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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丰布政文庆,世居鄞,宋清敏公稷之后也。高祖庚六徙居奉化,曾祖茂四徙定海,考寅初洪武中授训导,升九江德化教谕,正统间卒。庆扶柩还鄞,将合葬祖茔,访遗墓故址,无知者。侨寓无聊,有语庆者曰:「大卿桥南废紫清观地,实城西之胜,盍图之?」道遇卜者,得「丰」之「革」,庆喜曰:「卦符吾姓,意者地必吾所有乎?」继而得元袁学士桷所修郡志,云紫清观去县西三里,丰清敏故园也。庆益喜,倾意请复。又有得观之砧基旧簿于乡人,备载圃地三十余亩,为其邻所侵,寻皆倍直赎之。既而先墓前石翁仲等皆以渐而复,今家焉。庆念自清敏公薨,迄今三百余年,其故园沦于他姓,而庆始克复之,作园居十咏以志喜贻后。往年在科中语予极详云。

  ○沈孟端

  沈孟端先生方学,虽本世医,而通知古今,有儒者风。寓南京最久,卿大夫若南郡杨公、东莱黄公、祭酒陈公、太常魏公,皆极爱重其人。初,节之见先生于旅邸,以士为问,先生曰:「杨鼎、黄琛其人也。」二公时在太学,与文敏游。今杨右侍郎,黄左布政使云。先生以愚、鲁、质、讷名其四子,其志可知也。羣行见文敏所著行实。

  ○陈嗣初文章

  陈简讨嗣初,以文章擅名翰林。一日,见同官于碑志中叙还金事太繁者,曰:「使继为之,则十二字尔。」扣之,则曰:「尝得白金于道,伺其主而还之。」又尝以文示后进,诧之曰:「吾此文何出?」后生应声曰:「气脉颇类下武诗。」嗣初默然。

  ○金英辟南迁议

  己巳虏骑之薄都城,朝野汹汹,廷议有以南迁为言者,盖亦寇准所非王钦若之议耳。太监金英,一日宣言:「□众死则君臣当一处死尔。有以迁都为言者,上命必诛之。」众心稍定。明日,监察御史涂谦上疏极论兹事,因又谕旨禁饬焉。

  ○何文渊自经

  壬申易立之诏既下,何文渊尝告人曰:「诏语『天佑下民作之君,父有天下传之子。』出自手笔。」既归里,又屡以告郡邑亲识,人皆知之。天顺改元,乡人固虞文渊必及祸,谓在旦夕。一日,报陈都御史将至,邑人益惊信,文渊因自经死。未几,至者盖广东陈副使泰,取便道过家耳。陈以都宪改职,因误传云。

  ○喜宁之叛

  苏武传「扬名匈奴,功显汉室」,即昌黎「春猿秋鸐」之类。李陵欲效曹柯之盟,是虽追咎无补之言,然近年论者,谓喜宁叛,亦繇早籍其家故耳。

  ○蔡琰南归图

  钱选舜举有蔡琰南归图,今在前临海丞夏佑存贤家,元人多有题咏,偶记其一绝云:「二雏回首泪千行,肠断胡笳十八章。三嫁流离身未老,至今人惜蔡中郎。」

  ●水东日记卷八

  刘詹事遗事
  张文翔
  衣和庵主
  交谊厚薄
  郑氏先世回定仪状
  苏公清虚堂诗
  顾魏二公归荣令终
  方希直不拜佛
  范氏家谱世系
  陈古庵经纪梁氏
  杨文贞公遗嘱
  论黄霸丙吉
  宰相须福德才量
  东坡赤壁赋真迹
  元金台集刻本
  张养浩全集
  韩令公真赞
  诧异等字
  兴学勤教

  ○刘詹事遗事

  詹事刘先生简静,端恪士也,久在翰林,初为祭酒,人或以不更事为先生疑,久之始大服。祭酒所苦诸生出身资格为权要所挠一事,先生曰:「此易耳。」立诸生而与之约曰:「有不守规格图出身者,必同馆诸生合辞共推即遣行,不然不可得也。」他日有图之者,动为诸生所哗,至不能容,繇是此风遂绝。尝见吕洪御史言:「闻之乃祖,先生一日家中作祀事,忽外间云:『高先生使人来,言有保荐矣。』先生不怡者终日,曰:『尔自保荐,何与我事?高世用亦为是耶?』盖先生与高最厚,高初以有旨即入谢,欲先生知之耳。盖出无心,而先生之言如此,则其为人可知已。」

  ○张文翔

  张翼字文翔,太仓人。性嫉恶,至不容人小过。御史按吴中不律,翼忿忿不能平,因建白数事,指斥颇多,竟为众所倾,谪开平数年,以宥还。予亦以其或惩于是矣,一日来,偶及后御史之不律者,其事尤详。或从旁窃笑之,翼犹瞋目骂曰:「使得一碗凉水,已吞之矣。」盖方言云。翼善书,学欧、颜二大家,得意处谓能逼真。岭北察院公馆及温泉等处,题壁极多,大者至如方斗,终日挥洒不倦。盖其书于题壁尤长,予谓龙门谏院题名记尤超伟,非流辈所可及。

  ○衣和庵主

  衣和庵主,苏州昆山人也。隐居雪窦之栖云,畜二虎,恒跨之以游。后徙二灵终焉。初,雪窦妙高峯左千丈岩巅有藤一枝,蜿蜒其上,下临不测,乃蟠结成龛,为藏修之所,故号栖云。大德丁未毁于盗,更二十年不克复,虎乳其墟,为民害。咸谓庵复而和祠,则虎祸其息。至元丙子复其庵,肖其像,于是二虎前伏,餐慈饮和,屈猛从仁,不为害。和师在日,有四偈咏藤龛偈云:「竹笕两三升野水,窗前五七片闲云。老僧活计只如此,留与人间作见闻。」「十方世界目前宽,抛却云庵过别山。三事衲衣穿处补,一枝藜杖伴身闲。」「黄皮裹骨一常僧,坏衲蒙头万虑澄。年老懒能频对客,披萝又上一崚嶒。」「自从南岳来雪窦,二十余年不下山。两处住庵身已老,更寻幽谷养衰残。」此出奉化志,节之自浙录寄广中云。

  ○交谊厚薄

  山东参政海宁孙子良,与同年进士西昌杨相交游极厚,相为主事,坐谷府累卒。子良惧,不敢往吊,繇是为东里杨公所薄,子良累膺荐举,辄不果,虽未必繇杨公,而士论固云然矣。正统中,都察院因陈智、李庸事,奏去御史五人,三人出苏州。而成规敢言之士,章珪亦无大过,颇为公论所少。杨仲举先生时为王府长史,以「去国一身轻似叶,高名千载重如山」分韵要诸公赋诗送之。或以忤当道为言,先生毅然曰:「彼固得罪于朝廷,不得罪于乡里,交际之礼,何可废耶?」然苏人轻薄之谤,始于此矣。又尝见好问言:右都御史耿公初以石氏事补外,继而及好问,门外逻者犹纷纷未已,好问治装间谢绝亲友,非至亲亦无敢入门者。而惟白御史侃日一至焉。 【 「白御史侃」,明弘治本作「孙状元贤」。】 好问以彼此无益谢之,则答曰:「谁无朋友!」噫,此所以为君子也欤! 【 「君子」二字,明弘治本作「状元」。】

  ○郑氏先世回定仪状

  郑太师府佥判位本贯开封府开封县,今寓平江府昆山县。三代曾祖南,皇任国信所亲属。祖端,皇任修职郎、池州司法参军。祖母赵氏,前知兴国军与燔娣。父元德,见拟将仕郎。母王氏,前军器监簿中实孙,沂国文正公后。亲祖姑长适前湖南运使陈贵谨,次适见任淮西运司帐管卢复孙。从伯元方,见任从政郎,前严州桐庐县丞;元哲,见任将仕郎,待铨;从叔元寿,见任儒林郎,新宜差信州军事判官。主婚从叔祖竦,见任朝奉大夫,前知宝庆军府事,主管建康府崇禧观;■〈立需〉,见任朝奉郎,前监尚书六部门本位。长女庆一娘,年一十四岁,十二月十一日巳时生,今与潘少卿宅知县万八新恩为亲,奁租五百亩,奁具一十万贯,十七界。缔姻五千贯,十七界。景定元年二月初三日,元德具状,忝眷朝散大夫新知韶州军州事兼管内劝农事提点银铜坑冶事郑竦谨专送上少充侄孙女庆一娘回定之仪。伏惟亲慈俯赐容纳本宅礼书三缄,双金鱼袋。开合销金缬一疋,开书利市彩一疋,籍用玉红文虎纱。官绿公服罗一疋,画眉褐织一疋,籍用玉红条纱。转官球■〈须上巾下〉掠一副,迭金箧帕女红五事,籍用官绿纱条。迭迭喜■〈须上巾下〉掠一副,盛线箧帕女红十事,籍用金褐择丝。劝酒孩儿一合,籍用紫纱。茶花三十枝,籍用红缬。果四色,酒二壶,媒氏生金条纱四疋,官楮二百千省。景定三年四月 日谨状。大明天顺六年太岁壬午春正月六世孙进士文康录此卷。时又寄至梧州,予为跋焉。

  ○苏公清虚堂诗

  苏长公雪中饮王定国清虚堂诗真迹,自注云:「旧说佛经所言,如人入薝卜林中,只齅薝卜,不嗅余香,盖中华栀子花也。百花皆五出,惟栀子、雪花独六出。」

  ○顾魏二公归荣令终

  都察院右都御史太康顾公佐,洪武庚辰进士。永乐初,自庄浪令为监察御史,升江西按察司副使,入为应天府尹,转通政司。宣德初,进掌台事,疾,上遣医往视。再阅岁,降勑慰问,俾致仕,赐楮币,永复其家。刑部尚书南昌魏公源,永乐丙戌进士,监察御史、浙江副使,入署刑部右侍郎事,升河南左布政使。赈饥三年,为刑部右侍郎,进尚书。尝奉勑整饬北边武备,简禁兵。晚以足疾辞,诏免常朝,再辞,赐勑褒美,给舟车以还,复其家。二公尝同道为御史,同大拜执邦法,俱尝典留守,声名相上下,归荣令终亦同。而廉介公正,人于太康无间言云。

  ○方希直不拜佛

  尝闻宋景濂先生过佛寺,方孝孺实从,先生见佛参拜,孝孺不为礼。或以为请,先生曰:「后生未到老夫田地故耳。」先生岂亦主尹和静拜观音之说耶?

  ○范氏家谱世系

  「吾家唐相履冰之后,旧有家谱,咸通十一年,一枝渡江,为处州丽水县丞,讳隋。中原乱离,不克归,子孙为中吴人。皇宋太平兴国三年,曾孙讳坚、垌、墉、埙、埴、昌言六人,钱氏归朝,仕宦四方,终于他邦,子孙流离,遗失前谱。仲淹蒙窃国恩,皇佑中来守钱塘,遂过姑苏,与亲族会追祖宗,既前谱未获,复惧后来昭穆不明,乃于族中索所藏诰书家集考之,自丽水府君而下,四代祖考及今子孙,支派尽在。乃创义田,计族人口数而月给之。又葺理祖第,使复其居,以求依庇。故作续家谱而次序之。皇佑三年正月八日,资政殿大学士、金紫光禄大夫、行尚书、户部侍郎、知青州军州事兼管内劝农事使、充青州淄潍登莱沂密齐州淮阳军安抚使范仲淹谨述。」此谱见于今广西参将都指挥使范信所谱叙,文正公子纯仁生正思,第三子,正思生直方,直方生公兴,第二子,公兴生良史,良史生士选,长子,士选生光祖,第三子,光祖生文炳,长子,文炳生伯莱,伯莱生叔冑,叔冑生子圉,第二子,子圉生仁杰,第三子。仁杰四子,其第三名檀州,盖信父也。信之言曰:「吾祖国初辰州教授,谪吏密云,家焉。教授之子习武事矣。」谱近年所修录,询其元本,曰:「同楮钱焚之矣。」信有将畧,而素以墨闻,其言虽未可凭,予甚爱公文之简而质也,故录之。

  ○陈古庵经纪梁氏

  翰林编修梁禋先生既病,语家人曰:「朋游中,惟邻居同年陈汝同心地好,且有家法,孤子女可托也。」汝同盖国子祭酒致仕陈古庵先生云。梁病笃,先生往视之,已不能言,惟指以手,左右具述其言,先生垂涕诺焉。后梁氏凡居第嫁娶等事,皆先生为经纪之,至冒谤毁而为之,始终如一。嫁女得今肇庆知府黄瑜,瑜今日偶及此。噫,友道雕丧久矣,如陈先生,何可多得哉!

  ○杨文贞公遗嘱

  杨文贞公传,王抑庵尚书作。公尝三致书商确书削,再致润笔,且求其亲书,俾子孙宝藏。王忠毅公行状亦公无恙时口授指画为之,假王盐山名。至如其临终,于神道碑、墓铭、书旐、题主之类,某出何人,某出何人,皆公所自定。岂豪杰之士,固亦不忘身后之名欤?然亦可见前辈于死生之际,其不苟如此。文贞公遗嘱数条,如不用孝帛等事,真足以警流俗,悉附于此。
  「吾在世已久,踰越分愿,无所遗憾。但官品崇重,国恩未报,此虽死不能瞑目。身后数事,务示子孙,此吾之治命,其遵行之,不可违也。一、只用幅巾深衣,殓须用绞衾,庶几柩归,经过闸埧,可得稳当。一、吾平生不曾用僧道,死后亦勿用,只依家礼祭祀。祭物随时所有,不必丰,但设我平日所用冠带袍服,于中行礼。祭告之文,亦用家礼,不必新作。一、凡今丧家,遇亲朋来吊者,皆散孝,此是北方风俗,南方素无此礼,古礼亦无。盖吊是常礼,孝是凶物,岂可进凶物请他人为己持孝?大非礼。非礼,吾死后切不可行。或有缙绅大夫来吊,待宾者明谢以非礼,不敢亵渎,实非慢也。一、吾病久,数数累公卿大夫垂问,感愧甚矣。今不能报,烦院中一僚友,干浼少保先生、宗伯先生、冢宰先生三大人,遍叩列位公卿大人,一切遣祭遣赙,并止不行,至叩至叩。同院僚友,乡里亲交,及归途有相知者,欲行祭赙,皆谢却之。此吾之中恳,非矫情也。力辞力辞。一、作急写书,托徐尚书大人,傥有驰驿上广东者,寄去报导,令急急作坟楮原,龙州随择一处干燥平稳无凶祸者,便选日兴工,切不可求子孙利达,如此然后易成。盖要利达,须力学修德,不在风水也。砖石石灰,务要坚固,于外只作一大土馒头。必须自费,不可吝悭,庶得早完。若延缓稍迟,必累及乡里,重吾过矣。一、柩到家,可且安置于学后正厅,却择日葬,亦不可久停。盖死者复土则安矣。一、启行回去,凡书籍文字,并须逐一收拾,包裹爱护,舟中尤须谨备雨水漏湿,片楮只字,不可损坏遗落,图画皆然。」

  ○论黄霸丙吉

  黄霸只是州郡之才,为宰相而事钩距,固无如许精神,天下亦将无所容,而弊将不胜其多矣。若丙吉,则又伤于大鹘突。易曰:「易简,得天下之理。」孟子曰:「智者行其所无事。」宰相之道,其在是乎?

  ○宰相须福德才量

  元人为宰相须福德才量四者兼备之说,诚亦前人所未道也。然君子所务,亦惟曰德才量而已。

  ○东坡赤壁赋真迹

  东坡赤壁赋真迹,寄傅尧俞者,尝于俞尚书家见之。「洗盏更酌」,「更」字下自注一小「平」字。

  ○元金台集刻本

  元诗人葛逻禄乃贤马易之金台集前后序、题跋,出虞伯生、欧阳元功、黄晋卿、张起岩、余廷心、曾子白、危大朴等,篆隶真行小楷,皆出诸公亲笔入刻,极其精妙。尝从钱原溥简讨借观,留余所者数月,后再从借观,则托辞却去矣。

  ○张养浩全集

  张文忠公养浩全集有欧阳圭斋序,今在故副都御史云中孙廷瑞家,盖齐府旧物,廷瑞得之青州库中。

  ○韩令公真赞

  韩令公真赞在欧阳外集,末句作「丞相卫公」,而题云「魏国」。黄文献乃云末句作「魏公」,且云在居士集,当别考也。

  ○诧异等字

  诧异、差 【 去声】 异、阘靸、衰飒、录续等字,非必古有所出,亦迁就彷佛耳。

  ○兴学勤教

  天地间事,凡有人用如此工夫,则必有如此效验;有是工夫,无是效验,虽间有之,然亦鲜矣。姑以予幼学时所闻所见事明之。庐陵彭祖期先生,以监察御史提督南畿学政,化诱型范,皆有法。礼部会试,三甲之魁与高等,多出苏、松、应天。如状元施盘、探花倪谦,二甲一二名张和、钱溥,三甲之莫震是也。 【 「三甲」原作「二甲」,据明弘治本改。按莫震为正统四年三甲第一名进士。】 吴县旧学卑隘,科目屡阙,巡抚侍郎周公忱始一新之,未几,邑生施盘状元及第。庐陵孙鼎宜铉教授松江,一时东南称善教者无踰焉。正统辛酉京闱,乡士百人,松举十五人,五经魁占二人。昆山教谕嘉兴朱士章先生,季考月试,勤而且严。其考二场文字,厌人作诏诰,以字数少不能衬贴,论文必欲其习四六,作表且授以作表之法,曰:「起语必切题,不尔,则号大家幞头矣。」昆山科举虽不乏,而未有刊文字者。正统二年,南京所刻进新唐书表,为昆山郑文康,六年敬天图表,则予所为,后科则太仓军生陈铨,皆刊表,皆先生门人。盖先生自昆升镇海、太仓卫学教授也。凡是皆不可谓之偶然,有志者,其监之哉。

  ●水东日记卷九

  圭斋题彭氏程文
  酌定白鹿书院记
  夏忠靖鸱吻诗
  院画皆有名义
  东里抑庵春帖
  刘三吾与陈南宾书
  宋儒批选文章

  ○圭斋题彭氏程文

  予性颇不喜场屋程文,异时所作四书经义亦不多,惟书经大小题俱有破题,又有删节王滹南书义一帙,此外惟论十数通、表二十余道耳。乙丑叨第后,即为人持去,无一存者,迄今亦不留意。偶见欧阳圭斋所题彭氏一经,乃知前辈之于程文,其不轻乃尔。徐图访得,以示儿辈。圭斋文今附录焉。
  先参政冀公,曩善庐陵彭君士楚,先公宋上庠高选,虽治春秋,能通诸经,不忍见前代时文散逸,每属士楚收拾。士楚至则稇载充牣。先君暇日,乱紬而泛阅之,择其尤者,别汇为帙。士楚亦能诵读先世诗义,宾主迭论。玄兄弟漫不及省,先公勖之曰:『黄册子会有行世时,儿曹毋忽也。』先公薨之七年,科举兴,玄首擢第,追忆先训。泰定甲子,庐陵彭公冲所以诗经擢进士,为士楚从弟,于是其家学益振。他日,冲所子功远来京师,袖其曾祖坦轩、祖碧野二先生及一门诸父旧业程文,兼冲所题识手泽,谒予求一言。是葢吾先公平日之所购求,而士楚之所恪诵者。彭氏世科之左券,不在兹乎?俯仰四十余,科目废而猬兴,兴而歘废,今明诏复饬中书举行。玄叨尘从臣,初议阙下,力赞其成,又适秉笔代言,播告海内矣。会将见程文复盛当世,喜而志于斯后。至元六年庚辰夏五中澣翰林侍讲学士、通奉大夫、知制诰、同修国史欧阳玄书。」

  ○酌定白鹿书院记

  文章不许他人轻改一字,葢昔大贤君子如欧阳文忠公已然,若王半山以下,则又可知矣。观晦庵之于东莱白鹿书院记,两先生往返之间,殆心服而醉也。欲为后学之法,必若两先生而后可。谨具录如左云。书皆节语。
  「人还,领所书,得闻尊体日益轻安,而来书字画又足为验,幸不可言。记文之赐,尤荷垂念思致,笔力葢不减未病时也,此又慰幸之甚者,既以为贺,又以为谢也。但鄙意有少未安,别纸上呈,幸为详酌示报。此已砻石,只俟定本,即托人写刻也。并山而东,地势畧是如此,但此处已是山麓,自郡城望之,北多而东少,不知别当如何下语。或云东北入庐山下,不知可否?又率损其旧十三四,今亦不见旧来规模广狭,但据地基则亦畧是如此,恐此说说得亦太牢固,不若为疑词以记之,如云度损其旧七八,如何?又此役乃星子令王仲杰董之,亦欲特附名其间,以传久远,并望因笔及之也。其人老成忠厚,民甚爱之,此不必言,但欲知之耳。洞主命官事记亦见之,决非僻书,但此无书可简耳。此类传疑,正不必深说也。」
  「今日得蕲州寄来王信伯集并语录,读之骇人,此洞记所为作也。然以一噎而废食,又似过当,故愚意欲明者,更加意也,恐后人观之,复如今之视昔也。」
  「当是时,士皆尚质实,实则入于申、商、释、老,而不自知祖宗盛时风俗之美,固如所论。然当时士之所以为学者,不过章句文义之间,亦有浅陋驳杂之獘。故当时先觉之士,往往病其未足以明先王之大道而议所以新之者。至于程、张诸先生论其所以教养作成之具,则见于明道学制之书详矣,非独王氏指以为学而欲改之也。 【 王氏更变之议,荣公初亦与闻。】 王氏之学,正以其学不足以知道,而以老、释之所谓道者为道,是以改之,而其獘反甚于前日耳。今病于末俗之好奇,而力主文义章句之学,意已稍偏。惩于熙丰崇宣之祸,而以当时旧俗为极盛至当而不可易,又似太过。且所以论王氏者,亦恐未为切中其病也。」
  「明道程先生 【 至】 卑忠信而小之也。」「世固有忠信而不知道者,如孔子所称『忠信而不好学』者,伊川所讥笃学力行而不知道者是也。然则王氏此言,亦未为失,但不自知其不知道,而反以知道者为不知道,此则为大惑耳。其以忠信目明道,以为卑明道而小之,则可,以为卑,忠信而小之,则不可。葢以忠信对知道,固当自有高卑大小之辨也。」
  「关、洛绪言 【 至】 盍思所以反之哉。」「程氏之言学之本末始终,无所不具,非专为成德者言也。今此语意似亦少偏,兼于上文,无所系属。」
  「政使止于章句文义之间 【 至】 三代之始终也。」「三代之教,自离经辨志以后节次有进步处,是以始乎为士,而终乎为圣人也。今但如此言之,则终于此而已,恐非三代学之本意也。」
  「自有此山以来 【 至】 亦君子之意也。」「所谓与日月参光者,不知何所指,更望批喻。其曰区区浚之者,又恐卑之已甚,有伤上文浑厚之气,如马伏波之论杜季良也。兼此役本为发明先朝劝学之意,初不专为浚之,今但得多说此边意思出来,而畧带续其风声之意,则事理自明,不必为骂破也。」
  「鄙意欲如第一段所条引明道札子后,即云不幸其说不试,而王氏得政,知俗学不知道之獘,而不知其学未足以知道,于是以老、释之似,乱周、孔之实,虽新学制颁经义黜诗赋,而学者之獘反有甚于前日。建炎中兴,程氏之言复出,学者又不考其始终本末之序,而争为妄意躐等之说以相高。是以学者虽多,而风俗之美,终亦不迨于嘉佑、治平之前,而况欲其有以发明于先王之道乎?今书院之立,葢所以究宣祖宗兴化劝学之遗泽,其意亦深远矣。学于是者,诚能考于当时之学,以立其基,而用力于程、张之所议者,以会其极,则齐变而鲁,鲁变而道矣。此语草畧不文,而其大体规模,似稍平正久远无獘。欲乞颇采此意,文以伟辞,不审尊意以为可否?若只如所示,却恐不免有抑扬之过,将来别生獘病,且将尽变秀才而为学究矣。葢此刻之金石,传之无穷,不比一时之间,为一两人东说西话,随宜说法,应病与药也。」
  「淳熙六年,南康军秋雨不时,高仰之田告病。郡守新安朱侯熹行视陂塘,并庐山而东,得白鹿书院废址,慨然顾其僚曰:『是葢唐李渤之隐居而太宗皇帝驿送九经俾生徒肄业之地也。书院创于南唐,其事至鲜。我太宗于泛埽区宇日不暇给之际,奖劝封殖,如恐弗及,规摹远矣。中兴五十年,释老之宫圮于寇戎者,斧斤之声相闻,各复其初。独此地委于榛莽,过者太息,庸非吾徒之耻哉!郡虽贫薄,顾不能筑室数楹,上以宣布本朝崇建人文之大指,下以续先贤之风声于方来乎?』乃属军学教授杨君大灋、星子县令王君仲杰董其事,又以书命祖谦记其成。祖谦窃尝闻之诸公长者,国初斯民,新脱五季锋镝之阨,学者尚寡,海内向平,文风日起。儒先往往依山林,即闲旷以讲授,大率多至数十百人,嵩阳、岳麓、睢阳及是洞为尤着,天下所谓四书院者也。祖宗尊右儒术,分之官书,命之禄秩,赐之扁榜,所以宠绥之者甚备。当是时,士皆上质实,下新奇,敦行义而不偷,守训诂而不凿。虽学问之渊源统纪或未深究,然甘受和,白受采,既有进德之地矣。庆历、嘉佑之间,豪杰并出,讲治益精,至于河南程氏、横渠张氏,相与倡明正学,然后三代孔孟之教,始终条理,于是乎可考。熙宁初,明道先生在朝,建白学制教养考察宾兴之法,纲条甚悉。不幸王氏之学方兴,其议遂格,有志之士未尝不叹息于斯焉。建炎再造典刑,文宪寖还旧观,关洛绪言稍出于毁弃剪灭之余。晚进小生,骤闻其语,不知亲师取友以讲求用力之实,躐等陵节,忽近慕远,未能窥程、张之门庭,而先有王氏高自圣贤之病。如是洞之所传,道之者或鲜矣。然则书院之复,岂苟云哉!此邦之士,盍相与挹先儒淳固悫实之余风,服大学离经辨志之始教,繇博而约,自下而高,以答扬熙陵开迪乐育之大德,则于贤侯之劝学,斯无负矣。至于考方志,纪人物,亦有土者所当谨,若李浚之之遗迹,固不得而畧也。侯于是役,重民之劳,赋功已狭,率损其旧十七八,力不足而意有余矣。兴废始末,见于当涂郭祥正所记者,皆不书。」
  「人至,辱手书。得闻春来尊体益轻徤,放杖徐行,又有问花随柳之乐,甚慰。记文定本,辞约义正,三复叹仰。已送山间,属黄子厚隶书,到即入石矣。」
  又一书云:「此记非惟使事之本末后有考焉,所以发明学问始终深浅之序,尤为至切。此邦之士,蒙益既多,四方私淑之士,又不少矣。」

  ○夏忠靖鸱吻诗

  蚩尤首祸,自创干戈之制,轩辕因戮之,处则象吻于宫,行则悬旄于纛,以示戒万世。又闻鸱吻者一母生九子,如好声者曰蒲牢,锺纽之类是也;好饮者曰■〈虫八〉■〈虫夏〉,石桥两旁俯水兽是也。此好望者曰鸱吻云,但不记此说在何书也。夏忠靖公鸱吻诗,世多传诵之。或云公平生出处,此畧可见。「困极而节不易,宠极而色不矜。」后联有之矣。至如解大绅「有德有量,不远小人」之评,又于卒章见焉。

  ○院画皆有名义

  元儒三山梁益题黄筌三雀图,谓院画皆有名义。是图葢取诗、礼、春秋传三爵之义今之三公。五雀、白头双喜雀、鹿、蜂、猴、鹰、熊之类。岂亦皆是之谓欤?

  ○东里抑庵春帖

  前年过泰和,谒杨尚宝叔简、王抑庵尚书,见杨氏春帖云:「世承良吏德,门倚素王宫。」意必东里公所作,抑庵中堂集古人语云:「诏许归蓬荜,性本爱丘山。」又尝闻杨文定公桃符有曰「黎庶但教无菜色,官居何必用桃符」云。

  ○刘三吾与陈南宾书

  蜀府长史长沙陈南宾,名士也,曾孙章今为南雄府学训导,藏刘学士三吾手笔与其先生书一缄,戈佥事立尝手录之。予以其所云钱子予较书与予前所记合,亦备录之。予书作「瑜」字,误。子予葢老儒廿七人中一人,三吾手书,后皆细书,低一字,空处字模糊。云:「姻家世契,镏三吾手书裁答长史相公南宾世姻契安老堂所,华缄下逮,承起处安适,喜叙。叵量,暮年以来,每一得姻家书,辄兴骨肉睽违之感,友朋相继凋谢之痛。捧读至是,未尝不为之涕泗交颐也。惟吾姻家一官蜀府,际遇贤王,非但以文学相知,抑且以行谊相信。耆年硕德,优礼见待,老者安之,昔■〈米上耳下〉其语矣。堂以安老,今乃于吾老长史见之。来者传诵,歆艳有日,发挥素心,久在下怀。顾以贤王敬慎名堂,受知有素,未能先以文字形容盛心盛德之万一,而乃私承姻家为之文焉,岂不失先后重轻之伦也哉!是用冒昧一文上达睿听。暮年文思衰落,不知所裁,亦惟受知之素,必能悉此鄙怀,矜其衰朽,而毋讶其芜秽也。安老之作,惟吾二人夙昔相知,然亦甚媿。斯题斯扁,以贤王而重;而此题此文,乃无龙文百斛之鼎,为斯堂增重,其不称多矣。来使行色甚遽,率尔呈达,不直老姻家一捧腹也。先祖诗文早已栞完,今先寄一本,颛求长史为寒宗族谱一发挥。今夏间则以儿俯之来,谩一编写。文先丞相四世孙仁宽徙家今之石溪,时有手植黄槤树一株,大数十围,将百余年矣。曩老者留攸县之日,此树半边为枯,自到溪上,其树复荣。区区有诗谓『太乙灯辉犹照夜,相公树老复回春』之句。天师张无为为之图,美和钱子瑜有题,备录寄去,亦不能不借重一发挥也。三吾手书。宣藩医官曹伯温开春方去,能言令亲家老镇抚昨者亦得其孙子家下信息□□□□□老姻家自今夏总裁较书,天下老儒凡廿七人,悉在下处取决,劳心之甚。又邹孟轲书,词气抑扬之太过者八十五条,卒九月间方已完备进呈,未免思虑之过,痰气郁结,医者戒以毋大劳心。以故凡百文字,皆不暇备藳,如安老堂文字与□文字,是以先后不备。」

  ○宋儒批选文章

  宋儒批选文章,今可见者,前有吕东莱,次则楼迂斋、周应龙,又其次则谢迭山也。朱子尝以「拘于腔子」议东莱矣,要之批选议论,不为无益,亦讲学之一端耳。

  ●水东日记卷十

  崔清献与吴彦书帖
  黄山谷发愿文
  描朱
  乘轿事原
  苏人文学之选
  昆山塘浦水利
  占命决王石位寿
  塑工传名
  范裴崔周诗词
  纳还使北进冬衣疏
  范公欧公手书
  碑铭不着撰书人名
  苏秉衡论诗
  乖觉乖角
  柏子庭注磬疏
  石川张子才诗
  彭状元失朝
  东里送杨彦谧诗
  官制异常
  俗语见唐诗
  大言无实
  山谷跋黄梦升墓铭
  奏本题本

  ○崔清献与吴彦书帖

  宋崔清献公与之为四川路安抚制置使,时与统制吴彦书帖,并当时省札,见清献家集。不惟可考当时之制,而清献荐贤为国之心,驭将待下之诚,此亦可见。御前札子至枢密院札两行,共二十字,皆兼行大字,戎帅至可喜可贺,云出亲染也。二月初,奏剡已上,并专书庙荐,■〈忄貇〉甚力,旦夕当有峻除。欲烦统制此来,有一二边事欲面分付。缘李帅出边,要人在司弹压,难以轻动。又恐将来命下即合起发,愈是来不得。今已行下戎司,时暂差官抵替,统制即便疾速,司又荐陇西为守,庶几得人,共济国事。千万察之,不可泄也。十三日 押 付吴统制。御前札子付金州都统吴彦 【 御宝】 封。 御宝实封枢密院札 【 此处疑有阙文】 四川崔制置申,与之窃惟人材难得,而将材尤难得。自非平时察访而收蓄之,则缓急无以为用。与之冒膺捆寄,无补丝毫。时事孔艰,以选将厉兵为急。其间有材畧过人可用为将帅之储者,可不荐拔之乎?与之伏见修武郎、兴元府驻札御前中军统制吴彦,人物伟徤,议论通畅,留心军政,宣力边防。有慷慨功名之志,轻财好义,得士卒心。欲望朝廷特赐旌擢,处以统制之寄,庶几边陲得人,诸将亦知所劝矣。除已录奏闻,伏乞照会申闻事。右三月十七日奉圣旨,吴彦特差权金州都统制任,责措置捍御,边面具管干日时状申枢密院,今札付吴彦照会,准此。押 押 押嘉定十六年三月十八日。十八日遣使臣樊厚前去,想已到矣。忽二十二日未时,准庚牌递到省札,有金州统制之除,亦赐勑书已下。李都统差官,时暂兼权中军统制职事,仍管干营寨。候到即便疾速起发,前去金州交割职事,不须更来。本司恐成迟滞,二十二日与之手书上都统太尉吴戎帅,膺三军之重寄,而以统制兼之,终是事■〈扌荷〉不颛,正此多事,盍正其名?今来朝廷区处行下,委是合宜,可喜可贺。与之。

  ○黄山谷发愿文

  黄山谷,元丰中过泗州僧伽塔作发愿文,戒酒色肉,但朝粥午饭,如浮屠法,后来醉酒如常,岂亦嘲戏耶?今人内不足者,动以发愿为言,可知已。

  ○描朱

  「上大人丘乙巳化三千七十士尔小生八九子佳作仁可知礼也。尚仕由山水,中人坐竹林。王生自有性,平子本留心。王子去求仙,丹成入九天。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已上数语,凡乡学小童,临仿字书,皆昉于此,谓之描朱。尔传我习,几徧海内,然皆莫知所谓。或云仅取字画简少无他义,或云义有了了可解者,且有出也。诸暨陈儒士洙今日云:「尝见宋学士晚年以眼明自夸,细书小字,尝及此。学士其知所自者耶?」

  ○乘轿事原

  宋南渡后,行在百官,有谢许乘轿表,见汪浮溪集,此亦乘轿事原。然伊洛大儒则又尝云:「乘轿是以人代畜也。」

  ○苏人文学之选

  苏州自国朝洪武中来,凡斯文盛举,未尝乏人。吾所知如洪武壬子简会试士,十八人授编修等职,入文华堂,命宋学士等为之师,俾肄业。劝惩宠锡,畧似后来曾棨等,则有王琏汝器,修元史则高启,谢徽亦有传着,不知即潞州知州否。永乐中纂修大典,有王汝嘉、赵友同,大典尤多其人。洪熙初,弘文馆中则汝嘉与陈继嗣初。正统中提调学较,则佥事张某。景泰中修史,其自外赴召者,有节之、钦谟,而天顺再举提学之选,节之、钦谟又当其首选也。

  ○昆山塘浦水利

  范石湖为李结记浚塘浦云:「浦有五:曰新洋江,曰小虞,曰茜泾,曰下张,曰顾浦。塘有三:曰郭泽,曰七丫,曰至和。」又昆山水利序大概有二:曰作堤,曰疏水。小概有一,曰种茭。王荆公送人宰吴江曰:「当知耕牧地,往往茭蒲青。三江断其二,洚水何繇宁。」皆吾东南人所不可不知者。

  ○占命决王石位寿

  正统中,石璞为江西按察使,王孟坚先生为佥事。先生清方端重,文学渊邃,且仪观丰伟,亦殊众人。而石才行犹人,举止亦轻率,适又以失囚降副使。士大夫咸以不日台辅期先生,而以众人遇石。有占命者适曰:「石向去远到腰玉,尚未艾也,王当止五品,寿亦不久。」后皆如其言。然则人生修短通塞,岂皆本于命耶?刑部员外郎吉水许振先生,诸生也,尝与夏御史埙言如此。

  ○塑工传名

  宋杨惠之以塑工妙天下,元刘正奉亦名世焉。今北京东岳庙云尚有其迹,两人见黄涪翁、虞伯生之文,皆不泯矣。

  ○范裴崔周诗词

  初予有关北之行,叔简司丞手书渔家傲一阕见赠,云是范魏公经畧西边时所作。其辞曰:「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鴈去无留意,四面角声相对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羗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兹来南中,得唐裴晋公二诗,其一曰:「有意効承平,无功答圣明。灰心缘忍事,霜鬓为论兵。道直身还在,恩深命转轻。盐梅非拟议,葵藿是平生。白日常县照,苍蝇谩发声。嵩阳旧田里,终欲谢归耕。」其一曰:「危事经非一,浮荣得是空。白头官舍里,今日又春风。」又得宋崔清献公题剑阁词云:「万里云间戍,立马剑门关。乱山极目无际,直北是长安。人苦百年涂炭,鬼哭三边锋镝,天道久应还。手写留屯奏,烱烱寸心丹。对青灯,搔白发,漏声残。老来勋业未就,妨却一身闲。梅岭绿阴青子,蒲涧清泉白石,怪我旧盟寒。烽火平安夜,归梦到家山。」又得我朝巡抚南畿尚书周公恂如感怀一首,云:「日晏忘餐夜半兴,簿书烦扰为无能。秉心初拟逢衡鉴,任意宁知越准绳。法在恤民民反病,事因除弊弊逾增。前非未悟羞蘧瑗,敢叹微躯践薄冰。」数篇者,于予有槩于中焉,因取笔记之。

  ○纳还使北进冬衣疏

  景泰元年三月,予自开封还兵科,见壁间贴记某月某日取回某本。同僚言,近日公、侯、伯、尚书、都御史大臣言,欲遣使使北进冬衣。有旨,欲能识太上皇帝大臣行。羣臣震惧谢罪,因缴纳原奏已之矣。予因谓当时科中失之,纳还奏疏,虽诸公怵威误国者欲泯其迹,科中当奏知以某日某人取回某本,非但迹不容泯,而亦可以警误国者之心。事已无及,徒一惋叹而已。

  ○范公欧公手书

  范文正公尝用黄素楷书伯夷颂遗苏才翁,刘原父以蜀素乌丝栏求欧阳公写孝经一章,公以其不染墨,写澄心纸答之。葢黄素、蜀素皆绢名也,伯夷颂今在义庄。

  ○碑铭不着撰书人名

  欧阳文忠公与尹材帖云:「墓铭刻石时,更不要留官衔题目及撰人书人刻字人等姓名,祗依此写。晋以前碑皆不着撰人姓名,此古人有深意,况久远自知。篆葢祗着『尹师鲁墓』四字。」杨东里云:「汉魏碑皆不著书人姓名,以当时能书者多也。」周尚书云:「小西天唐碑数通,皆开元、景云、太极中所建,梁高望、王大悦、宁思道、王利贞所书。然皆不着撰文人姓名,岂即书此者之所为欤?」

  ○苏秉衡论诗

  海昌诗人苏平秉衡者,尝言宋一代近体诗,其彷佛唐人,仅王禹玉元夕一诗耳。犹惜其「镐京春酒沾周宴」「沾周」字音调不谐,易「沾」为「陪」可也。高槎轩太史诗二千首,亦止取其夜闻吴女诵经一律。然好事者则以□□□□□□□□八字管定秉衡近体诗,云「禁是则莫能为也。」葢与许洞诗僧事相类云。

  ○乖觉乖角

  世称警悟有局干人曰乖觉,于兵部奏内常用之,然未见所出。韩退之云:「亲朋顿乖角。」罗隐诗云:「祖龙算事浑乖角。」宋儒语录亦有乖角,似与今用乖觉意相反云。

  ○柏子庭注磬疏

  释柏子庭注磬疏:「鸣锣恶念生,击磬善心发。善心发如火镬凉,恶念生如莲叶脱。我来化磬不化锣,布施无分少与多。一槌打却自家底,声声唤出阿弥陀。」

  ○石川张子才诗

  萧墅张氏闻见录云:「石川张子才,洪武二十四年以秀才举,赴吏部。尝有元宵诗及上御览诗二律,元宵诗曰:『三五佳期意气生,灯光偏与月华明。一天星斗移人世,万斛骊珠布帝京。龙阁风光连上院,凤楼春色胜蓬瀛,游观唱咏应多幸,四海雍雍正治平。』进御前诗曰:『曙气初分四海同,圣明天子五云中。冕旒端拱升平日,礼乐雍和化毓风。万国衣冠欢拜舞,一朝刑罚伏奸凶。书生老得赴金阙,愿祝皇猷効才衷。』」子才莫详其人,吾以吾石川今之言诗礼者落落也,以是取之。

  ○彭状元失朝

  凡大班奏事有常规,多所司预进事目。惟正统辛未,状元彭时谢恩,以夜坐久误入朝被劾,上惟命锦衣卫寻而已,与他凡有劾皆即命逮捕不同。于此不惟可见圣明仓卒应变,而保全爱惜儒臣之心至矣。状元同榜吾友郑时乂云:「状元退就鸿胪习仪,大鸿胪疾言厉色,诘其误事之繇。状元举止殊从容,唯唯谢过而已。」此亦可见其量也。

  ○东里送杨彦谧诗

  二月二日秋官郎中彦谧贤友南行诗以识别:「杨生青云器,文彩辉白璧。腰间龙泉剑,别我有远适。吾闻禹徂征,舞干致苗格。所以宣尼训,服远修文德。好谋而有成,明明垂警饬。如何才智士,宏议薄古昔。怀忿忽远图,急功幸苟得。宁论万里行,糗粻豫峙积。汉廷所遣帅,孰是赵充国?子行职赞襄,僶勉摅良画。虽有斗酒饯,安能写胸臆。临岐念素交,聊赠绕朝策。庐陵杨士奇。」右诗见杨氏世美录。初麓川之议,葢有主之者,内阁未之听,而兵部和之。于是,王忠毅公有总督之命,此诗大意具矣。后来忠毅西巡一奏,此事愈明。他日岂无秉公是于彤简而致深嘅于是诗者乎?

  ○官制异常

  景泰中,一时多两正官,如吏部王直、何文渊继王翶,礼部胡濙、杨宁,兵部于谦、仪铭,都察院陈镒、 【 陈镒」,原作「陈鉴」,据明弘治本改。按明史,陈镒与王文曾共掌都察院事,作「陈镒」是。时亦有陈鉴其人,只官至御史,未掌都察院。】 王文继王翶,国子监刘铉、陈询,太常、尚宝皆然。天顺初,诸司当事多武臣,内阁则武功伯,兵部则靖远伯,礼部则兴济伯。今之异于常者,则李少保贤自郎署至阁老,刘崇益繇方面入为大司成也。

  ○俗语见唐诗

  今时俗语,事物纪名,相传莫知所自,而见诸唐人诗最多。近读王建诗,如「卤簿分头入太常」,「银带排方獭尾长」,「恐防天子在楼头」,「射生宫女宿红妆」,「地衣帘额一时新」,「御厨不食索时新」,「家常爱着旧衣裳」,「浴堂门外抄名入」,「为逢好日先移入」,「直无鸦鹊到园中」,「暗中头白没人知」,「空闲地内人初满」,「蔷薇不似已前春」,「劳动先生远相示」,「百方回避老须来」,「文案把来看未会」,「向晚临阶看号簿」,「眼前风景任支分」,「当直巡更近五云」,「自执金吾长上直」,「侍女常时教合药」,「立地阶前赐紫衣」,「宫女月中更替立」,「谁家将息过今春」,「美人开池北堂下」,「渐觉生衣不着身」,「上皇生日出京城」,「蠹生腾药箧」,「近来身不健」,「近来年纪到」,「斩新衣踏尽」,「知道县家闲」,「时时一窠薤」。皆是也,惟「分头」今作「分投」,非。他如昌黎之「老翁真个似童儿」,韦庄之「近来中酒起常迟」,甚多,当别录焉。

  ○大言无实

  大言无实,专事表暴之人,如唐之李元平、李系,石晋之景延广,宋之雷简夫、赵彦吶,金之蒲察阿里不孙,我朝之伏伯安,皆是也。贤如杜祁公、蹇忠定,犹为其所动。王铎、关播重贵为其所惑,而委之以国,倚之以兵,宜矣。吕夷简、杨云翼之识鉴固足多,若崔菊坡当彦吶得军民心五年之久之时,乃能炳然见之之真,岂不诚难哉!

  ○山谷跋黄梦升墓铭

  山谷跋欧阳公所作黄梦升墓铭,面目太似,可厌也。

  ○奏本题本

  国朝之制,臣民奏事称奏本,后以奏本用长纸,字画必依洪武正韵,又用计字数,于后舍郑重而从简便,改用题本,则不然矣。然题本多在内衙门,公事若在外,并自陈己事,则仍用奏本,东驾则称启本。宣庙每呼本为「抹子」,尝见传旨中云然。

  ●水东日记卷十一

  记王轸父家书事
  元宝
  仁庙赐徐善述书诗
  戏言取怨
  虞文靖朱宜人墓碣
  晦庵考定欧公事迹
  吕忠肃遗诗
  阮太监修营劳绩

  ○记王轸父家书事

  五伦书已载有王轸家书事,示劝万世矣。轸,嘉兴人也,尝询得之。今恭录诏文于此,次谢表,终家书焉。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起草莱、削羣雄,攘夷狄、安中国之务,欲天下承平。迩者,诸郡官吏不畏法律之严,奸弊迭兴。御史台管勾宇文桂因事被问,囊中所藏书信百封,尽取目之,悉系浙右儒吏奖誉之言,或是或非,皆欲祸人,中间亦有私托求进者。呜呼!昔元之初得天下,人材皆务实学,故贤能由公道而进;后元之失天下,世俗皆尚虚名,故赃私于权门而用。朕多涉艰难,备知此矣。其立法未尝不严,而用法未尝不审,然赃吏贪婪,如蝇蚋之趋朽腐,蝼蚁之慕腥膻。噫!若是者,岂非慈父失教于平日耶,抑其子之不孝,不听父之训耶?今于百封书中,得一善教其子者,系浙右登科举人王轸之父家书,意望管勾宇文桂转达平凉子之任所,书未发,朕偶获见之。书中语言谆切,教以忠孝,子之贤否虽未可知,然薄俗中有善于为人父者如此,谁能出其右哉!劝善惩恶,移风易俗,实有国之善治。其令中书遣人赍朕诏谕往诣其家,赐以白金百两、附子五枚、川椒五斤、绢十匹,以旌其贤。令有司,除本户杂役依旧应当,其里长弓兵,不须再役。洪武四年闰三月 日。」
  「布衣臣王□言;伏蒙圣恩,赐臣诏书并银绢椒药,谨上表称谢者。伏以圣明御极,自惭无补于埍埃,诏命临门,忽沐分沾于雨露,辉生蓬荜,欢动乡闾。臣诚惶诚恐,顿首顿首。钦惟皇帝陛下,德厚道高,功崇业广,智勇天锡,圣敬日跻。任贤使能,与尧、舜之心同大;赏功罚罪,如天地之德无私。端居九重之中,明见万里之外。伏念臣性资愚陋,学术迂踈,分甘老于山林,名敢求于簮绂?教子乏义方之训,承恩忝科甲之荣。大邑分符,深佩选抡之重;安书寄远,勉加忠孝之全。俾恪守于廉勤,庶少酬于知遇。何冀上闻于天阙,过承下逮于星轺,白金光照于琴书,黄绢春生于筐篚。芳椒助养,上药扶衰,岂期枯朽之余,遽被骈蕃之赐。征徭特免,喜惧交臻。臣瞻仰清光,钧陶圣化,心同犬马,愿摅报效之诚;景迫桑榆,欣覩太平之盛。谨奉表称谢以闻,无任瞻天望圣激切屏营之至。臣诚惶诚恐,顿首顿首,谨言。洪武四年闰三月 日布衣臣王□。」
  「自旧年十一月初二日南浔别后,至今年,凡四得书镇江、高邮、宁陵、郑州者,余一书不知寄何人,必浮沉矣。三月十一日,汝兄会朶至刚于德清,书中简畧,不知从者及同游俱无恙否?且言岁中可至任,不知果然乎?本家德清之役已办,两图黄册,里长及归安甲首皆不扰而办,里长不赴京仓,此甚良法也。正拟安靖几时,十二月间,本县又定新市,弓兵分管十二都,但办什物,勾捉军人,至今不得安息,所费亦不少也。家中上下俱无事,傥欲挈家,须在彼稍安,详度可否,然后来取,恐川途迢递,或迁转不常,跋涉劳顿。我今稀年,又一老景侵寻,傥朝廷容侍亲,则上章求归,父子相见,以尽余年。若宛转仕途,则相见无日矣。人说有分俸之例,不审有否?如得分禄以养,亦足为荣,若彼处关支,则不必也。凡事须清心洁己,以廉自守,食贫处俭,儒者之常。慎勿以富贵为念。古人云:『贫乏不能存,此是好消息。』正当以此为受用也。治民以仁慈为心,报国以忠勤为本,处己当以谦敬,学业更须勉力。暇日即以性理之书及羣经留玩,自然所思无邪。更须熟读新律,自然守法不惑。饮酒当以康节先生为范,不可纵恣。忠定之事,律许则行,不则不可干其纪也。此后傥有的便,可买附子一二枚、川椒一二觔,起税而来,余物非所觊也。临川奴、世生俱无疾,但诸子未出疮疹为忧耳。浙西米价极廉,白者十文一升, 【 「十文一升」,明弘治本作「十分一升」。】 可见太平之时矣。安西虽有来者,而往者绝不可得。汝之外舅向曾寄书与盩厔俞主簿,祗候去若达,必能道吾家中平安矣。焕章二亲俱康健,希声于十一月望后逝世,余外亲俱安,就令知之。路远作书,不能详尽。洪武 年 月 日。书付男轸。」

  ○元宝

  今俗呼五十两重银锭曰元宝,尝见独石内官弓胜得埋藏银数十锭,形制皆平漫,与今样范不同。面有「中书省」小字印,背则阴文「元宝」二大字也。宋铜钱文皆着年号,惟开宝中曰「宋通元宝」,宝元中则曰「皇宋通宝」。皆避宝字耳,然反复皆着元字,亦异哉。

  ○仁庙赐徐善述书诗

  仁庙好文之主,宫僚邹济、徐善述、王汝玉以及杨士奇、梁潜、蒋□,御医用文等,皆被诗文宝翰之赐甚多。予前年议事,同轩、崔二宪长于兵部后堂阅马尚书赐物,见刻本仁庙御制诗文,内多具焉。近得天台徐氏所藏令旨一通,永乐十六年三月初二日皇太子书一通,冬至赐诗一首,永乐十五年□□□□十六年九月二十二日慰问古诗各一首,十月二十七日呈试工业古诗一首。圣制必已具刻,兹不尽录。录令旨、书、诗各一,以见昭皇帝崇文礼贤之盛德云尔。其文曰:「令旨说与好古,尔将选诗内取易入手解意的诗,分类赋比兴三字,每字要十六句八首,十二句八首,八句八首。尔为选择,王燧真明日早要进来看。又闻卿染疾,可稍愈否?冬寒,善加汤药,顺时将息。旨不多及。」「皇太子致书赞善好古先生:余今欲学作表,卿可一如诗题,立例意思,余为构文,请益好古。其诗题与表题,间日封进,以广琢磨。今晨览卿为余所改之诗,甚是丰采清雅,真有益于日新。但卿疾不痊,未及存问,日见扰烦,岂尚古优待高年才望之士乎?然优待之心,岂忘朝夕。但卿今年迈,恐余为学有日。似卿朴直苦口者,百无一二,面谀顺颜者,比比有之,故特相为4缕者,为卿才德直謇。趁卿康健,笃于其事,卿无惮劳,弼余成业。惟望药石之言日甚一日,毋务犯鳞触讳之虑。若余成学,报答之礼,岂得忘之?春暖犹寒,当善为汤药,顺时将息,以慰余怀。旨不多及。永乐十六年三月初二日。」
  「冬至赐赞善徐好古:清朝盛文治,辅德资儒耆。念彼筋力倦,趋朝谅非宜。赋诗有佳致,纳诲多良规。起予得深趣,欢怀浩无涯。新阳届初复,况此承平时。酬劳见尊酒,庶以劳期颐。」
  「皇太子特以牲醴之奠,致祭于故赞善徐好古之灵曰:卿伟量渊宏,博览古今。正宜佑余文学,匡余政治,岂期一疾,遽然而逝。兹者黄钟应候,天道伊周,顾诸寮吏,不见于卿。哀哉痛哉,不复闻卿赞益之言矣。今特遣庶子邹济奠于灵筵,卿其不昧,庶克飨之。」
  「皇帝遣天台县某官,谕祭于故赞善赠太子少保谥文肃徐善述,曰:卿昔从朕于储宫,有启沃匡辅之益,嘉念不忘。兹惟仲春秋,特致常奠,用伸怀旧之情,尚其飨之。维永乐十七年,岁次己亥十一月辛丑朔初七日丁未。」「翰林院学士兼左春坊左谕德杨士奇、杨荣,左春坊庶子邹济,翰林院侍读钱习礼,侍讲陈全,春坊右中允王英,翰林院编修苗衷,简讨曾棨,吏部尚书蹇义,翰林院修撰杨溥,春坊右中允黄宗载,赞善陈济,侍讲邹缉,郎中李兴,员外郎施显,主事真完,检讨陈璲,敬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新逝左春坊左赞善好古徐公之灵曰:嗟吁!先生德宇振振,蚤出游学,适际昌辰。典教方州,遂升成均。进官春坊,益励忠勤。内明外厚,名重缙绅。启沃辅翊,方藉老成。夫何一疾,竟殒厥身?亦既寿考,有子有孙,饰终吊祭,荐荷宠恩。遗文清誉,不亡者存。士奇等忝在同寅,或居比邻,一奠永诀,寓哀斯文。尚飨。」
  右祭文三通,东驾文出亲制。洪熙中文,意当笔词臣有深意焉,盖尝见一时王文靖祭文内及文事,其指文靖进说诗法之事欤?好古独不及此。闻好古清介端实,不愧古人也。同僚邻曲祭文,不知何人作,本真文韵,而亦用一成字云。

  ○戏言取怨

  戏言辩口,轻为评泊,亦足以取怨,得罪于人。尝闻修永乐大典时,诸儒羣集。一日有及凡例未当者,王偁孟扬曰:「譬之欲构层楼华屋,乃计工于箍桶,都料得不有误耶?」景泰中,徐左佥有贞治河无成功,于少保尝笑谓同官曰:「徐先生五墨匠耳,奈何令脱土墼也。」

  ○虞文靖朱宜人墓碣

  虞文靖公为秘书少监日,着朱宜人吉氏墓碣 【 石本作碣铭。】 其畧曰:「镇 【 石本作征】 东行省儒学提举朱德润尝 【 石本作常】 为集 【 石本作余】 言其母夫人吉氏 【 石本作吉宜人】 之孝也,祖母施夫人甚爱之。至元甲午十二月,吉宜人将就馆,而施夫人疾病,叹曰:『吾妇至孝,天且赐之佳子,吾必及见之。』既而疾且革, 【 石本作亟】 治后事,其大父卜地阳抱山之原,使穿圹,以为藏。施夫人曰:『异哉,吾梦衣冠伟丈夫来告云「勿夺吾宅,吾且为夫人孙。」』既而役者治地,深五尺许,得石焉,刻曰『 【 石本有郁林字】 太守陆君绩之墓。』别有刻石在旁,曰:『此石烂, 【 石本作石若烂】 人来换。』石果断矣。其祖命亟掩之,而更卜兆。施夫人又梦伟衣冠者复来,曰:『感夫人盛德,真得为夫人孙矣。』德润生,其大父字之曰顺孙,而施夫人没,人以为孝感所致。」
  朱氏,睢阳五老兵部郎中贯之后。德润字泽民,有文章政事,而独以画驰名。虞公尝跋其文,以为识者不厌其多能也。子季宁娶昆山州判官徐侯女,朱之后因家昆山焉。阳抱山去苏城不远。尝阅云间志,陆故晋大族,如逊如抗,重珪迭组不一,皆葬华亭横云等山,志悉有载。独无陆绩墓,盖或以别业迁徙,葬阳抱山矣。此铭康里子山书,立石尚存,末云「泰定四年月 日。今哓僶俛依伯生先生命抄录一过,愿并请先生书之,庶永传也。巙敬告泽民提学足下。」

  ○晦庵考定欧公事迹

  朱文公先生考定欧阳文忠公事迹有云:「平心、保州、妖尼三事,公平生学问根原,出处大致,言行本末,皆见于此。独晚年青州论执青苗事,尤足见其刚毅大节,始终一致,既老不衰。而公诸子所次事迹,乃有所避而不敢书,吴克行状亦不载。韩魏公作墓志,乃始见其尝有乞不收息及罢提举等官之奏,与其辞太原有守拙循常之语,神宗实录又不载。志语于附传,至叶涛之重修,乃反着其不俟报可擅止散钱,而有特与放罪之诏。又至近岁,洪景卢作四朝史传,乃直书其以是为王安石所诋,而遂决归老之计。盖此一事,凡更六人之手,而三书阙焉。幸其有肯书者,然犹历三手,越百余年,而后首末得以粗备。然则士之制行不苟合于当时,而有待于后世者,岂不难哉!予居闲好观当世名臣事迹,往往购求名人碑志,故在远者未可知,二三十年来忠邪贪廉之大概,亦稍有闻,而颇厌作者之不得其实十恒八九也。呜呼!诛奸谀于既死,发潜德之幽光,数百年之后,当必有其人,必不止如今日之所见而已也。呜呼唏矣!」

  ○吕忠肃遗诗

  元中书左丞平定吕忠肃公思诚,耿恒庵尚书九畴曾祖妣之兄也。其为人,见元史本传。尝见南村辍耕录载其「不敢妄为■〈此上夕下〉子事,只因曾读数行书」一诗。天顺四年,予过南都,饮尚书太平里第,尚书因诵公寄内一诗,其词曰:「自从上马苦思卿,一个穷家两手擎。少米无柴休懊恼,大男小女好看成。恩深夫妇情何极,道合君臣义更明。早晚太平遂归计,连杯共饮话离情。」大抵公之诗情真语切,要亦出元白云。

  ○阮太监修营劳绩

  太监阮安,一名阿留,交址人。为人清苦介洁,善谋画,尤长于工作之事。其修营北京城池,九门、两宫、三殿,五府、六部诸司公宇,及治塞杨村驿诸河,皆大着劳绩。工曹诸属,一受成说而已。详见东里文集。晚岁张秋河决,久不治,复承命,行道卒。平生赐予,悉出私帑上之官,不遗一毫,盖中官中之甚不易得者。尝刻营建纪成诗,一时名人显官,无不有作。将传布间,以王振一言而止。振于他役皆有碑,独靳此者,要不可以不矜一善归之,则亦媢嫉之云耳。

  ●水东日记卷十二

  商氏先世公谍
  宋荐钱时省札缴状
  胡石塘送诸生诗序
  张伯绪格言
  杨文敏碑志等不同
  姚铉文粹自序
  日记故事
  刘贡父诗话

  ○商氏先世公谍

  商状元弘载家藏宋时公牒一纸,内凡朝廷语言,皆朱书。盖其先本西夏人,以献密有功,送浙中,意与今安插来降人相类。所寓,即今所居淳安寥源,族颇繁衍,盖四百年于兹矣。弘载入翰林,予以其同年之长且厚也,携先德卷求题,弘载因出此,得览观焉。当时见有周功叙一跋,在卷后也。

  ○宋荐钱时省札缴状

  胡参政拱辰藏其乡先生宋融堂钱时子是周易释传一册十二卷、两汉笔记一册六卷。盖皆不完之书,录其省札书状之详,见宋虽衰季,而其君臣之间,崇儒重道如此,人心所以不能负宋而遽亡也。且以融堂著述之多,去今仅三百年,参政又世儒家,所见止此,良可叹已。虽然,班孟坚艺文志所列,今存者几何?岂独融堂也哉。
  录白宋省札。「特进左丞相兼枢密使肃国公乔札子:臣輙有奏陈,仰干天听。臣昨任国子司业日,于延见诸生之次,闻严州布衣钱时,山居读书,理学淹贯。尝从故宝谟阁学士杨简游,盖深所推许。今宝章阁待制袁甫昨任徽州,与故太府寺丞郑之悌守严州日,皆尝一再礼聘,莅讲郡庠,远近士子,翕然云集。已而得其讲篇,其于辩析义理,参错事物,发明疑难,有以起人,臣是时心已属之。其后知绍兴府王纲亦尝延讲至郡,臣始属纲求其所著之书,有论语孝经中庸大学四书管见及尚书启蒙、诗学管见、周易释传、两汉笔记、国朝编年等作,益信其学之有所诣。其作两汉笔记,类皆痛汉氏袭秦之弊,而尤反复致意于后世所以不敢望三代之治,又见其学之为有用。臣遂因纲以延其来,与之相见而欵扣之。见其夙负才识,尤通世务,自田里之休戚利病,当世之是非得失,莫不详究而熟知之。靖康间,其大父■〈学,月代子〉值睦寇陆梁,兀朮入浙,纠率扞御,几着奇功,朝廷尝为之立庙封爵。而时亦人物魁岸,慷慨激昂,有乃祖风,不但通诗书守陈言而已。每念此亦奇士,而不使得为世用,私窃惜之。比者伏读国史,至真宗皇帝于禁中壁间见穆修所作诗句,深切叹赏,即问侍臣曰:『有文如此,公卿何以不荐?』则士之遗逸者,固大臣之所当言,亦圣主之所乐闻者也。时尝请漕司文解,比岁已该永免,而场屋竟不足以得之,其志方将玩圣经以自隐。傥今不加收用,使之终老山林,则国家有遗而不举之才,大臣有知而不荐之咎矣。臣愚欲望圣慈且与钱时特补迪功郎,畀以秘阁较勘。仍乞下时本贯严州,取所著书,缮写缴进,上备乙览。如其果有可采,则乞次第录用,庶以究其所蕴,有补斯世。伏候勑旨。贴黄:臣洊有奏闻:臣伏见成忠郎吴如愚堕身右列,早岁两为筦库,寻即隐居,官簿当进,亦不自言,垂三十年矣。虽居都城,而杜门不出,臣欲识之,不可得。多有为臣言其人行醇而介,气直而温,讲道穷经,剩有著述。凡士大夫之仕于朝,与三学之生员,四方之士子,苟有志于问学者,莫不造门质疑,皆充然有得而去。今年踰七十,畧无倦容。臣窃伏思念,辇毂之下,有此佳士,可谓兰蕙众根箫勺羣调者矣。近在目睫,傥不示以旌别,则天下何观焉?臣愚欲望圣慈特与如愚换授从事郎,并充秘阁较勘。如此则陛下一日之间,度越拘挛而得二士,可以劝后学而厉人心,可以抑奔趋而奖廉靖,其于治道,不为无补。取进止。五月十日,三省同奉圣旨:『依右札付秘阁钱较勘。嘉熙二年五月 日押押押。』」
  录白严州进书缴状。贴黄:「严州恭奉圣旨,取发严州布衣钱时著述书上进事。朝散大夫权知严州军州兼管内劝农事臣万一荐。」「准尚书省札备特进左丞相札子奏陈,严州布衣钱时,山居读书,理学淹贯,特补迪功郎,畀以秘阁较勘。行下严州取所著书缮写缴进,上备御览,三省同奉圣旨,依札付严州。臣除已恭禀缮写钱时所著述书计一百册,开具数目如后,须至上进者。钱时家塾尚书演义三十册,学诗管见三十册,周易释传二十册,四书管见八册,两汉笔记一十二册。右件书一百册,用黄绫装楷,黄罗绢里,夹复五条,象牙牌五面,红茸条系彩画木匣五只,盛贮,镀金铁锁并全。谨具状上进以闻,谨进。嘉熙二年九月 日朝散大夫权知严州军州兼管内劝农事万荐上进。」

  ○胡石塘送诸生诗序

  皇帝龙飞御天之三年十有一月,诏天下郡县兴贤者能者,明年行江浙中书省试士钱唐,凡一千二百有奇,九月辛未,列合格名士里寓于书,上丞相府。蒙古、色目五人,欣都举首,江、浙、闽二十八人,朱嵘第九,卢可继第二十一。江西行省试士南昌,饶抃第七。四人者尝授经永康胡长孺,故欣都生之行也,长孺告之曰:「若知夫举选之故欤?四代事举言杨逖矣,孝弟、力田、贤良、茂才,汉也;秀才、中正,魏晋也;进士、明经,隋唐宋也。壹操行则质木而少文,专词章则杂博而寡要,二者交相为病,缙绅先生深念之,卒莫之能革。二千年教化风俗之被于下,礼乐刑政之出于上,俱不能以无媿古人,固也。今一变至古,二三子又相望乡书中,是知选举之故已,长孺也其何以告若?粹白庄逊,以持其身;幽深邃远,以致其学;直方正大,以立其节;醇雅畅洁,以肆其言。告若止是矣。系以诗而叙之:『晴旭槁落木,浅碧露寒沟。乘流不盈尺,才足漾轻舟。野梅花始芳,岸柳质若柔。五湖草绿净,北固山光遒。大江荆扬会,长淮日夜流。磊落吕梁石,突兀彭城楼。层冰忽峨峨,凉风亦飕飕。发橐买良马,解装袭重裘。初非兼程行,乃觉马力优。燕山拥万迭,秀色射两眸。三古垂载籍,壮岁穷探求。素怀致君术,常摅裨庙谋。如何蝼蚁身,欲与稷卨俦。辛苦望温饱,凿枘无相投。曲学汲所诃,教讇咸不酬。勉哉二三子,毋为昔贤羞。』」
  右胡石塘先生送欣都、朱、卢、饶诸生会试京师诗序。先生字汲仲,石塘其号也,故宋遗老,在元有文章大名,与方回、仇远、戴表元辈齐名。但其人自任太过,故揭文安公有书箴切之。间见其诗文二十余首,皆峭拔刻厉可喜,惜不见其全集,漫录此文。

  ○张伯绪格言

  昆山进士张经字伯绪,邢宽榜及第,张筱庵兄弟业师也。筱庵尝诵其格言曰:「人不可溺于嗜好,吾辈他日作官,尤不可有嗜好。盖奸人下隶,惟是之窥,投间抵隙,无所不至也。后生戒之。」

  ○杨文敏碑志等不同

  建安杨文敏公行状云:「永乐十七年十二月己丑进言十事,皆指斥五府六部三法司积弊,上览而嘉之,密谕公曰:『实切时病,但汝为心腹之臣,若进此言,恐羣臣益相猜疑,不若使慎密御史言之。』于是得监察御史邓真,畀入奏,众皆股栗免冠请罪。诏诸司即日悛改,怙终者不赦。」王文端公为公传云:「朝臣有倾巧迎合为公所抑者,议欲间之,会北京缺祭酒,众请以公任焉,上不许。公又指言五府六部三法司积弊有十,上命以授御史扬言于廷,众皆请罪,诏原之,而使厘正。」杨文贞公墓志则云:「一时廷臣狎恩多纵忌,公伉直发其私,适太学阙祭酒,众共举公,实欲踈之,上不听。公遂密言十弊,指斥五府六部都察院,章留中不下。」所书似不同。若杨文定公譔神道碑,则又畧之矣,览者详之。

  ○姚铉文粹自序

  宋定陵太中祥符四年,吴兴姚铉集唐文粹百卷成,自序曰:「自微言绝响,圣道委地,屈平、宋玉之辞,不陷于怨怼,则溺于讇惑。汉兴,贾谊以佐王之道、经世之文求用于文帝,绛、灌忌才,卒罹谗谪。其后公孙弘、董仲舒、晁错咸以文进,或用或升,或黜或诛。至若严助、徐乐、吾丘寿王、司马长卿,皆才之雄者也,终不得大用,但侍从优游而已。如刘向、司马迁、扬子云,东京二班、崔、蔡之徒,皆命世之才,垂后代之法,张大德业,浩然无际。至于魏、晋,文风下衰,宋、齐以降,益以浇薄。然其间皷曹、刘之气焰,耸潘、陆之风格,舒颜、谢之清丽,揭何、刘之婉雅,虽风兴或缺,而篇翰可观。至梁昭明太子统始自楚骚,终于本朝,尽索历代才士之文,筑台而选之,得三十卷,号曰文选,亦一家之奇书也。厥后徐、庾之辈,淫靡相继,下迨隋季,咸无取焉。有唐三百年,用文治天下,陈子昂起于庸蜀,始振风雅,繇是沈、宋嗣兴,李、杜杰出,六义四始,一变至道。洎张燕公以辅相之才,专譔述之任,雄辞逸气,耸动羣听。苏许公继以宏丽,丕变习俗。而后萧、李以二雅之辞本述作,常、杨以三盘之体演丝纶,郁郁之文,于是乎在。惟韩吏部超卓羣流,独高邃古,以二帝三王为根本,以六经四教为宗师,凭陵■〈车兰〉轹,首倡古文,遏横流于昬垫,辟正道于夷坦。于是柳子厚、李元宾、李翶、皇甫湜又从而和之,则我先圣孔子之道炳焉悬诸日月,故论者以退之之文可继杨、孟,斯得之矣。至于贾常侍至、李补阙翰、元容州结、独孤常州及、吕衡州温、梁补阙肃、权文公德舆、刘宾客禹锡、白尚书居易、元江夏稹,皆文之雄杰者欤!世谓贞元、元和之间,辞人咳唾,皆成珠玉,岂诬也哉!今世传唐代之类集者,诗则有唐诗类选、英灵、间气、极玄、又玄等集,赋则有甲赋、赋选、桂香等集,率多声律,鲜及古道。盖资新进后生干名求试之急用尔,岂唐贤之迹两汉肩三代而反无类次,以嗣于文选乎?铉不揆昧懵,徧阅羣集,躭玩研究,掇善撷华,十年于兹,始就厥志。得古赋、乐章、歌、诗、赞、颂、碑、铭、文、论、箴、表、传、录、书、序,凡为一百卷,命之曰文粹。以类相从,各分首第门目,止以古雅为命,不以雕篆为工,故侈言曼辞,率皆不取云。」

  ○日记故事

  故事书,坊印本行世颇多,而善本甚鲜,惟建安虞韶日记故事以为一主杨文公、朱晦庵先生之遗意。颖考叔辍羹遗母,不失纯孝,未免昭君之过;鬻拳强谏以兵,可谓爱君,难逃陵上之非。王览爱兄谏母,则陷于不慈;邓攸存侄弃儿,则伤于少恩。凡矫枉害正之事,一切不取。又如楚王戊之醴酒忘设,边孝先之昼眠见嘲,翟公之贵贱见交情,丁公之谒见受戮辱,事虽反正,亦足为来者之戒,各存本类之后。近岁襄城李公重刊此书,又为易生知为幼悟,且标目却去对偶,一以年代为先后,亦善矣。惜乎去取标目皆尚有未精纯处,且不着事出某书某文。其间删削亦不一,如内助得贤称伊川兄弟,而戒无谩语却又称先公等类,可知也。大抵此书与沈易五伦诗同,虽较之他选,可谓彼善于此,而欲谓之当而备,则未也。

  ○刘贡父诗话

  刘贡父诗话谓宋太宗赐进士诗云「寒儒逢景运,报德合如何」,得诏旨体。予以为当以儒生易寒儒,盖竖儒、小儒、腐儒、寒儒可以谦言,人君宏大之体,未宜尔也。汉之子大夫可见。若所谓。「岂不惜贤达,其如高尚何」则自有宏伟气象。

  ●水东日记卷十三

  邹奕等诗文
  谢友规文赋
  唐孙府君志石

  ○邹奕等诗文

  邹奕字弘道,苏州人,有文行。元季尝守贑,国初谪关西,与一时知名士若江右夹谷希颜、三衢徐兰与善、钱塘童权可舆、天台姚文昌、钱塘杨志善、山东赵敬主一、秦州刘纯宗厚、同郡沈绎诚庄、陆禧彦吉、娄江丁晋仲敏为倡和友,诗文甚多。
  仲敏盖吾昆人也,尝有寄诚庄诗曰:「芝轩先生人中仙,儒医并称世所艰。颜井泉通上池水,孔坛杏接匡庐山。焚香鼓琴白昼静,吟诗瀹茗青春闲。老樵何幸忝知己,日日杖藜相往还。」又和诚庄韵五首曰:「关塞同为客,王门共曳裾。青云应咫尺,白发竟何如。忽忆吟梁父,长怀赋子虚。所嗟衰朽质,多枉故人书。」「春来倦行乐,春去却寻幽。花落随风舞,溪喧带雨流。乾坤真逆旅,身世似悬疣。何物令人羡,忘机海上鸥。」「闲居忘俗累,行乐喜芳春。露滴乌巾垫,花迎白纻新。清歌移晚兴,佳句涤襟尘。处处香醪熟,谁家味最醇。」「荏苒伤春晚,蹉跎惜鬓华。家居犹未定,社酒不须赊。花柳知无恙,云山画莫加。寻芳徒步好,何用早将车。」「长须携尺素,邀客扣涂茨。筋力非前日,襟怀似昔时。酒从花下酌,舡傍柳边维。风景还堪赏,重游也未迟。」
  彦吉有题山水图诗曰:「谁写云林景亦奇,却如吴岭越来溪。柴门未启鸡初唱,竹院纔开莺乱啼。蔼蔼烟笼花树合,漙漙露浥柳稍低。令人万里乡心切,吟断东风望欲迷。」
  诚庄诗目有送练师哲曰:「万里还家会倚门,东风塞路雪犹存。柳条未放黄金缕,竹叶先浮绿蚁樽。比及杜鹃啼客邸,料应画鹢到江村。白头交托忘年旧,好附乡书示侄孙。」有宣德中寄太医院判以潜侄曰:「吾宗阿侄侍金门,要竭忠勤报宠恩。白发至亲惟叔婶,青囊传业有儿孙。客边自吊灯前影,身后谁招石上魂?聊写容仪遥寄汝,可能函骨到丘园。」
  独弘道尤有文名,关中以弘道文章、诚庄唐律、夹谷希颜篆书为一时兼美云。弘道有谢诚庄并杏林小隐文二首,为诚庄题倪瓒画一律,附此。「洪武壬申夏,余道皋兰而西乡,有沈诚庄出郊远迓,握袂联镳,假馆投气,凡所以慰藉余者,曲尽其情。翌日会诸缙绅,誉诚庄者交口,盖诚庄吴儒医也,读书明性理,工为七言诗,新清俊丽。侨居关西二十年矣,而学术益精。其治疾也,如射者之中的,斵轮者之运斤,得之心而应之手。西州人咸曰,疾而遇夫诚庄,莫予毒也已。驰驿市车,不远千里以求治者踵接于庭。交游中有一日之雅者,率不计直,必与善药。边城远徼,天使诚庄以术济人,岂非幸欤!今年冬,同郡陆彦吉以书抵张掖,告余曰:『仆近得疾,赖诚庄治之而愈,既而阖门皆有疾,诚庄一一治之,靡不愈,起沉疴,全一家,其德厚矣。仆无以酬其德,而诚庄亦未有德色也。昔宋清不为市道交,与人药虽不责直,后其人或至大官,或连数州,往往馈送清益厚,是清犹规利于异日也。今仆在谪籍中,年益以衰,身益以困,无复求伸之日,诚庄岂望仆有厚报哉!仗义之笃如斯而已矣,先生文以志之。』嗟夫,医必穷理,必存心,不穷理无以参阴阳不测之运,不存心无以体天地生物之仁,斯二者诚庄奉以周旋而擅名一时者也。彼懵焉表里虚实而乘时射利者,得不颡有泚而面有墨乎!虽然,医固与人为市者,富而不受直,是要名也,贫而必取直,是不恕也,诚庄其必审于此矣。因彦吉之请,并书余感念之情以寄焉。洪武廿七年岁在甲戌十二月下澣吴郡邹奕序。」
  「汉书范晔论古方伎之士,不汨于物而与造物者游,故参阴阳不测之运,阖辟动静之机,华陀之徒用是显名天下。然则凡为医者,必造是理而后有是功,而世或托神其术者,亦未能超乎是理之外也。若杏林董奉,其不汨于物者乎?不汨于物而与物为体,彼物其物,我其我,而物之贼我者亦多矣,繇不知物我之同体也。不责人之雠虎,徒责虎之雠人,岂不悖于理乎?是故无私而物自顺,无欲而物自化,我之同体也,彼董奉之术用此道也。奉以活人为心,不受人直,而课种杏,是岂居善药以逐什一之利者?杏林而虎来守之,是心之所感召,岂有所谓丹经符箓驱役鬼神之所为乎?余同郡沈诚庄聪敏秀颖,自其妙龄,读书工诗,有志于世用,后遂隐于医,今居兰州,而洮、岷、河、湟贵人有疾,必以诚庄为请。尝构一丹室,题曰『杏林小隐』,客或谓之曰:『子将以董奉自期乎?』诚庄笑曰:『吾去家数千里,侨于黄白沙草之乡,不能戚吾心惨吾颜也,顾不能以颜、孟之学施惠于人,而业于是,杏若成林,吾将春翫其葩,夏嚼其实,有扣门者以善药与之,亦足以偿平生之志矣,吾安知董奉之为谁耶?』余在长安闻其言,然后知诚庄果造乎是理者也,果齐乎物我者也。虽致于菟之守林,亦何难之有?念其父伯新先生年长于余,余畏友也,殁二十余年,嘉其有令子若是,因书以志焉。洪武丁卯冬至后三日吴郡邹奕记。」
  「落星滩上拾珊瑚,泪洒倪宽旧画图。夜鹤归迟华表冷,春云散尽墨池枯。九苞文彩俱零落,一代风流更有无。君若九原知我在,应怜形影塞垣孤。」

  ○谢友规文赋

  谢员友规者,鄞人。洪武初以户役起充浙江宪司吏,非其志也,告指疾求退,得调临洮府,后例充兴州卫军员。善为文,有鸣穷集。又有临江潘若水者,为王府引礼舍人,以言事擢翰林待诏,与修永乐大典,坐事黜为西宁行太仆寺吏。亦善诗,有退庵集。正统初,太仆司罢,若水卒于长安。而解学士大绅永乐中亦尝谪河州卫吏,关中因有吏中三杰之称。解公文翰林节闻天下,人能言之。近见若水桃源赋、员所作与速鲁麻序别、责答二文,赋多不录。
  员之文曰:「速鲁麻者,西域人也。父熟麳牟与媪曲术氏私遇于瓮吉氏而生速鲁麻,鲁麻生而父灭姓,母育之,仍养于瓮氏。少生硬,不循理法,母力变其气质,瓮氏亦护之谨,时其喧而温良之,既久,儁永出流辈,人交口誉之。予家居时,虽数千里外,固闻其名。洎迁临洮,比入境,馆于石井铎,铎长廖某请曰:『此有速鲁麻者颇慕圣贤而为其道,闻先生优入圣贤之域,渴心愿见,先生幸尝试之。』予闻曰:『人希圣贤,即圣贤之徒矣。』命之见。时天冱寒,瓮氏抱之附火,久乃至,则坐之两楹之间,凝重不语,予亦莫知其中之美恶淳漓也。廖乃命白水执杓起请,又俾渭川祝童子导引之,寻勃勃若欲有所言者,廖起揖,予即之,口谈源然泉涌出,其风味沉浸醲郁,视督邮从事辈皆风斯下者,诚企圣贤而有得者也。予甚爱之,因询所自生,予以其父特饮食之徒耳,况难于明言之者,戏撮其母之氏目为曲生,遂从予至临洮。予所居寻乐轩,轩未尝一日无宾,宾至辄留,留必设席,必召生俾应宾,生不在宾即不欢,宾或雅爱生,生亦不为之尽,有忤令者,生必往浮之,人有速予饮者,亦必先召生焉。或嘲生曰:『吾与尔交,昔何醲,至今淡泊若是耶!』生曰:『吾闻人之论交,君子若水,小人若醴,公等欲终小人乎?』又有嘲生曰:『尔特糟粕之余耳。』生曰:『公等鹄首穷古人之糟粕,曾不得哜其粒许,曷若吾之糟粕有余味而心醉者耶!』其辩给皆此类。生风流酝藉,能助人兴,予每制文辞,挥翰墨,必先召生资之起予,生则尽出底蕴,与壶公商公辈俱来,予欢然与之倾倒,然后肆意命笔,类有神助,予以是益喜生。生或值予有不怿,必殷懃慰藉,至屡拒不肯去,俟复故乃已。从予八年,盖未始朝夕离也。一日生倾倒大甚,致予发狂,而为人所尤,予则以尤生,绝弗与交。生踳门谢曰:『仆厚于先生,先生弗能大受,以致尤,是则先生之罪仆薄乎云尔?顾以先,仆不亦过乎!』予无以诘,遂弗绝,曰:『然。』自是亦知其非益友,稍稍踈之,而生来益勤,予亦不得不为之竭忠尽欢云。至于承祀事,谒大宾,必豫饬馆人严止,虽生求见亦不与接也。今予当朝京师,生远送予于会宁,盖距临洮已三百里矣。将别,白予曰;『乡仆求见先生,先生不鄙夷之而酷嗜仆,至欲同死生,若李白之于舒州力士者,虽一致先生于尤,先生类躬自厚而薄责于仆,诚知己者已。今先生当入中州,与圣贤者游,仆岂不愿从以厕迹其间?念风土各宜适孽,沽衒之徒冒圣贤之名以欺人,先生慎勿与交,以耗其神。仆之族有阿剌吉者,修坎离之术,炼形敛精,能以迷人,先生尤勿与交,以损其真。』予应曰:『诺。』因留生复饮,尽欢而别。是日洪武己巳夏四月二十有一日也。」
  「洪武己巳之秋,予隶兵籍都 城艮维之姚坊门,乃九月八日与其侪输作于公,晨自龙江之次舁巨木,抵门乃归,则寘担繂牖下,治蔬食,食毕,仍以日之余力销彘肪乎缸。旋以读书,比夜漏下二十刻许,罢极而睡,梦一神人,赧如其形,歘如其声,瞋色盛气指余,谓曰:『吾宁女雠也耶?何今日毒我之力也?』予矍然问曰:『子为谁?何毒也?』其神曰:『女终日毒我,不识我耶?我托形汝面,居中岳下山林间,我口神丹朱也,汝顾诿以不识,非妄甚欤!』予俛默良久,徐谓之曰:『子神而尸予口,予其思子是毒乎?今子谓予毒子反而不得也,敢问毒子何若?』口神曰:『若欲言若毒也邪?女他日固恒毒我,而莫甚今日,请为子数之。启明在地,翰音未呼,蓐坐而食,饭粝蔬麄,畧弗下咽,子强致予,子之毒我一也;出厕徒旅,傫然就途,或骄而歌,或悲而吁,颐撼莫合,息窒罔纾,子之毒我二也;众其举任,子肩弗胜,众呼倡子,邪许以噟,奄奄缀息,叩叩联声,子之毒我三也;弛担作肆,我谓稍闲,号咷以恸,于邑而叹,奚体之劳,而予之烦,子之毒我四也。往复三舍,繇昕踵曛,伛投圭荜,淅炊是亲,复饮食予,犹昔所云。含此四毒,庶夜而欣。若之何比暮而犹予勤也,膏赋弗耀,目眵弗舒,拥筴据几,复书于劬,兀兀矻矻,伊伊吾吾。使吾属罗千、虎贲、正轮之徒,举頟頟焉而摇,熇熇焉而歊,烁烁焉而焦。吾苟非子雠,何子毒吾之饶邪?吾见托形于他人之面者,食前方丈,已饫膻芗,左丝右竹,已龤宫商,代言敷奏,已宣词章,居则漱乳,觐则含香,液津流润,辅靥生光,此固富贵者为然。然至托于贫贱者,视我犹愈也,彼歌则不哭,劳则不读,乞匄杯炙,亦餍膏馥。独我不幸而为子所毒也。』予复之曰:『子之言止是乎?吾惧真有毒于子也。言苟止是,则子之托形于吾乃大幸也,而非有毒也。吾语子大幸,设子不幸托形于便佞之人,截截善谝,营营忒忮,如簧覆邦,危机生厉,则人将恶子,而目子为利矣。设子不幸托形于乱世之人,卷智囊括,束辩縢缄,下祸之惴,上谤之监,则人将戒子,而谓子为箝矣。设子又不幸托形于深中之人,鬼蜮幻诈,狙率狼谲,谋以秘成,害乃昭发,则人将冀子之灭而并躯之馘矣。其或伤于辩而折罗千,悖于詈而拔正轮,怙于不顺而斧虎贲,是皆若属之不幸者,其毒若此,而子不闻乎?今吾之处子也,食必正,茹必寿,哇不义,谢嗟来,是自子而入者无违,而子可无麄粝之辞矣。道法言,颂雅诗,禁躁妄,屏支离,是自子而出者咸宜,而子可无劬书之讥矣。羹味虽不足,犹暮盐而朝虀,有言虽不信,犹正理而达辞,用能守子如瓶,而善千里之枢机。凡此数者,皆子之大幸,顾谓余毒子,何是非之背驰欤!若夫劳而歌其事,哭而宣其悲,呼以相其力,吁以泄其思,是皆人情之常,吾不虞子之栖栖也。』于是口神恧缩内顾,噤不得语,惭谢而去,予亦遂寤,则趣趣五皷而自公召之者在户矣。亟召墨卿,录其所臆,秉担与繂,复趋厥役。」

  ○唐孙府君志石

  袭阳武侯家,因凿池得唐故幽州衙前讨击使乐安郡府君孙公墓志铭石二方,一尺二寸四分。其盖石题字不在下,以其上方四角削棱■〈求刂〉螭,文取其中;一方七寸,篆「孙公墓铭」四大字。公讳绪,字宗绪。五世祖伏伽,大理卿;大父世元,云麾将军、左骁卫、幽州衙前兵马使、简较太子宾客。边书之次,书「乡贡进士高哲」,不言书撰也。此石今在通判黄谏家。

  ●水东日记卷十四

  宋元綘闵忠诗石刻
  王抑庵绝句
  题清风岭诗
  厉布衣
  庐陵李布政祯
  波罗蜜树实
  耽犁手卷
  二程遗书
  西湖俗谣
  推命论相近事

  ○宋元綘闵忠诗石刻

  皇佑四年夏五月,邕僚劫库兵称乱,陈船顺江,绝数郡。郡之守臣狃狎承平,弛武备,辄委符管避贼,独封、康二州将提罢卒数十力战以死。明年春,予传车过二州,问其吏民,皆为出涕,愀然感之,作闵忠诗,书于康州三洲洞石。广南东路转运使、尚书司封员外郎、直集贤院武林元綘题赠光禄少卿康州赵使君师旦:「使君亲门城谯间,一日矢尽,军吏请避,使君麾之曰:『士不死敌,非壮也。』城门既开,度必死,坚坐廷上,贼捽而害之,至绝诟詈不已。一子在褓中,其母拥持遯去,力屈蹳弃,三日还视,尚呱嗁草间,闻者异之。『转战谯门日再晡,空弮犹自冒戈殳。身垂虎口方坚坐,命弃鸿毛更疾谑。 【 协韵。】 柱上杲卿余断节,绔间杵臼得遗孤。吁嵯天下英豪气,不愧山西士大夫。』」赠太常少卿封州曹使君觐:「使君烈考、季父,皆以谠言介节有名当世,予昔介江西刺举,使君方佐章幙,尝以劲正有守荐于朝。贼之至州也,使君转战数刻,杀伤大当,已而贼合围急攻,军吏潜遯,力穷被擒,使之拜,又啖以伪官,皆不屈。『仓卒蛮鼙上水滨,使君忠愤独忘身。平明戈剑摧城阖,俄顷衣冠落路尘。志士一门能许国,老夫当日亦知人。朝廷赠襚哀荣极,青骨千年合有神。』」按方舆胜览所载前赵师旦一诗在封州,又悞以为魏矼作,亦讹数字,幸真迹石刻尚存三洲岩中可考也。予既得石本,装褫之云。

  ○王抑庵绝句

  王抑庵先生还政归泰和日,有叹落花一首:「最爱东园桃李花,可堪飘荡委泥沙。人生荣谢皆如此,不用临流起叹嗟。」春雪一首:「东风万树发青条,信宿都随雪色雕。惟有前林松与柏,依然苍翠拂云霄。」其亦有所感寓而作欤!

  ○题清风岭诗

  王贞妇清风岭事,昭然在金石,烨然在简册,可征也。夏宪使言,昔有一人以为无是事,作一诗非之,其诗曰:「啮指题诗似可哀,斑斑驳驳上青苔。当初若有诗中意,肯逐将军马上来。」后其人绝嗣,惜乎其人姓名逸之矣。噫!世有小人好诬善为恶、指正为邪、蔑忠为奸、目廉为贪者,视此其亦可以少警哉。

  ○厉布衣

  东广人言其地有宋坟,无唐坟,盖自宋南渡后,衣冠家多流落至此,始变其俗事丧葬也。相传嘉定中有厉布衣者自江右来广,精地理之学,名倾一时。有经其葬,至今故老犹能言。其处广州林某者,宋元富家,永乐初中衰,以术者言祖穴向稍偏所致,因发地而得石,书云:「布衣厉伯韶为林某葬此千载谷食之地,后学浅识,不许轻改。」徐视之,盖下向与土封微不同耳,遂揜之。今林氏颇振,庚午举人林弁、癸酉举人林汝思、林廷辉皆其族也。广人土音称「赖布衣」云。

  ○庐陵李布政祯

  庐陵李祯字昌祺,河南左布政使。为人耿介廉洁,自始仕至归老,始终一致,人颇以不得柄用惜之。尝自赞其像曰:「貌虽丑而心严,身虽进而意止。忠孝禀乎父师,学问存乎操履。仁庙称为好人,周藩许其得体。不劳朋友赞词,自有帝王恩旨。」盖亦有为之言也。景泰中,韩都御史雍以告之故老进列先贤祠中,祯独以尝作剪灯余话不得与。祯他为诗文尚多,有运甓等集行世,其余话诚谬,而所谓至正妓人行,亦太袭前人,虽无作可耳。

  ○波罗蜜树实

  岭南地偏气异,草木虫鱼之类固多别于中州,予所见者,青蛙好登几席,高树之杪,往往亦见有之。南海祠前波罗蜜树,其实大者至数十斤,癸未冬所收尤大者至三十斤,皮青黄色,多角,颇类刺猬。子味似茨菰,肉甚厚,以蜜渍之,可调汤云。

  ○耽犁手卷

  广州府学教授长乐郑万奎藏其父躭犁手卷,有洪武甲戌国子博士临安钱宰所著躭犁生传、辛巳春三月晦日庐陵胡靖光大读躭犁生传一首,又有建安张智、苏伯厚等诗文,多不尽录,录练子宁、张显宗二文于后。
  躭犁赋:「闽粤之区有生号躭犁者,耕于宽闲之野,而老于熙皥之乡,以告松月居士曰:『吾拙于进取,而惟犁锄之是躭,安于蹇穷,而惟稼穑之是务。方吾犁之在手也,茫乎其无思,熙乎其自怡,不啻执圭秉璧之荣,而运斤游刃之适也。夫是以取而自名,子其为我赋之。』居士曰:『嘻,子知所以得遂夫躭犁之乐者乎?天生蒸民,纷然有欲,强则凌弱,众则暴独,非圣神之首出,孰克为之?司牧蔼德礼于春生,凛威刑于秋肃,夫妇以别,父子以属,彝伦是惇,风俗返朴。夫是以士得遂其诗书,商得通其贩鬻,工得以措其巧于方圆,农得以尽其力于穜稑。昔者尧、舜在上,皥皥熙熙,康衢击壤,幼恬老嬉。汤、武革命,应天顺人,渐仁摩义,颂声以兴。洎战国之争雄,遂下逮夫秦、楚,开阡陌而废井田,穷干戈而渎威武。民生斯时,何所控诉?汉祖大度,文、景无为,光武、明、章,世绍丕基,蔼黎民之醇厚,几刑措于斯时。魏、晋以降,五胡纷争,裂冠毁冕,膻秽相仍。伟唐室之开基,繇太宗之神武,感魏征之仁义,叹封彝之莫覩。曾未几何,藩镇跋扈,更历五季,民无常主。及乎宋室之兴,削平僣乱,开文明之景运,几跨唐而轶汉,休养生息三百余年。彼番番之黄发,咸没齿而无怨。元氏之衰,羣雄奋起,鹿逐鲸吞,瓜分鼎峙。哀苍生之纷籍,转沟壑而未已。赫焉大明,如日之升,搀抢涣其冰释,魑魅匿而无形,接统乎千岁,受命于穆清,偃武修文,生致太平,出斯民于涂炭,化愁怨为欢声。是以四海之内无一夫之不获,皆女织纴而男农耕。向使世途方艰,真人未出,于斯时也,救死而恐不赡,又何暇躭犁鉏而乐沟洫?自今知之,服膺勿失。虽耕田与凿井,皆歌咏夫帝力。贫穷相资,患难相恤,租必先公,食必先粒,耕必让畔,以同归乎吾皇之极。』于是躭犁生仰而谢,俯而揖,请书诸绅,服之无斁。洪武三年冬十月既望清江练子宁。」
  「夫古人平居未达,率躬耕以乐其道,务本力穑以敦其业,工贾逐末之事不与焉。若伊尹之于有莘,郄缺之于冀野,德公之于鹿门,孔明之于南阳,皆是物也。闽人郑琳,读书播耨,执勤耒耜,而不求闻达,自号躭犂生。吾友吏部侍郎练公子宁为赋以宣道其意,音韵铿锵,而甚得体。国子助教郑孟宣氏恳余数语其后,予嘉其陶然乐于畎■〈亩攵〉之中,非决性命之情以饕富贵者比,特为书焉。建文二年夏四月十八日临汀张显宗跋。」
  万奎言显宗状元及第,唱名前一夕,高皇梦双丝坠地,后任国子祭酒,往江西起义兵,不知所终。又尝记徐侍讲元玉云闻之钱侍郎习礼。钱,吉水大族,本亦练子宁踈远姻亲,一时虽脱祸,而恒为乡人所持,举族不敢一吐气,习礼既入翰林犹然。习礼不可奈何,以告建安杨公,公一日独对毕,即以其事闻。太宗欣然曰:「立贤无方,使练子宁今日在此,朕固当用之耳。」即下令禁止之。文皇帝之盛德至矣。

  ○二程遗书

  「右程子遗书二十五篇,二先生门人记其所见闻答问之书也。始诸公各自为书,先生没而其传寖广,然散出并行,无所统一。传者颇以己意私窃窜易,历时既久,殆无全编。熹家有先人旧藏数篇,皆着当时记录主名,语意相承,首尾通贯,盖未更后人之手,故其书最为精善。后益以类访求,得凡二十五篇,因稍以所闻岁月先后第为此书,篇目皆因其旧,而又别为之录如此,以见分别次序之所以然者。然尝窃闻之,伊川先生无恙时,门人尹焞得朱光庭所抄先生语,奉而质诸先生,先生曰:『某在,何必读此书?若不得某之心,所记者徒彼意耳。』尹公自是不敢复读。夫以二先生倡明道学于孔、孟既没千载不传之后,可谓盛矣。而当时从游之士,盖亦莫非天下之英材,其于先生之嘉言善行,又皆耳闻目见而手记之,宜其亲切不差,可以行远,而先生之戒犹且丁宁若是,岂不以学者未知心传之要而滞于言语之间,或者失之毫厘则其谬将有不可胜言者乎?又况后此且数十年,区区掇拾于残编坠简之余,传诵道说,玉石不分,而谓真足以尽得其精微严密之旨,其亦悮矣。虽然,先生之学其大要则可知,已读是书者诚能主敬以立其本,穷理以尽其知,使本立而知益明,知精而本益固,则日用之间,且将有以得乎先生之心,而于疑信之传可坐判矣。此外诸家所抄尚众,率皆割裂补缀,非复本篇。异时得其所自来,当复出之,以附今录;无则亦将去其重复别为外书,以待后之君子云尔。右附录一卷,明道先生行状之属凡八篇,伊川先生祭文一篇,奏状一篇,皆其本文,无可议者。独伊川行事本末,当时无所论著,熹尝窃取实录所书、文集内外书所载,与凡它书之可证者,次其后先,以为年谱,既不敢以意形容,又不能保无谬误,故于每事之下,各系其所从得者。今亦辄取以着于篇,合为一卷,以附于二十五篇之后。鸣呼,学者察言以求其心,考迹以观其用,而有以自得之,则斯道之传也其庶几乎。干道四年岁在着雍困敦夏四月壬子新安朱熹谨记。」
  「二先生遗书,近岁既刊于建宁,又刊于曲江,于严陵,今又刊于长沙,长沙最后刊,故是编为尤密。始先生绪言传于世,学者每恨不克覩其备,私相转写,人自为本,及是书之出,裒辑之精,亦庶几尽矣,此诚学者之至幸。然而传之之广,得之之易,则又惧夫有玩习之患,或以备闻见,或以资谈论,或以助文辞,或以立标榜,则亦反趋于薄矣,先生所以望于后之人之意为逾甚也。学者得是书,要当以笃信为本,谓圣贤之道繇是可以学而至,味而求之,存而体之,■〈氵亟〉泳敦笃,斯须勿舍,以终其身而后已,是则先生所望于后之人之意也。敢敬书之,附于卷之末。干道九年夏四月戊子广汉张栻谨志。」
  「右遗书四册,平湖沈琮氏所藏,云购之金陵公主府中旧藏,张宣公跋尾,亲笔入刻也。宋时所刻书,其匡廓中折行上下不留黑牌,首则刻工私记本版字数,次书名次卷第数目,其末则刻工姓名,予所见当时印本书如此,浦宗源郎中家有司马公传家集,往往皆然。又皆洁白厚纸所印,乃知古于书籍不惟雕镌不苟,虽模印亦不苟也。」

  ○西湖俗谣

  杭州西湖傍近,编竹节水,可专菱芡之利,而惟时有势力者可得之。故杭人有俗谣云:「十里湖光十里笆,编笆都是富豪家。待他十载功名尽,只见湖光不见笆。」

  ○推命论相近事

  推命论相,人云自有此术,至如相衣、相手、相押字、相门户之类,其说尤多。学亦有浅深,理极微妙,而存心立德,有善有恶,则又系乎其人,故验有不同,但非常道,固圣贤所不言也。今以近岁所闻之特异者列于后,以资谈噱,若因其偶然而遂信其所未然,此固明者弗为也。
  景泰中,四明袁忠彻尝谓白布政圭曰:「子固非我浙藩人也,王都御史、于尚书尚何不退?」白问:「何为?」曰:「王面无人色,其名曰沥血头,于双目常上视,其名曰望刀眼。」
  保定伯梁?、都御史王来归自湖、贵,过济宁,见王驴儿曰:「吾行面君矣。」曰:「奚面君为?不行可也。」二公大诟之,已而中道得旨还镇,乃厚遗焉。年户部尝为予言,驴儿并能言其人性情心术,某君子某小人,往往皆中,若鬼魅然。及究其所繇,则惟以五行立论推焉。
  韩都御史雍坐事被收,西江术者周季龙曰:「此都御史官也。」及左迁按察司,人复以为问,曰:「此都御史官也。」其预言石氏之祸尤验。
  李景瓒占命闻京师,至山东,谓陆布政瑜曰:「刑部刘尚书休矣,公宜促装代之。」已而果然。景瓒馆钱翰林原溥家,原溥酷好谈星,尝中夜相对细推,景瓒被酒,言:「公五十左右得金带,不可受,傥一得之,则明早便当远行矣。」原溥不觉怒而捶之。昨闻原溥有调外之命,则此说又偶中矣。闻景瓒所占不皆中,凡此偶中,则亦甚奇也。

  ●水东日记卷十五

  陆放翁家训
  杨大理诗谑
  吕尚书驼峰之戏

  ○陆放翁家训

  今山阴陆氏谱有唐观察使庶吴郡陆氏四十九枝族谱,欧阳修唐书陆氏宰相世系表,平江府慧感夫人家藏谱序,衢州陆氏太常左卿纬遗谱,宋余杭陆氏周宰谱,庆元陆氏宗系后谱录,吴郡陆氏家乘,山阴陆氏重修二十九枝宗系。盖自齐元侯通为一世,至今凡六十又三世矣。兹录放翁家训于此,元题曰太史公绪训。
  「昔唐之亡也,天下分裂,钱氏崛起吴越之间,徒隶乘时,冠履易位。吾家在唐为辅相者六人,廉直忠孝,世载令闻。念后世不可事伪国,苟富贵,以辱先人,始弃官不仕,东徙渡江,夷于编氓。孝悌行于家,忠信着于乡,家法凛然,久而弗改。宋兴,海内一统,祥符中天子东封泰山,于是陆氏乃与时俱兴,百余年间文儒继出,有公有卿,子孙宦学相承,复为宋世家,亦可谓盛矣。然游于此切有惧焉。天下之事,常成于困约而败于奢靡。游童子时,先君谆谆为言,太傅出入朝廷四十余年,终身未尝为越产,家人有少变其旧者辄不怿。其夫人棺纔漆四会,婚姻不求大家显人,晚归鲁墟,旧庐一椽不可加也。楚公少时尤苦贫,革带敝,以绳续绝处。秦国夫人尝作新襦,积钱累月乃能就,一日覆羹污之,至泣涕不食。太尉与边夫人方寓宦舟,见妇至喜甚,辄置酒,银器色黑如铁,菓醢数种,酒三行以已。姑嫁石氏,归宁食有笼饼,亟起辞谢曰:『昬耄不省是谁生日也。』左右或匿笑,楚公叹曰:『吾家故时数日乃啜羹,岁时或生日乃食笼饼,若曹岂知耶?』是时楚公见贵显,顾以啜羹食饼为泰,愀然叹息如此。游生晚,所闻已略,然少于游者又将不闻,而旧俗方以大坏,厌藜藿,慕膏梁,往往更以上世之事为讳。使不闻此风,放而不还,且有陷于危辱之地,沦于市井,降于皂隶者矣。复思如往时,父子兄弟相从居于鲁墟,葬于九里,安乐耕桑之业,终身无愧悔,可得耶?鸣呼,仕而至公卿命也,退而为农亦命也,若夫挠节以求贵,市道以营利,吾家之所深耻,子孙戒之,尚无坠厥初。干道四年五月十三日,太中大夫、宝谟阁待制游谨书。」
  「吾见平时丧家百费方兴,而愚俗又侈于道场斋施之事,彼初不知佛为何人,佛法为何事,但欲夸邻里为美观尔。以佛经考之,一四句偈功德不可称量,若必以侈为贵,乃是不以佛言为信。吾死之后,汝等必不能都不从俗,遇当斋日,但请一二有行业僧诵金刚、法华数卷或华严一卷,不啻足矣。如此为事,非独称家之力,乃是深信佛言,利益岂不多乎!又悲哀哭踊,是为居丧之制,清净严一,方尽奉佛之礼。每见丧家张设器具,吹击螺鼓,家人往往设灵位辍哭泣而观之,僧徒衒技,几类俳优,吾常深疾其非礼,汝辈方哀慕中,必不忍行吾所疾也。且侈费得福,则贪吏富商兼并之家死皆升天,清节贤士无所得财,悉当沦坠,佛法天理,岂容如是!此是吾告汝等第一事也,此而不听,他可知矣。
  升济神明之说,惟出佛经,黄老之学,本于清净自然,地狱天宫,何尝言及?黄冠辈见僧获利,从而效之,送魂登天,代天肆赦,鼎釜油煎,谓之炼度,交梨火枣,用以为修,可笑者甚多,尤无足议,聊及之耳。
  墓有铭,非古也。吾已自记平生大略以授汝等,慰子孙之心,如是足矣,溢美以诬后世,岂吾志哉!
  吾平生未尝害人,人之害吾者,或出忌嫉,或偶不相知,或以为利,其情多可谅,不必以为怨,谨避之可也,若中吾过者,尤当置之。汝辈但能寡过,勿露所长,勿与贵达亲厚;则人之害己者自少。吾虽悔,已不可追,以吾为戒可也。
  祸有不可避者,避之得祸弥甚,既不能隐而仕,小则谴斥,大则死,自是其分。若苟逃谴斥而奉承上官,则奉承之祸不止失官,苟逃死而丧失臣节,则失节之祸不止丧身。人自有懦而不能蹈祸难者,固不可强,惟当躬耕绝仕进,则去祸自远。
  风俗方日坏,可忧者非一事,吾幸老且死矣,若使未遽死,亦决不复出仕,惟顾念子孙不能无老妪态。吾家本农也,复能为农,策之上也。杜门穷经,不应举,不求仕,策之中也。安于小官,不慕荣达,策之下也。舍此三者,则无策矣。汝辈今日闻吾此言,心当不以为是,他日乃思之耳,暇日时与兄弟一观以自警,不必为他人言也。
  气不能不聚,聚亦不能不散,其散也或遽或久,莫或致诘。而昧者置欣戚于其间,甚者祈延而避促,亦愚矣。吾年已八十,更寿亦不过数年便终,固不为夭,杜门俟死,尚复何言?且夫为善自是士人常事,今乃规后身福报,若市道然,吾实耻之,使无祸福报应,可为不善耶?
  吾承先人遗业,家本不至甚乏,亦可为中人之产,仕宦虽龃龉,亦不全在人后。恒素不闲生事,又赋分薄,俸禄入门,旋即耗散。今已悬车,目前萧然,意甚安之,他人或不谅,汝辈固不可欺也。
  厚葬于存殁无益,古今达人言之已详。余家既贫甚,自无此虑,不待形言。至于棺柩,亦当随力,四明、临安倭船到时,用三十千可得一佳棺,念欲办此一事,窘于衣食,亦未能及,终当具之,万一仓卒,此即吾治命也。汝等第能谨守,勿为人言所摇,木入土中,好恶何别耶?
  近世出葬,或作香亭、魂亭、寓人、寓马之类,一切当屏去,僧徒引导,尤非敬佛之意,广召乡邻,又无益死者,徒为重费,皆不须为也。
  古者植木冢上,以识其处耳,吾家自先太傅以上,冢上松木多不过数十。太尉初葬宝峯,比上世差为茂郁,然亦止数亩耳。左丞归葬之后,积以岁月,林樾寖盛,遂至连山弥谷。不幸孙曾遂有剪伐贸易之弊,坐视则不可,禁止则争讼纷然,为门户之辱,其害更甚于厚葬。吾死后墓木毋过数十,或可不陷后人于不孝之地,戒之戒之。
  石人、石虎之类,皆当罢之,欲识墓处,立一二石柱可也。守墓以僧,非旧也,太傅尝为乡邦,其力非不可置庵赡僧,然终不为,岂俭其亲哉,盖虑之审耳。坟墓无穷,家资厚薄不常,方当盛时虽可办,贫则必废。又南方不族墓,世世各葬,若葬必置庵赡僧,数世之后,何以给之?吾墓但当如先世置一庵客,岁量给少米,拜扫日给之酒食及少钱,此乃久远事也,若云赖僧为福,尤为不然。
  吾少年交游多海内名辈,今多已零落,后来佳士,不以衰钝见鄙,往往相从,虽未识面而无定交者亦众,恨无繇徧识之耳。又有道途一见,心赏其人,未暇从容,旋即乖隔,今既屏居不出,遂不复有邂逅之期,吾于世间万事,悉不贮怀,独此未能无遗恨耳。
  人生才固有限,然世人多不能克尽其实,至老必抱遗恨。吾虽不才,然亦一人也。人未四十,未可著书,过四十又精力日衰,忽便衰老,子孙以吾为戒可也。
  人与万物同受一气,生天地间,但有中正偏驳之异尔,理不应相害,圣人所谓『数罟不入污池』『弋不射宿』,岂若今人畏因果报应哉!上古教民食禽兽,不惟去民害,亦是五谷未如今之多,故以补粒食所不及耳。若穷口腹之欲,每食必丹刀几,残余之物,犹足饱数人,方盛暑时,未及下箸,多已臭腐,吾甚伤之。今欲除羊彘鸡鹅之类,人畜以食者, 【 牛耕犬警,皆资其用,虽均为畜,亦不可食。】 姑以供庖,其余川泳云飞之物,一切禁断,庶几少安吾心。凡饮食,但当取饱,若稍令精洁以奉宾燕,犹之可也。彼多珍异夸眩世俗者,此童心儿态,切不可为其所移,戒之戒之。
  世之贪夫,溪壑无餍,固不足责。至若常人之情,见他人服玩,不能不动,亦是一病。大抵人情慕其所无,厌其所有,但念此物若我有之,竟亦何用?使人歆艳,于我何补?如是思之,贪求自息。若夫天性澹然,或学问已到者,固无待此也。
  人士有与吾辈行同者,虽位有贵贱,交有厚薄,汝辈见之,当极恭逊己,虽官高亦当力请居其下,不然则避去可也。吾少时见士子有与其父之朋旧同席而剧谈大噱者,心切恶之,故不愿汝曹为之也。
  吾惟文辞一事,颇得名过其实,其余自勉于善,而不见知于人,盖有之矣。初无愿人知之心,故亦无憾,天理不昧,后世将有善士,使世世有善士,过于富贵多矣,此吾所望于天者也。
  居丧之礼,不可不勉,人固有体气素弱不能常去肉食者,礼亦许之,然亦不得已耳。至若寝苫于地,东南卑湿,决不可行,食去盐酪,亦非南人所堪。如此之类,小有出入,固有不得已者。若夫饮酒及广设殽羞,以至招客赴食之类,乃可以守礼而不守者,亦是近世礼法陵夷遂至于此!汝辈各宜勉之,若不能人人皆行,则行者自行而已,兄弟相驳,亦无如之何也。
  诉讼一事,最当谨始,使官司公明可恃,尚不当为,况官司关节,更取货贿,或官司虽无心,而其人天资闇弱,为吏所使,亦何所不至?有是而后悔之,固无及矣。况邻里间所讼,不过侵占地界,逋欠钱物,及凶悖陵犯耳,姑徐徐谕之,勿遽兴讼也,若能置而不较,尤善。李参政汉老作其叔父成季墓志云『居乡则以困畏不若人为哲』,真达识也。
  吾居贫,不喜为人言,故知者少,今启手足之后,乃至不能办棺殓,度不免以累亲故,然当痛节所费,但或入土则已矣,更不可借口干人,以资他用。
  九里袁家■〈山奥〉大墓及太傅、太尉、左丞、少师、荣国夫人、康国夫人诸墓,岁时切宜省视修葺。近岁族人不幸有残伐扰害者,吾竭力禁止之,虽遭怨詈诬讼者,皆不敢恤。一二年来,方似少止,以后固不可保,然已蒙郡中给榜严戒。他日援此有请,既非创始,必易为力,然须汝辈念念不忘,举措必当,然后可耳。
  『余庆』藏书阁色色已具,不幸中遭扰乱,至今未能建立,吾寝食未尝去心。若神明垂佑,未死间或可遂志,万一赍志及泉,汝辈切宜极力了之,至祝至望。此阁本欲藏左丞所著诸书,今族人又有攘取庵中供赡储蓄及书籍者,则藏书于此,必至散亡,不若藏之于家,止为佛阁,略及奉安左丞塑像可也。此事本不欲书,然势不可不告子孙,言及于此,痛心陨涕而已。
  子孙才分有限,无如之何,然不可不使读书。贫则教训童稚以给衣食,但书种不绝足矣。若能布衣草履,从事农圃,足迹不至城市,弥是佳事。关中村落有魏郑公庄,诸孙皆为农,张浮休过之,留诗云:『儿童不识字,耕稼郑公庄。』仕宦不可常,不仕则农,无可憾也。但切不可迫于衣食,为市井小人事耳,戒之戒之。
  后生才锐者最易坏,若有之,父兄当以为忧,不可以为喜也。切须常加简束,令熟读经子,训以宽厚恭谨,勿令与浮薄者游处,如此十许年,志趣自成,不然其可虑之事盖非一端,吾此言后人之药石也,各须谨之,毋贻后悔。」

  ○杨大理诗谑

  南京大理少卿宜兴杨公复能诗,有盛名,其家僮往往于玄武湖壖取萍藻为豚食,吴思庵时握都察院章,以其密迩厅事拒之,杨答以小诗云:「太平堤下后湖边,不是君家祖上田。数点浮萍容不得,如何肚里好撑船?」盖谚有之宰相肚里好撑船。此尝闻诸节之。

  ○吕尚书驼峰之戏

  吕尚书震与学士解公缙一日谈及食中美味,吕曰:「驼峰珍美,震未之识也。」解云:「仆尝食之,诚美矣。」吕公知其诳己,他日从光禄得死象蹄胫,语解曰:「昨有驼峯之赐,宜共飨焉。」解因大嚼去,吕寄以诗曰:「翰林有个解痴哥,光禄何曾宰骆驼。不是吕生来说谎,如何嚼得这般多。」此亦节之闻之京师人云,不知果有此事否。

  ●水东日记卷十六

  宋名臣言行录
  铜鼓
  编类诗集误收
  打呵欠
  真清二韵不通用
  进士题名录
  武安阳武两侯遗事
  毛牛饕羊
  荣辱进退等事有命
  文字等语谶宜避
  庐山野灯
  东里还家诗
  议论诗中用事
  刘宗器送行诗
  江氏谱记赖布衣事

  ○宋名臣言行录

  今印行宋名臣言行录,前集赵普、曹彬、范质、窦仪、李昉、吕蒙正、张齐贤、吕端、钱若水、李沆、王旦、向敏中、陈恕、张咏、马知节、曹玮、毕士安、寇准、高琼、杨亿、王■〈目署〉、王曾、李迪、鲁宗道、薛奎、蔡齐、吕夷简、陈尧佐、晏殊、宋庠、韩亿、程琳、杜衍、范仲淹、种世衡、庞籍、狄青、吴育、王尧臣、包拯、王德用、田锡、王禹偁、孙奭、李及、孔道辅、孙甫、尹洙、王质、陈搏、种放、魏野、林逋,附胡瑗、 【 「胡瑗」,原作「胡琼」,据明弘治本改。】 孙复、石介、苏洵;后集韩琦、富弼、欧阳修、文彦博、赵槩、吴奎、张方平、胡宿、蔡襄、王素、刘敞、唐介、赵抃、吕诲、彭思永、范镇、曾公亮、王安石,司马光则康附,吕公着则希哲附,曾巩、曾肇、苏轼、苏辙、韩绛、韩维、傅尧俞、彭汝砺、范纯仁、王存、苏颂、刘挚、王岩叟、刘安世、范祖禹、陈瓘、邹浩、邵雍、陈襄、刘恕、徐积、陈师道,为五朝云。朱夫子纂集,太平老圃李衡较正,有宝佑戊子庐陵李居安跋;续集黄庭坚、任伯雨、江公望、丰稷、陈过庭、陈师锡、吴敏、曹辅、孙传、许份、钱即、种师道、傅察、刘韐、程振、李若水、欧阳珣、宇文虗中、洪皓、张邵、朱弁、张叔夜、郑骧、张克戬、向子韶、孙昭远、郭永、杨邦乂、吕祉;别集李邴、权邦彦、张守、陈康伯、范宗尹、朱倬、张焘、郑瑴、滕康、王庶、沈与永、汪彻、周麟之、叶梦得、程瑀、王大宝、廖刚、胡舜陟、卫肤敏、陈公辅、陈戬、张阐、王缙、杜莘老、黄龟年、辛次膺、汪藻、綦崇礼、吕本中、王居正、胡寅、潘良贵、吴玠、吴璘、周葵、王庭珪、范如圭、翁蒙之、向子諲、向子忞、陈规、赵密、王德、张子盖、李宝、李彦仙、赵立、魏胜;外录周敦颐、程颢、程颐,张载则戬附,邵雍、吕希哲、范祖禹、朱光庭、刘绚、李吁、吕大钧,吕大临则大忠附,苏昞、谢良佐、游酢、杨时、刘安节,尹焞则张绎附,马伸则孟厚、侯仲良、周行己附,王苹、李郁、胡安国、胡宏、胡宪、刘子翚、刘勉之、李侗、朱松、朱熹、张拭、吕祖谦、魏挺之、刘清之、陆九龄、陆九渊、陈亮、蔡元定、蔡沈。后集于吕希哲、邵雍曰详见外录。有景定辛酉浚仪赵崇硂引,云其外孙朋溪李幼武士英所辑,且云朱子所编止八朝之前,士英则南渡中兴之后四朝诸名臣也。
  今观别集,一卷有李纲,二卷有吕颐浩,三卷有张浚,皆另在卷前,不在目录中。又缺残脱板甚多,颇疑其非朱子手笔,为后人所增损必多。盖朱子纂缉本意,非为广闻见也,期有补于世教,而深以虚浮怪诞之说为非。今其间吕夷简非正人,而记剪髭赐药之详,余襄公正人,而有杖臀怀金之耻,苏子瞻苏木私盐等事,亦无甚关系,若此者盖不一也,岂李居安所谓剪截纂要,其是之谓欤?尝见章副使绘有此书巾箱小本,又闻叔简尚宝家有宋末庐陵锺尧俞所编言行类编举要十六卷前后集,尚俟借观,以祛所惑。
  又尝见宣府举人林春有元苏天爵所编名臣四十七人事略,许有壬诸公皆刻有亲笔序,其人盖木华黎、安童、伯颜、阿朮、阿里海涯、月吕禄那演、月赤察儿、土土哈、完泽答剌罕、不忽木、彻里、耶律楚材、杨惟中、汪世显、严实、张柔、张弘范、刘秉忠、史天泽、廉希宪、张文谦、窦默、姚枢、许衡、王恂、郭守敬、刘肃、宋子贞、杨果、张德辉、李德辉、商挺、赵良弼、贾居贞、王鹗、王盘、李■〈日上永下〉、徐世隆、杨奂、李冶、杨恭懿、董文炳、董文用、董文忠、郝经、刘因,其曰太师、鲁国、淮安、河南、楚诸王公之勋伐,中书令丞相耶律、杨、史之器业,宋、商、姚、张之谋猷,保定、藳城、东平、巩昌之方略,二王、杨、徐之辞章,刘、李、贾、赵之政事,兴元、顺德之有古良相风廉,恒山康军国之有士君子操,太保、少师、三太史天人之学,陵川、容城名节之特,司徒文正公尊主庇民之术。欧阳圭斋序云事略凡十五卷。噫!宋元邈矣,我国朝圣圣相承,历八朝几百年,名臣硕辅盖多矣,而未有紫阳、天爵者出,何哉?

  ○铜鼓

  南海神庙中铜鼓二,黄寇毁其一,今存者一,径□尺□寸,围□尺□寸,高□尺□寸,面圆不甚厚,边突起状蟾蜍者六,边地仍出口外寸许,以次层细如腰束,然下复大与面等,面与四围皆细波纹,中心高起寸许,圆围□寸,径□寸□分,盖控击处也。或曰二广铜鼓皆马伏波时作,南海天妃庙旧亦有之,广西蛮夷土官最多,若云南、贵州,则武侯作,今夷酋宝蓄之以集众云。

  ○编类诗集误收

  元人挽文丞相近体之字韵诗,史家以为翰林王盘作,或又云徐世隆作,未知孰是。赵松雪集怀德清别业第二诗,唐钱起诗也,但「花尽」作「花落」不同耳,岂公尝手书之编类者,遂误收入集耶?荆公临川集亦有类此者。近黄谏侍讲集解学士文,以宋景濂送张藻仲归娶诗亦编入,又不知广西有宣成书院,遂妄改其诗题为宣圣书院,至诗中不可念,则又改曰文宣书院,皆可笑之甚者也。

  ○打呵欠

  今人以大舒气作声为打呵欠,韩昌黎诗「噫欠为飘风」,注「噫」焉界切,「欠」或作「吹」。方云聚气为噫,张口为欠。说文:欠,张口气悟也。宋孟顗以亢声大欠被劾。旧本作噫歆,盖警神声也,见郑氏礼注,音于其切者非。

  ○真清二韵不通用

  真清二韵本不宜通用,张筱庵兄弟云切知忌此,但诗与楚辞多有之,盖时或一见焉。杜工部百舌诗亦然。

  ○进士题名录

  读湖广新编国朝进士题名录,惜其任己意为之,如永乐甲申、丙戌两科第二甲所刻策皆略去,且洪武中甚脱略,殊无足观。题名记,王抑庵云自洪武辛亥至正统丙辰二十科,陈德遵云自洪武乙丑岁至景泰五年进士题名太学者二十四榜,两人故史官,其言不甚同如此。如抑庵言,则洪武三年庚戌开科,辛亥会试,至洪武二十七年甲戌张信榜,前尚有五科,盖自张信至丙辰周旋则十五科也,但辛亥至甲戌二十三年中不知五科者的在何年也。如陈言,则自洪武十七年甲子开科,乙丑会试,至甲戌为四科,则是景泰五年为二十四科,较之抑庵所云,则又当作二十六科矣。虽陈似止言题名太学,以今题名录考之,乙丑、辛未二榜未知为谁,碑之有无,又未可知。又闻杨文贞公云,洪武辛亥至宣德丁未,临轩策士十有六,盖又有不同焉者。因念前代名臣事迹,如宋之言行有录,奏议文鉴有编,详备可考,下至军旅医药,亦有武经总要、大观本草等书,皆有成书,皆可师法。今而登科一事,即洪武中事,已无能悉者,然则当兰台芸馆之任,擅玉堂金马之清,有金匮石室之富,予盖不能无待于今日之诸君子焉。

  ○武安阳武两侯遗事

  独石参将黄瑄往日言,少尝迨事武安侯郑亨、阳武侯薛禄两总戎,如斯人,今皆不可复得已。武安治大同极有威严,前呵一出,街头狗豕皆走避之,瑄所目击,当时人亦大异此事。不谒神祠,惟骑马过城隍庙前则举手曰:「大哥好照顾。」余寺观祠宇,一不顾也。阳武筑独石、隆庆诸城,躬勤早暮,军中肃然,不毫发科扰,寻以病还朝,继之者修武沈清,则贪浊之风作矣。瑄故予部将也,颇有廉声,将略亦在优等,盖知慕前辈者云。

  ○毛牛饕羊

  庄浪属环雪山之地产毛牛,毛杂黑白二色,长甚,凡军中红黑缨皆用之,红即茜染白毛也。毛牛与黄牛合,则生?牛,亦颇类毛牛,又有山中野牛亦相类。又有饕羊,土人岁取其脂,非久复满腹,盖地接西番偏方,气使然耳。

  ○荣辱进退等事有命

  凡人荣辱进退等事,固亦有命,所谓饮啄有前定,况死生祸福其大者耶!兹举一二所闻于后,虽然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
  正统丙辰廷试,阁老将进读卷,问同事诸公曰:「孰能识周旋否?其人物何如?」浙人有误听者,答曰:「面白而伟。」盖所问者温人周旋,而所对则淳安周瑄也。
  己巳冬,虏将入寇,兵部郎中罗通守居庸,复以给事中孙祥守紫荆,廷议皆授佥都御史。时殿下方御极,面命吏部,误云副都御史,遂因之云。
  统幕溃围,一戍卒尝语其家人曰:「乱歼丛中,吾见一神人谓曰『尔非此中人,豆腐闸儿人也。』既而得脱还,然莫晓所言何谓。」未几虏犯土城,官军接战,此卒竟殁于豆腐闸阵中。
  余在兵科,急欲询将官应诏,同年夏季爵主事曰:「闻南京陈旺者,正统中黄尚书福荐来,不果用,今在陕西。」予闻之跃然。盖以尚书卓然名臣,其所荐必佳士也,他日旺以贪败,始得之人曰:「旺不为尚书所容。」其所荐者,宗载尚书耳。

  ○文字等语谶宜避

  文字著述、官制称谓、器物名号,以至歌谣谶语、戏谑之言,多有征应,亦皆有当讳避者,前古固多有之,近世亦然。文字如王言制策之类,视草者尤不可不慎也,智者详之。汉高帝忌柏人之名,岑壮侯恶彭亡之地,宋神宗改元大成丰亨之议,三省台印反戾倒屈,宣抚使印从亡之应,刘原父、梅都官、郑都官之戏,欧阳公内地招讨之疑,刘羲叟编锺之论,赵世长送灯台之诗,后皆有验可考也。吴之马鞍山阴叠浪轩,面湖水数百顷,宋时有识者曰「车干水宜良田」,今湖为桑田久矣。贾似道福华编诚覆华矣。咸淳中将作监杨文仲两侍经幄,屡得赐诗,中有「一元肇始」「大元壹正」之语,盖未十年而宋运讫矣。宣府有朝元观,胡毘陵尚书扈从寓宿,易之曰「朝玄」。王翰林玉,初名子璠,乡试当魁,时初平高煦,拆卷以其音类「王子反」也,已之。正统中京师旱,小儿舆土龙祷雨,类云「雨地雨地,城隍土地,雨若大来,谢了土地」等语。又尝有羣儿环绕一人,按月问答,事尤为特异也。陈皥者自号安止,任会稽知县,后调淳安,竟坐事罢官。

  ○庐山野灯

  朱晦庵庐山纪行诗有曰「斯须暮云合,白日无余晖。金波从地涌,宝焰穿林飞。僧言自雄夸,俗骇无因依。安知本地灵,发见随天机。」注云:「天池院西数步有小佛阁,下临绝壑,是游人请灯处。僧云灯非祷不见,是日不祷,而光景明灭,顷刻异状。诸生或疑其妄,予谓僧言则妄,而此光不可诬,岂地气之盛而然耶?」又有观野灯诗:「飞萤腐草寻常事,作底兹山独耀芒。须信地灵资物化,金膏随处发精光。」他日又云:庐山下有宝,故常有光。吾江南平畴旷野,夜中常有磷火点点,往来不定,或自一而百千,或乱千百而卒归于无,俗云鬼火,岂所谓昭明焄蒿凄怆者耶?

  ○东里还家诗

  东里居士还家诗,一则曰「犹有黄花待我回」,二则曰「定有黄花待客回」,岂亦昌黎「留花不发待郎归」之意耶!

  ○议论诗中用事

  数十年来,号知诗者称杨东里公,而好议论者,或以公「千古葬灵輀」,谓灵輀非可葬也;「素行元不忝」,谓素其位而行,经语非可诗也。此岂所谓不知诗者耶!虽然,黄山谷云「尔雅山有穴为岫」,谢玄晖「窗中列远岫」,徐浩「孤岫龟形」,皆是误用字。后来黄东发遂以山谷「晴岫插天如画屏」为自背其说,又以其「顾我今成丧家狗,期君早作济川舟」,丧字本平声,不当作去声用。盖在古人已然矣。山谷、东发皆名儒,愚于此未敢以其说为然。

  ○刘宗器送行诗

  正统十三年,彭时榜进士,诏选北士为庶吉士,命儒臣教督之,长洲刘詹事先生宗器、公安王祭酒先生伯宣亦尝同事。时山东士二人,尹旻同仁、孙昱廷昭也,同仁之言曰:「两先生言行皆可师法。刘先生一日出送行同官之任南京诗一律,命书之,诗成恸哭不能语,忠诚之发,左右莫不感动。其诗曰:『一尊倾罢雨萧萧,客思离情总不消。十载禁林同侍讲,五更清琐共趋朝。 【 「青琐」,原作「清琐」,据明弘治本改。】 西风鸿鴈南归急,落日云烟北望遥。此际送君无限意,踈踈杨柳玉河桥。』」

  ○江氏谱记赖布衣事

  予尝记宋嘉定中地理厉伯韶事,兹读开化江氏谱,见秉心纪善贽曾学士求作墓记书,云桂岩去开化县治东南二十五里,西塘又去桂岩西南百步,侍御景房之墓在焉,松槚蓊欝,冈峦屈曲,势若蜿蜒。然宋季有相地者赖布衣过之留记,云此墓是已。乃知称赖布衣者,不独岭南人也。

  ●水东日记卷十七

  释清浚广舆疆里图
  都御史题名
  御史迁谪
  两广地图
  两广方岳郡守题名

  ○释清浚广舆疆里图

  袁伯长谓唐僧一行陋周畿汉志之陿,始定南北两戒,而山川之肇源止伏,一览可尽。且言其身至开平,见所谓衍迤平旷,靡有纪极,始谓视两戒之说倍蓰不足议也。 【 「两界之说」,原作「两界之语」,据明弘治本改。】 予近见广舆疆里一图,其方周尺仅二尺许,东自黑龙江西海祠,南自雷廉特磨道站至歹滩通西,皆界为方格,大约南北九十余格,东西差少。其阴则清浚等二诗,严节一跋,因悉录之。「万里山川咫尺中,江河迢递总朝东。当时汉帝曾披此,邓禹因之立大功。沙门清浚。」「夷夏都归掌握中,眼空南北与西东。此图画就非容易,为问沙弥几日功。武林王逵。」「此图乃元至正庚子台僧清浚所画,中界方格,限地百里,大率广袤万余,其间省路府州,别以朱墨,仍书名山大川水陆限界。予喜其详备,但与今制颇异,暇日因摹一本,悉更正之,黄圈为京,朱圈为藩,朱竖为府,朱点为州,县繁而不尽列。若海岛沙漠,道里辽绝,莫可稽考者,畧叙其槩焉。时景泰壬申正月,嘉禾严节贵中谨识。 【 郡邑间有仍旧名者,既不尽列,不复改也。」】

  ○都御史题名

  都御史题名
  天顺
  杨善 萧维祯 马昂 罗通 轩輗 徐有贞 刘广衡 寇深 耿九畴 罗绮 李宾 李秉 林聪 韩雍 王俭 左鼎 叶盛 白圭 程信 徐瑄 王宇 陈翊 芮钊 崔恭 年富 张楷 胡本惠 贾铨 石璞 刘孜 王竑 陈泰 李匡 王槩 吴祯 吴琛 王越 滕昭 陈价 项忠 高明 徐廷璋 汪浩 卢祥 王恕 周瑄 宋杰 李浩 李侃 罗箎 张岐 原杰 阎本 袁恺 章璠 张■〈林上金下〉 陈宜 王■〈釒儿〉 邢宥 杨璇 陈濂 张鹏 彭谊 郑能 马文升 翁世资 秦敬
  景泰末年
  左都御史
  杨善 萧维祯 马昂
  右都御史
  李实
  副都御史
  年富 刘广衡 宋杰 寇深 徐有贞 耿九畴 李宾 马瑾
  佥都御史
  陈泰 韩福 郑颙 韩雍 李秉 余俨 彭谊

  ○御史迁谪

  御史迁谪,各因事不同,其人亦贤否不一。予所闻永乐十九年御史黎恬、何忠、罗通等□人奉诏言事,与六科官皆升边远知州。宣德□年,刘观既退右都御史顾公佐,黜□□缪让等□人。正统□年,陈都御史智罢,王文初政,去御史成规、章圭等□人。十□年,南京御史范霖、杨永等□人以劾都御史周铨,而或死或戍。景泰六年,御史倪敬等□人则以言事后奉勅考察补外。未几,南京潘镛等□人继之,不能悉记也。天顺元年,甘泽、刘琚、黄溥、璩安、赵瑨、王豪等例改经历,六科与者三人。后来杨宣并张鹏等十三人则皆以忤权奸得罪,左迁知县。十二人皆可知者,兹用具见如左。
  邵铜 周斌 李人仪 彭烈 王鉴 盛颙 陶复 张奎 郑冕 张宽 赵文博 费广

  ○两广地图

  按两广卫所府州县等衙门,地方图所载广东有都布按三司,市舶司一,盐课司二,卫十五,所四十五,则卫属者三十八,直隶者七;府十,州七,县五十八。东至福建漳州府漳浦县界,一千二百一十五里,南至广州府香山县治,抵南海,西至广西梧州府界,八百二十里,北至江西南安府大庾县界,一千三百三十五里,东南到惠州府海丰县抵南海,东北到赣州府安远县界,一千四百二十里,西南到铜柱分茅岭交址界,二千八百里,西北到湖广郴州界,九百八十五里。广西有靖江王府,都布按三司,长史司一,卫十,所二十,则卫属直隶各十。府八,州五,县四十六,土官府三,军民府一,州三十七,则府属者二十九,内西平、禄州今无,直隶者八,县八,则府属者五,州属者三,长官司二。东至湖广遶岭界,六百里,南至广东高州府化州石城县界,一千一百九十五里,西至特磨道、富州界,二千二十里,北至湖广武冈州城步镇巡简司界,三百八十里,东南到广东肇庆府德庆州封川县界,六百二十里,东北到湖广永州府安道市界,二百九十里,西南到交址界,一千五百一十里,西北到贵州都匀安抚司界,一千六百五十里。所谓南海,则诸番岸海而为国如暹罗、瓜哇、占城、满剌加、锡兰山、苏门■〈口答〉剌、安南等国云。

  ○两广方岳郡守题名

  两广方岳郡守题名。
  广东
  都司
  都指挥使  胡英  徐宁  张通
  同 知  耿全  高启  马震  裘忠
  佥 事  徐宁  孙旺  韦俊  尹通  林清  徐升  王刚  姚玑  徐宁  姜铭安 桂福
  署佥事  田积  石鐤  安福
  带俸使  张瑀
  佥 事  焦用
  布政司
  左布政使  宋彰  陈亹
  右布政使  陈亹  王庾  张瑄
  左参政   胡拱辰 龚毅
  右参政   吴惠  刘炜
  左参议   熊炼  范琮  唐澞
  右参议   朱英  王英
  按察司
  按察使   方员  夏埙
  副 使   杨宜  张文  陈泰  邝彦誉  陈濂
  佥 事   乐■〈日上永下〉  陈濂  季驳  谢瓛   欧辉  张昊  金恺  蒋敬  王鼎  戈立  黄隆  张祚   邓顺  毛吉  傅博  邹允隆  胡荣
  广州府知府 李恕  沈琮
  南雄府知府 李春  刘实  姜约
  韶州府知府 王■〈王巳〉  林慈  陈暄  余瓒
  肇庆府知府 郑暹  黄瑜
  惠州府知府 李鉴  翟敬  李叔玉
  潮州府知府 黄■〈王巳〉  周宣  李永宁 陈瑄
  廉州府知府 李逊  饶秉鉴
  雷州府知府 庄敏  潘镛
  高州府知府 何盛  陈晴  刘海
  琼州府知府 叶鼎  任孜
  广西
  都司
  都指挥使  彭英
  同 知  杜衡  邢斌
  佥 事  花琛  刘清  李敬  陈纲
  署佥事  葛宗阴 黄钺  韩塇  孙震
  带俸使  夏霖
  同 知  岑瑛  张麟
  佥 事  李延
  署佥事  李端
  布政司
  左布政使  何瑄  陈金  张文昌 钱奂
  右布政使  张文昌 熊炼
  左参政   欧阳洙 李柰
  右参政   赵象  崔玙
  左参议   朱骥  曾序
  右参议   曾序  黄仕儁 陆祯
  按察司
  按察使   计澄  江勋
  副 使   雷复  田崇  周璹
  佥 事   周璹  余泰  龙澄  董应轸 张本端 袁凯  王浚  刘珷
  桂林府知府 林英  何永全
  柳州府知府 龚璲
  庆远府知府 黄振  吴让  周一清
  平乐府知府 黄嵩
  梧州府知府 黄英  李琏  袁衷
  浔州府知府 卢彰  李华  余用讷 罗俊
  南宁府知府 张彝  王裕  王镛
  太平府知府 林贵  锺顺  利用
  田州府知府 岑鉴  岑镛
  镇安府知府 岑元全
  思明府知府 黄道
  思恩军民府知府 岑璲

  ●水东日记卷十八

  各姓宗图

  ○各姓宗图

李墟张氏 观国宾 希恭 輗        
      軏        
石浦黄氏 莹潭 辅之 君举 邦彦 立本 麒 宗庆
            麟 宗善 【 七子】
            凤 彦庸 【 三子】
        国宁 鼐 敬 瑄
          鼎   琚
          鼒  
黄氏自邦彦以上皆儒师,莹潭、辅之有诗文,陈琳宗古家有录本。
毛澳邵氏
七官 【 金氏】 仲达 【 顾氏】 德名 【 余氏宋氏】 显
邵氏盛荡之族,七官人娶金元七总管第六女,按公所生五男二女,岂官人所娶乃五男以下之长女耶?盖乡俗行第不分男女故云。
庙泾郭氏 寿四 文 通甫 【 清嫁叶明,寅嫁金安。】      
    文富 忠甫 信 昭 宗瓛
萧墅张氏 大总把 【 千十四郎】 秋岩 【 贵一】 管氏新之 【 辛一】 王氏仲芳 【 辛七振宗】 景氏荣祖张氏伯璇瑞祁氏世隆     千五十八公 【 一云千十二公】 吉甫 嗣宗方氏继先庄氏世昌      
小总把 【 千七郎】 大官人 泰讲主        
      二官人      
      三官人      
      四娘子      
      五益大师
大字乃寿乐公手写,旁注小字,见马氏所藏分书并宗支小图,说见后。
总把某 振祖 【 梅村】 杰 【 汉杰】 伯庸 僖 【 公谨】  
        伦 【 公叙】 基 润
        伟 【 公奇】 场  
        偘 壆
僖以上见袁子英文,基以下及梅村汉杰四字,则里社师壆所云。张日东又云尝见东坟庵内有碗一枚,炼「汉材」二字,岂又汉杰兄弟耶?
张千九郎 庆一郎      
张千八郎 廿八娘   男 【 方付一方付二】  
    沈庆四娘夫方四十三郎    
      女 【 方二娘小四娘】  
    沈庆八娘夫徐庆三郎 【 徐付五娘夫吴官二】    
张千二公 千十三郎 千十九郎娶陈六娘    
      填房廿郎 张升一郎
      大女阿三娘赘沈七十五郎  
      小女阿四娘 【 瞽】  
    千十六郎 升二郎  
张千十郎 千五郎 三十七郎    
  千十八郎 升三郎    
  女贵一娘夫印二官      
大总把 【 千十四郎】 男贵一 【 管氏】 男辛一 【 王氏】 辛六 【 本康平远子娶方二娘】      
张千十二公 辛七 【 庶生娶景五娘】      
小总把 【 千七郎】 男一官二官三官四娘五益大师      
右马氏所藏张氏宗图,外有张新之至元五年四月分书云:「室王无子,皇庆二年求康平远子为义男,名张嗣宗,娶方,生一男一女,后于至治元年庶生男振宗,娶景,见分者张妙正、张俊卿、张伯寿印,月湖朱君宝云。 
右马氏所藏张氏宗图,外有张新之至元五年四月分书云:「室王无子,皇庆二年求康平远子为义男,名张嗣宗,娶方,生一男一女,后于至治元年庶生男振宗,娶景,见分者张妙正、张俊卿、张伯寿印,月湖朱君宝云。
震之 【 顾氏】 世华 【 杜氏】 士贤    
    士能 【 珉】    
    士良 继宗 瑜
僧寺经疏云:震之后九皋所图乃振字,其云桂皋,而萧墅普安桥所镵又云「元统二年三月张桂高建」,高字亦不同。
小总把 梅村 汉杰 伯庸
  桂皋 振之 世华
士能云:此图乃九皋所书,九皋尚有子细宗图,为士能仓卒失去。
君厚 【 顾氏徐氏尤氏】 士安 【 金氏】 鹏翼 【 九皋 吴氏尹氏】 璇 观  
    叔瑜 玑    
      玉    
      衡 昂  
      皥 【 日东】 昶  
        远  
          旷
皥亦里社师也。
南戴王氏 祥卿        
伯广举之 瑞卿 玙天骐 孟礼 凯  
        纲  
      孟智 信  
          纪
      璇 【 叔衡】 复  
        震 楫
        巽  
        益  
      玑 【 叔政】 恒 经
          纬
河南梁氏
某元重庆同知  某昆山同知 【 升桂阳府判官,家昆山。】
玉前婺州经历 长女 【 适祁州知州杨姓。】 次男灿 【 大谷簿】
右见吕普庵所作杨夫人铭。
孔章 【 宋奉议大夫、四川重庆府同知。】   仲德 【 宋承德郎、山西平阳府通判。】   泽民 【 元迪功郎、婺州路经历。】   国用 【 明将仕郎、太原府大谷县主簿。】   孟镛 【 山东馆陶县、四川万县主簿。】   栋  昱 【 山西平定州知州。】
右见梁氏相传。
上艾耿氏
守直 【 金教授。】 复 【 元知事】  文 【 推官】  承祖 【 太祝】  纲 【 国朝教谕】  九畴 【 尚书】  裕 【 简讨】
耿之先本真定束鹿桂子隆花村人,金初徙山西乐平孔子里,远祖昉任平定军宣武第十指挥使,遂为平定人。守直之父升夫妇死元兵,有功于其乡云。
南阳郡叶县南顿乡高贵里叶氏
湖州乌程承璲之后
睦州新定承硕之后
建之建安承游之后
衢之西安承愿之后
歙州新安承续之后
汉有尤者为太尉,尤生大中大夫袆,袆生长乐太守嘉,嘉生二子:光为侍中,原为武陵令。原生南顿太守宗,宗生鴈门太守仲,仲生云梦令颕,颕生大中大夫望。自尤以下,嘉、光、宗皆别为祖,合叶公之后为六族,皆葬南阳,以南阳郡叶县南顿乡高贵里为定着。汉末天下乱,望以建安二年渡江,侨居丹阳句容,子孙始有居丹阳者。望之夫人陈氏生一子遂,遂生成胤,成胤二子,长琚次璲,琚四子,长硕次俭次游次愿,硕二子,长旷次豫,豫二子,长绩次续,琚以下各以其族散居四方,派别不一。
缙云派 俭字臣父,晋折冲将军、括苍太守,徙居缙云。十三世曰干昱,干昱四世曰法善,以方技显于唐,皆世居缙云括苍州永嘉郡,唐大历十四年更名处州,故居处州者皆祖俭,而以松阳县移风乡为定着。
乌程派 梦得七世祖彪生赠刑部侍郎逵,事吴越刑部,夫人永安郡太君羊氏葬湖州,叶氏始自缙云迁湖州,而居乌程者以乌程县霅川乡中书里为定着。
长洲派 梦得曾祖赠金紫光禄大夫讳纲葬苏州宝华山,遂为吴郡人,而以长洲县道义乡为定着。
叶本摄音,讹为今称,徧求姓氏之书,自唐以来,始仅得于有道。及见歙州之碑,本末亦不完,晚获睦州谱,稍知源流。今图所载,凡再绝再续,皆因书之存亡。自尤至俭,得于睦州谱;自俭至玄尚,得于有道及歙州之碑;九世祖而下,则得于家牒。睦州谱虽详,间亦残缺,文字多抵牾。今世传唐姓氏谱一卷,列河南八姓,叶居其一,不知河南叶氏何所承?其尤曰周太尉,太尉非周官,繇望推而上至尤,纔七世,望以汉末渡江,则尤实事汉,故定为汉,此皆可考者。其历载坟墓,则有颍州太守重、同州太守乐安侯参墓,冀州有辅国将军、冀州刺史章武侯择,镇北将军、北平太守绍林别驾伏波将军仰墓。近祖幽州有光禄大夫、关内侯、幽州刺史陵墓。则叶盖尝有徙北者。荆州武威县又有奉二代墓,南康郡又有逈九代墓,而歙州之碑又载其三从祖仪同三司善生朝议郎婺州武义县丞君操等,皆莫知其世次。元和姓纂诸书皆载吴郡尉雄,谱与碑乃独无有,此其不可考也。叶氏受封,望渡江之事,若可据,故取之以补阙文,而不可考者不可尽弃,故复存之,以待后之知者。已上皆宋观文殿学士、崇庆军节度使、知枢密院事梦得所撰湖州叶氏族谱前后两叙中所云。
昆山叶氏 震宗 茂林 敬明
秀实 震祖 【 无子】   敬芳
寒宗中衰以来,虽宦业之盛颇着传闻,而其曲折事实,一无可考。止知讳秀实公元季壻昆山之周泾碛奥金家,莫可知其为何处人,其父祖某某兄弟族属有无,皆不可知。先人作谱时,按郡志以苏之叶始自湖州徙长洲。意者吾叶之在昆山,或者亦长洲之派,然不敢必也。今观梦得之谱与苏志合,但姓氏书皆云叶始吴都尉雄,然则吴东南之叶其来已远,固未必始于长洲之一宗也。
武宁卢氏
仁仲 鉴 【 乡举待补进士。】 有常 观 熊 彭祖 字
            孕
        熙 克耘 儒
            嘉平

  ●水东日记卷十九

  孔氏父子奉上谕记
  太宗重修孔庙碑文
  太祖召杜斅勑旨
  宋文鉴编书始末
  黎恬记何忠诗并和
  吕公矶

  ○孔氏父子奉上谕记

  洪武戊申十一月十四日早朝,宣圣五十五代袭封衍圣公臣孔克坚于谨身殿同文武百官面奉圣旨:「老秀才,近前来,您多少年纪也?」臣对曰:「五十三岁。」上曰:「我看您是个有福快活的人,不委付您勾当,您常常写书与您的孩儿,我看他资质也温厚,是成家的人。您祖宗留下三纲五常垂宪万世的好法度,您家里不读书是不守您祖宗法度,如何中用?您老也常写书教训者,休怠惰了。于我朝代里,您家里再出一个好人呵不好?」二十日,于谨身殿西头廊房下奏上位:「曲阜进表的回去,臣将主上十四日戒谕的圣旨,备细写将去了。」上喜曰:「道与他,少吃酒,多读书,钦此。」宣圣五十五代袭封衍圣公臣孔克坚稽首顿首百拜谨记,洪武六年九月二十九日。
  皇帝御端门,文武百官早朝,宣圣五十六代袭封衍圣公臣孔希学预列班中。上召臣问曰:「尔年几何?」臣希学谨对曰:「三十有九。」上曰:「今去尔祖孔子历年几何?」臣又对曰:「近二千年。」上曰:「年代虽远,而人尊敬如一日者何也?为尔祖明纲常,兴礼乐,正彝伦,所以为帝者师,为常人教,传至万世,其道不可废也。且尔祖无所不学,无所不通,故得为圣人。如问礼于老聃,学琴于师襄之类,此学无常师。非特如此,楚昭王渡江,得一物,其大如斗,其赤如日,其甜如蜜,众皆不知,遣使问于尔祖,尔祖曰:『此萍实也。』问:『何以知之?』答曰:『昔吾闻诸童谣云。』童子之言,尔祖尚记之不忘,况道德之奥者乎!今尔为袭封,爵至上公,不为不荣矣,此非尔祖之遗荫欤!朕以尔孔子之裔,不欲于流官内铨注,以政事烦尔,正为保全尔也,尔若不读书,孤朕意矣。且人年自八岁至弱冠,多昏蒙未开,不肯向学,自冠至壮年有室,血气正盛,百为营营,亦无暇好学。尔年近四十,志虑渐凝定,见识渐老成,正好读圣人之书,亲近明师良友,蚤夜讲明道义,必期有成。四方之人,知尔之能,俱来执经问难,且曰此无愧孔氏子孙者,岂不美欤!然四体之动,乃德之符,步履进退,必用安详,不可欹斜飞舞,久久习熟,遂为端人正士。朕今宛曲教尔,尔其自择,还家亦以此教子孙可也。勉之哉,勉之哉!」臣叩头辞谢而退,谨备书如右,装潢成轴,归家严置堂中,俨如对越天威无咫尺之间,天语谆谆,亦朝夕在耳。誓于修身缮性,日致其功,而不敢有负于圣恩云。宣圣五十六代袭封衍圣公、资善大夫、臣孔希学稽首顿首百拜谨记。

  ○太宗重修孔庙碑文

  太宗文皇帝御制重修孔庙碑文:「道原于天,而畀于圣人,圣人者,继天立极而统承乎斯道者也。若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圣圣相传,一道而已。周公没,又五百余年而生孔子,所以继徃圣开来学,其功贤于尧、舜,故曰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者也。夫四时流行,化生万物,而高下散殊,咸遂其性者,天之道也。孔子参天地,赞化育,明王道,正彝伦,使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夫夫、妇妇,各得以尽其分,与天道诚无间焉,故其徒曰夫子之不可及也,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又曰仲尼日月也,无得而踰焉。在当时之论如此,亘万古而敢有异辞焉!呜呼,此孔子之道所以为盛也,天下后世之蒙其泽者,实与天地同其久远矣。自孔子没,于今千八百余年,其间道之隆替与时之陟降,遇大有为之君,克表章之,则其致治有足称者,若汉、唐、宋致治之君可见矣。 【 「若汉唐宋致治之君可见矣」,明弘治本作「若汉唐宋致治有称者矣。」】 朕皇考太祖高皇帝,天命圣智,为天下君,武功告成,即兴文教,大明孔子之道。自京师以达天下,并建庙学,颁赐经籍,作养士类,仪文之备,超乎徃昔。孔氏子孙世袭衍圣公,秩视二品,世择一人为曲阜县令,立学官以教孔、颜、孟三氏子孙。尝幸太学,释奠孔子,竭其严敬,尊崇孔子之道,未有如斯之盛者也。朕纉承大统,丕法成宪,尚推孔子之道,皇考之所以表章者若此,其可忽乎!乃曲阜阙里在焉,道统之系,实繇于兹,而庙宇历久,渐见隳敝,弗称瞻仰。徃命有司,撤其旧而新之,今年夏毕工,宏邃壮观,庶称朕敬仰之意。但凡观于斯者,有所兴起,致力于圣贤之学,敦其本而去其末,将见天下之士,皆有可用之材,以赞辅太平悠久之治,以震耀孔子之道,朕于是深有所望焉。遂书勒碑树之于庙,并系以诗曰:『巍巍玄圣,古今之师。垂世立言,生民是资。天将木铎,以教是畀。谓欲无言,示之者至。惟天为高,惟道与参。惟地为厚,惟德与含。生民以来,实曰未有。出类拔萃,难乎先后。示则不远,日用攸趋。敦叙有彝,垂于圣模。仰惟皇考,圣德寔崇。礼乐治平,身底厥功。曰予祗述,讵敢或懈。圣绪丕承,仪宪是赖。岩岩泰山,鲁邦所瞻。新庙奕奕,宗祝有严。皷钟锽锽,璆磬戛击。八音相宣,圣情怡怿。作我士类,世有才贤。佐我大明,于斯万年。』永乐十五年九月十九日立石。」
  衢州之孔,世嫡也,让爵阙里事,详见传记。衢孔宣圣五十六代孙渐阳训导希凤处见二圣尊崇孔道之实,谨录如右。

  ○太祖召杜斅勑旨

  上谕山西潞州壶关县儒士杜斅:「昔之御宇内者,无幸位,无遗贤,致时和而世泰,盖繇善备耳聪目明之道,所以士仁者乐从其游,辅之以德,间有非哲者,处于民上,则幸位遗贤亦备矣。今朕才疎,遗圣道之良宗,是致贤隐善匿,民未康,世未泰。今尔博学君子,齿有年矣,符到,若精力有余,则策杖来朝,果可作为,加以显爵,与朕同游,故兹勅谕。」
  洪武十三年五月二十九日,遣内使赵通赍勅临门,召斅之孙矩。正统六年,山西乡试举人国子监生赍捧成化改元天诏至广,偶及乃祖在高庙时荣遇之详,盖斅博学儒者,六十九岁赴召,任四辅夏官兼太子宾客,位列三公都府之次,宠眷极隆厚,君臣有唱和诗甚多,有诰勅宸翰,多尚存于家,矩皆能成诵。已上勅旨,盖其一耳。斅七十一辞归令终云。

  ○宋文鉴编书始末

  宋文鉴上中下凡一百五十卷,朝奉郎行秘书省著作佐郎兼国史院编修官兼权礼部郎官吕祖谦奉旨铨次。曰赋、曰律赋、曰四言古诗、曰乐府歌行附杂言、曰五言古诗、曰七言古诗、曰五言律诗、曰七言律诗、曰五言绝句、曰七言绝句、曰杂体、曰骚(如骚者亦附)、曰诏、曰勅、曰赦文、曰册、曰御扎、曰批答、曰制、曰诰、曰奏疏、曰表、曰笺、曰箴、曰铭、曰颂、曰赞、曰碑文、曰记、曰序、曰论、曰义、曰策、曰议、曰说、曰戒、曰制策、曰说书、曰经义、曰书、曰启、曰策问、曰杂着、曰对问、曰移文、曰连珠、曰琴操、曰上梁文、曰书判、曰题跋、曰乐语、曰哀辞诔附、曰祭文、曰谥议、曰行状、曰墓志、曰墓表、曰神道碑铭、曰传、曰露布。
  前有成公从子所叙编书始末,曰:「淳熙丁酉,孝宗因观文海,下临安府,令委斅官较正刊行。其年冬十一月,翰林学士周公必大直奏事,语次及云云,上大以为然。一日,参知政事王公淮、李公彦颕奏事,上顾两参道周公前语,俾举其人,李公首以著作佐郎郑鉴为对,上默然,顾王公曰:『如何?』淮对以:『臣愚见,非秘书郎吕祖谦不可。』上首肯之,曰:『卿可即宣谕朕意,且令专取有益治道者。』王公退,如上旨召太史宣谕,太史承命不辞,即关秘书集库所藏,及因昔所记忆访求于外所得文集凡千百家,搜简编集,手不停披,至次年十月书乃克成,未及上而属疾。上闻之,一日因王公奏事,问曰:『闻吕某得末疾,朕固忧其太肥,向令其编文海,今已成否?』王公对曰:『吕某虽病,此书编类极精,缮写将毕,方欲缴进,适值有疾,故未果。』上甚喜,曰:『朕欲见诸臣奏议,庶有益于治道,卿可谕令进来。』王公即使其从具宣圣谕,久之乃以其书缴申三省投进。书既奏御,上复谕辅臣曰:『朕尝观其奏议,甚有益治道,当与恩数。又闻其因此成病,朕当从内府厚锡之。』已而降旨:『吕某编类文海,采摭精详,与除直秘阁。』又宣赐银绢三百疋两。中书舍人陈骙再上缴章,上皆留中不行,骙罢去。既而赐名皇朝文鉴,且令周公必大为之序,下国子监板行。有媢者密奏云:『文鉴所取之诗,多言田里疾苦之事,是乃借旧作以刺今。又所载章疏,皆指祖宗过举,尤非宜。』于是上亦以为邹浩谏立刘后疏语讦直,别命他官有所修定,而锓板之议遂寝。 【 太史之取邹公谏疏非他,昔邹公抗疏之后,即遭远贬,其后还朝,徽宗劳苦之,且问谏草何在,邹公失于缴奏,同辈曰:『祸在此矣。』既而国论复变,蔡京令人伪撰邹公谏草,言既鄙俚,加以狂妄,腾播中外,流闻禁中。徽宗果怒,降诏有奸人造言之语,邹公遂再贬。太史得其初疏,故特载之。】 自太史以病归里,深知前日纷纷之繇,遂绝口不言文鉴事,门人亦不敢请,故其去取之意,世罕知者。周益公既被旨作序,序成,书来以封示太史,太史一读,命子弟藏之,盖其编次之曲折,益公亦未必知也。今间得于传闻,以为太史尝云,国初文人尚少,故所取稍宽,仁庙以后,文士辈出,故所取稍严,如欧阳公、司马公、苏内翰、黄门诸公之文,俱自成一家,以文传世,今姑择其尤者以备篇帙。或其人有闻于时,而其文不为后进所诵习,如李公择、孙莘老、李泰伯之类,亦搜求其文,以存其姓氏,使不湮没。或其尝仕于朝,不为清议所予,而其文自亦有可观,如吕惠卿之类,亦取其不悖于理者,而不以人废言。又尝谓本朝文士,比之唐人,正少韩退之、杜子美,如柳子厚、李太白,则可与追逐者。如周美成汴都赋,亦未能侈国家之盛,止是别无作者,不得已而取之。若断自渡江以前,盖其年之已远,议论之已定,而无去取之嫌也,其大畧若此。太史既病,南轩以书与晦翁,以为编次文鉴无补治道,何益后学。而晦翁晚岁尝与学者以为此书编次篇篇有意,每卷卷首必取一大文字作压卷,如赋则取五凤楼赋之类,其所载奏议,皆系一代政治之大节,祖宗二百年规模,与后来中变之意思,尽在其间,读者着眼便见,盖非经济录之比也。 【 经济录,赵公丞相以文鉴所取太畧,故复编是书。】 岂南轩未见其成书,而朱公则尝深观之耶?临江刘公清之又以为此即删诗定书,官使众材之意,盖亦善观此书者,故备列之,以俟知者相与审订焉。从子乔年谨书。」

  ○黎恬记何忠诗并和

  清江黎恬潜辉观过槀云:何忠字廷臣,荆州人。永乐中监察御史,辛丑应诏言事,出为交址知州。遇寇难,从容赋诗骂贼死。暨予还,陈其诗,总戎以闻,诏褒异云。何公诗予少时能诵习,曰「万里孤臣久困时,腹中怀奏请王师。红尘失路风霜苦,白日悬心天地知。死向南荒应有日,生还北阙定无期。英魂不逐西风散,愿助天戈殄叛夷。」潜辉亦公同时陕西道御史,后终春坊谕德,有和公诗六首,云「忆共霜台抗疏时,誓将忠义作吾师。绣衣不识当朝讳,青史何烦后代知。一世遭逢真有分,半生出处实难期。朝廷公道恩如海,超拜还同牧远夷。」「忆向南荒作牧时,复承恩诏入京师。死生有命凭谁诉,荣辱无惊秪自知。策上汉廷心独苦,书成梁狱事堪期。阳春忽布除罗网,五马翩翩出等夷。」「与君相见政平时,共说名惭柳士师。抚字推诚循吏出,纂修应辟故人知。蹉跎岁月应堪叹,澒洞风尘不可期。回望京华九重上,皇风何日荡清夷。」「万里君逢寇难时,孤城几处困王师。身还已受元戎算,腹奏须陈圣主知。荒徼?危良共惜,蛮酋变诈本难期。可怜失路风尘里,霄汉迢迢隔远夷。」「怜君骂贼殒躯时,孤节能轻百万师。诗句永留千载诵,封章上奏九重知。圣恩优渥褒何重,君道昭垂慰所期。哀悼不胜惭后死,临风挥洒思难夷。」「泰运重开际盛时,边陲无复动王师。再生于我诚何补,一死如君许共知。贞节重烦良史传,素心应与古人期。杲卿已矣张巡远,愧和新词恨不夷。」

  ○吕公矶

  元世祖渡江次鄂,驻跸于黄鹄山,大别形胜,正当睿览,问诸父老曰:「山头石矶何名吕公?」对曰:「唐有道人吕其姓者,吹笛于其上,故名。」又曰:「唐以前何名?」皆不能对。一老叟对曰:「古传为大禹治水成功之所,后人讹为吕公也。」帝大悦,大德八年赐庙碑。此事与论时苗留犊,及汉高眼孔小等语,皆卓识也。

  ●水东日记卷二十

  虞文靖复杨子牧帖
  雪庵长语西斋和陶集
  范文正公家书
  三苏文集
  文山文集
  记辛未廷试事

  ○虞文靖复杨子牧帖

  南雄杨氏谱,本蜀唐祭酒派,两淮运副有文正统初所重修,宗人东里公有序。有文一弟在太学,一子为弟子员,家藏虞文靖公所撰衡州府君墓碑犹存,予今已得两阅其谱矣。为存虞公一帖于此,见前辈虽数字一简,关系亦甚大,可以示法后人也,「诗书门户,真情相问」两语是已。「集记字奉复子牧孝廉贤表侄:前年别后,正以不得一信,常在怀抱。敬仲来,知克襄大事,而又有季父之感,何庆门之连有变故如此?出蜀万里,诗书门户之托不轻,窃惟节哀自疆,以副故人亲友之望。君怀令叔远馆,时节方一归,去年丧母,丧女,丧媳妇,更自贫苦,然老人夫妇却粗安耳。此后有便,真情相问,不必作为文章,但得时相知,足慰老怀也。地远无繇相见,贤昆仲各宜保爱。不宣。集再拜。」

  ○雪庵长语西斋和陶集

  张筱庵有秋台清话,未成卷,间见其断简云:景泰甲戌冬,予以考满便道东归,养痾于郡城定慧寺,见玹上人壁庋上有旧书曰雪庵长语、曰西斋和陶集,皆蠹侵鼠食,编简错乱。取而阅之,惜其文之奇而将就湮泯也,录其一二于左,以备遗忘云。
  雪庵者,元僧,云中人,头陀教大宗师,任昭文馆大学士,雪庵盖其号也。俗姓李氏,字玄晖。其题显宗墨竹诗云:「春满承华睿思舒,墨君别有圣工夫。如何整顿乾坤手,不写皋陶大禹谟。」题三山万岁峯诗云:「一沼曾教役万民,一峯曾使九州岛贫。江山假设方成就,真个江山已属人。」范蠡归湖图云:「名遂功成泛五湖,知几千古擅良图。向教勾践堪同乐,不识先生肯退无?」夷齐图云:「乾坤分得圣中清,一节能为万世经。殷灭周衰几今古,首阳山色愈青青。」题平阳龙神张诚叔别业长歌云:「姑山之东山之隅,龙神风物美且都。泉清树茂田膏腴,中有大古仙民居。云是先人之故庐,龟趺千字存遗墟。右冈左林跨修途,前潭后阜开画图。柳塘竹坞当门闾,药畦花圃相萦纡。三间茅屋藏堪舆,延宾有斋爨有厨。壁间县琴架积书,文揪在榻酒在壶。棣花春风欢友于,紫兰芝草罗庭除。田蚕舂硙贾陶渔,牛羊骡马鸡豚鳬。丝麻委婢耕委奴,岁时足以供百需。打门未始惊追胥,遶屋时闻幽鸟呼。主人况乃非世儒,王门旧曳邹枚裾。胸中素有廊庙谟,冥鸿未可世网拘。振衣归来弗踌躇,青鞋布袜竹杖扶。南窓寄傲忘居诸,一觞一咏日自娱。高情澹澹寄太虚,出岫野云同卷舒。宽兮绰兮矩不踰,优哉游哉乐有余。人间有此赡养区,辋川盘中未必如。平生我亦山泽癯,所经佳胜神与俱。田园至乐独让渠,知君之乐孰若吾。自笑才非陶谢徒,作诗尽荒其可无。」
  西斋亦元僧,其谢事檇李归和陶归去来辞韵曰:「归去来兮,至今十年初得归。山川欝其在目,霜露惨以增悲。登高台以远望,见蜚鸟之相追。老冉冉而多病,视蒙蒙而半非。临沧浪以濯足,制荷芰以为衣。忘余身之固陋,究圣学之玄微。长江东注,急景西奔,落叶掩地,寒风动门。齿刚斯毁,舌软则存,嘉此散水,鄙哉牺樽。纵眉斧以伐性,恃神药而驻颜。肃远宾而傲主,家不知其所安。历七日以来复,始一阳之闭关。积涓埃之近效,进海岳以遐观。庄梦中而蝶化,丁华表而鹤还。古同风于丹宂,今异俗于乌桓。归去来兮,请集书而燕游。文或繁而或寡义,余取而余求。因翰墨以写怀,乐簟瓢以忘忧。植春蔬于近圃,观秋稼于平畴。野人扶杖,童子命舟。览烟云之变态,吊草木之荒丘。水有源而难竭,萍无根而易流。何许繇之耿介,却唐尧以归休。已矣乎,假令千载终有时,金玉满堂岂可留?正当委运随所之。寒暑随迁谢,去来不失期。幸道苗之蕃茂,等农事之耘耔。招彭泽以入社,拟寒山而吟诗。齐大椿于朝菌,良自信而绝疑。」其和闲情赋作正情赋曰:「若有思于明哲,表独立以冠群,服兰荃与蕙茝,芳酷烈其弥闻。恐严霜之早降,俾众草之不芬,无长绳以系日,矫壮志以凌云。及芳馨之未衰,求榘矱而自勤。嗟王事之靡盬,悯民徭之方殷。欲从今以变节,非学古之所欣。尚丹青之炳耀,贱黑白之纠纷。欝潜居而昼短,块危坐而宵分。月色入户,松声满轩,游鱼跃波,栖鸟在山,聊赋一章,或挥五弦。炉熏静泛,灯火余妍,俨神交于梦寐,应易象之文言,必中正而为吉,苟淫邪而作9。勉纯诚于终始,消悔吝于后先。神要渺而莫测,体虚徐而屡迁。梦春和而命驾,涉原野以寻芳,惧流连而不返,狥声色之无央。梦朱夏而饮冰,托华榱以芘身。惧余心之内热,衣被汗而求新。梦步月于秋郊,喜良友之随肩。惧悲欢之沓至,犹薪火之交煎。梦玄冬而塞向,任沙砾以飘扬。惧玉妃之见欺,添青女之晨妆。梦杨舲于巨海,问蟠木之春秋。惧波涛之汹涌,遵平陆而改求。梦祝融之故墟,绕衡岳以回旋。惧炎埃之咪目,中怵惕而难前。梦流沙之可度,指华夏以正东。惧身热而首痛,惊壤隔而不同。梦大荒之遐裔,考金阙之几楹。惧寒风之烈肤,并龙烛而失明。又升降于两仪,曾不能以一握。忽睡觉而形开,竟天悬而地邈。如吕生之授枕,若昭氏之废琴。野苍茫而向曙,鸡寂寞而收音。索梦境而不□,妄缠绵于此心。吐阳光于东岭,韬晦魄于西林。蠲六慕之浮想,惜四时之分阴。启生灵之大本,发旷古之幽襟。就深厉而浅揭,违枉尺而直寻。伤圣道之将绝,出蓬门而永叹。日逍遥以舒忧,岁荏苒以异颜。燕当去而逼社,鴈初来而戒寒。送归云于陇首,迎落叶于林端。嗅岩菊以延伫,望沙鸥之往还。悼干戈而俗弊,空杼轴而财殚。汨流殍以相接,余何心而独安。瞻凤阙之九重,冀龙鳞之一攀。于时燕台露冷,易水风凄,顾影踯躅,临岐徘徊。庶写情于金镜,容抗论于玉阶。必皇天之无私,惟苍生之可哀。补衮衣之有阙,扶柱石之将摧。矧米盐之细务,又何足以萦怀。虑虎豹之守关,待凤凰之来过。凤翱翔而远引,泛舟楫以济河。但含毫于草泽,徒洒泪于烟波。寄扪虱之远韵,续饭牛之高歌。愿时康而物阜,岂室迩而人遐。」和九日闲居诗云:「闲居爱重九,使我念陶生。但取杯中物,不贪身后名。季秋霜始降,向晚月初明。草际乱虫语,林稍残叶声。踈篱采丛菊,小嚼扶衰龄。美酒既满樽,一吟还一倾。田园自可乐,圭衮何足荣。贵贱各有志,好恶吾无情。所以君子怀,悠然岁功成。」其居秦川正月初追念畴昔和游斜川诗云:「日月更出入,何时得番休。古人厌长夜,常欲秉烛游。散乱北归翼,苍茫东逝流。轻颵拂海雾,远景分沙鸥。适野见渔樵,杖藜赴林丘。羣松何错落,乃与杂蔓俦。譬彼丈夫雄,儿女互相酬。却立冰雪间,尔曹无愧否。阳春降德泽,草木解阴忧。但事食与眠,其它非我求。」和怨诗楚调示庞主簿邓治中云:「渊明性嗜酒,烛理本昭然。楚调岂怀怨,宋诗犹纪年。明征性有在,造物初无偏。均彼雨露功,异此肥硗田。庞邓又相知,往来同故廛。论文终朝乐,枕曲竟夜眠。但使名万古,何须岁三迁。亲朋满中外,图史散后前。时复写我怀,陶泓染松烟。悲歌亦不恶,适意斯为贤。」闻新蝉和郭主簿前篇云:「新蝉何处来,鸣我高槐阴。流水欲入屋,好风自开襟。床头一束书,壁上三尺琴。琴以散哀乐,书以通古今。所幸车马稀,非邀里人钦。虚名如北斗,有酒不能斟。纵洗鶢鶋耳,宁知钟皷音。陶潜初罢官,苏轼未投簪。莫改麋鹿性,常怀烟瘴深。」仲秋有感和后篇云:「皇天分四时,白露表佳节。最爱潭水清,犹如镜容彻。蟾蜍出复没,络纬声欲绝。静卧深夜起,仰观众星列。流光可嗟吁,附势非俊杰。身即大患本,家无不死诀。且餐篱下菊,兼吸杯中月。」中夏示张养元和和胡西曹示顾云:「何人制团扇,为我邀凉飔。新竹已解箨,早莲欲垂衣。高堂金博山,山中碧缕微。欵客稍进簟,呼童剩烹葵。洒然烦襟静,觉此暑力衰。蕉叶映棐几,援毫时一挥。居闲不胜乐,见事无乃迟。坐念十载前,奔走令心悲。」广戍阻风和庚子岁五月中从都还阻风规林前篇云:「自古叹行役,我今始知之。山川一时旷,巽坎难与期。崩浪聒天响,长风无息时。久游恋所生,如何淹在兹。静念园林好,人间良可辞。当年讵有几,纵心复何疑。」送董国贤任奉化州别驾和于王抚军座送客云:「沧江风露冷,绿野花草腓。天远孤鸟没,海深众流归。高贤少许可,盛德方瞻依。昨旦欣来聚,兹晨怅言违。直因山川近,良免徒驭悲。握手多交旧,名藩借光辉。疲民望已深,别驾未可迟。簿领有余暇,道路不拾遗。」

  ○范文正公家书

  天顺四年过南京,见夏时正寅郎中手临范文正公与监簿兄家书一,因亦临得此本,■字即互字也,此书较集本同,缺处是「问也」二字,「不备」以后集无。「仲淹拜上三哥监簿:伏惟尊体起居万福。 【 仲淹】 近蒙制恩擢贰枢府,此盖祖宗之庆,下及家世,累让不允。今月二日已签署勾当,至十二日蒙恩,改参大政,寻面陈利害,已得旨,依让且在西府,相次必出巡边,不知甚日入京相见。小三郎已就圣节奏得试监簿,诸骨肉各安吉,相次专差人去存问。互相戒约,勿烦州县,如輙兴词讼,必奏乞深行。请三哥指挥儿侄知委,保重保重,不备。弟仲淹拜上监簿三哥座前。三嫂郎娘各安。」

  ○三苏文集

  邵复孺先生家藏老苏大全文集四十五卷,东坡大全文集东坡集四十卷,东坡后集一十卷,东坡奏议十五卷,东坡内制集十卷,乐语附,东坡外制集上中下卷,东坡和陶渊明诗四卷,东坡应诏集十卷,栾城集五十卷,栾城后集二十四卷,栾城第三集十卷,栾城应诏集十二卷。老苏集前,书坊识云东坡大全集一百七十卷。实则不足,杨文贞公云尝录于胡祭酒家,东坡外集起二十五卷至九十卷。若然,则此书尚多也。此是细字小本,老苏板稍大。松江启东白和尚所藏大本东坡集四十卷,又二十卷,奏议十五卷,内制十卷,外制十五卷,前有御制赐苏峤序。又有小字大本,前有诰词并峤谢表及黄门所为乃兄志铭云。邵书今陈宗信买得,东白书今在吉安周文襄公家。

  ○文山文集

  吉安程源伊知府处见文山文集、道体堂元编二书,共八册,元序俱大字行书,刻亦精明,但二册是钞本,乃知吉之士人家固宜尚有之,不独禁中也。

  ○记辛未廷试事

  景泰辛未廷试,盛预弥封,徐侍讲珵受卷,陈御史同年叔绍等监试。正午忽大风骤起,黄尘涨天,侍讲曰:「今日譬之人家纳妇赘婿,而变异若此,进士中他日其有小人偾事者乎?」良久,一贡士纸卷为风所扬半空去,呼之至,乃浚县王越也。云文已成,尚有藳底在,盛谓叔绍:「当入奏,庶不误此生三年。」叔绍遂执笔,至奏尾,思而未得。盛曰:「以全盛典。」侍讲曰:「当矣。」偕叔绍至兵科,适书奏监生皆已出,不得已,盛为自书之。既而得旨,礼部再给纸卷。是科诸进士纸卷皆盛手封,惟王越卷独长,成凯卷以病,录正不完,不得封。二卷人皆能识之。抑庵王先生谓成卷不胡说,王越策能引汉传「士修于家,而坏于天子之廷」语,众以其能言,皆传观焉。又是日东阁读卷,陈阁老已得三卷,赴南房向西纸窓圈点,三卷外尚余周舆等六七卷未有所归。盖先是二甲三甲卷皆陈手自判定,封置他所,商弘载至,以两甲既皆定,因判六七卷之外封曰头等,予所亲见也。俄顷,王抑庵拉陈至户外附耳数语,陈仓皇入内,索所谓六七卷者,即得首卷,喜而入。颇闻此卷始得柯状元潜,而初三卷内换出一卷,则吴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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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东日记》 下 (明)叶盛 撰

  ●水东日记卷二十一

  周益公词科旧稿跋
  乡饮酒礼
  王叔英祷雨文
  黄氏日钞
  吴正道六书之学
  小说戏文
  李易安春词

  ○周益公词科旧稿跋

  丞相益国周公词科旧稿后刻益国亲书一跋,云:
  绍兴丙子四月,予任行在和剂局门官,适乳媪姚氏病甚,问占黑象,其繇云:「药不蠲痾,财伤官磨。困于六月,盍祈安和。」此人数为予画卦影多验。五月旦,姚媪果没,深以六月为忧。迨晦日,同僚举酒相庆,而是夕焚庐之灾作。初所居在漾沙坑,与运属王某共席屋数椽,动息相闻。王夜醉登圊,其婢插纸灯于壁,火然而走,延烧首及予家,老幼已熟寝,比惊寤,小儿方在襁褓,仅能挈之以逃,生计一空。其实被焚纔数十室,而周枢密茂振麟之为著作佐郎亦预焉。其从叔方崇执法殿中,而冯舜韶为监察御史。宰相欲媚方崇,张大其事,以为茂振地,自三省枢密院至三衙,皆致银绢,未阅月迁著作郎,随擢起居舍人。时临安帅韩尚书仲通知火自王氏,以其为冯舜韶妻弟,不敢问,执予小童,抑使伏辜。于是三省勘会,周某系见任官,不能防谨火烛,致延烧居民,理宜惩戒,有旨放罢。朝士多劝予讼寃,力既不敌,又卦影明言「财伤官磨」,岂复尤人。径参部欲拟福州永福簿,会外舅王彦光葆守广德,携孥依之。将买舟还江西待次,外舅力勉予试词科,予以未尝经意辞,外舅激曰:「君怀安耳。」迫令撰所业二十四篇投礼部,适姻戚吴武陵为郎官,即给符收试。小儿未周岁,吐利颇殆。外舅曰:「我能调理,君自入都。」岁莫,怏怏而行。适值高宗更化,汤中丞鹏举知贡举,人惮其严,怀挟传义顿绝。予与韩旡咎元吉颇记旧书,而韩笔力远出予右。初闻欲取二人,众议不同,予偶中选,循一资堂差金陵教授。周茂振已为正字,制词云:「左迪功郎周必大,国家自绍圣以来,设词学一科,搜取异能之士。行之既久,所得为多。肆朕中兴,斯文益振。今试子春官数十辈,而尔以粹文独与斯选。拔尤若此,升秩匪褒,姑游泮宫,以竢甄擢。」其后忝历清贯,实基于此,乃知事皆前定,人力何有。因龙泉彭元之以闽中刊予程文及所业相示,请正讹谬,并书以遗之,为安分不争者劝。嘉泰壬戌重阳日,平园老叟周必大书。
  王彦光先生,吾邑人,高、孝两朝名臣,其事行略见邑志,盖尤以知人见称。他如侍御史乐庵、江都李衡布衣流落,一见即归以女弟。参知政事石湖范成大,蚤孤废业,勉喻切至,加以诘责,留之席下,程课甚严。后来周丞相、李乐庵、范石湖,皆卓卓大儒名臣。然则先生之鉴裁,亦何可得哉!惜乎后嗣无闻,遗墓湮晦,已作燔尸之所。志石近年亦被盗发,属之他姓,独旁近一桥尚呼王官人耳,奈何!

  ○乡饮酒礼

  乡饮酒,盛礼也,古先圣王皆致重而不轻,我太祖皇帝尤注意焉。尝观前吏部尚书昆山余忾茂本所为乡饮礼序,似始于洪武十二年,及考余干县志所载,则又云行于五年、八年,未知孰是。并录于此,以竢考征。余序曰:
  皇帝龙飞十二载,特诏天下行乡饮礼。昆山县人臣李无逸尚义读书时为万石长,奉诏惟谨,乃即其乡宾礼耆英,远近毕至,则有若周寿谊,年百有十二岁,皤然在席;九十、八十、七十者坐以齿,盛升降揖让拜俯周旋之仪,献酬有容,读法胥告,观者如堵墙,莫不感化翕然。已而醉者扶,归者歌,髫白欣欣,笑言载途,乡士大夫纪其事而咏之。吾友余彦智以书走京师,求余引其端,久弗克为,其请益坚。呜呼!乡饮不行久矣,黄鲐之老,耳不闻鹿鸣之歌,目不识宾介之仪,盖百有余年矣。皇明出而四海一,举累代之旷典,一旦而复之,何其易哉!而无逸生逢圣世,获覩盛礼之行,乃能率先乡人,峩冠博带,与庞眉儿齿雍容揖让于尊爼之间,且以忠君孝亲睦闺门比乡党为劝,可谓不惑流俗,笃信古道者矣。世有藏镪数百万,即为富家翁烹羊炰羔,举觞浮白,挟吴姬,侍赵女,弹筝搏拊,歌呼呜呜,以极一时之乐,乌识所谓乡饮酒礼者哉!闻无逸之风,亦可少愧矣。使乡乡如无逸,则古礼不难复,而况孝弟可兴,风俗可厚,其机一寓于是乎!吁!纷纷百卉中,见此孤蕙兰,亦君子之所与也。为我谢曰:圣天子在上,善自律以化其乡人,它日玺书惟汝嘉尚勉旃哉。洪武己未春正月既望,承勑郎同县余忾叙。
  志曰:里社乡饮酒读律仪式并图。洪武五年五月初四日,朝廷降乡饮酒读律仪式,命有司官会同儒学官率士大夫之老者行之,使民知礼知律。每岁孟春正月,孟冬十月,百家为一会,共备酒肴。有粮长者,粮长为主席;无粮长者,里长为主席。如坐,以宾之年最长者居中,众则序齿居左右,主席者居其末。坐定,选一人读律,及宣申明戒谕。既毕,行饮酒礼拜,则年长一倍之上者坐受,长十岁者立受,相若者抗,盖参酌唐、宋之制也。时本县未之行,八年,又命下知县毕福行之,每都以大户率士民于申明亭上读律戒谕,饮酒致礼,风俗翕然而变,可谓盛矣。

  ○王叔英祷雨文

  王叔英字原采,天台人。洪武戊寅知汉阳县事,多惠政。有四月祷雨文三首,其词曰:
  维年月日,具位某官敢昭告于风云雷雨之神、本府山川之神、本府城隍之神曰:天不施霈泽于兹土,殆三越月矣。斯土之民,实以官多役众,大困于差徭,固有得雨而不暇耕者,况失雨而使之不得耕乎?固有已耕而不暇种者,况失雨而不得种乎?且今时将夏半矣,及今而雨,则秧未老者犹可种,已老者犹可再育;过此不雨,则秧既老者不可种,欲再育而时已失。夫种而不获者有矣,孰有不种而获者乎?民于此时,固有乏食已久而屡窘于饥馁者矣,况至秋而无获,其何以为生乎?是则民命生死之机,实决于此。为官而禄食于是土者,视民失所而不能救,固为官者之耻也;为神而血食于是土者,视其民失所而不之救,岂非亦神之羞乎?借使神谓为县令者徒有爱民之心而未有仁民之政,徒有忧民之志而未能去民之疾,或以是而警之,或以是而罚之,则斯民何罪而被此波及之祸乎?今叔英谨斋洁以告于神,如或者以县令莅事未久,终能苏息是民而姑待之,姑恕之,则宜即赐之雨,以慰斯民之望;或者以县令终无能为,或反有病于是民,则宜亟罚之,亟诛之,及其身足矣,不当使斯民亦蒙兹滥罚也。叔英今谨待罪于坛墠之次,自今日至于三日不雨,至四日则自减一食,至五日不雨,则减二食,六日不雨,则当绝食饮水,以俟神之显戮,诚不忍见斯民失种致饥以死而独生。惟神其鉴之,惟神其哀之。
  某自今月二十二日祷雨于神,神于是日及夕即大降之雨,次日之晨以神之施惠未已,不敢自休,以亵灵贶,谨告于神,俟命于斋宿之所。至于今日,雨意有加未已。窃以即今惠泽既已厌足,不可有加。盖雨三日为霖,过则为灾,况今田麦尚有未收获者,多雨则腐不可食,而禾田雨多则水溢而秧不可种,近种者亦浸荡而不可活。过则为灾,其实如此,神不可以不鉴而悯之。自今日以前之雨,神如果以悯斯民之病,从其县令之请而降也,则乞神之大惠止于今日。今既告于神,宜还俟命于次,必待神之敛惠,天色霁朗,然后敢辞谢而退。如至明日雨复不止,是必神有罪于县令也,亦不敢复谒于神矣,当自二十七日始如前日之誓,日减一食,如不得命,必至于绝食,以俟神之显戮,惟神察之。
  某于今月壬戌以天久不雨,斯民过时失种,必将致饥以死,故于其夕斋宿于神之坛次,翼日癸亥,用祷于神,神即日大赐之雨。甲子,某以神惠未已,不敢自休,以亵灵贶,故俟命于次。乙丑,以雨势未已,又惧其过而为灾,复祷于神,乞以敛惠,又即于其夕云收天霁。通邑人民莫不欢喜,祈雨而雨,祈晴而晴,感应之速,捷于影响,顾我何修,而能致此。方其初欲祷雨于神也,或者以谓时将雨矣,何以祷为;及其既雨也,或者以谓雨自降耳,岂祷之能致。及乎雨势未已,欲俟神之敛惠而后退也,或者以谓此梅月之雨,宜未即已,不可以俟。某皆不顾乎人言,而独求乎神意,卒致感应若此,神之意岂不以某虽未有仁民之政,而已有爱民之心乎?虽未能去民之疾,而已有忧民之志乎?是则神之于此,非徒以劝某也,乃所以劝凡为民牧者,使以爱民为心,忧民为志,则可以交于神明也,岂徒为某一人之私哉!某之为是言,非敢夸功于人也,乃归功于神耳;非敢求德于民也,乃归德于神耳。夫神之功德若此,虽有牺牲,不足以为谢,惟当念神之功而益以勤民为职,体神之德而益以恤民为务,是乃所以为报也,是乃所以为谢也。若夫区区世俗菲礼,适足以为神之渎耳,故不敢施于神。惟神其鉴之!

  ○黄氏日钞

  黄氏日抄九十七卷,宋干淳中慈溪黄震东发所著。一之三十三读孝经、论语、孟子、毛诗、尚书、周易、春秋、礼记、周礼、三传、孔氏书,三十四之四十五读周、程、张、朱、南轩、东莱、勉斋、龟山、上蔡、和靖、横浦、象山、复斋、温公、元城、上蔡、延平、徂徕、安定诸儒书,四十六之五十读史记、汉书、三国志、南北史、唐书、五代史、宋名臣言行录,五十一之五十四读苏子古文、 【 「文」原作「史」,今据刻本黄氏日钞改正。】 汲冢书、国语、战国策、吴越春秋、越绝书、春秋世纪、春秋臣传、东莱大事记诸杂史,五十五之五十八读老子、庄子、荀子、杨子、文中子、曾子、子华子、管子、列子、墨子、文子、亢仓子、关尹子、鹖冠子、鬻子、商子、韩非子、邓析子、慎子、 【 「慎」原作「真」,今据刻本黄氏日钞改正。】 公孙龙子、尹文子、淮南子、抱朴子、刘子、聱隅子、化书、子家子、吕氏春秋、素书、新语、贾谊新书、新序、说苑、春秋繁露、论衡、申鉴、乾坤凿度、易纬纪览图、易通卦验、参同契、古三坟书、孙子、吴子、司马法、李卫公问对、尉缭子、三略六韬、阴符经,五十九之六十八读韩、柳、欧阳、东坡、南丰、荆公、涪翁、浮溪、石湖、水心诸家文集,六十九至终卷则其所自着奏札、申明、公移、讲义、策问、书、记、序、题跋、启、祝文、祭文、行状、墓志铭。其为言一主濂洛关闽之说,多所发明,盖岿然一正学老儒也。又有古今纪要十九卷,起三皇终宋神宗君臣事略,当与曾先之史略并传,最便于箧衍行李及初学之士;惜乎有未精详处,其亦未成之书欤。

  ○吴正道六书之学

  于越志 【 今余干县】 云:「吴正道,东隅人,明六书,许慎说文有不足者补之。临川吴文正公澄问曰:『模、楷二字,假借乎?』曰:『取义也。』曰:『何以取木为义?』曰:『昔模木生周公冢上,其叶春青,夏赤,秋白,冬黑,以色得其正也。楷木生孔子冢上,其余枝踈而不屈,以质得其直也。若正与直可为法,则况在周、孔之冢乎?』问曰:『出何书?』曰:『出淮南王安草木谱。』又问禽兽二字,曰:『禽即兽也。』曰:『两翼为禽,四足为兽,何以为?』即曰:『礼不云乎,猩猩能言,不离禽兽;鹦鹉能言,不离飞鸟。』澄大敬之。有六书通证、六书渊源图,澄为作序。」

  ○小说戏文

  今书坊相传射利之徒伪为小说杂书,南人喜谈如汉小王 【 光武】 、蔡伯喈 【 邕】 、杨六使 【 文广】 ,北人喜谈如继母大贤等事甚多。农工商贩,钞写绘画,家畜而人有之;痴騃女妇,尤所酷好,好事者因目为女通鉴,有以也。甚者晋王休征、宋吕文穆、王龟龄诸名贤,至百态诬饰,作为戏剧,以为佐酒乐客之具。有官者不以为禁,士大夫不以为非;或者以为警世之为,而忍为推波助澜者,亦有之矣。意者其亦出于轻薄子一时好恶之为,如西厢记、碧云騢之类,流传之久,遂以泛滥而莫之捄欤。尝考之吕文穆公微时渴睡汉饐瓜亭寒炉拨灰事,颇见传记,今从而饰之曰:他日相府退衙,片雪沾衣,欲斩执役人,其妻因反拨灰诗讽之,云云。又尝有鸱吻诗讽之曰:「兽头元是一团泥,做尽辛勤谁不知;如今抬在青云里,忘却当初窑内时。」噫,岂其然乎?

  ○李易安春词

  李易安武陵春词:「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玩其辞意,其作于序金石录之后欤?抑再适张汝舟之后欤?文叔不幸有此女,德夫不幸有此妇,其语言文字,诚所谓不祥之具,遗讥千古者矣。

  ●水东日记卷二十二

  周礼序
  府卫官旗军人数
  守卫四城官军揭帖
  杨文贞归田趣词

  ○周礼序

  周礼一书,汉以下名儒率有评议,然莽用于汉,安石用于宋,皆不効者,虽非其人,要之时异势殊,斟酌损益,难乎其人矣。善乎先儒之言曰:「有关睢、麟趾之意,然后可行周官之法度。」斯言尽之矣。吕成公尝序周礼,陈龙川有周礼发题,叶水心亦有黄文叔周礼序,皆不可不知。
  序曰:周礼,古帝王之旧典礼经也。始于太古,成于周,故曰「周若。」昔生民有欲,而无礼乃乱,胥戕胥虐,人类且尽,惟皇上帝哀我民无尽刘,首生圣人,本性植礼,以养天下。惟尔灵承,罔敢暇逸,乃始仰干顺坤,以奠崇庳,沿山袭川,以位贵贱。相生者为父祖子孙,相治者为君臣民物,相合者为兄弟夫妇宾主朋友,三者建而天下之为大纪者定,民始得胥敬爱,胥保惠,以有其躬,以至于兹今日。皇乎笃哉,皆古礼之遗泽也。然自剖极立元,创规兆榘,民生未繁,王业未巨,以故朴而弗雕,伉而弗文。若作室家,既基既宇,而丹雘涂墁之未具,日增月加,以至于大成,实有待于来世也。粤若稽古陶唐氏作,视包牺之礼已浸克有成,九族万邦黎民四时百工之道,固已焕乎其不可掩也。有虞氏、夏后氏率沿而增贲之,礼乐日新,法度日着,稽典揆谟,维见可覩。若七政,若六宗,若五瑞,若四狩,若九官十二牧,若六府三事三壤庶贡,皇皇乎帝王之备典也。而繇后视前,尚曰弗缛,忠质相病,未有殚极,及于周而王道成焉。当是时也,世变极,治体备,文、武、成、康,四圣代作;周、召、毛、毕,众正悉登。九土清晏,八荒会同,于是纂四代之弥文,为万世之极则。乘时应机,若昼必熭,确乎其不可拔也。越成王即位之七年,太师兼冢宰臣旦定都于洛京,以措太平于千万年,始具经礼,勒为成书,识一国号,兹用诏久传远,垂范无极。盖自尧、舜至是凡二千余年,而是书始出,则礼既大备,而不可复加矣。尝试迹之,凡宇宙之间,一物一名,无巨细,无远近,无幽明生死,罔有丝毫遗轶不具以勤后业之补苴者,浩乎博哉!圆生方育,海渟岳萃,不足以议其博也,非圣人其孰能修之?然尝辑其凡有三,而所以尽者一。何谓三?曰天,曰地,曰人。何谓一?曰中。爰自祭祀推步占卜祓禳之官立,而天事备;国都郊野道路险固之官立,而地事备;治教刑政礼乐事土之官立,而人事备。惟兹三者,以有目咸觐,乃若厥中,则罔攸觌。六官之元,圣意微见,其辞若曰,以为民中。大哉言乎!民非中弗克胥正,以生中非礼罔与范天下与来世。兹实上帝佑民之本旨,而尧、舜、禹、汤所以陈轨立度,以启我后人而底于大成也。圣人抽关发钥,俾遐迩是训,亦了然着矣。惟古作书,必序厥指。易有序卦,书有孔氏之文,诗有卜商、毛苌、卫宏,春秋三传有杜预、何休、范宁;惟兹大典,阙然弗修。杜子春、郑兴、康成,更授迭释,维训诂句读,是究是图,莫有秉笔以揭励宗统,不亦陋哉!是用追述端绪,以订于前。
  发题曰:周礼一书,先王之遗制具在,吾夫子盖叹其郁郁之文,而知天地之功,莫备于此。后有圣人,不能加毫末于此矣。世儒之论,以为治至于周公,而术已穷,穷则不可复继,周之后必为秦,吾夫子盖逆知之而不言也。呜呼!果其穷也,则周公之志荒矣。自伏羲、神农、黄帝以来,顺风气之宜,而因时制法,凡所以为人道立极,而非有私天下之心也。盖至于周公,集百圣之大成,文理密察,累累乎如贯珠,井井乎如画棋局,曲而当,尽而不污,无复一毫之间,而人道备矣。人道备则足以周天下之理,而通天下之变。变通之理具在周公之道,盖至此而与天地同流而忧其穷哉!夫周家之制既定,而上下维持至于八百年,诸侯既已擅立,周之王徒拥其虚器,蕞然立于诸侯之上,诸侯皆相顾而莫之或废,彼独何畏而未忍哉?岂非周公之制有以维持其不忍之心,虽颠倒错乱而犹未亡也。当是之时,周虽自绝于天,有能变通周公之制而行之天下,不必周,而周公之术盖未始穷也。秦徒见其得天下之难,以为周公之制盖非其所便,并与夫仅存者而尽弃之,而不知周家之制既尽,而秦亦亡矣。人道废则其君岂能独存哉?始夫子之言曰:「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盖以为后之王者,必因周而损益焉。自是变通至于百世而不穷,而岂知其至此极也。汉高帝崛起草莽而得天下,知天下厌秦之苛,思有息肩之所,故其君臣相与因陋就简,存宽大之意,而汉家之制,民亦以是安之,而汉祚灵长,绝而复续者,几与夏、商等。自是功利苟且之政,习以为常,先王不易之制,弃而不讲,人极之不亡者几希矣!此有志之士所以抱遗书而兴百世之叹,反复讨究而冀其复见天地之大全也。然自秦火之余,此书已非其全,而驳乱不经之言,盖如黑白之不相入,尚可考而知也。虽然,文、武之政,布在方册,其人存则其政举。自周之衰,以迄于今,盖千五百余年矣,天独未厌于斯乎,故将与诸君参考同异,以有待焉。
  叶序曰:周官晚出,而刘歆遽行之,大坏矣,苏绰又坏矣,王安石又坏矣。千四百年更三大坏,而是书所存无几矣。诗、书、春秋,皆孔子论定,孟轲诸儒相与弼承,世不能知,而信其所从。井洌于逵,众酌饮焉,惟其量尔。故治虽不足,而书有余也。孔子未尝言周官,孟子亦以为不可得闻,一旦骤至,如奇方大药,非黄帝、神农所名,无制使服食之法,而庸夫鄙人妄咀吞之,不眩乱颠错几希,故用虽有余,而书不足也。虽然,以余考之,周之道固莫聚于此书,他经其散者也;周之籍固莫切于此书,他经其缓者也。公卿敬羣,有司廉,教法齐备,义利均等,固文、武、周、召之实政在是也,奈何使降为度数事物之学哉?新昌黄文叔始述五官而为之说,亹亹乎孔、孟之以理贯事者,必相发明也,恻恻乎文、武之以己形民者,必相纬经也。守天下,非私智也;设邦家,非自尊也。养民至厚,取之至薄,为下甚逸,为上甚劳,洗涤三坏之腥秽,而一以性命道德起后世之公心。虽未能表是书而独行,犹将合他经而共存也,其功大矣。同时永嘉陈君举亦着周礼说十二篇,盖尝献之绍熙天子,为科举家宗尚。君举素善文叔,论议颇相出入。所以异者,君举以后准前,繇本朝至汉,Y而通之;文叔以前准后,繇春秋、战国至本朝,沿而别之。其叙乡遂沟洫,辨二郑是非,凡字一语,细入毫芒,不可损益也。

  ○府卫官旗军人数

  正统十四年未多事之先,五军都督府并锦衣等卫官旗军人等三百二十五万八千一百七十三员名,实有一百六十二万四千五百九员名,事故一百六十三万三千六百六十四员名;马驼骡驴牛二十万八千三百二十六匹头只,实有一十九万七千三百五十八匹,事故一万九百六十八匹。盖官军等则锦衣等三十五卫二十九万四千一百一十七员名,实有一十五万九千八百七十一员名,事故一十三万四千二百四十六员名;五府并所属二百九十六万四千五十六员名,实有一百四十六万四千六百三十八员名,事故一百四十九万九千四百一十八员名。马骡等则锦衣等三十五卫二万二千八百二十匹头只,实有二万五百一十二匹头只,事故二千三百八匹头只;五府并所属一十八万五千五百六匹头只,实有一十七万六千八百四十六匹头只,事故八千六百六十匹头只。今休养蕃息之久,不知其数何如也。

  ○守卫四城官军揭帖

  兵科职掌有守卫官军、四城官军二揭帖,间见正统十三年所藏二本,盖予私录,且详识其繇也。今几二十年矣,具录如左。守卫官军揭帖者,卫士守宿内门,前班官旗军较尉四千三百二十四员名,后班少十名。东中门七,玄武门一,北安门二,俱只从本门旗军并随伍内转。午等四门除东华、玄武依前后班于随伍旗军内增减十名,余皆定数。各门除东中、玄武、北安如前增减,余亦皆定数,官少则以随伍军旗补之。官军三日一点,揭帖三日一进。如十五日至十七日终者,则十四日早,羽林前、金吾前、虎贲左、燕山前、旗手、济州府军、济阳府军左、燕山左、羽林左、金吾左、府军右、羽林右、金吾右、府军后、通州、金吾后、大兴左等二十一卫各具官军等项数目奏本送科,本科攒揭帖,十六日早掌科事官于御前奏进。十八日留守卫具点闸过数目,奏本送科,备照留守,则中前后左右五卫轮点,而例不点闸者随驾锦衣卫也。 【 锦衣暨金吾前后、府军、府军左右后、羽林左右、虎贲左各卫,皆名随驾卫分。】
  午门至长安左右门 午门 阙左门并守铺 阙右门并守铺 端门 承天门 长安左门并守铺 长安右门并守铺
  东华门至东安门 东华门并守铺 东上门并东上南北门 东中门 东安墙门 东安门并守铺
  西华门至西安门 西华门并守铺 西上门并西上南北门 西中门 干明门 西安里门西安门并守铺
  玄武门至北安门 玄武门并守铺 北上门并北上东西门 北中门 北安门并守铺
  四城官军揭帖,该守朝阳等九门十六卫分官军总四百七十八员名,东城神武左忠义左大宁前,西城会州义勇右蔚州左宽河忠义后,中则武城中前后大宁中忠义左后义勇中,北城忠义前右义勇前也。每月三日一点,挨次不论大小,尽如初一日,至初三日点过,则本日晚四城兵马指挥司各具奏本送科,本科类揭,于初四日早送司礼监也。
  九门:朝阳 东直 西直 阜城 正阳 崇文 宣武 安定 德胜

  ○杨文贞归田趣词

  庐陵杨文贞公年几七十,即作归田趣四时满江红词四首,岂亦吕居仁之作有以感发其兴趣欤。当时卷首沈民则学士隶古,先生自序并词,皆钱塘蒋廷晖书,画四叚则华亭朱孔易笔也。民则、廷晖书固已名世,而孔易画评者谓其作家士气皆具,亦今之罕有者矣。予尝从叔简得石本,而厄于营火,再求得之,则石已坏于墙压。叔简因以诗来曰:「归田词画富流传,犹是难兄旧日镌。爱护无人悲寸毁,近来模本不如前。」公词今录于此。
  春牧:「霜鬓萧萧,皇恩重,赐归田里。郊郭外草亭四面,青山绿水。好鸟好花春似昔,同时同辈人无几。一布袍棕帽任消遥,东风里。芳草岸,平如砥。垂杨径,清如洗。散牧处冉冉晴霞飞绮。江色比于怀抱净,都无一点闲尘滓。更小儿牛背有书声,清人耳。」
  夏耘:「诏归田里,长散诞,天恩深厚。寻早岁钓游之处,风烟依旧。万物方当嘉会日,一年最是清和候。畅幽怀缓缓步东皋,观耘耨。竹色净,槐阴茂。荷铺翠,葵舒绣。农忙际儿子大家趍走。频有莺声迎杖履,浑无尘影沾襟袖。望水南云似玉光浮,笼岩岫。」
  秋渔:「七十归来,西江上,堪游堪钓。秋水共长天一色,也堪吟啸。稳坐木兰渔艇子,大儿能网中儿棹。小儿自理会爇香炉,烹茶灶。苹花渚,云争耀。枫叶岸,霞相照。山无数清比方壶员峤。放浪不知天地外,萧闲底用玄真号。听数声长笛白鸥前,江南调。」
  冬樵:「白首闲居,冬风冷,偏欺衰老。晨光动弥漫院落,六花飞绕。坐暖茅柴煨芋栗,老妻孙子围炉好。更儿曹腰斧斫枯薪,归来早。阶前璐,池边缟。都总出,天工巧。石山峯亭下尽成琼岛。况是太平丰稔瑞,教儿爱护休轻扫。看园林一鹤意萧萧,寻瑶草。」

  ●水东日记卷二十三

  文潞公新修文庙记
  夏忠靖谑语
  许可用乡贤祠堂记
  银青金紫
  巧对
  王交山论寇准李纲
  李性学文章精义
  孟氏祖庭图记
  薏苡仁治疝疾

  ○文潞公新修文庙记

  太师、平章军国重事、潞国文忠烈公生真宗景德三年,仁宗天圣五年二十二岁进士及第,历事四朝,出入将相五十余年,哲宗绍圣四年九十二而卒。功名寿考,古今罕比。吕许公尝谓其为大有福人,信矣。公虽不以文章翰墨自名,而出口落笔,亦自不凡,系于人品然也。尝两题范文正公所书黄素伯夷颂,今苏州有石刻可模搨。其绛州翼城县新修至圣文宣王庙记,虽其少作,已有抑邪崇正之意,是以录之:
  「圣宋四叶上继明之五年,彦博以进士举中甲科,得大理评事,宰是邑。秋八月二十九日,始莅事。故事,守令始至,则郡县之祠庙悉诣之,恭于神,训于民,政之本也。繇是询于邑吏,质之县图,载祀典、享庙食者,惟宣圣之祠焉。翌日,伸祠谒之礼,已事而退,立于庑下,观其石记,即后唐长兴三年创是庙也。岁月滋久,庙貌弗严,屋瓦皆隳,梁木其坏,上不庇于风雨,下不容于俎豆。县署直其北裁十数步,日有敲扑之喧;浍水流于东不三四尺,岁虞漂溺之患。虽贤哉回也不改其乐,君子居之何陋之有,而守土事神者,崇奉之礼岂不阙欤?乃谋于属僚,规是改作。方营善地,将构新宫,而县西北隅适有废庙,俗老承传为汤王行宫。事出不经,理无常祀,既绝苹繁之荐,鞠为荆棘之墟。像设都亡,廊庑全陊,独有正殿,岿然中立。虽丹垩已晦,而甍栋颇崇。异乎哉!天将以斯室遗夫子耶?不尔,则胡为十室九废,而独完兹中宇,虚其正位者,安所俟乎?宜其即是遗构,以正两楹之坐;起兹頺垣,以崇数仞之墙。踵其故以谋新,材则易备;变其本而加饰,工不告劳。命薙氏以芟夷,集獶人而涂塈。兴废起坠,务实去华。昔之湫陋者,耽耽而云荫矣;曩之荒秽者,殖殖而砥平矣。翼以东西二室,增之屏树闬阅。凡屋壁之间堵其数盈百。危昏中而戒事,日南至而卒功,动适其时,不愆于素。邑人张会元以文行称于乡曲,累举进士,败于垂成,运舛事违,退而讲授。一日,覩新庙之既成,以列像之未备,乃率其徒,躬营其事。明年春,募工于别郡,得绘塑之妙者,于是塑宣圣暨十哲之像,逾十旬而告就。八月上丁,释奠之礼落之,且曰:『能事毕矣,不可无闻于后,盍书以志。』故述其经始之因,直谨夫岁月而已。杜牧云『称夫子之德,莫如孟子,称夫子之尊,莫如韩吏部』。孟所谓生人以来未有如夫子,贤过尧、舜远矣。韩所谓自天子至郡邑守长得共祀而徧天下者,惟社稷与孔子。社稷坛而不屋,岂如孔子巍然当座,用王者礼,以门人配,自天子而下北面拜跪,礼如亲弟子。然则夫子之德之尊,韩、孟言之详矣,今兹为记,是用略诸。时天圣八年九月五日记。承奉郎、守大理评事、知翼城县事、兼监盐税务文彦博撰。」

  ○夏忠靖谑语

  夏忠靖公,永乐中苏松治水,与某给事中同命。一日,同宿天宁寺中,给事早如厕,行甚急,公戏之曰:「披衣靸履而行,给事给事。」某即应声曰:「弃甲曳兵而走,尚书尚书。」此先人尝云。

  ○许可用乡贤祠堂记

  相台许可用中丞,元延佑初科进士,文章亦表着一时,有盛名,今世所见者可数耳。耿好问言其裔孙颙尚藏文集若干卷,惜乎不得见之。今日简旧碑,见杨叔玑所寄晋宁路乡贤祠堂记,公文也。其辞曰:
  「治民有政,化民有礼。政虽不可弛,圣人不急也。礼则不待亲炙,而有得于私淑者已。惟其不得而亲炙也,世之君子汲汲有事于前修往行者,所以寓淑人之机焉。古乡先生没而祭于社,乡先生之德,乡人心说而诚服者,其秩于祭,宜哉!世远礼坠,着于令有不举者,况咸秩无文乎?然其废举,亦视所遇何如人耳。乡饮酒礼,主人就先生而谋宾介。主人谓诸侯之卿大夫,先生谓致仕老于乡里而教者,大夫则就而谋之。又卿大夫饮国中贤者,诸侯卿大夫犹能致礼于乡贤之生者,天子牧守独不能致礼于乡贤之没者乎?祭于社之制不可考,附庙学作屋而祭之者,则间有之矣。
  晋宁在河东为古今名郡,庙学罹地震,仆而复建;讲堂西四贤堂故基,独芜秽不治。今总管仇侯理棼举坠,劝农敦学,岁复告丰,治捷桴鼓,顾瞻隙地,慨然有怀古之思。会监察御史赵君亦以祠乡贤为言,遂捐俸金,倡僚属士庶,而复为堂焉。经始至正二年孟春,迄功二月,乃取隋文中子而下凡若干人,设主以祭。前国子司业王君走书京师,请记于愚。
  愚惟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物之所以育者道也,道之所以行者人也。道之统在圣,而其寄在贤,或晦或明,或绝或续,有不得而殚论者。大抵先王承天之道,所以维人纪于万世者,礼而已矣。礼之目有五,而祭统乎吉。然而有公于天下者,先圣先师是也;有专于一乡者,各贤其贤,祀于其地者是也。公于天下者,以其道被天下也;专于一乡者,道之所著莫先于乡,而乡人之所感,视众人为尤易,繇是而国而天下矣。王豹处于淇,而河西善讴;绵驹处于高唐,而齐右善歌。曲艺且然,而况为圣人之学者乎?晋当变风变雅之余,有忧深思远之意,俗美且厚。人生其间,虽德之大小不同,而位之显晦亦异,要其所至,有足以任斯道之寄者。若文中子,若唐裴文忠公、宋司马文正公,其出处勋德为如何?他如裴弘中、赵元镇之相业,阳亢宗、司空表圣之节操,赵伯循、孙明复之经术,与夫金源百年以迄我朝,其行足以范世而轨俗,其风足以廉顽而立懦,其学足以垂后而淑人,不待亲炙而有得者多矣,乡先生之功不亦大乎!生为晋人,没为晋神,其秩于祭,宜也。然其中固有从祀孔庙而又班之斯堂, 【 「祀」原作「事」,据明弘治本改。按下又云「从祀,公于天下者也」,则以作「祀」为是。】 何哉?从祀,公于天下者也;斯堂,专于一乡者也。使熏德而善良者,益寓其没世不忘之思,非黩也。昔魏杜畿为河东太守,开置学官,执经教授,郡中化之,以多儒闻,其功不在蜀文翁、闽常衮下,而未闻有祠。今举而祀之,可也。夫以陶唐之故墟,际皇元之嘉会,魁奇材德之生,盖鼎鼎也。明其晦,续其绝,廓圣人之学,而任斯道之寄者,岂无其人,又有嗣而秩之者已。
  侯,燕人,名济,字公度,化民有礼,其杜畿之流乎。司业名士元,字善甫,御史名承禧,字宗吉,皆郡人也。」

  ○银青金紫

  欧阳文忠公云,汉以来有银青金紫之号。青紫,绶也;金银,其所佩印章,绶所以系印者也。后世官不佩印,此名虚设矣。随唐以来,有随身鱼,而青紫为服色,所谓金紫者,乃服紫衣而佩金鱼尔。唐李宗闵谓崔能赐紫衣金印,曰金印,缪也。今世自以赐绯服鱼袋、赐紫金鱼袋结入官衔矣。今有阶至金紫光禄大夫者,遂于结衔去赐紫金鱼袋,皆流俗相承,不复讨正也。予尝于今容县拓得元次山小像,其衣腋垂一物,似鹿皮纹而长,盖即鱼袋也。

  ○巧对

  内府对类书后有巧对,尝见近臣被赐本,惜不能记也。陈刚中集有「二人土上坐,一月日边明」,杨东里集有「人从门内闪,公向水边沿」。又闻昔有善为是者,如「红荷花,白荷花,何荷花好;黑葚子,赤葚子,甚葚子甜」,「五行金木水火土,四位公侯伯子男」之类。一人赴愬于官云:「小人告大人。」上官就令其对,即曰:「上士倍中士。」近时浙江承差归安举子程敏政,皆以此著名。要之似此者亦不多见。

  ○王交山论寇准李纲

  括苍王交山先生 【 廉】 ,论寇准奉驾亲征之非曰:「余尝读宋史,至真宗时契丹寇河北,寇准为相,力主车驾幸澶州,以镇军心。夫天子外建诸侯以守疆场,内置宰臣以为辅弼,天子但垂拱而治,疆场有事诸侯当致其力,朝廷不宁宰臣斯任其责,此不易之论也。准则昧之,而必欲真宗亲征,则将焉用彼相矣。当是时,天下方盛,祖宗将相犹有存者,准主议牢不可破。幸而契丹请和,车驾坦道而南,苟或王师失利,车驾失驭,不惟河北沦于敌境,而天下之事去矣。准虽远迁,何补于国哉!王钦若虽曰奸邪,其以投琼为喻,岂虚语也。繇百世之后,等准之意,莫能遁其非矣。」
  其论李纲请固守京师之非曰:「宋徽、钦时,金虏入寇,李纲力主固守京师以卫社稷。夫死社稷,诸侯守土之职,非天子之事也。李纲不此之悟,而欲留二帝固守京师,以待勤王之师,与虏背城一战,以决胜负。若纲者,贤则贤矣,不几于知常而不知变者乎!昔者太王常避狄人之逼,孟子又常以对滕君矣。夫太王、滕君,皆侯国也,及其行权,圣贤犹许之,况于万乘之尊乎?故唐玄宗幸蜀以避禄山之祸,代宗幸陕以避吐蕃之难,德宗幸奉天以避朱泚之乱,卒赖勤王之师,再造唐祚。使当是时三宗皆如李纲之议,则安禄山、吐蕃、朱泚之惨,三宗能不震惊乎?纲力主其议,二帝从之,幸而斡离不寻以师退,京师赖以无虞。及纲罢以后,朝臣不达行幸之议,至冬虏复入寇,何■〈〈卤,仌代乂〉上木下〉又执纲议,钦宗以足顿地,誓死社稷,朝臣乃不复言,遂至二帝北巡,贻宗庙之羞,遗人民之祸,实自纲、■〈〈卤,仌代乂〉上木下〉知常而不知变之罪。当时之计,莫若从太王避狄之谋,而袭三宗出幸之事,命康王为元帅,李纲为相,权之不挠,用之不疑,诏征天下勤王之师以卫王室,斯善之善者也。即有不虞,亦无北迁之祸。顾乃为守土臣之计,致二帝身亡国削,哀哉,哀哉!」
  今按交山之说固然,惟宣德中汉庶人事,时议亦汹汹莫定,赖杨文敏数公者力劝亲征,事以克济。正统十四年冬,徐元玉先生以占天候气为言,土木之溃既验,即蓄南迁之议。幸而其议不行,不然,事未可知也。杨诚斋云:「天下之事,不难于议,而不易于处。」斯言当矣。

  ○李性学文章精义

  临川李性学古今文章精义,仅百条,门人益都于钦止至顺中跋云二百八条,岂刻者之误欤?后又有署云「文章作法绪论,凡十一条」,宋玄僖语也。卷末又有论述,其云:「袁清容文长于应制,欧阳原功文未离赋体,未见切当。」不知何人所评,岂亦出玄僖也。览者详之。
  夫六经而下,左丘明传春秋,而千万世文章实祖于此。继丘明者司马子长,子长为史记,而力量过之,在汉为文中之雄。继子长者韩子,深醇正大,在唐为文中之王。继韩子者欧阳公,渊永和平,在宋为文中之宗。他若班孟坚之详赡,柳柳州之精核,曾南丰之峻洁,王临川之简淡,苏长公之痛快。国朝之文,若赵江汉如星斗着天,行列森罗,而光气焕发;刘静修如御车广路,轮辕坚壮,而驰骋自得;姚牧庵如豫章拔地,深根而巨干,故枝叶挺茂;程雪楼如王侯第宅,门庑堂室,内外莫不完壮;元清河如项籍将兵,人人足用;冯海粟如苻坚总师,以多而败;虞邵庵如长江大河,清畅浑浩,会归于海而后止;黄金华如洪陂巨泽,风浪不惊,湛然一碧;揭豫章如明珠在囦,光辉不露,而自然人知其为至宝;马石田如彝器陈于宗庙,无甚华饰,而质雅可观;柳待制如礼家之备节文,秾缛重复;李五峰如秦汉间人,语言崭绝而顿剉。至如袁清容博奥敏捷,长于应制;如欧阳圭斋庞硕铺舒,未离赋体;俊迈如陈莆田,雅驯如程黟南,平顺而气亦盛如贡宣城,洁净而力稍弱如危太朴,是十数公,虽时有后先,皆以文而知名者也。

  ○孟氏祖庭图记

  世有可鄙庸人俗子,变雅为俗,易正为邪,冥行妄作,强名解事,或从而妄自矜诩,而不知遭其不幸者多矣,如所谓劈琴煑鹤、花上晒裈之类是已。孔承文上舍尝惠予孔林数碑,内一通题曰孟氏祖庭图记,卷第一皆界为格子,曰断机,则有一妪一男;曰传食诸侯,则车骑两两;曰思孟传受,则两人对坐;曰问利,曰问治国,则为王者、儒生坐立之状,且引堂下一牛。既甚可鄙,其字画标目、书手刻工,尤为庸俗之甚,细观之,则其中隐隐有磨去字痕。唉!安知其非汉、唐时碑刻耶?此岂孟氏不才后人所为,或庸俗上官使然耶?政亦可惜。吾恐天地间似此者尚多,又奚伤乎是碑也。

  ○薏苡仁治疝疾

  宦游录云:辛稼轩自北初还朝,留建业,忽患■〈疒頺〉疝之疾,重坠大如桮。遇一道人,教以取叶珠即薏苡仁用东方壁土同炒,黄色去土,用水煑烂,入砂盆内,擂成膏,每用二钱,以无灰酒调,数服渐消。程沙随亦得此疾,稼轩以此授之,亦效。如不及时,只于药铺买干者亦佳。按本草,薏苡仁上品,为君臣养心,久服轻身不老,味甘平,无毒。

  ●水东日记卷二十四

  释老侮孔子图
  熊天慵修大成殿记
  清风岭碑
  史官以心术为本
  李安成十九首注
  正统辨
  东里宁国府学记
  高元之变离骚
  魏国公临丧有礼

  ○释老侮孔子图

  宋理宗朝巨珰有侮吾夫子者,令马远画一佛,中坐老子,侧立孔子问礼于前,俾江古心子远赞之,子远立成曰:「释迦趺坐,老聃傍睨。惟吾夫子,绝倒在地。」张筱庵初登第,施状元盘一日出释老侮孔子图,即口占云:「释老猖狂侮大儒,书生为尔发长吁。不知过宋围匡日,还似于今画里无?」又曰:「拂须挥鼻彼何人,放诞能无愧此身。名教万年齐日月,须知鲁国一儒真。」盖亦相题游戏云耳。

  ○熊天慵修大成殿记

  豫章熊天慵先生,二百年前江右大儒也。其遗文世不多见,偶见其重修广州路学大成殿记一篇,其辞曰:
  「皇元混一海宇,南讫海外,咸暨声教。广为南海一都会,肃政廉访司、宣慰元帅府所亲莅,皆以敬教劝学为第一义,于是礼殿壮丽甲于南方。元贞初尝一修之,速成苟简,遄底蠹圯,势不得不改作。乃相与谋,鉴前欲速,图后可久,因没官巨材,复买其半以足用,凡买砖甓础石诸物,悉从市贾,工匠夫役皆顾募。廉访使朵儿只卜公天璋创其始,副使迭列思八公成其终,副使李公德厚,佥事张公世荣、范公致毅、撒里蛮公,经历董邦用,知事王淑,照磨戴从龙众史,协心同力,帅府以副帅王公从政董其事,帅幕穆齐英、佐史周南、梁晟从副帅日至督视。材必坚良,工必精致。庙殿经始于丁巳之春,塐像肇作于丁巳之冬,而毕成于戊午之秋。仪门廊庑,新与庙称。凡用匠以工计者二万,役夫倍之;钞中统以贯计者六万,米以石计者四百。其半取于赡士之余,其半有司征布以给之。物无疆贾,民无横役,财无滥用;对圣贤而无愧,勒金石而可书。教授陈学礼殚其心力,迄用有成,述其始末,书来请记于熊朋来,且曰:『昔廉访李公致道构尊经阁,余公琏新明伦堂,今使者归侵疆,核隐租,购羣书,明载籍。于是教养悉备,广学固有,春秋祭乐,今创二亭,前曰思敬,后曰正德,以为肄乐之所,幸并书之。』余之为瑟谱也,盖阅诸学之谱而正其讹,酌献之曲,必按月律,江广诸郡多用之。因其来请,授以藏诸书阁,肄乐则按谱取声,奏诸新殿,尚其足以招和气之祥,而蒙斯文之福。且夫圣人道高德厚,教化无穷,与天地参而四时同,宗庙之美,百官之富,游圣门者犹曰不可见,岂比异端以殿宇之雄为夸美哉!特为礼乐之官,任民社之寄者,舍是无以见奉诏之勤。吾诵其诗,读其书,洋洋在上,如亲见之矣。皇明方耀,科举肇兴,虽岭海如在殿陛前,人物粤产不多见,见必奇杰,必有应文运而起于南海之滨者。延佑六年正月日,豫章前进士熊朋来撰。」

  ○清风岭碑

  王妇者,夫家临海人。至元十三年,王师南下,王妇夫舅姑俱被执师中。千夫将见王美丽,乃尽杀其舅姑与夫,而欲私之,王妇愤痛即自杀,千夫夺挽不得死,责俘囚妇人杂守之。妇欲死不得间,自念当被污,即佯曰:「若杀我舅姑与夫,而求私我,所为妻妾我者,欲我终善事主君也。我舅姑与夫死,而我不为之衰,是不天也。不天,君焉用我为?愿请为服期月。若不听我,我终死尔,不能为若妻也。」千夫畏其不难死,许之,然愈益置守。明年春,师还,挈行至剡水上。守者信之滋,益懈。过清风岭,妇仰天窃叹曰:「我知所以死矣。」乃啮拇指出血,写口占诗山石上,已,南乡望哭,自投崖下以死。或视血,则渍山石间,已尽化为石。天且阴雨,复见血坟起如始日。当是时,后妃嫔媛不死之,三公九卿不死之,郡国守边大吏不死之,而贞妇独守死,下从舅姑与夫,独何仁也。夫人秉彝之性靡不有,乃匹夫匹妇出之,遂以惊动万世。若人人虑此,则金汤不足谕其固矣,钩戟不足谕其强矣,志士仁人不足谕其知矣,何有去国偾家之忧?彼贞妇何为者,顾奋为烈丈夫之所不必为。唉,宜为而有不为,悲夫!
  至治间,其邑丞徐端为起石祠,树碑祠中,以旌其魂焉。余曰:始我见长老言贞妇所从死,不能悲也。后身过其地,见拇血化为石,追念贞妇决死时,旁皇悲伤不能去,岂其魂未泯,尚犹感人邪?嗟乎!匹夫匹妇,颠沛流离,诚能动天如此,夫天岂远人哉!天岂远人哉!永嘉李孝光记,亚中大夫绍兴路总管兼管内劝农事泰不华书,四明王永仁刻,兼善侍郎迁绍兴总管诸公分题作诗饯行,得「清风岭」,乃为赋清风篇。
  康里巙:「清风岭头清风起,佳人昔日沉江水。一身义重鸿毛轻,芳名千载清风里。会稽太守士林英,金榜当年第一名。一郡疲民应有望,定将实惠及苍生。」右二碑白野状元篆,子山行草,皆今司马祭酒在科中时所惠书,刻之精不必论已,独念达公后来竟以浙东元帅节死于海,不愧贞妇,不负科目。盖观公之好尚,亦可以知其人矣。是虽本于公志操之素定,然李先生平日讲习之功,子山公朋友期待之切,要亦不为无助云。

  ○史官以心术为本

  信史,古今所称。欧阳子曰:「有欲书而不得书,有欲书而不敢书。」则遗漏,一也;讳,二也。曾南丰曰:「公以龃龉终,功行不得在史氏记,藉令记之,当时好公者少,史其果可信欤。」则拘于着令,三也;偏私不公,四也。朱子曰:「一时馆职,岂尽刘向、扬雄之伦。」则史官之才不足,五也。斯五者,盖当常有之,固不敢谓无于是乎。信史诚有未足信者矣。虽然,揭文安公尝论史官不当专尚史才,必以心术为本。而杨文贞公亦云:「天下万世之事,当以天下万世之心处之,苟出于私意,无论厚薄,皆当获罪神明。」然则修史者,又必有揭、杨之心之才而后可。噫!「尽信书不如无书」,斯言其果信矣夫!

  ○李安成十九首注

  祭酒安成李先生于刘履风雅翼常别加注释,视刘益精焉。尝见魏瑶县丞卷子有先生手书十九首注,惜不能全记。其「行行重行行」注曰:「此古诗十九首之一也。刘先生补注云,贤者不得于君,退处遐远,思而不忍忘,故作是诗。言初离君侧之时,已有生别离之悲矣。至于万里道远,会面无期,比之物生异方,各随所处,又安得而不思慕之乎?夫以相去日远,相思愈瘦,而游子所以不顾还返者,第以阴邪之臣上蔽于君,使贤路不通,犹浮云之蔽白日也。然我之思君甚底于老,宜何如哉?惟努力加飡饭而已。窃尝反复详玩,以为『行行重行行』者,有迟迟不忍去之意。曰『生别离』者,不当别而别,虽曰生别离,而有死别离之悲之意存焉。『重行行』,其行盖不远,至于万里道阻,会面无期,则君臣之心不相投合,有如胡马越鸟,南北背驰,相去日远,相思益深,而不觉其憔悴益甚也。然相思虽深,犹幸君心一悟而召己,及其谗邪之臣蛊惑君心,终以不悟,如浮云之蔽白日,故长往而不复顾念还返也。中之意犹冀君心悔悟,则其思有时而已,今而君心既不悟,则其思至于老死而后已。吁!忠爱不忘君之情,何其至哉!末二句聊以自宽譬云耳,盖亦无可奈何之辞也。」

  ○正统辨

  杨廉夫正统辨,诚亦万世公论。解学士大绅所作元乡贡进士周君墓表,其言曰:「宋承中华之统三百余年,致治几于三代,不幸辽、金二虏,孽牙其间,至元氏遂以夷狄入而代之,诚有天地以来非常之变。然一统者亦几百年,有不得而废之者,于是正统之论,益纷纷矣。当元至正中,危素始建言修宋史,而二虏皆有故臣,遂为三史。于时以布衣慨然争之,不合径去者,吾家季大父伯中与里人周公以立也,岂非伟男子哉!盖当是时,得入史馆以为至幸,一俛首听事,即富贵可指日得,而二公不屑也,其视区区之富贵为何如哉!以立所上书万言,其略曰:辽与本朝不相涉,又其事首已具五代史,虽不论可也。所当论者,宋与金而已。然本朝平金在先而事体轻,平宋在后而事体重。宋之为宋,媲之汉、唐而有光;辽、金之为辽、金,比之元魏而犹歉。或曰,金人尝甘心于徽、钦,靖康统绝,则金当续矣。臣愚应之曰,周幽王尝陷犬戎之难,平王东迁,宗国黍离矣;仲尼作春秋,乃明尊周之义,周之统未尝繇幽王而绝也。晋怀愍亦罹青衣之辱,元帝南渡,神州陆沈矣;朱子述纲目,亦申帝晋之义,晋之统未尝随怀愍而遂亡也。圣贤经世立法,正以存天下之大防焉耳。书奏不报。伯中复上书,揭文安公与二公言合,同馆皆嚾然以为狂。揭公深是之,而不能主也。呜呼!是虽一时废不用,万世之下,虽与日月争光可也。」
  予谓其言可以佐佑廉夫之说,虽然,岂惟是哉!在元有巨儒吴文正公,亦曰:「元氏宅土中神,皇主天下,书传三千年,未有如此者。夷夏之变,岂不明甚矣乎!」我太祖皇帝谕孔氏之诏曰:「吾率中土之士,奉天逐胡,以安中夏。」大哉王言矣!后来吴思庵讷岳武穆褒忠录序,亦皆是说之舆卫羽翼,世必有是其说而与数书并传者矣。

  ○东里宁国府学记

  东里集诸庙学记,皆精当,惟晚年所作宁国府一篇可疑。盖文昌事既不经,而国学制亦无,此独书之。欧阳文忠公云「不知祭义者,以孔子官立祠祭为尊为荣,为有德之报」,至斥为谬论,而张文昌亦尝以韩子用事谬误,以其巍然端坐语不合古祭用主之义也。况宋学士太学碑已言我朝祭木主能革千载夷习矣,而此文乃云「冕服南面以崇报也」,何耶?

  ○高元之变离骚

  离骚经文公先生之手,无遗憾矣。近得一书云变离骚,盖断简也,当竢知者足之。高元之先生变离骚序:骚有九篇:愍畸志,臣薄才,惜来日,感回波,力陈危衷,悲婵媛,古诵,绎思。变离骚者,汳京高元之之所赋也。风雅之后,离骚为百世词宗,何为而以变云乎哉?探端于千载之前,而沿流于千载之后,然则非变而求异于骚,将以极其志之所归,引而达于理义之衷,以障堤颓波之不反也。昔周道中微,小雅尽废;宣王兴滞补弊,明文、武之功业,而大雅复兴。褒姒之祸,平王东迁,黍离降为国风,王德夷于邦君,天下无复有雅,然列国之风,达于事变而怀其旧俗。故风虽变,而止乎礼义。逮株林泽陂之后,变风又亡,陵夷至于战国,文、武之泽既斩,三代礼乐坏,君臣上下之义渎乱舛逆,邪说奸言之祸糜烂天下。屈原当斯世,正道直行,竭忠尽智,可谓特操之士,而怀、襄之君,昵比羣小,谗佞倾覆之言,慆湮心耳。原信而见疑,忠而被谤,离骚之作,独能崇同姓之恩,笃君臣之义。愤悱出于思治,不以污世而二其心也;愁痛发于爱上,不以污君而韬其贤也。故离骚源流于六义,具体而微,兴远而情逾亲,意切而辞不迫。既申之以九章,又重之以九歌、远游、天问、大招,而犹不能自已也,其忠厚之心亦至矣。班固乃谓其露才扬己,苟欲求进,甚矣其不知原也!是不察其专为君而无他,迷不知宠之门之意也。颜之推至谓文人常陷轻薄,是惑于固之说,而不体其一篇之中,三致其志之义也。远游极黄老之高致,而扬雄乃谓弃由聃之所珍;大招所陈,深规楚俗之败,而刘勰反以娱酒不废,谓原志于荒淫,岂骚之果难知哉!王逸于骚,好之笃矣,如谓『夕揽洲之宿莽』,则易之『潜龙勿用』,登昆仑,涉流沙,则禹贡之敷土;『就重华而陈词』,则皋陶之谋谟,又皆非原之本意。故扬之者或过其实,抑之者多损其真。然自宋玉、贾谊而下,如东方朔、严忌、淮南小山、王褒、刘向之徒,皆悲原意,各有纂着,大抵紬绎绪言,相与嗟咏而已,若夫原之微言匿旨,不能有所建明。呜呼!忠臣义士,杀身成仁,亦云至矣,然犹追琢其辞,申重其意,垂光来叶,待天下后世之心至不薄也,而刘勰猥曰『枚、贾追风以入丽,马扬沿波而得奇』。『顾盻可以驱辞力,咳唾可以穷文致』。徒欲酌奇玩华,艳溢锱毫,至于扶掖名教,激扬忠蹇之大端,顾鲜及之。如此,则原之本意,又将复亡矣!」

  ○魏国公临丧有礼

  魏国徐公承宗,貌伟异常,衣冠儒雅,守备南京数年,廉公正直,都人能称道之。天顺庚辰,予入议还,适外舅尚书耿公卒于位。发引之日,早得寒疾卧病,节之寓馆。闻是日柩在途,公偕其同事追而及,即下轿从,而诸公皆下轿,徐徐行,几一里,始复乘轿,送至江滨。时人亦以公临丧有礼云。

  ●水东日记卷二十五

  歌风台诗
  太清楼特宴记三幅
  清和恭靖图书
  俞行之题西湖画
  场屋文字无疵者少
  用古人语
  谢子兰辨惑编
  袁伯长家世
  文丞相子升
  苏天爵元文类
  碑刻撰书人皆非实
  唐英卫二公坟制
  吴思庵题钱氏画像
  寰宇通志

  ○歌风台诗

  歌风台诗多矣,宋张安道云:「落魄刘郎作帝归,樽前一曲大风词;才如信越犹葅醢,安用思他猛士为!」近时张光弼亦有七言二十句,不可谓非佳作,然皆未若二绝句蕴藉含蓄,有余味可咏也。二诗今刻石碑下,诗曰: 【 (诗缺)】

  ○太清楼特宴记三幅

  蔡京以章惇入相,卞等左右之,绍圣元年已拜户部尚书,靖康元年始败以死。三十三四年间,下毒生民,上祸九重之母子兄弟,卒之败坏乃事,不胜诛矣。善乎王觌之言曰:「国家安危治乱,系于大臣。今执政八人,而奸邪居半,使一二元老,何以行志?」又莫切乎常安民之言曰:「翰林学士蔡京,奸足以惑众,辩足以饰非,巧足以移夺人主之视听,力足以颠倒天下之是非。内结中官,外连朝士,在朝之人,京党过半,不可不早觉悟而逐之。他日羽翼成就,悔无及矣。」觌言于惇未相十年之前,安民言信于京之窜,盖三十余年之后,中间言惇言京者其人犹多,则是当时士论非不公,人品非不易辨也;惟庸君闇主如徽、佶者,朝聪而暮惑,暂疏而即亲,既罢而复用,亦末如之何也已,岂可独诿之京等之奸邪也耶?偶阅旧碑,得徽宗亲书太清楼特宴记不完本三幅。此石多在今开封府学墙壁周遭,当时草草打得此,不知尚存他石可完否。按宋史,特宴在政和壬辰,去京之死财十五年,亦万世之戒也,噫!
  太清楼特宴记
  「为君难,为臣不易,尚矣。历选前世,有其君无其臣,或有其臣而其君不足以有为,故君臣难偶,常以千载而一遇。盖自尧、舜、皋、夔、禹、契、都、俞,赓载莫得而伦,至成汤之于伊尹,高宗之于傅说,文王之于散宜生,后无继者。若管仲之于齐,萧曹之于汉,苏绰之于周,房、杜之于唐,其事功或足以霸,或足以善一时,或起刀笔之吏,寥寥数十世然后有一焉。其功烈之卑无足取法,道之不行,人之不足与明,久矣。朕嗣承先构,永惟烈考,追述三代,相王安石,创业垂统,方大有为,大勋。」右一。
  「踰远。道之难明,世莫能知,莫能行。朕欲取信流俗,故三黜三已之法度亦再更之。乃用害京者继其位,使别其贤否,而中外纷然,民怨士怼,财匮力屈,朕亦焦心劳思矣。京复位未几,巧发奇中,未泯也,故日遣介使往谕旨意,赐予问劳相属,至如治第建阁,以资燕适,供帐帟幙,以饰其居。若禁蘌果蓏芳葩,遐方底贡新奇,莫不首以颁赉,络绎于道。偶闻小恙,必亲遣国医面授治状,往颁良剂。或因美膳,手自调羹分饷。如是之类,月无虚日,日无虚时。又许其子鞗尚朕女孙行衍,联姻后家,使情义相通,契分结密,不可得而踈。」右二。
  「奋于百世之下,断而行之,迄用有成。凡厥万事,其视于兹,因笔以诏天下后世。政和甲午六月朔日记。翰林书蓻局镌字艺学臣严奇、睿思殿御前文字外库镌字艺学臣徐珣、臣张士亨、待诏臣朱章、臣邢肃、臣张仲文书,待诏臣王公琬、待诏赐绯臣倪士宣、臣封士宁、从义郎臣张士永模刊,睿思殿御前文字外库祗应武翼郎臣俞迈题写,通侍大夫臣梁师成、通侍大夫保康军节度观察留后臣贾管勾上石。」右三。

  ○清和恭靖图书

  胡忠安公尝跋先公遗事卷,予既求夏主事仲昭、夏局使存贤录过,请公图书,公用「清和恭靖」图书毕,戚然言:此先帝赐物也。当时同受赐者,如蜀蹇公、庐陵、建安诸公,犹记建安同年因谓余曰:「子渥恩过矣。何也?伯夷,圣之清;柳下惠,圣之和。两人百世之师也,吾辈得一可也,而子乃独兼之耶!」此语盖在正统十二年,时余初授给事中。今考之图书,于蹇曰「忠厚宽弘」,庐陵曰「清方贞靖」,建安则「方直刚正」,夏忠靖曰「含弘贞靖」,吴少师则「和敏详达」云。

  ○俞行之题西湖画

  清江俞行之,永乐中有能诗盛名,其题清慎警句曰:「夜门无客敢怀金,秋屋有情甘饮水。」惜不多见。近见其题顾师颜西湖画二幅云:「西湖湖上可怜春,烟柳风花最恼人。罗袖泪干无好思,画船歌舞为谁新?」「秋来碧水湛平湖,荷叶菱花取次枯。唯有断堤残柳树,深烟犹琐乱啼乌。」 【 「深烟」,明弘治本作「淡烟」。】

  ○场屋文字无疵者少

  文衡之任亦难矣,语言文字不足以变士习,服士心,诚亦漫浪为之耳。正统四年会试,王抑庵先生主考,第二名张穆,兵马策,其元卷起语云:「兵所以卫民也,非兵无以安夫民之生;马所以资兵也,非马无以足夫兵之用。」会试录云:「兵以卫民,非兵无以安民生;马以资兵,非马无以足兵用。」两句减去八字,抑庵笔也。自是举子以造语简严典重为尚。先生前序,尝为宁王所许,盖其云:「天之爱人君,莫大乎以贤才遗之。」虽稍变大苏语,然亦自佳。惜乎「学如不及」,论语义,分截做策,如以六马作五马之类,不能无疵。尝观场屋文字无疵者绝少,岂亦迫于揭晓,而改订不及欤。

  ○用古人语

  欧阳公丰乐亭记「仰而望山,俯而听泉」,用白乐天庐山草堂记「仰观山,俯听泉」语。张子野「云破月来花弄影」,亦用白公三游洞序「云破月出」之句。

  ○谢子兰辨惑编

  毘陵谢子兰氏辨惑编一书,诚亦辟邪植正,有益于世。其中援经据法,深怪世人惑于淫祀,当矣,乃云自其先人亡后,即以所事神影火之,以其非义之故,此独惜其有未当耳。春秋毁泉台之书,君子以为台之存毁,非安危治乱所系,虽勿居可也,何必暴扬其失,非之毁之至是耶?子兰之辟淫祀,先儒成说甚多,正不必此,虽不言可也。爱子兰者,须削而去之。

  ○袁伯长家世

  四明袁桷伯长,元翰林大手笔也。其先实宋相之后,家世具见清容集。虞文靖公与伯长最厚,其先文献累见公文字,及元明善之文,文靖送冷敬先序,亦加感叹。伯长卒,其为祭文,尤拳拳焉。袁忠彻家进士忠义录所述,其先固名族,亦未迨伯长,乃云「伯长之祖与进士求通谱,进士不之许,后伯长因泯其死节事。」夫求通谱者,或为家世不彼若而然,今也不然,通谱果何为耶?况伯长一代名士,泯乡邦之忠义,谓伯长忍为是耶?凡若此者,吾固不能无疑,不敢因其偏辞,而遂必信之以为实录也。

  ○文丞相子升

  颇记一纪闻云:文丞相一子,至元中出仕,行数驿即死,人挽之云:「地下修文同父子,人间读史各君臣。」其意盖以王裒不西坐之义责之。盖王深甫亦尝以责嵇侍中矣。要之不失为正论也。丞相之子,即元仁宗皇庆中集贤直学士升,云至元中,误也。升仕不二三年,奉使,卒于赣州道中耳。然元文敏公为作神道碑,谓其生也无慊,而死又无憾,铭亦云:「翼翼子服,如不见克。昔也天民,无戾天德;今也帝臣,允繇帝则。彼不达人,小中窥瞰。尝试大观,万物皆蹔。存者奚哀,逝者奚憾。」其说似与挽者之意弗同,览者详之。

  ○苏天爵元文类

  苏天爵为右司都事时,所类元诗文,名曰国朝文类,凡七十卷,以古赋、骚、词、乐章、四言诗、五言古诗、乐府歌行、七言古诗、杂言、杂体、五言律诗、七言律诗、五言绝句、七言绝句、诏、赦、册文、制、奏议、表、笺、箴、铭、颂、赞、碑文、记、序、书、说、题跋、杂着、策问、启、上梁文、祝文、祭文、哀辞、谥议、行状、墓志铭、墓碣、墓表、神道碑、传为序。元统中监察御史南郑王理序之。夫有元名人文集,如王百一、阎高唐、姚牧庵、元清河、马祖常、元好问之焯焯者,今皆无传,则所以考胜国一代文章之盛,独赖是编而已。尝见至正初浙省元刻大字本,有陈旅序,此本则有书坊自增考亭书院记、建阳县江源复一堂记,并高昌偰氏家传云。

  ○碑刻撰书人皆非实

  古人好尚多简而实,后世则繁而伪矣。如碑刻一事,亦可见。汉、魏碑多不著书人姓名,唐碑多书其人,而亦多实,欧、虞、颜、柳、李北海等碑是已。今人诗文尚有伪为他人姓名,若碑志中所题书篆人,则例借名公显人官■〈御,亍代卩〉姓名,间虽有一二从实者,亦不多见也。近年胡祭酒文,多求蒋廷晖书入刻,东里诗文集序皆出程南云隶书。吴思庵惩乡人伪作张宗海修撰之文之故,晚年文字皆自书,今印行祥刑要览序可考,此意犹为近古。若如予前所记元人金台集前后序跋之类,悉出名人亲笔,则又加少也。

  ○唐英卫二公坟制

  宋元佑中游师雄为陕府转运判官时,刻石纪唐李英、卫二公坟制,如卫公云赠司徒并州都督,陪葬昭陵之左,坟制如卫霍 【 去病冢象祁连山】 故事,起冢象铁山、积石山以旌殊功。冢为三山之状,主山与西山迤逦相属,而东北者势若断绝,别为二山,疑其一象积石,一象铁山也。其高五十五尺,东西七十五步,周围一百五十四步,神道碑座元无鳌制,规模皆削于英公,未详其然。盖英公冢象阴、铁、乌德鞬山,高七十五尺,东西绵延与卫公同,周围二百步。有羣峯高下崔嵬之状。神道碑高二丈二尺,广五尺八寸五分。鳌座甚伟。乃仪凤三年高宗御制御书云。吾尝见姑苏灵岩山下韩世忠墓穹,碑高□丈有余。乃知前代于勋臣,其待遇之厚盖如是也。

  ○吴思庵题钱氏画像

  吴思庵先生题钱武肃画像卷云:「昔彦强王先生志谦斋钱苏墓,称其先本吴越武肃王后。谦斋之孙宣,予子婿也,一日奉画像卷求题。抑闻洪武庚戌,我太祖高皇帝将剖券大封功臣,遣使诣台郡,访唐和陵所赐武肃铁券,十五世孙尚德捧券及五王像以进,蒙宠遇优渥。已而还其券与像,以礼敦遣而归,至今藏于其家。此卷画像十二,前即五王,次则彭城郡公惟演父子,后乃驸马景臻至玄孙像祖,小传叙景臻而下五世皆窆于台,则知此像亦出台之族矣。呜呼!世之葆姓受氏,孰非神明之冑。武肃保障吴越,实季世之事,际兹盛时,无足言者。若谦斋之硕学醇德,覆帱厥后,子子孙孙,止宜积学循理,躬行孝友,勉尽继绳之实,此诸画像,惟在什袭珍藏而已。」予尝观之,今东南钱氏类多喜宗吴越,而妄冒者屡屡也。先生此跋,首言王立中墓志为钱宣家,以此为其证据也。次考尚德家事,而断其像之所从来,原其实、明其所自也。乃复继之以感叹数言,则字字着意矣。意谓凡今之人,要皆古人之后,非有传承之的,不必远宗他人,近而求之尔之祖父足矣。而「循理」二字,尤为钱氏对病之药。盖钱富室,恒失之奢,失之豪也。近年讼讦者,遂以钱晔自称,王孙为词,钱几至破家。则先生者,不惟其文谨严可称,而其先见之明,亦何可得哉!又尝见近世文章者流,不考虚实,不察贤否,一惟其人之口与其妄自撰造涂饰之文,是凭是信,作为文章,贻讥于世者,吾见亦多矣,吾不得而徧举之也。凡若此者,其即思庵先生所谓宵人瞽说非耶?呜呼!其视先生何如哉!

  ○寰宇通志

  景泰中初修寰宇通志,采事实凡例,一准祝穆方舆胜览。予窃以为祝氏此书,赵宋偏安之物,不可为法。况此书初为四六设,今欲成盛代混一之书,要须有资军国,有益劝戒,如地图道里户口之类,皆未可阙。必如永乐中志书凡例,而充益之可也。主议者其或未之思乎?近尝以请于翰林友人,则曰当时亦有以户口为言者,泰和陈先生执议不从,曰:「此非造黄册子,何用户口耶?」后闻此书竟以屡见状元之名可厌而改为之矣。夫状元及第,不问贤否,固已不泯,顾其人何如耳;此非科举录,何为而详列进士之名,又何为而一一书状元?岂惟无识,其亦类乎愚也已。

  ●水东日记卷二十六

  录诸子论诗序文
  于王两公高致
  南京两法司故事
  张泰拒石彪索瓶
  江浙文物之盛
  岳季方答客语

  ○录诸子论诗序文

  七言集句诗序:「予尝欲以唐人七言绝句分为十类,如王建宫词:『金殿当头紫阁重,仙人掌上玉芙蓉。太平天子朝元日,五色云车驾六龙。』『绣幙珠帘窣地垂,微风吹动万年枝。金笼鹦鹉耽春睡,忘却新教御制诗。』凡此类谓之台阁。王建林亭『绿树重阴盖四邻,苍苔日厚自无尘。科头箕踞长松下,白眼看他世上人。』杜牧汉江:『溶溶漾漾白鸥飞,绿凈春深好染衣。南去北来人自老,夕阳长送钓船归。』凡此类谓之山林。司空图归山:『水阔风惊去路危,孤舟欲上更迟迟。鹤羣长绕三珠树,不借人间一只骑。』杜牧赠郑瓘:『广文遗韵留樗散,鸡犬图书共一船。自说江湖不归去,阻风中酒过年年。』此类谓之江湖。岑参送封大夫:『汉将承恩西破戎,捷书先奏未央宫。天子预开麟阁待,秪今谁数贰师功。』『官军西出过楼兰,营幙傍临月窟寒。蒲海晓霜凝马尾,葱山夜雪扑旌竿。』此谓之边塞。杜牧宫词:『监宫引出暂开门,随例虽朝不是恩。银钥却收金琐合,月明花落又黄昏。』张籍秋思:『洛阳城里见秋风,欲作家书意万重。复恐匆匆说不尽,行人临发又开封。』此类谓之闺合。韩翃送齐山人:『旧事仙人白兔公,掉头归去又乘风。柴门流水依然在,一路寒山万木中。』许浑送道士:『卖药修琹归去迟,山风吹尽桂花枝。世间甲子须臾事,逢着仙人莫看棋。』此类谓之神仙。李涉开圣寺:『宿雨初收草木浓,羣鸦飞散下堂钟。长廊无事僧归院,尽日门前独看松。』秦系明惠山房:『檐前朝暮雨添花,八十胡僧饭熟麻。入定几时还出定,不知巢燕污袈裟。』此类谓之僧释。赵嘏灵岩:『馆娃宫畔千年寺,水阔云多客到稀。闻说春来倍惆怅,百花深处一僧归。』杜牧秦坑:『竹帛烟消帝业虚,关河空鏁祖龙居。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元来不读书。』此类谓之怀古。王建玉蕋花:『一树茏葱玉刻成,飘廊点地色轻轻。女冠夜觅香来处,惟见阶前碎月明。』钱起归雁:『潇湘何事等闲回,水碧沙明两岸苔。二十五弦弹夜月,不胜清怨却飞来。』此类谓之体物。 【 元阙一类,不知何谓。】 凡此十类,引而伸之,诗之格律槩不越乎此矣。诸体之诗,以此求之,无有出于范围之外者矣。唐诗世有见本,学者按此成例,自加编较可也。七言律诗篇帙尤繁,今择其精粹明白,人所传诵者,亦以十类,括为集句,凡若干首,其未完者,则以同类他诗足之,期于成章而已。予居秘府时,见唐人八百家诗,洪容斋编唐人七言绝句,且一万首,撑梁柱栋,不暇遍览,间尝信手抽阅,其音响节奏亦与今行世者无异,则穷乡晚进,固不必以未见为多恨也。又有晏窝先生者梅花集句,凡五百首,宋人早朝集句三十余首,文丞相天祥集杜句亦百余首。虽其玩物丧志,不为醇儒庄士所称,然其猎涉弘博,亦可谓至矣。予之所编,非不欲夸多而鬬靡也,钩玄索隐,已为古人所先,孤陋蹇拙,倦于搜罗,姑存简约,冀示久远,聊以致远恐泥,借口掩其不敏之愧,而于初学诗者亦不为无补云。洪武庚申十月既望,翰林典籍迪功佐郎五羊孙蕡仲衍书于西庵。」
  律诗类编序:「近代言诗者,率喜唐律五七言,而唐律之名家者,毋虑数十人。以予观之,大都有四变:其始也,以稍变古体而就声病,宜立于辞焉尔;其次也,则风气渐完,而音响亦以之盛,其于辞焉弗论也固宜;又其次也,作者踵继之,音响寖微,然犹以其出之兴致者,成之寄寓也,虽不皆如向之所谓盛者,而犹不专于其辞也;又其次也,则辞日趋工,而音响日益以下也又宜。况于宋氏徒以学识而声律之,元人徒以意气而韵调之,则夫其变愈宜其未已也。然则善言诗者,必于其辞其音而观之焉,而古今之变,不其可论也欤。四明王莹宗器,喜言律诗者,自唐初以及今人之作,皆博搜而深味之,乃以十四类为纲,汇编类次,凡若干卷,而五言不与焉。其志良亦勤矣,而于其辞其音,殆必有取乎尔也,是岂不足以传焉。吾友玉融黄儒亨固为之征予序其编端,余弗获让而为书之,盍以质之知音者观焉。永乐十三年仲春下澣史官林志序。」
  和唐诗正音序:「襄城杨士弘集唐音行于世,其论次以初唐为始音,盛唐为正音,晚唐为遗响。然初唐尚有六朝气习,体制未纯;盛唐则辞气混厚,不求奇巧,自然难及;晚唐则有意于奇,语虽艰深,意实短浅。就唐音中此三等之异,就三等中又人自为异,大抵盛名之下无虚士,名之盛者其言工,其余互有得失。永乐初,尝见朱中书季宁先生手抄五百家唐诗,凡语意精良者,已传于世,其不传者,可略也。今人学唐者,多以三体为法。律诗贵乎敦厚浑融,过巧则失之流丽;绝句则贵乎字少意多,浅近则失之忽略。诵之皆能使人歆动,有风人之体,特所感有浅深邪正之不同耳。吾方致思于其间,将求其善者为之师,而未能窥其奥。监察御史张楷式之学优德赡,心平气和,将托声诗以观己志,摘唐音中律诗绝句尽和之。里生钱昌录以示余,三复之余,得其词意,即予所谓辞气浑厚,不求奇巧,自然难及者也。上无六朝气习,下无晚唐流丽,得正音之体制者也。凡予致思而未得者,皆能洞发其奥,盖以己之志意酬酢盛唐诸名公,虽不能一一模范之,要之自成一家之言,可尚也已。若欲刻意求胜,则不出于自得也。然弄珪玉者必有温润之气,佩椒兰者必有酷烈之气,曾谓和唐诗者无唐人之气习乎?有以予言为不然,更请质之思庵公云。正统二年秋九月九日致仕行在翰林院修撰同修国史事承务郎东吴张洪序。」
  我朝诗道之昌,追复古昔,而闽、浙、吴中尤为极盛。若孙西庵,岭南才子,国初着大名,而林尚默、张宗海,皆近时名士,已上序文三首,亦不可谓为无见。他如苏平仲以唐音编选未精;王止仲以元遗山鼓吹偏驳之甚,而尤罪赵子昂;若刘子高不取宋诗,而浦阳黄容极非之,容又并杨廉夫、高季迪而疵议之。又有钱塘瞿宗吉则为鼓吹续音,盖以宋、金、元律诗并称,至云举世宗唐,恐未公为言。数子者之言皆行世,必有知诗者明辨而去取之。黄容一文传者恐不多,兹亦录之于左。
  江雨轩诗序:「理之所在,倚形寓物,必有天机,遇感而动,则气血者尤焉。鸟之春音,蛩之秋韵,谁使之耶?匹夫匹妇覉臣贱妾之悲忻喜怒,劳逸惨舒,发于歌谣叹咏,皆有感于天机不能已者,而泄其鸣。繇于天理自然之公平易和,正无穿凿诡怪偏曲之私,足以形是理之妙。先王采圣贤之格言,雅、颂并列,为感善惩恶之具。故诗之作,无不本诸此。然世降末流之异,昔人论虞夏之下,晋魏以上,气格未相远也;晋宋颜、谢至唐初,高下虽殊,古法未大变。律诗出后,至于大盛,参以仝、贺、郊、岛、元、白之谲怪寒瘦,鄙俚之风兴,沿流鬬靡,劲晚唐之论,此何也,盖诸子才气豪放,穷思远索,务求人所未道,以快其高,不知繇其豪放穷思远索穿凿之私,遂与古法平易遐矣。至宋苏文忠公与先文节公,独宗少陵、谪仙二家之妙,虽不拘拘其似,而其意远义该,是有苏、黄并李、杜之称。当时如临川、后山诸公,皆杰然无让古者。至朱子则洞然诸家之短长,其感兴等作,日光玉洁,未易论也。何者?一本于理尔。圣人一言以蔽之论,岂非所谓平易和正,足以形是理而已,任高任奇,能外是乎?呜呼!好恶不同之害,欧阳子不喜杜诗,李泰伯不喜孟子,二子人豪,发言若斯,而评诗者往往以片言只字断其一生,以尽弃其所长,是启效尤之弊甚矣。近世有刘崧者,以一言断绝宋代,曰宋绝无诗。他姑置之,诗至三百篇至矣,何子夏、毛苌之伦,尚遗所昧,寥寥千五百余年,至朱子而始明,宁无一见以及崧者?人不短则己不长,言不大则人不骇,欲昡区区之才,无忌惮若是,诟天吠月,固不足与辨。然关于类,至于贼道,不容己者。崧之时,会稽杨维祯、吴中高季迪,皆鸣于诗,其过高者凌厉险怪,痛快者巧中物情,读之如入宝藏之中,绮罗之筵,骇目适口,视古作槩淡如也,亦其迈逸豪放尔。后之肤学务异之徒,视其佶屈冶媚,激其险淫之心,咀得粕味之一二,广诵长吟,以夸座客,直欲繇之以尽革古法,乃以嫫姆蹙西施之頞,童稚攘冯妇之臂,句雕字锼,叫噪赘牙,神头鬼面,以为新奇,良可叹也。昆山偶武孟翁以诗一帙示予,曰:『平昔遇有所感,一寓于此,凡若干卷。虽无望于流远,有孙数辈在故里,愿序其端遗之,俾以知吾趋向之勤也。』余阅其命题造语,悲乐不至于伤淫,嘅叹不深于怨怼,状物达理,质而不俚,无雕锼谲怪之病,一本于天机不能自已者而发,不期合古而自合古矣,是则岂惟可遗其诸孙,他日采诗者能弃乎?且为学诗者楷模,何媿也。噫!所谓好恶者,予言若是,特以当崧与慕杨、高之侪,未知其以为何如云也。予恐孩提之习,莫先嫫姆之口,使崧之说行,后生少年,不胜望洋凌躐之患矣;慕杨、高之风竞,则古法澌矣。予愠二家之久,幸翁之托,故发其端为序而归之,以少省人焉。翁曰桓,家居娄江,以江雨名轩,所作故题曰江雨轩藳。近客京都,老病无为,一得于酒,凡所题咏,别见醉吟录云。岁癸巳浦阳黄容述。」

  ○于王两公高致

  于节庵公旧居小苏州巷,与予南北邻,其自河南以大理少卿葬父回,始相识,一再往来。后予亡妻金氏物故,相见即有悼惜语,且慰问儿子辈。适张筱庵书来,云金氏如是贤,有是不幸,宜得名公题语志之。予亦重其意。窃以为必求墓文,无踰公者,因偕董仲鲁谒于朝房,盖时董又西邻也。公读行状既,曰:「嘉木易伐,甘泉易竭,柰何?」不数日,为是年十一月八日德胜门军马躏死,予等举劾,诏原之。是日午,郎中王伟持墓表来还,且云:「少保今日朝退,坐堂上,曰:『科中叶公近日求作一文,不意今日有此事;若稍迟,则俗矣。』即命纸一挥而成。监生凈本呈,仅改定一字,此本是已。」当时皆以高致称之。又尝闻叔简尚宝言,其从兄相与抑庵尚书王公同为庶吉士,一日,内府考文字,杨先出,而王之家僮有问,杨戏曰:「尔家官人作不出文也。」王后颇与相为憾。景泰中,叔简欲乞王公作相之妻杨节妇传,而以为疑,不得已请焉。公闻唯唯,次日即答槀。叔简以知公不深自媿。此亦可见二公者尚有前辈风致云。

  ○南京两法司故事

  律,凡京官及在外五品以上官有犯,奏闻请旨,不许擅问。今刑部都察院于京官五品以下提问,南京都察院亦然。刑部则又具奏往年南京两法司曾论此事,云查出永乐中北巡时有留守事宜数条,事多有相因而行,至今不改者,当求得录之。此亦政体故事也。

  ○张泰拒石彪索瓶

  张泰都督镇宁夏踰廿年,绰有贤声。石彪充游击将军,巡边,将至宁夏,有赵缙者,宁夏人,道语彪曰:「都督家一古瓶,可宝也。」彪即为书,仍伪为石亨书,使人索之。张得书不答,既而彪至,以不得瓶故,百方窘辱之,张殊不为意。最后使人要迫之。其子中夜告之曰:「彼时人,何可拒!瓶所直仅百金耳。」张艴然不悦曰:「尔非张泰子矣!吾岂吝百金,顾此瓶吾祖宗所贻,岂可自我为权贵失之?彼总兵能百年,我总兵能百年否耶?」明日,泰称病不出,子袭官。往时刘征蛮为余道此事甚悉也。

  ○江浙文物之盛

  国朝七十年来,文物之盛,江浙之秀,如王景彰学士、张宗海修撰之文章经术,沈民则兄弟、程南云之以词翰笔墨遭际荣遇。医而能诗如刘原博,方外如刘渊然者,而皆出于南云,士大夫多夸异之。

  ○岳季方答客语

  岳季方在内阁,不久被黜。有士人告之曰:「先生犯孔子戒矣。」问之云何,则曰:「未信而谏,是也。」季方应之曰:「初,上用我左右,责任教诫甚至,敢不尽心。若子以谏官处我,则恐未然。杜佑旌儒庙碑阴以为秦之儒者不居其位,而是非当世,以自取祸;又引后汉党锢事,以横议激讦为戒。是亦士人之见而已耳。夫士风如此,士论如此,尚足与语得失也哉!」

  ●水东日记卷二十七

  姚文公陈希亮碑
  李杜器识不同
  幼善属对
  虞邵庵三像
  高昌王世勋碑
  曹濮河水之患
  烟墩收贮粮食柴水
  纠劾多出上旨
  三母俱被荣命
  堂上官出自甲科
  结衔有一定之序
  偏忌不喜甲科
  桂孟平六诗
  怀来石桥遗址
  宣府儒学圣像
  于节庵夫妇画像
  史记所载非实

  ○姚文公陈希亮碑

  姚文公燧撰宋太常少卿陈希亮神道碑,其略云:「大德戊戌,燧舟游湖湘,而陈公元凯方持宪节使湖之南,既求追撰妣夫人李氏埋铭,为粗叙陈、姚同为有虞遗裔矣。后五年,燧持宪节使江之东,而公以总管来莅建康,驰书请曰:『吾八 【 当作七】 世祖宋太常卿公以治平二年卒,葬洛阳,其后子孙以官为家,死不返葬,顾于太常墓失其地所。曾祖少中公访而得之,笔地之名,与距城几何里步,以诏后昆,志亦懃哉。会洊罹大兵,终无有能至者,六十余年矣。 【 「六」明弘治作「七」。】 元凯始成其志,如所笔发墓验之,果得范公镇所撰志铭,摹以蜡纸,副吾家乘,愿为铭树石以表墓道。』燧受读之。其先颍川人,唐迁于京兆。广明中避乱于蜀,家眉之青神。其可系者,琼生延禄,延禄生赠兵部侍郎显忠,兵部生希亮,即太常公。太常生京东转运使忱,转运生简州司士参军挥,司士生金儒林郎灏,儒林生国子监丞克基,国子生耀州三白渠规措使仲谦,规措生皇东平劝农使膺,农使生嘉议大夫建康路总管兼管内劝农事,则元凯也。子敬立。最之凡十二世。
  闻者慨息,以为非清风素望之门,孰能完有家乘,得其传次如是之多哉!燧曰:是足为多乎哉!苟推其世德而上之,之十二世者又十二世而一耳。尝读太史公书,至其叙传于司马氏受姓所从,上起颛顼,子孙官居功烈文辞,下及其身而止,岂显亲者不嫌自明宜然耶。故燧例之。繇谱,姚氏亦远本曰黄帝生昌意云云,其自轸至机三十九世,晜弟列者止书其传,自广明至治平实百八十七年,以三十年一易世率之,为六世,太常而上四世,其不可推知者二世耳。呜呼!籍载以来,不陨其世德者,惟独一门。吾姚氏则自梁高平令可系,而至今者二十有六世,其上则或绝或续,匹夫之家其可少觊哉!呜呼!亦有甚可感者。古人为志,纳之壤下,必载其世次官勋,用备世变时迁,人有窃发,知为何代大贤君子,揜之不忍及其匶焉,初不预为裔孙克念其祖求征而谋也。今元凯悼陈氏入蜀中微,太常公始震而耀之,亦其家之鼻祖也。故既发视玄石,而得其真,大封树之碑,表墓道刻石人兽,如其始窆于三易代八世之后,亦古未闻者。故燧感之且敬焉。推吾远本三千岁之上,皆有稽于竹帛者,详次授之,非足止慰元凯,于生死而有知,亦必曰吾同姓表章及此,其庶几乎孝子不匮,永锡尔类者耶?」
  今按希亮即苏文忠公尝为其父子作传陈公弼也。元凯得文公所为文,固已不朽,而其发墓得志,不亦天地间奇事,旷数百年而难一见哉!吾叶之先,仅有传家数语,其遗墓则惟自五世祖以下可知,盖尝踟蹰嘅叹于兹者屡矣。而吾友夏玑德干所感亦同于予,尝就予商确,有发墓求石之言,予未尝不悲其志意之同,而固有未能之对也已。读文公之文,感元凯之事,情何如哉!情何如哉!

  ○李杜器识不同

  李、杜诗虽齐名,而器识敻不同。子美之言曰「庙堂知至理,风俗尽还淳」;「舜举十六相,身尊道何高」;「秦时任商鞅,法令如牛毛」;「用为羲和天道平,用为水土地为厚」。其志意可知。若太白所谓「为君谈笑静胡沙」,又如「调笑可以安储皇」,此皆何等语也。

  ○幼善属对

  今驸马都尉周景文、前监察御史秦颙,耿恒庵尚书所荐士也。闻之恒庵,颙在邑庠年最幼,善属对,有名御史谓曰:「颖悟圣门称子贡。」颙即应曰:「聪明彰德说秦颙。」又闻季聪都宪云,御史举生员,县官以季聪故教官子对,御史曰:「尔父为人师,有对乎?」答曰:「我君作民主。」大加赏异。华亭李志刚尚书子源初登第,孙桓垂髫见客,客曰:「令尊新进士。」桓对曰:「家祖旧尚书。」桓今为南京□府经历。所闻如此者甚多,大抵异于人者,从幼不凡也。

  ○虞邵庵三像

  吴江虞拳言家有邵庵三像,其一玉冠竹杖,其一有自书邈乎千载之赞,其一则归休戴笠图,有自书四律诗,今道园学古录、道园遗稿皆无之。其词曰:「浮云满空无所依,高冈独行来者希。仙人冉冉遗松老,鸣鹿呦呦生草肥。伐木远闻何处谷,倾筐近得故时薇。山中欲雨雾先合,此日先生戴笠归。」「南园多竹暑气微,游来结屋相因依。挂巾石壁昼雾湿,沐发池水朝阳晞。频年车马践霜雪,六月裳衣无绤絺。邻翁问旧坐来久,此日先生戴笠归。」「老去悬车百虑灰,西风独爱菊花开。田家酒熟邀皆去,茅屋诗成懒更裁。欲及天清餐沆瀣,要观日出上蓬莱。赤松有约应相待,此日先生戴笠来。」「莫问乡人驷马车,老身全不要人扶。云霄一羽山头杜,风雨孤村海上苏。薄命长馋寻积雪,多情破帽落轻乌。莫围玉带垂朱绂,此是先生戴笠图。」

  ○高昌王世勋碑

  高昌王世勋碑,虞雍公叙之详矣。此碑尚存副,在帖睦儿补化之五世孙宣府前卫指挥使宁家。盖帖睦儿补化二子,长不答试里嗣,亦都护高昌王尚阿哈也。先忽都公主卒,传子和赏;次子伯颜不花的斤,字苍岩,为太常典簿,鲜于枢之甥,官至江东廉访副使、浙东宣慰使,介立不羣,草书逼真舅氏。和赏嗣亦都护高昌王,镇甘肃。国朝洪武三年,宋国公西征,全部士马金印归附,除和阳卫指挥同知,洪武七年卒,赐葬聚宝门外。子伟字怀英袭职,后调宣府前卫,卒,子永传。宁云,伟之姑妙光,适莽速者,前庐州宣让王世子之子,廿五孀居。伟遗腹子,三岁母亡,赖姑以生;宁亦遗腹子云。

  ○曹濮河水之患

  冯昱御史,濮州人。云曹、濮受河水之患极惨,间有发地深数丈,见全骸两两卧土炕尚分明者,盖水至,顷刻间不能避也。又云父老言水多自三年至,如洪武三年,永乐十三年,正统十三年,皆是也。其亦异哉!

  ○烟墩收贮粮食柴水

  景泰三年四月十日,独石都督孙安奏墩军言永乐年来每墩有预备余粮二石,柴水一月,遇警食用,乞如例。金荣襄时为户部,以未审有无事例,查行宣府守臣,亦云查无见行。近■〈门外充内〉纂修旧册,内永乐十年七月十二日巳时总兵官武安侯钦奉勅书:「各处烟墩务要增筑高厚,于烟墩上收贮五个月粮食柴薪,并置药弩于上。就于烟墩傍边开井,井外包围烟墩相平,使外面望之只是一个烟墩,不知其中有井,务要坚厚,勿致坍塌,钦此。」此事与邓錤交易银两事颇类,但墩傍开井一事本难行,至今无能行之者,不知当时武安曾覆请否。

  ○纠劾多出上旨

  山西参议孙敬,前兵科给事中,云天顺中,科道纠劾,多出上旨,或召对面谕,且戒以勿泄,赐酒馔而退,亦或赐果核焉。其劾安远侯柳溥西边玩寇章,出内府揭帖,盖阁中人笔也。且云上或先扣问兹事可否举劾,英皇之盛德其至矣哉。

  ○三母俱被荣命

  国朝定制,母止封两人。正统中曹文襄公陈情,乞封前母,诏从之,不为后例。景泰七年冬,盛亦冒昧自陈,蒙恩得封前母。天顺改元四月二十七日,命下,今上龙飞,为天顺八年,是年八月,盛自东广赴阙。时佥都御史已逾二考,吏部以闻,而先母淑人、今老母太淑人复俱被荣命。闻之得封前母者甚少,而封母三人者尤少,如邹侍郎干等皆未得如愿。噫!上之德如此,盛何以为报也。

  ○堂上官出自甲科

  近年论两京堂上官出自甲科者,以宣德五年为最,次则正统七年,五年至尚书者杨宁江渊薛希琏萧维祯□□□□尤未若七年则今姚尚书白尚书王尚书一时联官,尤为罕见也。

  ○结衔有一定之序

  故事,朝官结衔皆有一定之序,近年有初拜一品即书光禄之衔,且云掌文渊阁事。夫文渊供事始于文皇,当时无此名,且阁在御府大内,非人臣所可掌也。又有三品官,以繇从二品外升书进通奉大夫者,予皆不知其为何说也。阁老三杨先生止书同知经筵事,以知经筵属英国,盖亦崇尚勋德之义,今亦异矣。

  ○偏忌不喜甲科

  人性好恶偏忌,虽中人以上不能变。石璞太保、寇庄愍左宪、年尚书富,皆一时显官重任。三人皆不繇甲科,皆不喜进士。石在工部,遇观政进士如无人。郎中庞胜言,年尚书一日越常规于考满主事三人各考论一道,稍劣者辄叱曰:「尔进士为此文耶!」展毓御史亦云寇公考进士,问刑者诟骂不已,至屡有挞辱,而遇监生,则每温言改容导之。因念杨文贞公布衣教职,官至帝师,且擅当时文柄,而其于进士科第,其称艳夸道,盖拳拳然,世传其诗文可考也。信乎人之材量器识不能同也。

  ○桂孟平六诗

  睦人桂衡孟平,钱塘儒学修业斋训导,迁山东,转谷府奉祠,后卒于长沙。予尝得其诗文手稿一帙,皆纸背也,盖洪武二十年在钱塘学馆所作。其正则其学者日课题目,制作字画,皆有可观。予既幸其稿之遇予,而又惧夫久而逸也,命万全训导张升选得六篇焉。其送王惟中代屠先生云:「秋来忽得桂衡书,又报王郎去听除。若有乡情须记我,便生官况也从渠。山中岁月三逢雁,客里饔飡两馔鱼。此去上林方较猎,要图奏赋识相如。」其苏李泣别云:「我生自恨不如死,君死谁知更得生。十九年前今日泪,都无一滴为功名。」送孙性初主簿兴化云:「新柳色未匀,北郭镫尽试。买舟吴山驿,送子为贡士。杨柳阴满地,荷叶大如钱。送子浙江亭,去作闽中官。为士必作官,未有如子快。读书取青紫,信若俯拾芥。虽繇读书力,亦荷明主恩。子尚夙夜思,何以答至尊。惟皇有大诰,善恶靡不载。善者子当师,恶者子当戒。恭惟大诰言,昭若日月悬。为民父母者,不出于此编。子能遵守之,万无一不济。岂惟免疵疠,亦可长富贵。父母愿子安,师友愿子贤。子有万金书,到任及早传。」其九日陪陈广文贡有道游伏龙冈新庵云:「久客思归未赐环,登高且上凤凰山。空将青眼看重九,不见黄花露一班。老境更从天卜健,僧房常许客偷闲。广文不是无官舍,那得清幽似此间。」其春暮云:「忍将愁眼看韶华,桃李无言日自斜。晚白菜肥蚕出火,冬青花落燕成家。归田谁复如宾馌,入室今惟对影嗟。无可奈何聊且睡,不劳春梦绕天涯。」 【 时孟平丧偶。】 其云涛轩云:「高台图画自天开,下有轩居亦壮哉。云气四时多似雨,涛声八月大如雷。直看槎泝天潢去,莫遣舟来雪夜回。拟待他年具轻檝,中流小试济川才。」其安节堂云:「晚节何繇得此安,阿儿能孝母心宽。蝤蛑晓馔来江浦,络纬秋声上井阑。松柏耐于花易过,衣裳偏是彩宜看。登堂为尔歌眉寿,春酒香浓奈子丹。」

  ○怀来石桥遗址

  今怀来城东南旧石桥遗址,坏柱犹存。闻之故老云,桥前元所建,甚宏壮,栏楯状刻虎形,俗因名五虎桥,又名白虎桥。洪武中,文皇帝兵北出道此,厌其名,即命毁之。今城隍甃筑,皆是物也。又闻如狼山,如土墓、猪窝等处,当时皆不驻营,居人多能言其事云。

  ○宣府儒学圣像

  宣府儒学圣人土像,初谭总戎以银帛作心脏之属,不久盗穴其背而去,后易以锡,最后惟易以帛,而莫不然,盖今凡五易矣,未可止也。因悟古人作主之意, 【 「悟」原作「语」,据明弘治本改。】 无论其它,即此一事,亦足知其可行而无弊也。尝见兵后复守独石等八城,人家瓦屋中脊无不断裂,盖流俗,凡建宅第中,脊中或置银钱故也。又凡厚葬,墓园多遭盗发之惨,盖亦是耳,可不戒哉。
  国初孔庙、城隍皆木主,今虽太学,亦皆以像塑为常,不知其自何时始也。岂亦流俗传讹,袭弊而然乎?颇闻广州城隍庙旧设木主,景泰中太子太保左都御史今冢宰王公易塑像云。

  ○于节庵夫妇画像

  于节庵养子于康,颇好聚图画。天顺中自边宥还,将以节庵柩归葬于乡。一日无聊中坐裱褙巷人家,见卖画人负数轴来,呼而取观之,则两轴者节庵夫妇画像也,纳微价而得之。初,节庵家图画皆被籍,自分不可得矣。盖同时籍入者,太监卢永后被旨宥免,籍物皆给还,两画像乃误给还卢氏物也。若于氏有此事,不亦一奇幸哉。张郎中座中言如此。

  ○史记所载非实

  史记所载,如纣囚西伯于羑里,闳夭求美女文马奇怪物以献,乃赦西伯,又云西伯阴行善,此类甚多。尝以为闳夭事未必实,阴字未必当。此史迁之所以为史迁,去六经远矣。

  ●水东日记卷二十八

  杨文贞叙谱至多
  文章正宗叙论
  许文宗交吴闲闲
  许中丞旧第
  杀虎及射野豕法
  旧碑石
  前元加封孔子制碑
  论兴安
  禽声类人言
  禀受厚薄

  ○杨文贞叙谱至多

  庐陵胡文穆公、杨文贞公两人同被文皇馆阁之命,一时文誉,固有定价。然文穆颇厌为人序谱,以其多牵合不实也。文贞平生所叙谱几五十余家,自昔文人序谱,盖莫盛于斯。文穆之严近于义,文贞之厚近于仁,然文贞文与位称,享有高寿,而亦丁夫承平熙洽之时,士大夫皆惇本务礼,此亦可为世道之幸,而彼自薄者,则又在所不足议焉。

  ○文章正宗叙论

  文章正宗,西山谓:
  「正宗云者,以后世文辞之多变,欲学者识其源流之正也。自昔集录文章者众矣,若杜预、挚虞诸家,往往湮没弗传,今行于世者,惟梁昭明文选、姚铉文粹而已。繇今视之,二书所录,果皆得源流之正乎?夫士之于学,所以穷理而致用也。文虽学之一事,要亦不外乎此。故今所辑,以明义理、切世用为主,其体本乎古,其指近乎经者,然后取焉;否则辞虽工,亦不录。其目凡四,曰辞命,曰议论,曰叙事,曰诗赋,今凡二十余卷云。绍定执除之岁,正月甲申,学易斋书。
  辞命 按周官太祝作六辞以通上下,亲疏远,近曰辞, 【 郑氏曰辞谓辞令。】 曰命, 【 谓裨谌草创之命。】 曰诰, 【 谓康诰、盘庚之属。】 曰会, 【 谓胥命于蒲之命。】 曰祷, 【 谓如卫太子战祷。】 曰诔, 【 谓如哀公诔孔子之诔。】 内史凡命诸侯及孤卿大夫则策命之。 【 策谓以简策书王命。】 御史掌赞书。 【 若今尚书作诏文。】 质诸先儒注释之说,则辞命以下皆王言也,太祝以下掌为之辞,则所谓代言者也。以书考之,其可见者有三:一曰诰,以之播告四方,汤诰、盘庚、大诰、多士、多方、康王之诰是也;二曰誓,以之行师誓众,甘誓、泰誓、牧誓、费誓、秦誓是也;三曰命,以之封国命官,微子、蔡仲、君陈、毕命、君牙、冏命、吕刑、文侯之命是也。他皆无传焉。意者王言之重,惟此三者,故圣人录之以示训乎?汉世有制,有诏,有册,有玺书,其名虽殊,要皆王言也。文章之施于朝廷,布之天下者,莫此为重,故今以为编之首。书之诸篇,圣人笔之为经,不当与后世文辞同录。独取春秋内外传所载周天子谕告诸侯之辞,列国往来应对之辞,下至两汉诏册而止,盖魏晋以降,文辞猥下,无复深纯温厚之指。至偶俪之作兴,而去古益远矣。学者欲知王言之体,当以书之诰誓命为祖,而参之以此编,则所谓正宗者,庶乎其可识矣。
  议论 按议论之文,初无定体,都俞吁咈,发于君臣会聚之间,语言问答,见于师友切磋之际,与凡秉笔而书、缔思而作者皆是也。大抵以六经、语、孟为祖,而书之大禹、皋陶、益稷、仲虺之诰、伊训、太甲、咸有一德、说命、高宗肜日、旅獒、召诰、无逸、立政,则正告君之体,学者所当取法。然圣贤大训,不当与后之作者同录,今独取春秋内外传所载谏诤论说之辞,先汉以后诸臣所上书疏封事之属,以为议论之首。他所纂述,或发明义理,或敷析治道,或褒贬人物,以次而列焉。书记往来,虽不关大体,而其文卓然为世脍炙者,亦缀其末。学者之议论,一以圣贤为准的,则反正之评,诡道之辩,不得而惑,其文辞之法度,又必本之此编,则华实相副,彬彬乎可观矣。
  叙事 按叙事起于古史官,其体有二,有纪一代之始终者,书之尧典、舜典与春秋之经是也,后世本纪似之;有纪一事之始终者,禹贡、武成、金縢、顾命是也,后世志记之属似之。又有纪一人之始终者,则先秦盖未之有,昉于汉司马氏,后之碑志事状之属似之。今于书之诸篇,与史之纪传皆不复录,独取左氏、史、汉叙事之尤可喜者,与后世记序传志之典则简严者,以为作文之式。若夫有志于史笔者,自当深求春秋大义,而参之以迁、固诸书,非此所能该也。
  诗赋 按古者有诗,自虞赓歌夏五子之歌始,而备于孔子所定三百五篇;若楚辞,则又诗之变而赋之祖也。朱文公尝言古今之诗凡有三变,盖自书传所记虞夏以来,下及汉魏,自为一等;自晋宋间颜、谢以后,下及唐初,自为一等;自沈、宋以后定着律诗,下及今日,又为一等。然自唐初以前,其为诗者,固有高下,而法犹未变,至律诗出而后诗之古法始皆大变矣。故尝欲抄取经史诸书所载韵语,下及文选古诗,以尽乎郭景纯、陶渊明之作,自为一编,而附于三百篇、楚辞之后,以为诗之根本准则。又于其下二等之中择其近于古者,各为一编,以为之羽翼舆卫。其不合者则悉去之,不使其接于胸次,要使方寸之中,无一字世俗语言意思,则其为诗,不期于高远而自高远矣。今惟虞夏一歌与三百五篇不录外,自余皆以文公之言为准,而拔其尤者列之此编。律诗虽工,亦不得与。若箴、铭、颂、赞、郊庙、乐歌、琴操,皆诗之属,间亦采摘一二,以附其间。至于辞赋,则有文公集注楚辞后语,今亦不录。或曰,此编以明义理为主,后世之诗,其有之乎?曰,三百五篇之诗,其正言义理者盖无几,而讽咏之间,悠然得其性情之正,即所谓义理也。后世之作,虽未可同日而语,然其间兴寄高远,读之使人忘宠辱,去系吝,翛然有自得之趣,而于君亲臣子大义亦时有发焉。其为性情心术之助,反有过于他文者,盖不必显言性命而后为关于义理也。读者以是求之,斯得之矣。」
  此书今二十四卷,一卷辞命一,二卷、三卷辞命二,其四卷至十五卷议论一之十,若十六卷至二十一卷皆叙事,二十二上下卷以至二十三、二十四卷则皆诗也。其文春秋传、史、汉之外,所取韩、柳二大家为多。诗自书、传所载古辞康衢谣以及黄鹄紫芝歌外,则古诗、苏、李、班婕妤、魏武帝、文帝、王仲宣、曹子建、刘公干、阮嗣宗、嵇叔夜、左太冲、张茂先、傅休奕、张孟阳、束广微、孙子荆、陆士衡、刘越石、郭景纯、陶靖节、谢灵运、颜延年、鲍明远、谢玄晖、沈休文、陈伯玉、李太白、杜子美、韦苏州、柳子厚、韩退之而已,其严如此。

  ○许文宗交吴闲闲

  古人托交方外,固多有之。夫士生两间,可事可友大夫士之贤者亦多矣,奚方外哉?要亦有说。元御史中丞、中书左丞许文忠公,交游满天下,而独于吴闲闲最厚。公自政府得请归,闲闲遗以云林小影曰:「我不能去,以我像行,是从公于迈也。」后公赴召入京,闲闲即率其徒治具相劳旅馆中。公既陛见将归,造闲闲,不告以故,但酒至为引满。闲闲曰:「快意若是,岂欲去而留别耶?」公明日遂行。大抵相识非难,相知为难,而知己为尤难耳。所以古之人有甚不得已者,至欲以麋鹿为友,以草木为友,岂非有激而云然。则使与之而得人,恶可以其方外而遂已耶?
  用记许公二诗,云中书久病得请将归吴闲闲大宗师亦有疾以其像为赠云代彼陪行焚香对之作此以谢:「宵人本是山泽臞,涉世政坐饥寒驱。五年黄阁事何补,种种老病丛孱躯。滦京归来十浃日,药裹不可离须臾。平生结客半寰宇,未免操瑟从齐竽。可人底事期不来,承庆堂深谁敢呼。迩来亦复诗作崇,清减益见风标孤。杜门却扫难折简,岂意惠然来画图。相看一笑但臆对,妙契未许巵言■〈〈奭,目代百〉斗〉。清水寒玉照林表,和气春风生坐隅。斋居顿觉俗气远,高致已逼沉疴苏。我方归思剧迅矢,公自有分居方壶。过从此去计必少,梦中道路多萦纡。便当卷奉江湖去,愿得始终如蟨驉。」小楼对闲闲宗师像因次旧韵寄之:「鼎食不解肥我臞,多病亦为山林驱。巾车孤舟任所适,何往不可容微躯。莫言五十未为老,纵有七十来须臾。今年两耳得差胜,饱听万籁吹笙竽。闲人多事迫诗债,野老败兴时招呼。小楼今日好风色,目断天末冥鸿孤。一时幽兴岂容负,况对蓬岛神仙图。篆烟凝坐共心赏,尽醉更把空尊■〈〈奭,目代百〉斗〉。怀人未免有芥蔕,处世已觉无廉隅。分江小鼎煑粟粒,诛茅别墅营屠苏。远山但藉一枝杖,中流谁辨千金壶。菊篱秋香晚未减,松窗月色寒相纡。我行不武分敛迹,安得甘草资蛩驉。」

  ○许中丞旧第

  中书舍人王暕尝谓予言,少师杨公东华铁狮子旧宅,是元许有壬中丞之第,云云。因贻书叔简尚宝,求其详,答书云:「先高祖景行待制为许公同年进士,高祖致政入京时,馆于许。闻之先公云,西小厅内粉壁上有高祖所题数字,壁久湮灭,亦不知为何字。而许公曾差广东买马,路经泰和,则主于寒家,即今学后所住之屋,是其遗址。盖是时高祖休致在家,与盘桓者数日,今本县儒学大门所刻『道义之门』四大字,即其时许公亲书也。」近得太仆丞安阳许颙所寄圭塘小稿,后见海昌朱永年之子禋识云:「幼曾闻少师公言,吾私第前元许中丞故宅也。昔吾曾祖待制公尝留题壁间,至今墨痕犹在。」又曰「许公文稿,乱后散失略尽,吾亦颇存其数帙」等语。好问简讨书云,颙字孟敬,同年进士也,尝为安平令,有政绩,升今官,求作圭塘稿序,而云圭塘卷子诸名公墨迹文及有壬登科录具存其家。 【 「文」字上明弘治本有「诗」字,似是。】 孟敬又言先公至正集一百卷,遗失久矣,闻少师尝收有,尝就叔简少卿求之。少卿云书籍在泰和,许集有无,未可知也。

  ○杀虎及射野豕法

  帅府茶会,言及杀虎云:虎骨之异,虽咫尺浅草能身伏不露,及其虓然作声,则巍然大矣。杀虎法,当用三支鎗。虎扑人,性劲,必及中鎗即杀者上格,退次之,左右鎗既接,可杀也。又闻野豕力雄甚,牙一触马腹即溃。其尤老者,恒身渍松脂,眠以砂石,为自卫之计,鎗不能入也。中官海寿,射生有名,无不应弦倒。一日,得老豕,矢着辄火迸,数矢不入。一老胡教之,云令数卒随之,作呵喝声,豕必昂首听,颔下着矢,彼必倒地,尾后更着矢,斯仆矣。已而果如其言。

  ○旧碑石

  宣府庙学记、弥陀寺碑二文,皆出东里杨公,庙学碑尤伟,螭刻颇工。盖二石皆古墓旧石,其旧文莫能记也。因访姚文公所铭浙西廉访副使宣德府人潘泽民墓碑而知之。古诗云「后人重取书年月」,又云「知作谁家柱下石」,又云「留与田家夜捣衣」,观是碑,咏是诗,不自知其感叹之至矣。尝闻阮安督工建太学时,悉取前元进士碑,磨去刻字,置之隙地。今三年一立石,皆此物也。若新建庙学之碑,则即程巨夫国子学先圣庙碑石,而又属之巨夫裔孙南云书之,当时亦以为非偶然之故也。

  ○前元加封孔子制碑

  天顺四年,盛自两广入议。八月日,上有事西坛,忝扈从。众皆盛服候驾,刘祭酒崇益倐就前班偶阁老李公语,退而见告曰:「太学有前元时加封孔子制碑,卧草间,欲具奏重立门下,适请于李公;公言此立则可耳,何用奏?」崇益故有僚旧之好,盛因复之曰:「此前代所立,若建学时因而不改,可也。今国子监建自我朝,已有御制碑矣,一旦遽立前代诏旨,未宜。若具奏重立,恐亦未当。况加封诸制已有史传,圣道重轻,初不系此,须更商量。」后竟不知此事如何。秀才朱佐偶及之,乃知两碑者既立而复仆矣,秀才亦不能悉其如何也。

  ○论兴安

  予尝谓己巳北狩一事,大臣中持论不同,本明白可知,而或隐或见。予颇自负,以为独知之真,内惟兴安一人,似昧报施,以其全首领死牖下也。今日偶王暕舍人语,颇不合。暕之言曰:「当时内非兴安,外非于少保等持论之坚,必与虏绝,以愧之激之,则天旋地转,不可得也。」虽亦主一说,终非正论。予略与之辩,暕笑曰:「兴安受佛戒,遗命化沉香龛子,粉其骨,作浮图充供。此岂其报欤?」

  ○禽声类人言

  汴洛深山中多乱禽,其声多类人言。一鸟云「儿回来,娘家炒麻谁知来。」土人以为昔人有继母,偏爱己子者,以生麻子授己子,熟麻子授前妻之子,嘱之曰:「植麻生者得归家。」二子不知其谋。中途幼子嗜食熟麻子,遂彼此相易,繇是其己子误植熟麻子,不得归。母思之至死,化为此鸟,呼其子云。其它类此者多不可胜数,要皆好事者托事警世之意,亦如所谓「提葫芦」、「脱布袴」之类耳。

  ○禀受厚薄

  军医范真言镇守太监蠡县栢玉、巡抚右副都御史祥符王宇两人,貌皆丰厚,而所禀实异。每治疾,欲宣泄,王服大黄三分即一二行不止,若栢则须一两重,纔行也。不同如此。后栢之寿七十余,王仅及中寿,岂亦繇禀受有厚薄而然欤?

  ●水东日记卷二十九

  六科旧僚题名

  ○六科旧僚题名

  六科旧僚题名。余忝科名,承乏侍近者,几六载。壬申之夏,始有出参藩政之行,俯仰今昔,又十四五年于兹。年间见予旧所稿六科题名一通,从而观之,盖豪杰之士,用世之才,籍籍有闻者,比比皆然,顾予小子,庸庸碌碌,不能无愧,而龙去鼎湖,则又不能无悲嘅焉者。于是以其字称、邑里、初升官位,近据旁求,略加增注,谨录置册中,亦以识一时遭际之荣,海内交游之盛,有如此尔。又安知他日不有子孙世讲于斯者乎?贱氏名在苏嵩县霖之下,刘安福珷之上,今不书。且兵科先吏科者,盖题名予所为也。成化丙戌春三月上日,中议大夫、赞治尹、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前承事郎、兵科都给事中昆山叶盛识。
  兵科
  李春   景阳   无为
  陕西左参议
  蒋性中   用和   上海   左
  江西右参议
  娄升    孟高   湘潭
  黄仕儁   廷臣   富顺   右
  南京太仆寺少卿
  唐世良         武进
  浙江右参议
  姚铣    孟声        都
  苏霖    济民    嵩县  左  都
  山东参政
  刘珷    次珣    安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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