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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沾洒”,泪流貌,写亡国之痛。

  “霜绣黛围”,喻明朝亡后,恶劣的政治环境。《全梁诗》卷九何逊《咏早梅诗》:“兔园标物序,惊时最是梅。衔(一作御)霜当路发,映雪拟寒开。”《全唐诗》卷六百八十韩偓《梅花》诗:“梅花不肯傍春光,自向深冬著艳阳。……风虽强暴翻添思,雪欲侵凌更助香。”王维《王右丞集》卷三崔濮阳兄季重前山兴》诗:“千里横黛色,数峰出云间。”

  “青阳”,春天。《尔雅释天》:“春为青阳。”注:“气青而温扬。”

  《汉书礼乐志郊祀歌青阳》:“青阳开动,根荄以遂。”师古注:“草根曰荄。遂者,言皆出生也;荄音该。”按:“根荄”分言之,则木之根曰“根”,草之根曰“荄

  “金缕子”,金缕梅,其花黄色,瓣如缕,春天盛开,望之有似腊梅。宋荦《西陂类稿》卷十四《黄海山花图咏并序》:“金缕梅,似腊梅而瓣如缕,春日开时,翩翩如舞。”其诗云:“春林发异香,缕缕雕黄玉。已将写作图,还拟制为曲。”

  “罗浮翁”,指隋朝赵师雄。柳宗元《龙城录赵师雄醉憩梅花下》:

  “隋开皇中,赵师雄遣(按:一作迁)罗浮。一日天寒日昏,在醉醒间,因憩仆车于松林间。酒肆旁舍,见一女人,淡妆素服,出迓师雄。时已昏黑,残雪未消,月色微明,师雄喜之。与之语,但觉芳香袭人,语言极清丽。因与之扣酒家门,得数杯相与共饮。少顷,有一绿衣童子来,笑歌戏舞,亦自可观。师雄醉寐,但觉风寒相袭。久之,东方已白,师雄起视,乃在大梅花树下,上有翠羽啾嘈相顾,月落参横,但惆怅而已。”后因称“罗浮梦”。师雄梦中所见,盖花神也,后因称“梅花仙子”。

  寄萧三丈启祯

  三丈心期在,别来历岁时。常烦过老父,颇慰教痴儿。系马梁南郡,登堂汉北司。皆言君有后,他性天吾支。

  校记:

  [一“别来”,强善本作“分襟,。

  二“他性天吾支”,不文;力轩本、强善本、资灿本、重刻本作“他日大吾支”,是。

  笺注:

  ①“萧三丈启祯”,萧启祯,商丘人,生平不详。康熙本《商丘县志》卷七《恩例》:“萧启祯,尚气节,好施予,乡人推服,侯方域极称之。”本首与下面《寄宋二荦》、《寄徐五作肃》,皆顺治九年冬作者南访江南时,寄往商丘的诗。

  ②“岁时”,一年中的四个季节也,此特指冬季。方域于顺治九年秋末南访,春节前后返里,故云。

  ③“过”,过存,拜访。《史记魏公子列传》:“臣有客在市屠中,愿枉车骑过之。”“老父”,指作者父亲侯恂。

  ④“痴儿”,对己子的谦称。方域长子晓,字彦窒;次子晳,字彦晦。

  ⑤‘性天吾支”,似应为“他日大吾支”,见校记[二。此句连系以上三句是说,“南郡”、“北司”诸人,皆说你的教导他日可以光大吾宗族门庭。

  寄宋二荦

  频梦白华馆,客思岁序中。顾荣犹闭户,孙绰已成翁。(自注)宋尝属余寄讯顾孝廉宸、孙处士元凯。游倦为朋少,名高反道穷。十年得公子,青眼欲开矇。

  校记:

  一]“客”,强善本作“离”。

  笺注:

  ①“宋二荦”,宋荦字牧仲,商丘雪苑六子社成员,作者好友。详见卷五《再别宋二荦》诗笺注。本诗作于顺治九年作者访江南时。

  ②“白华馆”,宋荦父宋权有白华堂。宋权《文康公遗集》卷下《白华堂诗自序》:“予刻壬午诗一帙,名曰《白华》。客况白华,志养也。志养者何?予八岁而孤,总角受书,即矢曰:异日博一第,拜一官,必将母来。谂是,以五年邑令,五年谏官,抗疏忤时,一麾出外,惧危其亲而陈情辞官也。客况者何?余无家也。余何以无家?中州群盗如毛,城破家亡,弃子负母,不罹于难也。”此用以代商丘宋荦。“客”,作者自指。

  ③“顾荣犹闭户”二句,“顾荣”,晋吴郡人,字彦先。神机朗悟,弱冠仕吴。吴平,与陆机兄弟同人洛,时号“三俊”。晋惠帝征为散骑常侍,以世乱不应,遂还吴。《晋书》卷六十八有传。“孙绰”,晋中都人,字兴公,博学善属文,少有高尚之志,居于会稽。《晋书》卷五十六有传。方域自注:“宋尝属余寄讯顾孝廉宸,孙处士元凯。”知此以顾荣、孙绰代指顾宸、孙元凯也。“顾宸”,字修远,详见前卷五《示顾孝廉宸》诗笺注。“孙元凯”,《清代碑传全集碑传集补》卷三十六杨凤苞《孙若士纪略》:“孙元凯,字若士,昆山人,崇祯时与太仓顾麟士,常熟杨子常并以诸生持文柄。为诗宗昌黎,古文词严峭近柳子。天性高介,学综古今,明于治乱,娴于掌故,慨然有经世之志。福王南渡,史阁部开礼贤馆,辟主其事。至则陈兵事七策,不能用。具题予职,辞不受。入国朝,阁臣陈明夏言于朝,将荐入宏文馆,力辞乃已。隐于东皋,研究濂、洛之旨,标经榷传,务穷空奥,学者宗之。”《壮悔堂文集》卷三有《答孙若士书》。

  ④“十年得公子”,商丘原有雪苑文社,明末兵乱,其成员或死或散,社亦不存。清顺治二年后,方域与贾开宗相继归里,原雪苑社成员徐作肃与其侄徐世琛提出重建商丘雪苑文社的问题。方域曰:“姑待之。大乱既已夷矣,天下之人才,其生育而长养之者,未可量也;学古而行修,聪明淹贯之士,莫遂谓雪苑无其人也,吾将求而益之。”八年后求得宋荦,吸收为雪苑六子社成员。见《壮悔堂文集遗稿雪苑六子社序》。这里说“十年”,乃概言之。“青眼欲开矇”,《晋书》卷四十九《阮籍传》:“籍又能为青白眼,见礼俗之士,以白眼对之。及嵇喜来吊,籍作白眼,喜不怿而退。喜弟康闻之,乃赍酒挟琴造焉,籍大悦,乃见青眼。”后因以青眼表示对人尊重、喜爱,以白眼表示对人轻视、憎恶。

  寄徐五作肃

  渐远人情异,将归讯问难。烦为寄徐五,乡梦夜无端。

  笺注:

  ①“徐五作肃”,徐作肃,字恭士。详见卷四《村居和徐五作肃三首》笺注。贾开宗等评此诗曰:“只二十字面,包举无限。”本诗作于方域顺治九年冬访江南时。

  雨中舟行

  小船鸣桨动,秋雨夜深闻。沙岸鼋鼍市,天风鹅鹳群。惊栖迷宿浦,渔火乱回纹。孤客转难寐,披衣起看云。

  笺注:

  ①此诗约作于顺治九年九月南行途中。

  答陈生

  见君少年时,乃在石城陲。束发结贤豪,长啸相追随。先进亦吹埙,后辈亦吹箎。我佩金错刀,君服文丝袿。出门各自别,此心常相知。区区道傍子,驰驱欲为谁?天路三万里,瞠视但徘徊。

  校记:

  [一“答陈生”,强善本作“答陈生其年”。

  笺注:

  ①“陈生”,陈维崧字其年,作者挚友陈贞慧(字定生)子,详见前本书卷二《送陈生归义兴》诗、卷五《阳羡歌答陈生》诗与《壮悔堂文集》卷二《陈其年诗序》及其笺注。此诗约作于顺治九年底,自江南返里时。

  ②“见君少年时”以下四句,“石城”,南京。冒襄《同人集》卷九

  《往昔行跋》:“己卯,陈定生应制来金陵,携发覆额之才子其年在寓。其年方负笈,从吴次尾、侯朝宗人壅,以万金治装求友,才名踔厉,与顾子方、梅朗三、方密之、张尔公、周勒卣、李舒章及余订交。”

  ③“先进亦吹埙”以下二句,“先进”,前辈。《论语先进》:“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朱熹注:“先进、后进,犹言前辈、后辈。”“埙”、箎,古乐器,二者合奏,声相应和,因常以埙箎喻兄弟亲密和睦。《诗经小雅何人斯》:“伯氏吹埙,仲氏吹箎”郑玄笺:“伯仲,喻兄弟也。我与女(按:同汝)恩如兄弟,其相应和如埙箎”孔颖达疏:

  “其恩亦当如伯仲之为兄弟,其情志亦当如埙箎之相应和。”《文选》卷十三祢衡《鹦鹉赋》:“感平生之游处,若埙箎之相须。”

  ④“我佩金错刀”以下二句,“金错刀”,佩刀名。《文选》卷二十七张平子《四愁诗》:“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桂”,衣据。“文丝桂”,谓绣有花纹之丝织衣裾也。《文选》卷十九宋玉《神女赋》:“振绣衣,被袿裳。”

  ⑤“出门各自别”以下二句,贾开宗等云:“十九首中语。”《古诗十九首》其一:“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其十七:“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上言长相思,下言久别离。”其十八:“相去万余里,故人心尚尔。”

  “天路三万里”,《玉台新咏》卷一枚乘《杂诗九首》其六:“美人在云端,天路隔无期。”此言君臣遇合之难。

  答任子

  夙昔念任生,命驾梁园来。眉宇果清真,相见豁尘埃。自伤久蹉跎,对君翻有怀。忆昔建业城,陈吴日追陪。(自注)吴贵池应箕、陈阳羡贞慧也。一自贵池死,伯牙绝其徽。惟有阳羡生,矫首鸣以悲。皎皎天汉明,零露盈我墀。起视苦不寐,十年照心哀。末路得任生,乃始慰差池。譬如双黄鹄,独翼焉能飞?

  笺注:

  ①“任子”,指宜兴任元祥。元祥,字王谷,方域好友,详见本书卷五《答任王谷》诗笺注。又《壮悔堂文集》二有《任王谷诗序》、卷三有《与任王谷论文书》,卷五还有为任王谷之弟所写的《任源邃传》。据《壮悔堂文集》卷二《阳羡(按宜兴古称)燕集序》载,方域至宜兴后,“其邑之名贤,莫不喜予来,而醵酒为会以觞之。饮竟,分曹赋诗,长吟短咏,咸极其致,盖建安南皮之遗事也”。任元祥《赠侯朝宗》诗云:“有客自梁园,薄游千里来。举手揖故人,下马拂远埃。同调诚匪易,相逢述中怀。我友并燕集,良夜相追陪。开筵飞羽觞,璀灿列九徽。诸伶按节歌,丝竹清且悲。参横斗复转,霜露涂阶墀。君有慷慨情,今昔多所哀。黄鹄绝四海,羽翮何差池。咏彼西园诗,心焉难奋飞。”任元祥的赠诗,侯方域的答诗,在内容、遣词以及用韵诸方面,皆相同。因此二诗,乃方域顺治九年十月南访宜兴时,宜兴名士在欢迎方域燕会上,二人相互赠答的唱和之作。

  ②“梁园”,河南商丘。

  ③“忆昔建业城”以下二句,“建业城”,指今南京城。东汉建安十六年,孙权自京口(今镇江市)徙治秣陵,第二年改名建业。“陈吴”,自注:“吴贵池应箕、陈阳羡贞慧也。”吴应箕,字风之,后更字次尾,贵池(今安徽贵池)人,作者挚友,详《壮悔堂文集》卷二《楼山堂遗集序》笺注及卷五《哀辞九章太学生贵池吴公应箕》诗。陈贞慧,字定生,阳羡(今江苏宜兴)人,作者挚友,详《壮悔堂文集》卷二《秋园杂佩序》笺注。侯洵

  《侯方域年谱》云:‘崇祯十二年己卯,公二十二岁。……入南雍应南京试,交陈公子定生,吴秀才次尾及南中诸名巨,主盟复社,登金山,评当世人物,临江悲歌,诸子以周瑜、王猛比公。”

  ④“一自贵池死”,顺治二年,清兵南下,破南京,南明亡。应箕起兵

  ,战败被执而死。《明季南略》卷四《贵池吴应箕传》载:“会世变,南土陆沈,忠义者起恢复。次尾曰:‘吾有以自见矣。’署谢诗于壁曰:‘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率义儿门徒,纠合拳勇,与其曹攻郡城。不克,同事者遁,己独募治众,以计连复建德、东流县,声甚振。时歙州金声首倡义举,奉(晚明)隆武(帝)朔,擢都御史,得承制专拜牒,次尾署池州推官,监纪军事,且云将晋道臣秩也。次尾势始张,而金(声)先中间败,颇失援,乃益励有死之心矣。身练卒深山,飞檄郡治,语皆丑诋多恨且愧者,乡人怨家咸为耳目,侦间百辈,战败遂不得脱。既被执,不屈。与兵官偕,辄先居上坐,自称必曰:“本道”,兵官亦敬重之不加害。未至郡十余里,有必欲杀之者驰谕指,乃以卒来捽。次尾叱曰:‘我不死卒手,尔官自持刃,且巾帻汉服也。吾不去此,不得无礼我。’兵官从其言。以头人郭门如生,历三日色不变,人异之。”

  ⑤“伯牙绝其徽”,“徽”,琴徽,系琴弦的绳,后指七弦琴上十三个指示音节的标志,这里代琴。《吕氏春秋本味》:“伯牙鼓琴,锤子期听之。方鼓琴而志在太山,锺子期曰:‘善哉乎鼓琴,巍巍乎若太山!’少选之间,而志在流水,锺子期又曰:‘善哉乎鼓琴,汤汤乎若流水!’锺子期死,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以为世无足为鼓琴者。”此以伯牙自比,言吴应箕死后,世无知音者。

  “惟有阳羡生”以下二句,“阳羡生”,指阳羡(即宜兴)陈贞慧。南明亡后,贞慧矫首不屈,隐居宜兴山中,十多年足不入城市,顺治十三年,守节悲愤而死。

  “十年”,明崇祯十七年即清顺治元年三月,明朝亡;清顺治九年十月,方域南访至宜兴,实际上仅近九年时间。此言“十年”者,乃概言之。

  “末路”,此指国亡之后

  过澄潭赠蒋合明

  闻道澄潭市,有人托采薇。谋身怜道尽,渐老觉名非。碧眼看谁健,紫髯独汝肥。十年更相见,不负旧渔矶。

  校记:

  一“紫”,强善本作“长”。

  一

  笺注:

  ①“澄潭”,指江阴。《江阴县志宋绍熙五年俞巨源序》:“大江自京口委折而南,浩漾澎湃,势益壮越,数百里聚为澄江之区。”江阴城北门曰澄江门,外有澄江河,亦曰坛河,《江阴县志》卷三:“澄江河,一名坛河,在澄江门外,引东转河水北行而西,绕邑历坛由澄江桥口入黄田港。”“潭”,当作“坛”。“蒋合明”,未详。此诗作于顺治九年冬。

  ②“采薇”,《史记》卷六十一《伯夷传》:“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齐叔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

  ③“碧眼看谁健”,“碧眼”,绿色之眼睛,多指方外高人。《全唐诗》卷六百四十四李咸用《临川逢陈百年》:“麻姑山下逢真士,玄肤碧眼方瞳子。”《苏东坡全集前集》卷五《佛日山荣长老方丈五绝》之二:“何处霜眉碧眼客,结为三友令相看。”

  ④“紫髯独汝肥”,三国时吴主孙权人称紫髯将军。《三国志吴书吴主传》注引《献帝春秋》曰:“张辽问吴降人:‘向有紫髯将军,长上短下,便马善射,是谁?’降人答曰:‘是孙会稽。又《吴主传》云:“(刘)琬语人曰:‘吾观孙氏兄弟虽各才秀明达,然皆禄柞不终,惟中弟孝廉(权)形貌奇伟,骨体不恒,有大贵之表,年又最寿,尔试识之。《全唐诗》卷二百二十四杜甫《送张二十(按:一作十二)参军赴蜀州因呈杨五侍御》:

  “御史新骢马,参军旧紫髯。”又卷二百四十五韩翃《送李中丞赴商州》:“当年紫髯将,他日黑头公。”

  ⑤“十年更相见”以下二句,“十年”,见前诗笺注。“渔矶”,隐者据以垂钓的水边大石,犹言钓台。参见前卷三《早发》诗笺注。宋何梦桂

  《招隐诗》:“惟有严陵滩下路年年潮水上渔矶。”《全唐诗》卷二百七十三戴叔伦《过故陈羽山居》:“峰攒仙境丹霞上,水渔矶绿玉湾。”二句意谓故人多年后再次相见,蒋合明依然坚持隐居、守节不屈。

  赠戴九韶[自注]九韶与余同年种种侯生发②,同年愧九韶。论文推虎观,选调得龙标。殿阁黄门老,自注九韶,黄门子。江湖白社遥。觇星傍膝下,光动少微宵。

  笺注:

  ①“戴九韶”,宜兴人。《宜兴县志》卷七《选举》、卷八《人物戴英传》载:戴九韶,又名允夔,后更名元韶。明给事中戴英之子,崇祯十二年举人。按:崇祯十二年,朝宗与九韶同应试南京,故称同年。此诗作于顺治九年十月南访宜兴时。

  ②“种种侯生发”,“种种”,《左传》昭公三年:“余发如此种种,余奚能为?”杜预注:“种种,短也。”发短言其衰老,不能有所作为。“侯生”,作者自指。作者经历明末清初之磨难打击后,以“种种侯生发”状其心情,乃极酸楚之语,故而贾开宗等评曰:“只五字,已绝。”

  ③“论文推虎观”,“虎观”,汉朝宫中有白虎观,为宫中讲学之处。

  《后汉书》卷三《章帝纪》:“汉承暴秦,褒显儒术,建立《五经》为置博士。其后学者精进,虽曰承师,亦别名家。”对于儒家经典,不仅章句讲说烦琐,互有异同,而且今古文学派之争,严重对立。东汉光武帝中元元年,即下诏书,“议欲减省”;明帝永平元年,长水校尉樊儵又奏言,“欲使诸儒共正经义”。于是,章帝建初四年,下诏“将、大夫、博士、议郎、郎官及诸生、诸儒会白虎观,讲议五经同异,……(章)帝称制临决……作《白虎议奏》”,作为讨论的结论。刘勰《文心雕龙时序》:“及明帝叠耀,崇爱儒术。肄礼璧堂,讲文虎观。”吴伟业《吴梅村全集》卷十二《送周子俶张青琱往河南学使者幕》六首其一:“置酒龙门夜,论文虎观秋。”这句是说九韶论文,推崇汉代,学问渊博,可与汉代儒学大师并驾。

  ④“选调得龙标”,“龙标”,指唐代诗人王昌龄。《新唐书》卷二百三文传》下:“(王)昌龄字少伯,江宁人。第进士,补秘书郎。又中宏辞,迁汜水尉。不护细行,贬龙标尉。……昌龄工诗,绪密而思清。”明王世懋《艺圃撷余》:“绝句之源,出于乐府,贵有风人之致,其声可歌,其趣在有意无意之间,使人莫可捉着。盛唐惟青莲(李白)、龙标(王昌龄)二家诣极。”这句是说九韶写诗,推崇盛唐,格调极高,可与唐代的王昌龄比美。

  ⑤“殿阁黄门老”,“黄门”,指戴英。《宜兴县志人物志治绩》:‘戴英,字育之,崇祯癸酉、甲戌联隽,授户部主事,……擢科给事中,督漕淮、济,时军事孔亟输挽维艰,英往来凡四阅月,而军储四百万次第登庾,后改兵垣。时阁臣杨武陵督师阃外,逗留不前,荆、湘、晋、豫间患贼尤患兵,英抗疏论之,尽发其蒙蔽状。疏留中二十余日,天子密遣内臣驰至军中,使自行回奏,已奉谕旨,一时有‘朝阳鸣凤’之称。……卒以刚直不容,外转关右宪副,复中以他事罢归。鼎革后,杜门却轨,惟与山僧定方外交。著有《谏垣疏稿》、《陶隐庵诗集》。”《壮悔堂文集》卷二有

  《戴黄门诗序》,其他事迹,可参阅其笺注。

  “白社”,晋葛洪《抱朴子杂应》:“洛阳有道士董威辇,常止白社中,了不食,陈子叙共守事之,从学道。”后借指高人隐士或隐士所居之处曰白社。《清一统志荆门直隶州古迹白社》引《名胜志》:“古隐士之居,以白茅为屋,因名。”《全唐诗》卷八十四陈子昂《卧病家园》:“宁知白社客,不厌青门瓜。”

  “少微”,星座名,又名处士星。《史记天官书》:“廷藩西有隋星五,曰少微、士大夫。”张守节《正义》:“少微四星,在太微西,南北列:第一星,处士也;…占以明大黄润,则贤士举;不明,反是;月、五星犯守,处士忧,宰相易也。”《晋书》卷九十四《隐逸传谢敷》:“初,月犯少微。少微,一名处士星,占者以隐者当之。”

  赠戴生[自注]戴生,孝廉九韶之子,黄门之孙。①戴生十五龄,脱颖何翻翻。示我典册文,陆离若玙璠。闻其得意时,立成千万言。秋实既云茂,春华亦以繁。词赋本枝叶,经术贵有源。乃祖黄门公,簪笔紫微垣。一劾武陵相,辜负秉钺专。再劾甄司寇,唯诺失平反。圣朝大政事,兵黩与刑烦。慷慨愿赐对,面陈苍生冤。批鳞死不恨,格天语弥温。从古笃棐臣,食报在子孙。而父本王谢,意乃薄朱门。二十有二岁,贤书早腾骞。入献春明策,劘切《过秦论》。两献两不收,遗恨满乾坤。壮年甘沦落,不愧养士恩。至今侍乃祖,风雨种瓜园。勖哉尔戴生,负荷慎无谖。世路多鸱枭,珍重凤与鹓。

  笺注:

  ①“孝廉”,科举考试乡试(省试)中举者称举人、孝廉,又称贤书。戴九韶二十二岁时举孝廉,故诗中云“二十有二岁,贤书早腾骞(按:意为腾达、得志)。”“黄门”,指戴英。宫中小门涂黄色,秦汉以来置有黄门侍郎,给事黄门侍郎等官,给事(供事、供职)黄门之内,掌侍从等职。明朝设吏、户、礼、兵、刑、工六科给事中,“掌侍从、规谏、补阙、拾遗、稽察六部百司之事”(《明史》卷七十四《职官志》三),职责相似。戴英曾任户、兵二科给事中,故习称戴黄门。本诗与前诗作于同时。

  ②“戴生十五龄”以下十句,赞戴生年少有为,文思敏捷,诗文华实并茂,深有经学根底。韩愈《答李翊书》:“将蕲至于古之立言者,则无望其速成,无诱于势利。养其根而俟其实,加其膏而希其光;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晔。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又曰:“行之乎仁义之途,游之乎《诗》、《书》之源;无迷其途,无绝其源,终吾身而已矣。”《史记》卷七十六《平原君列传》:秦军围赵都邯郸,赵使平原君求救于楚,毛遂请从行。“平原君曰:‘夫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今先生处胜之门下三年矣,左右未有所称诵,胜未有所闻,是先生无所有也。先生不能,先生留。’毛遂曰:‘臣乃今日请处囊中耳,使遂早得处囊中,乃脱颖而出,非特其末见而已。’平原君竟与毛遂偕。”“翻翻”,飞动貌。屈原《九章悲回风》:“漂翻翻其上下兮,翼遥遥其左右。”“陆离”,光采斑烂绚丽。《淮南子本经训》“五采争胜,流曼陆离。”“玙璠”,美玉。

  ③“乃祖黄门公”以下十二句,颂戴英之名节。“黄门’,指戴生祖父给事中戴英。

  ④“簪笔紫微垣”,犹言任职宫廷,为皇帝近侍之臣。“簪笔”,古代侍从之臣,簪(用为动词,作“插”解)笔于冠侧,以备记事,与“珥笔”义同。《明史》卷七十四《职官志》三:“凡日朝,六科(给事中)轮一人立殿左右,珥笔记旨。”“紫微垣”,本星座名,为三垣之一,由十五颗星组成;以北极为中枢,分为两列,成屏藩状,故人们用以比皇帝之居处,这里代指宫廷。

  ⑤“一劾武陵相”以下四句,“武陵相”,指杨嗣昌。嗣昌,武陵人。崇祯十年三月,家起为兵部尚书。嗣昌提出“四正”、“六隅”十面之网以剿灭农民军的策略,然又专委力主抚议的熊文灿督师,一无所成。他“工笔札,有口辩”,深得皇帝信爱,十一年六月,又改任“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人参机务(按:即拜相),仍掌兵部事”。九月,清兵入塞,直逼京师,并攻掠山东,嗣昌与监督宦官高起潜又主款议,“戒诸将勿轻战,”“亡七十余城”(《明史》卷二百五十二《杨嗣昌传》)。“秉钺,言任兵部尚书,总领天下兵马也。《周礼夏官大司马》(按:兵部尚书的古称):“若师有功,则左执律、右秉钺以先,恺乐献于社。”《诗经商颂长发》:“武王载斾,有虔秉钺 ”“甄司寇”,指刑部尚书甄淑;刑部尚书,古称司寇、大司寇。《明通鉴》卷八十七崇祯十七年秋七月:“是月,刑部尚书甄淑罢。淑性刻,又窥上意,谳狱多深文。”练贞吉曰:“(戴英)居言路,首陈武陵相杨嗣昌误国,又劾刑部尚书甄淑不能执法平反,务以深刻阿思宗(按:即崇祯帝)旨。”

  “批鳞”,谓敢于直言犯上也。《韩非子说难》:“夫龙之为虫也,柔可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若人有婴之者,则必杀人。人主亦有逆鳞,说者能无婴人主之逆鳞则几矣。”古以龙为人主之象,因称触人君之怒,敢犯颜直谏曰“批鳞”。

  “格天”,此谓感动皇帝。《书经说命下》:“佑我烈祖,格于皇天。”伪《孔传》:“功至大天,无能及者。”《后汉书皇甫嵩朱传论》:“舍格天之大业,蹈匹夫之小谅。”《文选王简栖头陀寺碑文》:“祖武宗文之德,昭升严配;格天光表之功,弘启兴复。”吕向注:“格,至。光充表外。弘,大。启,开也。言宋圣德,上至于天,傍开四外,又大开惠泽,兴复积坏之理也。”此句谓其感动皇帝之语愈加温厚。

  “从古笃棐臣”以下十四句,称颂戴生之父九韶。“棐臣”,辅导、辅佐之臣;棐音菲。

  “而父本王、谢”,言九韶有王导、谢安那样济世安邦之王佐之才。

  “入献春明策”以下四句,言九韶曾两次入京参加会试,其策论皆能剀切陈言,针砭时弊;然而两次皆未被收取,以致遗恨无穷。“春明”,唐朝京城长安之东门有三,中曰春明门,后用以代指京城。“策”,《明史》卷七十《选举志》二:“初设科举时,初场试经义二道,《四书》义一道;二场,论一道;三场,策一道。”“后颁科举定式……三场试经史时务策五道。“《过秦论》”,《文选》卷五十一贾谊《过秦论》李善注:“《汉书》应劭

  曰:‘《贾谊书》第一篇名也,言秦之过。’所谓《贾谊书》即贾谊《新书》。其第一篇《过秦论》上在分析秦灭亡的原因时指出:“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而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明末的政治形势与秦末类似,也是“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而为天下笑”,即李自成一发动起义而明朝之“七庙(社稷)”便隳灭,崇祯帝亦吊死煤山,其原

  因也是对百姓不施行“仁义”,“辽饷”、“练饷”、“剿饷”将百姓都逼上“梁山”,故借以说明九韶会试中所撰策论的内容。

  “壮年甘沦落”以下二句,“沦落”,沉沦,没落;此指明朝亡后,

  自甘沉沦没落,不求仕进(于新朝),故下句云“不愧(明朝)养士恩”。

  “至今侍乃祖”以下二句,“至今”,谓从明亡到顺治九年也。“风雨种瓜园”,言其无论政治形势多么险恶,皆隐居守节不渝。“风雨”,喻政治上险恶形势。“种瓜园”,《史记》卷五十三《萧相国世家》:“召平者,故秦东陵侯。秦破,为布衣;贫,种瓜于长安城东。”

  勖哉尔戴生”以下四句,对戴生的勉励与叮嘱。勖,勉励,努力。“负荷”,继承(先辈遗志)。《三国志吴志张昭传》:“夫为人后者,贵能负荷先轨,克昌堂构(按:堂构,指祖先遗业),以成勋业也。”“谖”,音喧,忘也。“鸱枭”,喻奸邪之徒。《史记》卷十八《贾谊列传吊屈原赋》:

  “鸾凤伏窜兮,鸱枭翱翔;阘茸尊显兮,谗谀得志;贤圣逆曳兮,方正倒植。”“凤与鹓”,喻高尚贤德之士。“鹓”,指鹓,鸾凤之属。《庄子秋水》:“惠子相梁,庄子往见之,或谓惠子曰:‘庄子来,欲代子相。’于是惠子恐,搜于国中,三日三夜。庄子往见之,曰:‘南方有鸟,其名为鹓

  ,子知之乎?夫鹓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于是鸱得腐鼠,鹓过之,仰而视之,曰:“吓(音赫)!”今子欲以子之梁国吓我邪!’

  漫赠二首

  四娘逸韵最清真,杜曲行觞恼杀人。侥幸城南歌舞地,长安昨日已风尘。

  转忆开元黄四娘,依稀为说旧平康。荔枝红散海棠尽,惟有溪花扑面香。

  笺注:

  ①本诗似为顺治九年冬,作者访问江南时,于南京赠昔日歌伎之作。

  ②“四娘”,即下首“转忆开元黄四娘”之“四娘”,参见杜甫《江畔独步寻花七绝句》之六。浦起龙《读杜心解》曰:“黄四娘自是妓人。”萧涤非《杜甫诗选注》云:“按娘子乃唐时妇女的美称……又唐人以称行第为尊敬,浦氏未免望文生义。”陈贻焮《杜甫评传》(下册)云:“我看这位黄四娘大概是在百花潭这一带当垆卖酒的老板娘。”从方域本诗观之,当取浦氏说为长。这里作者用以代指所赠歌伎。

  ③“杜曲”地名,在唐朝京城长安西南,为世官大姓杜氏聚居之处,亦为唐代繁华游乐之地。《新唐书》卷一百六《杜正伦传》:“正伦与(长安)城南诸杜昭穆素远……诸杜所居号杜固,世传其地有壮气,故世衣冠。正伦既执政,建言凿杜固通水以利人(民)自是南杜稍不振。”《清一统志西安府二古迹》:“杜曲,在咸宁县(治所长安)南韦曲东,其南又名杜固。……《雍录》:樊川韦曲东十里有南杜、北杜。杜固谓之南杜杜曲谓之北杜,皆名胜地。”按:即下句所云“城南歌舞地”也。此代指明朝南京城南秦淮河畔之南曲也。

  ④“侥幸城南歌舞地”以下二句,“长安”,唐朝京城,这里代指明朝之南京。“风尘”,喻战乱。《汉书》卷六十四下《终军传》:“边境时有风尘之警,臣宜被坚执锐,当矢石,启前行。”此言弘光帝苟安南京,清兵渡江,倾刻覆亡也。

  ⑤“开元”,唐玄宗李隆基年号(公元年),为唐朝鼎盛时期。

  “旧平康”,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卷上《天宝》上《风流薮泽》:

  “长安有平康坊,妓女所居之地,京都侠少萃集于此,兼每年新进士,以红笺名纸,游谒其中,时人谓此坊为风流薮泽。”

  “荔枝红散海棠尽”,此句是说经过战乱,昔日淫靡奢侈的生活已经烟消云散。《新唐书》卷七十六《后妃传》上《玄宗贵妃杨氏》:“妃每从游幸,乘马则力士授之策。凡充锦绣官及冶瑑金玉者,大抵千人,奉须索,奇服秘玩,变化若神。四方争为怪珍入贡动骇耳目。……妃嗜荔支,必欲生致之,乃置骑传送,走数千里,味未变已至京师。”宋乐史《杨太真外

  传》:“明皇登沉香亭召太真,时宿酒未醒,命高力士及侍儿扶掖而至,醉颜残妆,钗横鬓乱,不能再拜,明皇笑曰:海棠春睡未足耶!”

  “惟有溪花扑面香”,赞所赠歌伎也。杜甫《江畔独步寻花七绝句》之六:“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阳羡同陈四丈过吴氏隐居

  草堂无恙逐溪开,曾到东郊旧隐来。老桂解怜悲秋意,疏梅羞入剂盐材。注草堂有两桂三梅,皆多年物。陈君野服容相访,侯子狂歌更一回。阳羡只今多气色,遗耆膺诏上金台。自注前一日见当事荐阳羡人才姓名。

  校记:

  一一“悲秋”,强善本作“招隐”。

  笺注:

  ①“阳羡”,今江苏宜兴。“陈四丈”,陈贞慧。贞慧兄弟四人,长曰贞贻,仲曰贞裕,三曰贞达,贞慧行四,故云(见《壮悔堂文集》卷十《明都察院左都御史太子少保赠少保陈公墓志铭》)。“吴氏”,指陈贞慧姐丈、万历四十三年(己卯)举人、宜兴世家吴问卿。详前《壮悔堂文集》卷六《云起楼记》笺注①、卷十《曹秀才墓志铭》笺注。吴氏在宜兴城中有别墅曰云起楼,“极亭台池沼之盛”(陈维崧《湖海楼诗集》卷四《感旧绝句吴孝廉问卿》诗自注);郊外有园林南岳山房,“绕园悉种梅花”(仝上),问卿即隐居于此。清顺治七年卒,卒后舍为佛寺。陈维崧《吴孝廉问卿》诗自注:“死之日,舍南岳山房为枫隐寺。”方域《云起楼记》亦云:“孝廉又有南岳别墅,死时舍为寺。”又云:“孝廉死时,岁在庚寅(按:清顺治七年),余后二年始至,为壬辰(顺治九年)。”本诗正作于此时。

  ②“无恙”,依然原样,完整无损。

  ③“老桂解怜悲秋意”,“老桂”,方域自注:“草堂有两桂、三梅,皆多年物。”“悲秋”,志士悲秋,伤老也。宋玉《九辩》:“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王逸章句序云:“宋玉者,屈原弟子也。闵惜其师忠而放逐,故作《九辩》以述其志。”杜甫《登高》诗:“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登高》一诗,旧注多认为是《九日五首》中的第五首,其主旨是悲国家之战乱频仍,哀己身之衰病为客。侯方域的

  “悲秋”,乃悲故国的灭亡,己身之无归;眼见兴复无望,加之老之将至。只有身处此境者,才会有此切身之感受,故曰“老桂解怜悲秋意。”

  ④“疏梅”,枝叶稀疏之老梅。“剂盐材”,盐梅合剂,即所谓宰相之材,见《尚书说命》下。此详见前卷五《哀辞九章翰林院庶吉士太仓张公溥》诗笺注。

  “陈君野服容相访”,上承“疏梅”句。“陈君”,即陈贞慧。“野服”,田野百姓之衣著,此指隐者之服。《礼记郊特牲》:“草笠而至,尊野服也。”疏:“草笠是野人之服。”《全唐诗》卷一百三十二李颀《谒张果先生》诗:“餐霞断火粒,野服兼荷制。”

  “侯子狂歌更一回”,上承“老桂”句。《后汉书》卷五十三《申屠蟠传》:“昔人之隐,遭时则放声灭迹,巢栖茹薇。其不遇也,则裸身大笑,被发狂歌。”注:“《史记》:‘箕子被发阳狂。’歌谓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也。”《论语微子》:“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

  ,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这里作者借以表达其终隐不仕之志。

  “阳羡只今多气色”二句,“遗耆”,遗老。“膺诏”,受诏。“金台”,黄金台。相传燕昭王筑有高台,置千金于其上,以延揽天下贤士,故云。方域自注:“前一日见当事荐阳羡人才姓名。”此指清朝欲分化、扑灭反清势力,诏令各地举荐明朝遗老仕清也。《全唐诗》卷三百六十九皇甫松《登郭隗台》:“燕相谋在兹,积金黄巍巍。上者欲何颜,使我千载悲!”

  寄吴詹事

  曾忆挂冠吴市去,此风千载号梅村。好酬社日田家酒,莫负瓜时郭外园。海汛东来云漠漠,江枫晚落叶翻翻。少年学士今白首,珍重侯嬴赠一言。

  笺注:

  ①“吴詹事”,练贞吉曰:“詹事吴公,伟业也。甲申官金陵,知天下且有变,谢病归。乙酉后,野服泛舟吴越间,自号梅村老人。当事者荐之,公与侯子书,陈己之志,誓死不出。”详《壮悔堂文集》卷三《与吴骏公书》。此诗作于顺治九年十月。

  ②“曾忆挂冠吴市去”,谓其归隐不仕也。《汉书》卷六十七《梅福

  :“梅福,字子真,九江寿春人也。少学长安,明《尚书》、《谷梁春秋》,为郡文学,补南昌尉。”因世乱,去官归寿春。见外戚之权日隆,数上书言事,辄报罢。“至元始中,王莽专政,福一朝弃妻子,去九江,至今传以为仙。其后,人有见福于会稽者,变姓名,为吴市门卒云。”顾湄《吴梅村先生行状》:“乙酉,南中召拜少詹事,加一级。越两月,先生知天下不可为,又与马、阮不合,遂拂衣归里,一意奉父母欢。易世后,杜门不通请谒,每东南狱起,常惧收者在门,如是者十年。”

  ③“瓜时郭外园”,详前《赠戴生》诗笺注。

  ④“侯嬴”,战国时代魏国隐士,此方域自指。后吴伟业仕清,因作

  《怀古兼吊侯朝宗》诗曰:“死生终负侯嬴诺,欲滴椒浆泪满樽。”

  家书附绝句二首

  送别西园翡翠楼,开帆十月到苏州。为君寄讯枫桥巷,丘嫂迎门已白头。

  问君衣带近如何?我道思乡减去多。况是王孙芳草外,休添离恨画双螺!

  笺注:

  ①此为顺治九年十月南访中,于苏州寄家中妾吴氏之诗,《壮悔堂文集》卷十有《与吴氏祷子疏》。

  ②“西园翡翠楼”,在商丘县城北门里刘家隅首东。康熙本《商丘县卷三《第宅》:“侯氏壮悔堂,尚书恂子方域读书处,在刘家隅首东。所有杂庸堂、翡辈楼者,亦即此处。”“西园”,指商丘城内侯宅之东园、西园也。方域幼时,曾随祖父读书于东园(胡介祉《侯朝宗公子传》)。

  ③“枫桥巷”,在江苏苏州市阊门外寒山寺附近。《方舆考证》卷四十五《江苏》二《苏州府关梁》:“枫桥,亦曰枫桥关,在阊门西七里,为南北冲要地。本曰封桥,因张继诗相承作‘枫’。《吴地记》:吴门三百九十桥,枫桥其最著者。今为水陆孔道,商民错聚于此。”

  ④“丘嫂迎门已白头”,“丘嫂”,大嫂。《汉书》卷三十六《楚元王:“高祖微时,常避事,时时与宾客过其丘嫂食。”注引张晏曰:“丘,大也,长嫂称也。”贾开宗等评曰:“太白之骏逸,梦得之委婉,此兼有之。”

  ⑤“问君衣带近如何”,《文选》卷二十九《古诗十九首》其一:“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况是王孙芳草外”,《楚辞招隐士》:“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后多以“王孙草”指牵人离愁的景色。《全唐诗》卷一百三十四李颀

  《题少府监李丞山池》:“窗外王孙草,床头中散琴。清风多仰慕,吾亦尔知音。”宋穆修《河南穆公集寒食》诗:“江边又寒食,伧客奈离襟。恨满王孙草,愁多望帝禽。”

  “画双螺”,谓以螺黛画双眉也。“螺”,指螺黛,又名螺子黛,古代女子画眉所用之墨。《全宋词》第一册欧阳修《阮郎归》:“浅螺黛,淡燕脂,闲妆取次宜,隔帘风雨闭门时。”

  偶听弦索后又寄一首

  紫雁黄花送我情,手调弦索度新声。阊门听尽韩娥曲,不比樽前唱渭城。

  笺注:

  ①“弦索”,北曲也。金、元以来,北方戏曲多以丝弦乐器伴奏,故称。此指《弦索西厢》,即金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也。此诗为方域顺治九年冬在江南听《弦索西厢》之曲,想起自己临行时妾吴氏曾歌《西厢记》中《长亭送别》一折曲子送别,有感而发之作。

  ②“紫雁黄花”,《西厢记》第四本第三折《正宫端正好》曲:“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③“阊门听尽韩娥曲”,“阊门”,苏州城西门也。《清一统志苏州府古迹吴城》:“《吴越春秋》:阊门者以象天门通阊阖风也。阖闾欲破楚,楚在西北,故立阊门以通天气。《环宇记》:吴城西门也。”此指苏州。“韩娥,,古善歌者。《列子汤问》:“昔韩娥东之齐,匮粮,过雍门,鬻歌假食。既去,而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左右以其人弗去。”《先秦汉魏南北朝诗陈诗》卷七江总《宛转歌》:“金樽送曲韩娥起玉柱调弦楚妃惊。”

  ④“不比樽前唱《渭城》”,“渭城”,《乐府诗集》卷八十《近代曲辞》二《渭城曲序》:“渭城,一曰《阳关》,王维之所作也。本《送人使安西》诗,后遂被于歌。刘禹锡《与歌者诗》云:‘旧人唯有何戡在,更与殷勤唱

  《渭城》。,王维《王右丞集》有《送元二使安西》诗,其辞曰:“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饮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此泛指送别之曲也。这句是说比不上己妾吴氏在送别筵前所唱的送别歌曲。贾开宗等评曰:“集中绝句,风调往往可空前后,此又其胜者。”

  阳羡过陈青门废园

  寂寞青门后,遗园听客看。秋风生石户,春雨黯铜官。蛛结兰亭字,鸟窥箨叶冠。出门无限意,回首更凭阑。

  校记:

  一]题下,强善本有“自注云:陈殿撰于泰园也。”

  笺注:

  ①“陈青门废园”,见校记一一。陈青门,生平未详。此诗作于顺治九年十月,于宜兴。

  ②“石户”,高士所居之地。《庄子让王》:“舜以天下让其友石户之农,石户之农曰:‘卷卷乎后之为人,葆力之士也!’以舜之德为未至也,于是夫负妻戴,携子以入于海,终身不反也。”或指宜兴西南之“石室”也。《方舆考证》卷四十五《江苏》二《常州府山川》:“国山……《环宇

  :‘宜兴县国山在县西南五十里,本名离里山。’……山东北有两重石洞,土人呼为石室。”

  ③“铜官”,宜兴境内山名。《宜兴县志山川》:“君山,在县西南二十里,旧名荆南山,俗名铜官山,高二百三十仞,麓周一十五里,为一邑之镇。”

  ④“兰亭字”,王羲之书法名作有《兰亭序》,后人争宝之,此指园中名人之题字。

  ⑤“箨叶冠,即箨冠,用竹笋皮制作而成,高士所戴。《南齐书》卷五十四《高逸传明僧绍传》:明僧绍,字承烈,明经有儒术,隐于长广郡崂山。淮北没于虏,乃南渡江。曾依其弟庆符。“庆符罢任,僧绍随归,住江乘摄山。太祖谓庆符曰:‘卿兄高尚其事,亦尧之外臣。朕虽不相接,有时通梦。’遗僧绍竹根如意,筍箨冠。”《全唐诗》卷六百二十五陆龟蒙《奉和袭美夏景冲淡偶作次韵二首》之一:“蝉雀参差在扇纱,竹襟轻利箨冠斜。”

  送顾副使礽入楚

  旧京西去楚江东,万里长游感慨中。古月还窥神女庙③,孤舟直破大王风。浮沉汉祚终刘表,伯仲周郎是吕蒙。回首故人劳望眼,莫迟佳信负春鸿。

  笺注:

  ①“顾副使礽”,未详。《明通鉴附编》卷六《附记》六:清顺治九年春,“明鲁王航海再入闽。定西侯张名振、大学士沈宸荃、兵部侍郎张煌言等扈王次厦门。时郑成功军甚盛,而已奉(桂王)永历正朔,乃谒王……。”四月,郑成功攻长泰;围漳州,“凡七阅月”,东南沿海转入反攻。五月,张献忠余部孙可望闻清定南王孔有德率师入贵州,遂乘间出楚、粤。

  “遣李定国、马双礼由黎平出靖州,马进忠由镇远出沅州,会于武冈以图桂林;又遣刘文秀、张先璧由永宁出叙州,白文选由遵义出重庆,会于嘉定以图成都。……定国进攻靖、沅、武冈,俱陷之。”孔有德退还桂林。七月,定国陷桂林,城破,清定南王孔有德自经死。“刘文秀复取叙州及重庆。”李定国分兵攻广西,相继攻克梧州、柳州。又遣白文选攻取辰州,清总兵徐勇败死。“楚、粤郡县连失,诏定远大将军、敬谨亲王尼堪等率师南征。”十一月,李定国于衡州设伏,斩尼堪等于阵前。一年之内,“两蹶名王,天下震动”(王夫之《永历实录》卷十四),东南地区的一些抗清将领,也接受桂王封号,于是形成了以楚、粤为中心的第二次抗清高潮。顾礽赴楚,很可能就是前去参加当地的抗清斗争。本诗当作于顺治九年冬,作者南访江南时。

  “旧京西去楚江东”,“旧京”,指南京。“楚江东”,流经楚地的长江以东,古称“江东”,即今长江下游南岸地区。这句是说顾礽要离开明朝旧京所在的江东地区西去。

  ③“古月”,“胡”字的隐语,本指胡人。《晋书》卷百十四《苻坚载记》下:“初,(苻)坚即伪位,新平王凋陈说图谶,坚大悦,以凋为太史令。尝言于坚曰:‘谨案云:“古月之末乱中州,洪水大起健西流,惟有雄子定八州。”此即三祖、陛下之圣讳也。……《李太白全集》卷四《司马将军歌》:“狂风吹古月,窃弄章华台。”“神女庙”,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四川》一《名山》:“巫山亦曰巫峡,在夔州府巫山县东三十里,下有神女庙。”此以神女庙代楚地。按:此句似指清顺治九年二月清廷令其定南王孔有德进军柳州、贵州;十一月,又诏令定远将军、敬谨亲王尼堪率师南征之事,详前笺注①。

  ④“大王风”,《文选》卷十三宋玉《风赋》:“楚襄王游于兰台之宫,宋玉、景差侍。有风然而至,王乃披衿当之,曰:‘快哉此风,寡人所与庶人共者邪?’宋玉对曰:‘此独大王之风耳,庶人安得而共之!’王曰:

  ‘夫风者,天地之气,溥畅而至,不择贵贱高下而加焉,今子独以为寡人之风,岂有说乎?’……宋玉对曰:‘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蘋之末,侵淫谿谷,盛怒于土囊之口……至其将衰也,被丽披离,冲孔动楗,眗焕粲烂,离散转移。故其清凉雄风,飘举升降,乘凌高城,入于深宫,邸华叶而振气,徘徊于桂椒之间,翱翔于激水之上,将击芙蓉之精,猎蕙草,离秦衡,概新夷,被荑杨,回穴冲陵,萧条众芳;然后倘佯中庭,北上玉堂,跻于罗帷,经于洞房,乃得为大王之风也。故其风中人状,直憯凄惏慄,清凉增欷,清清泠泠,愈病析酲,发明耳目,宁体便人,此所谓大王之雄风也。贾开宗等评曰:“顿挫悲壮。”

  ⑤“浮沉汉祚终刘表”,“汉祚”,汉朝的皇位、国统。《文选》卷一班固《东都赋》:“昔者王莽作逆,汉祚中缺。”“刘表”,字景升,山阳高平

  (在今山东省)人,鲁恭王之后裔。东汉末年为镇南将军、荆州牧,封成武侯,平叛开土,“南接五岭,北据汉川,地方数千里,带甲十余万,”“爱民养士,从容自保”。“及曹操与袁绍相持于官度,绍遣人求助,表许之,不至,亦不援曹,且欲观天下之变。从事中郎南阳韩嵩、别驾刘先说表曰:

  ‘今豪杰并争,两雄相持,天下之重在于将军。若欲有为,起乘其敝可也;如其不然,固将择其所宜从。岂可拥甲十万,坐观成败,求援而不能助,见贤而不肯归!此两怨必将集于将军,恐不得中立矣。……’蒯越亦劝之,表狐疑不决……(建安)十三年(七月),曹操自将征表,未至,八月,表疽发背卒。……及操军到襄阳,(其子刘)琮举州降。”(《后汉书》卷七十四下

  《刘表传》)操进而与孙权、刘备战于赤壁,操军大败。操退守中原,备占据荆、襄,权稳定了江南。至此,三分之势基本形成,汉朝实际上已不复存在。刘表是东汉末年群雄争战到三国鼎立之间,最后灭亡的一个大军阀,故曰“浮沉汉柞终刘表”。

  “伯仲周郎是吕蒙”,“伯仲”,古以伯、仲、叔、季表示兄弟间的次序,此用以比喻二人才能相差甚小,优劣难分。《文选》卷五十二曹丕《典论论文》:“傅毅之于班固,伯仲之间耳,而固小之。”杜甫《咏怀古迹五

  其五:“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周郎”,周瑜,字公瑾,庐江舒(在今安徽省)人。二十四岁,任建威中郎将,“吴中皆呼为周郎”。详见《三国志》卷五十四《吴书周瑜传》。“吕蒙”,字子明,汝南富陂(今安徽阜阳)人。曹操大军南下,刘表次子刘琮以荆州降操,使东吴失去长江天险。赤壁一战,操军败绩,退守中原,然荆州又为刘备占据,终为东吴一大隐患。周瑜死后,吕蒙数出奇计,从权拒操于濡须,巩固了三分天下之大局;还“谲郝普,禽关羽”,收复长沙、零陵、桂林及荆州,使江南尽归东吴所有。故孙权尝与陆逊论蒙曰:“子明少时,孤谓不辞剧易,果敢有胆而已;及身长大,学问开益,筹略奇至,可以次于公瑾。”(三国志吕蒙传)此以可与周瑜比美的吕蒙比顾礽,寄以北抗清军,收复楚、粤之希望。贾开宗等评曰:“上句题外意,下句题中情,吞吐开阖,妙不容言,未许浮浅人窥测。”

  “回首故人劳望眼”以下二句,言希望及时得到你的好消息。“故人”,作者自指。“春鸿”,春天的鸿雁,此用鸿雁传书典。《汉书》卷五十

  四《苏建传》附《苏武传》:“昭帝即位。数年,匈奴与汉和亲。汉求武等,匈奴诡言武死。后汉使复至匈奴,常惠请其守者与俱,得夜见汉使,具自

  陈道。教使者谓单于,言天子射上林(苑)中,得雁,足有系帛书,言武等在某泽中。使者大喜,如(常)惠语以让匈奴。单于视左右而惊,谢汉

  :‘武等实在。《全唐诗》卷百四十四常建《鄂渚招王昌龄张偾》:使曰 “春雁又北飞,音书固难闻。”贾开宗等评曰:“离别勖勉,期许想望,具此二语。若看作赠送结句,岂不埋没作者怀抱!”

  寄宋学使征舆

  宦游直到越王台,始信艰难岭峤开。谁使无诸通汉礼④,果然宋玉是骚才。文章自古销兵后,冠冕还从正朔来。北斗十年新气象,凭君南服一昭回。

  笺注:

  ①“宋学使征舆”,《江南通志》卷百六十六《文苑传松江府》:“宋征舆,字辕文,华亭人。顺治丁亥(四年)进士,以文章风雅著称。少与陈子龙、李雯选定明诗,学者宗之。(入清后)督学闽中,所拔皆单寒士。历副都御史。”《四库全书总目》卷百八十一《集部别集类存目》八:“《林屋文稿》十六卷、《诗稿》十四卷,国朝宋征舆撰。……征舆为诸生时,与陈子龙、李雯等倡几社,以古学相砥砺;其所作以博赡见长,其才气睥睨一世,而精炼不及子龙,故声誉亦稍亚之云。”按:宋征舆,早年参加江南几社、复社,与商丘雪苑社诗文唱和,声气相应;崇祯十二年,应试南京,与方域握手定交。储大文《重刻壮悔堂文集序》云:“是时,执复社敦槃盟者太仓西铭张氏,而贻书推(方域)为领袖;执几社盟者青浦大樽陈氏,而贻诗曰‘汉家宣室为君(按:指方域)开’。其他海内清望,若文玉、彝仲、维斗、次尾、孚远及勒卤、燕又、骏公、密之、如须、舒章(按:指李雯)、辕文(按:即宋征舆)、秋岳、尔公、若士、修远、于野、驰黄、丽京诸名彦,胥缔附之。”当时,他们寓居南京,诗酒相会,品覈公卿,议论国是,并一起抨击阉党余孽阮大铖,确是“睥睨一世”,欲主沈浮。可是,清军渡江、南京陷落的第三年,即顺治四年丁亥,宋征舆便成了新朝的进士,并且官运亨通,不久便官任“学使顺治九年,作者南访,以诗寄之。故贾开宗等评曰:“感慨却不露。”

  ②“宦游直到越王台”,“宦游”,外出求官或做到官,从诗题“寄宋学使征舆”观之,当指外出做官。“越王台”,又称钓龙台,在今福建福州市南。《清一统志福州府》一《古迹》:“钓龙台,在闽县南台山上,亦名越王台。《寰宇记》:越王无诸于此钓得白龙,因名。”元萨都刺《雁门集》卷之《南台月》诗:“无诸城里人如海,无诸故冢埋残霭。无诸台上草离离,龙去台空几千载。”此以越王台代福建,时宋征舆任福建提督学政使。

  《清史稿》卷百十六《职官志》三:“提督学政,省各一人,以侍郎、京堂、翰、詹、科、道、部属等官进士出身人员内简用,各带原品级衔。掌(各省)学校政令,岁、科两试。巡历所至,察师儒优劣,生员勤惰。升其贤者能者,斥其不帅教者。凡所兴革,会督、抚行之。”

  ③“岭峤”,即五岭,《史记》卷八十九《张耳陈余列传》“南有五岭之戍”句,《索隐》引“裴氏《广州记》云大庾、始安、临贺、桂阳、揭阳”也。古代两广、东越以五岭相阻隔,过五岭即达岭南(亦称岭外、岭表),因此又有五岭为通往岭南的五条道路之说。宋周去非《岭外代答地理五岭》:“自秦世有五岭之说,皆指山名之;考之,乃入岭(南)之途五耳,非必山也。”清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历代州形势》五《唐》上:文轨混同,分天下为十道。东南际海,西极群蛮,北据五岭,曰岭南道。“岭峤开”,通往闽中(福建)的道路已经开通,此指福建在政治上归顺清朝也。按闽中,古东越地,原属岭南地区,故云。《旧唐书》卷四十《地理志》三

  《江南道江南东道》:“福州中都督府,隋建安郡之闽县。……督闽、泉、建、漳、湖五州。开元十三年,改为福州。……二十三年,罢漳、湖二州,令督福、建、泉、汀四州。旧属岭南道,天宝初,改属江南东道。”

  ④“谁使无诸通汉礼”,“无诸”,《史记》卷百十四《东越列传》:“闽越王无诸及越东越王摇者,其先皆越王句践之后也,姓驺氏(驺,一作骆。按:作骆,是)。秦已并天下,皆废为君长,以其地为闽中郡。及诸侯畔秦,无诸、摇率越归鄱阳令吴芮,所谓鄱君者也,从诸侯灭秦。当是之时,项籍主命,弗王,以故不附楚。汉击项籍,无诸、摇率越人佐汉。汉五年,复立无诸为闽越王,王闽中故地,都东冶。”此句犹言谁使闽中崇学习礼,归顺新朝呢?

  ⑤“果然宋玉是《骚》才”,“宋玉”,战国末年楚国著名诗人。《史记》卷八十四《屈原列传》:“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辞而以赋见称。”“《骚》”,《离骚》。古时《诗》、《骚》并称。“骚才”犹言诗坛高手。此句是说,是宋学使征舆这样的诗坛高手教育的结果。

  “文章自古销兵后”,“销兵”,销毁兵器,此指战乱停止,新朝建立。贾谊《过秦论》上:“及至秦王,续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于是“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铸鐻,以为金人十二”。《史记》卷九十七《陆贾传》:“及高祖时,天下初定……陆生时时前说称《诗》、《书》。高帝骂之曰:‘乃公居马上得之,安事

  《诗》、《书’陆生曰:‘居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之乎?且汤、武逆取,而顺守之,文武并用,长久之术也。宋人姚铉《唐文粹序》:“我宋勃兴,始以道德仁义根乎政,次以《诗》、《书》、礼、乐根乎化。”取天下以武重兵略战伐;治天下以文,倡文章教化。此句犹言,战乱已平,现在正是宋学使驰骋文学才能的好时机。

  “冠冕还从正朔来”,“冠冕”,仕宦的代称,此指官职地位。《三国志》卷二十七《魏书王昶传》:“今汝先人,世有冠冕。”“正朔”,犹言历法。上古改朝换代,必改正朔,易服色,变制度;故新立王朝的正朔、服色等制度,便成为代表新王朝的标志。《礼记大传》:“改正朔。”《孔疏》:

  “改正朔者,正谓年始,朔谓月初;言王者得政,示从我始,改故用新,随寅、丑、子所损(建)也。周子、殷丑、夏寅,是改正也;周夜半、殷鸡

  鸣、夏平旦,是易朔也。”接受新立王朝所改的正朔,就意味着承认了新立王朝的合法性;否则,反。此句是说,由于宋征舆承认事奉了清朝,也必将官运亨通。贾开宗等评曰:“浑而深。”

  “北斗十年新气象”,“北斗”,《晋书天文志》上:“北斗七星,在太微北,七政之枢机,阴阳之元本也。故运乎天中而临制四方,以建四时而均五行也。……又曰,斗为人君之象,号令之主也。”“十年”,意为清朝建国以来。清世祖福临自顺治元年入主北京,至作者写此诗时,实为九年。

  “凭君南服一昭回”,“南服”,南方。古代王畿以外之地区,每五百里为一区域,按距离王畿远近共分五个地区,称为“五服”:侯服、甸服、绥服、要服、荒服。“荒服”,指距王畿最远的四边蛮夷所居之地区。故以南方荒远地区为南服。“昭回”,本指云汉、星辰之光耀回转于天空。《诗经

  大雅云汉》:彼云汉,昭回于天。”《毛传》:“回,转也。”《郑笺》:“昭,光也,精光转运于天。”《全唐诗》卷五上官昭容《九月九日上幸慈恩寺登浮图群臣上菊花寿酒》诗:“睿词悬日月,长得仰昭回。”此指文学才华沾溉一方。苏轼《韩文公庙碑》:“草木衣被昭回光,追逐李、杜参翱翔。”以上二句意为,清朝建国近十年来的“新气象”,也有宋征舆督学东越的一份功劳。本诗似赞实讽,贾开宗等评曰:“感慨而不露。”细细品咏,言外之意,依然外露。

  赠武林陈文学[自注]文学隐扁医①

  浙水相逢意转惊,旧游何处问平生?清波渔桨潮依岸,灵隐梵宫磬二鸣。远志分明为采药,携壶不尽是逃名。凭君医济苍生手,寄与西陵陆丽京。自注〕丽京,名圻。浙人之望也,亦隐于医。

  校记:

  一“梵”,强善本作“琳”。按“琳宫”指“道院”,亦通。

  一

  笺注:

  ①“武林”,地名,今杭州之别称,以其西有武林山而得名。《汉书地理志》上《会稽郡》:“钱塘,西部都尉治。武林山,武林水所出。”按:武林山为杭州之灵隐、天竺诸山之总称,山有南北二涧,东注西湖,即所谓武林水,西湖因之旧称武林湖;以在杭州西,故又称西湖。“陈文学”,作者故友,明亡,隐而不仕,以行医为业,故自注云:“文学隐扁医。”“扁”指扁鹊,本姓秦,名越人,扁鹊为其医号。能诊断人“五脏症结”,名闻天下,“至今天下言脉者,由扁鹊也”,故后世医生称“扁医”,《史记》卷百五有《扁鹊列传》。本诗作于顺治九年南访江南时。

  ②“浙水”,浙江。明王圻《续文献通考》卷十一《河渠》上《浙江杭州府》:“浙江,府城西三里,出歙县玉山。其水经建德合婺溪,过富春为浙江,入于海。江口有山居江中,潮水投山,十折而曲,故云浙江。”此代指杭州。

  ③“清波”,练贞吉曰:“清波,武林门名也。”《清一统志杭州府》一池》:“杭州府城,三十五里有奇……门十……西南曰清波,西北曰钱塘,皆近湖。”

  ④“灵隐”,山名,即杭州之灵隐山。《清一统志杭州府》一:“灵隐山,在钱塘县西十五里。《水经注》:灵隐山在四山之中,有高崖洞穴,左右有石室三所,又有孤石壁立,大三十围。其山开散,状似莲花,昔有道士长住不归。”“梵宫”,指灵隐山山麓之灵隐寺。《清一统志杭州府》二:

  “云林寺,在钱塘县武林山,旧名灵隐寺,晋咸和间建。”明初毁,后重建。

  ⑤“远志”,本为草药名,此指隐居。陶渊明《饮酒二十首》其五:“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世说新语排调》:“谢公(按:指谢安)始有东山之志,后严命屡臻,势不获已,始就桓公司马。于时,人有饷桓公药草,中有‘远志’(《本草》曰:远志,一名棘宛,其叶名小草),公取以问谢曰:‘此药又名小草,何一物而有二称?’谢未即答,时郝隆在座,应声答曰:‘此甚易解。处则为远志,出则为小草。’谢甚有愧色。”

  “携壶不尽是逃名”,“携壶”,喜酒。《北齐书》卷二十二《李元忠传》:“元忠虽居要任,初不以物务干怀,唯以声酒自娱,大率常醉。家事大小,了不关心。园庭之内,罗种果药,亲朋寻诣,必留连宴赏。每挟弹携壶,敖游里闬,遇会饮酌,萧然自得。”曾贡世宗蒲桃一盘,世宗报以百练缣,遗其书曰:“仪同位亚台铉……备经要重,而犹家无担石,室若悬磬,岂轻财重义,奉时爱己故也!聊用绢百匹,以酬清德也。”“孙腾、司马子如尝共诣元忠,见其坐树下,拥被对壶,庭室芜旷。……二公相顾叹息而去,大饷米绢衣服,元忠受而散之。”“初,元忠以母老多患,乃专心医药,研习积年,遂善于方技。性仁恕,见有疾者,不问贵贱,皆为救疗。家素富贵,其家人在乡,多有举贷求利,元忠每焚契免责(债),乡人甚敬重之。”“逃名”,逃避尘世间之称誉、利害等纠葛,即隐居不仕。《后汉书》

  十三《逸民列传法真传》:“友人郭正称之曰:‘法真名可得而闻,身不可得而见。逃名而名我随,避名而名我追,可谓百世之师者矣。白居易《香炉峰下新卜山居草堂初成偶题东壁五首重题》其四:“匡庐便是逃名地,司马仍为送老官。”

  “西陵陆丽京”,即钱塘(杭州)人陆圻。“西陵”,一作西泠,本桥名,位于杭州西湖畔之孤山与苏堤间,为西湖十景之一。“陆丽京”,作者

  自注:“丽京名圻,浙人之望也,亦隐于医。”早负诗名,与柴绍炳虎臣、孙治宇台、陈廷会际叔、张纲孙祖望、毛先舒驰黄、丁澎药园、沈谦去矜、吴百朋锡雯、虞黄昊景明合称“西泠十子”,丽京为之冠。又与陈子龙等为登楼社,世号“西泠体”,于文坛颇负盛名。“事亲孝,尝到股疗母病,久而知医。”“性喜成就人,门生后辈,下至仆隶,苟具一善,称之不容口。”“遭乱匿海滨,寻至越、入闽为浮图,母趣之归。常卖药长安市上。”(《清史列传》卷七十《文苑传》一本传)王士桢《香祖笔记》卷九:“武林陆圻,字丽京,晚号讲山,隐居卖药。后游岭南,礼天然禅师,法名今龙。又尝游温、台诸山中,无定所,或云有见之武当者,终不详其踪迹也。或以问洪升昉思,答以口号曰:‘君问西陵陆讲山、飘然瓶钵竟忘还。乘云或作孤飞鹤,来往天台、雁岩间。”后不知所终。子寅“往来万里”求之,卒不能得。(《清史稿》卷四百八十四《文苑传》一本传。)

  答万孝廉寿祺惠书画

  万子为僧后,楼迟又几年。舍家丰沛宅。自注]万,彭城人。卓杖海云烟。闲写兰亭卖,神从阿堵传。犹能忆老友,新寄咏怀篇。

  校记:

  一“卓杖”,强善本作“卓锡”。按:“锡”,锡杖,居止也,义同。

  [

  [二“阿堵”,本衙本、强善本、力轩本作“阿睹”,作“睹”误。

  笺注:

  ①“万孝廉寿祺”,《清史稿》卷五百《遗逸传》一《万寿祺传》:“万寿祺,字介若,世称年少先生,徐州人。与(阎)尔梅同郡,又同岁生,同举乡试,志节皆同,既同举事,南都破,江以南义师云起,沈自炳、戴之隽、钱邦芑起陈湖,黄家瑞、陈子龙起泖,吴易起笠泽,皆与会师谋恢复。兵溃,寿祺被执,不屈。将及难,有阴救之者,囚系月余,得脱。乃渡江归隐,筑室浦西,妻徐、子睿,灌园以自给。髠首被僧衣,自称明志道人、沙门慧寿,而饮酒食肉如故。时渡江而南访知旧,吊故垒。遗民故老过淮阴者,亦辄造草堂,流连歌哭,或淹留旬月。虽隐居,固未尝一日忘世也。顺治九年卒。寿祺善诗、文、书、画,旁及琴、剑、曲、雕刻、刺绣,亦靡弗工妙。尔梅论有明一代书,推为第一。著有《西草堂集》。”

  “孝廉”,即举人、贤书,谓省试中选。万寿祺为明崇祯年间举人。按:据罗振玉《万年少先生年谱》,万寿祺卒于顺治九年五月三日。此诗约作于该年初。

  ②“丰沛宅”,汉高祖刘邦,沛之丰邑人;既称帝,以丰沛旧居,并免租赋。见《史记高祖本纪》汉十二年。后遂以丰沛泛指帝王故里。此代指万之故里。作者自注:“万,彭城人。”丰沛属彭城郡。

  ③“卓杖”,即卓锡,见校记。卓,植立;杖,锡杖,僧人外出必携之。因谓卓锡(卓杖)为僧人居止。明郑仲夔《耳新梵胜》:“师卓锡岑山,苦心实行。”“海云烟”,云烟茫茫之海滨,此指江苏淮阴(今清江市)之洪泽湖畔,时寿祺隐居于此。

  ④“《兰亭》”,代指书法。晋代大书法家王羲之曾手书《兰亭序贴》,驰名后世,故以代指。

  ⑤“神从阿堵传”,言其画工妙也。《世说新语巧艺》:“顾长康(恺之)画人,或数年不点目睛。人问其故,顾曰:‘四体妍蚩,本无关于妙处,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阿堵”,当时俗语,意为这个(这个东西、这个事情)。“正在阿堵中意即正在这个“目睛”上,后世遂以“阿堵”为眼睛

  的别称。《世说新语巧艺》笺疏:“《北堂书钞》一百五十四引《俗语》云:

  ‘顾虎头为人画扇,作稽、阮,都不点眼睛,便送还扇主,曰:成点睛便能语也。,贾开宗等曰:“万为僧后,以书画自给。”

  过江遇彭孝廉宾

  往事沧浪里,浮踪白露边。可怜摇落日,一共孝廉船。陈夏家何许?周徐泪泫然。自注]四子皆孝廉同里,余故交也。吾徒今后死,须使故人传。

  笺注:

  ①“彭孝廉宾”,彭宾,字燕又,华亭人,作者故友。详前《壮悔堂文集》卷一《大寂子诗序》及其笺注。本诗与前序作于同时,即顺治九年冬,作者南访,由苏州至嘉兴途中。

  “沧浪”,青苍色的流水。《孟子离娄上》:“有孺子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③“白露”,《诗经小雅湛露》:“湛湛露斯,匪阳不晞。”《毛传》:“湛湛,露茂盛貌。阳,日也。晞,干也。露虽湛湛,然见阳则干。”《诗经

  秦风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郑笺》:“蒹葭在众草中苍苍然强盛,至白露凝戾为霜,则成而黄。”

  ④“摇落”,凋零,零落。宋玉《九辩》:“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杜甫《蒹葭》诗:“摧折不自守,秋风吹若何?暂

  时花戴雪,几处叶沉波。体弱春苗早,丛长夜露多。江湖后摇落,亦恐岁蹉跎。”《仇注》:“蒹葭,伤贤人之失志者。……北方风气早寒,故蒹葭望秋先零;南方地气多暖,故在江湖者后落。秋风摧折如彼,而远托江湖者,亦复蹉跎于岁晚乎!末二句,隐然有自伤意。”

  ⑤“一共孝廉船”,《晋书》卷七十五《张凭传》:“张凭,字长宗……举孝廉,负其才,自谓必参时彦。初,欲诣(刘)惔,乡里及同举者共笑之。既至,惔处之下坐,神意不接,凭欲自发而无端。会王濛就惔清言,有所不通,凭于末坐判之,言旨深远,足畅彼我之怀,一坐皆惊,惔延之上坐,清言弥日,留宿至旦遣之。凭既还船,须臾,惔遣传教觅张孝廉船,便召与同载,遂言之于简文帝。帝召与语,叹曰:‘张凭勃窣为理窟。’官至吏部郎、御史中丞

  “陈、夏家何许”以下二句,作者自注:“四子皆孝廉同里,余故友也。”“陈夏”,指陈子龙、夏允彝。陈子龙,字卧子,松江华亭人,几社领袖。崇祯十年成进士,选绍兴推官;以定乱功,擢兵科给事中。明南都陷,结太湖义军欲举事,事泄被执,乘间投水死。详前《哀辞九章兵科给事中青浦陈公子龙》诗。夏允彝,字彝仲,松江府华亭人,早年与陈子龙倡几社,以文章志气相砥砺。崇祯十年成进士,历官吏部考功员外郎。南都陷,从容拜阙,赴水死。详前《哀辞九章考功员外郎华亭夏公允彝》。“周、徐”,指周立勋、徐孚远。周立勋,字勒卤,松江华亭人,早年亦与陈子龙等倡几社,诗文恒以忼慨出之。后就试金陵,客死寓中。详前《壮悔堂文集》卷一《大寂子诗序》笺注。徐孚远,字公,松江华亭人。早年与陈、夏等倡几社、崇祯十五年中举。未几,闻都城破,入闽从唐王抗清。唐王败,“遁人海,死于(台湾)岛中”(《明史》卷百七十七《夏允彝传》)。详前《壮悔堂文集》卷一《大寂子诗序》笺注。按:侯方域“十八岁

  (按:实为十七岁,时崇祯年)交孝廉(彭宾)、考功(夏允彝)、黄门(陈子龙)”于北京;崇祯十年,又“交周子(立勋)于梁园(商丘)崇祯十二年,方域就试南京,再“交徐君(孚远)于金陵”(均见《大寂子诗序》),故曰“余故友也”。多年来,他们曾共同与明末阉党及渡江清兵相抗争。

  “吾徒今后死”以下二句,“吾徒”,指作者与彭宾等尚存者。“故人”,指陈子龙、夏允彝等已死者。按:彭宾此时,可能已经仕清为“汝宁府推官”,方域反复提及“故人”、“往事”,并嘱其“须使故友”之“往事”相“传”,良有以也。

  吊周太学立勋

  如何连袂处,不复见平生?一代风流尽,隔朝垄墓平。延陵空挂剑,洛月想吹笙。自注太学尝游洛。迟暮故人老,犹怜昨日情。

  校记:

  一“隔朝”,强善本作“三生”。

  一

  笺注:

  ①“周太学立勋”,周立勋,见前诗笺注及前《壮悔堂文集》卷一《大寂子诗序》及笺注。立勋为几社六子之一,太学生,崇祯十年曾游梁园,与方域定交,崇祯十二年应试南京,暴死寓中,年四十三。时方域亦参加南京试。此诗当与前诗作于同时。

  ②“连袂”,携手同行。《抱朴子疾谬》:“携手连袂,以遨以集。”“连袂处”,指南京。崇祯十二年,方域与陈定生、吴次尾、陈子龙、周立勋等,会集南京,砥砺气节,切磋学问,评论时事,抨击奸佞,相处数月之久。详《壮悔堂文集附录侯方域年谱》。

  ③“延陵空挂剑”,汉刘向《新序》卷七《节士》:“延陵季子将西聘晋,带宝剑以过徐君。徐君观剑,不言而色欲之。延陵季子为有上国之使,未献也,然其心许之矣。致使于晋,故反则徐君死于楚,于是脱剑致之嗣君。从者止之曰:‘此吴国之宝,非所以赠也。’延陵季子曰:‘吾非赠之也。先日吾来,徐君观吾剑,不言而其色欲之。吾为有上国之使,未献也。虽然,吾心许之矣。今死而不进,是欺心也。爱剑伪心,廉者不为也。’遂脱剑致之嗣君。嗣君曰:‘先君无命,孤不敢受剑。’于是季子以剑带徐君墓树而去。徐人嘉而歌之曰:‘延陵季子兮不忘故,脱千金之剑兮带丘

  ,墓。

  ④“洛月想吹笙”,“洛”,洛阳。自注曰:“太学尝游洛。”

  ⑤“迟暮”,暮年、晚景。《楚辞离骚》:“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南朝梁何逊《何水部集赠诸游旧诗》:“少壮轻年月,迟暮惜光辉。”

  君马黄

  君马黄,臣马骊,骊黄各异种,种种出辽西。一解

  臣马骊,君马黄,子驰我驱,从狩无荒。二解

  骊邪熊邪来何赊,蹄有血痕鬃有沙。三解

  校记:

  一]“熊”,强善本作“黄”。

  笺注:

  ①“《君马黄》”,汉《铙歌》名,以歌辞首句“君马黄”而得名。《乐府诗集》卷十六《鼓吹曲辞汉铙歌君马黄》:“君马黄,臣马苍,二马

  同逐臣马良。”此诗似有寄托,约作于顺治九年。

  ②“骊”,黑色的马。《诗鲁颂駉》“有骊有黄,以车彭彭。”

  ③“辽西”,《汉书》卷二十八下《地理志》:“辽西郡,秦置,……属幽州。”按,辽西辖境相当于今河北迁西县、乐亭县以东,长城以南,大凌河下游以西地区。

  ④“无荒”,不荒废政事也。《诗经唐风蟋蟀》:“好乐无荒,良士瞿瞿。”郑玄笺:“荒,废乱也。”

  ⑤“赊”,意为远。下句“蹄有血痕鬃有沙”,即蹄磨出了血痕,鬃毛上沾满黄沙,具体描写其远道而来的情景。

  枯鱼过江泣

  物生不在贵,人生不在贱。狼玄给所依,进退乃可羡。君不见九龙夭矫白帝子,翻云覆雨常谓水⑤。一旦水涸化为鱼,洒泪难湔渔父耻。

  校记:

  [一]“狼玄给所依”,强善本、力轩本、重刻本作“独立绝所依”。按:“狼玄给”,是形近而误。

  [二]“谓”,强善本、力轩本、重刻本作“托”,是。

  笺注:

  ①“枯鱼过江泣”,《乐府诗集》卷七十四《杂曲歌辞》有《枯鱼过河泣》,古辞云:“枯鱼过河泣,何时悔复及。作书与鲂,相教慎出入。”李

  白辞:“白龙改常服,偶被豫且制。谁使尔为鱼,徒劳诉天帝。作书报鲸鲵,勿恃风涛势。涛落归泥沙,翻遭蝼蚁噬。万乘慎出入,柏人以为诫(诫,一作识)。”按:朝宗改“河”为“江”,有深义。本诗作于顺治九年冬,渡江南访时。

  “物生不在贵”以下二句,互文见义,谓无论是“物”与人,都不在于先天生来的“贵”与“贱”,而在于后天的所作所为。

  ③“狼玄给所依”以下二句,“狼玄”,不解。“狼玄给”,当为“独立绝”之形误。见校记[一]。“依”,仗恃,凭依。“进退”,前进与退却,出仕与归隐,言其举止作为也。此二句乃李白《枯鱼过河泣》辞所云“勿恃风涛势”、“万乘慎出入”之意。

  ④“九龙夭矫白帝子”,“九龙”,明徐应秋《玉芝堂谈荟》卷三十三:《戒庵漫笔》载:李西涯《怀历堂集》云:“龙生九子不成龙,各有所好。”“夭矫”,飞腾貌。‘白帝子”,《史记》卷八《高祖本纪》载:刘邦“以亭长为县送徒骊山,徒多道亡”。行至“丰西泽中”,遇大蛇当道,遂拔剑斩之。后人来至斩蛇处,见一老妪夜哭,问之,妪曰:“吾子,白帝子也,化为蛇,当道,今为赤帝子斩之,故哭。”《集解》引应劭曰:“秦襄公自以居西戎,主少昊之神,作西畤,祠白帝。……少昊,金德也。赤帝,尧后,谓汉也。明汉当灭秦也。”

  ⑤“翻云覆雨常谓水”,“谓”,别本作“托”,义长。以上二句意谓,白帝所生之九条龙子,飞腾天空,翻云覆雨,常常是要以水(云雨)为凭藉。

  “渔父耻”,被渔父所获之耻也。“湔”,洗雪,洗刷。

  杜鹃行

  杜鹃啼血血垂尽,云是蜀帝人不信。哀魂梦诉天帝前,愿复故形一细认。帝笑杜鹃尔何愚,尔道旧川识尔无③?各自心知

  口不言,各自努力奉欢娱。尔今有翅可高飞,幸此众眼尚模糊。若更徘徊思往事,转恐分明射尔雏。我今怜尔告尔情,尔去友雀莫友鹰。黄雀虽小解报恩,饱飏苍鹰误杀人。

  校记:

  [一“尚”,强善本作“多”。

  笺注:

  ①“杜鹃行”,乐府歌行体,杜甫有《杜鹃行》诗。“杜鹃”,鸟名,又名杜宇、子规,相传为古蜀王杜宇之魂所化。《太平御览》卷一六六《益州》引扬雄《蜀王本纪》曰:“后(蜀)有王曰杜宇,出天堕山。又有朱提

  氏女曰利,自江源而出,为宇妻,乃自立为蜀王,号曰望帝。”又引《十三》曰:“当七国称王,独杜宇称帝于蜀。……是后荆地有一死者名鳖冷,其尸亡,至汶山却更生,见望帝。帝以为蜀相。时巫山雍江,蜀地洪水。望帝使鳖冷凿巫山治水。有功。望帝自以德薄,乃委国禅鳖冷,号曰开明。遂自亡去,化为子规。故蜀人闻鸣曰:‘我望帝也。南朝宋鲍照

  《拟行路难》诗之六:“中有一鸟名杜鹃,言是古时蜀帝魂。其声哀苦鸣不息,羽毛憔悴似人髡”此诗有寄托,作于顺治九年冬。

  ②“杜鹃啼血”,传说杜鹃鸟哀鸣,夜啼达旦,血渍草木。《全唐诗》卷二百六十七顾况《子规》诗:“杜宇冤亡积有时,年年啼血动人悲。若教恨魄皆能化,何树何山着子规。”

  ③“旧川”,犹言故国、故里。平衍田野谓之川,崔颢《黄鹤楼诗》:“睛川历历汉阳树。”杨万里《秋晓出郊诗》:“雪白一川荞麦花。”

  ④“幸此众眼尚模糊”句下,贾开宗等评曰:“读至此,伤心殒泪,醉者皆醒。”

  ⑤“黄雀虽小解报恩”,《太平御览》卷九百二十二《黄雀》:“《续齐谐》曰:弘农杨宝,字文渊,后汉名士也。年九岁时至华阴北,见一黄雀为鸱枭所搏,坠于树下,为蝼蚁所困。宝见之愍然,命左右取之归,致巾箱中养之,唯食黄花。百余日,毛羽成,朝去暮还。后忽与群雀俱来,哀

  鸣绕堂数日乃去。及夕三更,宝读书未卧,有黄衣童子,向宝拜曰:‘我王母使臣。昔使蓬莱,不慎为鸱枭所搏,君仁爱拯救,实成德济。今当受使南海,不得奉侍,极以悲伤。’以白环四枚与宝,曰:‘今君子孙洁白,且位登三事,当如此环矣。’于此遂绝。宝生震,震生秉,秉生赐,赐生彪,

  四世名公,为东京盛族。”

  行路难

  与君虽异路,不异行路难。君游东海我南山,东海之水传已枯,南山惟见石巑。红猩笑我瘦,苍狖啸我寒。苍狖犹自可,红猩善人言。我闻人言面死灰,险那能胜衣冠。

  笺注:

  ①“行路难”,乐府杂曲名。《乐府诗集》卷七十《杂曲歌辞》十:

  “《乐府题解》曰:《行路难》,备言世路艰难及离别悲伤之意,多以君不见为首。”此诗约作于顺治九年。结合作者入清后所受之种种迫害读之,题旨自明。

  ②“岏”峻峭之山峰。《楚辞》汉刘向《九叹忧苦》:“登巑岏以长

  企兮,望南郢而窥之。”王逸注:“巑岏,锐山貌。”

  ③“红猩”,红毛猩猩。猩猩,兽名,毛长,赤褐色。《荀子非相》:“猩猩能言笑,亦二足无毛。”(据《太平御览》卷九百八兽部二十校)

  ④“苍狖”,黑长尾猿。《楚辞九歌山鬼》:“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

  ⑤“红猩善人言”,《礼记曲礼上》:“猩猩能言,不离禽兽。”《太平御览》卷九八:“《春秋说题辞》曰:‘猩猩者,矜精者也,故能言,可使阳烈之类以检下。’宋均曰:‘矜谓使人自矜庄;精,审也。猩猩言说人善恶

  ……王者所以检下也。,按:以上“红猩”、“苍狖”,皆有所喻。

  “人言”,此指“王者所以检下”之能“言说人善恶”者之所言。

  “险”,又作“险城”,倾侧、颠危之意,多用以比喻世路艰难。

  《楚辞九辩》:“何险之嫉妒兮,被以不慈之伪名。”《文选》刘孝标《广绝交论》:“呜呼!世路险,一至于此。”“那能胜衣冠”,承上“笑我瘦”,“笑我寒”而言。《文选》马融《长笛赋》:“夫固危殆险之所迫也,众哀集悲之所积也。”

  饮马长城窟行

  朔风吹大荒,毡裘雪满野。老将醉后泣复醒,牵马更经长城下。长城之上月偏明,长城之下水无声。马耳倒竖嘶不饮,转忆当时旧云锦。

  笺注:

  ①“饮马长城窟行”,乐府旧题,相和歌辞。《乐府诗集》卷三十八

  《饮马长城窟行题解》云:“一曰《饮马行》。长城,秦所筑以备胡者,其下有泉窟,可以饮马”此诗约与前诗作于同时。

  ②“毡裘”,毡毛制成之裘服。我国北方少数民族所服,后多用以代指北方少数民族或其君长。《后汉书》卷三十六《郑兴传》附《郑众传》:“臣诚不忍持大汉节对毡裘独拜。”此指清朝军众。

  ③“老将”,此指明朝宿将,战败者。

  ④“云锦”,朝霞也。比喻象朝霞一样的马队。《旧唐书》卷一百六

  《王毛仲传》:“不三年,扈从东封,以诸牧马数万匹从,每色为一队,望如云锦,玄宗益喜。”贾开宗等评曰:“不必有意哀激,而音节自不胜情。”按:此代指并思念当年抗清明军之骑兵马队也。王昌岭《出塞》诗:“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杨花篇

  杨花尝落水,杨花更落衣。落衣若有情,落水两不知。一解

  晴日荡轻烟,花落丝自牵。君看三尺条,丝牵万里边。二解

  君心轻于杨,妾意浓于花。相猜不相离,不如绝萌芽。三解

  起坐白玉堂,倦卧红牙床。一春九十日,总为尔飘杨。四解

  校记:

  〔一“杨花更落衣”,强善本作“有时还点衣”。

  〕

  〔二〕“落衣若有情”,“落”,强善本作“点”。

  笺注

  ①《乐府诗集》卷七十三《杂曲歌辞》十三有无名氏作《杨白花》一首,《序》云:“《梁书》曰:‘杨华,武都仇池人也。少有勇力,容貌雄伟,魏胡太后逼通之。华惧及祸,乃率其部曲来降。胡太后追思之不已,为作

  《杨白华》歌辞,使宫人昼夜连臂蹋足歌之,声甚凄惋。’故《南史》曰:

  ‘杨华本名白花,奔梁后名华,魏名将杨大眼之子也。’其辞曰:‘阳春二三月,杨柳齐作花。春风一夜入闺闼,杨花飘荡落南家。含情出户脚无力,拾得杨花泪沾臆。秋去春还双燕子,愿衔杨花入巢里。”叙写思情,语多双关,是其特点。柳宗元亦有《杨白花》一首。又《乐府诗集》卷七十七

  《杂曲歌辞》十七载汤惠休《杨花曲》一首十二句,《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宋诗》卷六载此十二句乃三首,四句一首(一解),内容写思情,形式亦与朝宗本诗相近。本诗作于顺治九年。《乐府诗集》卷六十三曹植《美女篇

  :“美女者,以喻君子。言君子有美行,愿得明君而事之。若不遇时,虽见征求,终不屈也。”本诗亦有寄托。

  ②“杨花”,柳絮也。《庾子山集》卷一《春赋》:“新年鸟声千种啭二月杨花满路飞。”《李白集校注》卷十三《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

  “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按此“杨花”皆指杨柳花絮。

  ③“丝”,游丝,蜘蛛或青虫所吐之丝飘荡于空中者谓之游丝。唐卢照邻《长安古意》:“百丈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宋晏殊《蝶恋花》:“满眼游丝兼落絮(按:落絮即指飘落的柳絮)。”“丝”,在古诗词中常用为双关语,借“丝”寓“思”意。晏殊《相思儿令》:“谁教杨柳千丝,就中牵人情。”下句“丝”字亦意含双关。

  ④“白玉堂”,白玉砌成的堂,一般代指官宦的宅院或官署。《古诗源》卷三《相逢行》:“黄金为君门,白玉为君堂。”《杜诗详注》卷十六《八哀诗故右仆射相国曲江张公九龄》:“上君白玉堂,倚君金华省。”按:《三辅黄图卷二《未央宫》有玉堂殿、金华殿。后用以代指朝廷、官署。

  ⑤“红牙床”,饰以象牙的紫红色檀木床。

  “九十日”,春季三个月,共九十日。

  “尔”,代“君”,“妾”所思(丝)之对象。按:此中有寄托。末二句照应诗题“杨花,言“一春九十日”,杨柳花絮飘飘扬扬者,皆为“尔”

  (君)耳!朝宗于明末,自恃其才,然不为朝廷所用。明亡之后,在清廷的迫害之下,愈加思念故国,此借写男女思情以抒其怀也。

  御河行

  我恨御河不通海,木兰依旧帆樯在。当年已自付流波,翠华江左虚相侍。月明尝见故宫游,鲛泪骊珠今十载。汉家有水接昆明,秋风一起洪涛生。武帝传闻多大略,习成素练锁长鲸。如何溶溶太液池,翻使春阴覆岸移。垂杨系马枝条尽,尽是从龙花帽儿。

  笺注:

  ①“御河”,南京宫城之护城河。这是一篇乐府歌行体的七言诗,约作于顺治九年九月底,时作者重游南京。

  ②“我恨御河不通海”,贾开宗等曰:“语前有无穷之意在。”

  ③“木兰”,木兰舟。南朝梁任昉《述异记》卷下:“木兰洲在浔阳江中,多木兰树。昔吴王阖闾植木兰于此,用构宫殿也。七里洲中,有鲁般刻木兰为舟,舟至今在洲中。诗家云木兰舟,出于此。”后常为船之美称。南唐冯延己《喜迁莺》词:“忽忆去年离别,石城花雨倚江楼,波上木兰舟。”

  ④“翠华”,旗子。《汉书》卷五十七上《司马相如传上林赋》:“建翠华之旗,树灵之鼓。”注:“翠华之旗,以翠羽为旗上葆也。”多以此指皇帝仪仗,杜甫《杜工部草堂诗笺》卷十一《北征》诗:“都人望翠华,佳气

  向金阙。”“江左”,江东。指长江下游以东地区。五代丘光庭《兼明书杂说江左》:“晋、宋、齐、梁之书,皆谓江东为江左。”

  鲛泪骊珠今十载”,晋张华《博物志》卷二《异人》:“南海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南朝梁任昉《述异记》卷下:“南海中有鲛人室,水居如鱼,不废机织。其眼泣则出珠。”“今十载”,言

  明亡至今已十载。

  “汉家有水接昆明”以下四句,“昆明”,汉时昆明池。《汉书》卷六

  《武帝纪》:“(元狩三年春)发谪吏穿昆明池。”颜师古注引臣瓒曰:“《西南夷传》有越巂、昆明国,有滇池,方三百里。汉使求身毒国,而为昆明所

  闭。今欲伐之,故作昆明池象之,以习水战,在长安西南,周回四十里。”

  《食货志》又曰时越欲与汉战逐,乃大修昆明池也。《三辅黄图》卷四:

  “《三辅旧事》曰:‘昆明池地三百三十二顷,中有戈船各数十,楼船百艘,船上建戈矛,四角悉垂幡旄葆麾盖,照烛涯涘’。……《庙记》曰:‘池中复作豫章大船,可载万人,上起宫室。……“长鲸”,大鲸,喻恶人。

  《全唐文》卷一百九十四杨炯《唐右将军魏哲神道碑》:“杜太行而泥函谷,猛气无前;戮封豕而斩长鲸,雄图不测。”《九家集注杜诗》卷四《晦日寻崔戢李封诗》:“长鲸吞九洲”。注:“谓盗贼纵横,如长鲸之吞九洲也。长鲸,鲸鱼也。《选》云:‘长鲸吞航。,

  “太液池”,汉时池名,为当时皇帝修性游乐之处。《三辅黄图》卷

  四:“太液池在长安故城西,建章宫北,未央宫西南。太液者,言其津润所及广也。……中起三山,象瀛洲、蓬莱、方丈……成帝时,常以秋日与赵飞燕戏于太液池。”“元、明、清宫中皆有太液池,其池在今北京故宫西华门外北海、中海、南海中。

  “从龙花帽儿”,“从龙”,《易经乾卦》:“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旧以龙为君象,因以从龙喻随帝王创业也。“花帽儿”,清官。清代官员冠饰为孔雀花翎。清初,花翎只赏给得朝廷特恩之贵族与大臣。

  白头吟

  人生感白头,变化何所无。昔乃夫弃妇,今乃妇弃夫。一解

  夫本朱门子,日矜娶罗敷。罗敷悦使君,愿随入上都。二解

  还君耳垂珠,脱君鲛丝襦。美衣逊美食,凝脂白玉酥。三解

  服君鲛丝襦,佩君耳垂珠。总是嫁时妆,安知夫婿殊。四解

  笺注:

  ①此诗为乐府旧题,属相和歌辞楚调曲。《乐府诗集》卷四十一《相和歌辞十六楚调曲上白头吟二首五解》:“《古今乐录》曰:‘王僧虔《技录》曰:《白头吟行》歌古“皑如山上雪”篇。’《西京杂记》曰:‘司马相如将聘茂陵人女为妾,卓文君作《白头吟》以自绝,相如乃止。’《乐府题

  曰:‘古辞云“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又云“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始言良人有两意,故来与之相决绝;次言别于沟水之上,叙其本情:终言男儿重意气,何用于钱刀’。”此诗以夫妇喻君臣也。夫(朱门子,明为朱氏王朝)妇(罗敷),指明之君臣;使君,清也。此诗约作于顺治九年。

  ②“人生感白头”以下四句,《乐府诗集》卷四十一《白头吟二首五解》:“一说云:《白头吟》疾人相知,以新间旧,不能至于白首,故以为名。”

  “罗敷悦使君”二句,“罗敷”,美女名。晋崔豹《古今注》中《音乐》:“秦氏,邯郸人。有女名罗敷,为邑人千乘王仁妻。仁后为赵王家令,罗敷出采桑于陌上,赵王登台,见而悦之,因饮酒欲夺焉,罗敷乃弹筝,乃作《陌上歌》以自明焉。’《玉台新咏》卷一古乐府《日出东南隅行》(一作《陌上桑》、《艳歌罗敷行》):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言名罗敷。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使君从南来,五马立踟蹰。使君遣吏往,问是谁家姝。‘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年几何?’‘二十尚不足,十五颇有余。’使君谢罗敷:‘宁可共载不?’罗敷前置辞:‘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本诗乃反其意而用之。“上都”,

  《元史》卷五十八《地理志》一《上都路》:“宪宗五年,命世祖居其地,为巨镇。(世祖)中统元年,为开平府,五年以阙庭所在,加号上都,岁一幸焉。”此指清都。

  ④“逊”,不如。“美食”,美好的食物,喻俸禄。

  ⑤“服君鲛丝襦”以下四句,也是反用《日出东南隅行》中罗敷夸夫之辞。原诗云:“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何用识夫婿,白马从骊驹,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腰中鹿卢剑,可值千万余。十五府小史,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为人洁白皙,鬑鬑颇有须。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

  估客乐

  襄阳大估泊江渚,夜登我舟为款语。估欲过关榷税烦,官即放船吏不许。往来吴越八九年,昔衣锦纨今白。羞过公子沙棠舟,不携珍错携鸡黍。家故有妇高楼居,近闻楼下鸣机杼。海内财尽为雨多,官多吏多茫无绪。我言估乐估自疑,我不告估估不知。明星欲落言不尽,蹉跎与估痛饮时。估听一事意转平,估不出钱佐水衡。田夫总为开河死,估更乘舟河上行。

  校记:

  〔一〕“榷”强善本作“催”。

  〔二“雨”,资灿本、万有作“两”,是。

  笺注:

  ①“估客乐”,南朝乐府清商西曲名。《乐府诗集》卷四十八《估客乐》:“《古今乐录》曰:‘《估客乐》者,齐武帝之所制也。帝布衣时,尝游樊、邓,登阼以后,追忆往事而作歌,使乐府令刘瑶管弦被之教习,卒遂无成。有人启释宝月善解音律,帝使奏之,旬日之中,便就谐合,敕歌者常重为感忆之声,独行于世。……’《唐书乐志》曰:‘梁改其名为《商旅行》。此诗当作于顺治九年九月南访江南时。

  ②“襄阳大估泊江渚”,“襄阳”,今湖北省襄樊市。“估”,通贾,商人。“江渚”,《诗召南江有汜》:“江有渚。”传:“渚,小洲也。”此指江边。

  ③“款语”,恳谈。按:此下八句,即估客向作者恳谈诉苦之大意。

  ④“估欲过关榷税烦”以下二句,此言商人做生意经过重重关卡,官、吏层层盘剥,征税之名目烦多。“关”,关口、关卡。古设关于界上,以稽查行旅,进行税收。“榷税”,征税。周亮工《赖古堂集》卷十六《寿汪生伯六十序》:“细民千里贸易,利止锱铢,比加榷税,苦不聊生。”

     料织成的粗布也称“纻“白“白纻”“纻”指苎麻;以苎麻为原纻,指用苎麻织成的一种细而白的夏布。《全唐诗》卷三百五十四刘禹锡《插田歌》:‘农妇白纻裙,农夫绿蓑衣。’

  “沙棠舟”,《山海经西山经》:“(昆仑之丘)有木焉,其状如棠,华黄赤实,其味如李而无核,名曰沙棠,可以御水,食之使人不溺。”晋郭璞传:“言体浮轻也,沙棠为木,不可得沉。……铭曰:安得沙棠,刻以为舟,泛彼苍海,以遨以游。”晋王嘉《拾遗记》卷六《前汉下》:“(成)帝常以三秋闲日,与飞燕戏于太液池,以沙棠木为舟,贵其不沉没也。”后多以指游船。李白《李太白集》卷七《江上吟》:“木兰之枻沙堂舟,玉箫金管坐两头。”

  “珍错”,珍宝钱币。“错”,错刀,王莽新朝所铸之钱币,后引申为钱的通称。《韩昌黎文集遗文》:“闻道松醪贱,何须恼错刀。”

  “海内财尽为雨多”以下二句,“雨”,“两”字之误,见校记〔二。

  “两多”,即下句所指“官多吏多”与本诗第四句所讲“官即放船吏不许”中之“官”与“吏”。《壮悔堂文集遗稿额吏胥》:“古之驭吏胥也,必有选而任之之道……今则不然,奸滑者为之,无赖者为之,犯罪之人为之,缙绅豪强之仆、叛逃之奴为之,吏胥之子孙相沿袭、亲若友相援引者更迭为之……呜呼!天下之官冗,而吏胥日以夥,每县殆不止千人矣。以三百计,是一城社之中,而有三百狐与鼠,一郊原之中,而有三百虎与狼也。其凶焰之所及者,或代之役,代之税,或无故而鱼肉、有事而勾摄,疾首痛心者几何人?吞声饮泣者几何家?是吏胥一而受其害者且百也。今天下大县以千数,县吏胥三百,是千县则三十万也。一吏胥而病百人,三十万吏胥是病三千万人也。……而日有三千万人不得其所,吁!亦大可为寒心也哉!”

  “我言估乐估自疑”以下八句,照应诗题,是对自言其被官吏盘剥之苦的估客的回答与安慰:估客并不出钱修堤、开河,然却年年坐船贩卖于东西南北,比起为开河而死的田夫们来说,估客们还是要好(乐)百倍的!

  “明星”,《尔雅释天》:“明星谓之启明。”郭景纯注:“太白星也。晨见东方为启明,昏见西方为太白。”郝懿行《义疏》:“《正义》引孙炎曰:

  ‘明星,太白也。晨出东方,高三舍,命曰启明;昏出西方,高三舍,命曰太白。,“明星欲落”,指估客与作者痛饮恳谈至深夜也。

  “水衡”,宫名。《后汉书》卷五十九《张衡传玄思赋》:“前长离使拂羽兮,委水衡乎玄冥。”李贤注:“水衡,官名,主水官也。”本句是说,估客您并不出钱(更不亲自)挖河。

  “估更乘舟河上行”,指估客在田夫开的河上乘舟经商也。按:农民为开河而死却不乘舟经商,估客不开河却乘舟经商获利,故言比起农民来说,“估客乐”也。作者以衬托对比手法,痛贬时弊。

  鸣雁行

  候雁过衡阳②,飞鸣意转哀。自悔离其群,举翅触黄埃。一啄讵难致,稻粱万里来?苍梧舜所游,淳化日悠哉。谁言卑湿地,须避网罗灾。我欲雁回翼,即死近旧隈。

  笺注:

  ①“鸣雁行”,乐府杂曲歌辞名。《乐府诗集》卷六十八《杂曲歌辞》八《鸣雁行:题解》云:“卫《匏有苦叶》诗曰:‘雝雝鸣雁,旭日始旦。’郑康成云:‘雁者随阳而处,似妇人从夫,故昏礼用焉。雝雝,声和也。

  《鸣雁行》盖出于此。”此诗约作于顺治九年南访江南时,思故友也。

  ②“候雁过衡阳”四句,雁为候鸟,故称“候雁”。阴历九月而南,正月而北,随阳而动,又称阳鸟。“衡阳”,郡名,今属湖南省。衡阳有南岳衡山,山有回雁峰《清一统志衡州府山川》:“回雁峰,在清泉县南一里,南岳七十二峰之首也。宋范成大《骖鸾录》:‘回雁峰,郡南一小山也。世传阳鸟不过衡山,至此而返。雁本来不过衡阳,但诗中之雁竟离群而过衡阳,故下句有“意转哀”之语。“触尘埃”,谓跌落于尘埃(地下)也。

  ③“一啄讵难致”二句,“啄”,鸟用嘴取食。“稻粱”,稻与粱,谷物之总称。雁所觅之食物。杜甫《杜工部草堂诗笺》卷六《同诸公登慈恩寺塔》:“君看随阳雁,各有稻粱谋。”又《重简王明府》诗:“君听鸿雁响,恐致稻粱难。”宋胡继宗《书言故事大全》卷十一《禽兽比喻类》:“稻粱谋:糊口于外,为稻粱谋。韩愈《鸣雁》诗:‘天长地久栖鸟稀,风霜酸苦稻粱微。’言雁宾秋南来,春北归,去寒就暖,识所依。鸿雁,前辈多使稻粱。又杜甫(《官池春雁》)诗:‘自古稻粱多不足。此二句反用其义,是说难道一啄之食很难觅到,鸣雁是为了糊口的稻粱才不远万里来到这里的吗?

  “苍梧舜所游,”“苍梧”,山名,又名九疑,在今湖南省宁远县境,《记檀弓上》:“舜葬于苍梧之野。”孔颖达疏:“舜葬于苍梧之野者,舜南巡狩,因征有苗而死,以古代不合葬,且天下为家,故遂葬于苍梧之野。”《史记》卷一《五帝本纪》:“(舜)践帝位三十九年,南巡狩,崩于苍梧之野,葬于江南九疑,是为零陵。”

  “淳化”,淳厚的教化。《文选》卷三汉张平子《东京赋》:“清风协于玄德,淳化通于自然。”李善注:“淳,厚也;玄,天也;自然,通神明也。言帝如此清惠之风,同于天德,淳厚之化,通于神明也。”以上二句承上作答,言鸣雁飞过衡阳,离群远来,是为寻求舜所游过的淳化乐土。

  “谁言卑湿地”,“卑湿地”,指湖南。《史记》卷八十四《屈原贾生列传》:“贾生既以适居长沙,长沙卑湿,自以为寿不得长,伤悼之,乃为赋以自广。”

  “罗网”,捕鸟兽之器具。《吕氏春秋季春》:“田猎弋、罝罘罗网、喂兽之药,毋出九门。”

  “隈”,山水弯曲处。《管子形势》:“大山之隈,奚有于深。”注:“隈,山曲也。”“旧隈”,言旧栖之地也此指故国乡里。

  ①

  过唐进士采臣

  特地无锡县,停舟问采臣,故人余我在,别况念君频。春水潮京岸,秋山比屋邻。尔今怀大业,天路莫逡巡。

  校记:

  〔一〕“无锡县”,强善本作,“荆溪道”。

  笺注:

  ①“唐进士采臣”,明、清之际无锡人。明末复社成员,明亡后仕清。

  《无锡金匮县志》卷二十二《文苑》:“唐德亮,字采臣。明季文体踳驳,德亮以韩、苏之气行之,应举之文,试辄无前。顺治九年进士,授户部主事,管京粮厅。历员外郎,卒于京邸。”此诗为朝宗于顺治九年冬过无锡时所作。

  ②“特地无锡县”以下二句,言我这次来游江南,特地在无锡停下船来,拜访问候您。“特地”二字有深意。按:在作者故友中,唐采臣是顺治九年唯一考进士仕清的人;作者特意前来过访慰问(问’,字亦有深意,岂采臣亦有惭愧之情邪是勉是讽,需仔细品味。

  ③故人余我在”,《壮悔堂文集》卷三《与吴骏公书》:“十年以还,海内典刑(型),沦没殆尽,万代瞻仰,仅有学士(按:吴伟业明末曾官学士)。而昔时交游,能稍稍开口者,亦惟域尚在,故再三踟蹰,卒不敢以不言。万一有持达节之说,陈于左右者,愿学士审其出处之义,各有不同,坚塞两耳,幸甚!”顺治九年十月朔日,作者南访江南,见江南清朝重臣,推荐吴伟业(字骏公)仕清,作者当即修书进行劝阻。信中所言“昔时交游,能稍稍开口”进行劝阻者,“亦惟域(作者名方域)尚在”。本句亦取此意,非当年唐采臣故友,仅方域存也。

  ④“别况念君频”,既指故友间情谊上的思念,又指政治上的关心,惟恐故友陷于不义。《壮悔堂文集》卷三《答张尔公书》:“昔者奸人秉国,盖尝欲锢而杀之,足下能守死以无悔;未几,故主采询人望,拔足下以禁近之官,授之以讲读之任,足下侃侃正论不回;即鼎移社墟,犹间关存其初服,不忍一旦委于草莽,说者谓足下如此,生平之事毕矣。仆则以为足下生平,方托始于此。何也?足下道高名重,苟一日未死,则天下之仰望,故人之期勉,与夫足下所以自处,皆未知其果能终焉与否,而不可稍自宽假也。”其《复孙若士书》、前引《与吴骏公书》,皆念念不忘明亡之后,故友们的出处大节。

  ⑤“天路莫逡巡”,“天路”,喻采臣登进士第、出仕。《全唐诗》卷二百九十七王建《山中寄及第故人》:“如何弃我去,天路忽腾骧。”“莫逡巡”,言不要迟疑徘徊。前边动之情,后两句以勉为讽。

  寄平凉兄

  苦忆风霜地,孤悬鸿雁心。边开秦障尽,栈入剑门深。宦迹二毛见,田园三径沉。幸能宽老父,清白著朝簪。

  笺注:

  ①“平凉兄”朝宗仲兄侯方夏。方夏,清顺治三年至九年间为陕西平凉县知县。《康熙商丘县志》卷九《贤达》:“侯方夏,字赤社。……方夏登顺治丙戌(清顺治三年,公元)进士,授陕西平凉知县。平凉值明季寇燹之后,四野荒芜,巷无居人。方夏在任六载,招来抚字,穷极心力。民赋积欠至数千金,方夏代为补输,鬻产几尽。擢刑部湖广司主事,历员外郎,奉差恤刑浙江,多所平反。以劳瘁卒于官,箧中无一镪之积,台州司李王玉阶醵金以殓。”参见前卷四《寄二兄》注,此诗约作于顺治九年。

  ②“苦忆风霜地”二句,《汉书》卷五十四《苏建传》附《苏武传》载:苏武出使匈奴被扣,汉使求释苏武,匈奴谎称苏武已死。使者告诉单于,“言天子射上林中,得雁,足有系帛书,言武等在某泽中。”匈奴终于释武归汉。此两句用此典,以武在风霜之地苦忆故国以鸿雁传书之事,喻兄方夏在秦地而心悬系故里。

  ③“边开秦障尽”二句,“边”,指西北边疆。“秦障”,秦地之崇山险阻,秦地历来以山关形势险峻著称。“栈”,由陕西汉中入蜀之栈道。“剑门”,剑门关。即汉中入川之险关。《清一统志保宁府》二《关隘》:“剑门关,在剑州东北六十里,即剑阁道也。……其山峭壁千丈,下瞷绝涧,飞阁(即栈道)以通行旅。”

  “二毛”,有白发间于黑发者,言其劳心衰老。《左传》僖公二十二年:“君子不重伤,不擒二毛。”

  ⑤“田园三径”,晋赵岐《三辅决录逃名》:“蒋诩归乡里,荆棘塞门,舍中有三径,不出,唯求仲、羊仲从之游。”后因以“三经”指归隐乡里者的家园。晋陶潜《归去来兮辞》:“三径就荒,松竹犹存。”“沉”,被草埋没。

  “清白”,指为官廉洁。详见本诗笺注。

  赠吴汉若

  今日澄清士,惟君合大群。文章收北极,羽翼入南云。刘表先声好,华歆晚节分。感怀知不尽,总与话殷殷。

  笺注:

  ①“吴汉若”,明、清之际无锡人,明末复社成员,明亡后守节不仕。

  《无锡金匮县志》卷二十二《文苑唐德亮传》附《吴汉若传》:“吴时,字汉若,与德亮善。博涉,有清才,颇傲物。”此与《过唐进士采臣》诗作于同时。

  ②“澄清士”,肃清混乱局面或颓废世风之人。《后汉书》卷六十七《党锢传范滂》:“滂登车揽辔,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

  ③“文章收北极”二句,“北极”,北极星,又称北辰,天枢,此指京师、朝廷。“南云”,犹言南天,此指南方。《李太白集》卷十八《登黄山凌歊台》诗:“秦地无碧草,南去喧鼓鼙”此二句言,汉若的文章,被朝廷收留,又像不翼而飞似地被传诵于南方,在北、南两地都产生了大的影响。

  ④“刘表先声好”,此主要指刘表为东汉末年之名士,加之始据荆州,民养士,名声甚好。《后汉书》卷七十四下《刘表传》:“刘表,字景升,山阳高平人,鲁恭王之后也。身长八尺余,姿貌温伟。与同郡张俭等俱被讪议,号为‘八顾’。诏书捕案党人,表亡走得免。……初平元年,长沙太守孙坚杀荆州刺史王叡,诏书以表为荆州刺史。……初,荆州人情好扰,加四方骇震,寇贼相扇,处处麋沸。表招诱有方,威怀兼洽,其奸猾宿贼更为效用,万里肃清,大小咸悦而服之。关西、兖、豫学士归者盖有千数,表安慰赈赡,皆得资全,遂起立学校,博求儒术,綦毋、宋忠等撰立五经章句,谓之后定。爱民养士,从容自保。”《后汉书》卷六十七

  《党锢列传》:“逮桓、灵之间,主荒政缪(谬),国命委于阉寺,士子羞与为伍,故匹夫抗愤,处士横议,遂乃激扬名声,互相题拂,品覈公卿,裁量执政,婞直之风,于斯行矣。……指天下名士,为之称号。……张俭、岑晊、刘表、陈翔、孔昱、苑康、檀敷、翟超为‘八及’。及者,言其能导人追宗者也。”

  ⑤“华歆晚节分”,华歆,字子鱼,汉末平原高唐(今山东禹城西南)人。早年有美名。“灵帝时与北海邴原、管宁俱游学相善,故时人号三人为一龙,歆为龙头,原为龙腹,宁为龙尾。”(《世说新语》卷一《德行》)后举孝廉,除郎中。献帝时,“诏即拜豫章太守,以为政清静不烦,吏民感而爱之”(《三国志魏书》本传)。时曹操擅权,献帝建安十九年十一月,操“遣华歆勒兵入宫收(献帝伏皇)后,(皇)后闭户匿壁中,歆坏户发壁,牵后出……遂将后杀之”(《三国志魏书武帝纪》注引吴人作《曹瞒传》)。此后七年,曹操儿子曹丕废汉献帝自立,“歆登坛相仪,奉皇帝玺绶,以成受命之礼”(《三国志魏书华歆传》注引王沈《魏书》)。以上二句是说,刘表、华歆早年皆有美名,临到后来,或无能败亡,或变节卖主(影射唐采臣等仕清者)。

  “感怀知不尽”以下二句意思是说,对于吴汉若之守节不仕,深有所感;过去对他了解不够,今日相谈,非常投机,话好像总是说不完似的。

  “殷殷”,众多貌;又恳切、依恋貌。

  猗兰行

  锡山顾孝廉宸,年四十余,无子。家有兰,忽十二畹发于一枝,观者皆曰是瑞也,已而遂生子焉。孝廉称觞进母,其友侯子侑之以诗。

  猗兰十二畹,难得共一枝。花开何灼灼,所务本根滋。一解    种花当种兰,种当庭户间。群芳竟自媚,兰香袭我颜。二解    暇心彼美人,乃在潇湘外。君子重馨香,采之为佩带。三解    相映北堂萱,荪生暖玉田。自兹十二畹,岁岁复年年。四解

  笺注:

  “猗兰行》”琴曲有《猗兰操》。《乐府诗集》卷五十八《琴曲歌辞猗兰操题解》引《琴操》:“《猗兰操》,孔子所作。孔子历聘诸侯,诸侯莫能任。自卫反鲁,隐谷之中,见香兰独茂,喟然叹曰:‘兰当为王者香,今乃独茂,与众草为伍。’乃止车。援琴鼓之,自伤不逢时,托辞于香兰云。”此诗作于顺治九年冬。

  ②“锡山”,《清一统志常州府山川》:“锡山,在无锡县西五里,惠山之支麓也。”此指无锡县。“顾孝廉宸”,顾宸,字修远,号辟疆,崇祯十二年举人。详本书卷五《示顾孝廉宸》诗笺注。又《壮悔堂文集》卷二有《辟疆园集序》。

  ③“遂生子焉”,《无锡金匮县志》卷二十二《文苑顾宸“子彩,字天石,有异才,尤工词曲。”

  ④“猗兰十二畹”,“猗兰”,兰之一种。“猗”本美盛貌。汉有猗兰殿。东汉郭宪《洞冥记》卷一:“汉武帝未诞之时,景帝梦一赤彘从云中直下,入崇兰阁。帝觉而坐于阁上,果见赤气如烟雾来蔽户牖,望上有丹霞蓊郁而起,乃改崇兰阁为猗兰殿,后王夫人诞武帝于此殿”。“十二”,言其多也。“畹”,此指畦、沟。《楚辞离骚》:“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王逸注:“十二亩曰畹;或曰田之长为畹也。”

  “种花当种兰”以下二句,《世说新语言语第二》:“谢太傅(谢安)问诸子侄:‘子弟亦何预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诸人莫有言者,车骑(谢玄)答曰:‘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阶庭耳。又见《晋书》卷七十九

  《谢玄传》。后世因以芝兰、玉树(兰玉)喻人之佳子弟元好问《遗山集》卷十二《题苏氏宝章诗》:“二老风流有典刑(型),诸郎兰玉映阶庭。”

  “群芳竞自媚”以下二句讲种兰之由,言群花竞相以其美色自我炫媚,只有兰花以其清香向我扑鼻袭来。

  “暇心彼美人”以下二句有寄托,王逸《离骚经章句序》:“《离骚》之文,依诗取兴,引类譬喻,故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禽臭物,以比谗佞;灵修美人,以媲于君。”“暇心”,这里作遥思、远念解。《楚辞离骚》:“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王逸注:“美人,谓怀王也。人君饰服美好,故言美人也。”“潇湘”,湖南之潇水、湘水,亦专指清深之湘水,这里泛指湖南地区。“潇湘外”,暗喻两广、云贵之南明政权。

  “君子重馨香”以下二句,此王逸《离骚经章句序》所谓“善鸟、香草,以配忠贞”也。“佩”兰,犹不忘其“初服”。《离骚》: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

  “相映北堂萱,字面意思是说,北堂之萱草(此指祖母)与下句之“荪”(此指孙)交相辉映。《诗经卫风伯兮》:“焉得萱草,言树之背。”

  《毛传》:“萱草令人忘忧;背,北堂也。”《韩昌黎诗系年集释》卷九《示儿》诗:“主妇治北堂,膳服适戚疏。”古时北堂为主妇、母亲所居处,后遂以北堂、萱堂、为母亲或主妇之代称。顾孝廉宸之母,则于顾孝廉宸之子为祖母,子则为孙。按:本诗小序有“孝廉称觞进母”句,此句实言兰花应其母而生也。

  “荪生暖玉田”,“荪”,亦香草名,此喻其“孙”。“暖玉田”,唐苏鹗《杜阳杂编》卷下载,唐宣宗大中年间,日本国王子来朝,献“冬温夏凉”的“暖棋子”,谓之“冷暖玉”。晋干宝《搜神记》卷十一:“杨公伯雍,洛阳县人也。本以侩卖为业,性笃孝。父母亡,葬无终山,遂家焉。

  山高八十里,上无水,公汲水作义浆于坂头,行者皆饮之。三年,有一人就饮,以一斗石子与之,使至高平好地有石处种之,云‘玉当生其中。’杨公未娶,又语云:‘汝后当得好妇。’语毕不见。乃种其石,数岁,时时往视,见玉子生石上,人莫知也。有徐氏者,右北平著姓,女甚有行,时人求,多不许。公乃试求徐氏。徐氏笑以为狂,因戏曰:‘得白璧一双来,当

  听为婚。’公至所种玉田中,得白璧五双以聘,徐氏大惊,遂以女妻公。天子闻而异之,拜为大夫,乃于种玉处,四角作大石柱,各一丈,中央一顷地,名曰玉田”。此以喻其孙生于书香忠贞之家也。

  “自兹十二畹”二句,为祝颂之辞,言自此之后,此“十二碗”之兰草,年年开花,代代相传,以至无穷。按:此似亦有所寓意。

  赠蒋黄门[自注]蒋黄门鸣玉①

  蹉跎犹豫客,老大更吴吟。夜到黄门宅,秋怜白发心。忆曾交弁角,谬许附璆琳。燕翼差池雨,鹤鸣叆叇阴。明公题禁闼,贱子泣遗簪。岂谓风云异,同遭猰侵。《江南》哀庾信,邺下想繁钦。幸有青晖在,莫令碧海沉。。艰难重握手,不觉醉横参。

  校记:

  〔一〕叆叇  强善本作“叆叆

  〔二〕“莫”,强善本作“休,,;资灿本作“毋”。

  笺注:

  ①“蒋黄门”,自注:“蒋黄门鸣玉。”“黄门”,官名,指给事中;因给事黄门,故名。《清代碑传集》卷七十七汪琬《山东按察司佥事蒋公鸣玉神道碑》:“公讳鸣玉,字楚珍,金坛人。……公举前明崇祯中进士,为台州推官七年,甫行取而值宏(弘)光南渡,是秋为兵科给事中,数上书言兵事。方欲以功名自奋,而明遽亡矣!王师入江宁,公弃其官,间行归乡里。久之,经略洪文襄(承畴)荐公参湖南军事。顺治三年,录从征功,遂擢山东按察司佥事,分巡兖东道,驻沂州。……先是,公之弃其给事中也,既得省太公与母韩太夫人,遂易僧服为终老计。而会江南盗起,公之族子无赖者因与之通,尽劫取太君家财,而斥公为逃官,将甘心焉。于是太公持公泣且告之曰:‘汝纵不欲出,奈汝父母何?’公不得已强往见文襄公于江宁。文襄素闻公名,为历叙本朝起兵之故以感动公,公始应命,然而仕官故非其志也。至兖东不数月,即屡请归养,上官执不许。而公长子修撰君适用进士第三人,入翰林,公闻而喜曰:‘夫今而后可以遂吾志矣!’未几,坐属县累当候调,而遂致仕以归。……顺治十一年某月日卒于家,享年五十有五。”此诗作于顺治九年冬,作者南访江南时,时鸣玉致仕家居。

  ②“蹉跎犹豫客”以下二句,“蹉跎”,颠蹶失足,亦有光阴虚度、失意之意。“犹豫”,迟疑不决,此指蒋鸣玉在仕清与为明守节二者之间,时出时处、时进时退。“老大”,年老。“吴吟”,口吟吴歌。蒋鸣玉,江苏金坛人,地近吴县(苏州)。吴人为吴吟,此言其年老思乡而致仕归隐也。

  《战国策秦策二楚绝齐齐举伐楚》:“陈轸曰:‘王独不闻吴人之游楚者乎?楚王甚爱之,病,故使人问之,曰:‘诚病乎?意亦思乎?’左右曰:‘臣不知其思(乡)与不思(乡),诚思则将吴吟。’今轸将为王吴吟。”

  ③“夜到黄门宅”以下二句,指清顺治九年九月底,作者南游时,亲临蒋鸣玉宅拜访故友也。“秋”、“夜”,拜访的时节。“怜”,爱怜,对故友的态度(包括期望)。“白发心”,指鸣玉晚年归隐、不愿仕清之心志。

  ④“忆曾交弁角”以下十句,转入对二人过去交往、遭遇的回忆。前二句,意谓诗人少年时,曾受到蒋鸣玉的赞许。“弁角”,古代男童,总聚其发为两结,形状如角,谓之总角。;至年二十(一说十九),行加冠礼,即为成年,加冠称弁。弁,冠名也。弁角,即童年行将结束、即将加冠之年。《诗经齐风甫田》:“婉兮娈兮,总角丱兮;未几见兮,突而弁兮!”孔颖达疏:“《正义》曰:婉然而少,娈然而好兮!幼稚如此,与别未经几

  时,而更见突然已加冠弁,为成人兮!”“交弁角”,谓诗人少年时即与蒋鸣玉结交也。“谬许”,自谦之词,言诗人被蒋鸣玉给予不应有的称许。“璆琳”,《尔雅释地》:“西北之美者,有昆仑虚之璆琳、琅玕焉。”郭璞注:

  “璆琳,美玉名。”此以喻贤才。《壮悔堂文集》卷三《与任王谷论文书》:

  “仆十五岁时学为文,金沙蒋黄门鸣玉方为孝廉,有盛名,每见必称佳。”

  《侯氏家乘》卷二《墓志》:徐作肃《明经朝宗墓志铭》:“十五应童子试,县、府、道皆第一。蒋黄门鸣玉,一见其文,惊异,引与遍交当世士。”

  ⑤“燕翼差池雨”以下二句,《诗经邶风燕燕》:“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郑笺》:“差池其羽,谓张舒其尾翼”。《毛传》:“燕之于飞,必差池其羽,”《小序》:“《燕燕》,卫庄姜送归妾(戴也。”卫庄姜无子,戴妫生子名完,庄姜以为己子。卫庄公死,完立为君,而州吁杀之,戴妫于是大归。姜庄送之于野,及其远去而不见,遂泪下如雨。这里比喻二人离别。叆叇   ,云浓、阴暗貌。

  《易经中孚》:“九二:鸣鹤在阴,其子和之。”《孔疏》:“重阴之下,而履不失中,是不徇于外,自任其真者也。处于幽昧,而行不失信,则声闻于外,为同类所应焉。如鹤之鸣于幽远,则为其子所和,故曰‘鸣鹤在阴,其子和之’也。”这里比喻二人分别之后,虽然处于明末政治幽暗之下,然仍声气相求,诗文相和也。

  “明公题禁闼”以下二句,“明公”,对于位尊者之称,此指蒋鸣王。“禁闼”,宫庭;宫中小门曰闼。《汉书霍光传》:“出入禁闼二十余年,小心谨慎,未尝有过,甚见亲信。”“题禁闼”,指明崇祯十年,蒋鸣玉赴京城参加进士考试,金榜题名。参见《壮悔堂文集》卷三《与任王谷论文书》笺注。唐代考中进士,列书其姓名于京城长安慈恩寺塔,谓之题名会。后演变为刻同榜者姓名、年龄、籍贯于一册,谓之《题名录》。元、明以来,进士例刻碑于京城国子监,尽题一榜姓名。参见清人赵翼《陔馀丛考》卷二十九《题名录》“贱子”,作者自指。“遗簪”,失落的发簪。《韩诗外传》卷九:孔子出游,见一妇人哭之甚哀,使弟子问之,“妇人曰:‘乡者刈蓍薪而亡吾蓍簪,吾以是哀也。’弟子曰:‘刈蓍薪而亡蓍簪,有何悲焉?’妇人曰:‘非伤亡簪也,盖不忘故也。,后遂以“遗簪”、“坠履”(见贾谊新书卷七《谕城》),比不忘其旧。作者用此典是说蒋鸣玉后来金榜题名,

  自己被遗弃不用。

  “岂谓风云异”以下二句意谓,二人后来的风雨遭遇虽然不同,但同被凶恶之人迫害却是相同的。“猰”凶怪之兽名,此喻奸凶之人。按:明末作者被阉党余孽迫害事,详《壮悔堂文集》卷二《赠陈郎序》、卷二

  《癸未去金陵日与阮光禄书》等文,入清后被迫害事,详本书《壮悔堂文集》后附《侯方域年谱》顺治三至八年,力轩藏板本《壮悔堂文集》前附侯洵撰《侯朝宗年谱》顺治八年。蒋鸣玉入清被侵害事,详本诗笺注①。按:明末二人同被视为“东林邪党”,明亡二人同遭亡国之痛。

  “《江南》哀庾信”,《北史》卷八十三《文苑传庾信传》:庾信由南朝被迫留仕北朝“虽位望通显,常作乡关之思,乃作《哀江南赋》以致其意”。本句意谓,二人也像庾信那样,时时赋诗著文以寄寓思念故国之哀情。

  “邺下想繁钦”,本句意谓,二人也像邺下文人繁钦在《与魏文帝笺》中所写之薛访车子那样,时时引吭悲歌,抒发“北狄”、“胡马”之长思。《文选》卷四十繁钦《与魏文帝笺》:“时都尉薛访车子,年始十四,能喉啭引声,与笳同音。……而此孺子,遗声抑扬,不可胜穷;优游转化,余弄未尽。及其清激悲吟,杂以怨慕,咏北狄之遐征,奏胡马之长思,凄入肝脾,哀感顽艳。是时日在西隅,凉风拂衽;背山临溪,流泉东逝。同坐仰叹,观者俯听。莫不泫泣殒涕,悲怀慷慨。”李善注:“《文章志》曰:

  ‘繁钦,字休伯,颖川人,少以文辩知名,以豫州从事,稍迁至丞相主簿,病卒。,“邺下”,指魏之都城,在今河北临漳西南。建安十八年,曹操为魏王,定都于邺。曹丕(魏文帝)代汉,定都洛阳,邺仍为五都之一。其始,在曹操、曹丕、曹植父子周围,有以建安七子为代表的庞大文人集团,相互唱和,后人引为美事。《三国志魏书》卷二十一《王卫二刘傅传》云:

  “自颖川邯郸淳、繁钦,陈留路粹,沛国丁仪、丁廙,弘农杨修、河内荀纬等,亦有文采,而不在此七人(按:指“建安七子”)之例。”

  “幸有青晖在”二句,以下转入眼前写景抒情。“青晖”,月光。作者秋夜寻访故友,二人于月下饮酒赋诗以寄情思。青晖乃眼前景。“碧海”,东方朔《海内十洲记》:“扶桑在东海之东岸,岸直,陆行登岸一万里。东复有碧海,海广狭浩汗,与东海等。水既不咸苦,正作碧色,甘香味美。”卢照邻《长安古忆诗》:“节物风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须臾改。”这二句是说,幸有月光在,可不要叫月亮落入碧海中;应趁此明月之夜,对酌长饮。

  “横参”,参星打横,此指夜已深,天将明。《曹子建集》卷六《善哉行》:“月没参横北斗阑干。”

  寄盛一兄顺

  金人一梦去西京②,旧事只今对盛生。曾忆分筵梁苑雪,转愁同赋汉林莺。调羹相国餐砂瘴,跃马将军卧石鲸。短发犹能覆聋耳,蓬莱近道种桑成。。

  校记:

  〔一〕“旧事只今对盛生”,强善本作“话旧惟应与盛生”。

  笺注:

  ①“盛一兄顺”,盛顺,生平不祥,从“旧事只今对盛生”等句看,亦朝宗早年故友。本诗作于顺治九年作者南访时。

  ②“金人一梦去西京”,“金人”,汉武帝所铸之金铜仙人。“西京”,西汉京城长安。《三辅黄图》卷三《建章宫》:“建章有神明台。《庙记》曰:

  ‘神明台,武帝造,祭仙人处。上有承露盘,有铜仙人舒掌,捧铜盘玉杯,以承云表之露,以露和玉屑服之,以求仙道。’《长安记》:‘仙人掌大七围,以铜为之。魏文帝(按:应为明帝)徙铜盘,拆,声闻数十里。,《李贺诗集》卷二《金铜仙人辞汉歌序》云:“魏明帝青龙九年(按:应为景初元年)八月,诏宫官牵车西取汉武帝捧露盘仙人,欲立置前殿。宫官既拆盘,仙人临载乃潸然泪下”李琦注:“《野客丛书缃素杂记》载《魏略》曰:‘明帝景初元年,徙长安诸钟、骆驼、铜人承露盘。盘拆,铜人(按:即所谓金人)重不可致,留于灞垒。这句是说历史的兴废变化真快,好像做了一场梦似地,汉朝已经灭亡,汉武帝所铸用以求道成仙的金铜仙人,也被魏帝拆掉运离西京长安而去。这里用来比喻明朝的灭亡。

  ③“旧事只今对盛生,”“旧事”,“金人一梦去西京”以前即明朝灭亡以前的前朝故事。“盛生”,相当于今称盛先生。盛生为过来之人,且与朝宗志同道合,故“只今对”之回忆“旧事”。

  ④“曾乙分筵梁苑雪”以下二句,是对二人交往旧事的回忆。“梁苑”,又曰梁园,兔苑、兔园、雪苑,汉梁孝王所筑之园林,在今河南商丘。《文选》卷十三谢惠连《雪赋》:“岁将暮,时既昏,寒风积,愁云繁。梁王不悦,游于兔园。乃置旨酒,命宾友,召邹生,延枚叟;相如末至,居客之右。俄而微霰零,密雪下,王乃歌《北风》于卫诗,咏《南山》于周雅,授简于司马大夫曰:‘抽子秘思,聘子妍辞,侔色揣称,为寡人赋之。’于是司马相如避席而起,作咏雪之赋,邹阳赋积雪之歌,最后梁王起而为乱词曰:“……纵心皓然,何虑何营?”意思是说,面对皓然之雪景,不觉心胸开朗,万般愁虑,顿时俱消。“分筵梁苑雪”,指明亡之前,朝宗与盛顺

  曾在商丘列席共饮,欣赏冬天的雪景。“转愁”,反愁,即由原来的愁虑反转为心胸开朗。“同赋汉林莺”,共同赋诗歌咏汉朝上林苑中的黄莺,即歌咏春色。石延年(曼卿)《莺诗》:“何处转新哢,间关出建章(按:汉宫名)。至清无奈玉,更巧莫如簧。谷口凄寒甚,花阴淑景长。上林(汉苑名)栖处稳,慎勿竟雕梁。”张耒《四月闻莺诗》:“好音终在耻争先,谷外寒多故后迁。已过花时亦何恨?不妨夏木绿参天。”

  ⑤“调羹相国餐砂瘴”以下二句,是对旧时将相的回忆。“调羹”,即调和鼎中的羹汤,后用来比喻宰相辅佐皇帝调理政事。《书经说命》下:“若作酒醴,尔惟曲蘖,若作和羹,尔惟盐梅。”《伪孔传》:“盐,咸;梅,醋(酸),羹须咸、醋以成。”本殷高宗任命傅说作相之辞,后因用作赞美相业之辞。“餐砂瘴”,以砂石、瘴气作餐羹。“卧石鲸”,像石鲸那样僵卧。

  “短发犹能覆聋耳”,杜甫《乾元中寓居同谷县作七首》其一:“有客有客字子美,白头短发垂过耳。”《春望》:“白首搔更短,浑欲不胜簪。”“聋耳”,犹言自己隐居乡里,很少听到外界时事。

  蓬莱”,杜甫《秋兴八首》其五:“蓬莱宫阙对南山,承露金茎(按:铜柱)霄汉间。”“近道”,近来传言。“种桑成”,陶渊明《拟古九首》其九:“种桑长江边,三年望当采;枝条始欲茂,勿值山河改。柯枝自摧折,根株浮沧海。春蚕既无食,寒衣欲谁待?本不植高原,今日复何悔!”

  梦亡弟

  汝到重泉下,相依慈母看。招魂幡帖帖,入梦路漫漫。废宅秋花冷,遗书手迹残。当为课幼子,心事在琅玕。

  笺注:

  ①“亡弟”,侯朝宗有两个弟弟:方任、方策,皆先朝宗而死。诗中有“当为课幼子”句方任无子朝宗以其幼子晳为方任后嗣此当指侯方任。《壮悔堂文集》卷十有《祭亡弟文》,亦指方任,其生平事迹,详见该文笺注。本诗约作于顺治九年。

  ②“汝到重泉下”以下二句,“重泉”,指黄泉、九泉。《壮悔堂文集》卷十《祭亡弟文》有云:“君之垂殁也,执余之手而属之曰:‘必葬先夫人之墓,而以晳儿为嗣。’……今葬君于先夫人之侧,伯兄墓之左。”“先夫人”,即侯方域、方任之母杨氏。《侯氏家乘》卷二李觉斯《资德大夫正治上卿户部尚书侯公(侯恂)墓志铭》:“配杨氏,文学先训杨公女,累封夫人。五子:方来、方夏、方域、方任、方策。按:侯恂父子之墓,在今河南商丘县城南十里之侯小园村,原为侯氏之南园。贾开宗等评曰:“真情语,不堪多读。”

  ③“招魂幡”,此指旧时丧葬时,于墓侧、屋外悬挂之长幅旗。宋赵彦卫《云麓漫抄》卷四:“柩之有旐(按:古代出丧时为棺柩引路的旗,俗称魂幡,以黑色之布、帛为之,广四尺二寸或二尺二寸,长八尺。见《尔雅释天义疏》。潘岳《寡女赋》:‘龙轜俨其星驾兮,飞旐翩以启路。’),《礼》曰死者不可别已,故以其旗识之。古人施于柩前,今人多用竹悬出于屋。阴阳家从而傅会之,以为死者魂悠扬于太空,认此为归。如浙东温、台,以至江东诸郡,兼采释氏之论,易而为幡,植巨木高人云表。”“帖帖”,安静貌。

  ④“幼子”,指侯晳,字彦晦,方任死时,年方六岁,后中武举。

  ⑤“心事在琅玕”,意谓专心教养,使之日后成为贤才。“琅玕”,《尔雅释地》:“西北之美者,有昆仑虚之璆琳、琅玕焉。”郭璞注:“琅玕”,状似珠也。”《义疏》引高诱注:“璆琳、琅玕,皆美玉也。”此比有用之贤才。

  赠张经师

  再见张生老,十年滞此都。奇文惊众眼,高性厌尘趋。越水寒如练,吴山翠满瓠。狂醒叫酣醉,明月照啼乌。

  校记:

  〔一〕“十”,强善本作“频”。

  笺注:

  ①“张经师”,其人未详。“经师”,原意是以经学教授学生的学官。

  《汉书平帝纪》:“郡国曰学,县、道、邑,侯国曰校,校、学置经师一人。”后指精通经学而其立身堪为人师表者。《文选》卷四十六任昉《王文宪集序》:“国学初兴,华夷慕义。经师人表,允资望实。”本诗首联:“再见张生老,十年滞此都。”“此都”,指明朝留都南京。既曰“再见”,又曰

  “十年”,故知张经师乃作者十年前在南京时的故友。顺治九年冬,朝宗南访于南京重访故友时以本诗为赠。

  ②“奇文”,《陶渊明集》卷二《移居》之一:“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

  ③“高性”,高尚之操性。

  送练三贞吉

  送尔轻舠去,寒江静可怜。遥瞻梁苑雪,晚入楚云天。鹜影孤帆远,渔歌短棹前。客星惊岁暮,归兴妒人先。无赖寻诗圣,有怀藉酒贤。狂名推我右,大略与谁肩?忆昔周京地,恰逢汉党年。书生蒙禁锢,皇路惜迍邅。九辨徒悲郢,三谣乃去燕。仙舟邀李御,鸾翮断嵇弦。独洒杨朱泪,兼挥祖逖鞭。授餐藏室壁,解佩赠韦弦。同祸非关侠,忘机却类颠。家声浑白璧,继述付青毡。司马君臣契

  ,濯缨雨露边。当台为獬豸,去莠必鹰鹯。道长崇祯纪,名高万历编。无何开冏寺,即次领秦川。旧塞丸泥谷,新清华岳烟。汧花闲叱拨,汉女静婵娟。尽解《铙歌曲》,齐腾露布笺。三羌群贡罽,七校索能牵。志殚风云会,功分薏苡偏。黄门专国命,蓝面煽朝权。座近乌程相,星应彗尾躔。怪兰当户拔,嫉桂并膏煎。迁谪长沙湿,行吟落日渊。蹉跎终贾谊失张骞。野服惭双剑,官装,少一钱。粤中猿啸仄,岭外橘霜圆。岂敢忘丰镐,犹然恋涧瀍欃枪纷气焰,猰互周旋。碧血流精卫,丹心感杜鹃。西京龙更起,北阙月重县。老历中枢重,才雄仗钺专。不辞敷舜羽,直欲正虞璇。诸葛羸先病,留侯谷早仙。溘焉伤社稷,逝矣杂腥膻。通籍雷陈并。忍令清

  ,登朝益契联壑老,。空想断金坚。

  [自注司徒公号清壑老人,司马同年相善之子夫何忝?修途各勉旃。贫安原宪宅,力种邵平田。有道碑仍在,季方泽已传。八厨簪奕奕,三舍鼓阗阗。羞建中原垒,猥依广厦椽。草亭玄几字,伧父藁三篇。五十年过半,[自注时贞吉年二十七。飘零路几千?浮鸥秋泛泛,照水发鬈鬈庾信哀栖甚,孔融世讲连。匡床愁夜短,诘旦是离筵。

  校记:

  〔一〕“有”,强善本作“开”。

  〔二“恰”,强善本作“嗟,资灿本作“刚”。

  〔三〕嵇,本衙本、强善本、力轩本作“稽”。

  〔四〕“濯缨”,强善本作“沧浪”。

  〔五〕“程”,强善本误作“丞

  〔六〕“季”,强善本作“元”。按:作“季”或“元”皆是。

  〕“几”,本衙本、强善本、力轩本均作“满”,资灿本、重刻本、扫叶本同。

  笺注:

  ①“练三贞吉”,练贞吉,字石林,河南永城人,弘光朝兵部尚书练国事之季子。按:永城,属归德(即商丘)府,侯、练二家,既为同里,又为世交。明崇祯十七年秋,朝宗被阮大铖追捕,藏身于贞吉父练国事官邸之夹墙中得免。朝宗逃离南京时,贞吉为之饯行,朝宗有《金陵别练三》诗相赠,此后二人遂未曾相见。清顺治九年秋末,朝宗南访,是年冬末,前往嘉兴(即禾水)拜访故友彭孝先(时任嘉兴推官),恰遇练贞吉于此。练贞吉《四忆堂诗集序》回忆此时情况云:“邸次中时时论诗,谬为朝宗许可,乃出其全集(指《四忆堂诗集》),俾余订之。”练贞吉亦将他所作《日记》向朝宗求教。当时,练贞吉急于春节前赶回故里,朝宗则因访友事未竟而稽留,临别时,以本诗相赠。参见《壮悔堂文集》卷一《赠王子序》、卷九《书练贞吉日记后》、本诗集卷三《金陵别练三》之笺注。

  舠,刀形小舟,小船。

  ③“梁苑雪”,详前本卷《寄盛一兄顺》诗笺注。“梁苑”,一作“梁园”,指商丘。

  ④“楚云天”,极远处。战国之时,吴、越(按:即江、浙)地区皆属楚,朝宗送练贞吉返里,循其所乘轻舟向北远望,水天相接,故云。

  “归兴妒人先”,旧时习俗,春节之前,灶日(阴历腊月二十三日),至迟除夕之日,羁旅之人,皆应返归乡里,家人团圆。朝宗因事稽留嘉兴,而贞吉先归,故有是语。

  “无赖寻诗圣”以下二句意谓,无聊时只好借读书写诗以打发闲暇时日,思乡(有怀)时借饮酒以消解烦忧。“无赖”,百无聊赖,无奈、无聊之义。“诗圣”,王安石选诗,以杜甫为四家之首;至明、清,乃以“诗圣”推杜。明朝杨慎《升庵诗话》卷十一《评李杜》云:李太白“神于诗者”,杜少陵“圣于诗者”。以侯朝宗为代表的雪苑诸子,文宗八家,诗推杜甫、盛唐(详《壮悔堂文集》卷三《与陈定生论诗书》、贾开宗《四忆堂诗集序》)。这里以“诗圣”代指杜诗。“酒贤”,酒中之圣贤,豪饮之人。酒之清者亦谓之酒圣。《三国志魏书徐邈传》:魏国初建,“时科禁酒,而邈私饮,至于沉醉……,太祖甚怒。度辽将军鲜于辅进曰:‘平日醉客谓酒清者为圣人,浊者为贤人,邈性修慎,偶醉言耳。’竟坐得免刑。”李白《月下独酌》:

  “所以知酒圣,酒酣心自开。”这里指酒,饮酒。

  “忆昔周京地”以下四句,思往事,意谓回忆崇祯十七年(即南明弘光元年)在明朝留都南京之时,阉党余孽阮大铖等既得志,专务报复,大肆搜捕东林复社人士,大兴党人之狱。不幸我本人恰在禁锢之列,国家的处境也因此而极为困难。“周京”,西周京城丰、镐,东周京城洛阳;这里代指明朝留都南京。“汉党年”,东汉桓帝、灵帝之际的党锢年代。《后汉书》卷六十七《党锢列传》:“逮桓、灵之间,主荒政缪(谬),国命委于阉寺,士子羞于为伍,故匹夫抗愤,处士横议,遂乃激扬名声,互相题拂,品覈公卿,裁量执政,婞直之风,于斯行矣。”桓帝以河南尹李膺等“养太学游士,交结诸郡生徒,更相驰驱,共为部党,诽讪朝廷,疑乱风俗”之罪,“班下郡国,逮捕党人”,并“布告天下,使同忿疾,遂收执膺等。其辞所连及陈寔之徒二百余人”,禁锢终身。“自是正直废放,邪枉炽结”,然而天下“希风之流”,反而“共相标榜,指天下名士,为之称号”,曰“三

  “八俊”、“八顾”、“八及”、“八厨”。灵帝时,宦官侯览等,又诬告当时名士张俭等“别相署号,共为部党,图危社稷”。于是灵帝下诏逮捕张俭、虞放、杜密、李膺、范滂等百余人,“皆死狱中。余或先殁不及,或亡命获免”,“其死、徙、废、禁者,六、七百人。”自是正直之士,丧失殆尽,宦官奸枉当道;未几,东汉亡矣。这里代指弘光二年,阉党余孽阮大铖大肆逮捕东林复社人士的党人之狱,朝宗被追捕。详《壮悔堂文集》卷二《赠陈郎序》笺注,卷七《朋党论》笺注及《明史》卷三百八《奸臣传》。迍邅,难行貌;亦比喻处境困难。

  “九辨徒悲郢“《九辨》”,《楚辞》篇名,宋玉作。“辨”,亦作“辩”。王逸《楚辞章句九辩章句序》:“屈原怀忠贞之性,而被谗邪,伤君

  闇蔽,国将危亡,乃援天地之数,列人形之要,而作《九歌》、《九章》之颂,以讽谏怀王,明己所言与天地合度,可履而行也。宋玉者,屈原弟子也。闵惜其师,忠而放逐,故作《九辩》,以述其志。”此朝宗自比。

  “三谣乃去燕”,战国后期,齐湣王乘燕相子之之乱,大破燕国。及燕昭王即位,欲报齐仇,“卑身厚币以招贤者”,天下之士,如乐毅、剧辛、邹衍等,争趋于燕。“燕王吊死问孤,与百姓共甘苦。二十八年,燕国殷富,士卒乐轶轻战。于是遂以乐毅为上将军,与秦、楚、三晋合谋以伐齐。齐兵败,湣王出亡于外。燕兵独追北,入至临淄,尽取齐宝,烧其宫室宗庙,齐城之不下者,独唯莒、即墨,其余皆属燕”(《史记》卷三十四《燕召公世家》)。“燕昭王卒,惠王立,与乐毅有隙。齐将田单闻之,乃纵反间于燕,宣言曰:‘齐王已死,(齐)城之不拔者二耳。乐毅畏诛而不敢归,

  以伐齐为名,实欲连兵南面而王齐。齐人未附,故且缓攻即墨以待其事。齐人所惧,唯恐他将之来,即墨残矣。’燕王以为然,使劫骑代乐毅。”田单一计既成,再散布谣言说,齐兵最怕燕军割掉齐国俘虏的鼻子;燕军果然割去齐国俘虏的鼻子,齐兵皆怒,皆坚守惧俘。二计既成,又施三计曰,齐兵最怕燕军掘其城外祖先的坟墓;燕军果掘其坟墓。于是齐兵皆泣,“俱欲出战,怒目十倍”,终于打败燕军,收复全部失地,乐毅也去燕奔赵

  史记》卷八十二《田单列传》)。按:此用以借指崇祯十六年,传说当时驻守襄阳的左良玉,欲率大军趋赴南京,一时朝野哗然,商贾不行。阮大铖趁机造谣说:侯朝宗为左的同党,并将为左之内应。朝宗无奈,只好逃离南京。详《壮悔堂文集》卷三《癸未去金陵日与阮光禄书》。

  “仙舟邀李御”,言贤人相亲也。《后汉书》卷六十八《郭太传》:

  “郭太,字林宗,太原界休人也。家世贫贱。……就成皋屈伯彦学,三年业毕,博通坟籍。善谈论,美音制,乃游于洛阳,始见河南尹李膺,膺大奇之,遂相友善,于是名震京师。后归乡里,衣冠诸儒送至河上,车数千两。林宗唯与李膺同舟共济,众宾望之,以为神仙焉。”又卷六十七《党锢列传

  李膺传》:“李膺,字元礼,颍州襄城人也。……无所交接,唯以同郡荀淑、陈寔为师友。初举孝廉,为司徒胡广所辟,举高第,再迁青州刺史,

  (郡)守、(县)令畏威明,多望风弃官。……转乌桓校尉,鲜卑数犯塞,膺常蒙矢石,每破走之,虏甚惮慑。……再迁,复拜司隶校尉……自此诸黄门常侍皆鞠躬屏气,休沐不敢复出宫省。帝怪问其故,并叩头泣曰:‘畏李校尉。’是时朝庭日纲纪颓阤,膺独持风裁,以声名自高。士有被容接者,名为登龙门。”初,“荀爽尝就谒膺,因为其御;既还,喜曰:‘今日乃得御李君矣。’其见慕如此。”“李御”,意谓像李膺这样的贤者,此代指当时的复社人士。

  “鸾翮断嵇弦”,言贤士被迫害。鸾翮”,鸾鸟之羽翼,喻贤士。

  《文选》卷二十一颜延年《五君咏嵇中散》:“鸾翮有时锻,龙性谁能驯?”李善注:“嵇康别传》曰:‘康美音气,好容色,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淮南子》曰:‘飞鸟锻羽。’许慎曰:‘锻,残羽也。《晋书》卷四十九《嵇康传》“康将刑东市,太学生三千人请以为师,弗许。康顾视日影,索琴弹之,曰:‘昔袁孝尼尝从吾学《广陵散》,吾每靳固之,《广陵散》于今绝矣!’时年四十。海内之士,莫不痛之。”

  “独洒杨朱泪”,《荀子王霸》“杨朱哭衢途曰:‘此夫过举蹞步而觉跌夫千里者夫!’哀哭之。”《淮南子说林训》:“杨子见达路(四通八达之路,

  《太平御览》作歧路)而哭之,为其可以南,可以北。”此句是说临歧路而分手,独洒惜别之泪。

  “兼挥祖逖鞭”,“祖逖”,东晋名将,《晋书》卷六十二有传。《世说新语赏誉》:“刘琨称祖车骑(逖)为朗诣,曰:‘少为王敦所叹。注引虞预《晋书》曰:“逖,字士稚,范阳遒人,豁达不修仪检,轻财好施。”又引《晋阳秋》曰:“逖与司空刘琨俱以雄豪著名,年二十四,与刘琨同辟司州主簿,情好绸缪,共被而寝。中夜闻鸡鸣,俱起曰:‘此非恶声也。’每语世事,则中宵起坐,相谓曰:‘若四海鼎沸,豪杰共起,吾与足下相避中原耳!’……逖既有豪才,常慷慨以(收复)中原为己任……逖遂率部曲百余家,北渡江,誓曰:‘祖逖若不清中原而复济此者,有如大江!’攻城略地,招怀义士,屡摧石虎,虎不敢复窥河南……刘琨与亲旧书曰:‘吾枕戈待旦,志枭逆虏,常恐祖生先吾着鞭耳!,后遂以“祖生鞭”、“祖鞭”为勉励人努力进取的典故。此言以共同挥鞭、收复中原,与练贞吉共勉也。

  “授餐藏室壁”,“授餐”,授予餐饭,意为好贤也。《诗经郑风缁“缁衣之宜兮,敝、予又改为兮。适子之馆兮,还、予授子之粲兮。”

  《毛传》:“缁,黑色;卿士听朝之正服也。改,更也。有德君子,宜世居卿士之位焉。”“适,之。馆,舍。粲,餐也。”《郑笺》云:“卿士所之之馆,在天子宫,如今之诸庐也。自馆还在天子之都,我则设餐以授之,爱之欲饮食之。”衣弊为之更制,人还而为之授餐,故《礼记缁衣》云:“好贤如

  《缁衣》。”“藏室壁’,谓崇祯十七年,朝宗被阮大铖追捕,匿练国事官邸,藏于夹壁而获免一事。

  “解佩赠韦弦”,谓练贞吉当时曾对朝宗给予了朋友间有益的规劝。

  《文选》卷四十六任昉《王文宪集序》:“夷雅之礼,无待韦弦。”李善注:

  “韦,皮绳,喻缓也;弦,弓弦,喻急也。”按:皮绳(韦)柔而韧,故急性者佩之以警其躁;弓弦紧而直,故慢性者佩之以警其缓。解身所佩之韦弦以赠友人,言进行规劝也。典出《韩非子》卷八《观行》第二十四。

  “同祸非关侠”以下二句,宋荦曰:“甲申党人狱,侯子避贞吉家,

  ‘同祸’等语盖指此。”贾开宗等曰:‘写练君意气隐然。”“忘机”,心无纷竞,淡焉漠焉之心态;此言不考虑个人得失。《全唐诗》卷百三十六储光羲

  《杂诗二首》,其一:“达士志廖廓,所在能忘机。”

  “家声浑白璧”以下二句,“家声”,家门的名声。《汉书》卷六十二《司马迁传报任安书》:“李陵既生降,隤其家声。”“浑”,齐同,等同。

  《关尹子二柱》:“浑人我,等天地。”“青毡”,前辈所留之故物,引伸为遗产、遗训。《晋书》卷八十《王献之传》:献之“夜卧斋中,而有偷人入其室,盗物都尽。献之徐曰:‘偷儿,青毡是我家旧物,可特置之。’群偷惊走。”后用以指儒官世家之遗产。此二句言练贞吉家世清白如玉璧,又能继承祖述其家训。

  “司马君臣契,”“司马”,官名,明、清时指兵部尚书。弘光朝,练国事官兵部尚书,此代指练贞吉之父练国事。“君臣契”,指君臣关系投合、国事得到皇帝信任。《明史》卷二百六十《练国事传》:“练国事,字君豫,永城人,万历四十四年进士,授沛县知县,调山阳。天启二年,征授御史。”以君臣契合,故身在谏垣,多所匡救。详前卷五《哀辞九章兵部尚书练公国事》诗及笺注。

  “濯缨雨露边”,“濯缨”,洗涤系冠的丝带。后用以比喻磨砺高洁的品操,典出《孟子离娄上》、《楚辞渔夫》。“雨露”,以雨露滋养万物,故多用以喻恩泽。汉荀悦《申鉴杂言上》第四:“故人主以义申,以义屈也;喜如春阳,怒如秋霜;威如雷霆之震,惠若雨露之降,沛然孰能御也。”

  《全唐诗》卷三百十六武元衡《送冯谏议赴河北宣抚》:“汉代衣冠盛,尧年雨露多。”“雨露边”,比皇帝身边。

  “当台为獬豸”,“台”,官府名,此指御史台,亦曰宪台、谏垣。“獬豸”,传说中的神兽名,能触咬邪曲不正者。《说文》:,解,兽也,似山牛,一角,古者决狱,令触不直者。”段玉裁注:“《神异经》曰:

  ‘东北荒中有兽,见人斗则触不直,闻人论则咋不正,名曰獬豸。’《论衡》曰:‘獬豸者,一角之羊,性识有罪,皋陶治狱,有罪者令羊触之。’按:古有此神兽,非必皋陶赖之听狱也。”獬豸”,又作“解《晋书》卷二十五《与服志》:“法冠,一名柱后,或谓之獬豸冠。高五寸,以縰为展筒,铁为柱卷,取其不曲挠也。侍御史、廷尉正监平,凡执法官皆服之。或谓獬豸为神羊,能触奸邪。《异物志》:‘北荒之中,有兽名獬豸,一角,性

  (能)别曲直。见人斗,触不直者;闻人争,咋不正者。楚王尝获此兽,因象其形以制衣冠。……秦灭楚,以其冠服赐执法臣也。”按:此以代指御史。《明史练国事传》:“天启二年征授御史。广宁失守,国事请蓟州、宣府、大同及山东、河南抚臣各练兵万(人),以壮山海(关)声援。又请捕杀大同妖人。又疏论魏忠贤使群阉辱尚书钟羽正,索冬衣,伤国体。国事在谏垣(即御史台),匡救多。”参见前卷五《哀辞九章兵部尚书练公国事》诗笺注。

  “去莠必鹰鹯,”“莠”,妨害禾苗生长的恶草名,故指恶者亦曰莠,此以比恶人。“鹰鹯,勇猛之鸟,亦喻勇猛的将士。《左传》文公十八年:“见无礼于其君者诛之,如鹰鹯之逐鸟雀也。”

  “道长崇祯纪”,“道长”,《易经泰卦》:“泰,小往大来,吉亨。象曰:泰,小往大来吉亨,则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内阳而外阴,内健而外顺,内君子而外小人,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也。”又“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象曰: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则天地不交而万物不通也,上下不交而天下无邦也,内阴而外阳,

  内柔而外刚,内小人而外君子,小人道长,君子道消也。”“崇祯纪”,明庄烈帝崇祯年间(公元至。此言由于天启年间练国事任御史时对奸邪与魏忠贤阉党集团的斗争,才使崇祯年间正气得以申张,终于使魏党伏法。《哀辞九章兵部尚书练公国事》:“谁敢撄其锋,公独鹰鹯逐。”

  “名高万历编”,“万历,明神宗年号(公元至年)。“编”,以丝绳按次第穿竹简而成其册书,此指中进士者之《题名录》,详前本卷《赠蒋黄门》诗笺注。按:练国事万历四十四年高中进士,故云。

  “无何开冏寺”以下二句,“冏寺”,太仆寺。《书经冏命序》:“穆王命伯冏为太仆正。”《明史》卷七十四《职官志》三:“太仆寺:卿一人,从三品;少卿二人,正四品,正德十一年增设一人。……卿掌牧马之政令,

  以听于兵部;少卿一人佐寺事,一人督营马,一人督畿马。”“秦川”,今陕西。《明史练国事传》:“崇祯元年复官,擢太仆少卿,进右佥都御史,巡抚陕西。”

  “旧塞泥丸谷”以下八句,讲练国事“巡抚陕西”期间镇压农民起义军的“战功”。《后汉书》卷十三《隗嚣传》:嚣将王元说嚣曰:“……今天水完富,士马最强,北收西河、上郡,东收三辅之地,案秦旧迹,表里

  山河。元请以一丸泥为大王东封(按:封即塞)函谷关,此万世一时也。”“封泥丸谷,”用一个小小的泥丸(指少数兵力)即可塞住(即控制)险关要塞函谷关,这里泛指练国事堵塞陕西各处要塞以围攻农民起义军。

  “新清华岳烟”,“华岳”,指西岳华山,这里代指陕西。这句意谓练国事廓清了陕西地区农民起义的烟尘战火。《明史练国事传》:“关中频岁饥,盗贼(按:指农民军)蜂起。(崇祯)四年正月,神一元陷保安。国事遣贺虎臣援延安,而身率副将张全昌连破点灯子于中部郃阳、韩城,又破别部于宜君、洛川,降其魁李应鳌。诸将张全昌、赵大胤、王承恩、杜文焕、贺虎臣等分剿贼澄城、宜川、耀州、白水、郃阳,斩首千九百有奇。……五年,红军友、李都司等将犯平凉。国事自泾趋固原,檄大帅杨嘉谟杀贼塘马,断其侦探,贼乃走庆阳西壕。嘉谟、曹文诏邀击,大败之。自三月至五月,大小数十战,贼迄破灭。……当是时,关中五镇,大帅曹文诏、杨嘉谟、王承恩、杨麟、贺虎臣、各督边军协讨,总督洪承畴尤善调度。贼魁多歼,余尽走山西,关中稍靖。”

  汧花闲叱拨”,“汧”,汧山,一作岍山、岳山、吴岳、在陕西陇县南。汧水发源其南麓,汧阳县在汧水北。“叱拨”,骏马名。宋人李石《续博物志》卷四:“天宝中,大宛进汗血马六匹:一日红叱拨,一曰紫叱拨,一曰青叱拨,一曰黄叱拨,一曰丁香叱拨,一曰桃花叱拨。”岑参《岑嘉州集》卷二《玉门关盖将军歌》:“枥上昂昂皆骏驹,桃花叱拨价最殊。”

  “汉女静婵娟”,“汉女”,汉水之神女。《汉书》卷八十七上《扬雄传校猎赋》:“汉女水潜,怪物暗冥。”应劭曰:“汉女,郑交甫所逢二女,弄大珠,大如荆鸡子。”《后汉书》卷六十上《马融传广成颂》:“湘灵下,汉女游。”注:“汉女,汉水之神女。”《水经沔水注》中:沔水又东迳万

  山北……山下水曲之隈,云汉女昔游处也。故张衡《南都赋》曰:‘游女弄珠于汉皋之曲。’汉皋(山),即万山之异名也。”一曰江、汉之间的游女。《诗经周南汉广》:“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朱熹云“江、汉之俗,其女好游,汉、魏以后犹然。……(周)文王之化,由近而远,先及于江、汉之间,而有以变其淫乱之俗,故其出游之女,人望见之,而知其端庄静一,非复前日之可求矣。”“婵娟”,形态美好貌。贾开宗等曰:“形容司马(按:指练国事)功业处入妙。”按:汧山在陕西西北,汉水接陕西之南,此谓陕西从北至南,百姓乐业,战马废用,太平无事。

  “尽解《铙 歌曲》”,“饶歌曲”,《乐府诗集》卷十六《鼓吹曲辞》一:“《鼓吹曲》,一曰《短箫铙歌》。蔡邕《礼乐志》曰:‘汉乐四品,其四曰《短箫铙歌》,军乐也。黄帝岐伯所作,以建威扬德、风敌劝士也。’

  《周礼大司乐》曰:‘王师大献,则令奏恺乐。’《大司马》曰:‘师有功,则恺乐献于社。’郑康成云:‘兵乐曰恺,献功之乐也。’……《司马法》

  曰:‘得意则恺乐,恺歌以示喜也。’……崔豹《古今注》曰:‘汉乐有《黄门鼓吹》,天子所以宴乐群臣也;《短箫铙歌》,《鼓吹》之一章尔,亦以赐有功诸侯。’……魏、晋之世,给鼓吹甚轻,牙门都将五校悉有鼓吹,宋、齐以后,则甚重矣。”

  “齐腾露布笺”,“腾”,《说文》:“传也。”用驿马传递消息。“露布笺”,宣布捷报的文书。唐封演《封氏闻见录》卷四:“露布,捷书之别名也。诸军破贼,则以帛书建诸竿上,兵部谓之露书,盖自汉以来有其名。所以名露布者,谓不封检而宣布,欲四方速知,亦谓之露版。”

  “三羌”,《后汉书西羌传》:“西羌之本,出自三苗,姜姓之别也。”秦厉公时,其酋羌无弋爰剑被执为奴,后逃归。秦献公时,欲复穆公称霸西戎之业,发兵灭之,乃西迁而分为氂牛种(即越巂羌)、白马种(即广汉羌)、参狼种(即武都羌),是谓“三羌”(《通志四夷二葱茈羌》)。罽,音计,一种毛织品。《汉书》卷六十五《东方朔传》:“木土衣绮绣,狗马被缋罽”注:“缋,五采也;罽,织毛也,即氍毹之属。”按:氍毹,即用毛织成的毛布、地毯之属。此句言陕西地区的少数民族都向朝廷臣服进贡。

  “七校”,《汉书》卷二十三《刑法志》:“至武帝,平百粤,内增七校。”注:“晋灼曰:‘《百官表》:中垒、屯骑、步兵、越骑、长水、胡骑、射声、虎贲、凡八校尉。胡骑不常设,故此言七也。”后统称将领为七校。高适《高常侍集》卷七《信安王幕府》:“雷霆七校发,旌旗五营连。”此言敌军将领全部降伏

  “风云会”,同类相感,后以喻得到好的机遇、得志。《易经乾卦》:“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文选》卷四十吴质《答魏太子笺》:“臣幸得下愚之才,值风云之会。”

  “薏苡”,《后汉书》卷二十四《马援传》:“初,援在交趾,常饵薏苡实,用能轻身省欲,以胜瘴气。南方薏苡实大,援欲以为种,军还,载之一车。时人以为南方珍怪,权贵皆望(按:望,意为怨恨嫉忌)之。援时方有宠,故莫敢以闻。及卒后,有上书谮之者,以为前所载还,皆明珠、文犀。”后遂以“薏苡文犀”为涉嫌而被诬之典。《明史练国事传》、《永城县志艺文志》、李清《练国事墓志铭》皆云:崇祯七年,陈奇瑜率明军诸将围李自成于车厢峡,窘甚。自成等假降,奇瑜无大计,左右且受贿,而遽许之。及出,又反。奇瑜“委罪”巡抚练国事,国事被逮。见前卷五

  《哀辞九章兵部尚书练公国事》。

  “黄门专国命”,“黄门”,此指宦官。东汉时,黄门令、中黄门诸官,皆宦者任之,故云。此言崇祯中、后期宦官专权,操纵国家命运。《壮悔堂文集》卷八《南省试策》一:“故皇帝(按:指崇祯帝)手除大憝(按:指阉党首领魏忠贤等)之后,今曾几何时,而部堂之署有貂珰(按:指宦官)矣,边塞之庭有貂珰矣,财赋之地有貂珰矣。”宦官几乎把持了当时政治、军事、财赋等各个部门。

  “蓝面煽朝权”,此指当时奸臣当政,陷害好人。《旧唐书》卷百三十五《卢杞传》:“杞貌陋而色如蓝,人皆鬼视之。……既居相位,忌能嫉贤,迎吠阴室,小不附者,必致之于死。”

  “乌程相”,《明史》卷三百八《奸臣传温体仁传》:“温体仁,字长卿,乌程(今浙江吴兴)人。”崇祯三年六月,以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

  阁辅政,故称乌程相。其“为人外曲谨而中猛鸷,机深刺骨,”“专务刻核,迎合帝意”,“惟日与善类为仇”。崇祯六年为首辅,至崇祯十年六月罢职,为相八年,逾年病卒。曾欲为魏忠贤阉党集团翻案,虽未得逞,然朝中忠耿之士,被他排挤陷害几尽,故列入《奸臣传》。“体仁虽前死,其所荐张至发、薛国观之徒,皆效法体仁,蔽贤植党,国事日坏,以至于亡。”(《明史》本传)

  “彗尾躔”,彗星后曳长尾,呈云雾状,类似于彗(即扫帚),俗称扫帚星。旧谓彗尾所扫之处,必有灾难。《晋书》卷十二《天文志》中:

  “妖星:一曰彗星,所谓扫星。本类星,末类彗,小者数寸,长或竟天。见则兵起,大水。……光芒所及则为灾。”“躔”,日月星辰运行的轨迹、度次。陆游《老学庵笔记》卷三:“崇宁中,长星出,推步躔度,长七十二万里。”

  “怪兰当户拔”以下二句,言宦官权奸嫉害贤人君子。“兰”、“桂”,皆喻贤者资质之美,此代指贤者、练国事。《宋书》卷二十二《乐志》四晋

  舞歌五篇明君篇》:“忠臣立君朝,正色不顾身……冰霜昼夜结,兰桂摧为薪。”此下写练国事被贬谪。

  “迁谪长沙湿”,用汉贾谊典,意谓以多才被嫉而贬谪于卑湿的长沙为长沙王太傅(见《史记》卷八十四《贾谊传》)。此借指练国事被贬广西一事。《明史》本传:崇祯七年,“遂逮下狱。九年正月,遣戍广西。”《永城县志》卷十九《练国事传》:“公谪戍广西。被逮日,秦民追送号哭,车不得进。陕西人季遇知等合疏代辩,温体仁主之,不省。”

  “行吟落日渊”,《史记》卷八十四《屈原传》:令尹子兰使上官大夫短屈原于顷襄王,“顷襄王怒而迁之。屈原至于江滨,被发行吟泽畔。……乃作《怀沙》之赋,其辞曰:‘陶陶孟夏兮,草木莽莽。作怀永哀兮,汨征南土。……进路北次兮,日昧昧其将暮。含忧虞哀兮,限之以大故。,《贾谊传》:“贾生既辞往行,闻长沙卑湿,自以寿不得长;又以谪去,意不自得。及渡湘水,为赋以吊屈原。其辞曰:‘共承嘉惠兮,俟罪长沙。侧闻屈原兮,自沉汩罗。造托湘流兮,敬吊先生。”“落日渊”,指日落虞渊之时。

  《淮南子天文训》:“(日)至于虞渊,是谓黄昏。…入于虞渊之汜。”

  蹉跎终贾谊”,意谓练国事自此之后,遂像贾谊那样蹉跎终生。据《明史练国事传》载:练国事于崇祯七年下狱,九年戍广西,“久之,叙前功,赦还,复冠带”。未几,明亡。弘光帝立南京,“召为户部左侍郎,寻改兵部。十二月加尚书,仍莅侍郎事”。因与阮大铖不合,“明年二月致仕,未几卒。”被逮谪近十年。

  漭失张骞”,意谓明朝自此后,遂像于平野广漠中失去了张骞,此以张骞被拘被贬比练国事。漭,广大辽远貌,此指西北辽阔的草原、沙漠。《孔子家语致思》:“子贡进曰:‘赐愿使齐、楚合战于漭养之野。

  骞”,《汉书》卷六十一本传:“张骞,汉中人也,建元中为郎。时匈奴

  降者言匈奴破月氏王,以其头为饮器,月氏遁而怨匈奴,无与共击之。汉方欲事灭匈奴,闻此言,欲通使”,以共击匈奴。乃招募能出使月氏者,骞

  以郎应募。道经匈奴,被拘十余岁,然骞持汉节不失。后逃走,经大宛,终至大月氏。时大月氏已统治大夏,地肥饶,少寇,志安乐,无报复匈奴之心。骞归,途中又为匈奴拘岁余,终于逃亡而至汉。归后,“具为天子言其地形、所有”及通往身毒、大宛、大月氏、大夏、康居之道路。“天子欣欣然以骞言为然,”遣使“四道并出”以通西域,西域各国始通于汉。汉武帝元朔六年,骞以校尉从大将军击匈奴,知水草处,军得以不乏,乃封骞为博望侯。”“后二年,骞为卫尉,与李广俱出右北平击匈奴。匈奴围李将军,军失亡多,而骞后期当斩,赎为庶人。”

  “野服惭双剑”以下二句,“野服”句,言贬途中身着便服,却有愧于所佩之双剑。《新唐书》卷百七三《裴度传》:“度野服萧散,与白居易、刘禹锡为文章、把酒,穷昼夜相欢。”“双剑”,《晋书》卷六十九《戴邈传》

  上疏曰:‘臣闻天道之所大,莫大于阴阳;帝王之至务,莫重于礼学。

  ……是故双剑之节崇,而飞白之俗成;挟琴之容饰,而赴曲之和作。”“官装”,即《张忠传》所云“衣冠”,冠带也。此言虽保有官职,然穷无一文钱。杜甫《空囊诗》:“囊空恐羞涩,留得一钱看。”赵壹《秦客诗》:“文籍虽满腹,不如一囊钱。”

  “粤中猿啸仄”二句,“粤中”,广西、广东为古百粤集居之地,此指广西。《明史练国事传》谓其遣戍广西,《哀辞九章兵部尚书练公国事》诗谓“荷戈桂林郡”。按:桂林郡,秦始置,其地指广西与广东西南地区。“岭外”,五岭之外,即岭南,亦指两广地区。

  “岂敢忘丰镐”二句,谓其身贬南荒,犹心牵朝廷。“丰、镐”,皆西周之日都,丰为周文王所建,镐为武王所建;“涧、瀍”二水名,皆流经洛阳而注入洛水,代指周之东都洛邑,周武王、成王命周公、召公所建,周平王时迁都于此。这里用以代指明朝的北京、南京。

  “欃枪纷气焰”二句,指明朝崇祯时期农民起义军兴起,纵横驰骋,终于灭明的情况。“欃枪”,《尔雅释天》:“彗星为欃枪。”《晋书天文志》

  中:“妖星:一曰彗星……四曰天枪,其出不过三月,必有破国乱君,伏死其辜。殃之不尽,当为旱饥暴疾。五曰天欃,石氏曰:云如牛状。甘氏:本类星,末锐。巫咸曰:彗星出西方,长可二、三丈,主捕制。”欃枪二星

  皆如彗星之类的妖星。“猰”,凶兽,多以喻恶人。《淮南子本经训》:

  “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猰、凿齿、九婴、大风、封豨、修蛇,皆为民害。”

  “碧血流精卫”二句,“碧血”,《庄子外物》:“苌弘死于蜀,藏其血,三年而化为碧。”后用以喻忠烈杀身。元人郑元佑《侨吴集汝阳张御史死节歌》:“孤忠既足明丹心,三年犹须化碧血。”“精卫”,鸟名。本炎帝少女,名曰女娃。游东海,溺死,化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山海经北山经》)后用以喻立志复仇。“杜鹃”,鸟名,本为蜀王,后其位为其相所据,乃化为鸟,名曰杜鹃,叫声哀凄,啼至血出乃止。按:此二句疑有误,似应为:“丹心感精卫,碧血流杜鹃。”

  “西京龙更起”二句,指福王朱由崧即位于南京,重整乾坤。“西京”,此代南明都城南京。“北阙”,古代皇帝宫殿北面的门楼,是大臣们等候朝见与上书奏事的地方,这里代指朝廷。《明史》卷百二十《福王传》:

  “福恭王常洵,神宗第三子……(万历)二十九年始立光宗为太子,而封常洵福王。(崇祯)十六年秋七月,世子由崧袭封…明年三月,京师失守,由崧与潞王常芳俱避贼至淮安。四月,凤阳总督马士英等迎由崧入南京。五月庚寅,称监国。……壬寅,自立于南京,伪号弘光。”

  “老历”,“历”通枥。魏武帝《步出夏门行龟虽寿》:“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中枢”,旧指中央政府,亦指兵部。

  “仗钺”《书经牧誓》:“(武)王左杖黄钺,右秉白旄以麾。”《汉书五行志》上:“出军行师,把旄杖钺 誓士众,抗威武,所以征衅逆,止暴乱也。”“仗”,一作“杖”。此指练国事在弘光朝执掌兵权。

  “不辞敷舜羽”,《书经大禹谟》:“帝(舜)乃诞敷文德,舞干羽于两阶;七旬,有苗格。”此以禹比练国事。言苗民叛乱,禹受命率众征伐,苗民不服,禹乃建言修文德以来之。于是帝舜大布文德,舞干羽于两阶之间,七旬后有苗自服而来至。

  “虞”,有虞,传说为舜初封国名;此指国家。“璇”,美玉名,为玑之饰(见下文)。《书经舜典》:“(舜)正月上日(朔日),受终于文祖(指尧),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伪《孔传》:“在,察也。璇,美玉。玑、衡者,正天文之器、可运转者。七政,日月五星,各异政,舜察天文,齐七政,以审己当天文与否。”此代指整治国家法度,恢复已经破坏了的中央政权。

  “诸葛羸先病”,“诸葛”,三国时,蜀汉丞相、军师诸葛亮。“羸”,因疲累而致病,此言诸葛亮操劳过度,兴复汉业之功绩未竟而先病死。杜甫《蜀相》:“三顾频烦天下计,两代开启老臣心。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巾。”本句与下句皆用以比练国事尽瘁国事而早死。

  “留侯谷早仙”,“留侯”,汉朝丞相、军师张良。《史记》卷五十五《留侯世家》:良随高祖征战,屡出奇计,建功勋。及天下平定,“留侯乃称曰:‘家世相韩,及韩灭,不爱万金之资,为韩报仇(于)强秦,天下振动。今以三寸舌为帝者师,封万户,位列侯,此布衣之极,于良足矣!愿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耳。’乃学辟谷(按:指避谷不食之术,又称谷仙),道引轻身。会高帝崩,吕后德留侯,乃强食之,日:‘人生一世间,如白驹过隙,何至自苦如此乎!’留侯不得已,强听而食。”此指仙逝(病死)而去。

  “溘焉伤社稷”二句,“溘焉”、“逝矣”,即忽然长逝,忽然永远离开人间而去。“伤社稷”、“杂腥膻”,指满清入主中原大地,明朝国家社稷败亡。宋张孝祥《六州歌头》:“追想当年事,殆天数,非人力。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隔水毡乡,落日牛羊下,区脱纵横。”

  “通籍雷陈并”以下四句,讲侯方域、练贞吉父辈之间的友谊。“通籍”,“籍”指标有姓名、年龄、身份、形象特点的名册,古时用以悬挂于宫门,经核对,合者,乃能人宫廷之内,谓之“通籍”。《三辅黄图》卷六

  录》:“汉宫中谓之禁中,非侍卫通籍之臣,不得妄入。”《汉书元帝:初元五年,“令从官给事宫司马中者,得为大父母、父母、兄弟通籍。”注引应劭曰:“籍者,为二尺竹牒,记其年纪、名字、物色,悬之宫门,案省相应,乃得入也。”后亦指初宦新进为“通籍”,言其开始通其名籍于朝廷也。刘禹锡《刘梦得集》卷五《酬元九院长江陵见寄》诗:“金门通籍真多士,黄纸除书每日闻。”本句言侯朝宗父侯恂与练贞吉父练国事同一年中进士入朝作官。“并”,一起。“雷、陈”,指东汉时的雷义、陈重。二人少为好友,陈重先举孝廉,让官于雷义,义不听;第二年雷义举孝廉后,二人才一起拜官尚书郎。详《后汉书》卷八十一《独行传陈重雷义传》。

  “登朝益、契联”,“益、契”,皆舜贤臣,后佐禹治水有功于天下(见《史记五帝本纪》)。本句言侯恂与练国事入仕以后,像益、契那样,辅佐天子,有功于国家。

  清壑老”,自注:“司徒公号清壑老人司马同年相善。”司徒公即朝宗父户部尚书(古称大司徒)侯恂。司马即练贞吉父兵部尚书(古称大司马)练国事。

  “断金坚”,《易经系辞》上:“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味)如兰。”后遂称交情极深之交为金兰之交,交情极厚之友为金兰之友。

  “之子”,此子,是子,指练贞吉。“何忝,何辱,言不辱于其父辈也。

  “修途”,指漫长的人生道路。“旃”,相当于“之焉”。

  “贫安原宪宅”,《庄子让王》:“原宪居鲁,环堵之室,茨以生草,蓬户不完,桑以为枢而瓮牖。二室,褐以为塞,上漏下湿,匡坐而弦。子贡乘大马,中绀而表素,轩车不容巷,往见原宪。……(原宪)杖黎而应

  门,子贡曰:‘嘻!先生何病?’原宪应之曰:‘宪闻之,无财谓之贫,学而不能行谓之病;今宪贫也,非病也!’子贡逡巡而有愧色。原宪笑曰:‘夫希世而行,比周而友,学以为人,教以为己,仁义之慝,舆马之饰,宪不忍为也。”此谓愿以坚守清操,安贫乐道,与练贞吉共勉。

  “力种邵平田”,“邵平”,隐士,详《史记萧相国世家》。此言愿与练贞吉一起,退耕乡里,决不失节仕清。

  “有道碑仍在”,《后汉书》卷五十八《郭太传》:郭太,字林宗,太原界休人,学于成皋屈伯彦。学成游洛阳,河南尹李膺大奇之,名震京师。“司徒黄琼辟,太常赵典举有道”(按:有道,为汉代选举科目之一),以世乱并不应。性明知人,好奖训士类。身长八尺,容貌魁伟,褒衣博带,周游列国”,所至莫不见慕。后“闭门教授,弟子以千数”。卒时年四十二。“四方之士千余人,皆来会葬。同志者乃共刻石立碑,蔡邕为其(碑)文。既而谓涿郡卢植曰:‘吾为碑铭多矣,皆有惭德,唯郭有道无愧色耳。,此以郭太比练国事。

  “季方泽已传”,言练国事之品德已传于其子练贞吉,贞吉能继其父德。“季方”,强善本作“元方”。季方、元方,东汉名士陈寔二子陈纪、陈谌之字。父子三人,皆以德行称于世,时号“三君”,详《后汉书》卷六十二《陈寔传》。此以季方比练国事之子练贞吉。

  “八厨簪奕奕”,后汉桓、灵之际第一次党锢之祸后,“正直废放,邪枉炽结,海内希风之流,遂共相标榜,指天下名士,为之称号:上曰

  ‘三君’,次曰‘八俊’,次曰‘八顾’,次曰‘八及’,次曰‘八厨’,犹古之‘八元’、‘八凯’也。窦武、刘淑、陈蕃为‘三君’,君者,言一世之所宗也。李膺、荀翌、杜密、王畅、刘佑、魏朗、赵典、朱寓为‘八俊’,俊者,言人之英也。郭林宗、宗慈、巴肃、夏馥、范滂、尹勋、蔡衍、羊陟为‘八顾’,顾者,言能以德行引人者也。张俭、岑晊、刘表、陈翔、孔昱、苑康、檀敷、翟超为‘八及’,及者,言其能导人追宗者也。度尚、张邈、王考、刘儒、胡母班、秦周、蔡向、王章为‘八厨’,厨者,言能以财救人者也。”此以‘八厨’代指中原主要是商丘的学子名士。

  “三舍”,这里似指学校,士子肆业之所。宋时太学分外舍、内舍、上舍。初入学居外舍,其后择其优者依次升入内舍、上舍(详《宋史选举志》三),故以“鼓阗阗”喻其竞进。

  “羞建中原垒”二句,“垒”,营垒,此以武事比文事。“建中原垒”,指建立商丘文社事。明末以来,士人按地域结社成风,苏州有复社、云间有几社、商丘有雪苑社,习举业,观风气,以为论政之所,进身之阶。其间,或声气相应,或相互争衡。贾开宗《遡园文集雪苑会业引》:“一时济济,振于三吴……余又以诸生厕其中。”杜甫《壮游》诗:“往昔十四五,出游翰墨场。斯文崔魏徒,以我似班扬。……气劘屈贾垒(按:此‘垒’字,即指‘翰墨场’、文场),目短曹刘墙。”

  “草亭玄几字”,此以扬雄自比。“草亭”,成都扬雄旧宅,又名子云亭、草玄亭,为雄起草《太玄经》处,故云。《汉书扬雄传下》:“哀帝时,丁、傅、董贤用事,诸附离之者,或起家至两千石。时雄方草《太玄》,有以自守,泊如也。或嘲雄以玄尚白(按:白指无禄位),而雄解之,号曰《解嘲》。”《解嘲》云“作《太玄》五千文(字)”。“玄”,用为动词,著书立说。

  “伧父稿三篇”此以左思自喻。“伧父”,对鄙贱者之称,此指左思。

  《晋书》卷九十二《文苑传左思传》:“初,陆机入洛,欲为此赋(按:指《三都赋》),闻思作之,抚掌而笑,与弟(陆)云书曰:‘此间有伧父,欲作《三都赋》,须其成,当以覆酒瓮耳!’及思赋出,机绝叹伏,以为不能加之,遂辍笔焉。”“三篇”,指《蜀都赋》、《吴都赋》、《魏都赋》,合称《三都赋》。

  “年五十过半”,自注:“时贞吉年二十七。”按:时朝宗年三十五,长贞吉八岁。参见后附录练贞吉《四忆堂诗集序》。

  “飘零路几千”,此言贞吉历途。贾开宗等曰:“潇洒自然。”

  “浮鸥秋泛泛”,《说正谏》:“遇天大雨,水潦并至,必浮子泛泛乎不知所止。”杜甫《秋兴八首》其三:“信宿渔人还泛泛,清秋燕子故飞飞。”仇注:“渔人、燕子,即所见以况己之淹留。”“泛泛”,漂浮貌。

  鬈鬈   ,头发卷曲貌。《李贺诗歌集外集龙夜吟》:“鬈发胡儿眼睛绿,高楼夜静吹横竹。”此言其蓬乱。

  “庾信哀栖甚”,详前本卷《赠蒋黄门》诗笺注。

  “孔融世讲连”,“世讲”,吕本中《官箴》“同僚之契,交承之分,有兄弟之义;至其子孙,亦世讲之,前辈专以此为务,今人知之者盖少矣。”《后汉书》卷七十《孔融传》:“孔融,字文举,鲁国人,孔子二十世孙也。……融少有异才,年十岁,随父诣京师。时河南尹李膺以简重自居,不妄接士宾客,敕外自非当世名人及通家,皆不得白。融欲观其人,故造膺门,语门者曰:‘我是李君通家子弟。’门者言之,膺请融,问曰:‘高明祖父尝与仆有恩旧乎?’融曰:‘然,先君孔子与君先人李老君同德比义,而相师友,则融与君累世通家。’众坐莫不叹息。”

  “匡床愁夜短”,惜别,担忧夜中时间过得太快。“匡床”,安适的床。《商君书画策》:“是以人主处匡床之上,听丝竹之声而天下治。”

  “离筵”,送别的筵席,此犹言分手,离别。

  赠曹太仆[自注]太仆名溶①

  近闻曹太仆,潇洒在东山。卿月云霄上,仙舟郭李间。致身文苑早,匡主圣谟艰。威凤曾鸣瑞,神羊更触奸。塞渊酬冏颂,空阔掌天闲。幽冀腾朝影,风云见一班。先几三径官,后乐二毛斑。殿阁终求旧,江湖暂乞闲。十年怀半刺,今喜御君还

  校记:

  〔一〕“阁”,强善本作“陛”。

  (二〕“还”,强善本、资灿本作“颜”。

  笺注:

  ①“曹太仆”,自注:“太仆名溶。”《清史列传》卷七十八《贰臣传甲曹溶》:“曹溶,浙江嘉兴人。明崇祯十年进士,官御史,巡视西城。尝劾大学士张四知溺职,不报。本朝顺治元年五月,投诚,仍原官。疏陈六事

  ……六月,授顺天学政。……请以辽东十五学改附永平府,分设教官,如各州县学例。寻疏荐明进士王崇简等五人,请旌殉节明大学士范景文,尚书倪元璐等二十八人,孝子徐基等七人,义士王良翰等五人,及节妇十余人,皆下部议行。二年冬,试竣,回御史任。三年二月,充会试监试官,奏请严防怀挟传递、移号换卷诸积弊,宽免字画粗率、格式参差之贴例,誊录务期端楷,对读宜令详审。得旨,所奏会场事宜简明切当,下礼部即行。三月,迁太仆寺少卿。先是,恩诏录七品以上京官子弟各一人,由附生充监生,由廪生、增生充贡生。溶任学政时所举充贡监,有曾于明季袭世职及中武举者。至是,事觉,坐失察,降二级调用。寻复以选拔贡生逾额,革职回籍。十年,诏三品以上大臣各举所知,大学士范文程等因以上亲政,前部议降革原奏次第奏览,于是溶与降调给事中林起龙,刘鸿儒并荷恩谕曰:‘三人降革,皆非品行玷缺者比,令来京录用,各复原官。’十一年,授太常寺少卿。”按,此诗作于顺治九年冬十一或十二月,时溶革职

  回乡,方域南访至嘉兴赠此诗。

  ②“潇洒在东山”,“东山”,晋谢安早年隐居于浙江会稽上虞之东山,又临安、金陵均有东山,也是谢安游憩之地,后因以东山指隐居。唐王维

  《王右丞集》卷三《戏赠张五弟諲》诗之一,“吾弟东山时,心尚一何远。”按,时曹溶被革职,闲居家乡嘉兴。

  ③“卿月”,此指御史。《书经洪范》:“王省惟岁,卿士惟月,师尹惟日。”伪《孔传》:“卿士各有所掌,如月之有别。”刘长卿《刘随州集》卷三《送许拾遗还京》诗:“文星出西掖,卿月在南徐。”本句喻其官职美(崇祯时官居御史)。

  ④“仙舟郭、李间”,见前本卷《送练三贞吉》诗,“仙舟邀李御”句注。“仙舟”,华美的游船。本句喻其名声大(崇祯时为复社名士)。

  ⑤“致身文苑早”以下二句,曹溶早年文声昭著,有《静惕堂诗集》等传世。“圣谟”,《书经伊训》:“圣谟洋洋,嘉言孔彰。”“圣谟”,犹言圣人(天子)之谋画、圣谋。按:作谋略、谋划讲亦通。

  “威凤”,旧说以凤有威仪,故称威凤。《关尹子九药》:“威凤以难见为神,是以圣人以深为根。”后用以喻才德高尚之人,此指曹溶。“鸣瑞”,圣王太平之世,则凤出而鸣,是为祥瑞。文王时,凤鸣于岐山。杜甫有《凤凰台》诗。

  “神羊更触奸”,典见本卷前《送练三贞吉》诗“当台为獬豸”句笺注。按:曹溶,本复社名士,崇祯十二年秋,曾与朝宗等在南京品覈执政,裁量公卿,抨击阉党余孽阮大铖(储大文《重刻壮悔堂文集序》、谢桂荣、吴玲

  《侯朝宗年谱》)。崇祯十二年五月,张四知为温体仁奸党薛国观力援入阁,“庸劣充位”四年,“为给事中马嘉植、御史郑昆贞、曹溶等所劾”(《明史》卷二百五十三《张四知传。曹溶降清后,仍官御史,亦多有建言劾奏,详①。

  “塞渊酬冏颂”,“塞渊”,塞,实;渊,深。《诗经邶风燕燕》:“仲氏任只,其心塞渊。”疏:“其心诚实而深远。”汉王符《潜夫论交际》:

  明悬绝,秉心塞渊。”“冏”,伯冏,周太仆正。《书冏命序》:“穆王命伯冏为周太仆正。”曹溶革职前官太仆寺少卿。

  “空阔掌天闲”,“空阔”,广大旷远。“天闲”,皇帝养马的地方。古代太仆寺掌舆马及马政。唐杜佑《通典》卷二十五《职官》七《太仆卿》:“周穆王置太仆正,以伯冏为之,掌舆马,秦因之。”《明史》卷七十四《职官》三《太仆寺》:“卿掌牧马之政令,以听于兵部。少卿一人佐寺事,一人督营马,一人督畿马。”

  “幽冀”,幽州,冀州。指明、清顺天府一带。溶曾官顺天学政。见本诗笺注①。

  “先几三径窅”以下二句,“先几”预先洞知细微。“三径”,隐居者之家园。晋赵岐《三辅决录逃名》:“蒋诩归乡里,荆棘塞门,舍中有三径,不出,唯求仲、羊仲从之游。”晋陶潜《陶渊明集》卷五《归去来兮辞》:“三径就荒,松菊犹存。”“窅”,被草深深地埋藏。此句言曹溶未革职前即已有弃官归隐的念头。“二毛斑”,言人老头发斑白也。《左传》僖公二十二年:“君子不重伤,不擒二毛。”杜预注:“二毛,头白有二色。”晋葛洪《抱朴子遐览》:“二毛告暮,素志衰颓。”后句言年老归里享受田园之

  乐趣。

  “殿阁终求旧”,意谓宰相终究还是会任用你的,故下句云“江湖暂乞闲。”明、清以大学士当宰相之任,皆系以殿阁衔,如华盖殿大学士,文渊阁大学士之类,故称宰相为“殿阁。”

  “半刺”,本指州郡长官下属官吏。晋庾亮《答郭预书》:“别驾旧与刺史别乘,同流宣王化于万里者,其任居刺史之半。”(见《全上古三代秦汉

  三国六朝文晋文》卷三十七)唐杜甫《杜工部草堂诗笺》卷十六《寄彭州高使君适虢州岑长史参》诗:“诸侯非弃掷,半刺已翱翔。”此言曹溶十年才获得了太仆寺少卿的一个副职。

  “御”,迎接。

  过彭使君[自注]使君字容园我忆容园久,扁舟始一来。吴人归从约,梁苑领仙才。阅历三江尽④,传闻五岭开。相怜吊古意,莫望郁孤台。

  校记:

  〔一〕“我”,强善本作“为”。

  二〕“仙”,强善本作“奇”。

  〔三〕“望”,强善本作“至”。

  笺注:

  ①“彭使君”,作者自注:“使君,字容园。”《归德府志》卷二十五

  《人物略》四《乡贤》:“彭舜岭,字容园(按:一说字孝先,号容园),夏邑

  (按:属归德府)人,登进士,任嘉兴推官,省刑慎狱,民熙然有更生之乐。更勤于作士,刻《槜李人文》一书,为多式嗣。”《壮悔堂文集》卷一有

  《赠彭子序》、《彭溶园文序》二文,可参阅。本诗作于嘉兴,时彭容园任嘉兴府推官,与前诗同作于顺治九年冬。

  ②“吴人归从约”,“从约”,战国时,苏秦游说关东六国,由北而南联合抗秦之盟约。《史记》卷六十九《苏秦传》:“(苏秦)乃投《从约书》于秦,秦兵不敢窥函谷关五十年。”本句意为吴(代指江南)人皆推服梁园的彭容园。这里似有所寓意。

  ③“梁苑领仙才”,“梁苑”,指归德府。汉时梁孝王在此建兔园,又称梁园(苑)、雪园(苑)。“仙才”,非凡之才。宋王得臣《麈史》卷中《诗话》:“庆历间,宋景文诸公尝评唐人之诗云。‘李白,仙才;长吉,鬼才。其余不尽记也。《壮悔堂文集》卷一《彭容园文序》:“彭子故主坛坫雪苑中,奖引后进,中原风尚,为之一变,海内推为耆宿,此其望也。”任元祥

  《鸣鹤堂集》卷五《赠彭容园序》:“初,中州风气朴素,孝先与侯方域以古文辞倡雪苑中,中州风气,蔚然一变。”

  ④“阅历三江尽”,“三江”,明王圻《续文献通考》卷十三《三江考》:

  韦昭云:‘三江为吴郡南松江,钱塘江,浦阳江(按:以上属《禹贡》三江)。’今志以松江、娄江、东江为三江。”此以三江代江南。按:彭容园与侯方域于明崇祯十二年游学江南,并参加了该年的南京乡试,崇祯十七年

  以后又经历了南京南明政权的覆亡、江南国土的沦丧,故云。

  ⑤“传闻五岭开”,“五岭”,大庾岭、越城岭、骑田岭、萌渚岭、都庞岭之总称。它位于湖南、江西与广东、广西四省之间,是长江流域与珠江流域的分水岭。清顺治二年五月,建都南京的南明弘光政权被清军覆灭之后,明朝的官绅张国维等又立鲁王于浙江的绍兴,黄道周等立唐王于福建

  的福州,瞿式耜等立桂王于广东的肇庆。顺治三年,浙江绍兴的鲁王政权、福建福州的唐王政权相继失败。因此,人们寄希望于地处两广并拥有湖南、

  四部分地区的桂王政权。顺治四年,清兵曾攻下广州、肇庆;然顺治五年,明军大举反攻,大败清兵于湖南的岳州、全州,并收复衡阳、长沙,形成抗清高潮,人心为之一奋。顺治六七年间,清军又打通五岭,大败明军于桂林,抗清斗争转入低潮。至顺治九年,桂王政权又大举反攻,夺取桂林,出军广西,南入广东,西进四川,北越五岭,进军湖南,逼死清定南王孔有德,杀死清敬谨王尼堪,取得了“西蹶名王”(王夫之《永历实录》卷十四),大败清兵数十万的巨大胜利,形成了第二次抗清高潮,人心又为之一振。清廷闻警,上下震动,甚至有割东南七省,与晚明政权媾和之议(刘彬《晋王李定国列传》)。

  “郁孤台”,在今江西赣县西之郁孤台山(又名贺兰山)上,为一郡名胜之地。《赣州府志》载:“唐李勉为刺史,登台北望,慨然曰:‘予虽不及子牟,心在魏阙一也,“郁孤”岂令名乎?’乃易匾为望阙。”《清一统志赣州府》二《古迹》:“郁孤台在府治西南……宋郡守曾慥增筑二台,南曰郁孤,北曰望阙。”南宋辛弃疾《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在古代,每当中原沦陷的时代,仁人志士,多有登台北望之举,潸然泪下之怀。这里反其义而用之。

  题容园舟中

  一曲清歌试叩舷,濯缨高寄镜湖边。谁同秋水邀仙侣,为御天风济巨川。鸥鹭有情随羽盖,鱼龙着意近楼船。伊人宛在蒹葭里,乘兴何妨浩淼前。

  笺注:

  ①此诗与前诗作于一时一地。

  ②“清歌”,叩舷而歌,不用乐器伴奏。

  ③“濯缨高寄镜湖边”,“濯缨”,《孟子离娄》上:“有《孺子歌》日:‘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孔子曰:‘小子听之,清斯濯缨,浊斯濯足矣,自取之也。,《文选》卷五十六曹子建

  《王仲宣诔》:“振冠南岳,濯缨清川。潜处蓬室,不干势权。”此句说将自己超脱尘俗的高远情感寄托在清澈如镜的湖边。

  ④“仙侣”,志操高尚的朋友,典出《后汉书》卷六十八《郭太传》,详前本卷《送练三贞吉》笺注。

  ⑤“为御天风济巨川”,“御”,驾。“济”,渡。《书经说命上》:“若济巨,用汝作舟楫。”《伪孔传》:“渡大水,待舟楫。”以上两句,有寓意。

  “伊人宛在蒹葭里”以下二句,“伊人”,这个人。“蒹葭”,芦荻。

  《诗经秦风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浩淼”,水势大貌。

  平望

  平望临河市,估帆落照斜。取鱼才一寸,晒网几千家。

  笺注:

  ①“平望”,镇名,在今江苏吴江县南,运河西岸,临河为市,当河湖汇集之处,西通太湖,南通浙江嘉兴,为江浙要冲,明朝时曾败倭寇于此。

  《方舆考证》卷四十五《江苏苏州府关梁》:“平望镇,在震泽县东南四十里。《郡县利病书》:在吴江县南五十里,为嘉、湖二府必由之路。”此诗为朝宗顺治九年冬,自苏州南游嘉兴,途经平望时所作。

  ②“估帆”,以打鱼卖鱼为业的渔民的船。

  ③“一寸”,状鱼长度,极言其小。又:船家谓银洋十元为“一寸”,此言估鱼所得之钱。按:取后解则“才”通“财”。

  鹦鹉啄金杯歌

  鹦鹉啄金杯有二,其下皆注“成化”字。两赤鹦鹉栖碧梧,两小青雀交睛视。天子好尚动鬼神,土泥变化为金翠。果有樱桃双八颗,细如粟粒迎风坠。是名“四妃十六子”,又为“太平双喜”事。当年宪皇阙前星,贵妃持之献祥瑞。大明遗事有如斯,不同人间金玉器。此杯今藏吴氏家,传闻神物颇为累。孝廉死后归他人,陈生感旧一下泪。命酒饮我请为歌,浩歌未终发长喟。劝君莫饮鹦鹉杯,非人非时亦非地。灞陵遗老尝吞声,忍读开元西狩记。

  校记:

  〔一〕“坠”,强善本作“队”,误,“坠”是。

  笺注:

  ①“鹦鹉啄金杯”,陈贞慧《秋园杂佩鹦鹉啄金杯》:“余友问卿,家藏鹦鹉啄金杯,高足磐口,亭亭玉立。一名四如(按:‘如’,诗作‘妃’)十六子,又名太平双喜。淡白中见殷碧,离离之色,真如撒水嵌空,樱桃的历,宝光欲浮,使人不能手近。每过云起楼,促膝飞觥,出成杯劝酒,醉眼婆娑,睹此太平遗物,不胜天宝琵琶之感。”此诗写于顺治九年冬,于宜兴。

  ②‘成化’字”,“成化”为明宪宗朱见深年号(公元年)。陈贞彗《秋园杂佩》云:“窑器前朝(指元)如官哥定等窑最有名,今不可得矣。余家藏白定百折杯,诚茶具之最韵,为吾乡吴光禄十友斋中物,屡遭兵火,尚岿然鲁灵光也。国朝窑器之精者,无逾宣、成二代。宣

  (宣德,明宣宗年号)乃远不及成。宣则鸡文粟起,佳处易见。成则淡淡穆穆,饶风致,如食橄榄,妙有回味耳。”

  ③“两赤鹦鹉栖碧梧”二句,写杯上所画之物,形象逼真,赤碧交映,交待名杯之由。贾开宗等评:“神情丝理,无一不至。”

  ④“天子好尚动鬼神”二句,贾开宗等云:“岂寻常铺写?”

  ⑤“果有樱桃双八颗”以下四句,再写杯上所画之物及其别名之由。贾开宗等评:“酣适,脱尽拘束。”

  “宪皇”,明宪宗。《明史》卷十二《宪宗纪》:“讳见深,英宗长子也。……天顺八年正月,英宗崩,乙亥即皇帝位,以明年为成化元年。”“阙前星”,缺太子也。《汉书》卷二十七下之下《五行志》:“刘向以为《星传》曰:‘心,大星,天王也。其前星,太子;后星,庶子也。尾为君臣乖离。,后因以“前星”指太子。

  “贵妃持之献祥瑞“贵妃或指宪宗之万贵妃。清毛奇岭《胜朝彤史拾遗记》卷三:“万妃,青州诸城人。……成化二年正月生皇第一子。上大喜,为遣中使四出祈祐诸山川之神。三月,封贵妃。既而皇子薨,妃亦自是不再娠。妃所亲幸者出外镇守,如钱能、覃勤、汪直、梁芳、韦兴辈,皆假贡献科民财,中外骚扰。至为妃求福,凡一切祠庙宫观斋醮忏礼之费,竭水衡输之。”“之”,代鹦鹉啄金杯。

  “吴氏”,指宜兴吴问卿。陈贞彗《秋园杂佩鹦鹉啄金杯》条下陈宗石注:“云起楼,吴问卿先姑丈城中宅,栏槛花石甚丽。”陈维崧《湖海楼诗集》卷四《感旧绝句》诗之一《吴孝廉问卿》诗《后跋》云:“孝廉讳洪裕(字问卿)余姑丈也。……貂蝉棨戟,甲于吾邑。家蓄法书名画,下及酒枪茗碗,陆离斑驳。”

  “陈生”,指陈维崧

  “劝君莫饮鹦鹉杯”二句,贾开宗等评曰:“一转,言外具世变。”

  “灞陵遗老尝吞声”,“灞陵”,汉文帝陵,在今西安市东。灞陵遗老,即汉朝遗老,实以汉代明,即明朝遗民,乃为作者自指。杜甫《杜少

  陵集》卷四《哀江头》诗:“少陵野老吞声哭,春日潜行曲江曲。……明眸皓齿今何在?血污游魂归不得。清渭东流剑阁深,去住彼此无消息。”仇兆鳌注:“此慨马嵬西狩事,深致乱后之悲。”

  “开元西狩记”,“开元”,唐玄宗李隆基年号。“西狩记”,言唐玄宗天宝十五载安禄山叛军破潼关直逼京师长安,玄宗仓皇离京奔蜀的历史记载。

  玉堂歌赠蒋学士超

  天子新开白玉堂②,规模不屑汉明光。眷言草昧待经纶,岂独润色需文章。诏选学士坐此堂,坐此堂中何辉煌。金灯翠旗邀春辇,宫燕林莺题御墙。其中学士谁最贤,金沙蒋君方少年。面陈三策帝嘉叹,赐第非关权贵前。此日人人看探花,

  曲江之曲酒满船。挥手但谢立身好,王维李同总徒然。忆我前辈过我拜,我今山野形丑怪。学士此日为大臣,何事逡巡夷门隘。开门携手延君坐,呼儿东篱翦葵薤。讯问薇省早二毛,泪下生平转不快。急为促坐洗觞亲,须臾酣醉话重陈。愿君速洒霖雨新,愿君速偃烽燧尘。感君世旧赠君语,羞杀

  曲学阿世人。平津自老君自少,学士切莫学平津。

  校记:

  一“李同”,强善本、力轩本、资灿本、重刻本作“李白”,是;

  一“总”,强善本作“皆”。

  [二”,强善本作“朝”。

  [三]“何事逡巡”,强善本作“何为踯躅”。

  笺注:

  ①“蒋学士超”,清王士祯《池北偶谈》卷八《谈谳四蒋虎臣》:“翰林修撰蒋虎臣先生超,金坛人,自号华阳山人。……顺治丁亥(四年),先生年二十三,以一甲第三人及第,入翰林。二十余载率山居,仅自编修进修撰,终于史官。”《国朝耆献类征初编》卷百十五《词臣》一《蒋超》:施润章《蒋超墓志铭》:“蒋君虎臣先生讳超,字虎臣,江南金坛人。年二十二举于乡。又二年,举丁亥进士一甲第三人,官翰林修撰,以文雄于时。主浙江省试,提督顺天学政,并清慎。”按:蒋超为朝宗好友蒋鸣玉(见

  《壮悔堂文集》卷三《与任王谷论诗书》、本卷前《赠蒋黄门》诗笺注)之子。诗中有“讯问薇省早二毛”、“学士此日为大臣,何事逡巡夷门隘?开门携手延君坐,呼儿东篱剪葵薤”等语,本诗当作于顺治四年丁亥之后,至迟不超过顺治九年九月朝宗离开商丘南访之前。

  ②“白玉堂”,《三辅黄图》卷二《汉宫》:“《汉书》曰:建章宫南有玉堂,壁(璧)门三层,台高三十丈,玉堂内殿十二门阶,阶皆玉为之。铸铜凤高五丈,饰黄金,栖屋上下有转枢,椽首薄以璧玉,因曰璧门。”唐、宋以后称翰林学士院为玉堂。《文献通考》卷五十四《职官》八《学士院》:

  “石林叶氏曰:学士院正厅曰玉堂,盖道家之名。初,李肇《翰林志》:末年居翰苑者,皆谓凌玉清,遡紫霄,岂止于登瀛洲哉!亦曰登玉堂焉!自是遂以玉堂为学士院之称,而不为榜。太宗时,苏易简为学士,上尝语曰:

  “玉堂之设,但虚传其说,终未有正名!”乃以红罗飞白“玉堂之署”四字赐之。易简即扃鐍置堂上,每学士上事,始得一开视,最为翰林盛事。”

  ③“汉明光”,汉宫殿名。《三辅黄图》卷二《汉宫》:“未央宫渐台西有桂宫,中有明光殿,皆金玉珠玑为帘箔,处处明月珠,金陛玉阶,昼夜光明。”《全唐诗》卷二百岑参《河西太守杜公挽歌四首》其三:“忆昨明光殿,新承天子恩。”

  ④“眷言草昧待经论”以下二句,“眷言”,《诗经小雅大东》:“眷言顾之,潸焉出涕。”《毛传》:“眷,反顾貌。”“草昧”,《易经屯卦》:“天造草昧。”疏:“草谓草创,昧谓幽昧……言物之初造,其形未著,其体未彰,故在幽冥闇昧也。”此喻国家(指清朝)初建之时,一切皆不完备。“经纶”,理丝为经,编丝成绳为纶,引申为治理国家大政。《易经屯卦》:“云为屯,君子以经纶。”《礼记中庸》:“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知天下之育化。”《明史》卷七十三《职官志》二:“成祖初……特简(侍)读、(侍)讲、编(修)、检(讨)等官,参预机务,谓之内阁。”又卷七十《选举志》二:“成祖七年,内阁七人,非翰林者居其半。翰林(修)纂、(编)修,亦诸色杂用。自(英宗)天顺二年,李贤奏定篡、修专选进士。由是,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南北礼部尚书、侍郎及吏部右侍郎,非翰林不任。而庶吉士始进之时,已群目为储相。”进士考试,取一甲三名,其中“状元授修撰,榜眼、探花授编修;二、三甲考选庶吉士者,皆为翰林官,”声誉显赫,责任重大,前途无量,故曰“岂独润色需文章。”

  ⑤“金灯翠旗邀春辇”以下二句,“金灯”,金色辉煌之灯火。东汉郭宪《洞冥记》卷三:种火之山,“有明茎草,夜如金灯,折枝为炬,照见鬼物之形。”《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陈诗》卷八江总《新人姬人应令诗》:“玉轶轻轮五香散,金灯夜火百花开。”“翠旗”,翠鸟羽毛装饰之旗。杜甫《渼

  》:“岑参兄弟皆好奇,携我远来游渼陂(按:大湖名,在陕西鄠西县五里,湖周十四里……湘妃汉女出歌舞,金支翠旗光有无。”“《宫燕》、《林莺,诗篇名。“题御墙”,题诗御墙之上。

  “面陈三策帝嘉叹”以下二句,“三策”,白居易《代书诗一百韵寄微之》:“万言经济略,三策太平基。”“赐第非关权贵前,”言其因陈策受奖赐第,与权贵无关。贾开宗等曰:“借学士有讽。”

  “探花”,《明史》卷七十《选举志》二:“举人试之京师曰会试,中式者天子亲策于廷曰廷试,亦曰殿试。分一、二、三甲以为名第之次。一

  甲止三人,曰状元、榜眼、探花。”

  “曲江之曲酒满船”,唐时考中的进士,放榜后大宴于曲江亭,谓之“曲江会”,宋人称“闻喜宴”。详前卷四《寄二兄》诗笺注。

  “挥手但谢立身好”以下二句,“李同”,应为“李白”,见校记,按:王维于安、史叛乱中曾接受伪官;李白为永王璘僚佐,璘起兵反叛,

  白亦获罪。二人诗名才名虽高,然其立身名节,皆有损疵。《新唐书》卷二百二《文艺王维传》:“安禄山反,玄宗西狩,维为贼得,以药下利,阳瘖。禄山素知其才,迎置洛阳,迫为给事中。……贼平,皆下狱。或以诗

  闻行在,时缙(按:维兄王缙)位已显,请削官赎维罪,肃宗亦自怜之,下迁太子中允。”又《李白传》:“安禄山反,(白)转侧宿松、匡庐间,永王璘辟为府僚佐。璘起兵,逃还彭泽,璘败,当诛。”郭子仪救之,免死罪,流夜郎,后赦还。贾开宗等曰:“用意好”。

  “忆我前辈过我拜,”崇祯十二年,朝宗应金陵乡试,南京国子司业周凤翔先访朝宗于寓所,惊动整个南京城,朝宗声誉,达到极点。详见

  《哀辞九章右庶子周文节公凤翔》。练贞吉曰:“(后)侯子往谒,相与讲钧敌之礼,不使在弟子列。”

  “我今山野形丑怪”,自言入清后隐居山林,村夫野老形貌丑陋,与士林官场,绝相怪异。

  “学士此日为大臣”以下二句,言蒋超高中进士,已进入翰林院,贵为朝廷大臣,因为什么事情忽然间来到我侯氏这狭窄简陋的门庭呢!“逡巡”,忽然,顷刻。陆游《剑南诗稿》卷四十五《除夜》:“相看更觉光阴速,笑语逡巡即隔年。”“夷门”,战国时魏国国都大梁城的东门,魏国隐士侯嬴曾为夷门监者,后因以夷门为氏。夷门,即我侯氏家。

  “讯问薇省早二毛”,以下二句,“薇省”,紫薇省的简称。唐开元年间,改中书省为紫薇省,简称薇省。后因称中央机要枢密之地为薇省。徐作肃曰:“薇省,学士父鸣玉也,与侯子少同学,前有《赠蒋黄门》诗。”按:蒋鸣玉,弘光朝官给事中,给事黄门,处枢要之地,故云。一问起其父亲,勾联起早年被害、亡国之往事,故云“泪下生平转不快。”

  “曲学阿世人”,背离自己原来所学而违心地迎合现世之人。《史记》卷百二十一《儒林列传辕固生传》:‘(公孙弘)侧目而视固,固曰:“公孙子,务正学以言,无曲学以阿世!

  “平津自老君自少”二句,“平津”,指汉平津侯公孙弘。《汉书》卷五十八《公孙弘传》:“公孙弘,菑川薛人也。少时为狱吏,有罪免。家贫,牧豕海上。年四十余,乃学《春秋》杂说。武帝初即位,招贤良文学士,是时弘年六十,以贤良征为博士。”使匈奴,还报不合上意,免官。元光五年,复以贤良文学征为博士。“时方通西南夷,巴蜀苦之,诏使弘视焉。还,奏事,盛毁西南夷无所用,上不听。每朝会议,开陈其端,使人主自择,不肯面折庭争于是上察其行慎厚岁中至左内史。弘奏事,有所不可,不肯庭辩常与主爵都尉汲黯请间,黯先发之,弘推其后,上常说(悦),所言皆听,以此日亲贵。尝与公卿约议,至上前,皆背其约以顺上指(旨)。汲黯庭诘弘曰:‘齐人多诈而无情,始为与臣等建此议,今皆背之,不忠。’上问弘,弘谢曰:‘夫知臣者以臣为忠,不知臣者以臣为不忠。’上然弘言。左右幸臣每毁弘,上益厚遇之。…为内史数年,迁御史大夫。……诸常与弘有隙,无近远,虽阳与为善,后竟报其过。杀主父偃,徙董仲舒(于)胶西,皆弘力也。”

  过江秋咏八首[自注]壬辰作①

  北固涛声涌帝京,南徐秋色满江城。潮连雨霡芙蓉湿,日落晴帆燕雀轻。岂是新亭终有恨,从来故国总关情。邻舟更奏清商曲,不管霜华旅鬓生。

  秋原落日照姑苏,为问西施更有无?一自上流收锦缆

  ,几回迁客吊吴趋。多情橘柚垂朱实,失意蒹葭冷玉凫。最苦繁华同逝水,生公石藓不曾枯。

  槜李雄蕃枕大濆,乘潮东望气氤氲鸳鸯湖外吴枫尽,烟雨楼中越岫分。组练一时俱织锦,楼船何日更成军?自来乌喙伤心地,莫使朝京相国闻。

  钱塘江口问仙槎,带粤襟闽一线斜。秋淼天河摇日月

  ,水深宫殿守龙蛇。谁沉汉使千金璧,更射潮声万里沙?南极不妨为北斗,漫开老眼望京华。

  建业平分眇眇愁,客心日夜大江流。钟声先到临湖殿,暝色偏深结绮楼。龙虎脉从淮泗合,镐丰都为子孙留。三秋遥想埋弓处不信钟山王气收!

  粉红江上水晶寒,高并南瓯象纬看。极岛风云通蜃市,

  中洋花茜领番官。人家近日秋仍沸,历数乘桴汉有澜。底事闲愁缘小物,荔枝无路到长安。

  新开岭道已经年,并建三藩海尽边。西望梧云邀翠辇,南来桂管入蛮烟。清猿频下孤妃泪,舞象如闻大乐县。谁向宸游传往事,至今秋月照虞渊。

  武昌高枕控三湘,何事虚无托鬼方?昨夜楚王云入梦,多时屈子芰为裳。洞庭落叶秋逾白,鲛室空青晚更苍。鸿雁一声天际下,岳阳尽处是衡阳。

  校记:

  [一]“是”,本衙本、强善本、力轩本皆作“可”。

  [二“玉”,强善本作“雪”。

  [三]“成”,本衙本、强善本、力轩本皆作“盛”。

  笺注:

  题下自注:“壬辰作。”“壬辰”,顺治九年。此八首诗作于顺治九年九月秋过江访友时。

  国涛声涌帝京”,“北固”,北固山,在今镇江市北。《元和志》卷二十五《丹徒县》(明清时为镇江府治):“北固山,在县北一里,下临长江,其势险固,因以为名。”“帝京”,指南京;或谓镇江。《元和志》卷二十五:“后汉献帝建安十四年,孙权自吴理丹徒,号曰‘京城’,(按:又名京口)今州是也。”

  ③“南徐”,南徐州,治镇江。《宋书》卷三十五《州郡志》一:“南徐州刺史。晋永嘉大乱,幽、冀、青、并、兖州及徐州之淮北流民相率过淮,亦有过江在晋陵郡界者。晋成帝咸和四年,司空郗鉴又徙流民之在淮南者于晋陵诸县,其徙过江南及留在江北者,并立侨郡县以司牧之。……文帝元嘉八年,更以江北为南充州,江南为南徐,治京口(即今镇江市)。“江城”临江之城市,此指镇江。

  岂是新亭终有恨”以下二句“新亭”在今南京市南,地临江滨,南朝宋武帝即位于此,改名中兴亭。《文选》卷二十谢玄晖《新亭渚别范零

  陵》诗李善注引《十洲记》:“丹阳郡新亭在中兴里,吴旧亭也。”《景定建康志》:“新亭亦曰中兴亭,去城西南十五里近江渚。《丹阳记》曰:‘京师三亭,吴旧立。先基既坏,隆安中,丹阳尹司马恢之徙创今地。,《世说新语言语》:“过江诸人,每至美日,辄相邀新亭,藉卉饮宴。周侯()中坐而叹曰:‘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遂相视流泪。唯王丞相(导)愀然变色曰:‘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故国”,已被灭亡的明朝。

  ⑤“邻舟更奏清商曲”二句,《乐府诗集》卷四十四《清商曲辞序》:

  “清商乐,一曰清乐。清乐者,九代之遗声,其始即相和三调是也,并汉魏已来旧曲。……后魏孝文讨淮、汉,宣武定寿春,收其声伎,得江左所传中原旧曲《明君》、《圣主》、《公莫》、《白鸠》之属,及江南《吴歌》,荆楚西声,总谓之清高乐。”《词谱》云古乐府有清商曲辞。“其音多哀怨”。《古今乐录》亦言其声“凄苦”,是“哀思之音。”“霜华”,比喻白发。

  “姑苏”,吴县,今苏州市。详卷三《得姑苏消息二首笺注》。

  “西施”,春秋越国苎罗山美女。传说越败于会稽,越命范蠡求得西施而进于吴王夫差,吴方许和。从此吴王沉溺美色,终为越所灭,《壮悔堂文集》卷十有《西施亡吴辩》一文详其笺注。

  “一自上流收锦缆”四句,“收锦缆”,解开锦缆。《先秦汉魏南北朝诗全宋诗》卷八鲍照《从临海王上荆初发新渚 诗》:“收缆辞帝郊,扬棹发皇京。”“锦缆”,锦制的用来系舟的绳索。杜甫《城西陂泛舟诗》:“春风自信牙樯动,迟日徐看锦缆牵。”按:此指左良玉于崇祯十六年从武昌(上流)率三十万大军,顺长江东下,欲趋南京“就食”一事。当时阮大铖扬言,朝宗乃左良玉在南京之“内应”。从此之后,朝宗便逃离南京,成为“迁客”,多次经过苏州逃难。“吴趋’,吴门(即吴县、苏州),明朝时苏州最为

  ‘繁华”之地。“多情,”即“垂朱实”,寓“朱明”意。屈原《橘颂》有“受命不迁”,“深固难徙”,“文章烂兮”等语。

  “生公石”,又叫千人石,在苏州虎丘剑池旁。《清一统志苏州府》一《山川虎丘山》:“古号剑池,旁有石可坐千人,号‘千人石’。千人石俗传因生公讲法得名。”“生公,竺道生。《清一统志苏州府》五《仙

  :“竺道生,巨鹿人。游长安,从什公受法来止虎丘,聚石为徒,讲《涅槃经》,石皆点头。”

  槜李雄藩枕大濆,”槜李,《方舆考证一百卷》卷七十四《浙江二嘉兴府古迹》;槜李故城,在秀水县西南。《春秋》定公十有四年于越败吴于槜李。杜氏《左传》注:嘉兴县南醉李城也。按:《公羊传》作醉李。《汉书地理志》:由拳县有柴辟城,故就里乡,吴、越战处。《府志》:槜李城在县西南七十里。”“大濆”,浪,此指大运河,槜李临河为城。

  “鸳鸯湖”,《清一统志嘉兴府》一《山川》:“鸳鸯湖,在秀水县南三里,长水所汇也。一名南湖,宋闻人兹《南湖草堂记》云:‘槜李东南皆陂湖,而南湖尤大,计百二十顷。’曹学佺《名胜志》:‘湖中多鸳鸯,或云东西两湖相接,如鸳鸯然,故名。’《明史》卷四十四《地理志五嘉兴府》:“嘉兴,南有南湖,亦曰鸳鸯湖,流合运河。”

  “烟雨楼”,《清一统志嘉兴府古迹》:“烟雨楼,在秀水县滮湖洲中,吴越钱元璙建。嗣后相继修葺。中为岑楼,楼前有台曰矶,明宁龚勉所作。后为放生池,明董其昌题曰鱼乐园。左有亭曰清晖,右有亭曰来凤。亭后为凝碧阁。四面临湖,浮青漾碧,晨烟暮雨,杳霭空蒙。渔唱菱歌,与欸乃间发,为城南名胜之景。”

  “组练一时俱织锦”二句,“组练”,代军队。《左传》襄公三年:

  “春,楚子重伐吴,……使邓廖帅组甲三百,被练三千以攻吴。”组甲、被练,皆用来代指身穿甲衣的士兵。辛弃疾《稼轩词编年笺注》卷一《水调歌头舟次扬州和杨济翁同显先韵》:“汉家组练十万,列耸层楼。”“织锦”,用越王勾践典。李白《越中览古》:“越王勾践破吴归,义士还家尽锦衣,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唯有鹧鸪飞。”敖英《唐诗绝句类选》:“前三句赋昔日之繁华,末一句咏今日之凄凉。”“楼船”,叠层如楼之大战船。《史记平准书》:“是时,越欲与汉用船战逐,乃大修昆明池,列观环之,治楼船,高十余丈,旗帜加其上,甚壮。”《玉海》卷一百四十七《兵制水战建炎楼船凌波军》:“建炎元年六月二十一日,置水军以习水战,号‘楼船’。从李纲之请也。”

  “自来乌喙伤心地”二句,《吴越春秋勾践伐吴外传》第十:越既灭吴,报会稽之耻,于是范蠡谓相国文种曰:“高鸟已散,良弓将藏;狡兔已尽,良犬就烹。夫越王为人长颈乌(一作鸟)喙,鹰视狼步,可以共患难,不可以共处乐。……子若不去,将害于子明矣!”文种不信其言,越王果赐剑使自裁。文种临死叹又笑曰:“后百世之末,忠臣必以吾为喻矣!”

  “钱塘江口问仙搓”,《清一统志杭州府》一《山川》:“浙江在府城东南。自严州府桐庐县流入富春县为富春江,经钱塘、仁和两县为钱塘江,又东至海宁州界海门入海。”“钱塘江口”,即海门。“仙槎,”仙人所乘的筏。“槎”,一作查、楂。张华《博物志》卷十《杂说下》:“旧说云:天河与海通,近世有人居海渚者,年年八月浮槎,去来不失期。人有奇志,立飞阁于槎上,多赍粮,乘槎而去。十余日中,犹观星月日辰;自后芒芒忽忽,亦不觉昼夜。去十余日,奄至一处,有城郭状,屋舍甚严。遥望宫中多织妇,见一丈夫。牵牛渚次饮之。牵牛人乃惊问曰‘何由至此?’此人具说来意,并问此是何处。答曰:‘君还,至蜀郡,访严君平则知之。’竟不上岸,因还如期,后至蜀郡问君平,(君平)曰:‘某年月日,有客星犯牵牛宿。’计年月,正是此人到天河时也。”王嘉《拾遗记》卷一《唐尧》:

  “尧登位三十年,有巨查浮于西海,查上有光,夜明昼灭,海人望其光,乍大乍小,若星月出入矣。查常浮绕四海,十二年一周天,周而复始。……羽人栖其上,群仙含露,以漱日月之光,则如暝矣。……游海之人,犹传其神仙也。”

  “带粤襟闽一线斜”,此指由浙、闽向两广之地延伸之海岸线。以上两句,问“仙槎”之有无,欲乘之循海至粤地也。时顺治九年,居于两广、云贵地区的晚明政权,又发动了第二次抗清高潮,人心为之一振。详见前本卷《过彭使君》“传闻五岭开”句笺注。

  “秋淼天河摇日月,”详本诗笺注,暗喻抗清的大好形势。

  “谁沉汉使千金璧”,古人以沉璧于河为祭河神以盟誓。《宋书》卷二十七《符瑞志》上:“武王没,成王少,周公旦摄政,……与成王观于河洛、沉璧、礼毕,王退。”《文选》王融《三月三日曲水诗序》:“握河沉璧,封山纪石《说苑》卷六《复恩》:“晋文公人国,至于河,令弃笾豆茵席……舅犯闻之,中夜而哭……文公曰:‘祸福利害不与咎氏同之者,有如白水!’祝之,乃沉璧而盟。”

  “更射潮声万里沙”,《宋史河渠志七》:“浙江通大海,日受两潮。梁开平中,钱武肃王始筑捍海塘,在候潮门外。潮水昼夜冲激,版筑不就,因命强弩数百以射潮头,又致祷晋山祠。既而潮避钱塘,东击西陵,遂造竹器,积巨石,植以大木。堤岸既固,民居乃奠。”苏轼《分类东坡诗》卷二十四《八月十五日看潮》之五:“安得夫差水犀手,三千强弩射潮低。”

  “南极不妨为北斗”二句,“南极,”国家南方最远之处,此当指广西的晚明政权。时桂王朱由榔在广西称帝已六载。“北斗”,北斗星,指北天排列成斗形的天枢等七星。多用以代指朝廷。“京华”,明朝原来的京城北京。杜甫《秋兴八首》诗其二:“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北斗望京华。”

  “建业平分眇眇愁”二句,“建业”,今南京市。《清一统志江宁府古迹》:“建康故城在上元县南,秦、汉秣陵县地。《三国吴志》:建安十五年,孙权徙治秣陵。明年,改秣陵曰建业。”“大江”,长江。屈原《九歌湘夫人》:“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李《虞美人》:“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文选》卷二十六谢玄晖《暂使下都夜发新林至京邑赠西府同僚》诗:“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

  “钟声先到临湖殿”二句,《全唐诗》卷三十六虞世南《凌晨早朝》:

  “日晖青锁殿,霞生结绮楼。”唐宫廷中有结绮楼,南朝陈宫廷中有临春、结绮等阁。《新唐书》卷七十七《宪宗孝明皇后郑氏传》:“咸通三年,帝(懿宗)奉后宴三殿,命翰林学士侍立结绮楼下。”《南史》卷十《陈后主张贵妃传》:“至德二年,乃于光昭殿前起临春、结绮、望仙阁”,沉檀香为窗牖栏槛,饰以金玉珠翠。“每微风暂至,香闻数里,朝日初照,光映后庭。”

  “龙虎脉从淮泗合”,“龙虎脉”,帝王之气脉。《史记》卷七《项羽本纪》:“范增说项羽曰:“(沛公)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气,皆为龙虎,成五色,此天子气也。“淮、泗合”,淮水、泗水汇流处,即凤阳。明皇祖陵在凤阳。

  “丰、镐”,周之旧京,丰京为文王建,镐京则为武王都。此指南京。

  “三秋遥想埋弓处”,“三秋”,秋九月。唐王勃《王子安集》卷五王阁诗序》:“时维九月,序属三秋。”“埋弓处,”指帝王陵寝处,此指南京。《史记》卷二十八《封禅书》:“黄帝采首山铜铸鼎于荆山下。鼎既成,有龙垂胡髯,下迎黄帝。黄帝上骑,群臣后宫从者七十余人。龙乃上去。余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龙髯。龙髯拔,堕。堕黄帝之弓。百姓仰望,黄帝既上天,乃抱其弓与胡髯号。故后世因名其(升仙处为“鼎湖”),其弓

  曰‘乌号’。

  “不信钟山王气收”,“钟山”,南京山名,代南京。明太祖朱元璋陵在此。《清一统志江宁府山川》:“钟山,在上元县东北朝阳门外。”又

  《江宁府》三《陵墓》:“太祖孝陵,在上元县东北朝阳门外,当钟山之阳。”“王气”,帝王之气。《太平御览》卷一百一十六上《吴录》曰:“张纮言于孙权曰:“秣陵楚武王所置,名为金陵。始皇时。望气者云金陵有王者气。”又:“刘备曾使诸葛亮至京,因睹秣陵山阜,叹曰:“钟山龙盘,石城虎踞,此帝王之宅。”

  “水晶”,水晶宫。梁任昉《述异志》卷上:阖闾构水晶宫,尤极珍怪,皆出之水府。”按:此指作者从镇江北固山远望两广。水晶宫,或喻桂王行宫也。

  “高并南瓯象纬看”,本句言南瓯遥远,在天地相接处,与日月星辰相并。“南瓯”,南方瓯越之地,这里即指下首之“桂管”,晚明政权所在地

  区,习称“西瓯”。《梁书》卷五十六《侯景传》:“及太清二年,景果归附,高祖宜欣然自悦谓与神通,乃议纳之,而意犹未决。曾夜出视事,至武德

  阁,独言‘我家国犹若金瓯,无一伤缺……。,“象纬”,日月星辰。杜甫《游龙门奉先寺》:“天闚(一作阙)象纬逼,云卧衣裳湿。”仇注引杨慎云:“天闚”、“云卧”、乃倒字法,言闚天则星辰垂地,卧云则空翠湿衣。”又作象数经纬讲。晋王嘉《拾遗记》卷二《殷汤》:“师延者,殷之乐人也。设乐以来世遵此职。到师延,精述阴阳,晓明象纬,莫测其为人。”杜甫《九

  日蓝田崔氏庄》:“蓝水远从千涧落,玉山高并两峰寒。”

  “极岛风云通蜃市”,“极岛”,最南方的海岛。“蜃市”,海市,海市蜃楼。大气因折光而形成的反映地面物体的形象。宋沈括《梦溪笔谈》卷二十一《异事》:“登州海中时有云气如宫室、台观、城堞、人物、车马、冠盖,历历可见,谓之海市。”

  “中洋花茜领番官”,“中洋花茜”,末详。“番官”,少数民族之酋长。按:顺治九年,桂王之晚明政权发动了大规模的反攻,其军队的主要成员,多为西南苗、瑶、壮、彝、等族人民。

  “秋仍沸”,言因当地,“人家近日”,故深秋九月,天气仍然很热。庾信《庾子山集》卷二《哀江南赋:“冤霜夏零,愤泉秋沸。城崩杞妇之哭,竹染湘妃之泪。”

  “历数乘桴汉有澜”,“历数乘桴”,意为明朝的历数尚未到尽头。

  《书经大禹谟》:“天之历数在汝躬。”《传》:“历数谓天道。”《疏》:“历数谓天历运之数,帝王易姓而兴,故言历数谓天道。”“乘桴”,乘竹木小伐。

  《论语公治长》:“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汉”,天河。据说海通天河。见本诗第四首诗笺注。

  “底事闲愁缘小物”二句,“小物”,即下句之“荔枝”。《新唐书》卷七十六《杨贵妃传》:“妃嗜荔枝必欲生致之。乃置骑传送,走数千里,味未变而到京师。”杜牧《樊川文集》卷二《过清华宫绝句》诗:“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第次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以上二句是说,“愁”的原因是“荔枝”无法贡献到“长安”,即山河破碎,国家处于战乱中。“缘小物”,因小物,回答“底事闲愁”;“小物”,即指荔枝。物小而关系甚大,可见愁亦非“闲愁。”

  “岭道”,通往五岭之南的道路。

  “三藩”,清顺治二年,定都南京的南明福王政权覆灭之后,鲁王即位于绍兴、唐王即位于福州、桂王即位于肇庆,此三藩王所建立的政权,统称晚明政权,史称“前三藩”、“明三藩”,皆处于东南至南方沿海一带,故云“海尽边”。又“东南沿海的鲁王、唐王政权失败后,清廷为了进攻两广的桂王政权,“改封恭顺王孔有德为定南王、怀顺王耿仲明为靖南王、智顺王尚可喜为平南王。命孔有德率兵剿广西‘余贼’,絜家驻防。耿仲明、

  尚可喜率兵剿广东‘余贼”,俱絜家驻防。”(蒋良骥《东华录》卷六顺治六年五

  月),习称“后三藩”、“清三藩”。因皆处南方边陲沿海地区,故亦可曰“海尽边。”从本首所“咏”之内容观之,似指前者。

  “西望梧云邀翠辇”,“梧”,古苍梧,即广西梧州。“翠辇”,以翡翠珠玉为饰的天子所乘的辇车,这里指晚明桂王的车驾。桂王,名朱由榔,

  明神宗之孙,桂端(恭)王(神宗第七子)常瀛之子。其父常瀛于天启七年之藩衡州;崇祯十六年,衡州陷,与吉、惠二王同走广西,居梧州;顺治二年死,其子朱由榔袭其爵。顺治三年,东南沿海的唐王、鲁王政权失败后,“两广总督丁魁楚,广西巡抚瞿式耜、巡按王化澄与旧臣吕大器等共推

  由榔监国。母妃王氏曰:‘吾儿不胜此,愿更择可者。’魁楚等意益坚,合谋迎于梧,十月十四日监国(广东)肇庆,”十一月称帝,年号永历(《明史》卷百二十《诸王传》五)“邀”,迎。“邀翠辇”,迎桂王车驾来肇庆登位也。

  “南来桂管入蛮烟,”“桂管”,广西桂林。桂王即位广东肇庆的当年,清兵由福建西向长途进军,攻取广州,肇庆吃紧,桂王又西奔梧州,再奔湖南武冈。顺治四年,清兵攻陷长沙、衡州、永州后,桂王又西奔柳州。时瞿式耜与总兵官焦琏守桂林,击退了清兵的进攻,桂林稍安;加之湖南明将郝永忠、卢鼎与何腾蛟等俱退守广西。焦琏等又收复阳朔、平乐、浔阳,诸将分兵各地自守,广西全境略定。四年十二月,桂王返回桂林。顺治五年,郝永忠败于兴安;六年,何腾蛟死于湘潭;七年,清兵大举进攻桂林,瞿式耜又死于难。桂王先后又由桂林南奔柳州、梧州、南宁。时

  明将之间、朝臣内部,派别林立,相互倾轧。九年二月,孙可望又迎桂王到贵州省南界之安龙所。此后朝事皆听于可望,凡不听其专断者,几乎被斫杀殆尽。参见《明史诸王传》五《桂王传》,《明季南略》卷十一、十二、十三、十四有关章节。早在顺治五年桂王欲入南宁时,瞿式耜即指出:“南宁蛮乡,不可久驻。”(《明季南略》卷十一《瞿式耜复守桂林》条)至人贵州安龙所,更是蛮乡烟瘴之地,极不利于统领反清斗争。

  “清猿频下孤妃泪”,“清猿”,猿声凄清,故称。郦道元《水经注》卷三十四《江水注》:“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故渔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诗:“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孤妃”,舜之二妃娥皇、女英。《列女传》卷一《有虞二妃》:“舜陟方,死于苍梧,号日重华:二妃死于江湘之间。”《初学记》卷二十八引晋张华

  《博物志》:“舜死,二妃泪下,染竹即斑。”此言遗民有泪。

  “舞象如闻大乐县”,“舞象”,象之能舞者。“县”,即悬。“大乐”,庄重典雅之音乐。用于帝王祭祀、朝贺、燕享等典礼。《礼记乐记》:“大乐与天地同和,大礼与天地同节。”此言旧臣犹舞。

  宸游”,北极星之位为宸,此代指帝王,即前面说的“三藩”,主要指桂王。《文苑英华》卷一百七十六唐苏《侍宴安乐公主庄应制》诗:“箫鼓宸游倍宴日,和鸣双凤喜来仪。”“往事”,崇祯、弘光与唐王、鲁王覆亡的前车之鉴也。

  “虞渊”,传说为日没处。《淮南子天文训》:“(日)至于虞渊,是谓黄昏。”‘入于虞渊之汜,曙于蒙谷之浦。”此当指明之废宫。

  “武昌高枕控三湘,”“武昌”,今湖北武昌市。明末为左良玉驻节之地。“三湘”,说法不一。古代诗文中多无实指,一般泛称湘江流域,今洞庭湖南北之地。《清一统志武昌府形势》:“地居形要,控接湘川,边带涢、沔,当荆、吴、江、汉之冲要。……号为东南巨镇。”

  “鬼方”,谓荆楚之地。《易经既济》:“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

  《竹书纪年》上《武丁》:“三十二年,伐鬼方,次于荆。三十四年克鬼方,氐、羌来宾。”《清经解》卷三百六十惠栋《九经古义周易》下“汲郡《古文》云:武丁三十二年伐鬼方,次于荆。三十四年王师克鬼方,氐、羌来宾。故《商颂殷武》云:挞彼殷武,奋伐荆楚。……窃疑周之荆楚,商时谓之鬼方。《古文》所谓次于荆者,盖鬼方之地也。”

  “昨夜楚王云入梦”,“楚王”,楚怀王。《文选》卷十九宋玉《高唐赋序》:“昔者楚襄王与宋玉游于云梦之台,望高唐之观,其上独有云气,崒兮直上,忽兮改容,须臾之间,变化无穷。王问玉曰:‘此何气也?’玉对曰:‘所谓朝云者也。’王曰:‘何谓朝云?’玉曰:‘昔者先王(怀王)尝游高唐,怠而昼寝,梦见一妇人曰:‘妾巫山之女也,为高唐之客。闻君游高唐,愿荐枕席。王因幸之。去而辞曰: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旦朝视之,如言,故为立庙,号曰朝云。”

  “多时屈子芰为裳”,“多时”,不多时。所谓时间不长。“屈子”,屈原。《史记》卷八十四《屈原传》:“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为楚怀王左徒。博闻强志,明于治乱,娴于辞令。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王甚任之。上官大夫与之同列,争宠而心害其能。怀王使屈原造为宪令,屈原属草稿未定。上官大夫见而欲夺之,屈平不与,因馋之曰:‘王使屈平为令,众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以为‘非我莫能为’也。王怒而疏屈平。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谗诏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屈原《离骚》有:

  “进不入以离尤兮,退将复修吾初服。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

  “洞庭落叶”,“洞庭”,湖名。在湖南省北部,长江南岸。环湖为岳阳、华容、安乡、常德、汉寿诸县。湘、资、沅、澧诸水皆汇于此。有数道通长江。屈原《九歌湘夫人》:“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庾信

  《庾子山集》卷二《哀江南赋》:“辞洞庭兮落木。去涔阳兮极浦。”

  “鲛室”,鲛人所居之室。梁任昉《述异记》下:“南海中有鲛人室,水居如鱼,不废机织,其眼能泣,泣则出珠。晋木玄虚《海赋》云:‘天琛水怪,鲛人之室。’此指洞庭湖水也。

  “岳阳尽处是衡阳”,“岳阳”,今湖南岳阳县,在临湘县西南,明清为岳州府治,地当洞庭湖入长江口。“衡阳”,今湖南衡阳市,在岳阳之南。衡阳有衡山回雁峰,相传鸿雁至衡阳而止。《清一统志衡州府山川回雁峰》:“世传阳鸟不过衡山,至此而返。”贾开宗等评以上八首云:“此与陵《秋兴八首》果有分别否?读者须放开眼孔,莫谓今人不逮古也。”

  越水遇李大元素

  俱是梁园客,相逢越水滨。道穷殊念汝,岁晚尚依人。抱膝吟何事?读书悔误身。弃襦真磊落,仗剑即嶙峋。璧握邯郸赵,关开鸟鼠秦。自注]元素尝游侠京洛。少年倾剧孟,上座倒陈遵。惯落南楼月,能生北里春。投诗为意气颈莫逡巡。镜里原陵影,匣中荆聂尘,乾坤阴唧

  ,唧,日月火燐燐。白发忧天短,青门看雨频。刘伶惟近酒,张翰欲寻莼。赖有江湖兴,终于眺望亲。钧舟遥泛稳,菰米嫩烝匀。疏懒甘藏拙,苍茫善卜邻。千秋闲草屦,一旦老纶巾。名姓原狂士,形容想赘民。岂知飘泊甚,共对咏怀谆。忽漫三冬尽,聊安四壁贫。怜君多肺病,腰背几时伸![自注]元素时以腰疾伏枕。

  校记:

  一“读书”,强善本作“儒冠”。

  一

  二]“弃襦”,“襦”,本衙本、强善本、力轩本作“繻”,作繻是,见笺注。

  笺注:

  ①“李元素”,归德人。此诗为顺治九年十二月在嘉兴作。

  ②“梁园”,代指商丘。《商丘县志》卷三《古迹》:“梁园,在城东,一作梁苑,或云即兔园。梁孝王筑东苑,方三百里,大治宫室,为复道,

  自宫连属于平台三十余里。”

  ③“越水滨”,越地之水滨。此指浙江嘉兴一带。顺治九年冬,方域南访彭孝先于嘉兴,时孝先为嘉兴府推官。

  ④“道穷殊念汝”二句,“道穷”,《说文》:“一达谓之道。”难达则为道穷,言不遇于时,不被世用而归隐。贾开宗等评此二句云:“沉着含蓄,有忆有恨。”

  ⑤“抱膝吟”,《三国志蜀志诸葛亮传》:“亮躬耕垄亩,好为《梁父吟》。”裴松之注引三国魏鱼豢《魏略》:“每晨夕从容,常抱膝长啸。”后以

  “抱膝吟”为高人志士之吟咏抒怀。

  “弃襦真磊落”,“襦”,应作“繻”,见校记。古时出入关津之凭证。

  帛上写字,裂为两半,出关时取以验合,乃可复出。《汉书》卷六十四下

  《终军传》:“(终军)从济南当诣博士,步入关,关吏予军繻。军问:‘以此何为?’吏曰:‘为复传,还当以合符。’军曰:‘大丈夫西游,终不复传还。’弃繻而去。军为谒者,使行郡国,建节东出关,关吏识之,曰:‘此使者乃前弃繻生也。”杜甫《杜工部草堂诗笺》卷二十六《七月一日题终

  明府水楼》之二:“宓子弹琴邑宰日,终军弃繻英妙时。”

  “仗剑即嶙峋”,“仗剑”,持剑。《史记》卷九十二《淮阴侯列传》:“及项梁渡淮,信仗剑从之。”“嶙峋”,矗立峭耸貌。

  “璧握邯郸赵,”“邯郸”,今邯郸市,战国时赵国都城。《史记》卷八十一《廉颇蔺相如列传》:“赵惠文王时,得楚和氏璧。秦昭王闻之,使人遗赵王书,愿以十五城请易璧。……于是王召见,问蔺相如曰:‘秦王以十五城请易寡人之璧,可予不?’相如曰:‘秦强而赵弱,不可不许。’王

  曰:‘取吾璧,不予我城奈何?’相如曰:‘秦以城求璧而赵不许,曲在赵;赵予璧而秦不予城,曲在秦。均之二策,宁许以负秦曲。’王曰:‘谁可使者?’相如曰:‘王必无人,臣愿奉璧往使。城入赵而璧留秦;城不入,臣请完璧归赵。’赵王于是遂遣相如奉璧西入秦。秦王坐章台见相如,相如奉璧奏秦王。秦王大喜,传以示美人及左右,左右皆呼万岁。相如视秦王无意偿赵城,及前曰:‘璧有瑕,请指示王。’王授璧,相如因持璧却立,倚柱,怒发上冲冠,谓秦王曰:‘大王欲得璧,使人发书至赵王,赵王悉召群

  臣议,皆曰:秦贪,负其强,以空言求璧,偿城恐不可得。议不欲予秦璧。

  臣以为布衣之交尚不相欺,况大国乎!且以一璧之故逆强秦之欢,不可。于是赵王乃斋戒五日,使臣奉璧,拜送书王庭。何者?严大国之威以修敬也。今臣至,大王见臣列观,礼节甚倨,得璧,传之美人,以戏弄臣。臣观大王无意偿赵王城邑,故臣复取璧。大王必欲急臣,臣头今与璧俱碎于柱矣。’相如持其璧睨柱。秦王恐其破璧,乃辞谢固请,召有司案图,指从此以往十五都予赵。相如度秦王特以诈详为予赵城,实不可得,乃谓秦王

  曰:‘和氏璧,天下所共传宝也,赵王恐,不敢不献。赵王送璧时,斋戒五日,今大王亦宜斋戒五日,设九宾于廷,臣乃敢上璧。’秦王度之,终不可强夺,遂许斋五日,舍相如成广传。相如度秦王虽斋,决负约不偿城,乃使其从者衣褐,怀其璧,从径道亡,归璧于赵。”

  “关开鸟鼠秦”,“关”,函谷关,秦东关名,在今洛阳西灵宝县境。“鸟鼠秦”,秦地之鸟鼠同穴山,在今甘肃渭源县。《书经禹贡》:“终南、惇物,至于鸟鼠。”伪《孔传》:(终南、惇物、鸟鼠)三山名,言相望。”又:

  “导渭自鸟鼠同穴。”自注云:“元素尝游侠京、洛。”“京”,西京长安;“洛”,东京洛阳。此代雍州、豫州地区。

  “少年倾剧孟”,《史记》卷一百二十四《游侠列传》:“鲁朱家者,与高祖同时。鲁人皆以儒教,而朱家用侠闻。所藏活豪士以百数,其余庸人不可胜言。然终不伐其能、歆其德,诸所尝施,唯恐见之。振人不赡,先从贫贱始。家无余财,衣不完彩,食不重味,乘不过軥牛,专趋人之急,甚己之私。既阴脱季布将军之厄,及布尊贵,终身不见也。自关以东,莫不延颈愿交焉。楚田仲以侠闻,父事朱家,自以为行弗及。田仲已死,而洛阳有剧孟。周人以商贾为资,而剧孟以任侠显诸侯。吴、楚反时,条侯为太尉,乘传车将至河南,得剧孟,喜曰:‘吴、楚举大事而不求孟,吾知其无能为已矣。’天下骚动,宰相得之若得一敌国云。剧孟行大类朱家,而好博,多少年之戏。”此以剧孟比元素。

  “上座倒陈遵”,《汉书》卷九十二《游侠传》:“陈遵,字孟公,杜陵人也”,“放纵不拘,”“嗜酒,每大饮宾客,满堂辄关门,取客车辖投井中,虽有急,终不得去。”“遵大率常醉,然事亦不废。长八尺余,长头大鼻,容貌甚伟,略涉传记,赡于文辞。性喜书,与人尺牍,主皆藏去以为荣。请求不敢逆,所到,衣冠怀之,唯恐在后。时列侯有与遵同姓字者,每至人门,曰陈孟公,坐中莫不震动,既至而非,因号其人曰陈惊坐云。”

  “惯落南楼月”,谓元素常与里贤深夜饮咏,风流倜傥。《清一统志古迹》“容武昌府二:南楼,在武昌县南,又名玩月楼。”《世说新语止》:“庾太尉(亮)在武昌,秋夜气佳景清,使(按:应作“佐吏殷浩、王胡之之徒登南楼理咏(按:吟诵诗文),音调始遒,闻函道中有屐声甚厉,定是庾公。俄而率左右十余人步来,诸贤欲起避之。公徐曰:‘诸君少住,老子于此处兴复不浅!’因便据胡床,与诸人咏谑,竟坐甚得任乐。后王逸少下,与丞相(王导)言及此事,丞相曰:‘元规(庾亮之字)尔时风范,不得不小颓。’右军答曰:‘唯丘壑独存。,《晋书》卷七十三《庾亮传》所记略同。《李太白全集》卷二十二《陪宋中丞武昌夜饮》诗:“清景南楼夜,风流在武昌。”

  生北里春”,谓元素乃名闻遐迩,使乡里生辉。“北里”,城北之村里,犹言乡里,闾巷。王维《田园乐七首》其一:“出入千门万户,经过北里南邻。”李贺《箜篌引》:“北里有贤兄,东邻有小姑。”

  “投诗”,赠诗。宋王令《答束徽之索诗》:“勉为瓦砾投,幸有金珠报。”

  “原、陵”,战国时礼贤下士的平原君、信陵君,事见《史记》卷七十六《平原君列传》、七十七《魏公子列传》。此亦以喻无素。

  “荆、聂”,战国时仗义行侠的荆轲聂政,事见《史记》卷八十六

  《刺客列传》。此亦以比元素。

  “乾坤阴唧唧”以下二句,比喻明朝末年政治昏暗,战火四起。“阴唧唧”,阴霾欲雨貌。一说“唧唧”,灌注貌。

  “白发忧天短”以下二句,谓元素忧虑天下战乱,头发变白搔短;虽隐乡里之间,然盼望天晴太平经常翘首以望。“青门”,长安城东门,其色青故名。汉初邵平曾隐居于此,后遂以为隐地之代称,详《史记》卷五十三《萧相国世家》、《三辅黄图》卷一《都城十二门》。

  “刘伶惟近酒”,《世说新语任诞》:“刘伶病酒,渴甚,从妇求酒。妇捐酒毁器,涕泣谏曰:‘君饮太过,非摄生之道,必宜断之!’伶曰:‘甚善!我不能自禁,唯当祝鬼神,自誓断之耳;便可具酒肉。’妇曰:‘敬闻命。’供酒肉于神前,请伶祝誓。伶跪而祝曰:‘天生刘伶,以酒为名(按:名通命)。一饮一斛,五斗解酲。妇人之言,甚不可听!’隗(按:意为颓)然已醉矣。”

  “张翰欲寻莼,典出《晋书》卷九十二《张翰传》,详前卷四《咏怀诗二十一首》其九“张翰起归思,取兴非鲈莼”句笺注。

  “江湖兴”,《南史隐逸传》:“或遁迹江湖之上,或藏名岩石之下。”杜甫《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十首》其八:“坐对秦山晚,江湖兴颇随。”

  “钓舟遥泛稳”以下二句,杜甫《秋日寄题郑监湖上亭》诗:“磨灭余篇翰,平生一钓舟。”《秋兴八首》其七:“波漂菰米沉云黑,露冷莲房坠粉红。”又其七有“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句,旧说以为是用倒字法,以证杜甫晚年诗律之工与艺术成就之高,故贾开宗等评曰:“造语适得个中,非少陵不能。”“钓舟”句,《吕氏春秋应审览具备》:“太公尝隐于钓鱼矣。”《淮南子说林训》:“钓鱼者泛杭,任动者车鸣也。”菰米”,菰乃多年生草本植物,生浅水中,春生新芽如筍,名茭白,可为菜羹;秋结黑实,曰菰米,可作饭,故杜甫形容其盛曰“沉云黑。”

  “疏懒甘藏拙”,“疏懒”,疏散不愿受拘束。《文选》卷四十三嵇叔夜《与山巨源绝交书》:“性复疏懒,筋驽肉缓,头面常一月十五不洗。”“藏拙”,蔽掩其拙唐刘餗《隋唐嘉话》卷下:“梁常侍徐陵之于齐时,魏收文学北朝之秀,收录其文集以遗陵,令传之江左。陵还,济江而沉之,从者以问陵,曰:吾为魏公藏拙。’

  “卜邻”,择邻。《左传》昭公三年:“且谚曰:‘非宅是卜,唯邻是卜。’二三子先卜邻矣。”杜预注:“卜良邻。”杜甫《杜工部草堂诗笺》卷十五《寄赞上人》:“一昨陪锡杖,卜邻南山幽。”

  “纶巾”,青丝绶所为之头巾,非官服,又名诸葛巾,世传孔明军中之。《世说新语简傲》:“谢中郎(万)是王蓝田女婿,尝著白纶巾,肩舆径至扬州听事(按:即厅堂)见王,直言曰:‘人言君侯痴,君侯信自痴。’“老纶巾”,犹言远离官场至年老。

  “赘民”,隐士。《宋史》卷四百五十八《隐逸传》:“(王樵)遂与俗绝,自称赘世翁,唯以论兵击剑为事。一驴负装,徒步千里,晚年屡游塞下。画策干何承矩、耿望,求灭辽复仇,不用。乃于城东南隅累砖自环,谓之茧室。铭其门曰:天生王樵,薄命寡智。材不济时,道号‘赘世’。生而为室,以备不虞。死则藏形,不虞乃备。”又:黄晞,自号晞隅子。“石介在太学,遣诸生以礼聘召,晞走匿邻家不出。”

  “共对咏怀谆”,“咏怀”,晋阮籍有《咏怀诗》。南朝梁钟嵘《诗品》上:“晋步兵阮籍诗,其源出于《小雅》。……而《咏怀》之作,可以陶性情,发幽思。言在耳目之间,情寄八荒之表。”“谆”,似应作醇,酒也;言共对酒抒怀也。

  “三冬尽”,冬季三个月已尽,此指顺治九年十二月底。

  “聊安四壁贫”,《史记》卷一百一十七《司马相如传》:“相如乃与驰归成都,家居徒四壁立。”司马贞《索隐》:“孔云祥云:徒,空也。家空无资储,但有四壁而已,云就此中以安立也。”

  “腰背几时伸,”自注:“元素时以腰疾伏枕。”

  咏史五首

  汉家卫子夫,乃是平阳姝。朝侍公主前,跪进蝉鬓须。妆罢赐蛾黄,起谢幸自娱。一旦武皇来,置酒邸第区。清歌奏者众,窈窕与之俱。醉后天耳热,忽听子夫殊。千金召入宫,翟褕龙文纡。簪花上林苑,揽镜昆明湖。璇宫咏雎鸠,前星诞凤雏。帝为赦天下,大享三日酺”平阳是日贺,入向椒涂趋。再拜称皇后,垂手但一扶。

  范雎不得意,尝求事魏齐。命为须贾副,出聘不敢辞。反命忽得罪,横罹箠与笞。胁断但舌存,佯死委粪泥。幸遇咸阳使,附车与之西。献策帝大昆“雎来开我迷”。易名为张禄,丞相实崔巍。气凌六国小,俯视函关低。须贾再来聘,肉眼乃不知。微服过驿舍,感旧赠一绨。以此得逭诛,堂下食蒿黎。归语尔梁王,张禄即范雎。速斩魏齐头,免使社稷墟。魏齐遍出走,天下无留栖。敝笼函首来,相视何凄凄!

  英雄当蹉跎,亦复耽窈窕。重耳昔出走,眷言齐国好。晏安岂不怀,鸩毒脾肉早。姜氏本妇人,志略何了了。桑下觞公子,极醉不复晓。密与舅犯谋,疾出郎邪道。人生图远大,割爱乃可保。君看霸业臣,赴时迹如扫。

  豫让事智伯,尝怀国士遇。三卿连合成,骄愎卒致仆。一旦贵卿头,乃为饮器污。感愤不轻死,隐忍报仇故。旷野哭吞声,白日飒以暮。漆身变我形,吞炭变我语。得入襄子宫,运去天不祚。霸略自不同,竟释豫生去。其后伺出游,往伏桥下柱。襄子有老马,惊鸣使主寤。两刺两不成,矢剑本吾素。愿斩君王衣,持此地下诉。士为知己死,即死犹无斁

  孔光本名臣,刘歆亦令子。并生太平日,清华若玉峙。倏忽图富贵,君父轻脱屣。温树何小心,六经有深耻。贤者贵守节,慎终如其始。嗟哉歆与光,新室竟误尔。

  校记:

  [一“姝”,力轩本、重刻本误为“黄”。

  [二]“黄”、力轩本、重刻本误为“姝”。

  [三“昆”,不辞;强善本、力轩本、资灿本、重刻本皆作“悦”,是。

  [四“柱”,本衙本、强善本、力轩本皆作“住”。

  笺注:

  ①此诗约作于顺治九年冬。

  ②“汉家卫子夫”,《史记》卷四十九《外戚世家》:“卫皇后字子夫,生微矣。盖其家号曰卫氏,出平阳侯邑。子夫为平阳主讴者。武帝初即位,数岁无子。平阳主求诸良家子女十余人,饰置家。武帝祓霸上还,因过平阳主。主见所侍美人,上弗说。既饮,讴者进,上望见,独说卫子夫。是

  日,武帝起更衣,子夫侍尚衣轩中,得幸。上还坐,欢甚,赐平阳主金千斤。主因奏子夫奉送入宫。子夫上车,平阳主拊其背曰:‘行矣,强饭,勉之!即贵,无相忘。’入宫岁余,竟不复幸。武帝择宫人不中用者,斥出归之;卫子夫得见,涕泣请出。上怜之,复幸,遂有身(孕),尊宠日隆。召其兄卫长君、弟(卫)青为侍中。而子夫后大幸有宠,凡生三女一男,男名据(按:即后来的戾太子)。……于是废陈皇后,而立卫子夫为皇后。”

  ③“平阳姝”,平阳的一个美女。即前引《史记外戚世家》所云“出平阳侯邑。”裴駰《集解》引徐广曰:“平阳侯曹寿,尚平阳公主。”“平阳”,在今山西临汾,为尧之故都。

  ④“朝侍公主前”以下二句,言卫子夫朝朝暮暮侍奉于平阳公主面前,平阳公主早晨梳妆时,她跪献蝉鬓、蜂须等头上所戴的发饰。“公主”,指平阳公主,为汉景帝与王皇后所生之长女。“蝉鬓须”,蝉鬓、蜂须,指两种发饰。晋崔豹《古今注》卷下《杂注》第七:“魏文帝宫人绝所爱者,有莫琼树、薛夜来、田尚衣、段巧笑四人,日夕在侧。琼树乃制蝉鬓,缥缈如蝉(翼),故曰蝉鬓。”“须”,指如蜂之须的装饰品,或曰形容女子之秀发。王建《宫词》之四十二:“蜂须、蝉翅薄松松,浮动搔头似有风。”(《全唐诗》卷三百二)按:以上四句写其出身地位卑微,即前引《外戚世家》所谓“生微矣”。

  ⑤“妆罢赐蛾黄”以下二句,言卫子夫为平阳公主梳妆之后,公主赐之以“闹蛾儿”、“黄金缕”等装饰品,她便起身致谢,暗自庆幸,殊感欣娱。“蛾黄”,蛾儿(又名闹蛾儿)、黄金缕(本指金色之柳丝,此指以黄金为饰

  的发饰)。《稼轩词编年笺注》卷二《青玉案元夕》:“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宋周密《武林旧事》卷二《元夕》:“元夕节物,妇人皆戴珠翠、闹蛾、玉梅、雪柳……。”宋佚名《宣和遗事》(《说库》本)卷上:

  “京师民有似雪浪,尽头上戴着玉梅、雪柳、闹蛾儿,直到鳌山下看灯。”据金盈之《新编醉翁谈录》卷三《京城风俗记》载:“凡雪梅皆缯、楮(纸)为之”。贾开宗等评曰:“即少陵‘残杯’、‘冷炙’意(按:见《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诗),此(按:指卫子夫)觉风华奕奕。”按:以上写其情趣低下。

  “一旦武皇来”以下四句,言有一天汉武帝来到平阳公主邸舍,平阳公主置酒筵款待武帝,卫子夫与众歌女一起歌舞侑酒。“武皇”,汉武帝刘彻,见前笺注①。

  “醉后天耳热”以下四句,言汉武帝酒后耳热,对卫子夫一见倾心,使以千金重礼,召入皇宫,封为皇后。“翟褕”,一作“褕翟”、“揄狄”,指画有彩色雉图之衣,为王后之服。《周礼天官》:“内司服,掌和王后之六服:袆衣、揄狄、阙狄、鞠衣、展衣、缘衣,素沙。”郑玄注:“郑司农云:

  “袆衣,画衣也。……揄狄、阙狄,画羽饰。……”玄谓“狄”当为“翟”。翟,雉名。伊洛而南,素质五色皆备成章曰翚。江、淮而南,青质五色皆备成章曰摇。王后之服,刻绘为之形而彩绘之,缀于衣以为文章。袆衣,画翚者;揄翟,画摇者。”“龙文”,《明史》卷六十六《舆服志》二《皇后冠服》“翟衣,深青,织翟文十有二等,间以小轮花。红领褾襈裾,织金云龙文。……蔽膝随衣色,织翟为章三等,间以小轮花四,以緅为领缘,织金云龙文。”此指由原来卑微的侍婢歌女而被封为皇后。

  “簪花上林苑”,“簪花”,插花、戴花于冠。“上林苑”,汉宫苑名,“周袤三百里,有离宫七十所,皆容千乘万骑”(《三辅黄图》卷四《苑囿》)。此言采花于上林苑而簪之,实指游乐于上林苑中。

  “揽镜昆明湖”,取镜于昆明池而照之,实指游乐于昆明池。“昆明湖”,即昆明池,在长安西南上林苑中,汉武帝于元狩四年(或作三年)所凿,周回四十里(或谓十里)(《三辅黄图》卷四《池沼》)

  “璇宫咏雎鸠”,“璇宫”,即璇室,以美玉装饰的宫室,此指奢华之宫殿。《三国志魏书杨阜传》:“桀作璇室、象廊,纣为倾宫、鹿台。”“雎鸠”,即《诗经周南关雎》篇。其辞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言深受汉武帝所宠爱。

  “前星诞凤雏”,“前星”,代指皇太子。见《汉书五行志》下之下。

  “凤雏”,所谓龙子凤雏,此喻其高贵。此指卫子夫所生之太子据(即戾太子)。

  “大享”,祭宗庙。“三日酺”,诏天子百姓可以聚饮三日。《汉书文帝纪》:诏曰:“朕初即位,其赦天下,赐民爵一级,女子百户牛酒,酺五

  日。”师古注引文颖曰:“汉律:三人以上无故群饮酒,罚金四两。今诏横赐得令会聚饮酒五日也。”据本诗可知,皇帝生太子,则天下可“三日酺”也。

  “平阳”,指平阳公主。

  “入向椒涂趋”,趋步向皇后之宫。“椒涂”,皇后居住之宫室,用椒粉和泥涂壁,故名椒宫椒房、椒涂。《文选》卷五十八颜延年《宋文皇帝元皇后哀策文》:“兰殿长阴,椒涂弛卫。”李善注:“《汉书仪》:皇后称椒房,椒涂室,以取温暧,除恶气也。”

  “再拜称皇后”二句,写二人地位之变化,卫子夫之骄贵凌人。以上第一首。

  “范雎不得意”以下八句,《史记范雎传》:“范雎者,魏人也,字叔。游说诸侯,欲事魏王,家贫无以自资,乃先事魏中大夫须贾。须贾为魏昭王使于齐,范雎从。留数月,未得报。齐襄王闻雎辩口,乃使人赐雎金十斤及牛酒,雎辞谢不敢受。须贾知之,大怒,以为雎持魏国阴事告齐,故得此馈,令雎受其牛酒,还其金。既归,心怒雎,以告魏相。魏相,魏之诸公子,曰魏齐。魏齐大怒,使舍人笞击雎,折胁摺齿。雎佯死,即卷以箦,置厕中。宾客饮者醉,更溺雎,故僇辱以惩后,令无妄言者。雎从箦中谓守者曰:‘公能出我,我必厚谢公。’守者乃请出弃中死人。魏齐醉,曰:‘可矣’。范雎得出。后魏齐悔,复召求之。魏人郑安平闻之,乃遂操范雎亡,伏匿,更名姓曰张禄。”

  “幸遇咸阳使”二句,“咸阳使”,从咸阳派来的使者,即秦国谒者王稽。《史记范雎传》:“当此时,秦昭王使谒者王稽于魏。郑安平诈为卒,侍王稽。王稽问:‘魏有贤人可与俱西游者乎?’郑安平曰:‘臣里中有张禄先生,欲见君,言天下事。其人有仇不敢昼见。’王稽曰:‘夜与俱来。’郑安平夜与张禄见王稽。语未究,王稽知范雎贤,谓曰:‘先生待我于三亭之南。’与私约而去。王稽辞魏去,过载范雎入秦。……王稽遂与范雎入咸阳。”

  “献策帝大昆“帝”,指秦昭王。“昆”,他本多作“悦”,《史记范雎传》作“大悦、“善”。《范雎传》载,雎初至秦,昭王置之传舍,食以草具,岁余弗见。于是“范雎乃上书曰:‘臣闻明主立政,有功者不得不赏,有能者不得不官;劳大者其禄厚,功多者其爵尊,能治众者其官大。故无能者不敢当职焉,有能者亦不得蔽隐。……臣愿得少赐游观之间,望见颜色,一语无效,请伏斧质。’于是秦昭王大悦,乃谢王稽,使以传车,召范雎。”当时的秦国,昭王之母宣太后及宣太后的两个弟弟穰侯、华阳君与昭王的两个弟弟泾阳君、高陵君擅政专权,私家之富,重于王室。然而穰侯还想越过韩、魏二国,而伐齐国的纲、寿二邑,以扩大他在陶邑的封地(按:纲、寿临近陶邑)。范雎见昭王后,因进言曰:“‘越人之国而攻,可乎?’即令攻取,秦国能占有乎?这只能肥穰侯而无益于秦。‘王不如远交而近攻,得寸则王之寸也,得尺亦王之尺也。今释此而远攻,不亦缪(谬)乎?……’王曰:‘寡人敬闻命矣!’乃拜范雎为客卿,谋兵事。”范雎日益亲,数年后又“请间说曰:‘臣居山东时,闻齐之有田文,不闻有其王也;

  闻秦之有太后,穰侯、华阳、高陵、泾阳,不闻有其王也。……今太后擅行不顾,穰侯出使不报,华阳、泾阳等击断无讳,高陵进退不请,四贵备而国不危者,未之有也!……见(现)王独(孤)立于朝,臣窃为王恐,万世之后,有秦国者,非王子孙也!’昭王闻之大惧,曰:‘善!’于是废太后,逐穰侯、高陵、华阳、泾阳君于关外。秦王乃拜范雎为相。”

  “六国”,指山东(崤山以东)或曰关东(函谷关以东)之六国:韩、赵、魏、燕、齐、楚。

  “函关”,即函谷关,在今河南灵宝西,为秦国与六国间必经之关塞,由秦出关即为六国。

  “须贾再来聘”以下四句,“聘”,古代诸侯国之间派使臣通交修好。“绨”,粗缯,此指绨袍。《史记范雎传》:“范雎既相秦,秦号曰张禄,而魏不知,以为范雎已死久矣。魏闻秦且东伐韩、魏,魏使须贾于秦。范雎

  闻之,为微行,敝衣间步之邸,见须贾。须贾见之而惊曰:‘范叔固无恙乎?’范雎曰:‘然’。…须贾曰:‘今叔何事?’范雎曰:‘臣为人庸赁。’须贾意哀之,留与坐饮食,曰:‘范叔一寒如此哉!’乃取其一绨袍以赐之。”

  “以此得逭诛”,以下六句“逭”,逃避,避免。“梁王”,即魏王。“蒿藜”,蒿莱与蒺藜,这里泛指野草。《史记范雎传》载:须贾后来知道范雎即秦相张禄时,“乃肉袒膝行,因门下人谢罪。于是范雎盛帷帐,侍者甚众,见之……日:‘汝罪有三耳!昔者楚昭王时而申包胥为楚却吴军,楚王封之以荆五千户,申包胥辞不受,为丘墓之寄于荆也。今雎之先人丘墓亦在魏,公前以雎有外心于齐而恶雎于魏齐,公之罪一也;当魏齐辱我于厕中,公不止,罪二也;更醉而溺我,公其何忍乎?罪三矣。然公之所以得无死者(按:意即我今天之所以免你一死的原因是)以绨袍恋恋,有故人之意,故释公。’乃谢罢。人言之(秦)昭王,罢归须贾。须贾辞于范雎,范雎大供具,尽请诸侯使,与坐堂上,食饮甚设。而坐须贾于堂下,置莝、豆其前(按:莝,切碎的草,即诗中之“蒿藜,令两黥徒夹而马食之。数曰:

  ‘为我告魏王,急持魏齐头来;不然者,我且屠大梁。,

  “魏齐遍出走”以下四句,《史记范雎传》:“须贾归,以告魏齐,魏齐恐,亡走赵,匿平原君所。”秦昭王欲为范雎报仇,邀平原君至秦而扣

  留之,并写信给赵王,不持魏齐头来,不仅不放平原君,且将以兵伐赵。魏齐又奔魏,欲因信陵君而奔楚。信陵君畏秦而犹豫,魏齐走投无路,“怒而自经。赵王闻之,卒取其头予秦,秦昭王乃出平原君归赵。”以上第二首。

  “英雄当蹉跎”以下二句,言当英雄失时之际,也会沉溺于女色之中。“耽”,沉溺。“窈窕”,美好貌,此指美女,女色。

  “重耳昔出走”以下二句,“重耳”,晋献公子,其母狄女。献公宠骊姬,生奚齐,欲尽杀太子申生及诸公子而立奚齐。太子被杀,重耳及公子夷吾出亡。在外一十九年而后入晋即位,为晋文公,时年六十二岁。历尽磨难,受到锻炼,终于成为春秋时代霸主之一,故朝宗以“英雄”视之。初,重耳出亡,先至狄。居十二年;又经卫至齐。“齐桓公厚礼,而以宗女妻之,有马二十乘,重耳安之。……爱齐女,毋去心。(其从臣)赵衰、咎犯乃于桑下谋行。齐女侍者,在桑上闻之,以告其主。其主乃杀侍者。劝重耳趣行。重耳曰:‘人生安乐,孰知其他;必死于此,不能去!’:“眷”,反顾、顾念。“言”,语中助词,无实义。

  “晏安岂不怀”以下二句,“晏安”,安逸的生活。“脾肉早”,“脾”,通髀,指大腿;“脾肉早”,指大腿上很早生出很多肉来,人很早地肥胖起来,不利于驰骋疆场,建功立业。典出《三国志蜀书先主传》。后常用为久处安逸生活,壮志渐消,不能有所作为之典。

  “姜氏本妇人”以下六句,“姜氏”,重耳所娶齐国“宗女”之妻。“公子”指重耳,为晋国诸公子。“舅犯”,重耳之舅父狐偃咎犯。“郎邪”,一作“瑯琊”,“琅玡”,春秋时齐地,今山东胶南之诸城一带。《史记晋世家》载:重耳贪恋在齐之安逸生活,不肯离去,“齐女(姜氏开导)日:

  ‘子,一国公子,穷而来此,数士者(指随从出亡的人)以子为命。子不疾反

  国,报劳臣,而怀女德,窃为子羞之;且不求,何时得功?’乃与赵衰(咎犯)等谋,醉重耳,载以行。行远而觉(酒醒),重耳大怒,引戈欲杀咎犯……遂行。”

  “人生图远大”以下四句,乃作者所发之议论。“霸业臣”,指随从晋公子重耳。亡一十九年、后来辅助重耳成就霸业的贤士谋臣赵衰、狐偃咎犯(孤偃,字子犯,因是重耳之舅,又称舅犯、咎犯;舅咎音同通用)、贾佗、先轸(后封于原,又称原轸)、魏武子等,见《史记晋世家》。“赴时”,趋时。《列子力命》:“农赴时,商趣(通趋)利,工追求,仕逐势,势使然也。”《晋世家》载:晋献公杀太子申生,重耳逃至蒲;献公又使宦者履鞮趣杀于蒲,重耳越墙,宦者追之,“斩其衣袪”得脱而亡。后至狄、至卫,

  “过五鹿,饥而从野人乞食,”其狼狈、穷苦可想而知。有苦才有乐,历穷而后达,此物之常理;若耽于逸乐,消磨意志,无不败矣,故作者深有感慨。以上第三首。

  “豫让事智伯”以下二句,《史记刺客列传豫让传》:“豫让者,晋人也。故尝事(晋大夫)范氏及中行氏,而无所知名。去而事(晋大夫)智伯,智伯甚尊宠之。”又豫让后来回答赵襄子曰:“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皆众人遇我,我故众人报之;至于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国士”,一国之中杰出的人物。犹言英雄、豪杰式的人物。

  “三卿连合成”以下二句,“三卿”,《史记晋世家》载:晋出公、晋哀公时,晋卿知(同智)伯最强;“哀公四年,(晋卿)赵襄子、韩康子、魏桓子共杀知伯尽并其地。”“骄愎”,骄横无礼、一意孤行。晋出公十七年,知伯联合赵、韩、魏共分范氏、中行氏之地以为己邑。出公怒而不允,知伯又与三卿赶走出公,另立哀公为晋君。“晋国之政皆决于知伯,晋哀公不得有所制。”知伯并进而占有了范氏、中行氏原来所有的土地。据《战国策赵策一》载:接着,知伯又索地于韩,韩康子欲弗与,恐兵加之,乃

  使使者致万家之邑一于知伯”。又索地于魏,魏宣(按:应作桓子欲弗与,恐兵加之,亦“使人致万家之邑一于知伯。”又索地于赵,“赵襄子弗与。知伯因阴结韩、魏”以兵伐赵,“三月不能拔,因舒军而围之,决晋水而灌之”,“城之不沉者三板”。于是赵以“赵亡,难必及于韩、魏矣”的利害关系,说服韩、魏倒戈,与赵联合,三卿遂“大败知伯军而禽知伯,知伯身死、国亡、地分、为天下笑,此贪欲无厌也。”

  “一旦贵卿头”以下二句,“贵卿”,晋卿知伯,“曾一时掌晋国生杀予夺之大权,身份地位最为尊贵。《战国策赵策一》:“及三晋分知氏,赵襄子最怨知伯,而将其头以为饮器。”知伯贪婪骄愎,襄子亦太过,故贾开宗等评曰:“只是平常语,已悲惨不可言。”

  “感愤不轻死”以下四句,言三卿灭智伯,豫让之所以没有像一般人那样,激于义愤而当时为智伯殉节,而是隐身忍辱、苟活下来,乃是为了将来为智伯报仇的缘故。他藏身旷野山林,尝为智伯之惨死、头为饮器而吞声哭,感动天地,大白天忽然冷风飒飒,昏暗如暮。《战国策赵策一》:“豫让遁逃山中,曰:‘嗟乎!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吾其报知氏之仇矣。

  “漆身变我形”以下十四句,朝宗于本诗所述与《战国策赵策》一、《史记刺客列传》所记皆小有异。据《战国策》与《史记》载,豫让第一次刺赵襄子,是改变姓名,扮成罚作劳役的刑徒,进入赵襄子宫中,假装着为赵家涂刷厕所墙壁,欲乘襄子入厕时,以所怀之匕首刺杀之。“襄子如厕,心动,执问涂者,则豫让也,内持兵刃,曰:‘欲为知伯报仇。’左右欲杀之,赵襄子曰:‘彼义士也,吾谨避之耳。……’卒释之。”(引文见《战国策赵策一》,下同)豫让第二次刺赵襄子,才是“漆身为厉(按:《史记》司马贞《索隐》认为“厉”,通癞,恶疮。“凡漆有毒,近之多患疥肿,若癞疮然。”)灭须去眉,自刑以变其容……又吞炭为哑,变其音”,使世人不识其为豫让而预有所备,于是伏襄子“所当过桥下。襄子至桥而马惊。襄子曰:

  ‘此必豫让也。’使人问之,果豫让。……使兵环之。”于是豫让请求以剑斩襄子之衣而后死,“襄子义之,乃使使者持衣与豫让。豫让拔剑三跃,呼天击之曰:‘而(通尔”,即自呼“你豫让”之意;史记作“吾”,义更明)可以报知伯矣!’遂伏剑而死。死之日,赵国之士闻之,皆为涕泣。”按:朝宗以为豫让第一次刺襄子时,即“漆身”、“吞炭”,似记忆之误,“语”,语音,声音。“祚”,福佑,保佑。“霸略”,赞赵襄子有雄霸之略。“豫生”,犹言豫先生,指豫让。

  “斁”音度,败也。《书经洪范》:“彝伦攸斁。”《伪孔传》:“斁,败也。”此句言虽死而名不败,即身死而名扬于天下之意。以上第四首。

  孔光本名臣”,《汉书》卷八十一《孔光传》:“孔光,字子夏,孔子十四世之孙也。……经学尤明,年未二十,举为议郎。光禄勋匡衡举光方正,为谏大夫。……成帝初即位,举为博士,数使录冤狱,行风俗,振赡流民,奉使称旨,由是知名。……是时,博士三科……光以高第为尚书。观故事品式,数岁明习汉制及法令。上甚信任之,转为仆射,尚书令。……数年,迁诸吏光禄大夫,秩中二千石,给事中,赐黄金百斤,领尚书事。后为光禄勋,复领尚书,诸吏给事中如故。凡典枢机十余年,守法度,修故事。上有所问,据经法以心所安而对,不希旨苟合。”后为御史大夫。成帝崩,于大行前拜受丞相、博山侯印绶,继历大司徒、太傅、太师、辅三帝、居公辅位前后十七年。

  “刘歆亦令子”,《汉书》卷三十六《楚元王传》附《刘歆传》:“歆字子骏,少以通《诗》、《书》、能属文,召见成帝,待诏宦者署,为黄门郎。河平中,受诏与父向领校群书,讲六艺传记;诸子、诗赋、数术、方技,无所不究。向死后,歆复为中垒校尉。哀帝初即位,大司马王莽举歆宗室有材行,为侍中太中大夫,迁骑都尉,奉车光禄大夫,贵幸。复领校

  《五经》,卒父前业,歆乃集六艺群书种别为《七略》。……歆及向始皆治

  《易》,宣帝时,诏向受《谷梁春秋》,十余年,大明习。及歆校秘书,见古文《春秋左氏传》,歆大好之。……初,《左氏传》多古字古言,学者传训诂而已。及歆治《左氏》,引经文以解经,转相发明,由是章句义理备焉。歆亦湛靖有谋,父子俱好古,博见强志,过绝于人。歆以为左丘明好恶与圣人同,亲见夫子,而《公羊》、《谷梁》在七十子后,传闻之与亲见之,其详略不同。歆数以难向,向不能非间也。”按:刘向、刘歆父子,皆西汉大学问家,此谓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故曰:“令子”。

  “并生太平日”,此指成帝、哀帝之世。《汉书》卷十《成帝纪赞》云:成帝时,“公卿称职,奏议可述;遭世承平,上下和睦。”虽有“赵氏乱内,外家擅朝”,然亦无战乱。卷十一《哀帝纪赞》云:“孝哀自为藩王及充太子之宫,文辞博敏,幼有令闻。睹孝成世,禄去王室,权柄外移,是故临朝,娄(屡)诛大臣,欲强主威,以则武、宣。”卷八十一《孔光传》亦云:哀帝初即位,躬行俭约,省减诸用,政事由己出,朝延翕然,望至治焉。”

  “清华”,清贵显要、文彩华赡。

  “倏忽图富贵”以下二句,《汉书》卷八十一《孔光传》:会哀帝崩,太皇太后以新都侯王莽为大司马;征立中山王,是为平帝。帝年幼,太后称制,委政于莽。初,哀帝罢黜王氏,故太后与莽怨丁、傅、董贤之党。莽以(孔)光为旧相名儒,天下所信,太后敬之,备礼事光。所欲搏击,辄为草,以太后指,风光上之,厓眦皆莫不诛伤。莽权日盛,光忧惧不知所出,上书乞骸骨。莽白太后:‘帝幼少,宜置师傅。’徙光为帝太傅,位四辅,给事中,领宿卫供养,行内署门户,省服御食物。明年,徙为太师,而莽为太傅。光常称疾,不敢与莽并。有诏朝望朔,领城门兵。莽又风群臣奏莽功德,称宰衡,位在诸侯王上,百官绕焉。光愈恐,固称疾辞位。”又卷九十九《王莽传》上:亦云“莽以大司徒孔光名儒……于是盛尊事光,引光女婿甄邯为侍中奉车都尉。诸哀帝外戚及大臣居位素所不说(悦)者,莽皆傅致其罪,为奏请,令邯持与光。光素畏惧,不敢不上之。莽白太后,辄可其奏。”于是前将军何武、后将军公孙禄,红阳侯立等,皆被免遣。孔光成了王莽打击异己与篡夺政权的工具。又卷九十九《王莽传》:“于是附顺者拔擢,忤恨者诛灭。王舜、王邑为(莽)腹心,甄丰、甄邯主击断,平晏领机事,刘歆典文章,孙建为爪牙。”又卷三十六《楚元王传》附《刘歆传》亦曰:“会哀帝崩,王莽持政,莽少与歆俱为黄门郎,重之,白太后。太后召歆为右曹太中大夫,迁中垒校尉,羲和,京兆尹,使治明堂辟雍,封红休侯。……及王莽即位,歆为国师。”“君父轻脱屣”,把君父忠之孝大义看得微不足道,像脱掉一只破鞋子那样毫不顾惜地甩掉。贾开宗等曰:“痛刺,此处着宛转不得!”

  “温树何小心”以下二句,《汉书孔光传》:“上有所问……如或不从,(光)不敢强谏争,以是久而安。时有有所言,辄削草稿,以为章主之过,以奸忠直,人臣大罪也。……沐日归休,兄弟妻子燕语,终不及朝省政事。或问光:‘温室省中(晋灼曰:“长乐宫中有温室殿。”)树皆何木也?’光默不应,更答以他语,其不泄如是。”平时谨小慎微,然在六经所载之君父忠孝大义面前,却视如破屣,故曰“有深耻。”

  “新室”,新朝,王莽篡汉后建之朝代曰“新”。以上第五首。

  夜泊过姜如须

  姑苏夜泊听《吴趋》,乃是东海姜如须。当年过江第一人,何事混作荆蛮民?鵔冠上玳瑁簪,采菱临水伤客心。相期太湖射凫雁,随阳之鸟不忍侵。手携寸弩袖中藏,日坐桥门南望吟。君尚能射射猛虎,出右北平雪风舞。李广一醉老蹉跎,眼底生花徒自苦。

  笺注:

  ①“姜如须”,《明史》卷二百五十八《姜垓传》:“垓,字如须,崇祯十三年进士,授行人。埰下狱(按:姜埰,垓兄,时官礼科给事中,以直言下狱),垓尽力营护。后闻乡邑破,父殉难,一门死者二十余人,垓请代兄系狱,释埰归葬,不许。即日奔(父)丧,奉母南走苏州。初,垓为行人,见署中题名碑,崔呈秀、阮大铖与魏大中并列,立拜疏请去二人名。及大铖得志,滋欲杀垓甚。垓乃变姓名,逃之宁波。国亡乃解。”宋荦曰:“如须,东海姜垓也。举崇祯庚辰进士,弃官隐居苏州。”《苏州府志》卷一百十二《流寓》二:“后大铖得志,怨垓兄弟,必欲杀之。避至徽州,变姓名逃之宁波,避迹台、宕间之伫石山,久之,复俱来吴(苏州)。年四十先埰卒,门人私谥‘贞文先生。,本诗作于顺治九年冬,作者南访苏州时。

  ②“姑苏夜泊听《吴趋》”,“姑苏”,苏州之别称,因其西南有姑苏山而得名。“《吴趋,此指吴歌。《乐府诗集》卷六十四《杂曲歌辞吴趋行

  :“崔豹《古今注》:吴人以歌其地。陆机《吴趋行》曰:‘听我歌吴趋’。趋,步也。”

  ③“东海”,此指东海郡,西汉时指古兖州至邳县以东地区,治郯城。姜垓山东半岛莱阳人,故云。《左传》襄公二十九年:“为歌《齐(风)》,

  曰:美哉,泱泱乎,大风也哉!表东海者,其大公(按:意指姜太公之齐国)乎!”莱阳正在姜齐境内。贾开宗等评曰:“起胜。”

  ④“当年过江第一人”以下二句,写如须守节不仕清。考《明史》卷二十四《庄烈帝纪》:崇祯十五年十一月“壬寅,大清兵南下,畿南郡邑多不守。……十二月,大清兵趋曹、濮,山东州县相继下。”前笺注①引《明史姜垓传》所谓“后闻乡邑破,父殉难,一门死二十余人”,似在此时。

  “垓请代兄系狱,释埰归葬,不许;即日奔丧,奉母南走苏州”,时亦应在崇祯十五年底或十六年初。而明朝臣民大量过江南下,则在崇祯十七年三

  月李自成攻入北京与五月清兵进入北京之际,故云。又“第一人”,亦指才华名望而言。《南史》卷十九《谢晦传》:“时谢混风华,为江左第一,尝与

  ,晦俱在武帝前,帝目之曰:‘一时顿有两玉人耳!《晋书》卷七十五《王坦之传》:“坦之字文度,弱冠与郄超俱有重名。时人为之语曰:‘盛德绝伦郄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嘉宾,超小字也。仆射江虨领选,将拟(坦之)为尚书郎,坦之闻之,曰:‘自过江来,尚书郎正用第二人,何得以此见拟?’虨遂止。”“荆蛮民”,《国语晋语》八:“昔成王盟诸侯于岐阳,楚为荆蛮……故不与盟。”《史记吴世家》:“太伯之奔荆蛮,自号句吴。”是古代以楚与吴、越为荆蛮。元代遗民、著名画家吴人倪瓒,于元亡后自号“荆蛮民”。《壮悔堂文集》卷六《倪云林十万图记》:“尝考云林倪瓒,自称

  ‘懒迂’,又称‘荆蛮民’。”

  ⑤鵔‘冠上玳瑁簪”以下二句,“鵔冠”,写亡国之痛。《汉书》卷九十三《佞幸传序》:“故孝惠时,郎、侍中皆冠鵔,贝带……。”师古注:“以鵔毛羽饰冠,海贝饰带。”汉代以后为皇帝近臣所著。玳瑁簪”,以玳瑁甲片所饰之发簪。《全唐诗》卷二百六十一严武《寄题杜拾遗锦江野亭》诗:“莫倚善题《鹦鹉赋》,何须不著鵔冠?”又卷五百七十八温庭筠

  《寄河南杜少尹》诗:“十年归来鬓未凋,玳簪珠履见常僚。”“《采菱》临水”,《楚辞》宋玉《招魂》:“涉江《采菱》,发扬荷些。”王逸注:“楚人歌曲也。言已涉渡大江,南入湖池,采取菱芰,发扬荷叶,喻屈原背去朝堂,隐伏草泽,失其所也。”按:姜如须,崇祯间官行人,掌传旨,册封诸职,为皇帝近臣。《明史》卷七十四《职官志》三:洪武初,行人多孝廉人材,奉使“率不称旨”后“咸以进士为之,非奉旨,不得擅遣,行人之职始重。”此言姜如须当年为贵重近臣,冠鵔、簪玳瑁,今日奔赴江南,隐伏草泽,只能游山林,歌《采菱》,临水照之,头上一切全无,故云“伤客心”。

  “相期太湖射凫雁”以下四句,喻盼望恢复明室。“太湖”,在苏州西南,近临苏州。“随阳之鸟”,指鸿雁之属,即上述“凫雁”。“桥门”,本指太学之门。《后汉书》卷七十九上《儒林传序》:“圜桥门而观听者,盖亿万计。”李贤注:“《汉官仪》:‘辟雍(按:即太学)四门外有水,以节观者。’门外皆有桥,观者在水外,故云‘圜桥门’;圜,也。”此似指苏州州学之门外之桥。按:此四句有寓意。“随阳之鸟”,喻奔赴当时南方晚明政权以抗清之人。“南望”,指向往南方晚明政权以图恢复明室。

  “君尚能射射猛虎”以下二句,勉姜如须。《史记》卷一百九《李将军列传》:“李将军广者,陇西成纪人也。”善骑射,左右以广为名将。“广居右北平,匈奴闻之,号曰‘汉之飞将军’。避之数多,不敢入右北平。广出猎,见草中石,以为虎而射之,中石没镞,视之石也……。广所居郡闻有虎,尝自射之。及居右北平射虎,虎腾伤广,广亦竟射杀之。”“右北平”,《汉书》卷二十八下《地理志》:“右北平郡,秦置,莽曰北顺,属幽州。”在今河北省兴隆、隆化以东及辽宁省建昌、建平以西地区。按:此亦有所寓意。

  “李广一醉老蹉跎”二句,朝宗自喻。贾开宗等评曰:“跌宕豪举,言勿深思。”按:“勿深思”者正欲人深思其寓意也。朝宗所谓“徒自苦”,亦正为力不足以“射猛虎”而“自苦”也,非心不欲射之。

  寄魏大敏祺二首

  魏子文章伯,飘零晚更奇。张衡愁作赋,阮籍醉能诗。老眼观时拙,狂名托我知。遥怜岁云暮,潦倒忆南皮。

  别后苏门啸,幽栖孰与闻。自注辛卯,同魏子游苏门。行藏怀老友,去住惜离群。旧舍今仍在,新书晚欲焚。冯公头幸白,原不用终军。

  笺注:

  ①“魏大敏祺”,《夏邑县志人物儒修魏敏祺传》:“魏敏祺,号用熙,邑学生,资性颖异,读书一目十行,博学多识,贯综古今,邃于理学,其于《西铭》、《太极》之书,皆能解悟精微。为制义根柢理要,规矩先正,才气纵横而归于法,雪苑文士推重之。尝见知于学使者朱增城先生,曰:

  ‘子文名世,传世无不可也。’为人古貌朴心,懿言矩步,骨鲠岸异而复不露圭角,所谓澄之不清,挠之不浊者,邑人咸矜式焉。生平不问生计,箪瓢屡空,宴如也。所著制义并古文词名《来智堂集》,阁学彭羡门先生征辑授梓。”此诗作于顺治九年末,由江南寄往夏邑。

  ②“魏子文章伯”,“文章伯”对善写文章者之尊称,犹言文学界的巨擘。《全唐诗》卷百十八孙逖《故右丞相赠太师燕文贞公挽词二首》其一“海内文章伯,朝端礼乐英。”《壮悔堂文集》卷一《赠王子序》云:“郡之属九而其以人文称者太丘、黍丘为最。黍丘有魏君敏祺,学古行高。”又卷二《王瑞信文序》:“黍丘之文更有魏子敏祺。”

  ③“张衡愁作赋”,《后汉书》卷五十九《张衡传》:“张衡字平子,南

  阳西鄂人也。”“衡不慕当世,所居之官,辄积年不徙。”张衡有《四愁诗》,其自序云:“张衡不乐久处机密,阳嘉中出为河间相。……时天下渐弊,郁郁不得志,为《四愁诗》。”又有《归田赋》、《文选》卷十五《归田赋》李善注:“归田者,张衡仕不得志,欲归于田,因作此赋。”

  ④“阮籍醉能诗”,《晋书阮籍传》:“(籍)本有济世志,属魏、晋之

  际,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籍由是不与世事,遂酣饮为常。”《文选》卷二十三阮嗣宗《咏怀诗》李善注:“颜延年曰:说者阮嗣宗在晋文代,常虑祸患,故发此咏耳。”

  ⑤“遥怜岁云暮”以下二句,“岁云暮”,指朝宗渡江南访,时届年终之时。“南皮”,县名,秦置。汉属渤海郡,曹丕及建安诸子雅聚于此。《文选》卷四十二魏文帝《与朝歌令吴质书》:“每念昔日南皮之游,诚不可忘。

  既妙思《六经》,逍遥百氏;弹棋间设,终以六博;高谈娱心,哀筝顺耳;驰骋北场,旅食南馆。浮甘瓜于清泉,沈朱李于寒水;白日既匿,继以朗

  月,同乘并载,以游后园。舆轮徐动,参从无声,清风夜起,悲笳微吟,乐往哀来,怆然伤怀。余顾而言,斯乐难常,足下之徒,咸以为然。今果分别,各在一方。”

  “别后苏门啸”,“苏门”,山名。《清一统志卫辉府》一《山川》:“苏门山,在辉县西北七里,一名苏岭,即太行支山也。”《晋书阮籍传》:

  “籍尝于苏门山遇孙登,与商略终古及栖神导气之术,登皆不应,籍因长啸而退。至半岭,闻有声若鸾凤之音,响乎岩谷,乃登之啸也。”方域自注

  曰:“辛卯,同魏子游苏门。”辛卯,清顺治八年也。按,明崇祯十五年,李自成农民军打开封,开封为黄水所淹,河南乡试贡院移置卫辉府之苏门

  山麓,清初因之。至顺治十六年,贡院才又移回省城开封。清顺治八年秋,方域被迫参加乡试,因与敏祺有苏门之游。

  “行藏”,出处,行止。《论语述而》:“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唯吾与尔有是夫。

  “冯公头幸白”,用汉代冯唐典,比魏敏祺。《史记》卷一百二《冯》:“冯唐者,其大父赵人,父徙代,汉兴徙安陵。唐以孝著,为中郎署长,事文帝。文帝辇过,问唐曰:‘父老何自为郎?家安在?’唐具以实对。……七年,景帝立,以唐为楚相,免。武帝立,求贤良,举冯唐,唐

  时年九十余,不能复为官。”《文选》卷二十一左太冲《咏史八首》其二:

  “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按:以头白为幸,道出对清廷的态度。

  “原不用终军”,“终军”,亦比魏敏祺。《汉书》卷六十四下《终军传》:“终军字子云,济南人也。少好学,以辩博能属文闻于郡中。年十八,选为博士弟子。至府受遣。……军揖太守而去,至长安上书言事。武帝异其文,拜军为

  谒者给事中。……南越与汉和亲,乃遣军使南越,说其王,欲令人朝,比内诸侯。军自请:‘愿受长缨,必羁南越王而致之阙下。’军遂往说南越王,越王听

  许,请举国内属。…军死时年二十余,故世谓之‘终童’。”按:军必欲系蛮夷之南越王,故本为异族之清朝原本不会任用,此不足奇。

  四忆堂诗集校笺卷之七    遗稿

  何事

  何事竟头白,青春一放翁!乾坤羞髀肉,日月误雕虫。藜杖侵苔润,药栏啄鸟红。经年常晏起,非是避墙东。

  笺注:

  ①“何事竟头白”以下二句,言自己本像狂放不羁的陆放翁那样,又是因为什么事情使自己青春的鬓发变白了呢?“青春”,此喻年轻。《文选》卷二十四潘尼《赠陆机出为吴王郎中令》诗:“予涉素秋,子登青春”。李善注:“素秋喻老,青春喻少也””《李白集校注》卷十八《送李青归华阳川》诗,:“伯阳仙家子,容色如青春。”练贞吉《四忆堂诗集序》:“又数岁,复与朝宗遇之于禾水。朝宗是时,较潘岳《秋兴》之年,不过加其三,而乃鬓有二毛”。潘岳《秋兴赋序》:“余春秋三十有二,始见于二毛”。三十二加三,时(按:清顺治九年,朝宗过江南访,与练贞吉遇于嘉兴即禾水)朝宗三十五岁,头已花白。“放翁”,《宋史》卷三百九十五《陆游传》:“范成大帅蜀,游为参议官,以文字交,不拘礼法,人讥其颓放,因自号“放翁”。本诗作于清顺治十年。

  ②髀肉”,髀骨(大腿上)生起肥肉,喻人肥胖了起来,建立功业无望。详前本卷《咏史五首》其三“鸩毒脾(按:脾、髀通用)肉早”句笺注。

  ‘

  “日月误雕虫”,整日雕章琢句,吟诗作赋,延误了建立功业的大好时光。扬雄《法言吾子》:“或曰‘吾子少而好赋?曰:‘然,童子雕虫篆刻。’俄而曰:‘壮夫不为也。,李轨注:“悔作之也。”“刘勰《文心雕龙铨赋》:“然逐末之俦,蔑弃其本……遂使繁华损枝,膏腴害骨,无贵风轨,莫益劝戒,此扬子所以追悔于雕虫,贻诮于雾者也。”

  ④“藜杖侵苔润“以下四句,前三句写表面上的隐士生活,后一句又否定自己是个隐者故徐作肃评曰:“开首叫起一篇,完‘何事’二字,妙合章法。”徐作肃之评,因当时政治环境险恶,只能言其章法;实际上是讲:僵卧孤村,表面上像个隐者,过隐居般的生活;实则忧心于明朝兴复之大业,以此愁白了头,与开头“何事竟头白”一句遥相照应,故曰:“妙合章法”。“避墙东”,《后汉书》卷八十三《逸民传逢萌传》:“(王)君公遭乱独不去,侩牛自隐。时人谓之论曰:‘避世墙东王君公。,《庾子山集》卷四《和乐仪同苦热》诗:“寂寥人事屏,还得隐墙东。”

  偶作呈宋二

  精悍推徐五,飞腾忆贾三。每当穷正变④,细与辨青蓝。万卷攻吾短,千秋愧汝谙。幸为乘少壮,努力事幽探。

  笺注:

  ①“宋二”,指宋荦。荦为宋权第二子,故云。此诗作于顺治十年春,时方域主盟雪苑六子社,与贾开宗,徐作肃及宋荦探讨诗、古文。《壮悔堂文集》卷四有《与宋牧仲公子书》、《古文遗稿》有《雪苑六子社序》、《宋牧仲文序》、《宋牧仲诗序》,本诗集前卷五有《再别宋二荦》诗,可参阅。

  ②“徐五”,徐作肃。本卷前有《寄徐五作肃》诗,其生平见其笺注。

  ③“贾三”,贾开宗,前卷五有《寄贾三丈开宗》诗,可参见其笺注。

  《壮悔堂文集》卷三《与任王谷论文书》:“近得贾君开宗、徐君作肃,共相磋磨,乃觉文章有分毫进益。贾精于论,徐老于法,二君尝曰:‘此系何等事,君不惨淡经营,便轻率命笔!’仆佩其言,不敢忘。”

  ④“正变”,《诗经》之正风、正雅与变风、变雅及其创作原则。《晋书》卷五十《庾峻传》:“常侍帝讲《诗》,中庶子何劭论《风》、《雅》正变之义,峻起难往反,四坐莫能屈之。”此指雪苑社诸子,探讨诗文创作规律。

  ⑤“万卷攻吾短”以下二句,宋荦《西陂类稿》卷四十六《筠廊二笔》下:“侯朝宗以文章名天下,睥睨千古。然每撰一篇,非经徐恭士点定,不敢存稿。一日,灯下作《于谦论》,送恭士求阅,往返数次。恭士易‘矣’字、‘也’字数处,朝宗大叹服。时夜禁甚严,守栅者竟夜启闭不得眠,曰:‘侯公子苦我乃尔!’此事徐曾向汪钝翁、王阮亭言之,共为称快。钝翁常语人曰:‘闻牧仲(宋荦字牧仲)谈朝宗遗事,令人神往。

  “努力事幽探”,“幽探”寻幽探胜,此言探讨诗文幽深之奥密。《全唐诗》卷三百八十四张籍《和李仆射西园》诗:“虚坐诗情远,幽探道侣兼。”徐作肃恭士曰:“二首直如说话,千淘百洗,一尘不留。靖节云:‘秋气澄余滓,杳然天略高。’有可想像而已。”

  送何三杲[自注]何,龙眠人①。

  回首论交十五年,旧游常自忆龙眠。飘零何逊官无兴,潦倒侯嬴地最偏。老计相怜狂能拙,清时莫负酒杯贤。送君明日东门道,谩听《骊歌》是偶然。

  笺注:

  ①“何三杲”,自注:“何,龙眠人。”按:“龙眠,本山名,在安徽桐城,这里代指桐城。“何杲”,排行三,字次德,明末诸生,复社成员。清顺治十年春,自北京返归金陵时,途经商丘,拜访朝宗。临行,商丘雪苑六子社诸子皆赠之以诗,并“推方域为之序,”详见《壮悔堂文集遗稿送何子归金陵序》。在清顺治十三年侯朝宗诗文集的“家刻本”中,本诗附于

  《壮悔堂文集遗稿》之《送何子归金陵序》后,从后来的“本衙本”开始,方将本诗编入《四忆堂诗集遗稿》卷内,此后各本仍之。

  ②“回首论交十五年”,崇祯十二年,朝宗赴南京,与次德一起入南雍,参加该年乡试,并共同与阉党余孽阮大铖进行斗争;崇祯十七年即清顺治元年,阮大铖柄政,大兴党人狱,次德逃武昌左良玉军中,朝宗逃扬州史可法军中,方免于难。此后清兵占领江南,二人长期分离,至清顺治十年方有幸聚首,前后相计,恰十五年。故朝宗《送何子归金陵》云:“余之见于天下兴亡盛衰之故,友朋生死聚散之感,既已多矣;又尝与何子少同学,中同患难,今又幸存而两相遇,其可以无言哉!”

  ③“飘零何逊官无兴”,此以何逊之才比次德。《梁书》卷四十九《何

  》:“何逊字仲言,东海郯人也。……逊八岁能赋诗,弱冠州举秀才。南乡范云见其对策,大相称赏,因结忘年交好。自是一文一咏,云辄嗟赏,谓所亲曰:‘顷观文人,质则过儒,丽则伤俗;其能含清浊、中今古,见之何生矣!’沈约亦爱其文,尝谓逊曰:‘吾每读卿诗,一日三复,犹不能

  已。’其为名流所称如此。”历任建安王、安成王参军、记室。“官无兴”,朝宗《送何子归金陵序》:“何子有管、乐才,宜出为世用;然十年以来,犹以布衣奔走周道,此其何故欤?”

  ④“潦倒侯嬴地最偏”,此以侯嬴自此。“侯嬴”,战国时魏国之隐士,修身洁行,有正义感,曾帮助魏公子抗暴秦,解赵围,闻名于世。《史记》卷七十七《魏公子列传》:“魏有隐士曰侯嬴,年七十,家贫,为大梁夷门监者。(魏)公子往请,欲厚遗之。不肯受,曰:‘臣修身洁行数十年,终不以监门困故,而受公子财。’魏安釐王二十年,秦昭王已破赵长平军,又进兵围邯郸。”赵急,数请救于魏。魏王畏秦,终不肯发兵往救。侯嬴为魏公子设计夺魏将晋鄙之军,前往抗击暴秦,终解赵围。“地最偏”,婉谏也。陶渊明《饮酒二十首》其五:“心远地自偏”以上二句是说,君才可与何逊比,本“宜出为世用”,时至今日,“犹以布衣奔走周道我也穷困潦倒,像侯嬴那样僵卧僻地。这其中自有友朋相怜之意;然所处非时,亡国遗民,身处异代,实应像陶渊明那样,“心远”方能“地偏”,此中亦有挚友间推诚婉言的相谏意。

  ⑤“骊歌”。《骊驹》之歌,逸《诗》篇名,本为告别之用,此泛指离别之歌。《汉书》卷八十八《儒林传王式传》:“(江公)心疾式,谓歌吹诸生曰:‘歌《骊驹’式曰:‘闻之于师:客歌《骊驹》,主人歌《客毋庸归》;今日诸君为主人,日尚早,未可也。,师古注:“服虔曰:‘逸《诗》篇名也,见《大戴记》。客欲去歌之。’文颖曰:‘其辞云:“骊驹在门,仆夫具存;骊驹在路,仆夫整驾’也。《李太白集》卷十七《灞陵行送别》:“正当今日断肠处,《骊歌》愁绝不忍听。”徐作肃曰:“空浑人情,是送忘形之交之作。”

  闻蝉和宋二荦

  晓起鸣蝉静,秋声动远空。披襟宜永日,入户况凉风。群命亦云得,孤音非所同。庶几饮清露,戢翼托高丛。

  笺注:

  ①“宋二荦”,见前《偶作呈宋二》诗笺注。此诗作于顺治十年秋。按:此以蝉自喻,亦以勉宋荦。

  ②“秋声动远空”,宋欧阳修《居士集》卷十五《秋声赋》:“欧阳子方夜读书,闻有声自西南来者,悚然而听之,曰:异哉!初淅沥以萧飒,忽奔腾而砰湃,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其触于物也,铮铮,金铁皆鸣;又如赴敌之兵,衔枚疾走,不闻号令,但闻人马之行声。余谓童子:‘此何声也?汝出视之。’童子曰:‘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四无人声,声在树间。’余曰:噫嘻!悲哉!此秋声也。,

  ③“戢翼托高丛”,“戢翼”,翼。“托高丛”,寄托高树之丛,此喻退隐也。《艺文类聚》卷五引三国魏刘桢《大暑赋》:“兽喘气于玄景,鸟戢翼于高危。”《文选》卷三十六任彦升《宣德皇后令》:“在昔晦明,隐鳞戢翼。”徐作肃评此诗曰:“寄深而笔旷,一读有超然之致,再读有幽渺之思。”

  群盗

  草木艰难已奠居,谁令群盗更乘虚。营田本欲归戎马④,浚壑须防纵巨鱼。自注时有屯田、挑河之役。岂谓民劳关至计,终于帝力望新除。即今枢相巡行日,驿使应先痛哭书。自注时命洪太保南征。

  笺注:

  ①此诗作于顺治十年秋。

  ②“奠居”,安居。宋李纲《靖康传信录》卷一:“于是金人如惧,游骑不敢旁出,而自京师城以南,民始获奠居。”此言历经战乱,刚刚安定下来的中原人民也。

  ③“谁令群盗更乘虚”,“群盗”,指被繁重的劳役所逼而反的老百姓。“乘虚”,趁空虚不备而兴起。

  ④“营田本欲归戎马”二句,“营田”,屯田。“浚壑”,挖河。自注曰:“时有屯田,挑河之役。”此二句是说:营田本应是军队的事,为什么要农

  民出役呢?挑河而动用民力也须十分谨慎,要防备放纵巨鱼!“巨鱼”,即指上句之“群盗”。此二句紧承第二句“谁令”而来,回答“群盗更乘虚”

  的原因。

  ⑤“岂谓民劳关至计”二句,“民劳”,劳民,役使百姓。“至计”,长治久安的根本大计。“帝力”,朝廷皇帝的恩德。“新除”,新拜官职。这二句是说,不是说劳民之事关乎天下长治久安的根本大计吗?终于还要希望皇帝施加恩德新命官员来革除这些弊政。

  “即令枢相巡行日”,“枢相”,指洪承畴。自注:“时命洪太保南征。”蒋良骐《东华录》卷七:顺治十年五月,“命大学士洪承畴为太保、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兼太子太师、内国史翰林院大学士、兵部尚书,经略湖广、广东、广西、云南、贵州等处地方,总督军务兼理粮饷,听择扼要处所驻扎,抚提镇以下悉听节制。”

  “驿使应先痛哭书”,“驿使”,传达官方文书之使者。此句是说,你洪太保就应先派驿使痛哭上书,反映民情,革除这些弊政,以杜绝“群盗”所乘之“虚”(即群盗)滋生的根源。

  隋堤

  隋家天子绿杨堤②,万古春风野鸟啼。几处吹箫云漠漠,经时拾翠草凄凄。龙舟想象牙樯入,彩袖虚无簇仗齐。寂寞宋城南向望,老人独自杖青藜。

  笺注:

  ①此诗最早见顺治十七年刊《归德府志》。“隋提”,《商丘县志》卷三

  迹》:“隋堤,在旧城外三里,即汴渠旧堤也。筑于隋,故名。”雪苑社友贾开宗、徐作肃都有同题七律诗。此诗作于顺治十一年春。附:贾开宗

  《隋堤》诗:“隋家大业正承平,谁令锦帆万里行?撰记初来通异域,开河偶尔到芜城。绿杨夹道浓阴合,御脚牵风翠缆轻。吴语东都欢未了,已传堠火遍西京。”徐作肃《隋堤》诗:“望极绿杨更不生,隋堤此日尚为名。樵通牧马春风暗,照入荒陴野水清。千步锦帆归寂。万骑红袖委逢迎。中原龙战自今古,漫注天涯数变更。”贾、徐二诗采自顺治本《归德府志》卷九《艺文》上。

  ②“绿杨堤”,即隋堤,隋炀帝开通济渠(即汴河),旁筑御道,并植杨柳。白居易《隋堤柳》诗:“大业年中炀天子,种柳成行夹流水。西自黄河东至淮绿阴一千三百里。”(《全唐诗》卷四二七)杜牧《隋堤柳》:“夹岸垂杨三百里,只应图画最相宜。”(《全唐诗》卷五二三)。

  ③“龙舟想象牙樯入”二句,《隋书》卷三《炀帝纪》”辛亥,发河南诸郡男女百余万开通济渠,自西苑引谷、洛水达于河,自板渚引河通于淮。庚申,遣黄门侍郎王弘、上仪同于士澄,往江南采木造龙舟、凤艒、黄龙、赤、楼船等数万艘。……八月壬寅,上御龙舟幸江都,以左武卫大将军郭衍为前军,右武卫大将军李景为后军,文武官五品以上给楼船,九品以上给龙蔑舳舻,相接二百余里。”旧题唐韩偓《开河记》:“龙舟既成,……于是取吴越民间女十五、六岁者五百人,谓之殿脚女,至于龙舟御楫,即每船用彩缆十条,每条用殿脚女十人,嫩羊十口,令殿脚女,与嫩羊相间而行牵之。时恐盛暑,翰林学士虞世基献计,请用垂柳栽于汴渠两堤上。一则树根四散鞠护河堤,二乃牵舟之人护其阴,三则牵舟之羊食其叶。上大喜。诏民间有柳一株赏一缣,百姓竞献之。又令亲种,帝自种一株,群臣次第种,方及百姓。时有谣谚曰:‘天子先栽,然后百姓栽。’栽毕。帝御写赐:‘垂杨柳’。姓杨,杨柳也。时舳舻相继,连接千里,自大梁至淮口,联绵不绝,锦帆过处,香闻百里。”(见明嘉靖《归德州志》)

  ④“宋城”,即商丘县,隋开皇初,改郡曰宋州,改县曰宋城。按:汴河,即通济渠,直通扬州。“寂寞宋城南向望”,望扬州也。扬州既为隋炀帝所死之地,又是史可法抗御清兵、英勇献身之所。翘首南望,历史之兴亡,浮想连翩,不能释怀。

  题宋牧仲古竹圃

  悠然过竹圃,长夏有清阴。何处孙登啸③,偏宜向秀林。善交翻闭户,高卧本从心。浊酒劳相劝,今知静者深。

  笺注:

  ①“古竹圃”,郦道元《水经注睢水》:“睢水又东南流,历于竹圃,水次绿竹阴渚,菁菁实望,世人言梁王竹园也。”《商丘县志》卷三《古迹》:“竹圃,在城东南。”宋荦自撰《漫堂年谱》:“(顺治)十一年甲午,余二十一岁。九月葺东郊古竹圃。……刻《古竹圃诗集》。”诗中有“长夏”云,知此诗作于顺治十一年六月,徐作肃有依韵同题诗,诗曰:“胜迹怜无恙,青青十亩阴。凉吹长夏雨。幽入乱鸣禽。养疾封三径,开樽时一吟。知应同潦倒,遇我顾情深。”(《偶更堂诗稿》卷上《宋牧仲古竹圃》)。

  ②“长夏”,农历六月。《素问六节藏象论》:“春胜长夏,长夏胜冬。”注:“长夏者,六月也。”

  ③“孙登啸”,见前本卷《寄魏大敏祺》诗其二笺注。

  ④“向秀林”,向秀字子期,晋河内怀人。清悟有远识,雅好老、庄之学。《世说新语任诞》云:向秀与阮籍、嵇康、山涛、刘伶、阮咸、王戎,

  “七人常集于竹林之下,肆意酣畅,故世谓‘竹林七贤。

  “善交翻闭户”,《论语公治长》:“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

  子力命》:“世称管、鲍善交者,小白善用能者。”“翻”,反也。“闭户”,意即不与世交、不仕清。

  “高卧本从心”,陶渊明《归田园居五首》其一:“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按:皆不愿同异代合作之辞也。

  梁园怀古

  驱车荒城隅,昔是梁王园。当日宾客馆,离离百草蕃。邹枚自奇士,文采何翻翻。遂使辞赋业,远托金石尊。况彼经术子,菁华有本根。著述非所愿,谁肯谋饔飧?岂知梁王死,委弃不复论。赫赫连城贵,非不壮维藩。游从虎豹群,踔厉撼昆仑。千里飞食肉,书生但声吞。所好在大剑,毛锥安足言?

  笺注:

  ①此诗最早见于顺治十七年刊《归德府志》。“梁园”,梁孝王园,在河南商丘东北。亦名东苑、兔园、雪苑,见前本卷《越水遇李大元素》诗笺注,参见《史记》卷五十八《梁孝王世家》,《归德府志》卷三十二《古迹园亭》。本诗约作于顺治十一年。

  ②“荒城”,指商丘。《壮悔堂文集》卷一《赠江伶序》:“余因感于雪苑盛时,乌衣朱桁,门第相望。当时亦有相国沈氏,其族如仪部君譔,尤

  以文采自命。为豪举,辇千金三吴,招呼伎乐,如江生者,皆衣轻纨,歌

  《子夜》。暇则鸣珂走马,富贵儿竞而效之,南邻北壁,钟鼓不绝,如此者遂历三纪。识者以为雪苑风气,于是尽矣!侈极而衰,固其所也。无何,果为寇所破(按:指崇祯十五年李自成率农民军破商丘一事),向之门第相望者,或存寡妇弱儿,或遂辗转灭没,不知其姓氏。”本诗集前卷二《禁旅十首》徐作肃注:“崇祯十四年冬十月,刘元斌率羽林兵救豫驻归德(按:即商丘)南郊,时诸寇在陕洛。元斌留四十日不进,(商丘)城门昼闭,纵诸军大掠,杀诸樵者,以首功闻。已而欲攻城,索贿乃免。南阳破,乃拥(所掠)妇女北去。思宗命御史清军,元斌仓皇,皆沈之于(黄)河。《禁旅》诗云:“久戍临春近,荒城户昼扃。经年闻野哭,有日畅皇灵。”又曰:“令后无鸡犬,军前市马牛。”按:从明末以来,商丘历经战乱,特别是经明朝官军的烧杀掳掠,已成“荒城”一座。

  ③“当日宾客馆”,《史记梁孝王世家》:“(孝王)招延四方豪杰,自

  山以东游说之士,莫不毕至,(有)齐人羊胜、公孙诡、邹阳之属。”《汉书》卷五十一《邹阳传》:“是时,景帝少弟梁孝王贵盛,亦待士。于是邹

  阳、枚乘、严忌知吴不可说,皆去之梁,从孝王游。……卒为上客。”《西京杂记》卷四:“梁孝王游于忘忧之馆,集诸游士,各使为赋。”

  ④“邹、枚,即邹阳、枚乘。“邹阳”,《汉书》本传:“邹阳,齐人也。汉兴,诸侯王皆自治民聘贤,吴王濞招致四方游士,阳与吴严忌、枚乘等俱仕吴,皆以文辩著名。久之,吴王以太子事怨望,称疾不朝,阴有邪谋,阳奏书谏”。书上,吴王不听,去而之梁。阳为人有智略,慷慨不苟合,介于羊胜、公孙诡之间。胜等疾阳,恶之孝王。孝王怒,下阳吏,将杀之。”于是从狱中上书梁王、梁王见书,知其贤,立出之,卒为上客。其

  《谏吴王书》、《狱中上梁王书》,不仅为当时所称许,而且流传至今,故下云:“远托金石尊。”“枚乘”《汉书》本传:“枚乘字叔,淮阴人也,为吴王濞郎中。吴王之初怨望谋为逆也,乘奏书谏吴王不纳,乘等去而之梁,从孝王游。吴王举兵反,乘复以书谏。“吴王不用乘策,卒见禽灭。汉既平七国,乘由是知名。景帝召拜乘为弘农都尉。乘久为大国上宾,与英俊并游,得其所好,不乐郡吏。以病去官,复游梁。梁客皆善属辞赋,乘尤高。”《汉书艺文志》著录其赋九篇,今存《七发》一篇,在汉赋发展史上有开创意义。

  ⑤“翻翻”,文彩飞动貌。

  “况彼经术子”二句,“经术子”,研究《六艺》之文以经世为用的人,此指儒者。“菁华”,精华。《汉书》卷八十八《儒林传序》:“古之儒者,博学乎《六艺》之文。《六艺》者,王教之典籍,先圣所以明天道,正人伦,致至治之成法也。……仲尼既没,七十子之徒,散游诸侯,大者为卿相师傅,小者友教士大夫,或隐而不见。故子张居陈,澹台子羽居楚,子夏居西河,子贡终于齐。如田子方、段干木、吴起、禽滑氂之属,皆受业于子夏之伦,为王者师。是时,独魏文侯好学。天下并争于战国……孟子、孙卿之列咸遵夫子之业而润色之,以学显于当世。”

  “著述非所愿”二句意谓,皆不愿老死于寒窗之下,以著述谋食为业。“饔飧”,《孟子滕文公》上:陈相道许行之言曰:“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注:“饔飧,孰食也:朝(食)为饔,夕(食)为飧。”“飧”,音孙。

  “岂知梁王死”二句意谓,自从梁王死后,辞赋之士与经术之子,

  皆被委弃于世,无人重视择任。“论”,择,选拔。《国语齐语》:“(桓)公曰:‘处士、农、工、商若何?’管子对曰:‘……论比协材。注:“论,择也;比,比其善恶也。”《吕氏春秋仲春纪当染》:“故古之善为君者,劳于论人,而佚于官事,得其经(按:经,道也)。”

  “赫赫连城贵”二句,“连城贵”,价值连城。《史记》卷八十一《蔺相如列传》:“赵惠文王时,得楚和氏璧。秦昭王闻之,使人遗赵王书,愿

  以十五城请易璧。”“维藩”,藩国,此指梁孝王所封之梁国。《诗经小雅节南山》:“秉国之均,四方之维。天子是毗,俾民不迷。”《大雅板》:“价人维藩,大师维垣。大邦维屏,大宗维翰。”

  “游从虎豹群”二句,言昔日梁王同豪杰之士同游,其腾跃之力可

  以撼动昆仑山。

  “千里飞食肉”二句,《后汉书》卷四十七《班超传》:“班超字仲升,扶风平陵人,徐令彪之少子也。为人有大志,不修细节。……永平五年,兄固被召诣校书郎,超与母随至洛阳。家贫,常为官庸书以供养。久

  劳苦,尝辍业投笔,叹曰:‘大丈夫无它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研(砚)间乎?’左右皆笑之,超曰:‘小子安

  知壮士志哉!’其后行诣相者,(相者)曰:‘祭酒,布衣诸生耳,而(通尔’你)当封侯万里之外。’超问其状,相者指曰:‘生燕颔虎颈,飞而食肉,此万里侯相也。“书生”,指以抄书、著述为业之人。“吞声”,指穷困潦倒,吞声而泣。

  “所好在大剑”二句,《旧五代史》卷一百七《汉书史宏肇传》:‘宏肇不喜宾客,尝言:‘文人难耐,轻我辈,谓我辈为卒,可恨可恨。“翌日,因窦贞固饮会,贵臣悉集,……宏肇又厉声言曰:‘安朝廷,定祸乱,直须长枪大剑,至如毛锥子,焉足用哉!,“毛锥”,毛笔,此代指“书生”之事。附录一  旧刻诗集序文

  四忆堂诗集序贾开宗

  侯子刻《四忆堂诗》成,贾子叙曰:呜乎!诗之存亡,岂不以人哉!《易》曰:“修辞立其诚。”诚者性情,辞者体要。吾闻古圣贤之徒,诚发为辞,而诗命焉。非知道,莫或几也。《尚书》以乐和诗,以教胄子,以和神人。孔氏断自商周,定篇三百。疏宕者《风》,庄严者《雅》,奥质者《颂》,尽辞之变矣;非是,则无辞也。端木赐《传》、卜商《小序》,传也,序也,非作也。孔氏亡而诗亡,汉、魏、六朝,作者间出,然求其旨归于《四诗》者鲜也。千余载而唐始有杜甫。杜甫者,非唐三百年一人也,孔氏删诗后一人也;同时当在端木、卜商之上。旧论谓山东李白与甫齐名,然白以气韵雄,未为知道;甫独能极众眩曜,折以法度。披其全文,《小雅》讥小己之得失,其流及上,庶几近之。杜甫亡而诗又亡。其后七百年,明有李梦阳、何景明登其堂,正始在焉。今流俗之议之者,以为优孟衣冠。夫世有金谷瑶室,居然天府,即明珰琇莹,间未充斥,非探其层复者,固未易知也,亦泱泱乎大观矣!彼刻意清垩,虽露台犹不获与未央宫等,而况塕然起于穷巷庶人之风乎!呜乎!庆、历以还,言诗者众矣,其与二公之得失,为何如也?二公亡后,又百余年而有余友侯子,殚心讨论,垂二十年,避难归里,始厘定诗章。一言之不类于道者皆去之。侯子曰:“杜甫者,非唐三百年一人也,孔氏删诗以后,源流在此也。”今夫世之尊杜甫者,非知杜甫也,耳治也。若侯子者,可谓知杜甫矣,可谓知道矣!先是洛阳有相国王公铎,又稍前则侯子仲父大司成公恪,其诗颇与甫合;然集大成者,其侯子乎!武威贾开宗记。

  四忆堂诗集序宋荦

  漆园氏称犛牛大若垂天之云而不能搏鼠,蜩与莺鸠翱翔蓬蒿之间而不能抟扶摇而上九万里,物各有其分,信哉!孔子删诗,有《雅》有《颂》有《风》。《雅》、《颂》之言,欲大而普,犛牛若垂天之云之类也;《风》之言,欲幽而悉,蜩与莺鸠翱翔蓬蒿之间之类也。汉、魏而下,唐三百年,如杜甫诸人,有时应制、郊庙及名山大川、边塞之什,与夫赠送将相、有关治乱之作,则其言大而普;有时丘壑花月、饮酒纪离之吟,则幽而悉,致相兼也。晚唐、宋、元数百年,号为作者,鄙而不能大也;纤而不能幽也,而诗亡矣。明三百年,刘基、高启诸人而后,蔚兴于李梦阳、何景明。今观景明之诗,沈郁顿挫逊梦阳,固也;其与梦阳论诗诸书,气象之后,益以清新逸俊,故梦阳之诗,全体杜甫者,景明之力也。其后,太仓、历下诸子,犹能守其宗风;浸淫以降,失其义类。寻常宴集,动引国事;闺中禅房,杂缀风尘。充其类,至于有《雅》、《颂》而无《风》,相沿数十年,而不足厌服天下骚人墨士之心。公安、景陵辈起而诋之,遂尽变其调,而不自知其入于轻俗寒瘦之僻。充其类,又至于有《风》而无

  《雅》、《颂》。故梦阳而后,全体杜甫者,戛戛乎其难之。予友侯子,以诗名者二十年,先后著作,凡历数变,要皆慎而求焉,以杜甫为宗。荦受而读,所谓明之梦阳,庶几近之,其必传无疑也。世之学诗者,诵法太仓、历下,则有侯子应制郊庙及名山大川边塞之什,赠送将相、有关治乱之作,所谓大而普者也;即不能跂反公安、景陵之说,则有侯子丘壑花月、饮酒纪离之吟,所谓幽而悉者也;非独有关于世道之绝续,亦将使海内学诗者知所法也。

  同里社弟宋荦撰。

  四忆堂诗集序练贞吉

  先司马公与侯司徒公相善,以故两家子姓,咸若昆弟也。司马公长于司徒公八岁,今朝宗乃长于余八岁,其莫逆一如两公。朝宗早以文章风雅,擅宇宙大名。余时尚孩童嬉戏,辄闻而震惊之。司马公亦数数言:“侯公子轶尘超影,小子可不勖诸!”甲申,朝宗罹皖江党人之狱,避司马公邸中,始与余定交。慷慨悲歌,醉后留一诗为别,今集中《别练三》者是也。余每恨当时不知诗,虽幸与朝宗交,闻其论当世大略,而未得究《风》、《雅》之旨归,一念及快快者久之。未几,遭天下改革,聚散不常,与朝宗遂相失。又数岁,复遇之于禾水。朝宗是时,较潘岳《秋兴》之年,不过加其三,而乃鬓有二毛。余更七尺潦倒,无以谢故人。呜乎!不有吟咏,何以陶写!昔人之赋《五噫》《四愁》者,未知视吾两人遭际何如也。邸次中,时时论诗,谬为朝宗许可,乃出其全集俾余订之。余窃谓诗人,固无不学,即具才,亦大约左右追随之间,未有全相倍屣(按:应作蓰)者,惟是识之所至,不可复强,则分优劣耳。少陵之空其群辈者,有独识也,余之服膺《四忆堂》以此。至于源流正变,则贾、宋二子论之详矣,兹不赘也。社弟练贞吉记。

  四忆堂诗集序彭宾

  人生每多不见古人之恨,如梁孝王者,不得与之同时,亦一恨也。假令生当其时,与梁园宾客倡和,必有可观。曩者,万年少相订为中州之游,吊梁王旧址,凭眺嵩岳,观二室之奇,介余于侯氏之族,谓此中有长华、朝宗,赋诗宴客,不减梁园,余窃心动。嗣后,蒋黄门楚珍、周文学勒卣,相继往游,归述梁园人物之盛,如霖苍、让伯、赤社、孝先、静子、恭士其选也;而首推服者,则称道朝宗勿绝云。余甲戌交朝宗,读其文,景慕其为人。壬午之秋,把臂白门,意气浩落,才锋四起,以为一代文人,倜傥非常之概,固宜如斯也。壬辰冬,朝宗渡江而南,访孝先于禾城,复与余遇。极论当世治乱、古今成败之故,晓畅精详,皆素所谙练,与耳食者异;及言故人往事,感叹悲泣,然后叹其赋性渊笃,用意深切,不可徒以文人目之,而余向乃知吾友不尽也。朝宗齿方壮,才名早著,亦已二十年矣。以其作史之才,开馆援笔,可备文献,顾其学乃时时见于他说,何也?儒者多不知前代故实,与夫党户源流、仕官邪正及将相功罪、边疆虚实、大小寇乱所由起。朝宗侍司徒公宦游,身历兵农之政,故言之洞悉,若指诸掌。余尝于其所作传记中窃睹之,以备良史,何愧焉?若其缘情赋景,即事造端,著为风》、《雅》之辞,体则各备,动法古人,悯乱似少陵,咏史似义山,怀古似用晦,(按:许浑字用晦),出其凭吊之篇,与《秦州》(杜甫《秦州杂诗》首)、《马嵬》(李义山(马嵬》十首)《骊山》《金陵》(许用晦《骊山》《金陵怀古》)比而较之,未知孰胜?一唱三叹之间,有变而不失其正者。语余曰:“是刻也,编年而成,凡若干卷。编年者,以验学之日进,亦以考时之代更也。”二十年内,兵寇流离,奔窜琐尾,而刻阴穷晷,著作不辍。其所目击心怆,人物之存亡,不知凡几矣。是以朝宗之叙余也,感念陈、夏,皆已零落,余又安能已于让伯、霖苍西州之痛哉?吾两人虽老壮不同,然灵光之存,有同感矣。云间盟社弟彭宾题于吴兴萧寺。

  重刻《四忆堂诗集》序陈履中

  子卿遭困,爰著《河梁》之篇;《潘岳》善愁,遂成《闲居》之赋。少陵欲摅忠悃,语便惊人;太白自写牢骚,诗能泣鬼。盖正气遭夫阳九,忼慨类托悲歌;而雄才限以数奇,讴吟辄多感叹。萧萧易水,壮士寒心;渺渺湘沅,孤臣掩泣。情既郁而思喷,技亦穷而后工。若夫灞岸旗亭,探锦囊之佳句;歌筵舞榭,抒绣被之新词。乐府翻成,弹催鲍老;宫词谱就,歌付雪儿。折杨柳而消魂,曲传三叠。赋梅花而落魄,恨致九歌。撷琼琚以投人,缀金石以吊古,莫不情怀肮脏;写幽怨于难言,音节悲凉,舒愤懑于无尽者矣!余外祖壮悔公,簪缨世胄,绣阀名家。吐文凤于英年,唾皆成玉;擅雕龙于壮岁,笔尽生花。作赋梁园,直忝皋、乘之座;选词邺下,高踞璩、玚之班。顾乃谤起青蝇,屈邹阳而械系;网罹白雉,诬范滂以株连。诚为造物忌才,遂致谗言构祸。智能决策,奇谋竟老夷门;辨可解纷,秘计终藏平国。以故豪情愤发,逸态横生。五字坛前,要盟独执牛耳;七言台上,赓扬悉据龙头。备体制于三唐,洗沿按:应为铅华于六代。)片辞题咏,能令纸贵洛阳;一字迁移,浪教金悬秦国。洵诗家之宗匠,而律学之楷模。履中少窃耽吟,长思学步。梦中授管,敢云得自张华;醉里成诗,未必真如庾信。惟是遣编漫漶,将虑误添鲁鱼;旧帙雕镌,不致字吞脉望。庶几珊瑚架笔,想见曩者衿怀;玳瑁装书,永作后人风雅。

  乾隆十五年岁在庚午夏六月,外孙陈履中拜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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