪,比较新式数量也比较多的是九八式。

  老百姓的脸上像蒙着一层霜,远远的冷冷的注意着这些新来的队伍。有那爱说话的大胆的老百姓,问他们说:

  “请问贵军是?”

  被问的人很客气的微笑,没有回答。

  队伍露天住在大街上,没有一个走入民家,也没有一个和老百姓交谈,或是买卖借用什么东西。这样子,又过了一个晚上,就有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兵出现,三三两两,挨门访问了。这些女兵生就一张甜嘴,见了和她们差不多年龄的人,开口就叫大哥大姐。对于年长一点的,大娘大妈老奶奶,叫得像一家人那么亲热。她们一开口,先说许多对不起:

  “队伍有没有骚扰你们?要是骚扰了你们,请告诉我们,我们报到上级去,重重地办他们!”

  老百姓自然告诉她们并没有受到任何骚扰:

  “你们的队伍真是好极了。请问,你们是什么队伍?”

  “我们是八路军的海东纵队。”

  接着,她们说出八路军许多好处,要求当地人民作他们的后盾,为了表示“军民一致”,她们提出要求了:

  “你看,弟兄们露天住着,要是刮风下雨怎么办?你们家里这么宽敞,让个地方给他们住一住罢。我们军民是一家呀。”

  这样,三三两两,就都住到民家去了,没有一个人家不住得有。

  过不久,共产党的“省委”和“省府”,在山区里成立了。康小八的县政府,经过共党省府的承认,从方镇迁到城里来了。县保卫团改编为八路军的另一个纵队。这一回,方培兰一定要拥方祥千为纵队司令,他说:

  “六叔,过去我们在暗中活动,我不过做个幌子。现在我们正式编成八路了,就非你老人家出面领导不可了。有你老人家在党里的资格,我们的事情一定要好办的多,号召力也强得多。六叔,你不能再客气了!”

  但是方祥千怎么也不肯,他祇答应担任一个政委。于是纵队司令一职,仍然落到方培兰的头上。许大海康子健田元初等分任支队长。

  纵队氏方镇成立。共党省委和省府都派员参加成立会,康小八从城里陪着他们一同下来。司令部设在前保卫团公所。大厅上有三桌酒席,与会人员边吃边谈。方培兰道:

  “纵队成立了,要定一个名称。大家想想看。”

  谈论一番,没有定议。方祥千发言了:

  “你们看见过旋风吗?一阵旋风卷起来,飞砂走石,天昏地暗,正代表一种威力。我们的纵队,应当有这样的威力。它又行动迅速,轰雷掣电一般地转瞬千里,令人无从捉摸。我们行军作战,不也是应当这样的吗?因此,我提议,我们的纵队,定名为‘旋风’,就叫做‘旋风纵队’好不好?”

  哄堂一阵鼓掌声。这一提议,博得了全体的赞成。省委代表说道:

  “方祥千同志是我们党的元老,他的见解是异常高超的。今天纵队成立,象征着党的武力的扩展和中国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蓬勃,实在也不算是一件小事。我们应当请方祥千同志对我们来一番训示……”

  话还没有说完,大家又是一阵鼓掌,一致表示欢迎。方祥千就捋一捋下巴上的胡子,站起来了。

  “我们今天是成则为王,败者为寇。”他开始了他的演说,“因此,祇许成功,不许失败。人生在世,一脚失错,走了败路,你这个人就算是一无可取了,还有谁来原谅你的心迹?那时候,你的心无论好到什么程度,也不会有人知道,知道了他也不会原谅你!所以,所谓凭心做事,是没有意义的。我们今天要横了心,把心扔得远远的,扔到它十万八千里以外去。然后才好放手做事,而且保证成功……”

  大家鼓掌。

  “庄子有句话,说得最好: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我们今天所做的正是窃国的事业。我特别保证,今天在座诸同志,将来都有封侯的希望。”

  演说一毕,方祥千坐下,喝口酒润润喉咙。全堂鼓掌,历久不息。省委代表又站起来说:“作为一个唯物论的真正的布尔塞维克,我们的方祥千同志是当之无愧的。整个历史要翻案过,黄巢李闯张献忠这些人,在资产阶级的眼目中,是反叛,是流寇。在我们看起来,却都是些革命英雄,为了反抗封建地主而奋起的革命英堆。这些革命英雄,就是我们窃国的老前辈。他们虽然没有成功,他们的事业精神却实在是值得我们效法的。”

  省委代表的补充演说,与会人员也鼓掌如仪。

  宴毕,大家到东岳庙前的广场上,检阅一个小部队。服装、武器,以至精神,都是上乘的。省委代表在这里再发表演说,对于这些战斗人员加以鼓励。

  旋风纵队刚成立,就在方镇以北和不同立场的游击队进行一场苦战,完全把对方打垮,对方的游击队司令当场毙俞。这位司令是奉重庆正朔的,他又是一位省府委员。这时候,在山区里有两个省府,互相争战,一个是重庆委派的,另一个是延安委派的。

  旋风纵队旗开得捞,各方面都震动了。高家集的日军因此急逃增援,接连多日并有飞机出来侦查。共党省委为了消除日军误会,再令康小八到高家集去切实解释一番。日军司令听取报告之后,给康小八带回来这样的训令:澈底打击国军,保障皇军安全。他又特别交代,“你们放心干,枪械弹药是没有问题的。”

  省委注意到这一个纵队的力量,便派出一个代表,率领若干干部,常川驻在方镇,负责领导工作。而斗争也就开始了。

  首先,住在城里的方八姑和方金阁被海东纵队逮捕,而且移送回方镇来,被押在司令部里,省委代表指定政委方祥千收集这两个人的劣迹罪状,方镇初次出现了斗争大会。

  罪状原是现成的,用不着收集,因为两个人都是地主。祇这一点,已经够了。

  在省委代表和纵队司令部扶持之下新成立的中共党镇委员会,分令到各街各巷委员会,挨家挨户,鸣锣通知,东狱庙前的广场上,斗争大会开始了。因为是首次,大家都有着一个看热闹的好玩的心,当作看社戏一样,扶老携幼,纷纷而至。广场上人山人海,围绕着庙前的戏台。方八姑和方金阁,五花大绑,被推上台去,面众而立。祇见一个共干,指手划脚演说一番。因为群众太嘈杂,谁也没有听见他说的是什么。另有几个共干,用皮鞭木棍把两个人没头没脸乱打一阵。

  共干再演说。就有靠近台前的群众纷纷跳上台去,把两个人狠踢狠打。群众多数没有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又是吃惊,又是纳闷,议论纷纷,乱成一片。

  等到跳上台去的群众们下来之后,秩序才算恢复了一点。共干连连挥手,要大家安静。他又说了许多话,仍然没有什么人听见。群众所见到的是方八姑和方金阁已经不是站在台上,而是躺在台上了。

  于是会就散了。慢慢,才知道消息,那一天方八姑和方金阁当场被击毙。散会之后,拖到河边上喂野狗了。

  这事件,震动了方镇上每个人的心弦,无论是富的穷的。

  秧歌队出现了,到处扭,到处唱,教每个老百姓跟他们学习。镇委员会发表了一个名单,包括所有大户的老太太少奶奶大姑娘。每天早上六点钟在东岳庙前集会,集体学习扭秧歌。一上来,许多人不知道共干的利害,没有去。镇委员会便派人把她们抓了来,给她们剃去半边头发,以示薄惩。被剃去半边头发的人当中,就有居易堂的老太太,方冉武娘子,还有秀才娘子,方天艾的母亲等。

  学习开始,又有害羞,不肯大扭大唱的人,便把她们的裹脚带除去,让她们赤着两只缠而未放的小脚,在石子路上走,又赶着她们手拉着手儿过河。在急流的深水中,跌倒淹死的大有人在。

  陶祥云的六哥,现任是旋风纵队的伙夫班长了。他记得陶祥云为偷了方冉武娘子一双绣鞋挨了打的那件事,他就报告了司令方培兰,想要方冉武娘子做老婆。方培兰说:

  “这不是我的事。你这件事情,要去问镇委员会的革命妇女委员会才成。”

  “我知道革命妇女委员会是谁呀!”

  “我告诉你,是你的熟人。革命妇女委员会的委员长,就是你的老东家小叫姑庞锦莲。”

  “真的吗?”陶老六喜出望外的说,“要是她如今当了家,我这个事情就好办了。”

  原来省委代表一到镇上,便爱上了小狐狸庞月梅。庞月梅这时候已经是五十开外,比省委代表大了二十岁还不止。省委代表的意思,原要教庞月梅担任这个革命妇女委员会的委员长,因为庞月梅不愿意离开烟榻,便推荐她的女儿庞锦莲自代。庞锦莲原定要跟康小八结婚,到城里去做县长太太,也因为要做委员长,把婚事延期了。

  陶老六一口气跑到庞锦莲的办公室门外,大声喊了个报告,里边叫声“进来”,他便进去了,直挺挺立在那里。庞锦莲正坐在大方桌后的太师椅上,用旱烟袋抽白粉。

  “老六,是你?有什么事吗?”

  “我,报告委员长,我想讨那方冉武娘子做个老婆玩玩,你看好不好?”

  “哼,方冉武娘子?她教我剃了半边头了。怪难看的,你要她干什么?”

  “剃了半边头不要紧,我不嫌她。委员长,你不知道这个人,原是我们老十一活着的时候心爱的人。可怜我们老十一,摸也没有摸到过她,就死了!我现在算是替老十一──”

  庞锦莲不愿意他尽说老十一的事,便打几他的话道:

  “好了,我明白了。我批了你的准。我问你,你讨老婆,有了房子没有?”

  “去找呀。”

  “你不用去找了。我那外院里,现在闲着,你带她去住好了。我早晚也正要这个女人服侍我呢。”

  陶老六一辈子也没有想到自己到了五十多岁,还会娶老婆,而且娶的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他一团高兴,跑回司令部,把喜信报告了方培兰司令。方培兰便派人帮他办喜事。

  轿子这个东西,是已经多年没有了。陶老六的同僚们把两把太师椅用木杠穿起来,拥簇着陶老六,一迳到居易堂来。居易堂的大片房子早已驻了旋风纵队。韩妈也老早带着两个孩子到外婆家就食去了。祇剩下老太太和方冉武娘子婆媳两个住在外边的学房里,厮伴着西门姨奶奶的灵柩。大厅做了支队长田元初的办公处,方冉武的棺材被抬到院子里露天放着。婆媳两个近来都剃了半边头,老太太剃了左边,少奶奶剃了右边,剩下半边长头发披散着,实在不像样子。婆媳两个商量着,还不如把剩的这一边索性剪短了倒还便当些。不想找来找去,找不到剪子,没有剪得成。然而真是徼幸的彼,婆媳两个亲眼看见秀才娘子把半边头发剪短了,受到共干严厉的斥骂。

  “你这老猪婆,好大胆子!没有得到我的允许,竟敢把我替你留下来的半边头发剪了,真个想造反了。”

  于是找了替秀才家看祖茔的张金来,教张金用棍子打这个老猪婆。替大户人家看祖茔的人,算是一种奴才,在主人面前没有座位的。但秀才娘子对待张金,一直很厚道,欠下租子从来不催他,隔几年便勾销了,农忙的时候也不征他的短工。这基于秀才娘子的一种伦常观念。她以为祖茔是死去的祖先居住的地方,看祖茔的人无异是祖先的佣人,而后辈子孙不善待祖先的佣人,就等于不恭敬祖先。六十多岁的张金,对于主人这种厚道,一向就感激万分。自从闹共产,他看见主人受种种凌辱,心里大大不忍,敢怒而不敢言。不想他今天受到共干的命令,要他动手打他的主人婆。

  “同志,”他满面陪笑说,“秀才娘子不是坏人,对待穷人也极厚道。饶了她罢!”

  “你这奴才。”共干恼了,“你替封建地主讲情,就是反革命!好。我先打了你,再打她不迟。”

  于是几个共干一齐动手,把个张金打得半死,伏在地上爬不起来。共干教秀才娘子给张金磕响头,大声叫他祖宗。秀才娘子不敢违拗,磕了头,叫了祖宗,却仍旧挨了一顿狠打。

  方冉武娘子和她的婆婆亲眼目睹了这一幕惨剧之后,才深幸自己家里没有剪子。老太太说:

  “你看,穷也有穷的好处。这要是有把剪子,我们两个也就完了。幸好幸好穷得连把剪子都没有了呀!”

  “妈,你还说好呢。这个肚子饿得吱吱叫,任什么没有的吃,怎么办哪?”方冉武娘子含着一泡眼泪说。

  “等他们队伍上开饭的时候,看有剩饭要点吃罢!”

  “妈,你不知道,给他们要点剩饭,他们净给你开玩笑。不光说嘴,还加上动手动脚。我真不好意思,”方冉武娘子眼泪滴下来了。

  “唉,孩子,难得讨到口剩饭吃,就让他们占点便宜罢。”

  “妈,”方冉武娘子恨恨的说,“你老人家怎么一点也不明白,非要我说出口来不可。他们是真拉裤子呀。”

  老太太听了,半晌不做声。最后说:

  “那么,今天我去罢。我老了,他们不会。”

  可是老太太空着手回来了。她哭丧着脸说:

  “不行,他们一定要你去才肯给。”

  “妈,我什么都不为,祇为了他。我还是饿死了罢!”方冉武娘子流着眼泪,指一指院子里方冉武的棺材。

  “不,孩儿,”老太太心里也是难过,嘴里却说,“如今不是那种年头了。马虎一点罢!死了的人,你念着他干什么!常言说,人死如灯灭,他也不见得还会知道你的心了。”

  然而方冉武娘子终是不愿意去,婆媳两个饿了够两天了。

  却不料就在这时候,来了个“红鸶照命”。陶老六带着一大群人,扛着太师椅来了。一个小头目嚷着说:

  “老太太,恭喜恭喜。”

  “什么事呀?”

  “你家媳妇,经革命妇女委员会批了准,把她配给陶老六了。来,陶老六,见见你的丈母娘,不,这不叫丈母娘,这是老婆的前夫的婆婆,这叫什么呢?我真想不出来。好,就算是丈母娘罢。”

  小头目说了,大家一阵哈哈。方冉武娘子哭了。

  “你们快不要开玩笑,”老太太说,“我们有什么好心肠办这些闲事?我们两个人已经两天没有吃到东西了。”

  “你们为什么不吃?”

  “没有呀!”

  “那更好办了。你这新女婿,是个伙夫头。你家媳妇配了他,还愁没有的吃吗?”

  于是不由分说,把方冉武娘子硬拉出来,按在太师椅里,就抬走了。由于过去的许多惨痛经验,方冉武娘子知道反抗必无结果,而且要吃苦头,便安安静静地低着头让他们抬走。老太太大声叫道:

  “你们抬走了我的媳妇,连口饭也不赏我吃吗?”

  陶老六一听这话,忽然动了个恻隐之心。便拜托田元初支队的伙夫,招呼老太太每日的吃食。

  “你看,陶老六多爱丈母娘呀!”

  “老太太,你有了这个好女婿,以后吃饭是没有问题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嚷嚷了一阵。田支队的伙夫当着陶老六的面,把田司令小厨房里的大馒头拿了几个给老太太。老太太接在手里,一边吃着,一边笑嘻嘻的说:

  “真真是我的好女婿,真真是我的好女婿。你们也给我的媳妇吃个馒头呀,他也两天没有吃东西了!”

  于是一团喜气,方冉武娘子被抬走了。小头目告诉老太太说道:

  “你的媳妇不吃这个冷馒头,那边有上好的鱼翅席等着她呢。你放心,吃你的罢!”

  这又是全镇轰动的一件大事:居易堂的大少奶奶配给陶老六了。

  方冉武娘子从此变成了陶六嫂。她并不习惯陶老六这种人物,也不习惯再醮后的这种生活。使她能够相安的是从此又有了一碗现成饭吃了,从此用不着再到东岳庙前的广场上扭秧歌了,而剃掉的半边头也可以留起来了。

  “命,这就是我的命了罢?”她有时候这么想。现实生活的长期煎迫,已经把她这个人从根本上改变了,她几乎完全没有憧憬,也完全没有幻想了。她知道怎样得过且过,胡混这漫长的岁月了。

  “陶六嫂,”小叫姑庞锦莲叫着她说,“你过来,我问问你,你们家进喜告我杀死你的丈夫。是你的意思吗?”

  “不是,委员长,”陶六嫂淡淡的说,“我们肚子都填不饱了,哪里还有心思告状。我听人家说,进喜告状,是陶凤魁央他帮场的。”

  “陶凤魁是你的什么人?”庞锦莲故意一笑。

  “照现在说,”陶六嫂脸上一红,“我叫他公公。”

  “这才是一本糊涂账呢。好,我不和你谈这个。我这屋里,跟我多年的一个老妈子,我荐她到县政府里当科长去了,近来这个屋里闹得乱七八糟,没有一点头绪。我看,陶六嫂,你来给我跟房罢。你掌过那等大的家业,这一点点小事,一定干得好。”

  “既是委员长提拔我,我就试试看罢。”陶六嫂不敢不答应。

  “还有,你记住,你在家里不要叫我委员长。你叫我莲姑娘或是叫姑娘,我喜欢人家叫我莲姑娘或是叫姑娘。不瞒你说,我虽是做了委员长,遇着相当的客人,我还做我的生意。做生意是我的本分。我妈,你叫她大仙娘,她不喜欢人家叫她老太太。”

  庞锦莲说一句,陶六嫂应一句。庞锦莲对于她的驯顺,发生了很大的好感。她说:

  “大户人家的女眷们,要都像你这样坦白改过,接受新生活,革命妇女委员会的工作,就好作的多了。”

  从此,陶六嫂的生命展开了新的一页。实在的,所有镇上大户人家的妇女,方冉武娘子的结果,算是最为幸运的了。

  那秀才娘子就大大不如她。

  原来那秀才娘子于备受凌辱之后,曾经把女儿其菱叫回家来,向她诉苦。她说:

  “这要是别人家,还有可说。我,人已经七十多岁了。有个女婿还当着支队长,难道就没有一点情面。今天,把我这等欺负,是我应该受的呢,还是我的女婿没有照应我?这污辱,是污辱我的呢,还是污辱我的女婿呢?其菱,你回去对子健说,务必教他讲明白给我听,我就死了也得明白些!”

  秀才娘子说着哭了,天心天芷劝慰一番。方其菱道:

  “妈,这个话还等你老人家说?我早已同子健提过了。那咱集体学习扭秧歌的时候,我就说不应当让你老人家参加。祇为这省委代表,是党方人物,连子健还得听他的呢,所以无法通融。妈,你好好养伤,不要急,我再和子健想办法去。听说那省委代表倒肯听小狐狸庞月梅的话,让子健托庞月梅说情去!”

  方天芷听了其菱的话,不由的一阵冷笑。说道:

  “堂堂支队长倒不能说话,还要央及那老娼妇!这样的党,这样的政治,真是太黑暗了,太黑暗了!”

  “二哥,”方其菱悄声说,“你以后说话可要留心点,莫要惹出祸来。我听说他们近来组织了一种‘听壁队’,专门偷听人家背后里说话。这种听壁队队员,还有不露身分的。比方说,我们现时屋里这几个人,说不定大哥就是听壁队,也说不定我就是听壁队。你除了说话留神之外,是防不胜防的。”

  “他听了去又怎么样?”方天芷还不平。

  “听了去,那还用说?斗争呀!要你的命呀!”方其菱诚恳的说,“二哥,这可使不的气,小心为妙。”

  方其菱从娘家回来,便托康子健替母亲讲情,想办法。为了秀才娘子受辱,康子健心里正不痛快呢,他觉得这些干部们未免太不给他留面子了。“你们难道不知道她是我的岳母?”他想着便有点气。听了其菱的话,愤然说:

  “人总要讲理,不能说共产党就可以不讲理。我自己见省委代表去。好就好,不好,我就反他娘的!”

  方其菱连忙去捂他的嘴,教他不要乱说。

  “你说这种气话,是有害无益。你要平不下心,还是不必去罢,不要反而更闯大了祸。”

  “不要紧,我知道。”康子健说着走了。

  他在司令部里先见到政委方祥千和司令方培兰,提到秀才娘子的事。方祥千再三劝他不必过问,多事。

  “你和秀才娘子的关系,是一种封建裙带关系。我们共产党,正要澈底消灭这种关系,难道你会不知道?”

  “假定我和秀才娘子没有亲戚关系,这种事情看在我眼里,我还是要抱不平的。”康子健说。“我一定要去见省委代表!”

  要见,自然,就见到了。话也和盘托出了。然而省委代表的反应极其不佳。他不住地摇头,不住地冷笑他说:

  “康子健同志,你今天使我失望极了。作为一个布尔塞维克,你真差得太远了。你从一种顽固的封建思想,产生出浅薄的人道主义。这样,你观察任何事情,就一无是处了。秀才娘子所代表的是一种封建残余。我们今天对秀才娘子斗争,被斗争的不是秀才娘子这个人,而是他所代表的这种封建残余,基于这个观点,我正认为我们对于秀才娘子所展开的斗争,还不够的很呢。偏你倒以为过甚了!康子健同志,你还要力求进步,尽量克服你的小资产阶级的弱点。否则,你本人都是很成问题的。”

  省委代表说了,仍不住地摇头,不住地冷笑。

  康子健胀红了脸,无言地走出去。省委代表望着他的背影,头摇得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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