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实录 | 二十四史 | 四库全书 | 古今图书集成 | 历史人物 | 说文解字 | 成语词典 | 甲骨文合集 | 殷周金文集成 | 象形字典 | 十三经索引 | 字体转换器 | 篆书识别 | 近义反义词 | 对联大全 | 家谱族谱查询 | 哈佛古籍

首页|国学书库|影印古籍|诗词宝典|二十四史|汉语字典|汉语词典|部件查字|书法大师|甲骨文|历史人物|历史典故|年号|姓氏|民族|图书集成|印谱|丛书|中医中药|软件下载

译文|四库全书|全文检索|古籍书目|国学精选|成语词典|康熙字典|说文解字|字形演变|金 文|历史地名|历史事件|官职|知识|对联|石刻墓志|家谱|对联|历史地图|会员中心

3

 元大德十一年八月赐诸王孝经中书右丞博啰特穆尔以国字译孝经进诏曰孔子微言王公庶民皆当由是而行命刻板模印诸王公以下咸赐之
  臣若水通曰孝经乃曾参与师孔子问答之辞自天子至于庶人孝事父母之道立教之大本也其道始于立身中于事亲终于事君自家而国而天下通于神明光于四海天之经地之义而民之行固有不可一日不讲者况朔漠之俗礼教未嫺而诸王家世骄贵尤其所易犯此义不明则乱臣贼子不可胜诛矣元武知其然乃译而颁之诸王使其知爱亲则不敢恶于人知敬亲则不敢慢于人爱敬始于事亲而德教加于百姓则虽尧舜之圣何以加此惜乎元武徒知尊崇其书而未有以立天下之大本又何以经纶天下之大经乎

  格物通卷四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四十八    明 湛若水 撰
  立敎兴化下
  宋儒周敦頥通书曰圣人立敎俾人自易其恶自至其中而止矣
  臣若水通曰敎者所以觉人之良知而归于中正者也中正也者天理也良知即人心之本体也人之性质一而已矣中正则善偏邪则恶邪者恶者易则中者善者正矣故至其中则正正则天理至矣易恶非拔其本有也至中非益其所无也尧之于变舜之风动禹之不距朕行汤之彰信兆民文武之于昭丕冒洪范之刚克柔克其道岂外求之哉皆易恶至中之教尔故人君之立敎岂外于一心邪正善恶之间哉
  周敦頥曰十室之邑人人提耳而敎且不及况天下之广兆民之众哉曰纯其心而已矣
  臣若水通曰国家之本在君君之本在身身之本在心纯心也者感化人心之本也心有不纯则其本先己失矣将何以为敎乎故吾心纯则有感而天下应放诸四海而凖矣是之谓操约而施愽教不必耳提面命于天下而天下劝者也人君立教兴化可不知其本乎书曰民心罔中惟尔之中故人君之教在纯其心欲纯心者必自中始焉
  伊川程頥曰知道者多即道明知者少即道不明也知者多少亦由乎教以鲁国言之止及今之一大州然一时所出大贤十余人岂不是有教以致然也
  臣若水通曰道者天理是也此乃人心之所本有也夫岂难知惟物欲不蔽本体澄彻则为圣人之生知也其次有气拘物蔽者必待教而学之去其蔽道者而道体自见矣知道者渐多则明以相养习以成化如覩青天如覩日星有不待言说而道自显然矣是由于教之行与不行尔鲁国之地未为大也而一时大贤辈出后世之逺天下之大未多见其人焉今之天下即古之天下今之人心即古之人心其人才之多寡相悬何也在敎学之兴废所致矣故师道立则善人多有志世道者当以立敎为急务焉
  程頥曰为政之本莫大于使民兴行民俗善而衣食不足者未之有也水旱螟虫之灾皆不善之致也
  臣若水通曰中庸曰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使民兴行非上有以分而与之也中和者人人之所同有也善行者人人之所同有也感发而兴起之致其中和之德在一念之间尔致中和则民俗善庶草蕃百谷登万物若而衣食足矣是故一念之善景星庆云祥风瑞日至矣一念之恶则灾星厉气凶荒札瘥生矣为人君者可不谨其教化之原哉
  唐棣问祭起于圣人制作以教人否伊川程頥曰非也祭先本天性如豺有祭獭有祭鹰有祭皆是天性岂有人而不如鸟乎圣人因而裁成礼法以敎人尔
  臣若水通曰圣人之制礼以敎人也盖本之天理尔天理者天性也故三千三百无一而非性也岂但祭祀为然哉故祭所以报本至于豺獭亦有然者矣岂敎使之然哉君子于此可以知天性矣圣人之敎裁成天性之自然者也人君欲立天下之敎者非得于天性之极致其孰能之
  程氏遗书曰敎人者养其善心而恶自消治民者导之敬让而争自息
  臣若水通曰邪正不两立者也故善心生则恶念消敬让兴则争讼息故教人者在使之体认天理而己治民者在感发其天理之念而己天理日长则人欲日消而恶与忿争日化矣茍舍其本而欲治其末徒事刑法以制之吾恐欲民无恶而犯者日多欲民息争而争者日炽其端不可得而穷也意盍亦深探其本哉
  张栻作南康军新立濂溪祠记有云秦汉以来言治者汩于五霸功利之习求道者沦于异端空虚之说而于先王发政施仁之实圣人天理人伦之教莫克推寻而讲明之故言治者若无预于学而求道者反不涉于事孔孟之书仅传而学者莫得其门而入生民不克睹乎三代之盛可胜叹哉
  臣若水通曰心与事不可离则学与政不可二臣于他章张载之说尽之矣今张栻之言盖与脗合夫言治而不本于学则终于杂霸而天下无善治求道而不涉于事则沦于空寂而天下无真儒故学也者道之本也治也者道之用也道一则二者不可偏废也故哀公问政而孔子告之以达德达道之学子路问政而孔子告之以先之劳之而无倦然则圣人所以垂世立教之本其意深矣
  横渠张载曰凡学官先事士先志谓有官者先敎之事未官者使正其志焉志者敎之大伦而言也
  臣若水通曰张载之言官先事谓有官者先敎之治民事神之事也士先志谓未官者先正其志使为他日治民事神之本也盖各就其所先务言之可谓切矣虽然体用一原心事无二合内外之道也学之道未有离事而为志者仕之道未有舍志而为事者故曰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言学与仕兼资在力优为之尔学者宜潜心而玩索焉
  刘蕡曰事天地以教人恭奉宗庙以教人孝养高年以教人弟长字百姓以教人慈幼
  臣若水通曰恭敬慈孝人心之所同然者也上行之则下效之此无他故矣盖其所同然者有不期然而然尔故先王事天地奉宗庙养高年字百姓皆尽吾性之不容己者尔民之恭敬孝慈之化岂非感发其所同然者乎故立教者得其心之所同然者则几矣
  国朝丙午三月命江淮行省平章韩政率指挥顾时业皇祖谓之曰公卿贵人子弟虽读书多不能通晓奥义不若集古之忠良奸恶事实以恒辞直解之使观者易晓他日纵学无成亦知古人行事可以劝戒其民间农工商贾子弟亦多不知读书宜以其所当务者直辞解说作务农技艺商贾书使之通知大义可以化民成俗至是书成命颁行之
  臣若水通曰贾谊曰闽越之子生而同声及其长也累重译而不能相通者其习使之然也故士风民俗在素教习之而己尔我皇祖有见于此故于公卿贵人子弟则集古事实以为劝戒之规于农工商贾子弟则作务农技艺书以为化成之具立教兴化规模宏逺此其所以定丕丕之基而垂千万年无彊之休也圣子神孙宜玩索焉
  洪武五年四月太祖皇帝以海内晏安思化民俗以复于古乃诏有司各行乡饮于是礼部奏取仪礼及唐宋之制又采周官属民读法之防叅定其仪在内应天府及直府州县每嵗孟春正月孟冬十月有司与学官率士大夫之老者行之于学校在外行省所属府州县亦皆取法于京师其民间里社以百家为一防或粮长或里长主之百人内以年最长者为正宾余以齿序坐每季行之于里中大率皆本于正齿位之说而宾兴贤能春秋习射亦可通行焉所用酒殽毋致奢靡若读律令则以刑部所编申明戒谕书兼读之其武职衙门在内各衞亲军指挥使司及指挥使司凡镇守官每月朔日亦以大都督府所编戒谕书率僚佐读之如此则众皆知所警而不犯法矣制曰可
  臣若水通曰臣伏读我圣祖此制乃周官之法先王之遗意也是故乡饮之礼所以尊高年老老而长长也尚有德别贤良异奸顽善善而恶恶也所以敦风化也宾兴贤能所以乡举而里选也春秋习射所以观德而成材也读律读戒谕所以警其怠也立教兴化之道官民文武可谓兼备矣臣窃惟饮射读律之礼至今行之不替甚为教化之助也惟宾兴贤能一事先王之政最为首务今则莫之行尔所取者特文辞之末技取非所用用非所取国家何赖惟圣明慨然以祖宗之法为必可行先王之治为必可复讲求修举之则贤才出而天下治矣
  洪武初高原侃为监察御史言京师人民循习元氏旧俗凡有丧葬设宴防亲友作乐娯尸惟较酒殽厚薄无哀戚之情流俗之壊至此甚非所以为治且京师者天下之本万民之所取则一事非礼则海内之人转相视效弊可胜言况送终礼之大者不可不谨乞禁止以厚风化太祖皇帝可其言乃诏礼官定官民丧服之制臣若水通曰曽子曰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亲丧乎故亲丧者乃出于人之至情所自致者也礼教不眀小民狃于故俗丧葬宴防设乐娯尸丧服失制可谓有人心乎风俗之壊至此极矣三纲沦九法斁天地神明厌之而不可解我圣祖起而大正之定官民丧服之制旧俗一朝而改观焉真可谓功加百王启无疆之休者矣但法久易弛今京师之吏民犹有此习余风未殄伏惟圣明修废举坠大复祖宗之法以追踪三代之治天下万世幸甚
  洪武八年御制资世通训成上谓侍臣曰人君者为臣民之主任治教之责上有帝王道与天同今朕统一寰宇昼夜弗遑思以化民成俗复古治道乃着是书以示训戒尔侍臣皆曰此臣民万世之宝也
  臣若水通曰天生下民作之君作之师人主体上天君师下民之心则所以治而教之者自不容巳矣皇祖之心其天地之心乎有是心故不能无是言此资世通训之所以作也观于此书君师之道尽矣今日法守道揆朝信道工信度治隆俗美有不由于此乎
  洪武二十四年七月壬辰上御谨身殿观大学之书谓大臣曰治道必本于教化民俗之善恶教化之得失也大学一书其要在于修身身者教化之本也人君身修而人化之好仁者耻于为不仁好义者耻于为不义如此则风俗岂有不美国家岂有不兴茍不明教化之本致风俗陵替者民不知趋善欲国家长治久安不可得也
  臣若水通曰圣祖观大学书以为其要在于修身至哉皇言盖与大学古本黙契矣大学古本者孔氏之全书未经改本之前载在汉儒十三经之中自明明德于天下逆推其功本于格物又自物格顺循其效至于天下平是格物乃大学一篇之本始功夫要约处也下文又曰自天子至于庶人一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是则以修身释格物矣圣祖谓大学一书其要在修身者诚为独见深契古人而治化之本端不外是矣呜呼防哉
  洪武二十年闰六月太祖皇帝谓礼部试尚书李原名曰尚齿所以教敬事长所以教顺虞夏商周之世莫不以齿为尚而养老之礼未尝废是以人兴于孝弟风俗淳厚治道隆平曩者朕诏天下行养老之政凡耆民年八十以上乡党称善贫无产业者月给米五斗酒三斗肉五斤九十以上嵗加帛一匹绵一斤若有田产能自赡者止给酒肉絮帛其应天鳯阳二府富民九十以上赐爵社士八十以上赐爵里士咸许冠带复其家尚虑有司奉行不至尔其以朕命申之
  臣若水通曰播弃黎老商之所以亡也善养其老而周之所以兴焉一兴一亡昭然可见矣我皇祖之养老也着之诏令以告天下又虑有司奉行不至而勅礼部申命之亲亲之仁敬长之义达之天下矣宜其教化大行薄海内外以继尧舜三代之治也子孙万世之法其在兹矣
  太祖御制大诰曰乡饮酒礼不过申明古先哲王教令而己所以郷饮酒礼序长幼论贤良别奸顽异罪人其坐席间年高有德者居于上年高纯笃者并之以次序齿而列其席间有曽违条犯法之人列于外坐同类者成席不许干于良善之席主者若不分别致使贵贱混淆察知或坐中人发觉主者坐以违制奸顽不由其主紊乱正席全家移出化外呜呼斯礼古先哲王之制妥良善于宇内亘古至今兴者乡里安邻里和长防序无穷之乐
  臣若水通曰此圣祖乡饮酒之礼也乡饮之礼所以老老也所以善善而恶恶也老老之化行民知有长幼矣善恶之分严民知从事于善矣是故刑赏不必加于天下而天下知劝惩者其惟乡饮酒之礼乎
  国朝太祖登极之初制曰凡孝子顺孙义夫节妇志行卓异者有司正官举明监察御史按察司体覆转达上司旌表门闾
  臣若水通曰此太祖旌奬之制也旌奬亦教化之一端是故旌一孝子一顺孙则凡天下之为人子为人孙者皆孝顺矣旌一义夫一节妇则凡天下之为人夫为人妇者皆节义矣何也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
  国朝太祖御制教民榜曰每乡每里各置木铎一个于本里内选年高或残疾不能生理之人或瞽者持铎循行俱令直言呌唤其辞曰孝顺父母尊敬长上和睦乡里教训子孙各安生理毋作非为如此每月六次其持铎之人秋成随多寡资助粮食
  臣若水通曰遒人以木铎徇于道路此先王教化盛典也今木铎之辞言近而指逺蔼然孝友慈睦之风矣语曰天将以夫子为木铎礼教既衰彞伦攸斁我太祖应时而出仗仁义以兴师旅载复万世之纲常岂非上天厌天下之乱而特眷命以为木铎继天立极也耶此在圣子神孙修举之无斁可焉
  教民榜父母生育之恩至大其鞠育劬劳详载大诰今再申明民间有祖父母父母在堂者当随贫富奉养无缺已亡者依时祭祀展其孝敬为父母者教训子弟为子弟者孝敬伯叔为妻者劝夫为善如此和睦宗族不犯刑宪父母妻子朝夕相保岂不安享太平
  臣若水通曰人之至情莫过于父子夫妇之间情之至故亲之至亲之至故相保爱者至而相摩于道义之行矣舜命契曰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太祖亲民之心其尧舜之心乎此令一出则民知胥保惠教诲之道百姓亲彞伦叙矣其修道之教以致中和位天地而育万物者端在此乎
  教民榜乡里人民贫富不等婚姻死葬谁家无之今后本里人户凡遇此等互相赒防毎户出钞一贯便是百贯每五贯便是五百贯虽有贫者亦可措办如此则众轻易举行之日久乡里自然亲爱
  臣若水通曰凡人相与之情莫善于亲莫不善于疎亲则如痛痒之相关疎则如秦越之肥瘠也故我圣祖同里死丧相周之令所以亲之也孟子乡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则百姓亲睦王政然也滕文公不能行之于昔而我圣祖行之于今其仁民之政盖与三王同符矣
  教民榜民间子弟或七八嵗或十一二嵗欲心未动良心未丧早令讲读大诰三编诚以先入之言为主使知避防趋吉日后皆成贤人君子为良善之民免贻父母忧虑不犯刑宪永保身家
  臣若水通曰善教者禁之于未发豫养之也大诰之作惧民之丽于刑而养之期于无刑此圣祖之仁其与禹泣罪人成汤祝网异世而同符者哉

  格物通卷四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四十九    明 湛若水 撰
  事长慈幼
  诗幽风七月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牀下穹窒熏鼠塞向墐户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六月食郁及薁七月烹葵及菽八月剥枣卞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夀
  臣若水通曰此诗周公陈后稷公刘风化之所由以告成王也而此诗豳风之五章六章见敬老慈幼之道至矣二章皆歴叙其自秋而冬时物改易而嵗寒巳至其五章曰嗟我妇子曰为改嵗入此室处者老者叹嗟语其妇子言今歳暮而将改天寒可以休息而入处于奥矣此可见老者慈幼之仁也其六章曰为此春酒以介眉夀者眉夀谓年老有毫眉秀出也少者当十月获稻之时以此新谷酿为来春之酒以进夀觥于亲长致颂祷之意以助眉夀矣此可见少者事长之义也仁义固人心之天理然而为流俗所陷溺者多矣邠民长幼之间至诚恻蔼然慈孝之交孚岂无所自而然哉盖由公刘之治其国也推仁义之心以行仁义之政老老幼幼各得其所故仁义之化薰蒸于一国而国人化之亦各老其老而幼其幼天理民彞日用由之而不知尔呜呼邠乃西戎之地公刘以一心治之而其民风土俗如此之美有非声华文物之都所可及者况御中土而有天下者能举斯心加诸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何时雍之治不可致哉
  礼记王制曰凡养老有虞氏以燕礼夏后氏以飨礼殷人以食礼周人修而兼用之五十养于乡六十养于国七十养于学达于诸侯
  臣若水通曰养老者如三老五更及致仕者与庶人之老有德者皆是也养之之礼春夏饮养阳气也秋冬食养阴气也春入学释菜合礼也秋颁乐合声也季春大合乐天子视学也燕礼何也献既毕坐饮酒至醉其牲用狗行于寝也尚和也飨礼何也体荐而不食爵盈而不饮立而不坐尊卑行献毕而止也尚言也食礼何也有饭有殽设酒不饮以食为主行于庙也尚养也兼之何也春夏用燕飨秋冬用食也兼和严以食也故食得其正也是以和而不流其周之盛德乎乡也者乡学也国也者国中小学也学也者大学也养于乡国大学明长长也达于诸侯自天子达也长长老老之政同也
  孟子葵丘之防三命曰敬老慈幼
  臣若水通曰此齐桓葵丘之防申明王禁之辞也盖有国者不知敬老则无以达吾亲亲之心不知慈幼则无以达吾幼幼之心而王者仁义之道息矣其何以为国哉然敬老慈幼皆根于天性之固有人心之所同也为君者能体物我同体之意因人心之同而敬慈施于老幼则上老老而民兴孝上恤孤而民不倍矣其于治国也何有哉
  孟子曰五亩之宅树墙下以桑匹妇蚕之则老者足以衣帛矣五母鸡二母彘无失其时老者足以无失肉矣百亩之田匹夫耕之八口之家足以无饥矣
  臣若水通曰此孟子言文王养老之政如此每夫五亩之宅二亩半在田二亩半在邑于宅墙之下植之以桑使匹妇供其蚕事为茧缫为布帛则五十非帛不暖之老者可以有所衣矣每夫养母鸡五母彘二于孕字之时而不失如于仲春之月母用牝育之牲则七十非肉不饱之老者可以有所肉食矣每夫受田百亩以耕之则秋收之余私田之入上自父母下及妻子凡八口者可以仰事俯育而无饥矣夫文王养老慈幼之政不假乎他不过推其父母万物之心制常生之产以惠之尔有天下者可不思因民之所利而利之哉
  左传隠公元年叔段入于鄢公伐诸鄢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书曰郑伯克段于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谓之郑志不言出奔难之也臣若水通曰叔段不弟如二君是无事长之义矣郑伯失教志杀其弟是无友爱之慈矣此宋儒吕祖谦所以深诛其心术之微而不可逭乎惟大舜之仁心笃于亲爱之诚故能处傲象而烝乂不格奸也可以为事长慈幼之法矣
  陈文帝天嘉四年夏四月乙未周主幸太学以太傅燕国公于谨为三老设三老席于中楹南向太师宇文防陞阶设几大司马豆卢宁正舄帝跪设酱跪授爵豆以酳亲为袒割
  臣若水通曰三代之学所以明人伦也故曰庠者养也养老之礼其古之帝王敎天下以孝弟之义欤此义废之久矣周武独能折节而躬行之岂非后世之一快覩哉其不能追先王治化之隆者不能扩充其善念以达之国家尔曽子曰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吾于武帝不能无憾焉
  唐太宗贞观十一年三月以礼部尚书王珪为魏王泰师上谓泰曰汝事珪当如事我泰见珪辄先拜珪亦以师道自居珪子敬直尚南平公主先是公主下嫁皆不以妇礼事舅姑珪曰今主上钦明动循礼法吾受公主谒见岂为身荣所以成国家之美尔乃与其妻就席坐令公主执笲行盥馈之礼
  臣若水通曰笲竹器也以盛枣栗腵脩盥以盘水沃洗手也妇以特豚馈夫弟子之事师长妇之事舅姑礼也王珪傅皇子以师道自居其妇公主行执笲盥馈之仪盖教之以孝弟之道也其为慈爱孰大于是是故太子从其教以之治天下则平也公主安其分以之闲有家则齐也礼之有益于人大矣后之为君师者可不以礼慈爱其世子公主乎
  班固白虎通曰君幼稚唯考不黜者何君子不备责童子也礼八十曰耄九十曰悼悼与耄虽有罪不加刑焉臣若水通曰考谓挞之示惩也不黜不退之也耄老而衰惫之貌悼可伤也君子不备责童子何也以其幼也悼耄有罪不加刑者何也以其老也老老之教不行民弗知有长矣慈幼之教不行民弗知恤孤矣弗恤弗长则仁孝之风几乎息矣故观于此可以见古人慈幼事长之风矣
  刘向说苑景公探爵鷇鷇弱故反之晏子闻之不待请而入景公汗出惕然晏子曰君胡为者也景公曰我探爵鷇鷇弱故反之晏子逡巡北面再拜而贺曰吾君有圣王之道矣景公曰何也晏子曰君探爵鷇鷇弱故反之是恤幼也吾君仁爱禽兽之加焉而况于人乎此圣王之道也
  臣若水通曰景公以爵弱而反之蔼然恻隠之心矣晏子贺之以成其恤幼之仁可谓善矣齐宣王不忍牛之觳觫孟子曰是心足以王矣由是心也茍能体认扩充之可以保天下矣惜乎二君闻二臣之言而不能行也意
  宋儒程颢策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此纯王之心也使老者得其养幼者得其所此纯王之政也尚虑其未也则又尊国老而躬事之优庶老而时养之风行海流民陶其化孰有怠于亲而慢于长者哉虞夏商周之盛王由是道也人伦以正风俗以厚鳏寡孤独无不得其养焉
  臣若水通曰人君体同胞之义则于老无所不兼敬也于幼无所不兼爱也故由老老之心而老老之政行焉由幼幼之心而幼幼之政行焉夫以纯王之心行纯王之政不越乎亲长慈幼之间尔夫岂人之所不能哉不为尔为君者在立志焉
  伊川程頥曰闾阎小人得一食必先以食父母夫何故以父母之口重于己之口也得一衣必先以衣父母夫何故以父母之体重于己之体也至于犬马亦然待父母之犬马必异乎己之犬马也独爱父母之子却轻于己之子甚者至若仇敌举世皆如此惑之甚矣
  臣若水通曰父母与己之身父母之子与己之子皆同气者也故爱则皆爱慈则皆慈亦各尽其心遂其天性而已矣于此有一薄焉则无所不薄矣后世兄弟贼恩仇敌同气其亦不仁甚矣
  或曰事兄尽礼不得兄之欢心奈何程頥曰但当起敬起孝尽至诚不求伸己可也曰接弟之道如何曰尽友爱之道而已
  臣若水通曰孝慈之道各欲自尽其心尔舍是心而有间焉则己私胜之也程頥之言真可为事长慈幼之法也欤
  张载西铭曰尊高年所以长其长慈孤弱所以幼其幼臣若水通曰仁人之心无亲疎内外之间也而其由亲以及疎自内以及外者亦天理之当然尔故吾之长长之而高年无所不尊则天下之长无不长之矣吾之幼幼之而孤弱无所不慈则天下之幼无不幼之矣驱天下长长幼幼而归之仁人长者之域是即所谓与天地万物一体者矣施无不而济无不众故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此在人君自尽其心尔
  杨时谓李防知杭州钱塘县事有兄弟争财而讼者累政不能决公至取案牍焚之谕以同气至情财不足言兄弟感泣拜于庭而去异日公复过钱塘二人犹求见公以谢
  臣若水通曰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天之性也故谓之良知良能争财致讼情欲相攻而天性灭矣岂刑狱之所能回哉李防一言而兄弟感悟其贤于五刑三千者矣何也得心之本然故也
  张栻谓呉芾少而孝友既孤事母训弟有闻于其乡母病瞽逾纪芾精意疗治一日复明如初人以为孝诚之感也
  臣若水通曰孝弟之至通于神明感乎天地盖人与天地神万物之气一也是以能感格王祥之鲤孟宗之笋物固有然者而况于吾亲一体之间乎宋呉芾母瞽逾纪积诚精治一日复明乃其感应之必然者也然则人子事亲其可不尽孝诚也哉
  顔之推曰父子之严不可以狎骨肉之爱不可以简简则慈孝不接狎则怠慢生焉
  臣若水通曰父子主恩也是以爱生焉相处以敬相接以礼爱之至也狎与简者可谓之至爱乎曲礼曰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讵不信夫
  国朝洪武三年二月太祖皇帝行后苑见巢鹊卵翼之劳喟然叹曰禽鸟劬劳若是况人母子之恩乎乃令羣臣有亲老者许归养时故元镇抚陈兴被俘来京恩待甚厚兴言有母在嵩州年八十余欲求归养即赐白金衣帽遣之兴辞太祖顾谓侍臣曰孝弟之性天下皆同陈兴虽武夫闻朕言即怆然思归朕始不知其有母若知之肯令其违逺耶人夀不过百嵗今其母年已八十余万一不得相见兴有无穷之痛兴归母子相见其乐宜何如侍臣曰陛下以孝治天下推测人情无微不烛非惟一家之老者得所天下之惸独鳏寡皆防其惠矣太祖曰人情莫不爱其亲必使之得尽其孝一人孝而众人皆趋于孝此风化之本也故圣王之于天下必本人情而为治
  臣若水通曰记曰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齐王不忍牛之觳觫孟子谓其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太祖皇帝因巢鹊卵翼而感母子之恩令羣臣归养且及于亡国之俘使全母子之爱非自其天性孝友中来耶是亲亲仁民爱物仁孝上下周洽立慈孝之教于天下所谓皇建有极也圣子神孙当以圣祖为法焉
  国朝李贞尚皇姊长公主贞性孝友母太夫人性严微忤其意辄加叱责尝侍养值母怒投其食器于地贞徐拾之恭敬愈至有弟四人父既没求分财异居贞语之曰父没而母在苟分财异居老母得无不可于意乎先人田庐俱俟老母百嵗后随所欲取之吾不较也诸弟皆愧服
  臣若水通曰孝弟者人之天性各欲自尽者也故亲虽不慈而子不可以不孝弟虽不敬而兄不可以不友古人处变之道固如是也李贞其殆庶几者乎
  国朝李文选早丧父事母莫氏至孝具甘旨候寒温晨昏不少懈母喜则喜母或不乐则拜问其故致婉辞以慰之必母喜乃止尤能友爱其兄弟乡党称之无间言臣若水通曰李文选事亲处兄弟之道皆本于天性之自然者也孟子曰人有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文选其近是耶是足以表风俗也矣

  格物通卷四十九
<子部,儒家类,格物通>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五十     明 湛若水 撰
  使众临民
  易临象曰泽上有地临君子以敎思无穷容保民无疆臣若水通曰临卦上坤下兑故为泽上有地之象上临下者也君子体此以尽临下之道以兑水之能入物而敎之以趋于善资深逢原日新不已也奚有穷焉以坤地愽厚之能容物保民以遂其生包含徧覆无逺弗届也奚有疆焉尽是二者而临下之道得矣为人君有临下之任者不可不取法焉
  明夷象曰明入地中明夷君子以莅众用晦而明臣若水通曰聪明睿知足以有临文理密察足以有别此自然之明照也孟子曰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凿则伤于明而非自然之觉矣明夷一卦有明入地中之象则伤于明而以察察之私智临乎民民有不安矣君子观此象以临民当神明内蕴无作聪明而自用晦故民之是非邪正无能遁其情矣语曰察见渊鱼者不祥智料隠慝者有殃为上莅众者警之
  书虞书大禹谟皋陶曰帝德罔愆临下以简御众以寛罚弗及嗣赏延于世宥过无大刑故无小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好生之德洽于民心兹用不犯于有司
  臣若水通曰此皋陶以民不犯法归功于舜得临御之道也愆过也简者不烦之谓嗣与世皆谓子孙也延逺及也过者不识而误犯也故者知之而故犯也辜罪也经常也皋陶言臣庶不干正民协于中者非予之功乃帝之德无过也上烦密则下无所容帝则临之以简御者急促则众扰乱帝则御之以寛刑罚则父不及子爵赏则逺及其世其恶恶短而善善长也过误所犯虽大必宥不忌故犯虽小必刑即所谓灾肆赦怙终贼刑也与其杀之而害无罪者之生宁姑全之而自失于刑法之常此其仁爱忠厚之至皆所谓好生之徳也此徳流衍洋溢渐涵浸渍有以入于民心则天下之人无不爱慕感恱兴起于善而自不犯于有司也夫帝舜之徳大矣至矣而皋陶賛之不过曰简曰寛曰好生何耶夫天地之大徳曰生而已矣乾坤之广大曰易简而已矣圣人者体天地之大德而法其易简故其并生之心与天地凖故天地并育并行而万物不悖圣人并生而万民不犯职此故也后世法网愈密而犯法益众盍亦反求其本矣
  周书无逸徽柔懿恭怀保小民惠鲜鳏寡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万民
  臣若水通曰此周公举文王保民之勤以告成王也徽懿皆美也昃日昳也柔谓之徽则非柔懦之柔恭谓之懿则非足恭之恭文王有柔德而徽有恭德而懿其德之盛及于民于小民则懐保之爱之如赤子也于鳏寡则惠鲜之垂首丧气者赉予赒给使之有生意也自朝至于日之中自中至于日之昃一食之顷有不遑暇欲举天下之民而咸和之使无一不得其所也文王之拳拳于民一食不暇者皆自其视民如伤一念之仁发之也为人君者临民抚众当以文王之心为心
  周书君陈无依势作威无倚法以削寛而有制从容以和
  臣若水通曰此成王命君陈治洛之言也依势倚法皆好恶有加之意所以戒其偏也寛而制和而从容皆并行之意所以勉其中也此数言者最为精密心若茍偏喜怒予夺毫发私意之萌即非公理也即是作威以削君陈之世当寛和之时也然寛而有其制则不偏于寛矣从容以和之则不偏于和矣夫戒其偏勉其中而后可以成中和之政也
  诗大雅灵台经始灵台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经始勿亟庶民子来
  臣若水通曰此诗述民乐之词而此章见民乐文王之作台也经始经营之始灵台台名亟急也言文王始为灵台经营之时庶民皆来趋事赴功而供土木之役则成之有不待终日矣文王忧民之劳则戒以经始不可如是之急也于是庶民感文王之仁如子趋父之事赴父之功自有不能遏焉夫文王之作灵台不免劳乎民也斯民乐之而不怨岂其情邪君民相体惟此心而已矣故经始勿亟文王之心真父母之心也庶民子来斯民之所以体父母之心也君民一体如父子一心故欢欣踊跃自有以鼓动其心而自忘其劳也为民父母者可无爱民之心乎诚使临民使众如文王勿亟之心则民亦有子来之心至于危难变急之中尚可以得其死命而不忍去者况土木之劳奚怨哉后之人主无爱民之心视民如草管至有闾阎弗食弗息愁苦怨极犹且土木烦兴战鬬弗息使之展转而死为民父母如此岂望下民如子弟之衞父兄哉及其一夫作难四方瓦解如骊山之役徒反为仇讐倒戈之民血流漂杵可不惧哉
  商颂长发受小球大球为下国缀旒何天之休不竞不絿不刚不柔敷政优优百禄是遒
  臣若水通曰此诗宋儒朱熹以为祫祭之诗也小球大球小国大国所贽之玉也旒旗之垂者也言为天子而为诸侯所系属如旗之縿为旒所缀着也竞强也絿绶也优优寛裕之意言汤之负荷天命在于得人而得人之道在得其中而巳故过刚则猛猛则民残过柔则寛寛则民慢皆非得中之道也惟汤执中故其敷政于民者不竞而过于强不絿而不及以缓故不竞则不刚矣不絿则不柔矣优优乎大道之中此人心之所以归天命之所以集也虽然汤之政所以得其中者岂外于一心哉盖心之本体中正而已汤惟圣敬日跻顾諟明命不失乎此心之本体故政之所施一中正之本体流行而不息尔后之为政者不求此心以立中正之体徒欲事事以求其中虽偶有所合议拟之际不觉巳堕于过不及之偏矣安能恒其中耶故善为政者必本诸心以先立其大者
  礼记王制曰凡使民任老者之事食壮者之食
  臣若水通曰此古者御众临民役之之恕也任老者之事言轻也食壮者之食言厚也任轻而食厚则民心得矣夫人情莫不欲逸茍食重而任轻则所欲与聚而民心归矣是故灵台之役庶民有子来之咏申国执戍而一时有杨水之嗟则亦可以见民心之向背也呜呼鉴诸
  杂记孔子曰张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也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
  臣若水通曰夫道中而已矣或弛或张亦中而已矣故偏于张则过偏于弛则不及天地之否泰日月之盈亏寒暑之徃来则固有然者矣故久于劳则力惫久于息则志逸而淫文武之治阴阳合道刚柔同德天理之中正也使民如此则天下之民悦而愿为之使矣
  缁衣君民者子以爱之则民亲之信以结之则民不倍恭以莅之则民有孙心
  臣若水通曰子者慈也孙者逊也夫慈信恭敬君民上下同心者也以慈感慈则民心亲以信感信则民心固以恭感恭则民心让使民亲逊而不倍惟上之所以临御而感之者何如尔
  论语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臣若水通曰此章夫子虽为道千乘之国而言然治天下之道亦不外此敬者主一信者实心节用者量入为出不滥费也爱人者惠鲜子惠仁乎民也时使者凡有力役必以农隙之时不违其春耕夏耘秋收之时也五者事虽不同皆在人主之一心尔诚能存此爱民之心则施诸政事之间无非此心之形见而事自能敬民自能信人自能爱用自能节不时使民断有不忍为者矣故君心正而万事理矣然则五者固为为治之要而君心者得非出治之本乎
  子曰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敎不能则劝臣若水通曰此圣人答季康子之言也然康子之意在欲使民之自尽而圣人之说惟欲其以身而先民盖以身敎者从以言敎者讼故吾之临之者敬存于中而庄见乎外瞻视容貌之尊严威可畏仪可象则民兴起其敬上之心矣孝于亲慈于众孝足以为民之效慈足以结民之心则民兴起其忠上之念矣善者举之以歆动其善心不能者敎之以善诱其志向则善者益善而不能者亦勉于善矣民岂有不劝乎是故御众临民之道在乎为人上者躬行心得之间尔夫岂外慕而逺求之哉
  孟子曰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臣若水通曰孟子此言得民心者在聚其所欲而勿施其所恶尔盖如富夀安逸是人之所欲者亦我之所同欲必由我之所欲而知人之所欲则必生之厚之扶之节其力所以聚其欲也贫夭危劳是人之所恶者亦我之所恶必由我之所恶知人之所恶则必不伤其生不困其财不危其身不尽其力而勿施之可也是则民之好恶不外乎吾之好恶而民心可得矣夫好恶民之心也亦我之心也欲得民之心必得吾之心则民心在是矣然则临民之道岂不于吾心而得之哉
  孝经曰言思可道行思可乐徳义可尊作事可法容止可观进退可度以临其民是以其民畏而爱之则而象之故能成其德敎而行其政令
  臣若水通曰言思可道者度民之可道而后言则言有物也行思可乐者度民之可悦而后行则行有恒也徳义可尊者凡立德行义必得大中之道为民之所共尊也作事可法者举行政事必合至中之规可为民之所共法也容止威仪必中乎礼而可观进退动静皆有定则而可度也如是而临民民其畏威懐德而取象之是故德敎成而政令行矣
  国语周语内史过曰先王知大事之必以众济也故祓除其心以和惠民考中度衷以涖之昭明物则以训之制义庶孚以行之祓除其心精也考中度衷忠也昭明物则礼也制义庶孚信也然则长众使民之道非精不和非忠不立非礼不顺非信不行
  臣若水通曰祓犹拂也考中度衷者考省巳之中心以度人之中心恕以临之也物事也则法也庶众也制义庶孚者当制立事宜为众所信而行之也夫不得其民不足以济事不得其心不足以得民故君子使民如承大祭而不敢忽焉精以和之忠以立之礼以顺之信以行之夫然后得其心而得其民以之图事何事不济哉晋侯背外内之赂而怠弃四者吾知其逺不来近不和而大事去矣有天下者慎无以丘民之微而忽易之也
  汉宣帝地节四年十二月渤海太守龚遂入为水衡都尉先是渤海左右郡歳饥盗贼并起二千石不能擒制上选能制者丞相御史举遂上拜为渤海太守召见问何以治渤海息其盗贼对曰海濒遐逺不霑圣化其民困于饥寒而吏不恤故使陛下赤子盗弄陛下之兵于潢池中尔今欲使臣胜之耶将安之也上曰选用贤良固欲安之也遂曰治乱民如治乱绳不可急也唯缓之然后可治臣愿丞相御史且无拘臣以文法得一切便宜从事上许焉加赐黄金乘传至渤海界郡闻新太守至发兵以迎遂皆遣还移书勅属县悉罢逐捕盗贼吏诸持鉏钩田器者皆为良民吏毋得问持兵者乃为盗遂单车独行至府盗贼闻遂敎令即时解散弃其弓弩而持钩鉏于是悉平遂乃开仓廪假贫民选用良吏慰安牧养焉遂见齐俗奢侈好末技不田作乃躬率以俭约观民农桑民有带持刀剑者使卖剑买牛卖刀买犊曰何为带牛佩犊劳来循行郡中皆有畜积狱讼止息臣若水通曰民不可以威制而可以恩感者得其心也龚遂治渤海之盗以恩信代兵甲而羣盗化为良民可以为使众临民者法矣
  汉宣帝神爵三年八月东郡太守韩延夀为左冯翊始延夀为颍川太守颍川承赵广汉搆防吏民之后俗多怨讐延夀改更敎以礼让黄霸代延夀居颍川霸因其迹而大治延夀为吏上礼义好古敎化接待下吏恩施厚而约誓明或欺负之者延夀痛自刻责曰岂其负之何以至此吏闻者自伤悔至自刺自刭其在东郡三歳令行禁止断狱大减由是入为冯翊延夀出行县至高陵民有昆弟相与讼田自言延夀大伤之曰幸得备位为郡表率不能宣明敎化至令民有骨肉争讼既伤风化咎在冯翊因闭閤思过于是讼者自悔愿以田相移终死不敢复争郡中翕然相敕厉不敢犯延夀恩信周徧二十四县莫复以词讼自言者推其至诚吏民莫忍欺
  臣若水通曰延夀守颍川崇尚敎化接待下吏恩厚约明或欺负之则痛自刻责及入为冯翊民有争田闭閤思过郡中翕然所谓其身正不令而从者矣昔孔子为政于鲁有诉其子不孝者孔子不治而季孙尤焉季孙未知圣人之道者也故暴母之陈元可使泣血而从善鸾鳯之德过于鹰鹯逺矣治天下者岂徒以法律为哉
  汉光武建武七年冬南阳太守杜诗政治清平兴利除害百姓便之又修治陂池广拓土田郡内比屋殷足时人方于召信臣南阳为之语曰前有召父后有杜母臣若水通曰诗曰恺悌君子民之父母言其仁政之施足以尽使众临民之道也杜诗南阳之政无愧于所谓恺悌矣召父杜母之德可以为千万世临民者之法矣
  汉献帝初平四年北平田畴奉使长安得报驰还谒祭刘虞墓北归无终率宗族及他附从者数百人扫地而盟曰君仇不报吾不可以立于世遂入徐无山中躬耕以养父母百姓归之数年间至五千余家畴谓其父老曰今众成都邑而莫相统一又无法制以治之恐非久安之道畴有愚计愿与诸君共施之可乎皆曰可畴乃为约束相杀伤犯盗争讼者随轻重抵罪重者至死凡三十余条又制为婚姻嫁娶之礼兴学讲授之业班行于众众皆便之至道不拾遗北边翕然服其威信臣若水通曰莅众之道礼法二者而已田畴立法制以为维持之具具礼敎以为化导之本此威信所以行于边郡而翕然化服也后世有专以法把持天下而不知礼敎之具其如民心之服何哉居上临下者尚留意焉
  唐高祖武德元年九月丁未上尝曰王者视四海如一家封域之内皆朕赤子
  臣若水通曰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四海一家非体仁者不能与于此也四海困穷天禄永终尧之所以光被四方有罪罪在朕躬汤之所以永清君天下者不师尧舜禹汤之仁而欲保安至治虽有所施皆不过意见而已何以体四海一家之仁哉
  唐太宗贞观二十一年二月辛卯上曰朕于漠北所以能取古人所不能取臣古人所不能臣者皆顺众人之所欲故也昔禹帅九州之民凿山槎木疏百川注之海其劳甚矣而民不怨者因人之心顺地之势与民同利故也
  臣若水通曰汤武之得天下顺乎天而应乎人葢天人之心一也太宗顺民之欲民皆忘劳故能攘冦敌而臣服之以成振古所无之功然则君临天下者盍亦顺民之所欲哉
  刘向说苑曰圣人之于民也其犹赤子乎饥者则食之寒者则衣之将之养之育之长之惟恐其不至于大也臣若水通曰如保赤子言保民也传曰民吾同胞物吾与也有同胞共与之仁则保赤子之心自不容已矣民之视其君犹赤子之视其父母饥寒疾苦罔不仰望焉为人上者茍能诚心爱民如慈母之保赤子则必为之求顺其欲矣非天下之至仁曷足以语此今圣明好学体行仁道所以子临亿兆之道当不外圣心而自得之矣天下臣民幸孰大焉
  栁宗元郭槖駞传曰駞业种树凡长安豪富人为观游及卖果者皆争迎取养视駞所种树或移徙无不活且硕茂蚤实以蕃他植者虽窥伺效慕莫能如也有问之对曰槖駞非能使木夀且孶也能顺木之天以致其性焉尔凡植木之性其本欲舒其培欲平其土欲故其筑欲宻既然已勿动勿虑去不复顾其莳也若子其置也若弃则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故吾不害其长而已非有能硕茂之也不抑耗其实而已非有能宻而蕃之也他植者则不然根拳而土易其培之也若不过焉则不及茍有能反是者则又爱之太殷忧之太勤旦视而暮抚已去而复顾甚者爪其肤以验其生枯揺其本以观其疎宻而木之性日以离矣虽曰爱之其实害之虽曰忧之其实讐之故不我若也吾又何能为哉问者曰以子之道移之官理可乎駞曰我知种树而已官理非吾业也然吾居乡见长人者好烦其令若甚怜焉而卒以祸旦暮吏来而呼之曰官命促尔耕朂尔植督尔获蚤缲而绪蚤织而缕字而幼孩遂而鸡豚呜鼔而聚之击木而召之吾小人辍饔飱以劳吏者且不得暇又何以蕃吾生而安吾性耶故病且怠若是则与吾业者其亦有类乎问者嘻曰不亦善乎吾闻养树得养人术传其事以为官戒也
  臣若水通曰尧典曰畴若予上下草木圣人尽人物之性在顺之而已矣栁宗元槖駞之论盖本诸此方今之弊日甚矣盖使司一局面也监司一局面也分巡一局面也分守一局面也州府一局面也县邑一局面也是所谓一羊而九牧者也上有所令则下必承之而扰民耗财又不特一吏不但如饔飱劳吏而已也是故长吏之不才者既多端以迫之而吏胥之尤不才者复借其威以害之而令之所颁况非促耕督获之意乎圣明明见万里之慎择守令以任之或命羣臣各举所知以充厥任举得其人者赏之失其人者置而弗赏圣明必亲疏其名于屏风以验之三载考绩守令有功者加赏而举者亦赏焉或服采以章之或爵命以荣之而九载则超以擢之如是则举者实得其人为之守令无弗奋庸熈帝之载矣夫守令得人天下未有不治者故人主当愽访广询以为天下计而又清心以昭贤否之鉴然后近习不得而惑焉臣不胜愿望之至
  宋儒程頥曰常见伯淳所在临政便上下响应到了人众后便成风成风则有所鼓动天地间只是一个风以动之也
  臣若水通曰天之生人同此心同此理而已矣故人心诚而己临政者以至诚感之则民无不应民无不应则化行而俗善矣程颢所在临政而上下响应者岂非得其心之同然哉为政者当思所以感之者何物然后可也易曰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岂无所本哉
  杨时谓莫表深莅官临政严而不苛寛而有制故吏畏其威民懐其徳决滞讼去民瘼洞照幽隠虽逢其族迎刃立解世之名能吏者皆自以为莫及也
  臣若水通曰书称不刚不柔厥德允修言得中也表深临莅严而不苛寛而有制其近是乎政寛则民慢慢则纠之以严政严则民残残则济之以寛非寛严合徳得其中者也寛严得中政是以和此二者之所以不容于偏废也伏惟圣明推而达之天下焉
  张栻云今之为吏其号为能者则或以察为明以刻为公以不恤为能任而其号为贤者则又或以姑息为惠以纵弛为寛以磨棱为善防故其能适以贾怨贻毒撅害邦本而其贤反以流弊基祸及其后曰嗟乎此岂真所谓贤能也哉
  臣若水通曰政贵有恒所谓恒者得中道之常也故过则为察为刻为不恤焉不及则为姑息为纵弛为磨棱焉皆足以戕其国本祸其邦家以伤忠厚和平之气也使无过无不及则刚柔中正可以纳民于皇极之福矣此有天下者不可不慎抑扬之权黜陟之典也
  国朝宪纲凡按察司官断理不公不法等事果有寃抑者许赴巡按监察御史处声寃监察御史枉问许赴通政司逓状送都察院伸理都察院不与理断或枉问者许击登闻鼓陈诉
  臣若水通曰君之于民一体者也民之情郁而不伸其犹四肢之气失其平而为疾者乎爱身者顺其气而通之爱民者达其情而安之斯已矣舜命士曰惟明克允张释之亦曰廷尉天下之平也司刑法者尚其念诸
  宪纲凡国家政令得失军民利病一切兴革等事并听监察御史按察司官各陈所见直言无隠若建言创行事理必须公同评议互相可否务在得宜方许实封陈奏
  宪纲风宪为朝廷耳目之司宣上德达下情乃其职任所至之处须访军民休戚及利所当兴弊所当革者随即举行或有水旱灾伤当奏者即具奏不可因循茍且旷废其职
  臣若水通曰臣伏读宪纲二章仰见祖宗达上下之情明利弊之故拳拳为民之深意也夫天生民不能自治而作之君程頥曰为民立君所以养之也君不能独治而委之臣使兴利而革弊正以顺民情而安民生养之大者也所欲与聚所恶勿施其兴革之谓与为风宪者当以第一义视之斯可无负于上天付托圣主圣主付托人臣之至意也

  格物通卷五十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五十一    明 湛若水 撰
  正朝廷上
  易干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臣若水通曰重干为干徤之至也九为阳德刚徤居五为中正具刚徤中正之徳变化不测有龙之象五为君传履帝位而有天下龙之飞于天所谓大人也此心此德人人所共有故兴起其秉彞之心天下快覩而愿见之以其有中正之徳泽天下而足以为人之所赖者也其见之不亦利乎由是言之人之利见大人以其有龙德中正也彼有是位而无是德者民将逺之矣故朝觐讼狱者不之尧之子而之舜不之舜之子而之禹其利见大人之谓乎
  干彖曰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臣若水通曰圣人具体乾道有元亨利贞之德出类拔萃卓冠羣伦而高拱于穆清之表居臣民之上所谓首出庶物也而万国之臣民防圣人之泽感而化之各遂其生各复其性而无不安宁外宁其生内宁其性所谓万国咸宁也是则圣人具中正之德极其裁成辅相之功犹乾道之变化也泽及于民生养遂而成性复犹万物之归根复命也此圣人之利贞也圣人体具干刚中正之德运诸朝廷之上则朝廷正而天下治矣
  履彖曰刚中正履帝位而不疚光明也
  臣若水通曰否德忝位则疚也刚徤中正德之至也有是德而受命尊履帝位故不疚也然其所以不疚者以其德之光明尔阳刚中正故光大而高明足以居帝位而临御朝廷以为臣民之瞻仰又何疚乎
  离象曰明两作离大人以继明照于四方
  臣若水通曰离为火重离两火相照故曰继明日月为明离日之象也离之相丽而作日之至明容光必照也大人礼此象其德之明缉熈而不已犹日之继也四方之逺庶物之繁无有能遁其情者矣中庸曰唯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知足以有临日月所照莫不尊亲凡日之所照大人之德亦照之也夫明德人人所同有人惟蔽于气禀物欲之私则失其明矣不明不足以照物岂足以立朝廷而临天下耶故朝廷四方之极君德以高明为主未至于明者其亦反求诸心之所同有者明之而已矣
  鼎象曰木上有火鼎君子以正位凝命
  臣若水通曰鼎卦上离下巽以木出火有烹饪之象故为鼎君子观鼎之象知鼎为法象之器其形端正取之以自正其位以凝承休命位者天位也天之道正也居其位而体天道之正随所居之位而正焉正其心则思无邪也正其身则正顔色动容貌也正其事纪纲法度也与天合德而天命聚于我矣故人君以此而正位凝命以临朝廷立四方之极如鼎之定而不迁矣可不慎欤
  书周书洪范凡厥庶民无有淫朋人无有比德惟皇作极
  臣若水通曰此箕子衍皇极之畴告武王也淫朋邪党也人有位之人比德私相比附也言庶民无有邪党在位之人无有私相比附者惟人君立极于上皇极立则朝廷正矣斯有以化臣民之心使之大公无私尔淫朋比德皆私心为之也尧舜之时公道大明人皆以尧舜之心为心者以尧舜执中之化也人君居臣民之上可不谨于心术之微公私之辨以立朝廷大中至正之矩乎
  召诰其惟王位在德元小民乃惟刑用于天下越王显臣若水通曰此召公告成王之言也位君位也德元者谓为德之首也刑仪刑也越犹于也显明也言居天下之上必有首天下之德君德既立则朝廷以正而小民观感兴起皆仪刑用德于下所谓羣黎百姓徧为尔德是天下小民之德皆王之德也于王之德岂不益光显矣乎
  诗大雅棫朴追琢其章金玉其相勉勉我王纲纪四方臣若水通曰此诗咏文王之德也追雕也金曰雕玉曰琢相质也勉勉者勉而又勉纯亦不巳之意我王谓文王也大者为纲小者为纪四方之本在朝廷朝廷之本在纪纲纪纲之本在君心故棫朴咏文王之德言其如金玉之质而有雕琢之文盖其勉而又勉纯亦不巳而为四方之纲纪也盖文王之心纯乎天理故运之于纲纪大之而纲人伦统体常张而不弛小之而纪政事节目常理而不乱所以维持统御乎四方者如金玉雕琢之文章也以此观之人主欲正乎朝廷在先正乎纪纲欲正纪纲在先正乎一心使天理之本体大公至正广大高明足以为纪纲之本而后施之纪纲者皆此心之管摄运用罔不振肃者矣纪纲振肃则体统尊严朝廷防不正矣朝廷者四方之极也朝廷正而四方敢有不正者乎故曰人主一心万化之源茍欲正纪纲以正朝廷而不先正此心以立其本则枝叶虽茂本根已蹷形体虽安命脉以危其如纪纲朝廷何哉
  春秋成公十六年曹伯归自京师
  臣若水通曰书曹伯者王与其伯也因鲁史之文也书归自京师讥王之不罪其罪而成其爵也京师者朝廷也朝廷四方之极而命德讨罪之所从出也其言自京师王命也言天王之不诛有罪而释之归以成其为伯也负刍杀世子而自立王不能因晋之执置诸刑典讨罪之权不行矣而使复国则命德之典何在焉命德讨罪之典坏之于朝廷又何以为天下之共主哉
  礼记王制天子无事与诸侯相见曰朝考礼正刑一德以尊于天子
  臣若水通曰此诸侯朝天子之事也天子无他事故诸侯各以其期见于天子是之谓朝其来朝之事岂徒然哉亦为述职而行也故又考礼正刑一德以尊天子礼者五礼天子尝因天秩而五庸之矣于是考诸侯之礼合于天子之礼否欤刑者五刑天子尝因天讨而五用之矣乃正诸侯之刑合于天子之刑否欤德者天子尝因人之固有而敎之矣又一诸侯之道德以同风俗果合于天子欤如是则天子之礼刑道德诸侯奉承而不敢违是所以尊天子者至矣天子尊则朝廷尊矣臣民赖天子朝廷之尊以安者也我朝稽古为治三年一朝天下岳牧郡县之臣萃而觐之于天子固所以述职也而铨衡亦尝有殿最之课矣今天下车同轨书同文王制所谓礼刑固不待考正而自同矣独一道德以同风俗者则在明天子之主盟斯道而辅臣宜賛襄之以成一德之化天下幸甚
  郊特牲君之南乡答阳之义也臣之北面答君也臣若水通曰君即天子也答对也南鄕南面也阳盛于南方长养万物之地也人君对时育万物故南面以对阳也人臣北面以朝君者对君育养之德也君南面臣北面上下之位定而朝廷正矣
  玉藻朝辨色始入君日出而视之退适路听政使人视大夫大夫退然后适小释服
  臣若水通曰辨色谓初明之时可辨顔色也视之视朝也诗曰夜向晨庭燎有煇即臣之辨色入朝也所以防微也又曰东方明矣朝既盈矣即君之日出视朝也所以优尊也然入而臣先于君明分守也退而使人视大夫大夫退而后退小释服君后于臣防怠荒也君无怠荒而羣臣守分则朝廷尊矣汉唐以来或五日或三日或旬日始朝我祖宗以勤为治无日不朝仰惟圣明早朝晏罢退御便殿延访政事可谓逺追帝王近遵成宪者矣持此始终如一不替益防岂不休哉
  哀公问孔子对曰政者正也君为政则百姓从政矣君之所为百姓之所从也君所不为百姓何从公曰敢问为政如之何孔子对曰夫妇别父子亲君臣严三者正则庶物从之矣
  臣若水通曰正政者所以正朝廷也正三纲者所以正政也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三纲正则五伦正而为政之道得矣此朝廷之所以尊乎
  仲尼燕居曰以之朝廷有礼故官爵序也
  臣若水通曰朝廷礼法之所出也故礼用之朝廷则上下辨名分严尊卑有等是故官爵序也然则朝廷之礼其可以不肃乎
  坊记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家无二主尊无二上示民有君臣之别也
  臣若水通曰何以天无二日日者天之阳精也阳一而已故日无二何以土无二王王御土中者也土中一而已故王无二何以家无二主主者家之尊也其本一而已故家主无二故三才之道一而已矣天之尊在一日土之尊在一王家之尊在一父何二尊之有哉如此则君臣上下之等威以别而朝廷尊矣
  表记朝极辨不继之以倦
  臣若水通曰朝廷之上君臣上下贵极辨其分而不可紊久则弛而有倦则纪纲弗振而奸邪得以窥伺矣虽然严上下之分而必通上下之情然后有都俞吁咈之美也茍一于严则秦皇尊君卑臣之仪其可法乎而夫子云然者特感于春秋君弱臣强之弊故伤之也乎
  周礼大宗伯以九仪之命正邦国之位壹命受职再命受服三命受位四命受器五命赐则六命赐官七命赐国八命作牧九命作伯
  臣若水通曰仪犹等威也每命异仪也位者贵贱之位也何以谓受职始为正吏受职事如王之下士列国之士子男之大夫之职是也何以谓受服受皮弁之服如王之中士列国之大夫子男之卿之服是也何以谓受位始有列位为王之臣如王之上士及列国之卿位是也何以谓受器始有祭器也如王之下大夫及公之孤有祭器者是也何以谓赐则则者未成国之名也王之下大夫出封则加一等而赐以百里二百里之地也何以谓赐官王六命之卿始得具臣治家邑也何以谓之赐国王之卿出封加一等为侯伯之国也何谓作牧侯伯有功德则加命之得专征伐为一州之牧也何谓作伯上公有功德者加命为二伯是之谓方伯也夫命也受也赐也作也皆出于朝廷主于宗伯所谓天下有道礼乐征伐自天子出而朝廷正矣
  司士正朝仪之位辨其贵贱之等王南乡三公北面东上孤东面北上卿大夫西面北上王族故士虎士在路门之右南面东上大仆大右大仆从者在路门之左南面西上司士傧孤卿特揖大夫以其等旅揖士旁三揖王还揖门左揖门右大仆前王入内朝皆退
  臣若水通曰朝仪者王视朝于路门外之仪也东上其次以东为上也西上以西为上也北上以北为上也王族故士者王之族故为士而宿衞者也虎士者虎贲之士也大仆者侍御之长也大右者司右也大仆从者小臣祭仆之类也摈者诏王出揖也特揖者孤卿尊也旅揖者大夫卑也旁揖者士又卑也还揖左右者在路门左右者皆南面者也大仆前者自本位而前正王视朝之位也内朝者路门之内听政处也君臣上下贵贱之等其秩然而朝廷尊矣
  论语子路曰衞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
  臣若水通曰名者实之表也其名正则实正实正则朝廷正逺近莫不一于正矣故孔子因仲由之设问而告以正名为先仲由未达于为国以礼之道遂疑其迂濶而逺于事情非今之急务也孔子乃责其不能阙疑而告之以为使名有不正其实俱亡所以言不顺事不成礼乐不兴刑罚不中其流之弊不可胜言故正名分者所以正治之本而塞乱之源也夫子此言岂特为衞国之所当先耶于凡有国家者舍此不可以自立矣观其修春秋而于践土河阳之役去实以全名曰与其名存而实亡犹愈于名实之俱亡是以周室虽微诸侯强盛以齐楚大国卒不敢侮所谓植遗腹朝委裘而不乱者岂非以名分素明而民志素定哉此图治者所当究心也
  国语周语祭公谋父曰先王之训也有不祭则修意有不祀则修言有不享则修文有不贡则修名有不王则修德序成而有不至则修刑于是乎有刑不祭伐不祀征不享让不贡告不王于是乎有刑罚之辟有攻伐之兵有征讨之备有威让之令有文告之辞布令陈辞而又不至则又增修于德无勤民于逺是以近无不听逺无不服
  臣若水通曰祭畿内之国周公之后为王卿士谋父字也邦甸之内有违阙不供日祭者先修意以自责畿内近知王意也言号令也文典法也名谓尊卑职贡之名号序谓上五者次序也已成而有不至则有刑诛让谴责也告谓以文辞晓告之地逺者辠轻也夫大君立极以风四方故必自治而后治人也是故下有不祭不祀不享不贡不王之违上有修意修言修文修名修德之政未尝舍己而勤人也是以近无不听逺无不服先正谓朝廷四方之极其是之谓欤君天下者可不正心以正朝廷立四方之极乎
  晋语僖负羁曰爱亲明贤政之干也礼宾矜穷礼之宗也礼以纪政国之常也
  臣若水通曰负羁曹大夫干桢榦也宗本也纪理也夫亲亲贤贤国之大政也而有宾穷之礼焉所以行其政也故曰国君无亲国以为亲故不亲其亲则不能明贤矣不亲亲明贤则不能礼宾矜穷矣其于礼政夫何有晋重耳出亡于外而国相多从之是终必有兴者曹伯舍之而不礼是弃爱亲明贤礼宾矜穷之义其能久立乎君子闻僖负羁之言可以知朝廷之体
  汉文帝宠幸邓通赏赐累钜万申屠嘉尝入朝而通居上旁有怠慢之礼嘉奏事毕因言曰陛下爱幸羣臣则富贵之至于朝廷之礼不可以不肃罢朝嘉坐府中为檄召通诣丞相府不来且斩通恐入言上上曰汝第往通诣丞相府免冠徒跣顿首谢嘉坐自如弗为礼责曰夫朝廷者高帝之朝廷也通小臣戏殿上大不敬当斩吏合行斩之通顿首出血不解上度丞相已困通使使持节召通而谢丞相曰此吾弄臣君释之
  臣若水通曰朝廷之不正近贵壊之也汉文以堂堂帝王之贵宠幸邓通之微臣朝廷解体而堂陛陵夷矣幸而申屠嘉之守法使朝廷尊如泰山文帝虽曲防通而终不罪嘉之守法此朝廷之所以反正欤
  汉武帝元朔元年徐乐上书言天下之患在于土崩秦之末世是也间者关东五谷不登民多穷困重之以边境之事推数循理而观之民不安者土崩之势也故贤主独观万化之原明于安危之机修之庙堂之上而销未形之患也其要期使天下无土崩之势而已矣臣若水通曰庙堂者政事之所出也朝廷正则万事正而民心定而无土崩之患矣徐乐谓贤主独观万化之原其原在修于朝廷自君心之正始也惜乎武帝乐其言而不能用也
  汉元帝永光二年匡衡上疏曰治天下者审所上而已敎化之流非家至而人说之也贤者在位能者在职朝廷崇礼百寮敬让道德之行由内及外自近者始然后民知所法迁善日进而不自知也
  臣若水通曰治在风化而巳家至人说则尧舜之圣不能以遍也故贤能任职百僚敬让则朝廷尊崇而风化之本立矣风化之流自内而外由近而逺有不可御者焉尔
  汉光武建武十一年赵王良从帝入夏城门与中郎将张邯争道叱邯旋车又诘责门候使前走数十步司隶校尉鲍永劾奏良无藩臣礼大不敬良尊戚贵重而永劾之朝廷肃然永辟扶风鲍恢为都官从事恢亦抗直不避彊御帝常曰贵戚且敛手以避二鲍
  臣若水通曰朝廷四方之极纪纲之所系焉者也故一人足以坏之赵王良之豪横是也一人足以正之鲍永之抗直是也向使非永之肃正则上无道揆下无法守其何以立极于四方哉此二鲍之劾奏权贵不避彊御所以能肃清朝廷而森严堂陛也呜呼贤哉

  格物通卷五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五十二    明 湛若水 撰
  正朝廷下
  汉桓帝延熹八年李膺复拜司隶校尉时小黄门张让弟朔为野王令贪残无道畏膺威严逃还京师匿于兄家合柱中膺知其状率吏卒破柱取朔赴雒阳狱受辞毕即杀之自此诸黄门常侍皆鞠躬屏气不敢出宫省帝恠问其故并叩头泣曰畏李校尉时朝廷日乱纲纪頽弛而膺独持风裁以声名自高士有被其容接者名为登龙门云
  臣若水通曰桓帝之时朝廷不正甚矣由权横猖獗纲纪頽弛之所致也李膺之威望诛贪残于合柱中朝纲为之一肃然不旋踵党祸兴朝纲至于扫地岂非天哉
  晋惠帝元康四年司隶校尉傅咸上言货赂流行所宜深絶时朝政寛弛权豪放恣咸奏免河南尹澹等官京师肃然
  臣若水通曰晋惠以暗弱之资行寛纵之政朝纲大紊堂陛頽毁矣傅咸持风裁而京师肃然朝廷一正其弛其张在人而已矣傅曰不有君子其能国乎
  晋成帝咸和元年司徒王导称疾不朝而私送郄鉴卞壸奏导亏法从私无大臣之节请免官虽事寝不行举朝惮之时贵游子弟多慕王澄谢鲲为放达壸厉色于朝曰悖礼伤敎罪莫大焉中朝倾覆实由于此欲奏推之
  臣若水通曰为国以礼礼者国之桢榦也故礼达而朝廷尊矣晋之中朝倾覆皆王谢放弃礼法之疚也然则后之人君欲正朝廷以立国者舍礼何以哉壸不畏强御言人之所不敢言忠义之气与日月争光矣
  晋穆帝永和二年都乡文穆公何充有器局临朝正色以社稷为己任所选用皆以功効不私亲旧
  臣若水通曰朝廷以有人而尊也晋室不纲臣之不职矣若何充者其羣鸟之孤鳯欤临朝正色社稷自任选用功能朝纲为之一振伟哉
  晋穆帝升平四年燕太原王恪虽综大任而朝廷之礼兢兢严谨每事必与司徒评议之未尝专决
  臣若水通曰朝廷之礼率由权豪壊之也慕容恪当国家危疑之秋而能谨礼法愽询公议可谓能尊朝廷以安社稷矣
  陈宣帝太建九年梁主入朝于邺自秦兼天下无朝觐之礼至是始命有司草具其事致积致饩设九傧九介受享于庙三公三孤六卿致食劳宾还防致享皆如古礼
  臣若水通曰邺后周之都周平齐故梁朝于周也积者每积有牢礼米禾刍薪也饩者腥牲也五代志曰梁主之朝周入畿大冢宰命有司致积其饩五牢米九十筥醯醢各三十五瓮酒十八壶米禾各五十车薪刍各百车既至大司空设九傧以致馆梁王束帛乘马设九介以待之礼成而出明日王朝受享于庙既致享大冢宰又命公一人冕乘车陈九傧以束帛乘马致食于宾及宾之从各有差致食讫又命公一人弁服乘车执防设九傧以劳宾王设九介迎于门外明日朝服乘车还防于公公皮弁迎于大门授防授防并于堂之中楹又明日王朝服设九介乗车以见于公事毕公致享明日三孤一人又执防劳于梁王明日王还防又明日王见三孤如三公明日卿一人又执防劳王王见卿又如三孤于是三公三孤六卿又各饩賔并属官之长为使牢米束帛同三公臣谓君臣之相觐古之制也封建废而朝觐之礼亡矣周主因梁之朝慨然复古礼之盛其亦旷世之一快覩也周之朝廷于是益尊矣
  唐太宗贞观十年魏王泰有宠于上或言三品以上多轻视魏王上怒引三品以上作色让之曰隋文帝时一品以下皆为诸王所颠踬彼岂非天子儿邪朕但不听诸子纵横尔闻三品以上皆轻之我若纵之岂不能折辱公辈乎房龄等皆惶惧流汗拜谢魏征独正色曰臣窃计当今羣臣必无敢轻魏王者在礼臣子一也春秋王人虽微序于诸侯之上三品以上皆公卿陛下所尊礼若纪纲大壊固所不论圣明在上魏王必无顿辱羣臣之理隋文帝骄其诸子使多行无礼卒皆夷防又足法乎上恱曰理到之语不得不服朕以私爱忘公义向者之忿自谓不疑及闻征言方知理屈人主发言何得容易乎
  臣若水通曰朝纲之弛自亲贵始也太宗爱宠魏王而怒及羣臣朝廷不正之渐矣向微魏征引春秋倡大义尊王人振朝纲则贞观之治不足观也巳传曰体统正而朝廷尊其斯之谓乎
  唐太宗贞观十四年十二月言事者多请帝亲览表奏以防壅蔽帝以问魏征对曰斯人不知大体必使陛下一一亲之岂唯庙堂州县之事亦当亲之矣
  臣若水通曰先正有言论治者贵识体所谓体者朝廷上下之礼也元首明股肱良则庶事康是之谓朝廷正矣元首丛脞股肱惰则万事隳是之谓朝廷不正矣魏征一言而太宗乃悟此其所以成贞观之治也欤
  唐太宗贞观十五年帝尝临朝谓侍臣曰朕为天子常兼将相之事给事中张行成退而上书以为禹不矜伐而天下莫与之争陛下拨乱反正羣臣诚不足望清光然不必临朝言之以万乘之尊乃与羣臣校功争能臣窃为陛下不取帝甚善之
  臣若水通曰人主之责在任将相将相得而朝廷尊矣太宗以天子之尊乃欲兼行将相之事而犹矜巳以夸人与羣臣校功争能矣自卑孰甚焉张行成一言而朝廷之体尊其亦得尊主之道者欤
  唐肃宗至德元载塞上精兵皆选入讨贼惟余老弱守边文武官不满三十人披草莱立朝廷制度草创武人骄慢大将管崇嗣在朝堂背阙而坐言笑自若时监察御史李勉奏弹之系于有司上特原之叹曰吾有李勉朝廷始尊
  臣若水通曰武臣骄慢背阙坐笑是不知有朝廷之尊矣御史李勉声其罪以正体统而朝廷始尊此肃宗之所以归功于勉也虽然人君不能自尊而赖臣下以尊之亦可悲矣然则自尊之道在正心以正朝廷君人者不可不知
  唐穆宗长庆元年冬十月裴度上表极陈朋比奸蠧之状以为逆竖搆乱震惊山东奸臣作朋挠败国政陛下欲扫荡幽镇先宜肃清朝廷
  臣若水通曰先正有言朝廷者天下之本未有朝廷不正而可以正天下者也裴度谓陛下欲扫荡幽镇先宜肃清朝廷可谓得正朝廷以正百官之体矣有天下者其知所务哉
  唐文宗太和二年春三月己夘上亲策制举人贤良方正昌平刘蕡对防其畧曰陛下将杜簒弑之渐则居正位而近正人逺刀锯之贱亲骨鲠之直辅相得以专其任庶职得以守其官奈何以防近五六人总天下之大政祸稔萧墙奸生帷幄臣恐曹节侯览复生于今日又曰威柄陵夷藩臣跋扈或有不达人臣之节首乱者以安君为名不究春秋之微称兵者以逐恶为义则政刑不由乎天子征伐必自于诸侯
  臣若水通曰唐之季叶内竖弑立藩臣称兵始于朝廷之不正而纪纲废壊也刘蕡以布衣发愤一言切中时病可以为社稷之臣矣乃弃而不取胡寅所谓违天理逆人心者是也何以为朝廷哉
  后唐明宗天成二年呉马军都指挥使柴再用戎服入朝御史弹之再用恃功不服侍中徐知诰阳于便殿误通起居退而自劾呉王优诏不问知诰固请夺一月俸由是中外肃然
  臣若水通曰五代之世人臣恃功骄恣者良由朝廷不正而纪纲法度之不立尔知诰自劾而中外肃然所谓朝廷正而百官万民莫敢不正矣
  陆防奏议曰风化之大礼让为先礼让之行朝廷为首朝廷者万方之所宗仰羣士之所楷范观而效焉必有甚者是以朝廷好礼则俗尚恭敬朝廷尊让则时耻贪竞朝廷有失容之慢则凌暴之弊播于人朝廷有动色之争则攻鬬之祸流于下圣王知其然也故选建贤德以为公卿使人具瞻不谕而化
  臣若水通曰朝廷四方之极不可以不正也故体统正而朝廷尊天下化服以德宗之猜疑则朝廷何由而崇尊百官何由而承式诸侯固将以解体四方由之而起衅礼让风化之効胡可得也防之言德宗不能用至今而始验也惜哉
  宋神宗熈宁三年文彦愽久居枢密以王安石多变旧典言于神宗曰朝廷行事务合人心宜兼采众论以静重为先陛下励精求治而人心未安盖更张之过也臣若水通曰镇之以静重兼之于众论恊之于人心则朝廷正矣朝廷正则政出于一而天下治矣文彦愽老成忠厚之论足以破纷更乱政之惑矣惜乎神宗之心溺于功利之说而不知大不利者在朝廷尔
  宋哲宗元祐六年二月以刘摰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苏辙为尚书右丞王岩叟签书枢密院事辙除命既下右司谏杨康国奏曰辙之兄弟谓其无文学则非也蹈道则未也其学乃学为仪秦者也其文率务驰骋好作为纵横捭阖无安静理陛下若恱苏辙文学而用之不疑是又用一安石也辙以文学自负而刚狠好胜则与安石无异不报岩叟居言职五年正谏无隠及拜签枢密谢因进曰太后听政以来纳谏从善务合人心所以朝廷清明天下安静愿信之勿疑守之勿失复进言于帝曰陛下今日圣学当深辨邪正正人在朝则朝廷安邪人一进便有不安之象非谓一夫能然盖其类应之者众上下蔽不觉养成祸胎尔又曰或闻有以君子小人参用之说告陛下者不知果有之否此乃深悮陛下也自古君子小人无参用之理圣人但云君子在内小人在外则泰君子在外小人在内则否小人既进君子必引类而去若君子与小人竞进则危亡之基也两宫深然之
  臣若水通曰朝廷之正不正由于用人之邪正尔故一苏辙立朝则朝廷不正何也不正之类将从之也一王岩叟立朝则朝廷正何也正人之类将从之也所谓正不正之分岂有他哉于心术焉见之也四防之于十六相其才华孰能辨之哉后之人主欲尊朝廷者当慎于邪正之择而勿贪人之文采焉可也
  宋儒程頥上英宗书云朝廷纪纲汗漫离散莫可总摄本源如此治将安出
  臣若水通曰朝廷之正在纪纲而已矣纪纲者何君臣父子是也礼曰圣人作为君臣父子以为纪纲纪纲既正天下自定是故纪纲壊不足以言朝廷矣程頥此言诚知治国家天下之大要也爲人君者其慎之哉
  范祖禹曰朝廷者四方之极也非至公无以絶天下之私非至正无以止天下之邪人君一不正其心则无以正万事茍以术御下是自行诈也何以禁臣下之欺乎是以术行而欺愈多知用而心愈劳盖以诈胜诈未有能相一者也
  臣若水通曰朝廷何以为四方之极也四方之所取正焉者也故在公正而已矣人君之道如天运于上一正以胜百邪一公以絶天下之私故孟子曰君正莫不正茍以诈术御下已自不正矣何以正朝廷而示天下之正乎
  朱熹曰发号施令羣听不疑进贤退奸众志咸服纪纲得以振肃而无侵挠之患政事得以修明而无阿私之失此所以朝廷百官六军万民无敢不出于正而治道毕矣
  臣若水通曰朱熹之言盖本于董仲舒正朝廷以正百官万民之意然非无其本也其要系于君心焉而已尔君心正则万化随之然其所以得此心之正者岂有他哉敬而已矣敬则天理日明人欲日消而凡施为注措皆当于义而无愆也太平之治岂不可坐而致哉
  国朝礼部奏定百官常朝班次及奏事等礼仪太祖皇帝谓中书省臣曰朝廷之礼所以辨上下正名分不以贱加贵不以卑逾尊百官在列班序有伦奏对雍容不失其度非惟朝廷之尊抑亦天下四方瞻仰所在也今文武百官朝叅奏事有未闲礼仪者是礼法不严于殿陛何以肃朝廷乎自今凡新任官及诸武臣礼仪有不闲习者令侍仪司官日于午门外演习之且命御史二人监视有不如仪者纠举之百官入朝失仪者亦纠举如律
  臣若水通曰朝廷之礼主于严君臣之分主于敬若无严敬则上下不辨名分不正岂足以谓之朝廷哉岂足以成天下之治正天下之民哉伏覩我圣祖谕中书省臣之言可谓能正心以正朝廷矣臣愿圣明法祖以正朝廷以正百官万民而天下正矣
  诸司职掌朝仪凡朝班序立公侯序于文武班首次驸马次伯自一品以下各照品级文东武西依次序立风宪纠仪官居下朝北纪事官居文武第一班之后稍近上便于观听不许搀越如有事奏须要从班末行至御前跪奏不许于班内横过奏毕即便入班序立
  臣若水通曰朝廷礼法之所在朝仪不肃则礼法隳矣故必有拜立之节劾奏之仪夫然后上下之间截然名分之不易而礼法行矣礼法行而朝廷焉有不正者哉
  礼仪定式凡朝叅遇有圣谕敎诫须当专心致意拱听分明即便省身克己不许放肆驰心外想
  臣若水通曰臣子对君之言当尊之如天而不可少忽也是故专心致意诚也拱听恭也省身克己敬也戒放肆驰心立信也诚敬恭信所以尊君如尊天以尊朝廷也朝廷尊则莫不出于正矣
  永乐二年十一月刑部尚书郑赐等奏奉天征讨官有以罪系狱者请论功定议太宗皇帝曰朝廷大公至正之道有功则赏有过则刑刑赏者治天下之大法不以功掩过不以私废公此辈征讨之功既酬以爵赏矣今有犯而不罪是纵恶也纵恶何以治天下其论如律臣若水通曰刑赏者朝廷之大法也所以为朝廷者以其有刑赏之正也刑赏废纪纲弛焉足以为朝廷哉伏覩太宗文皇帝谕郑赐之言朝廷大公至正之道不以功而可废矣仰惟圣明法祖图治公道大行私恩尽黜则帝王之治可致矣
  宪纲凡有朝防行礼失仪听纠仪御史举劾常朝官奏事理有未当及失仪者听侍班御史并给事中劾奏依律罚俸
  臣若水通曰朝廷以礼而尊也故叔孙制礼而汉尊李勉一言而唐尊李纲一入而宋尊非礼仪不足以肃之也然欲使朝廷之尊岂徒声音笑貌为之哉盍亦反其本矣

  格物通卷五十二
<子部,儒家类,格物通>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五十三    明 湛若水 撰
  正百官上
  书虞书舜典辑五瑞旣月乃日觐四岳群牧班瑞于群后
  臣若水通曰此舜见诸侯来朝之事也史臣言舜初政之时辑敛五等瑞信以徴五等之诸侯五瑞谓天子始封诸侯所锡之珪公桓珪侯信珪伯躬珪子谷璧男蒲璧五等其珪头斜锐以合符于天子冒珪之刻小大长短广狭之度以騐其信否者也旣尽也此正月四方诸侯有至者如四岳为四方之诸侯群牧为九州之牧伯则日日觐见之盖欲以少接得尽其询察礼意旣见之后则又颁还其瑞以与天下正始也夫不徒徴之而日日见之然后还其瑞焉见之所以通其意也颁之所以新其始也孚上下之情同道徳之化圣人所以治天下如此今之布政郡州古之诸侯也明主欲同天下之化必因其来朝召见询之然后心志可一而治化可行也
  舜典帝曰咨汝二十有二人钦哉惟时亮天功
  臣若水通曰此帝舜总命羣臣之言咨嗟叹而告四岳九官十二牧尔二十有二人不可不钦敬尔职以明亮天之事也孔子告哀公问政曰为政在人夫政由人生者也今观帝舜之初治拳拳于羣臣旣分命之又总告之其丁宁谆复如此成有虞之盛治由此故也伏望圣明留心于用人以追唐虞之治幸甚
  臯陶谟无旷庻官天工人其代之
  臣若水通曰此臯陶陈知人之谟于帝舜也蔡沉曰旷废也言不可用非才而使庻官旷废厥职也天工天之工也人君代天理物庻官所治无非天事茍一职之或旷则天工废矣可不深戒哉然则废人职且不可也而至于废天工焉可乎
  商书仲虺之诰佑贤辅徳显忠遂良兼弱攻昧取乱侮亡推亡固存邦乃其昌
  臣若水通曰此仲虺以正臣下之道告成汤也蔡沉曰诸侯之贤徳者佑之辅之忠良者显之遂之所以善善也诸侯之弱者兼之昧者攻之乱者取之亡者侮之所以恶恶也推亡者兼攻取侮也固存者佑辅显遂也推彼之所以亡固我之所以存邦国乃其昌矣臣谓不但诸侯由诸侯以至于羣臣皆当如此则害治者去而辅治者安而治可几矣舜诛四凶命十六相天下无为而治可见为治之道非有他惟进贤退不肖尔然则贤愚同混而不乱者未之有也惟圣明留意焉
  周书洪范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凢厥正人旣富方谷
  臣若水通曰此箕子衍皇极之畴言造就羣臣之道也人有位之人也有能有为谓有才干者羞进也昌盛也正人者在官之人也富禄之也谷善也有能有为者不进于行则徳不胜才非吉士也故必使之进其行焉行者徳之实事才之本也如此不惟有以扩充其才且有徳以将之不至恃才妄作矣由是官使皆贤才而邦国有不昌盛矣乎夫在官之人有禄可仰斯可责其为善而羞行也否则虽欲进行其可得乎
  周官六卿分职各率其属以倡九牧阜成兆民
  臣若水通曰此成王训迪六卿之言也六卿者宰司徒宗伯司马司冦司空也属者毎卿六十属六卿三百六十属也倡亦率也九牧者九州之牧伯也阜厚也成化也言六卿各分其职不相侵夺各倡其属勤供职事以为九牧之倡政治明教化洽使兆民之众莫不阜厚而化成也夫朝廷百官乃万邦之表率也百官正则万邦正矣万邦正则兆民安矣然欲正百官者又在人君正心始也
  诗小雅巧言乱之初生僣始旣涵乱之又生君子信谗君子如怒乱庻遄沮君子如祉乱庻遄已
  臣若水通曰此诗乃大夫伤谗之所作也言乱之所以生者由谗人以不信之言始入而王涵容不察其眞伪也乱之又生者则旣信其谗言而用之矣君子见谗人之言恶之如怒则乱庻几遄沮矣见贤者之言喜之如祉则乱庻几遄已矣若夫忠谗莫辨善恶不分则百官何由而正哉人主欲正百官必明善恶之归鉴忠谗之别在正其一心而巳正其心在正其喜怒而已喜怒者发于君心而小人最易于窥伺一或不正则谗邪得入乱之所由生也百官安得正乎
  礼记王制曰千里之外设方伯五国以为属属有长十国以为连连有帅三十国以为卒卒有正二百一十国以为州州有伯八州八伯五十六正百六十八帅三百三十六长八伯各以其属属于天子之老二人分天下以为左右曰二伯
  臣若水通曰属连卒州以大小异其名皆聚之意也长帅正伯亦以大小而异其官也凢此皆因贤侯为之统于外者也二伯统于内者也所谓自陜以东周公主之自陜以西召公主之者也陈澔曰八伯为八州之伯二伯为天下之伯也内外相承而体统立矣
  王制曰天子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大国三卿皆命于天子下大夫五人上士二十七人次国三卿二卿命于天子一卿命于其君下大夫五人上士二十七人小国二卿皆命于其君下大夫五人上士二十七人
  臣若水通曰三公师保傅也象三光也取数于阳也卿大夫元士之数三倍之也所以备阳道之用也次国二卿命于天子杀于大国也小国二卿皆命于其君杀于次国也卿大夫士之数皆竒也取数于阳也佐其君以阳道治人者也生育之义也
  王制曰制三公一命卷若有加则赐也不过九命次国之君不过七命小国之君不过五命大国之卿不过三命下卿再命小国之卿与下大夫一命
  臣若水通曰制三公三公命服之制也卷与衮同有降龙无升龙也有加则赐者三公若加一命与王者之后同故赐衮也不过九命者孔颖逹曰三公八命身着鷩冕若加一命则为上公而着衮冕九旒服九章也加赐制特数也不过九示定制也次国之君谓侯伯也及天子之卿出封者皆七命服七章七旒之鷩冕也小国之君谓子男也及天子之大夫出封者皆五命服五章五旒之毳冕也是故制其命数而官爵之礼着矣
  坊记子云制国不过千乗都城不过百雉家富不过百乗以此坊民诸侯犹有畔者
  臣若水通曰千乗之国诸侯之国也都城卿大夫都邑之城也家富卿大夫之富也夫名分者人君所以御臣之柄是故大夫而僣卿则卿可僣诸侯诸侯可僣天王天下之乱何时而已乎古之明王圣帝防微于其渐故服采以章之爵位以辨之名分正则百官正而天下定矣于乎宠禄之过其分而弗致三家六卿之党者臣未之闻也吁可不惧哉
  表记子曰迩臣守和宰正百官大臣虑四方
  臣若水通曰迩臣近君者也故欲其守和盖过于和则流而为同不及于和则过而为亢是故知刚知柔纳约自牖者可以语守和之道矣宰者太宰之官掌建邦之六典故以正百官使不越其分不旷其职而百官正矣大臣二伯六卿也爵位旣重故虑四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自不容己矣迩臣太宰大臣各修其职此朝廷所以无不正之官乎
  周礼天官以八柄诏王驭羣臣一曰爵以驭其贵二曰禄以驭其富三曰予以驭其幸四曰置以驭其行五曰生以驭其福六曰夺以驭其贫七曰废以驭其罪八曰诛以驭其过
  臣若水通曰正百官者当审其驭之之法无法以驭之则乱乱则庻事隳矣是故有爵以贵之有禄以富之有予以幸之有置以行之有生以福之有夺以贫之有废以罪之有诛以过之八者之柄操而后羣臣之职正故书曰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故为人主临莅百官之上在揽其威福予夺之柄而后可
  天官以官府之六叙正羣吏一曰以叙正其位二曰以叙进其治三曰以叙作其事四曰以叙制其食五曰以叙受其防六曰以叙听其情
  臣若水通曰叙秩次乃一尊一卑之不容紊者也其曰以官府之六叙正羣吏者何哉盖位有贵贱治有大小事有先后食有多寡防有详畧情有好恶其分之殊诚不容以弗辨者也以此六叙而正之则莫不一于正矣其于董正治官何难之有哉
  太宰之职掌建邦之六典以佐王治邦国一曰治典以经邦国以治官府以纪万民二曰教典以安邦国以教官府以扰万民三曰礼典以和邦国以统百官以谐万民四曰政典以平邦国以正百官以均万民五曰刑典以诘邦国以刑百官以纠万民六曰事典以富邦国以任百官以生万民
  臣若水通曰扰犹驯也统犹防也诘犹禁也任犹使也生犹养也天官冢宰之职统百官是故大司徒以下之官于此亦正焉冢宰建立六者典常之法以佐王之治宰掌邦治故一曰治典其曰经曰治曰纪皆其职也司徒掌邦教故二曰教典其曰安曰教曰扰皆其职也宗伯掌邦礼故三曰礼典司马掌邦政故四曰政典司冦掌邦禁故五曰刑典司空掌邦事故六曰事典其自曰和邦国以下曰统曰谐也曰平曰正曰均也曰诘曰刑曰纠也曰富曰任曰生也皆各以其职也是故六典举而六官正矣
  太宰以八法治官府一曰官属以举邦治二曰官职以辨邦治三曰官联以防官治四曰官常以听官治五曰官成以经邦治六曰官法以正邦治七曰官刑以纠邦治八曰官计以弊邦治
  臣若水通曰府者百官所居也纠察也弊断也官属者六官各有属也属各六十故以举邦治也官职者六官各有职也职各有别故以辨邦治也官联者众官共举之而后事得防合故曰防也官常者非连事通职而各自听治之故曰听也官成者官有成事品式依而行之以经纪邦治也官法者当职所主之法度将此以正邦之政治也官刑者官中之刑也官计者平治官府之计也是故八法修而百官无不正矣
  国语鲁语叔孙穆子曰天子有虎贲习武训也诸侯有旅贲御灾害也大夫有贰车备承事也士有陪乗告奔走也
  臣若水通曰训教也虎贲掌先后王而趋舍则守王闲在国则守宫门所以习武教者也旅贲掌戈盾夹车而趋车止则持轮所以备非常禁灾害也贰副也陪重也奔走使令也夫自天子以至百官尊卑之分森若堂陛然是故有虎贲之臣有旅贲之士有贰车之御有陪乗之徒上下有章不可以毫发僣差也文武周公之道不衰周官之法行则楚公子围以大夫而干诸侯之服者罪不容诛矣
  汉顺帝汉安元年八月遣侍中杜乔周举守光禄大夫周栩冯羡魏郡栾巴张纲郭遵刘班分行州郡表贤良显忠勤其贪汚有罪者刺史二千石驿马上之墨绶以下便辄収举乔等受命之部张纲独埋其车轮于雒阳都亭曰豺狼当路安问狐狸遂劾奏大将军冀河南尹不疑以外戚防恩居阿衡之任而专肆贪叨纵恣无极以害忠良谨条其无君之心十五事斯皆臣子所切齿者也书奏京师震竦
  臣若水通曰激浊扬清人主所以振肃百僚也顺帝遣八使分行州郡表贤惩贪可谓知务矣张纲独埋轮于都亭然有芟锄罪魁之志遂劾梁冀之恶夫冀无忌惮甚至杀贤臣弑幼君释此不问恶在其为激浊扬清振肃百僚也哉
  汉桓帝延熹二年以大司农黄琼为太尉是时新诛梁冀天下想望异政琼首居公位乃举奏州郡素行贪汚至死徙者十余人海内翕然称之琼辟汝南范滂滂少励清节为州里所服尝为清诏使案察冀州滂登车揽辔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守令赃汚者皆望风解印绶去
  臣若水通曰人之恒情必有所惩而后有所劝故舜诛四凶而天下咸服故正百官者在愼劝惩而已黄琼首居公位力去奸贪而海内翕然范滂案察冀州有志澄清赃吏解去肃僚贞度君子于二臣有取焉
  晋武帝太康五年刘毅上防曰今立中正定九品高下任意荣辱在手操人主之威福夺天朝之权势公无考校之负私无告诘之忌用心百态营求万端亷让之风防争讼之俗成臣窃为圣朝耻之
  臣若水通曰唐虞取士惟贤惟能成周取士乡举里选是以官必称任士无幸进风动咸宁此其由也自后汉立四科去古未逺魏承汉统立中正之官定九品之制用人之法始弊矣晋踵其失是以官无纯徳朝多弊政此刘毅所以恳切为晋武言也惜乎晋武非大有为之君不能更张以新治化迁延不振晋因以亡后之有天下者宜可以鉴矣至于身言书判之法立年格诗赋之制兴上旣以言而求人下皆以言而进用是以凢庸者或得以伸于上纯徳者或反以屈于下遂使贤能之典举选之制不见于后世矣呜呼惜哉
  晋武帝太康十年刘颂上疏曰古者六卿分职冢宰为师秦汉以来九列执事丞相都总今尚书制断诸卿奉成于古制为太重可出众事付外寺使得专之尚书统领大纲若丞相之为嵗终课功校簿当罚而已斯亦可矣
  臣若水通曰成周公孤之任论道爕理化寅亮六卿分职率属阜成兆民未尝以相侵夺也后世宰辅下侵众职此百官之所以不正而作威作福之祸兴也刘颂之言岂不信哉
  晋孝武太元十四年徐邈与范寗书曰足下愼选纲纪必得国事以摄诸曹诸曹皆得良吏以掌文案又择公方之人以为监司则清浊能否与事而明足下但平心处之何取于耳目哉
  臣若水通曰上下大小体统不紊而后百官得其正故君择相相择六曹六曹统监司监司统庻僚如纲之有纪故得一正人则用无非正人百官正而万事理矣徐邈之言可谓知要哉
  晋怀帝永嘉二年尚书令杨褒好直言成主雄初得蜀用度不足诸将有以献金银得官者褒谏曰陛下设官爵当网罗天下英豪何有以官卖金邪雄谢之
  臣若水通曰设官所以为民设爵所以待官也故重其爵所以重其官也重其官所以重其民也自输粟拜爵之制啓而爵始轻爵轻而官不重何以望其有以泽乎民哉故上进之以义则下之进也以义故百官正下怀义以报其上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上进之以利则下之进也以利故百官不正下以利而事其上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
  梁武帝天监元年癸酉诏公车府谤木肺石傍各置一函若肉食莫言欲有横议投谤木函若以功劳才器寃沈莫达投肺石函上身服浣濯之衣常膳惟以菜蔬毎简长吏务选亷平皆召见于前朂以政道擢尚书殿中郎到漑为建安内史左户侍郎刘鬷为晋安太守二人皆以亷洁著称漑彦之曽孙也又着令小县令有能迁大县大县有能迁二千石以山隂令丘仲孚为长沙内史武康令东海何逺为宣城太守由是亷能莫不知劝臣若水通曰正万民必本于正百官正百官必本于正朝廷而正其心始也夫正心者圣学之要也孟子曰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説梁武帝立谤木肺石通下情也详于择守知先务也通下情急先务宜乎百官正而万民正矣然而不免海内之乱者何哉武帝好尚佛教心术之邪也人君其愼于择术哉
  魏太师宇文泰始作九命之典以叙内外官爵改流外品为九秩
  臣若水通曰书曰不惟其官惟其人魏以九命设官其爵禄之差等辨矣然居之者人也辨其官而不辨其人则高墉之集鼫鼠之羞其召乱必矣故以徳而定爵以能而授官则贤者在位能者在职岂非天下有道之隆邪操用舍之权者愼之哉
  隋治书侍御史赵郡李谔上书曰士大夫矜伐干进无复亷耻乞明加罪黜以惩风轨
  臣若水通曰书曰尔惟风下民惟草故正民者先正百官也又曰尔身克正罔敢弗正故欲正百官者先正君身也李谔欲抑干进励亷耻可谓救时之弊矣然徒欲正其末而不知先正其本未见其能正也已是故人君欲知正百官之道者则盍反其本矣

  格物通卷五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五十四    明 湛若水 撰
  正百官下
  唐高祖武徳七年三月初定令以太尉司徒司空为三公次尚书门下中书秘书殿中内侍为六省次御史台次太常至太府为九寺次将作监次国子学次天防上将府次左右衞至左右领衞为十四衞东宫置三师三少詹事及两坊三寺十率府王公置府佐国官公主置邑司并为京职事官州县镇戍为外职事官自开府仪同三司至将仕郎二十八阶为文散官骠骑大将军至陪戎副尉三十一阶为武散官上柱国至武骑尉十二等为勲官
  臣若水通曰所谓正百官者非特具其位也正其人也唐之设官内外文武名位兼备矣而治不古若者岂其名职之咎邪书曰官不必备惟其人非其人而官之犹无官也不愼于择人而详于设官未见其能治者也故汉有良吏之称唐则无之唐有藩镇之祸汉则无之官其可以徒设耶今天下之官大率取法周官可谓具备矣求其人以充之克知三有宅心灼见三有俊心如周之取人者惟君相在焉
  唐太宗贞观五年初帝令羣臣议封建魏徴李百药以为封建不便顔师古以为不若分王宗子勿令过大间以州县杂错而居十一月诏皇家宗室及勲贤之臣宜令作鎭藩部贻厥子孙非有大故无或黜免所司明为条例等级以闻至十一年六月诏荆王元景等二十一王长孙无忌等十四人刺史皆令世袭无忌等皆不愿之国上表固让其明年诏停袭封刺史
  臣若水通曰在易之比地上有水比先王以建万国亲诸侯夫天之立君以主之而已非欲其有之也主之而同其利天下之公也有之而专其利一人之私也尧舜以来封建尚矣至秦乃不然岂秦法可行而尧舜之道不可行乎有天下者自私焉尔矣若太宗者英明出类而有志乎封建之事卒不果行何哉传曰有关雎麟趾之意然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然则太宗盖未有诚敬以为之本尔故魏徴李百药迎其意长孙无忌诸人避其嫌可以见之矣我国家创制立法上仿成周下参时宜分封同姓亲疎有差省郡杂处师古之论于今行之矣
  唐太宗贞观八年十二月中书舍人高季辅上言外官卑品犹未得禄饥寒切身难保清白今仓廪寖实宜量加优给然后可责以不贪严设科禁
  臣若水通曰士之入官则不可并耕而食矣是故禄以代其耕也抱关击柝者皆有常职以食于上古之制也唐有官而无禄岂设官之道邪忠信重禄所以劝士上之劝之者未至而欲士之不贪岂可得乎故禄以养其亷耻之心也亷耻兴而百官正百官正而天下之治无难矣
  唐睿宗景云二年分天下置汴齐兖魏冀并蒲鄜泾秦益緜遂荆岐通梁襄扬安闽越洪潭二十四都督各糺察所部刺史以下善恶惟洛及近畿州不都督府太子右庻子李景伯舍人卢俌等上言都督专杀生之柄权任太重或用非其人为害不细今御史秩卑望重以时巡察奸宄自禁其后竟罢都督但置十道按察使而已
  臣若水通曰百僚纠察则善有劝恶有惩而百官正矣都督擅权自恣岂无作好作恶偏党之私者哉或用非其人则百官由是而反侧矣向非李卢之言改置十道按察使则唐之祸乱岂小哉后之正百官者其尚愼之
  唐宗开元二十四年二月甲寅宴新除县令于朝堂上作令长新戒一篇赐天下县令
  臣若水通曰太宗尝谓县令尤为亲民择之惟愼宗犹精是选一时县令必非庸材矣故宴新除县令于朝堂复作令长新戒以赐之其崇重如此可谓克绳祖武矣孰不洗心竭力以副徳意哉
  唐代宗大歴元年刑部尚书顔眞卿上疏曰郎官御史陛下之耳目今使论事者先白宰相是自掩其耳目也陛下患羣臣之为谗何不察其言之虚实若所言果虚宜诛之果实宜赏之不务为此而使天下谓陛下厌听览之烦托此为辞以塞谏诤之路臣窃为陛下惜之臣若水通曰御史朝廷之耳目而使论事先白宰相是借其耳目于人矣耳目之官得其正乎如是而望其视逺惟明听徳惟聪以通天下之壅蔽亦难矣此顔眞卿所以尽忠于代宗而召元载之谤为人君者岂可自掩其耳目以成孤立之势哉
  唐宪宗元和十二年闰十二月壬辰诏以宦者为馆驿使左补阙裴璘谏曰内臣外事职分各殊切在塞侵官之源絶出位之渐事有不便必戒于初令或有妨不必在大上不听
  臣若水通曰正百官之分在乎谨内外之防而已成周之制王与公卿大夫士听外政后与妃嫔夫人听内政宦者内政之属也自秦而后古制渐失至于知驿之官唐初犹以御史二人为之旧制也至是乃以宦官代焉是又时事之一变矣防微杜渐之戒可茍也哉裴璘谏之而宪宗不听惜夫
  唐文宗太和五年五月辛丑上以太庙两室破漏逾年不葺罚将作监度支判官宗正卿俸亟命中使帅工徒辍禁中营缮之材以葺之左补阙韦温谏以为国家置百官各有所司茍为隳旷宜黜其人更择能者代之今旷官者止于罚俸而忧轸所切即委内臣是以宗庙为陛下所私而百官皆为虚设也上善其言即追止中使命有司葺之
  臣若水通曰文宗罪宗正之旷官止于罚俸以有司之职分代于宦官名实谬戾百官不正矣史言其优游不断之弊为害岂小也哉
  贾谊新书曰古者圣王制为列等内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后有官师小吏施及庻人等级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
  臣若水通曰加者居其上之谓公卿大夫士辅内治以施外公侯伯子男布外治以承内内外之间官师小吏承徳意以致之民内外大小相承而体统不紊则百官正矣此天子之所以为至尊也欤
  班固白虎通曰王者所以立三公九卿何曰天虽至神必因日月之光地虽至灵必有山川之化圣人虽有万人之徳必须俊贤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以顺天成其道
  臣若水通曰百官之职为上为徳为下为民者也故王者立三公九卿各有所统公统卿卿统大夫大夫统元士皆以为徳为民也是故百官得其正则上下理百官不得其正则上下乱可不重哉
  宋仁宗庆歴三年冬十月以张昷之王素等为都转运按察使先是知谏院欧阳修言天下官吏旣多朝廷无由遍知其贤愚善恶乞立按察之法于内外朝官三丞郎官中选强干亷明者为之使至州县遍见官吏其公亷无状皆以硃书于名之下其中材之人以墨书之嵗具以闻诏从之富弼范仲淹复请诏中书枢密通选逐路转运按察使即委使自择知州知州择知县不任事者皆罢之于是昷之等首被兹选昷之河北王素淮南沈邈京东施昌言河东李绚京西
  臣若水通曰守令之职最为亲民故民之休戚系于守令守令之贤否系于按察使按察使得其人以自择其守守得其人以自择其令则百官正而膏泽及于民矣欧阳修等请立按察使并其选之之法可谓善矣虽然选按察使者责在冢宰选宰者责在君心君心不正则任冢宰非其人冢宰非其人则按察使不得其人按察使不得其人则守不得其人守不得其人则令不得其人而万民受其殃矣人君之于官人可不愼其始哉
  宋徽宗崇宁二年九月始定选人阶官吏部侍郎邓洵武言神宗稽古建官旣正省台寺监之职而以寄禄阶易空名矣今选人七阶自两使判官至主簿尉有帯知安州云梦县而为河东干当公事者有河中府司録参军而监楚州盐塲者有瀛州军事推官充濮州教授者殽乱分错莫甚于此宜造为新名因而制禄诏悉更之乃改留守节察判官为承直郎书记支使防团判官为儒林郎留守节察推官军监判官为文林郎防团推官为从事郎令録为通仕郎知令録为登仕郎判官簿尉为将仕郎后改通仕为从政登仕为修职将仕为迪功臣若水通曰孔子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夫正其名将以责其实也如帯知安州云梦县而为河东干当公事者名实乖戾何以责成邓洵武之言其亦足以正一时之庻官矣人君有志于治者其毋以因循茍且为安当以维新复古为重哉
  宋孝宗淳熈二年帝谓叶衡等曰朝廷用人止论其贤否如何不可有党如唐之牛李其党相攻四十年不解皆縁主听不明所以致此文宗乃言去河北贼易去朝中朋党难朕常笑之为人主者但公是公非何縁有党又曰近来士大夫好倡为清议此语一出切恐相师成风便以趋事赴功者为猥俗以矫激沽誉者为清高骎骎不已如东汉激成党锢之风深害治体岂可不戒卿等宜书诸绅
  臣若水通曰朋论一啓则是非异同善恶反易百官不可得而正矣孝宗以朋党之病在于主听不明其得正百官之要乎然不知主听不明之病又安在哉盖治病者贵防其根根不防而徒治其标未见其能去病也主听不明之病在正心之学未纯孝宗能知此则是非昭明而百官正矣奈何此学不讲邪人得以指正人为邪伪学之名起而眞儒去矣岂非病根之未除乎
  元仁宗皇庆元年春正月制进翰林国史院秩帝谕省臣曰翰林集贤儒臣须朕自选用毋辄拟奏人言御史台任重朕谓国史院尤重盖御史台是一时公论国史院是万世公论于是陞翰林国史院秩从一品寻勅博选中外才学之士居之
  臣若水通曰仁宗以国史院系万世公论重于御史台故隆秩而愼选之是矣诚使得徳行道艺之士而居之则以其公是公非是非乎天下而天下以劝以惩能使天下劝且惩则世道有赖焉矣其任岂不重也乎若夫徒取文艺小技之流以当之亦岂足以为重哉
  宋儒程颢曰今之监司多不与州县一体监司专欲伺察州县州县专欲掩蔽不若推诚心与之共治有所不逮可教者教之可督者督之至于不听择其甚者去一二使足以警众可也
  臣若水通曰正庶官者在感之以诚而畏之以威也故监司之于州县两忘其伺察掩蔽之私感之以诚则上下相孚畏之以威则贪顽激励贤者孚心中人励行则百官正矣
  程頥言今日供职只第一件便做他底不得吏人押申转运司状某不曽签国子监自系台省台省系朝廷官外司有事合行申状岂有台省倒申外司之理只为从前人只计较利害不计较事体直得恁地须看圣人欲正名处见得道名不正时便至礼乐不兴自然住不得夫礼乐岂玉帛之交错钟鼔之铿锵哉
  臣若水通曰礼莫大于分外分以言礼非礼也外礼以言分非分也夫以上下倒行而逆施之百官且不正矣况望其礼乐之兴哉是故正百官以图治者自正名分焉始矣程頥之言眞为治者之鉴哉
  国朝乙巳六月以儒士胜毅杨训文为起居注皇祖谕毅曰吾见元末大臣门下之士多不以正自处惟务谄谀以图合见其人所为非是不相与救正及其败也卒陷罪戾尔从徐相国幕下久而无过故授尔是职且尽心所事勿为茍容茍事有差谬皆是为己之累辟之良玉一有微疵即为弃物不能成器矣谕训文曰起居之职非专事纪録而已矣要在输忠纳诲致主于无过之地而后为尽职也吾平日于百官所言一二日外犹寻绎不已今尔在吾左右可不尽言且尔素称谨厚当始终一致茍易其所守则患必生矣辟如驰马能戒于险阻则不坠肆意于平旷则颠蹶吾每以此自警故以语尔等
  臣若水通曰人臣以正自处则能以正事人是能正厥官矣皇祖之谕胜毅者其此之谓乎人臣以谨自守则能以谨输忠是能尽其职矣皇祖之谕杨训文其此之谓乎虽然人臣固当正已以事君而人君尤当正已以率臣君心一正则羣臣莫敢不一于正矣皇祖之所以正已以正百官者惟圣明念之哉
  洪武十三年正月己亥胡惟庸等旣伏诛上谕文武百官曰朕自临御以来十有三年矣中间图任大臣期于辅治故立中书省以总天下之文治都督府以总天下之兵政御史台以振朝廷之纪纲岂意奸臣窃持国柄枉法诬贤操不轨之心肆奸欺之弊嘉言结于众舌比朋逞于羣邪蠧害政治谋危社稷譬隄防之将决烈火之将然有滔天燎原之势赖神发其奸皆就殄戮朕今革去中书省陞六部仿古六官之制俾之各司所事更置五军都督府以分领军卫如此则权不专于一司事不留于壅蔽卿等以为何如监察御史许士防等对曰歴朝制度皆取时宜况创制立法天子之事圣裁实为典要但虑陛下日应万几劳神太过愚臣以为宜设三公府以勲旧大臣为太师太傅太保总率百僚庶务其大政发兵铨选制礼作乐之类则奏请裁决其余常行事则脩制奉行庻几臣下絶奸权之患主上无烦剧之劳上然之
  臣若水通曰明王之治天下在于端大本正大体揽大权而已也我皇祖鉴奸臣之弊收下移之权乃革中书省陞六部以分理机务置五军都督府以分领军卫虽有内阁以阅总百官庶务而裁决实由于上此大本所以立大体所以正也其法制至精至备此所以为亿万年之规而享久安长治之福也欤
  洪武三十年正月己卯陞翰林院脩撰张信为侍读编脩戴彛为侍讲上谕之曰官翰林者虽以论思为职然旣列近侍且在朕左右凡国家政治得失生民利病当知无不言昔唐陆贽李绛之徒在翰林皆能正言谠论补益当时显闻后世尔等当以古人自期勿负朕擢用之意
  臣若水通曰孟子谓君子之事君也务引其君以当道志于仁而已况翰林近臣他日将膺台鼎燮调之任君徳之得失治道之兴废系焉诚不可非其人也茍得贤徳之士以充其任则能正身辅徳以致主于王道凡国家政治之是非生民之利病皆举之矣若唐陆贽诸人居翰林之任虽其正言谠论不能无补于当时然君则未志于仁亦岂能尽其职哉皇祖训迪侍读侍讲之官如此其董正庻官之道至矣
  洪武礼制一凡文武官常朝视事以乌纱帽圑领衫束带为公服一品玉带二品花犀带三品金钑花带四品素金带五品银钑花带六品七品素银带八品九品乌角带
  臣若水通曰古者服饰车旗之辨尊卑贵贱之所由分也我圣祖创制立法必致谨乎此其所以辨尊卑之分而正百官之等者皆在是矣
  诸司职掌凡文武百官出入朝门各照品级第加逊敬如一品以下官遇公侯驸马加敬礼立则旁立行则后从三品四品官遇一品官加逊礼行立俱后从五品以下官仿此俱不许搀越失仪如有宣召不在此限臣若水通曰朝廷莫如爵序爵所以辨贵贱也圣祖制朝仪凡百官出入朝门各照品级相逊所谓士让为大夫大夫让为卿济济相让而国无不治矣其有道之气象岂不宛然可见乎
  诸司职掌监察御史职专纠劾凡文武大臣果系奸邪小人搆党为非擅作威福紊乱朝政致令圣泽不宣灾异迭见但有见闻不避权贵具奏弹劾
  诸司职掌凡百官有司才不胜任猥琐阘茸善政无闻肆贪坏法者随即纠劾其外有司扰害良善贪赃坏法致令田野荒芜民人受害体访得实具奏提问
  宪纲风宪任纲纪之重为耳目之司内外大小衙门官员但有不公不法等事在内从监察御史在外从按察司纠举须明着年月指陈实迹明白具奏若系机密重事实封御前开拆不许虚文泛言若挟私搜求细事及纠言不实者抵罪
  臣若水通曰风宪之司所以肃百僚贞百度其任重矣然欲正其官者当正其本是故大臣百官之本朝廷四方之本正之在风宪而已风宪之人必公恕存心然后可也盖公则明而不枉恕则愼而不滥正直忠厚兼备矣圣祖谟训其风宪之矩范欤
  宪纲都察院按察司堂上官及首领官各道监察御史吏典但有不公不法及旷职废事贪淫暴横者许互相纠举毋得徇私容蔽亦不许挟私妄奏
  臣若水通曰风宪之职得其正则百官皆得其正矣所谓正者公而无私也茍为不公过则为作威以削不及则容隐不振不惟无以正人亦且不能正已矣书曰位不期骄禄不期侈此之谓也圣祖之制勉之以秉公戒之以徇私可谓至中至正也是宜治官董正而奕世永昌也乎
  宪纲凡监察御史按察司官分巡去处但知有司等官守法奉公防能昭著者随即举闻若奸贪废事蠧政害民者即便拏问应请防者具实奏闻若知善不举见恶不拏杖一百烟瘴地面安置有赃者从重论
  臣若水通曰风宪之职在于举善去恶而已矣恶不去不足以为惩善不举不足以为劝故去一恶而千万人惧举一善而千万人慕故惩恶劝善之典行而百官正矣虽然昔姚崇请择十使朱熹曰本源之地在朝廷二者惟明主图之
  礼仪定式凡房舍服色伞盖器皿床榻鞍辔弓矢各照品级遵用上可以兼下下不可以僣上并不许雕刻龙鳯纹并黄紫色金饰硃漆
  臣若水通曰百官之正在名器而已故降杀之间不可以毫发僣差也孔子曰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左氏传曰辨等威异物采皆纳民于轨物语谓禁乱之所由生犹防止水之所自来也观于圣制则与孔子正名谨器之意脗合矣晋文之请隧于奚之请繁缨奚有哉

  格物通卷五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五十五    明 湛若水 撰
  正万民上
  易履象曰上天下泽履君子以辨上下定民志
  臣若水通曰此履卦大象之词也干为天兑为泽履卦上干而下兑故天在上泽居下上下尊卑理之正也所谓履也人之所履莫大乎礼故为履君子观此象以辨别上下之分以定其民志孔子曰道之以徳齐之以礼礼者所以一民志于徳者也盖民之心志同得此理然情荡而性凿故有不定若上下之礼旣辨则礼有以制其心而人心之本体以复无将迎而动静皆定矣故正万民之道莫大于礼有君民之任者所当深念焉
  蛊象曰山下有风蛊君子以振民育徳
  臣若水通曰此蛊卦大象之词艮为山巽为风蛊上艮下巽故为山下有风之象山下有风山之木以风而摧故其象为蛊也君子体蛊之象而治天下之蛊者当振民以育其徳也盖徳者人所同得之理也人惟不知修徳而风俗弊坏此蛊之极也治蛊之道无他鼓舞作兴使人皆察识其徳性之眞而复其本然者而已耳天下皆知修徳风俗美而至治臻矣蛊之元亨其以此欤
  噬嗑象曰雷电噬嗑先王以明罚勑法
  臣若水通曰此噬嗑卦大象之词也嗑者合也噬者囓也上初皆刚爻中三柔爻其间又有九四一刚爻梗于其中必噬囓之然后可合故为噬嗑欲噬嗑之者必在于刑法以去其梗化之人然非明威则无以用其刑法也雷取其威电取其明雷者震也电者离也上离明下震威而后可以用刑法而噬嗑矣夫法者垂世立教之典也明罚以勑之者惧其法之易堕也盖法不立则任情以遂其私罚不明则玩法而不知守故约之以法而归于道惩之以罚而振其法使人皆知循法而行则罚不必用也罚也者待夫犯法者之奸恶也民无有犯则正矣先王正民之道岂有加于此哉
  系辞子曰小人不耻不仁不畏不义不见利不劝不威不惩小惩而大诫此小人之福也易曰屦校防趾旡咎此之谓也
  臣若水通曰威谓刑罚也校木械也趾足也屦校防趾者以木械屦之于趾而伤其趾也仁义人之本心也不仁不义其可耻而畏甚矣小人无恻隐羞恶之心故不耻不畏则无所用耻无复可畏矣然趋利避害小人本心之明也故茍为仁义而利焉则劝矣茍为不仁义而威焉则惩矣上之于民岂能尽以利导之哉必初九为用刑之始加于民者故屦之以校而防其趾薄刑于下将以禁于为恶之初是小有所惩使民大有所畏而不为不善则有处仁迁义之机矣其为福孰大于是传曰君子以义正万民其刑法之谓乎
  书商书盘庚永敬大恤无胥絶逺汝分猷念以相从各设中于乃心
  臣若水通曰此盘庚告庻民之言也恤忧也絶逺不相联属也猷图也相从相与也设立也言汝当永敬我之所大忧念者无相絶逺而上下之心志不相聮属然后可也汝当分君之所图而共图之分君之所念而共念之然必各存中正之心而后可以分猷念以相从不然则心不中正各执己见之偏安能从人乎
  周书洪范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
  臣若水通曰此洪范皇极之畴也皇君也建立也极者至极之义无过不及之名即天理是也言人君当体天理之纯尽人伦之至语父子则极其亲而天下之为父子者于此取则焉语夫妇则极其别而天下之为夫妇者于此取则焉语兄弟则极其爱而天下之为兄弟者于此取则焉则极建矣然此极乃人之福诗所谓自求多福也人君集之于身则为已福用敷极于民则为锡民以福当时之民亦皆观感而化于亲义序别信之理与君保守其极而不敢失坠也夫皇极君民所以相与者如此无非一心之感应尔仰惟皇上居皇极之位当日臻圣学以纯其心以尽天理人伦之至极立而天下化之所谓君正莫不正矣
  君陈有弗若于汝政弗化于汝训辟以止辟乃辟臣若水通曰此成王命君陈治洛之言也若顺也政者纪纲法度训者命令教诫言殷民有不顺汝之政不化汝之训刑之可也然刑期无刑刑必当刑乃可以为戒所谓刑一人而千万人惧也必如此而刑则可以止刑矣然后可以刑之也夫情伪微暧天下至难辨者莫刑狱若也非秉至公至明之心者其孰能与于此
  毕命道有升降政由俗革不臧厥臧民罔攸劝
  臣若水通曰此康王命毕公保厘东郊之言也有升降犹言有隆有汚也世道有隆汚人事气运之变迁也政由俗革因世道之隆汚而为吾纪纲法度之施也如周公之时殷民方汹汹不靖不得不尚严以谨毖之至君陈时民渐式化不得不用寛和是也毕公之时已非周公君陈之时盖殷民有化而为善者矣善之可也不善厥善民将何所劝乎夫有善不赏有恶不罚虽尧舜不能以治天下岂惟殷民然哉人君欲正天下之民者必致愼乎赏罚之际可焉
  诗国风鸤鸠鸤鸠在桑其子在棘淑人君子其仪不忒其仪不忒正是四国
  臣若水通曰此诗美君子之用心均平专一而仪足以正四国也言鸤鸠之在桑其子则在棘矣善人君子其仪则不忒而可以正四国矣盖人君者四国之所取正者也故欲正四国之民者在不忒其仪也大学引此诗而言曰其为父子兄弟足法而后民法之也人君欲正万民在先正其伦理父父子子兄兄弟弟而仪法立焉所谓其仪不忒矣由是四国之民得于观感而兴起者莫不一出于正而罔有邪慝之风焉故君子正己而物正书曰表正万邦孟子曰其身正而天下归之皆此意也后之为人上者徒欲正民不先正己而人伦之间惭徳多矣顾乃欲以声音笑貌矫民于正是谓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故曰欲正万民在正仪表欲正仪表在正一心以为正天下之大本焉
  春秋庄公二十有二年春王正月肆大
  臣若水通曰书肆大讥失刑也肆者纵也大眚者大罪也夫刑罚之设所以禁奸惩恶使人易避而难犯也书曰眚灾肆赦盖谓过误者尔若大罪皆肆则废天讨亏国典纵有刑虐无辜恶人幸以免矣吕刑有五刑五罚之赦以其有疑也大眚果有疑乎周官有三宥三赦之法以其有故也大果有故乎无疑无故肆为轻贷之典则恶不惩而善不劝将何以正民乎
  礼记王制曰命太师陈诗以观民风命市纳贾以观民之所好恶志淫好辟
  臣若水通曰诗之所咏民风寓焉中正则其风美矣淫荡则其俗恶矣故以是观民风也物贾之贵贱系民之好恶好质则用物贵矣好侈则玩物贵矣故以是观民情也以二者而观之志淫荡则其好必辟矣是故观诗观贾而其俗可知也知其俗而其教可立也
  王制曰命典礼考时月定日同律礼乐制度衣服正之臣若水通曰此先王巡狩之典所以大一统于天下者也时谓春夏秋冬四时月谓月之大小日谓日之甲乙律谓十二律黄钟太簇姑洗防賔夷则无射仲吕林钟太吕夹钟南吕应钟是也礼者五礼乐者六乐制度者权衡丈尺之类衣服者上衣下裳之制也盖礼制不定则风俗不同风俗不同则道徳不一而民志且不定矣今之天下一统而民风土俗或有因地而异者矣观风之臣所以代天子巡狩布王化而一之也其亦有能以耳目之见闻而达之宸聦者乎
  内则曰后王命冢宰降徳于众兆民
  臣若水通曰书曰惟皇上帝降于下民徳也者固兆民之所自有也而曰后王命冢宰以降之何也盖百姓日用而不知其裁成辅相固有待夫君相之教矣是上帝之降降于有生之始也后宰之降徳降于有生之后也君相也上帝也固民性之所以正也
  坊记子曰小人贫斯约富斯骄约斯盗骄斯乱礼者因人之情而为之节文以为民坊者也故圣人之制富贵也使民富不足以骄贫不至于约贵不慊于上故乱益亡臣若水通曰礼者分而已矣夫富贵贫贱匪分以定之大乱之道也是故圣王为之井田以养其生为之服采以章其等为之党序庠校以养其徳夫然故富焉而有制贫焉而有资分定而弗约弗骄弗盗以乱也夏商周运祚灵长者岂不由于此哉呜呼自井田一坏而乱源始啓矣故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其不骄而乱则约而盗尔乌望其民徳之正哉
  坊记曰子言之君子之道辟则坊与坊民之所不足者也大为之坊民犹逾之故君子礼以坊德刑以坊淫命以坊欲
  臣若水通曰圣王之坊民也至矣故化之不足则以礼坊之所以制其心也礼之不足则以法坊之所以禁其奸也法之不足则以命坊之所以安其义也是故三坊立而民俗正矣
  周礼天官正月之吉始和布治于邦国都鄙乃县治象之法于象魏使万民观治象浃日而敛之
  臣若水通曰此周礼天官之职也周以建子为正正月则子月也子月一阳生于地中气始温和嵗功将兴而王法之所当行矣于是颁布六典以下之事于天下然布之以言不若示之以象尤为着明易晓也故又以治法画之为象悬于雉门之两观以示夫民必至一旬乃已吁此民之所以易于治也旣颁之以典则而又示之于象魏则民徳其有不正民俗其有不正乎
  地官州长各掌其州教治政令之法正月之吉各属其州之民而读法以考其徳行道艺而劝之以纠其过恶而戒之若以嵗时祭祀州社则属其民而读法亦如之春秋以礼防民而射于州序
  臣若水通曰州长所掌教治政令之法即所谓三物八刑之属也读法读此而已夫一州必有才徳兼备之士即所谓徳行道艺者也因有以考而劝之所以作兴之也一州未必无不率教化之人即所谓过恶者也因有以纠而戒之以禁厉其余以至春祈秋报嵗时之祭祀则以此时不惟令之以读法又令之以习射使其容体比于礼节奏比于乐以养其正而禁其邪也先王正万民之道可谓至矣备矣
  夏官训方氏掌道四方之政事与其上下之志诵四方之传道正嵗则布而训四方而观新物
  臣若水通曰此夏官之政也训方氏夏官之属掌训正万民者也道四方之政事者道其善政于民也上下之志君臣之善念也四方之传道传説往古之善事者也一嵗之始布为教言旣训以所道又训以所诵则四方之民所闻无非正言所见无非正道矣又于新物之出陈而观之以察其民之好恶即王制之命市纳贾以观民之好恶志淫好辟者也夫然则所以正民情正民志正民风俗之道莫备于是矣为人君者可以不法乎
  周礼大司徒令五家为比使之相保五比为闾使之相受四闾为族使之相葬五族为党使之相救五党为州使之相赒五州为乡使之相宾
  臣若水通曰使之者何各立其长而教令使之也相保者保其不为非也相受者宅舍容其寄托也相葬者助益丧礼也相救者救恤凶祸也相赒者给足其礼物也相宾者宾兴其贤者也自比至乡其人渐多故其责渐大各从其重者言之以互见尔其实比闾族党州乡每处数者兼备非谓比则保而不受闾则受而不保也是故比闾族党州乡之法行而万民各得其正矣
  论语子曰道之以徳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臣若水通曰孔子此章之言欲为治者知化民之本不可徒恃其末也齐一也格至也盖徳与礼乃所谓本徳礼皆天理也自其得于心而言则谓之徳自其见于事理而言则谓之礼人心同有此理特蔽于欲溺于习而为不善尔为人上者能以人治人徳以正其心礼以正其行因其所同然者而感触之良心未有不勃然而兴起者感化之效至于耻其不善而且有以至于善去不善以至于善则民皆归于正矣
  孟子曰君子反经而已矣经正则庻民兴庻民兴斯无邪慝矣
  臣若水通曰孟子此章言正民之道在于自正其道也君子不求于邪道之息而求于正道之兴尔经常也君子但明乎君臣之义父子之亲夫妇之别长防之序朋友之信五者之常道使之复大明于世则庶民同此心同此理者皆勃然兴起其同然者矣如此则邪僻不善之説自不能容夫邪正之不容并立者也世衰道微邪説并起以为吾道害要之大经之不正故也欧阳脩云使王政明而礼义充虽有佛无所施于吾民矣意亦如此如今之世异端末学足以妨道者岂少哉司世道者尚求端本澄源之道焉
  国语周语祭公谋父曰先王之于民也茂正其徳而厚其性阜其财求而利其器用明利害之乡以文脩之使务利而避害懐徳而畏威故能保世以滋大
  臣若水通曰茂勉也阜大也大其财求不障壅也乡方也示之以好恶乡方也文礼法也保守也滋益也书曰正徳利用厚生惟和谋父之言盖本诸此乎夫民衣食不足则礼义不兴故利用阜财所以厚生而正其徳也夫然后民知务利而避害懐徳而畏威也为万民之主者可不求诸
  鲁语曹刿曰夫礼所以正民也是故先王制诸侯使五年四王一相朝也终则讲于防以正班爵之义帅长防之序训上下之则制财用之节其间无由荒怠
  臣若水通曰王谓来王事天子也嵗聘以脩业间朝以谋礼五年之间四聘于王国将朝天子先相朝也终毕也谓朝毕则习礼于防以正爵次序尊卑之义其间朝防之间也夫先王之治天下也必立礼以正之羣牧师长讲防以训帅之所以正民也是故朝防之典各有常期故天子郊则诸侯防焉诸侯祀则卿大夫佐焉讲防以正班爵训道以制财用故怠荒之心无自而生也为国以礼岂虚语哉
  鲁语公父文伯之母曰昔圣人之处民也择瘠土而处之劳其民而用之故长王天下夫民劳则思思则善心生逸则淫淫则忘善忘善则恶心生沃土之民不材淫也瘠土之民莫不向义劳也
  臣若水通曰墝确为瘠瘠土利薄又劳而用之使不淫逸不淫逸则向义故长王天下也沃肥美也不材器能者少也善心生故向义也夫善恶之几思与忘而已矣故天之欲成是人也使之动心忍性増益其所不能思而已尔故能向义而知方焉公父文伯之母斯言诚万世治民之良法也君天下者其可不求诸
  晋语管敬仲曰畏威如疾民之上也从懐如流民之下也见懐思威民之中也畏威如疾乃能威民威在民上弗畏有刑从懐如流去威逺矣故谓之下其在辟也吾从中也
  臣若水通曰敬仲夷吾字疾病也懐心也从心所思如水流行民之下行也见懐思威者见可懐则思可畏民之中行也能畏上乃能威下能威民故在人上也弗畏有刑者不畏威则有刑罪也去威逺言徒知可懐而不知思威故相去之逺为下也辟罪也弗畏有刑故曰罪也高不在上下欲避罪故曰从中也夫圣人之治万民也仁以育之义以正之故徳以化之其仁乎刑以威之其义乎是故使民畏其刑而慕其徳禁其欲心而动其畏敬民不纵欲则不溺于懐民知敬义则必知畏矣管敬仲谓民之上者必畏威民之下者必从懐至于其中则见懐思威也君子之居民上可不观民以自考耶
  晋语范文子曰吾闻君人者刑其民成而后振武于外是以内和而外威
  臣若水通曰刑其民谓以刑正其民成平也天地生万物而成之以秋圣人正万民而治之以刑故武也者刑之大者也茍内治不平岂能振武于外故圣人必明刑弼教于其国然后国无不和外无不威而武斯振矣治天下者当以正民为先
  齐语管子曰昔圣王之处士也使就闲燕处工就官府处商就市井处农就田野令夫士羣萃而州处闲燕则父与父言义子与子言孝其事君者言敬其防者言悌少而习焉其心安焉不见异物而迁焉是故其父兄之教不肃而成其子弟之学不劳而能夫是故士之子恒为士令夫工羣萃而州处审其四时辨其功苦权节其用论比协材以旦莫从事施于四方以饬其子弟相语以事相示以巧相陈以功少而习焉其心安焉不见异物而迁焉是故其父兄之教不肃而成其子弟之学不劳而能夫是故工之子恒为工令夫商羣萃而州处察其四时而监其乡之资以知其市之贾负任担何服牛轺马以周四方以其所有易其所无市贱鬻贵旦莫从事于此以饬其子弟相语以利相示以赖相陈以知贾少而习焉其心安焉不见异物而迁焉是故其父兄之教不肃而成其子弟之学不劳而能夫是故商之子恒为商令夫农羣萃而州处察其四时权节其用耒耜耞芟及寒击菒除田以待时耕及耕深耕而疾耰之以待时时旣至挟其枪刈耨镈以旦莫从事于田野脱衣就功首戴茅蒲身衣袯襫霑体涂足暴其发肤尽其四支之敏以从事于田野少而习焉其心安焉不见异物而迁焉是故其父兄之教不肃而成其子弟之学不劳而能是故农之子恒为农野处而不昵其秀民之能为士者必足赖也
  臣若水通曰萃集州聚也物事也权平也赖赢也枪桩也芟大鎌也所以芟草也监视也资财也视其贵贱有无也背曰负肩曰担荷掲也袯襫蓑薜衣也茅或作萌萌竹萌之皮所以为笠也昵近也夫先王之处民也士农工商各有其地所以专其业也地壹则事专事专则业专业专则志定矣民志定则天下治矣齐桓师管子之言犹足以成覇图况明君圣主本之以诚而化之以道者乎

  格物通卷五十五
<子部,儒家类,格物通>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五十六    明 湛若水 撰
  正万民下
  汉高帝元年十一月沛公悉召诸县父老豪杰谓曰父老苦秦苛法乆矣吾当王关中与父老约法三章尔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余悉除去秦法诸吏民皆按堵如故凡吾所以来为父老除害非有所侵暴无恐且吾所以还军覇上待诸侯至而定约束尔乃使人与秦吏行县乡邑告谕之秦民大喜争持牛羊酒食飨军士沛公又让不受曰仓粟多非乏不欲费民民又益喜惟恐沛公不为秦王
  臣若水通曰秦之所以得罪于天下者暴虐之政使民无所措手足尔高祖入关之初而遂除秦苛法约法三章其庻几仁以育之义以正之者矣此汉之所以兴乎史氏掲而书之盖其仁义之举虽未足以追配汤武亦庻几秋杀之中而寓春生之仁乎
  汉文帝六年冬十月梁太傅贾谊上疏其畧曰商君遗礼义弃仁恩并心于进取行之二嵗秦俗日败故秦人家富子壮则出分家贫子壮则出赘借父耰锄虑有徳色母取箕箒立而谇语抱哺其子与公并倨妇姑不相悦则反唇而相稽其慈子嗜利不同禽兽者亡几矣今其遗风余俗犹尚未改弃礼义捐亷耻日甚可谓月异而嵗不同矣
  臣若水通曰先正有言风俗者起于上而成于下者也故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秦因商君以其惨刻之心务功利之政风俗薄恶至文帝之世其俗尚在宜乎有更化善治之君也记曰尧舜帅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帅天下以暴而民从之其本则在于君相而已有天下者当正其所好尚好尚正而民心正民心正而天下之风俗正矣
  汉光武建武十四年秋大中大夫梁统上疏曰臣窃见元帝初元五年轻殊死刑三十四事哀帝建平元年轻殊死刑八十一事其四十二事手杀人者减死一等自是之后着为常凖故人轻犯法吏易杀人经曰爰制百姓于刑之自高祖至于孝宣海内称治至初元建平而盗贼浸多皆刑法不愚民易犯之所致也由此观之则刑轻之作反生大患惠加奸轨而害及良善也事寝不报
  臣若水通曰仁育义正古昔圣王所以治民之要道也故天之道非春不生非秋不成故有肃杀所以成其生长之功也元哀二帝法弛而轻纵是失其所以正万民之道矣及民易犯刑罚何以异设水于前而使之易玩而溺之死也哉梁统之论救正其弊光武不能嘉纳其言而用之此东汉之治所以不能追三代之隆也然则光武其亦中才之主也哉
  汉桓帝元嘉元年十一月诏举独行之士涿郡举崔寔诣公车称病不对策退而论世事名曰政论其辞曰刑罚者治乱之药石也徳教者兴平之粱肉也山阳仲长统见其书叹曰凡为人主宜写一通置之座侧
  臣若水通曰子产惠人也亦铸刑书水火之喻切矣崔寔立政论于汉粱肉药石之喻得救时正民之道君子有取焉孟子曰以生道杀民其此之谓乎然则人主盍亦酌刚柔之中哉
  魏无乡党之法唯立宗主督防民多隐冒三五十家始为一户内秘书令李冲上言宜准古法五家立邻长五邻立里长五里立党长取乡人彊谨者为之邻长复一夫里长二夫党长三夫三载无过则升一等其民调一夫一妇帛一匹粟二石大率十匹为公调二匹为调外费三匹为百官俸此外复有杂调民年八十巳上听一子不从役孤独癃老笃疾贫穷不能自存者三长内迭养食之书奏诏百官通议甲戌初立党里邻三长定民户籍民始皆愁苦豪彊者尤不愿旣而课调省费十余倍上下安之
  臣若水通曰三长旣立万民表正上有经费下无侵害壮有复夫穷有迭养而民俗厚矣李冲之言岂非经国要务哉
  隋文帝开皇九年二月丙申制五百家为乡置乡正一人百家为里置里长一人
  臣若水通曰乡正里长即古乡大夫里宰之遗意也然以正以长为名岂非欲其以公正之徳而长之教之亲睦戒之刑法以同归于无偏无党无反无侧之化哉后世失其意而徒以追租之隳突狱讼之交攻为务岂立正长之法固如是哉
  唐高祖武徳七年春正月依周齐旧制每州置大中正一人掌知州内人物品量望第以本州门望高者领之无品秩
  臣若水通曰古者闾胥书其徳族师书其行则民不敢为恶而勉于为善大中正之设虽自唐而用之品量人物则亦古之遗意也夫以中正为名必其人果足以当之可也不然不中不正未有不以贤为不肖以不肖为贤者矣故以中正而察人则易而得其中正之人则难得其人则足以中人之不中正人之不正矣
  贾谊新书曰以礼义治之者积礼义以刑罚治之者积刑罚刑罚积而民怨背礼义积而民和亲故世主欲民之善同而所以使民之善者或异或道之以徳教或敺之以法令道之以德教者德教洽而民气乐敺之以法令者法令极而民风哀哀乐之感祸福之应也
  臣若水通曰书曰刑期于无刑民协于中又曰伯夷降典折民惟刑礼义刑罚皆所以正万民而不可偏废者也茍礼义不施而惟刑罚之滋焉祗见民未正而天下之乱成矣今夫天道之大也四时之运也徒以秋杀而无春生之仁则万物其不渐尽而磨灭者几希矣故为君者徳刑兼济仁义并行阳舒隂惨体天之道夫然后中和致而天地之祥应矣
  刘向説苑曰圣人之治天下也先文徳而后武力凡武之兴为不服也文化不改然后加诛夫下愚不移纯徳之所不能化而后武力加焉
  臣若水通曰天地之化独隂不生独阳不成程頥曰文徳所不能服而不用威武何以平治天下由是言之文武并用人君中正之道也君天下者可不知所审哉
  刘向曰百方之事万变蜂出或欲持虚或欲持实或好浮游或好诚必或行安舒或为飘疾从此观之天下不可一圣王临天下而能一之
  臣若水通曰天下民心之不正者风俗之不同也风俗之不同者道徳之不一也百方之事虽有万变所不能变者此心此徳耳圣君临御于上而所以一天下者皆本之身心之正焉则风行草偃自不容己者矣是故人君之正万民盍求所以一之者哉
  刘向曰禹出见罪人下车而泣之左右曰夫罪人不顺道故使然焉君王何为痛之至于此也禹曰尧舜之人皆以尧舜之心为心今寡人之为君也百姓各自以其心为心是以痛之也书曰百姓有罪在予一人
  臣若水通曰宇宙之内一心尔尧舜此心也尧舜之民亦此心也禹此心也禹之民亦此心也故禹之民之心得其正即尧舜之民之心尧舜之民之心得其正即尧舜之心尧舜之民以尧舜之心为心者以得其同然者非谓本无是而求于尧舜也禹之民各自以为心是失其所同然者耳仰惟皇上秉尧舜禹之资其心即尧舜禹之心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今之百姓之心者独非尧舜之民之心乎顾躬行以率之者何如尔诗曰天之牖民如埙如篪如取如携携无曰益牖民孔易言致同也开聪明扩良知是已盖凡民自有之矣开之扩之如呼梦者而使寤唤醉者而使醒我但能觉之而已非外与之以寤与醒也顾不易哉茍体认扩充大禹泣罪之心则皇上之心即尧舜禹之心而今天下之民亦莫不以皇上之心为心矣孰谓唐虞三代之治不可复见也
  周敦頥通书曰天以阳生万物以隂成万物生仁也成义也故圣人在上以仁育万民以义正万民天道行而万物顺圣徳修而万民化大顺大化不见其迹莫知其然之谓神故天下之众本在一人道岂逺乎哉术岂多乎哉
  臣若水通曰夫民非仁不育非义不正育之也者生之也正之也者成之也茍生矣而不正之以义则欲动情胜相攻贼灭不可得而成矣奚其正故仁育义正而后君道成春生秋杀而后天徳成阙一则偏废匪顺匪化何以成圣人天地之神哉故君民之道在仁义并行矣
  程颢曰古者乡田同井而民之出入相友故无争鬬之狱今之郡邑之讼往往出于愚民以戾气相搆善为政者勿听焉可也又时取强暴而好讥侮者痛惩之则柔良者安鬬讼可息矣
  臣若水通曰明刑所以期于无刑孔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此息讼之道也明道勿听之説盖一时救弊之言尔何则君子之为政也端本尚矣乃若讼生于前茍无説以开明之则亦迷而不悟而已何以动其自责自咎之念哉臣故曰一时救弊之言为不端本者设也
  邵雍曰天有隂阳人有邪正邪正之由系乎上之所好也上好徳则民用正上好佞则民用邪邪正之由有自来矣
  臣若水通曰上者下之倡也孔子曰子帅以正孰敢不正又曰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下民之邪正在上所以感之者何如尔然则后之人君世主欲正天下之民者可不正其好恶以端其本哉经曰表正万邦是在君身而已矣
  蔡沈洪范内篇曰制人为九行
  臣若水通曰制别也九行谓寛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亷刚而塞彊而义也九行人所固有皆一理也圣人别而制之所以示人以徳行之实也正民之道岂有外于此哉
  国朝吴元年皇祖命中书省定官房舍服色等第谕廷臣曰古昔帝王之治天下必定礼制以辨贵贱明等威是以汉高初兴即有衣锦绣绮縠操兵乗马之禁歴代皆然近世风俗相承流于奢侈闾里之民服食居处与公卿无异贵贱无等僣礼败度此元之失政中书以其房舍服色等第明立禁条颁布中外俾各有所守以正名分
  臣若水通曰正民之道莫先于正名分正名分莫先于定服器前元以失其政是以名分不正风俗不美奢侈相承贵贱无等闾里之民服食宫室与公卿无异僣礼败度莫此为甚矣我皇祖明大义于天下顿革旧习乃命中书定服舍器用之制明立禁条以正名分使万民归正还古帝王之道昔武王灭商乃反商政政由旧我皇祖之谓乎
  洪武元年圣祖为大明令一百四十五条颁行天下制曰惟律令者治天下之法也令以教之于先律以齐之于后古者律令至简后世渐以烦多甚至有不能通其义者何以使人知法意而不犯哉人旣难知是啓吏之奸而陷民于法朕甚悯之今所定律令芟繁就简使之归一直言其事庶几人人易知而难犯书曰刑期于无刑天下果能遵令而不蹈于律刑措之效亦不难致兹命颁行四方惟尔臣庻体予至意
  臣若水通曰此圣祖颁律令于天下谕民之诏也书曰刑期于无刑民协于中故律令行则民徳协中而无不正矣我太祖之临御臣庶必先立律令以正之其义之尽而仁之至矣
  国朝太祖作为条训以示子孙有曰朕自起兵至今四十余年人情善恶眞伪无不歴渉其中奸顽刁诈之徒情犯深重灼然无疑者特令法外加刑使人知所警惧不敢轻易犯法然此特权时处置顿挫奸顽非守成之君所常用以后子孙做皇帝时止守律与大诰并不许用黥刺剕劓阉割之刑敢有请用此刑者犯人凌迟全家处死
  臣若水通曰吕刑曰刑罚世轻世重故刑乱国用重典刑平国用中典此圣祖承前元之乱旣以法外加刑于奸顽之人矣其所谓用重典者乎至是复戒子孙止守律与大诰而禁用黥刺剕劓阉割之刑其所谓用中典者乎世轻世重与时宜之得先王制百姓于刑之中之道矣正民之义何以加此虽然世平法玩久则委靡人尚姑息法就废弛如久病之人气息奄奄随世轻重当思所以振作之术乎此又惟圣祖言外之意也
  洪武二十二年十一月乙丑上御谨身殿翰林院学士刘三吾侍因论治民之道三吾言南北风俗不同有可以徳化有当以威制上曰地有南北民无两心帝王一视同仁岂有彼此之间汝谓南方风气柔弱故可以徳化北方风气刚劲故当以威制然君子小人何地无之君子懐徳小人畏威施之各有攸当乌可槩以一言乎三吾悚服稽首而退
  臣若水通曰正民之道中而已矣刚柔强弱中焉而已矣所以能中者心而已矣三吾所谓徳化于南威制于北不知民心中正之理矣皇祖谕以地有南北民无两心其眞识本心而得帝王心学之传者乎人君茍明诸心而得中正之理则至中有以救天下之邪至正足以一天下之动沉潜刚克高明柔克强弗友刚克燮友柔克可以持三徳之用正万民之偏矣
  大明令庶民男女衣服并不得僣用锦绣许用纻丝绫罗防绢素纱金首饰一件金耳环一对余止用银翠帽顶帽珠并不得用金玉珊瑚琥珀靴不得制造花様金线妆饰
  臣若水通曰易曰上天下泽履君子以辨上下定民志夫民志之不定以名分之不明名分之不明以僣侈之无禁古之时农工商贾各勤其事而所享有限故皆有定志而上下之分明矣后世僣侈之风日盛庶民服用上拟王公名分之不明莫此为甚我圣祖着为此令其所以辨上下而定民志者不在是哉
  教民榜凡民间户婚田土鬬殴相争一切小事不许辄便告官须经里老理断违者不问虚实杖六十仍发里老理断若民自能含忍不愿告诉者不许里老风闻寻趂勾引生事违者亦杖六十有赃重论
  臣若水通曰民生有欲不能无争争者小则小理之在里老则情易得而悔易生禁生事则其萌易除而其焰易熄一朝之忿至于亡身及亲者可免矣万民之正有不由于此哉
  教民榜里老不但与民果决是非务要劝民为善其本乡本里人民务要见丁着业出入互相周知违者论罪教民榜本乡本里有孝子顺孙义夫节妇及一善可称者以实迹申奏有司不举者罪之其无籍刁顽挟制官府者严加惩治其强刼盗贼逃军逃囚及生事恶人里老即须防多人擒拏送官违者治罪
  臣若水通曰鼓舞万民之术劝惩举措而已矣一乡之人善恶必不能遁其情也故责之以劝戒于前举措于后而赏罚行焉则民徳归正矣
  教民榜乡里人民住居相近父祖以来非亲即识其年老者或父祖辈行或伯叔辈行年防子弟皆须敬让敢有轻薄不循教者许里老量情责罚若年老者不以礼导生事罗织亦治以罪务要邻里和睦长防相爱如此自无争讼安享太平
  臣若水通曰史臣赞尧之治化而曰协和万邦诚使长防有序老少相得其为协和何如也然尧必先明峻徳公孙曰人主和徳于上百姓和合于下盖必有以本之也其明徳和徳之学动民之道伏惟圣明留神焉
  宣徳二年七月上御奉天门谕兵部尚书张本等曰近来民有诉妄解充军者此乃有司之过彼意盖谓朝廷所重在军不知民乃国家根本夫朝廷于军民正如舟车任载不可偏有轻重今后卿等须令有司审实军则为军民则为民毋致妄冒违者必罪不恕
  臣若水通曰古者因井田而制军赋兵出于农有事从司马而阅之以击刺征伐之方无事从司徒而训之以事君亲上之道何有军民之分降及后世兵农分而为二兵出身以卫农农出粟以养兵故当变故则崇军旅而轻农氓当治平则重农氓而蔑军士殊不知文武一道军民一体而可以偏重乎哉我宣宗之言可以为永鉴矣

  格物通卷五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五十七    明 湛若水 撰平天下格【凡三纲二十目】
  公好恶
  用人
  学校【礼乐政教附】举措 课功 任相 任将 六官
  理财
  脩虞衡【贡赋附】抑浮末【禁淫巧奢侈附】饬百工 屯田【授间田水利附】马政 转运 劝课 禁夺时 省国费【冗官冗兵冗役之类】慎赏赐 蠲租 薄敛 恤穷 赈济
  臣若水通曰平天下何以言格物也程頥曰格者至也物者理也至其理乃格物也至也者知行并进之功也于平天下焉而至之也至其应天下之理也故大学平天下章以絜矩以好恶以忠信以仁义言之无非吾心应天下之理也是故公好恶焉其要矣其用人焉则学校也举措也课功也任相也任将也六官也其理财焉则脩虞衡贡赋也抑浮末也饬百工也屯田水利也马政也转运也劝课也禁夺时也省国费也愼赏赐也蠲租也薄敛也恤穷也赈济也皆天下之事理也人主读是编焉感通吾心平天下之理念念而知于斯存存而行于斯以有诸己则格物之功庻乎于平天下而尽之矣
  公好恶
  诗大雅假乐威仪抑抑徳音秩秩无怨无恶率由羣匹受福无疆四方之纲
  臣若水通曰此诗人愿王者之子孙其适为天子者公以任贤也抑抑密也秩秩有常也匹类也羣匹谓众贤也言愿王者有威仪声誉之美秉其好善恶恶是是非非之公心无私怨私恶以任众贤是能受无穷之福为四方之纲矣夫好贤而恶不肖人之本心也任贤勿贰去邪勿疑必百志惟熈者能之若夫本心不明以异同为好恶则贤者必以忠直而见怨恶怨恶之私生于中人之有技媢嫉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通寔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矣故唯仁人能好人能恶人无怨恶之私故能率用羣贤贤者在位能者在职用贤致治而受安富尊荣之福于无穷而为四方之纲矣君者朝廷之纲朝廷者天下之纲纲举而万目张故天下治矣夫以四方之纲无疆之福人才之盛由于一念好恶之公如此可不谨乎成汤之立贤无方武王之建官惟贤位事惟能宣王之任贤使能是皆本于好恶之公而卒获其应者也伏惟圣明以古圣贤为法存公正之心以为用贤受福之本则休明之治自臻矣斯世斯民何其幸邪
  大雅泂酌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可以餴饎岂弟君子民之父母
  臣若水通曰此诗召康公戒成王而作也泂逺也行潦流潦也餴烝米一熟而以水沃之乃再烝也饎酒食也岂弟乐易也君子指王也言逺酌彼行潦之水挹之于彼注之于此而澄渟之则浊者以清犹可以烝米而为酒食矣况此岂弟之君子能以民心而为己心凡有所好也好民之所好而好以天下凡有所恶也恶民之所恶而恶以天下则好恶通乎民心而一毫己私不以与乎其间矣是以民之仰之戴之者尊之如父而有父之尊亲之如母而有母之亲自固结而不可解自眷恋而不忍离矣岂不谓民之父母乎是则民之尊亲之至者非私之也以君子好恶之公有以动之一天理之自然者也则夫有天下者乌可横之以私作好作恶而不以天下之心为心邪
  春秋昭公十五年秋晋荀吴帅师伐鲜虞
  臣若水通曰左传晋荀吴帅师伐鲜虞围鼓鼓白狄之别种也鼓人或请以城叛而降晋荀吴不肯受左右曰师徒不致勤劳而可坐得一城何故不为荀吴曰我闻诸叔向好恶无有过差使民晓然知其好恶之所在则事无不济也或以吾城叛而归敌吾所甚恶也今人以城来吾独何好焉赏所甚可恶者则于甚可好者将何处之若受其叛而不推赏是失信也何以庇民吾力所能则进而取之力所不能则退而舍之量力而行之不可欲急得城而近奸邪之人所丧失滋多矣乃使鼔人杀其叛人而缮脩守备臣谓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好恶之公也好恶之公实自正其心始心正则诚矣诚则明明则知千万人之好恶卽一己之好恶诚则公公则以一己之好恶而为千万人之好恶也荀吴却鼓城之叛而自其己之好恶推之庻几近于道乎惜乎未能扩充之以成王佐之才也欤
  礼记坊记子云上酌民言则下天上施上不酌民言则犯也下不天上施则乱也
  臣若水通曰书称清问下民谋及庶人所以广聪明也盖天下之道理无穷而一人之聪明有限故政教之施必参酌乎庶人之言而后尽善尽美也如是则能合人情而宜土俗其行之也无弊其利之也无穷下民之恱之眞若天之膏泽之降施于上矣茍惟任一己之私好民之所恶恶民之所好则拂人之性矣故谓之犯上旣犯则下乱膏泽不下于民而下民不天上之所施矣岂不背叛而为乱哉或曰九重深防民言何自而达君亦何自而酌之也曰询之左右询之羣臣询之庶民而又命使以观风问俗于天下民之利病莫遁其情君则酌其至公至当者而施之则民虽未言君固已逆探其欲言者而播之虽不中不逺矣传曰如保赤子心诚求之惟圣明畱意焉
  缁衣子曰下之事上也不从其所令从其所行上好是物下必有甚者矣故上之所好恶不可不愼也是民之表也
  臣若水通曰好恶者不必行劝惩于天下而天下从违而趋避之者也盖天下之民同此心也同此情也则亦同此好恶也上感而下应盖有不赏而民劝不怒而民威者矣
  缁衣子曰有国家者章善瘅恶以示民厚则民情不二诗云靖恭尔位好是正直
  臣若水通曰章明也所谓明明扬侧陋也瘅病也所谓维王之卭也善者明而扬之为士为大夫为公卿所谓五服五章是也恶者病而去之移之郊遂迸之四夷所谓除恶务本是也夫公好恶者则民化之亦好其所好而恶其所恶矣治天下之要何以外于此哉
  论语子曰唯仁人能好人能恶人
  臣若水通曰好善而恶恶天下之同情也但有一毫私意以杂乎其间斯有好而不知其恶恶而不知其美者矣故好恶得正唯仁者能之盖仁者之心浑然天理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故因人之善而好之好非以己而无有作好也因人之恶而恶之恶必以物而无有作恶也何有于亲爱贱恶之辟哉虽然常人之好恶所系犹小也若夫人君之情有所好恶则或为刑赏或为用舍或为予夺或为黜陟或为生杀一失其正将拂人之性而使天下防其祸且不免于逮身之菑矣可不愼欤
  孟子曰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臣若水通曰此孟子于雪宫告齐宣王之言也因宣王有贤者亦有此乐之问故告之以此言君民一体上下一心为人君者能以民心为己之心如饱暖安逸民之乐也君则见民之乐犹己之乐而懽欣之情有所不能已焉民则曰君之乐吾乐也是愉悦之情同我矣吾胡为而不乐君之愉悦乎饥寒劳困民之忧也君则见民之忧犹己之忧而痛悼之情自有所不能已焉民则曰君之忧吾忧也是哀怛之情同我矣吾胡为而不忧君之哀怛乎夫乐民乐而民乐之是以一己之乐为天下之乐非私乐矣忧民忧而民忧之是以一人之忧为天下之忧非私忧矣夫得民之情是得民心也得民心是得民也如是而不王于天下者宁有是理哉齐王以雪宫为乐是乐以一己之私矣孟子以是告之所以扩天理遏人欲而引之当道志于仁也足为万世人君审好恶之法矣
  万章曰父母使舜完廪捐阶瞽瞍焚廪使浚井出从而揜之象曰谟盖都君咸我绩牛羊父母仓廪父母干戈朕琴朕弤朕二嫂使治朕栖象徃入舜宫舜在牀琴象曰郁陶思君尔忸怩舜曰惟兹臣庻汝其于予治不识舜不知象之将杀己与曰奚而不知也象忧亦忧象喜亦喜
  臣若水通曰此孟子答门人万章之言以见大舜忧喜好恶纯乎天理之公也万章以所闻父母与象害舜之事而舜则见而喜之之情为问言舜父顽母嚚象傲日以杀舜为事故使之治粟廪去其梯而焚之又使之掘井舜从旁空而出父母不知又从而以土揜井象言谋揜盖杀舜于井中者皆我功故牛羊仓廪皆与父母干戈琴弤皆当与我二嫂舜之二妃当治我栖乃徃舜宫而舜巳在牀鼓琴矣象乃言我思兄之切郁陶而气不得伸故来见尔象此时盖有忸怩慙愧之色舜乃言曰我有臣庶之众汝其治之万章旣述此言而问以为舜果不知象之将杀己故喜之如此欤孟子告之以为舜岂有不知象之杀己但舜大圣人也天理之全人伦之至常知有弟之亲而不知有象之恶故于象有谟盖之忧则忧之情亦与象同曰吾何以使弟至此也于象有郁陶之喜则喜之情亦与象同幸得以遂天伦之乐也一忧一喜皆在象而舜无与焉其好恶一天理之公也人君于人伦物理之际可不以此体认于心乎
  国语周语王孙説曰圣人之施舍也议之其喜怒取予也亦议之是以不主寛惠亦不主猛毅主徳义而已臣若水通曰説周大夫赏得其人罚当其罪是为徳义夫取予施舍喜怒君之大柄也不拟议以求公正之归何以执大柄以示好恶之则于人乎为人君者可不取説之言执大柄以御天下哉
  晋语史苏曰吾闻君子好好而恶恶乐乐而安安是以能常
  臣若水通曰史苏晋大夫占卜之史也好者好之恶者恶之乐则説之安则居之得好恶之正故能有常而不变夫君子平其心以和其情故好恶安乐不违乎天天也者常久不变之道也观献公之于申生好恶安乐拂人之情戾天之常甚矣君子是以知其难作也为人君者可不鉴乎
  梁武帝大同十一年散骑常侍贺琛啓陈四事其三以为陛下忧念四海不惮勤劳至于百司莫不奏事但斗筲之人旣得伏奏帷扆便欲诡竞求进不论国之大体心存明恕惟务吹毛求疵擘肌分理以深刻为能以绳逐为务迹虽似于奉公事更成其威福犯罪者多巧避滋甚长弊増奸寔由于此诚愿责其公平之效黜其谗慝之心则下安上谧无儌幸之患矣
  臣若水通曰此贺琛陈説于梁武帝之言也吹毛以求其疵擘肌以分其理言其苛刻绳逐者绳纠其过失而斥逐之也夫好恶之公私在邪正而已尔故公平之政行则好恶公谗慝之説行则好恶不公矣贺琛之言亦救时之弊也然人君好恶之公在正其心而已心正则孰为公平孰为谗慝孰为邪孰为正而趋舍之归自定矣
  唐太宗贞观五年十二月上谓执政曰朕常恐因喜怒妄行赏罚故欲公等极谏公等亦宜受人谏不可以己之所欲恶人违之茍自不能受谏安能谏人
  臣若水通曰喜怒情也赏罚政也政生于情也太宗旣责臣下之陈谏于君又责以受谏于人可谓能絜矩矣然情生于性性生于心心性者政事之根本也太宗诚知养其心性而臣下之所以辅导者胥不外是则发之而为情逹之而为政无弗善也惜乎君以纳谏名臣以直谏显徒事其末而不深探其本故谏愈多而过愈着其不足以望先王之治有由然矣故君臣相与以有成须于本原求之记曰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信夫
  贞观十年十二月治书侍御史权万纪上言宣饶二州银大发采之嵗可得数百万缗上曰朕贵为天子所乏者非财也但恨无嘉言可以利民尔与其多得数百万缗何如得一贤才卿未尝进一贤退一不肖而专言税银之利昔尧舜抵璧于山投珠于谷汉之桓灵乃聚钱为私藏卿欲以桓灵事我邪是日黜万纪使还家臣若水通曰寳藏恒情之所好也而不好焉专利之臣恒情所不恶也而能恶焉轻百万之缗而重贤才之士太宗之好恶可谓得其正矣然而一事如此而他事或有不然者岂非体认天理之功未知而本原之学未之讲邪
  贞观十七年四月以杨师道为吏部尚书初长广公主适赵慈景生节慈景死更适师道师道与长孙无忌等共鞫承干狱隂为赵节地道由是获谴上至公主所公主以首击地泣谢子罪上亦拜泣曰赏不避仇讐罚不阿亲戚此天下至公之道不敢违也
  臣若水通曰太宗谓赏不避仇讐罚不阿亲戚此公天下之好恶割骨肉之私爱而公主之请不行所以能成贞观之治也凡为天下国家者于好恶不可以不愼焉
  贞观二十一年上谓侍臣曰自古帝王多疾胜己者朕见人之善若巳有之人之才有能有不能朕取其所长弃其所短人主徃徃见贤则欲寘诸懐不肖则欲推诸壑朕见贤者则敬之不肖者则怜之贤不肖各得其所人主多恶正直隂诛显戮无代无之朕践祚以来正直之士比肩于朝未尝黜责一人自古皆贵中华贱四夷朕独爱之如一故其种落皆依朕如父母此五者朕所以成今日之功也
  臣若水通曰不疾胜己不没人长敬其贤矜其不肖不恶正直兼爱四夷太宗之好恶可谓公矣所以成莫大之功而为唐配天之主也后之人君尚取法之哉
  宋徽宗崇宁二年九月令州县立党人碑蔡京又自书奸党为大碑颁于郡县令监司吏防皆刻石有长安石工安民当镌字辞曰民愚人固不知立碑之意但如司马相公者海内称其正直今谓之奸邪民不忍刻也府官怒欲加之罪民泣曰被役不敢辞乞免镌安民二字于石末恐得罪后世闻者愧之
  臣若水通曰人之生也直好恶之公出于性生者也孔子曰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蔡京以才智自雄党碑之立是无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矣反不若一石工之明者何哉盖由安石学术之辟故好恶之僻涂天下之耳目蔽天下之聪明故京迷而不自知也夫岂其智弗若欤其术使之然也若安石者所谓以学术杀天下后世者邪或曰京狐媚也岂足以人道齿之后之人主见如此之人尚谨所好恶焉
  元仁宗延祐七年四月有献七寳带者因近臣以进帝曰朕登大位不闻卿等进贤而为人献带是以利诱朕也其还之
  臣若水通曰亡人无以为寳仁亲以为寳此好恶之公也仁宗不爱七寳带之献而责近臣以无贤人之进其庶几近是乎甚矣近臣之难御也狎之则玩其威忽之则投其好故夫明王圣主正身脩徳防渐谨微必自贵近始使之窥见其隙鲜有不以利诱其君者矣周书曰所寳惟贤则迩人安其仁宗之谓与虽然君人者无干健离明之徳其不为奸臣之所入者几希矣
  国朝宪纲风宪存心须用明白正大不可任一己之私昧众人之公凡考察官吏防贪贤否必于民间广询密访务循公论以协众情毋得偏听及辄慿里老吏胥人等之言顚倒是非亦毋得搜求细事罗织人过使奸人得志善人遭屈
  又曰所至之处博采诸司官吏行止防勤公谨者礼待之荐举之污滥奸佞者戒饬之纠劾之劝惩得体人自敬服大抵心正无私则事公当
  臣若水通曰大禹谟曰稽于众舍已从人罔咈百姓以从己之欲夫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故小民至愚而神是非善恶靡不明且公也皇祖以举措命宪臣而必使之循公论以协舆情人自敬服盖我是非之心即人是非之心也至于一则曰存心明白正大二则曰心正无私眞可谓知好恶之本哉
  宪纲原设旌善亭申明亭但有损坏行属脩理接示姓名行实使善恶知所惩劝
  臣若水通曰书云尔惟风下民惟草孔子之告康子亦此意也是故为之旌善为之申明为之榜示行实则好恶明而民之趋善避恶也易易尔昔成汤播告之脩不匿厥指岂非豫示好恶于民哉夫明示好恶者在君申好恶之实而达之于民者在有司矣

  格物通卷五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五十八    明 湛若水 撰
  学校一【礼乐政敎附】
  易初六发防利用刑人用说桎梏以往吝
  臣若水通曰初六以阴居下而不正下民之防者也爻言上之治防当有发之之道明刑以示之使知所畏惧而感悟其良知去其蔽如脱去其桎梏焉然必有脱其桎梏之心乃可若过此而往专用刑法以为治则民之防不能发矣故有吝也夫人性本然之善蔽于防昧犹桎梏也桎梏去而真性全惩之以威去其桎梏者也故书曰明于五刑以弼五教又曰伯夷降典折民惟刑教者以发为功之不亨教者之吝也故威以惩之使归于德化之中教得其道而防者亨矣贤才胥由是出国家曷胜其用耶
  书虞书舜典舜曰契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寛
  臣若水通曰此帝舜命契以掌教之言也亲者相亲一体之义也五品父子君臣夫妇长幼朋友五者之名位等级也逊顺也司徒掌教之官也敷布也五教者以父子之亲君臣之义夫妇之别长幼之序朋友之信布而为教令也敬者心之主一而教之本也寛谓寛裕以待之也盖五者之理出于人心之本然非假外求惟教学不明则无以开发其良心故不相亲不相顺教也者所以开发其良心而复其本然之理也故舜因禹之让又申命契仍为司徒使之敬以敷教而又寛裕以待之使其优游浸渍以渐而入则其天性之真自然呈露不能自已矣臣谓由百姓不相亲各自以其心为心而无同胞共与之公各以其形骸分尔汝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皆如路人五品所以不顺其理也故舜命契敬敷五品之教所以明其相亲之理而使相逊则天下无事矣此唐虞三代之治必先于建学立师师之所以教弟子之所以学有司之所以选举朝廷之所以擢用皆在人伦物理德行道艺之实所养所用皆出于一后世立教或以诗赋或以训诂词章徒事口耳而不可推之天下国家此学问政事所以分为二事治之所以不古若也有志于治者尚其攷之
  舜典帝曰咨四岳有能典朕三礼佥曰伯夷帝曰俞咨伯汝作秩宗夙夜惟寅直哉惟清
  臣若水通曰此帝舜命伯夷典礼之言也典主也三礼者祀天神享人祭地只之礼也秩宗者主叙次百神之官伯夷臣名夙早也寅敬也直者心无私曲也帝舜咨问于四岳在廷之臣有能典主我天神地只人之礼者乎四岳遂举伯夷舜乃然其举呼而命之曰尔作秩宗之官当早夜致敬敬则内直无有私曲之萌则其心洁清心洁清则德足以通神明而可以感格矣帝舜命伯夷专言祭祀而不及乎他者何耶盖事神实难而三千三百之礼皆本于敬也
  益稷防曰戛击鸣球搏拊琴瑟以咏祖考来格虞宾在位羣后德让下管鼗鼓合止柷敔笙镛以间鸟兽跄跄箫韶九成鳯凰来仪
  臣若水通曰此防述作乐之功用也戛击考击也鸣球玉磬也七弦为琴二十四弦为瑟咏者人歌声也虞宾丹朱也羣后助祭诸侯也下堂下之乐也柷敔节乐之器也笙竹音镛钟金音也防言乐之始作戛击鸣球搏拊琴瑟以合歌咏之声是时丹朱在陪祭之位与助祭诸侯以德相让则人无不和可知矣始则击柷以合之终则栎敔以止之笙镛之音与咏歌而迭奏是时则见鸟兽无知亦跄跄行动相率而舞箫韶至九变则见鳯凰灵鸟亦且来舞而有仪容则物无不和可知矣夫感神人和上下格鸟兽致祥瑞作乐功效之大感通之妙如此为人君欲化成天下位育天地万物者可不讲求之乎
  周书武成重民五教惟食丧祭
  臣若水通曰此周史臣述武王政治之大事也五教者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五典之教也教以厚伦食以养生丧以送死祭以追逺皆所以立人纪而厚风俗圣人之所以甚重焉者也孟子论王道使民养生送死无憾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弟之义其言盖本于此人君欲行王道者盍于此求之哉
  洪范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则锡之福时人斯其惟皇之极
  臣若水通曰箕子衍洪范皇极之畴此言庶民也有猷谓有谋虑者有为谓有设施者有守谓有操守者念之不忘之谓也不恊于极未合于善者也不罹于咎不陷于恶者也受之者受教之也攸所也锡与也福爵禄也有猷有为有守三者其材质可进于大道君之所当念念不忘而进之也未合于善不陷于恶材质中人也进之则可以为善弃之则流于恶君所当受教之而不拒也念而深进之受而与进之各随其才而轻重以成就之也由前二等之人而造就见于外而有安和之色发于中而有好德之言汝于是既观其色又听其言知其为善则锡之以爵禄而是人斯其惟皇之极矣宋儒程颢言于朝曰治天下以正风俗得贤才为本夫人君于天下之人当随其材而成就之使贤者能者各以时见用于朝则风俗日厚而王道可几矣后之人君有志于图治者可不务乎
  诗大雅棫朴倬彼云汉为章于天周王夀考遐不作人臣若水通曰倬大云汉天河也章文章也周王谓文王也文王九十七乃终故言夀考遐何也作者鼓舞振德之意此诗美文王教化成贤之隆也言云汉之大则为章于天矣文王夀考何不作成人才如是乎养士莫大于学校学校者固教化之地其所以鼓舞而作兴之者实本于君心之德尔故棫朴咏峩峩髦士桓桓六师人才可谓盛矣而必曰周王夀考遐不作人盖必有文王之德享文王之夀而久于其道则在位一日圣德薰蒸于一日在位百年圣德薰蒸于百年然后礼乐兴而教化成贤才出而天下治矣不然徒有学校之设茍无圣德以为鼓舞作兴之本如汉明帝开辟廱衣冠缙绅环桥门而观听者盖亿万计而卒无以成教化之功学校之设徒为粉饰虚文而已安得真才以为实用哉
  大雅灵台虡业维枞贲鼓维镛于论鼓钟于乐辟廱臣若水通曰此咏文王敎化之诗也虡者植木以悬钟磬其横者曰栒业者栒上大版刻之捷业如锯齿者也枞者业上悬钟磬处以防色为崇牙其状枞枞然也贲鼓大鼓也镛大钟也于叹辞论伦理也廱泽也辟廱天子之学也言文王之乐于其虡业则枞枞然其贲鼓与大钟既作而有伦文王则乐于辟廱矣文王钟鼓之乐作于辟廱者何盖古者首以礼乐而教胄子也故文王于辟廱之中既教之养老习射之礼矣犹惧其一于严而情不通则其教有难入矣故又考钟击鼓秩然有伦使入乎耳感乎心而辟廱之乐蔼如春风和气之薰蒸所以涵养其性情荡涤其邪秽优游变化自成其德尔虽然礼乐本于人心非自外也故曰论曰乐文王本之此心一天理中和之极故发之于礼乐自然中正和平有以感人心于和乐也茍无中和之本而徒事其文焉其如礼乐何故曰履中正而乐和平可谓达礼乐之本矣
  鲁颂泮水思乐泮水薄采其藻鲁侯戾止其马蹻蹻其马蹻蹻其音昭昭载色载笑匪怒伊敎
  臣若水通曰此诗颂鲁僖公修泮宫之教也教以和乐为主和乐则感人心于易从易从则教化行而人才出矣故舜命契曰敬敷五教在寛谓之寛者即和乐之意也泮水之诗言鲁侯莅止载色载笑匪怒伊教方其莅学敷教之时假之言笑以通其情斯时也威怒为之泯然惟循循善诱而教养之尔然和乐岂假于外哉实本诸心尔故记曰中心斯须不和不乐则鄙诈之心入之矣鄙诈一入中心安得和乐心不和乐施之教者又安得而和乐哉故心敬而后鄙诈消鄙诈消而后中心自然和乐而施之教者亦无不和不乐优而游之使自求之如春风着物生意勃然矣故人主之和德实学校教化之本也
  礼记王制天子命之教然后为学小学在公宫南之左大学在郊天子曰辟廱诸侯曰頖宫
  臣若水通曰凡教自上出者也天子天下之主故必天子命之教然后为学也小学者小子之学也公宫南之左者东南方也生长之地也大学者大人之学也十五嵗入焉郊者郭门之外也辟璧也辟廱环学宫皆水如璧之象頖宫者半水也
  王制乐正崇四术立四教顺先王诗书礼乐以造士春秋教以礼乐冬夏教以诗书王大子王子羣后之大子卿大夫元士之适子国之俊选皆造焉凡入学以齿臣若水通曰乐正掌教之官也术者道路之名也诗书礼乐四者皆入德之路也故谓之四术造士者造就选士俊士而成之也乐主发礼主收故宜于春秋也诗主畅书主藏故宜于冬夏也主乎一而三者辅之也王大子适子也王子支子也羣后诸侯也适子长子也俊升于学者选升于司徒者也以齿不以贵所以兴让也
  文王世子凡语于郊者必取贤敛才焉或以德进或以事举或以言扬曲艺皆誓之以待又语
  臣若水通曰语论才也郊太学也有德者谓之贤有能者谓之才即事也言者敷奏之言也曲艺有一长者也又语再论也古者即学论人之法尚贤而用才故德进为先事举次之言者事之绪余故又次之曲艺则仅能一技故为下此论人之序也虽然以德以事以言以曲艺有立贤无方随材器使圣人之仁不遗乎物也惟我圣明之教如天地之覆载大以成大小以成小无物不育如大匠之于羣材大则大用小则小用而无遗与成周之法同一揆矣
  文王世子天子视学大昕鼓征所以警众也众至然后天子至乃命有司行事兴秩节祭先师先圣焉
  臣若水通曰此天子视学之礼也于大明之时鼓征召大众之至而后天子至焉遂命有司行事举礼以祭先师先圣所以报本不忘学之所自致崇儒重道之诚而身亲学焉以为教者也自汉以来目视学为异事故不曰视学而曰幸学视者亲临之辞所以着重敎也幸者宠遇之辞所以见尊君也君尊而崇师重道之意杀矣为人君者可不知所重乎
  学记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国有学
  臣若水通曰古人立学二十五家之闾曰【阙】

  臣若水通曰中年间一年也离絶也羣者朋侪也古者学校逐年比较之法每一年必有入学之人间一年则进退可知矣于是考其进否之艺即又申其说以为一年所视者离絶其经书之句读辨别其志向之邪正三年所视者敬其所习而无怠忽乐其朋徒而无暌贰五年所视者愽习而无限制亲师而知嗜好七年所视者论学之防取友之益夫然则学巳小成者也至于九年知类通达而义理无不明卓然强立而外物不能反此之谓大成夫曰经曰业曰羣曰习曰学曰类是所谓业也曰志曰敬曰乐曰愽曰亲曰通达曰强立是所谓德也德业合一先王之所以教而学者之所以学而成其贤者也今之所教学者不越乎记诵辞章之间岂可谓之成贤哉
  学记大学之法禁于未发之谓豫当其可之谓时不陵节而施之谓孙相观而善之谓摩此四者教之所由兴也发然后禁则扞格而不胜时过然后学则勤苦而难成杂施而不孙则壊乱而不修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燕朋逆其师燕辟废其学此六者教之所由废也臣若水通曰学之所由兴者有四焉属于师者三曰禁止其未发之非一也告之以当可之时二也不陵犯节次而施之有序三也属于友者一曰彼此相观而摩厉以善是也学之所由废有六焉属于师者三其一曰发然后禁而扞格不胜其二曰过然后学而勤苦难成其三曰杂施而使之壊乱属于友者三焉一曰孤陋而寡闻二曰燕私为朋以逆其师三曰燕游邪僻以废其学由是观之自天子以至于庶人未有不由师而成者然师之为教止于大纲而朋友讲习之益尤多也古人重朋友之乐其以此夫
  礼运五声六律十二管还相为宫也
  臣若水通曰十二律管者正五音之具也五音者作乐之本也乐之本由人声起也五声者宫商角征羽也六律者黄钟大簇姑洗防宾夷则无射为六阳律大吕夹钟仲吕林钟南吕应钟为六阴吕均之皆可以言律此云六律者阳可以该阴也十二管者十二律吕之管所以气者也还相为宫者以十二律吹之而为声迭相为宫也夫十二律有吹有候吹之以审声之高下候之以审阳气之升而为之调燮以取中也吹以审于声候以审于气则无不和而可被于八音为乐其管止于十二者律之正管十二也变律非正律闰月无中气故不候也候气应而吹其管则中声在是矣其为宫也惟十二正律各自为宫以偕五声之正而周流以徧故为六十调盖六十调者十二宫也然每宫起调毕曲乃以二变声济五声之不和以六变律续防宾以下之不及所以然者无非欲其声之和夫宫者君也十二宫者皆君德之所吹也故律管之灰半出者为和气全出者为猛气不能出者为衰气和气者其政平猛气者其臣纵衰气者其君暴日别月异以其天与人君交相感应如影响然也作乐之功用岂小也哉
  乐记是故先王慎所以感之者故礼以道其志乐以和其声政以一其行刑以防其奸礼乐政刑其极一也所以同民心而出治道也
  臣若水通曰道犹理也君民相感之际微矣故先王于感人心之道必致其谨焉是故礼乐政刑不同而理同归于感人心而已尔夫恭敬辞让人皆有是心也而无以理之或失则过或失则不及矣故礼以理之使无过不及而志正矣既有是志不能无声声而不和至于乖戾则无以宣其志之中和故乐所以和其声也礼制乐作感人者具矣其有不一者于是乎有法制禁令之政焉以一之又不齐则有墨劓剕宫大辟之刑焉以防之夫礼以道之乐以和之政以一之刑以防之果为何物盖事虽殊而所以为民使循乎天理之正其极则一也后世废弃礼乐专尚政刑是驱民于罪戾之归岂先王之意哉呜呼礼乐政刑出于一此先王之世所以治也礼乐政刑岐而为二此后世之所以乱也为人君者可不慎乎
  乐记是故先王之制礼乐也非以极口腹耳目之欲也将以教民平好恶而反人道之正也
  臣若水通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性本无不正也情荡之也情本无不中也欲诱之也欲非自内生也形累之也是故有形而后有欲有欲而后失其情情荡而性凿性凿而人道乖欲动情胜贼防无伦此大乱之道也是故先王有忧之制以礼乐推而达之天下使自得之礼以制心乐以乐心则口腹耳目之欲不流矣欲不流则好恶之情以平而不荡各得其中正而性复人道其有兴矣此礼乐之用所以为大也哉
  乐记乐者天地之和也礼者天地之序也和故万物皆化序故羣物皆别乐由天作礼以地制过制则乱过作则暴明于天地然后能兴礼乐也
  臣若水通曰天高地下万物散殊天地之序也流而不息合同而化天地之和也和故气行而物化序故质定而物分此天地自然之礼乐也先王仰观俯察而有得焉礼乐所以兴乎礼乐何以由天地制作也乐也者声也气之所为也是故拟之天道焉礼也者形也质之所为也是故拟之地道焉天地之和序尽形于此由是大乐与天地同和大礼与天地同节天地奠位而万物生参賛之能事毕矣夫何以致于是也天地圣人之道一也先王得天地之道焉合气与质道之至也和序生于其心继之以器以文而礼乐出矣礼乐出而和序之心尽矣先王之教何莫而非天地之所为哉是故其始也则深体之其中也则效法之而其终也则参賛之天地圣人其体一也而礼乐也者所以合天人之蕴者也噫不闻性与天道而能制礼作乐者末矣过则暴乱其斯之谓欤
  乐记礼乐不可斯须去身致乐以治心则易直子谅之心油然生矣易直子谅之心生则乐乐则安安则久久则天天则神天则不言而信神则不怒而威致乐以治心者也致礼以治躬则庄敬庄敬则威严中心斯须不和不乐而鄙诈之心入之矣外貌斯须不庄不敬而易慢之心入之矣
  臣若水通曰斯须暂时也致者中庸致中和春秋致女礼致爵之致言推而达之于彼也子谅慈良也入谓主之也先王礼乐之化神矣哉盖先王不能斯须去身推而达之天下亦不欲其斯须去焉广礼乐之教以成其化也是故乐由中出故推乐于民以治心礼自外作故推礼于民以治躬乐推则民化之易直慈良之心生矣生则乐乐则安安则久久则天天则神不言而信不怒而威矣礼推则民法之故庄敬庄敬则威严而无易慢之心矣威严则和乐而无鄙诈之心矣夫易直慈良之生也心之治也和也而乐而安而久以至信且威焉躬其有不庄敬者乎庄敬威严之着也敬也而和而乐以至易慢鄙诈皆泯焉心其有不和乐者乎易直慈良之或未至也则安久天神之机或几乎息鄙诈易慢之或主于内也则庄敬和乐之着必有泯然而灭者矣是故心所生也治心也亦所以治躬也治躬也亦所以治心也合内外之道也知内外之合一斯可与语礼乐之全教化之备矣
  礼运曰先王修礼以达义体信以达顺故此顺之实也臣若水通曰天地间之祥瑞无不至焉者岂无故哉其礼乐之感应也是故先王修天理秩然之礼于心以达其适宜之义于事体真实之信于心以达其和德之顺于事忠信者礼之本也顺宜者义之道也修礼所以体信适义所以达顺体用之谓也故其瑞应即顺气之实而可见者抑体信达顺之道程頥推原上下一于恭敬是也信顺者恭敬之谓也以此恭敬修其礼节于吾身则谓之体信以此恭敬达其事宜于天下则谓之达顺朱熹亦曰体信者致中也达顺者致和也要之一恭敬与致中和皆不外夫先王之礼义也

  格物通卷五十八
<子部,儒家类,格物通>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五十九    明 湛若水 撰
  学校二【礼乐政敎附】
  周礼地官大司徒之职掌建邦之五典以佐王扰邦国训万民一曰父子有亲二曰君臣有义三曰夫妇有别四曰长幼有序五曰朋友有信
  臣若水通曰此呉澄所补缺文也邦之五典者五品之人伦凡邦国人人所同有者也故司徒立此五典而佐王驯扰邦国以训万民使习熟教化五品逊而百姓亲焉五典者父子有亲也君臣有义也夫妇有别也长幼有序也朋友有信也亲义序别信乃出于人心之同然故以是敎之非强其性之所无也特因人之所固有而敎之尔为君师有敎人之责者盍亦思之哉
  地官大司徒以五礼防万民之伪而教之中以六乐防万民之情而教之和
  臣若水通曰礼乐之功用大矣礼也者理也心存乎理则邪妄之私释而无不中矣乐也者乐也心得其乐则淫荡之情平而无不和矣故圣人之立教必先务焉礼以理之乐以乐之致天下于中和而教化之事毕矣
  周礼大司乐掌成均之法以治建国之学政而合国之子弟焉凡有道者有德者使教焉死则以为乐祖祭于瞽宗以乐德教国子中和祗庸孝友以乐语教国子兴道讽诵言语以乐舞教国子舞云门大卷大咸大防大夏大頀大武
  臣若水通曰成均者五帝之学名也以典乐之官掌成均之法者乐有声音度数可以养人中和之德而救其气质之偏也故聚公卿大夫之子弟于国学而使士之道明德立者教之死则尊之为乐祖祭之于瞽宗示不忘其所教也中者心不偏倚和者情无乖戾祗者肃恭之谓庸者平常之谓善事父母为孝善处兄弟为友此之谓乐德也兴者托物兴词道者直陈其事讽者微言以寓意诵者吟咏以达情自言其志曰言因问而答曰语此之谓乐语也云门大卷黄帝之乐大咸帝尧之乐大防大舜之乐大夏大禹之乐大頀成汤之乐大武武王之乐此之谓乐舞也教之乐德以养其易直子谅之心教之乐语以慎其温厚和平之发教之乐舞以动荡其血脉流通其精神则其中和之德成矣然则礼乐之功用其至矣哉
  地官乡大夫正月之吉受教法于司徒退而颁之于其乡吏各以教其所治以考其德行察其道艺
  臣若水通曰乡大夫者六乡之长也乡吏者州长党正族师闾胥比长也教法者大司徒之职十二教以下也德行者德之行也道艺者六艺也道之艺也二业并行先王之所以教也
  春官大宗伯以礼乐合天地之化百物之产以事神以谐万民以致百物
  臣若水通曰乐由阳来礼以地制皆本于天地中和之至故能合天地之化百物之产也由是以之事神则郊焉天神假庙焉人享以之谐万民则羣后让庶尹谐以之致万物则百兽舞鳯凰仪圣人制礼作乐所以参天地賛化育者如此其教化之至矣
  论语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臣若水通曰此章孔子叙政教之本末也道引导之也政者法制禁令也刑者墨劓淛宫大辟之五刑也德者得于心之理也礼者见于人伦日用之体也皆一理也以其设施乎此以正人者谓之政以其禁违乎此以罚人之过恶者谓之刑以其心得乎此者谓之德以身履乎此者谓之礼但政刑制乎外者也故引之以政令如令民以孝弟则民宜有以自正其不孝不弟矣其有不率正而犯法者则有不孝不弟之刑以一之使不外乎孝弟之化则民茍免其不孝不弟而未能得孝弟之真心故未有愧耻也德礼感于中者也故引之以躬行心得之理有孝弟之真心以感之则民宜有以观感自得孝弟之善念矣其有浅深不同者则有尽孝尽弟之实事以一之使同归孝弟之礼则民履于身得于心既耻于不孝不弟而又有以至于孝弟之至善矣然则人君为治以化民者岂可徒恃其末而不务其本乎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
  臣若水通曰季康子鲁大夫帅犹引也康子以政问于孔子欲知为政之道孔子则因其问而对之言政之为言正也所以正人之不正也然欲正人之不正必先自正其身盖必自其念虑之微以至于号令之发念必正念言必正言行必正行有端庄方直之公而无偏倚反侧之私则所谓正矣然此正乃人心之本体天理之极致也子既帅以正则有以感其同然之心兴其固有之善孰敢有不正乎故无反无侧防极归极自有不能已者矣
  孟子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
  臣若水通曰此章言既富之后不可无学校之教乃致王之本也然而学校之教莫重于人伦而人伦之中莫切于孝悌孝悌乃人之真心人所同有者也故因心之爱敬而以孝亲悌长之道根于天性者而三令而五申之致其丁宁之意以发其天性之真则知爱亲敬长而代其劳自五十以上头半白黑者可以不负于背戴于首勤劳于道路矣此义明则推之五伦皆明所谓人伦明于上小民亲于下亲亲长长而天下平矣虽以尧舜之治其所以成恊和风动之化者亦岂有外于此哉此孟子于齐梁之君独致意于此也求平天下之要道者尚于此图之
  设为庠序学校以教之庠者养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人伦明于上小民亲于下
  臣若水通曰此孟子告滕文公以三代教人之法也夫井田立而衣食足矣先王乃立庠序学校以教民于其间夫所谓庠者以养老为名所谓校者以教民为名所谓序者以习射为名在夏则曰校在殷则曰序在周则曰庠三者皆乡学也若夫学则在殷者犹在夏之名也其在周者犹其在殷之名也皆国学也乡学国学之名虽不同而明人道之序其实则同所谓人道之序者父子之亲君臣之义夫妇之别长幼之序朋友之信皆是也五者虽不同而同一天理也天理明则人道明而亲义别序信发乎心感乎民民感而化之亲义别序信之心油然而生有同体之仁百姓亲而五品逊矣盖教民之道有所以感之者也后之乡学国学犹古也其讲说亲义别序信之道犹古也而小民未见其亲者何哉徒有其具天理不明人心不正无所以感之者尔人君可不求立教之本乎
  后稷教民稼穑树艺五谷五谷熟而民人育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圣人有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放勲曰劳之来之匡之直之辅之翼之使自得之又从而振德之圣人之忧民如此而暇耕乎
  臣若水通曰后稷名弃有虞养民之官树亦种也艺殖也契亦舜臣名司徒掌教之官也有道言有秉彞之性也孟子告陈相言舜之时水土平然后可以教稼穑衣食足然后可以施教化故后稷教民树五谷而人民各得其养矣然不教则放逸怠惰而失其所有之常性入于禽兽之归故使契为司徒教之以人道之序所谓人道之序者非他也天理也天理存之心发而为亲义序别信见于父子君臣夫妇长幼朋友之间也放至勲功也史臣称尧之功大而孟子因以为尧号又引尧言劳而勤于是者则劳之来而归于是者则来之邪者枉者而悖于是则正而直之辅以使之立翼以使之行使自得其性矣又从而提撕警觉以加惠之尧之命契为司徒如此其详且尽大抵皆于此心此性此秉彞上致力因人之所固有而抑扬反覆以觉之尔有君师政教之责宜深体焉
  仁言不如仁声之入人深也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也善政民畏之善教民爱之善政得民财善教得民心臣若水通曰孟子此章论政教之道而重于教言为人上者有仁德之言出乎身加乎民发号施令非不能令行而禁止也若夫有仁之声闻积之于平素播之乡党朋友则有以入人之耳感人之心沦于肌肤入于骨髓故人得之为尤深也纪纲法度之施出乎上布乎下非不能正其邪禁其恶也若夫有善教者立学校明礼义则化之所及民之所感尤为深也且善教何以得民之深哉葢善政制之于外故民畏其威而不敢犯善教则感之于内故民爱其德而不忍犯也善政则以下奉上而民财得矣未必得其心也善教则以诚感诚而民心得矣而财亦不能外也畏之者外爱之者内也民财者外民心者内也其得民之浅深此其所以有不同乎为人君者本之以仁声行之以善教则入民而民心得其于政令之末盖有不言而信不怒而威者矣可不务哉
  左传襄公二十九年呉公子札来聘请观于周乐使工为之歌周南召南曰美哉始基之矣犹未也然勤而不怨矣为之歌鄘衞曰美哉渊乎忧而不困者也吾闻衞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衞风乎为之歌王曰美哉思而不惧其周之东乎为之歌郑曰美哉其细已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为之歌齐曰美哉泱泱乎大风也哉表东海者其太公乎国未可量也为之歌豳曰美哉荡乎乐而不淫其周公之东乎为之歌秦曰此之谓夏声夫能夏则大大之至也其周之旧乎为之歌魏曰美哉沨沨乎大而婉险而易行以德辅此则明主也为之歌唐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遗民乎不然何忧之逺也非令德之后谁能若是为之歌陈曰国无主其能久乎自郐以下无讥焉为之歌小雅曰美哉思而不贰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犹有先王之遗民焉为之歌大雅曰广哉熈熈乎曲而有直体其文王之德乎为之歌颂曰至矣哉直而不倨曲而不屈迩而不逼逺而不携迁而不淫复而不厌哀而不愁乐而不荒用而不匮广而不宣施而不费取而不贪处而不底行而不流五声和八风平节有度守有序盛德之所同也见舞象箾南籥者曰美哉犹有憾见舞大武者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见舞韶頀者曰圣人之也而犹有慙德圣人之难也见舞大夏者曰美哉勤而不德非禹其谁能修之见舞韶箾者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无不帱也如地之无不载也虽甚盛德其蔑以加于此矣观止矣虽有他乐吾不敢请已
  臣若水通曰古之学者成于乐故传曰唯君子为能知乐是故审声以知乐审乐以知政而治道备矣札其知乐君子也欤于其歴代之音列国之风既皆称賛而品别之而韶之一乐独賛其天地之覆载为盛德之蔑加信乎见之真也夫子在齐之叹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札之见其殆庶几乎若夫歌陈而嫌于无主固也至于秦则有主矣歌秦而止谓之能夏而大不賛其美者何也札之意其有所感而憾者矣呜呼闻其乐而知其德君子所以差等百王也可不慎欤
  襄公三十一年郑人游于乡校以论执政然明谓子产曰毁乡校如何子产曰何为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
  臣若水通曰学校者人才之所由出公议者公道之所由行治化之基也天下一乡之积也春秋教衰郑之乡校仅存元气犹在尔人犹以其议执政而欲毁之不亦异乎子产曰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夫又焉往而非自得师子产于是乎知学矣他日亦尝告子皮曰侨闻学而后入政未闻以政学者也子产其知学矣夫知学者然后能教人可不务乎
  昭公二年春晋侯使韩宣子来聘观书于太史氏见易象与鲁春秋曰周礼尽在鲁矣吾乃今知周公之德与周之所以王也
  臣若水通曰韩宣子晋大夫聘问于鲁太史官名周礼周道也宣子见易之卦义及鲁之春秋而叹周之道尽在鲁盖易以明道之时春秋以明道之是非皆道之所寓者也圣人既往道在遗经诵言而忘味者鲜不以为糟粕无用而教微矣宣子一聘鲁得大道于遗编而知周公之德之盛与周王之所以兴可谓善观书而不泥于书者矣
  昭公二十六年齐侯与晏子坐于路寝公曰吾今而后知礼之可以为国也晏子对曰礼之可以为国也久矣与天地并君令臣共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妇听礼也君令而不违臣共而不贰父慈而教子孝而箴兄爱而友弟敬而顺夫和而义妻柔而正姑慈而从妇听而婉礼之善物也公曰善哉寡人今而后闻此礼之上也对曰先王所禀于天地以为其民也是以先王尚之
  臣若水通曰礼者道之体而教之本也国有礼则治无礼则乱人有礼则顺而善无礼则逆而恶晏子告齐侯不越乎君臣父子兄弟夫妻姑妇之间可谓知礼之要矣其曰先王所禀于天地以为民者既有以见夫命于天性于我而教于民者又有以见道教之大原出于天不可易也奈何景公徒善之而弗行自夫此礼不行于君臣也而上下紊自夫此礼不行于父子也而国本隳自夫此礼不行于兄弟也而同气手刃自夫此礼不行于夫妇也而嫡庶混自夫此礼不行于妇姑也而谇语反唇教不立礼不兴国安得而不乱乎当是之时大夫陈氏厚施于国齐之乱萌矣由礼之壊也夫礼也者理也道之体也三代之教天子公卿躬行于上故其化行臣不胜愿望于今日
  国语周语景王铸无射单穆公曰先王之制钟也大不出钧重不过石律度量衡于是乎生小大器用于是乎出故圣人慎之
  臣若水通曰钧所以钧音之法也以木长七尺有系之以为钧法百二十斤为石律阴律阳律各六以正五音之法也度丈尺也量斗斛也衡有斤两之数皆生于黄钟黄钟之管容秬黍千二百粒粒百为铢是为一籥籥二为合合重一两故曰律度量衡于是乎生出出于黄钟也小谓锱铢分寸大谓斤两丈尺先王作乐以宣教化而关石和钧律度量衡器用由兹焉出故曰黄钟万事根本传曰礼乐积德百年而后兴今其时矣伏望圣明考先王黄钟之制以兴礼乐之化追三代之治天下幸甚
  周语伶州鸠曰有龢平之声则有蕃殖之财于是乎道之以中德咏之以中音德音不愆以合神人神是以宁民是以聴
  臣若水通曰伶司乐官州鸠其名也作乐则气和故可以殖财也中德中和之德舞也中音中和之音也合神人谓祭祀享宴也听从也先王之作乐也将以平心宣化阜民殖财昭格天神也如匮财罢民以逞淫心听之不和比之不度恶在其为乐哉周景王欲铸无射逮崩而钟不和失其道矣为人君之尊莅中国而操制作之权者可不慎其礼乐之本乎
  伶州鸠曰上作器民备乐之则为和
  臣若水通曰此言声音之道与政相通也夫乐者和也和生于心感于民者也茍乐作而民有怨咨则何以成其和气而达诸声音乎故功成治定而礼乐可兴为人君者其可不慎其所以和民心之道哉
  齐语正月之朝乡长复事君亲问焉曰于子之乡有居处好学慈孝于父母聪慧质仁发闻于乡里者有则以告有而不以告谓之蔽明其罪五有司己于事而竣桓公又问焉曰于子之乡有拳勇股肱之力秀出于众者有则以告有而不以告者谓之蔽贤其罪五有司己于事而竣桓公又问焉于子之乡有不慈孝于父母不长弟于乡里骄躁暴淫不用上令者有则以告有而不以告者谓之下比其罪五有司己于事而竣是故乡长退而修德进贤桓公亲见之遂使役官
  臣若水通曰乡长乡大夫也复白也周礼正月之吉乡大夫受法于司徒退班于乡吏以考其行胫本曰股肱臂也大勇为拳上君长也役为也夫圣王之立教化必始于乡矣乡大夫者所以传君之教以达于民令其父兄教其子弟因其土俗通其性情故子弟之从之也轻夫乡人之善也乡大夫必知之乡人之不善也乡大夫必知之故考于乡大夫而乡人之善恶可知矣此三代所以成材之易而乡举里选之法所以行乎人君者欲法三代之治必复举选之法欲复举选之法必复乡大夫之教焉
  汉高帝六年帝悉去秦苛法为简易羣臣饮酒争功醉或妄呼拔劒击柱帝益厌之叔孙通说上曰夫儒者难与进取可与守成臣愿征鲁诸生与臣弟子共起朝仪帝曰得无难乎叔孙通曰五帝异乐三王不同礼礼者因时世人情而为之节文者也臣愿颇采古礼与秦仪杂就之
  臣若水通曰大乱之后必有大治三代之礼虽随时损益然而皆縁人情而设故三千三百无一而非性也叔孙通以此时而复三代之礼皆顺人之情性其从也沛然矣况汉初去古未逺礼乐虽壊于秦文献则固有可考者也叔孙失此不图而徒窃古礼之糠粃且与秦仪杂就之虽能少正击柱之狂而礼乐自此壊矣古礼之不复见于天下其由于叔孙通乎有志之士至今惜之
  汉武帝建元元年十月董仲舒对策曰古之王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为大务立大学以教于国设庠序以化于邑渐民以仁摩民以义节民以礼故其刑罚甚轻而禁不犯者教化行而习俗美也
  臣若水通曰古之王者南面而治如天运于上示无为也立学分教如元气之行于四时示有功也是以治隆于上俗美于下人将格心矣仲舒以是而欲行于武帝之世其如天地之德元气之运何哉
  汉成帝绥和元年刘向说成帝兴辟雍设庠序陈礼乐以风化天下如此而不治未之有也夫教化之比于刑法刑法轻教化所恃以为治刑法所以助治也今废所恃而独立其所助非所以致太平也
  臣若水通曰胡寅云刘向之论美矣而未循其本也孔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真万世定礼乐之本也故有仁心者心之所履而叙则为礼礼之文成矣心之所乐而和则为乐乐之文成矣故礼乐者由心生者也刘向之学于此盖未之讲尔而欲教化天下难矣哉

  格物通卷五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六十     明 湛若水 撰
  学校三【礼乐政教附】
  晋元帝建武元年戴邈上疏以为世道久丧礼俗日弊犹火消膏莫之觉也今王业肇建万物权舆谓宜笃道崇儒以励风化帝从之始立太学
  臣若水通曰学校之教风化之本国之元气也采芹泮水鲁之所以盛青衿城阙郑之所以衰而治乱系焉晋元即位之始而邈劝以立学可谓知风教之先务者矣第惜太学虽立徒有师儒之名而无作人之本尔夫作之者人也教由人生者也晋之一代无一真儒无怪其然哉
  晋成帝咸康三年正月国子祭酒袁瓌太常冯懐以江左寖安请兴学校帝从之
  臣若水通曰袁瓌请兴学校盖知转移风化之本也教弛风頽蔽固已久上无精一执中之君下无反身一德之臣教道所以终于不振也惜哉
  晋孝武帝太元五年秦王坚作教武堂于渭城命太学生明阴阳兵法者教授诸将秘书监朱彤諌曰陛下东征西伐所向无敌四海之地十得其八是宜偃武修文乃更始立学舍教人战鬬之术殆非所以驯致升平也坚乃止
  臣若水通曰衞灵公问陈孔子对曰俎豆之事则尝闻军旅之事未之学也明日遂行坚不务崇礼教以立国而徒作教武堂专意于战鬬之术充其类不至于糜烂其民不已也坚诚佳兵也哉又乌足以语升平之致也
  晋安帝隆安三年三月魏吏部尚书崔宏请置五经愽士增国子太学生员合三千人魏主珪问愽士李先曰天下何物最善可以益人神智对曰莫若书籍珪曰书籍凡有几何如何可集对曰自书契以来世有滋益以至于今不可胜计茍人主所好何忧不集珪信之命郡县大索书籍悉送平城
  臣若水通曰代北之俗尚武魏主珪因崔宏请置愽士增国子太学生三千人闻李先书籍益人神智之说则大索书籍可谓崇文之主矣独不知所谓神智者人之虚灵天之聪明也书籍但能开发之尔不然则自书契以来世有滋益何神圣之寡耶
  宋文帝元嘉十五年豫章雷次宗好学以处士征至建康为开馆于鸡笼山使聚徒教授帝雅好艺文使丹阳尹庐江何尚之立学太子率更令何承天立史学司徒参军谢元立文学并次宗儒学为四学
  臣若水通曰三代之学皆所以明人伦也理一而巳学一而已一者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相传之正学也外此而二三焉则所谓异端也故古之为学者一今之为学者四天道一本也本一而四支之支则离离则去道逺矣此大乱之所由起乎宋文雅好艺文而并立四学则其学之二三而不得其正可知矣孔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其宋文之谓乎
  宋明帝泰始二年魏始立郡学置愽士助教生员从中书令高允相州刺史李沂之请也
  臣若水通曰五代兵争之日但以窃据为事不讲教学久矣魏起北荒数世之后始及此举呜呼何斯世之不幸君子不得闻大道之要小人不得防至治之泽也然而斯文命脉坠而复起此臣所以既悲之而复幸之也欤
  齐高帝建元元年四月给事黄门郎清河崔思祖上言以为人不学则不知道此悖逆祸乱所由生也今无员之官空共禄力雕耗民财宜开文武二学课台府州国限外之人各从所乐依方习业若有废惰者遣还故郡经艺优殊者待以不次又今陛下虽躬履节俭而羣下犹安习侈靡宜褒进朝士之约素清修者贬退其骄奢荒淫者则风俗可移矣
  臣若水通曰五代之风至此衰废极矣建学以明道崇俭以移俗崔思祖一言及此如卢医扁鹊之良剂欲回生于久病气息奄奄之际也其亦贤哉
  齐明帝建武二年八月魏金墉宫成立国子太学四门小学于洛阳
  臣若水通曰小学所以养其正也太学所以成其贤也自少而长大人之事备矣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由赤子之心养之而不失圣人之教也魏徒立学而未闻所以教之学者何事其亦未之知本者欤
  梁武帝天监九年幸国子学亲临讲肄诏皇太子以下及王侯之子年可从师者皆入学
  臣若水通曰梁武帝以佛法隳政而不知圣贤大学之道者也一旦视学而有此诏其亦秉彞之良心不终寂灭者欤使其因此而觉悟以反正焉岂至有台城之祸也哉
  梁武帝大同五年魏丞相泰于行台置学取丞郎府佐德行明敏者充学生悉令旦治公务晩就讲习
  臣若水通曰语云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言仕学之合一而余力可相及也然则立学旦治公务晩就讲习其亦近是耶贤于后世仕学分为二途者逺矣虽然即公务而学无不在者孔门执事敬之谓也何有于旦暮之分哉
  唐高祖武德七年二月己酉诏诸州有明一经以上未仕者咸以名闻州县及乡皆置学丁巳上幸国子监释奠诏诸王公子弟各就学
  臣若水通曰唐承五代之余风俗浇漓甚矣有王者作则学校之兴岂容一日缓乎髙祖迟迟于七年之久始以明经举士立学校于天下其志意之趋向可知矣故终唐之世溺于词章正学不明真儒未见岂非垂统者之咎欤我太祖高皇帝甫平元乱而敎化大兴彞伦攸叙翕然反正其贤于唐逺矣传至百六十年其流之渐不能无也端本澄源一洗卑陋而新之惟圣明留意焉
  唐太宗贞观十四年二月上大征天下名儒为学官数幸国子监使之讲论学生能明一经巳上皆得补官增筑学舍增广生员自屯营飞骑亦给士使授以经有能通经者听得贡举于是四方学者云集京师乃至高丽百济新罗高昌吐蕃酋长亦遣子弟请入国学升讲筵者至八千余人
  臣若水通曰自古圣帝明王未有不先建学立师以主教化者也然学之要不过明伦而成德达材他日达而致君泽民此其具矣唐太宗幸国学增生徒使屯营之士蕃夷之子翕然从教诚可谓盛矣然愽士明经不越乎口耳之间而所藏乎身者不恕一时观听之美何足取乎愿治之君尚其思之哉
  唐代宗大厯元年正月勅复补国子学生自安史之乱国子监室堂頽壊祭酒萧昕上言学校不可遂废勅复补之
  臣若水通曰学校不可一日而不设伦理不可一日而不明唐自安史之乱学之废也久矣教基既坠人心不天如之何而望世之治也迨夫萧昕上言而肃宗勅复斯文亦幸其如线而不絶欤
  周太祖广顺三年六月蜀九经板成自唐末以来所在学校废絶蜀母昭裔出私财百万营学馆且请刻板印九经蜀主从之由是蜀中文学复盛
  臣若水通曰天下之治乱系乎人才之盛衰人才之盛衰由于学校之兴废五代乱亡之际孰知学校之当兴哉蜀主从母昭裔之请遂致文学复盛宜其获得人之效也然卒未闻有补于治者何哉良由所谓盛者特文辞之士焉尔故所养非所用所用非所养其弊有自来矣使得德行而用之其功烈岂止若是而已邪呜呼文艺盛而圣人之道衰矣主学教者可不择乎
  周世宗显德六年命窦俨讨论古今考正雅乐王朴素晓音律帝以乐事询之朴上疏以为礼以检形乐以治心形顺于外心和于内然而天下不治者未之有也是以礼乐修于上万国化于下圣人之教不肃而成其政不严而治用此道也
  臣若水通曰礼由内履乐以内和夫然后形于身发于声教于天下而已王朴以礼乐分心形内外因袭汉儒之陋而失孔子人而不仁如礼乐何之指矣周世宗命儒臣考制度正雅乐不可谓无志但礼乐本于仁积德百年而兴恐乱亡之世仁德之学盖未之讲尔如用之则自一身之礼乐不可斯须去者始焉可也
  贾谊新书曰先王为天下设教因人所有以之为训道人之情以之为真
  臣若水通曰先王之教因人之所有而觉之非以人之所无而强之也如导水者因水之性而利导之激则滥矣下者水之性也善者人之情也孟子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是乃人之真心也全其真纯道其恻隠羞恶辞让是非之情之性故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教道立矣教道立而善人多善人多而天下治矣
  刘向说苑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夫功成制礼治定作乐礼乐者行化之大者也孔子曰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安上治民莫善于礼是故圣王修礼文设庠序陈钟鼔天子辟雍诸侯泮宫所以行德化诗云镐京辟雍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此之谓也臣若水通曰礼乐者化民之具庠序者化民之所也以化民之所而化民不可也以化民之具而化民亦不可也其必有所以为之本者矣是以古者天子诸侯皆象地形而为之学盖以身所有者推之制作以显设于天下无所待于外也德化之行天下之心固有得乎吾心之同然者尔使不知此而惟求之度数声音之间固已遗其本矣岂先王建学之意哉呜呼治之隆替皆本诸此惟圣明留意焉
  班固白虎通曰天子立辟雍何所以行礼乐宣教化也臣若水通曰天子之学其泽如璧故谓之辟雍礼者见于升降揖让节文度数之间而其本则序而已矣乐者形于钟鼔管籥歌咏节奏之间其本则和而已矣和序者教化之本也故能宣教化是故和序体于身而后礼乐备礼乐行于学而后教化宣天地位万物育致中和之功用广矣大矣
  班固曰王者所以盛礼乐何节文之喜怒乐以象天礼以法地人无不含天地之气有五常之性者故乐所以荡涤反其邪恶也礼所以防淫佚节其侈靡也
  臣若水通曰本之喜怒而节文之礼乐之本也本于五常之性也故能节人之喜怒而邪侈不生乐主气故象天礼主质故法地夫有有形之礼有无形之礼有有声之乐有无声之乐无形之礼严而泰及其至也位天地无声之乐和而节及其至也育万物天地位礼孰大焉万物育乐孰广焉是故知礼乐之非二矣是故知天地万物之一体矣
  班固曰王者设三教者何所以承衰救弊欲反正道也臣若水通曰三教者何也忠敬文也何以并施也夫道中正而已矣三者因时而施所以致于中正之道也是故文而无忠其失薄敬而无文其失陋忠而无敬其失野三教并施弊斯已矣故曰教者所以追补败政靡弊也

  格物通卷六十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六十一    明 湛若水 撰
  学校四【礼乐政教附】
  韩愈曰国子监应三馆学士等凖六典国子馆学生三百人皆取文武三品已上及国公子孙从三品已上曽孙补充太学馆学生五百人皆取五品已上及郡县公子孙从三品已上曽孙补充四门馆学生五百人皆取七品已上及侯伯子男子补充右国家典章崇重庠序近日趋竞未复本源至使公卿子孙耻游太学工商凡冗或处上庠今圣学大明儒风复振恐须革正以賛鸿猷今请国子馆并依六典其太学馆量许取常参官八品已上子弟充四门馆亦量许取无资廕有才业人充如有资廕不补学生应举者请礼部不在收试限其新补人有冒廕者请牒送法司科罪縁今年举期已近伏请去上都五百里内特许非时收补其五百里外且任乡贡至来年春一时收补其厨粮度支先给二百七十四人今请凖新补人数量加支给谨具如前伏听处分臣若水通曰唐初制国子监应有三馆一曰国子馆二曰太学馆三曰四门馆各以资廕子孙视其父祖爵秩补充学生及韩愈时公卿子弟耻游太学工商凡冗或处上庠是盖不得不为革正者矣故愈请于国子馆则依六典之制于太学馆量许常叅官八品已上子弟充之于四门馆量许有才业者充之夫国公以下八品以上子孙皆得入学则凡在官者世无不教矣夫资廕不补学生者礼部不试冒廕者法司科罪则凡资廕者罔不游学矣夫工商凡冗屛放不齿人有才业始得侍教则凡在学者罔非贤才矣是何也太学者所以明圣道振儒风而归之正焉者也茍不沙汰其非人振举其善类乌用是学为哉后之立学设教者尚考于兹乎
  韩愈曰周人置虞庠于四郊以养国老教胄子祭统曰天子设四学盖其制也易传太初篇曰天子旦入东学昼入南学夕入西学暮入北学蔡邕引之以定明堂之位焉大戴礼保傅篇曰帝入东学以贵仁入南学以贵德入西学以贵义入北学以尊爵贾生述之以明天子之教焉故曰为大教之宫而四学具焉参明堂之政原大教之极其建置之道也后魏大和中立学于四门置助教二十人隋氏始于国子而降置五人皇朝始合于太学又省至三人员位弥简其官尤难非儒之通者不列也四门学之制掌国之上士中士下士凡三等侯伯子男凡四等其子孙之为胄子者及庶士庶人之子为俊士者使执其业而居其次就师儒之官而考正焉助教之职佐愽士以掌鼓箧榎楚之政令分其人而教育之其有通经力学者必于嵗之抄升于礼部听简试焉课生徒之进退必酌于中道非愽雅庄敬之流固不得临于是
  臣若水通曰虞夏商周四代之学所以养士也周人之四郊魏之四门隋于国子唐合于太学虽或制因时异然慎选以充而为养士者则一而已然造之者有其地而师之者有其人固虞夏商周之遗意也然考其养士之功而终有愧于古者何也盖地有所造而仪文或狃于习师有所启而大原或未之先此所以道德之风日薄而功利之习日炽也其可望士之成哉呜呼古之为学也将以养才今之为学也将以壊才其所以养之之本异矣虽然人君者士之表也朝廷者学校之则也正心者养士之本也诚能躬以率之而本无不端由是而择师焉则师道立矣由师以作士焉则善人多矣朝廷有不正而天下有不治哉孟子曰君正莫不正臣敢献以为圣明养士之本焉
  韩愈潮州请置学校牒曰孔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不如以德礼为先而辅以政刑也夫欲用德礼未有不由学校师弟子者此州学废日久进士明经百十年间不闻有业成贡于王庭试于有司者人吏目不识乡饮酒之礼耳未尝闻鹿鸣之歌忠孝之行不劝亦县之耻也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今此州户万有余岂无庶几者乎刺史县令不躬为之师里闾后生无所从学尔赵德秀才沈雅专静颇通经有文章能知先王之道论说且排异端而宗孔氏可以为师矣请摄海阳县尉为衙推官专勾当州学以督生徒兴恺悌之风刺史出已俸百千以为举本收其赢余以给学生厨馔臣若水通曰学校者教化之本也是故先王务焉韩愈守潮举赵德以为州学师出俸收息以为学徒馔其亦本德礼以敦学校者矣夫德者何吾心之天理若忠孝之类是也夫礼者何天理之仪文若乡饮鹿鸣之类是也唐制取士于学也非不举乡饮酒礼工歌鹿鸣以示礼也亦非不劝以忠孝之行以崇德也特进士以杂文明经以括帖而不知德礼为身心之实学士无心德之学学无给养之资故也噫韩愈以一州刺史尔尚以德礼教人而使之知为学之本以厨馔养人而使之得为学之资况居君师之位而为教化之主可不加之意哉
  宋太祖建隆元年正月视学诏增葺祠宇塑绘先圣先贤像自为賛书于孔顔座端令文臣分撰余賛屡临幸焉尝谓侍臣曰朕欲尽令武臣读书知为治之道于是臣庶始贵文学
  臣若水通曰圣贤之学本乎心故千万世之上千万世之下同此心同此理也五代之乱人心若死天理或几乎灭矣宋祖为之视学令武臣读书一时犹为之兴起贵文学人心天理不可泯也况本之以道德躬行其感化又当何如也他日濂洛关闽道学大盛其亦宋祖之所培养欤
  宋仁宗庆厯四年三月诏天下州县立学行科举新法时范仲淹意欲复古劝学数言兴学校本行实诏近臣议于是宋祁等奏教不本于学校士不察于乡里则不能覈名实有司束以声病学者专于记诵则不足尽人材参考众说择其便于今者莫若使士皆土著而教之于学校然后州县察其履行则学者修饬矣先策论则文词者留心于治乱矣简程式则闳愽者得以驰骋矣问大义则执经者不专于记诵矣帝从之乃诏天下州县皆立学本道使者选部属官为教授员不足取于乡里宿学有道业者士须在学三百日乃听预秋试旧尝充试者百日而止试于州者令相保任有匿服犯行亏行冒名等禁三场先策次论次诗赋通考为去取而罢帖经墨义士通经术愿对大义者试十道
  臣若水通曰先王之制庠序学校教之地也敬敷在寛教之则也宾兴三物教之成也仲淹兴学校本行实其庶几先王之遗意矣宋祁察于乡里学行修饬尚为不逺至于文辞驰骋之说兴则与先王之法背矣沦胥以至于末世德业分而道艺离则所养者果其所用耶所用者果其所养耶仰惟我祖宗立教人科举之法欲今之学者读圣贤之书存圣贤之心蕴之为德行发之为言辞乃德业合一之道也使有司即其言辞知其德行乃取士合一之法也其所养即所用所用即所养而先王举选之法暗寓于其间矣臣愚守南京国子监之教曽有二业合一之训以导诸生盖以上体祖宗之法而阐明之也伏望圣明盛德大业与日俱新又以主张斯文为任则天下士子知所向风而先王德行道艺之教复见于今矣万世幸甚
  宋仁宗庆厯四年夏四月作太学五月帝谒孔子判国子监王拱辰田况王洙余靖等言汉太学二百四十房千八百室生徒三万人唐学舍亦千二百间今取材养士之法盛矣而国子监才二百楹制度狭小不足以容诏以锡庆院为太学置内舍生二百人讲殿既备帝谒孔子故事止肃揖帝特再拜赐直讲孙复五品服初海陵人胡瑗为湖州教授训人有法科条纎悉备具以身率先虽盛暑必公服坐堂上严师弟子之礼视诸生如其子弟诸生亦信爱如其父兄从之游者常数百人时方尚词赋湖学独立经义治事斋以敦实学及兴太学诏下湖州取其法着为令式
  臣若水通曰养士莫善于太学盖太学列在京师四方之所仰望而居业者师儒贵得其人科条贵得其道仁宗隆道尊师广其学舍取胡瑗教法而着之诚可谓知先务者矣然徒知取立经义治事斋之法而未知孔门四科同志于仁故德行为本而言语文学政事乃其因质成就者尔科条于此似为未精也是故尧舜三代之学出于一为人君者盍知务焉
  宋哲宗元祐元年五月命程頥等修定学制頥大槩以为学校礼义相先之地而月使之争殊非教养之道请改试为课有所未至则学官召而教之更不考定高下置尊贤堂以延天下道德之士镌解额以去利诱省繁文以专委任励行检以厚风教及置待宾吏师斋立观光法如是者亦数十条
  臣若水通曰学校教养之道贵纯乎一一者道也程頥所修学制大义数十纯乎精金如易考试以禁胜心置尊贤以延道德镌解额以去利诱省繁文以专委任励行检以厚风教立观光以来游学无非约之于道揆也此法一行则教化洽先王德行道艺之风可复矣惜乎丑正者众而党人之祸起遂使程頥之志徒托诸空言尔
  宋高宗绍兴十三年十二月上谓宰执曰人才须素养太宗置三馆养天下之士至仁庙人才辈出为用今日若不兴学校将来安得人才用耶
  臣若水通曰养才将以致用也养与用出于一则贤才出而天下治矣故大养则大用小养则小用顾所以养之者何如尔故有道德之师以养其敬有揖让进退以养其身体有歌咏采色以养其耳目有礼乐以养其性情有讲习以养其业有道义以养其心志则才德成而贤俊不可胜用矣高宗复太宗三馆之制不可谓无志者惜乎知养之之效而不知养之之方也
  宋理宗淳祐元年春正月诏加周敦頥张载程颢程頥封爵与朱熹并从祀孔子庙廷黜王安石从祀诏曰孔子之道自孟轲后不得其传至我朝周敦頥张载程颢程頥真见实践深探圣域千载絶学始有指归中兴以来又得朱熹精思明辨表里混融使大学论语孟子中庸之书本末洞彻孔子之道益以大明于世朕每观五臣论著启沃良多今视学有日其令学官列诸从祀以示崇奬之意寻以王安石谓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为万世罪人岂宜从祀孔子其黜之越二日加封敦頥汝南伯载郿伯颢河南伯頥伊阳伯臣若水通曰祀者先王所以崇德而报功也五臣论著有继往开来之功从祀孔子庙庭宜也若夫安石者万世罪人而配祀焉是以德报报恶功报报罪也天翻地覆亘古一见者矣数十年人不知有人心至是一陟一黜而人心始不死矣
  元世祖至元二十四年闰月初置国子监以耶律有尚为祭酒初太宗设总教国子之官逮至元初乃以许衡为祭酒而侍臣子弟就学者才十余人衡既去教益废而学舍未建师生寓居民舍国子司业耶律有尚屡以为言始立国子监设监官增广弟子员遂以有尚为祭酒
  臣若水通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可行也元自有许衡而孔子之道益尊非所谓可行者耶及衡为祭酒弟子稍进有尚继之立监设官増士而斯文一新非忠信笃敬斯人一心者哉夫以元代之主犹能兴起于一时矧昭代一洗元习大复三代之人心人才之盛固有超越前世者矣
  元武宗至大四年仁宗立增国子生为三百人初帝命李孟领国子学谕之曰国学人材所自出卿宜课诸生勉其德业至是又谕省臣曰昔世祖注意国学如不忽木等皆防古人而教以成材朕今亲定国子生为三百人仍增倍堂生二十人通一经者以次补伴读着为式既而孟等言方今进用儒者而老成日已凋谢四方儒士有成材者请擢任国学翰林秘书太常或儒学提举等职俾学者有所激劝帝从之诏自今勿限资级果材而贤虽白身亦任用之
  臣若水通曰元仁宗之于国学其亦知所用心矣勉之德业庶乎养以道艺擢自白身庶乎立贤无方而广其员名庶乎旁招俊彦矣至于定为三百犹未免失之不广也洪惟我太祖高皇帝羣彦髦而居之择师儒而教之人才辈出拔自草茅者屡屡是时野无遗贤官无滞才盖有以比隆三代而于有元不必言矣列圣相承亦惟率遵是道无拘拘于资级之间则真才出而治益隆矣
  宋儒周敦頥通书曰古者圣王制礼乐修教化三纲正九畴叙百姓太和万物咸若
  臣若水通曰三纲者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九畴者一五行二五事三八政四五纪五皇极六三德七稽疑八庶征九福极也礼乐教化所以立人道而理民物之具也故圣人之治天下礼以理之乐以和之教以道之化以变之此三纲以正九畴以叙而人道立矣和气薰蒸由是尽人之性而百姓有时雍之化尽物之性而品彚有遂生之休矣礼乐教化之功用至于如此后世不此之务而乃一任刑法以为把持之计是以法日以密而诈日以滋无怪乎治不古若也欤
  程颢劄子有云治天下以正风俗得贤才为本宋兴百余年而教化未大醇人情未尽美士人微谦退之节乡闾无防耻之行刑虽繁而奸不止官虽冗而材不足者此盖学校之不修师儒之不尊无以风劝养励之使然尔
  臣若水通曰贤才者治化之所由出也故曰为政在人然贤才之成必得师儒有以风化之尔故贤才固为政之本而学校又贤才之本也程颢此书具在遗书真王道之要务也惟圣明取而览之而见之躬行则不嵗月而风动矣其念之哉
  程頥曰古者八嵗入小学十五入大学择其才可教者聚之不肖者复之田亩盖士农不易业既入学则不治农然后士农判在学之养若士大夫之子则不虑无养虽庶人之子既入学则亦必有养古之士者自十五入学至四十方仕中间自有二十五年学又无利可趋则所志可知须去趋善便自此成德后之人自童稚间已有汲汲趋利之意何由得向善故古人必使四十而仕然后志定只营衣食却无害惟利禄之诱最害人臣若水通曰先王之礼所以定分也分定而志立志立而义明所谓君子喻于义也若夫分不定则志不立志不立则知惟利之是趋所谓小人喻于利也是故士农工商各有定业壮仕老休各有定礼礼分不明则童而趋利仕老而不知止礼义防耻之不兴者岂人之性然哉凡以教之不行也
  程頥曰善言治者必以成就人才为急务人才不足虽有良法无与行之矣欲成就人才者不患其禀质之不美患夫师学之不明也师学不明虽有美质无由成之矣
  臣若水通曰古者乐正崇四术立四教顺先王诗书礼乐以造士盖以师道委乐正使成就人才为国家利器也后世不求明师故无善学徒具虚器尔虽然在天子亦必有师焉故记曰三王四代唯其师臣以为今日圣明亦宜法古以隆师而必惟其人可也
  南轩张栻曰三代之学至周而大备自天子之国都以及于乡党莫不有学使之朝夕优游于弦诵咏歌之中而服习乎进退揖逊之节则又申之以孝弟之义为之冠昏丧祭之法春秋释菜与夫乡饮酒养老之礼固有耳目手足肌肤之防筋骸之束无不由于学在上则司徒总其事乐正崇其教下而乡党亦莫不有师其教养之也密故其成材也易士生斯时藏修游息于其间诵言而知味玩其文而防其理德业之进日引月长自宜然也于是自乡论其行而升之司徒司徒又论之而升之国庠大乐正则察其成以告于王定其论而官之其官之也因其才之大小盖有一居其官至于终身不易者士修其身而已非有求于君也身修而君举之尔夫然故礼义兴行人材众多风俗醇厚至于斑白者不负戴于道路而王道成矣
  臣若水通曰于此见张栻之学识其大者自国都以至乡学备矣首之以弦诵咏歌合乎帝舜命防之意矣世之不知以为缓者不亦异乎习之以揖让释菜冠昏丧祭养老之礼使耳目手足筋骸皆有所养则礼足以立而德业成矣自乡论升之司徒升之国庠告于王而官之礼义兴风俗厚而王道成矣先王教人用人之法尽之矣伏惟圣明本于躬行之余举而修之三代之治不难致也
  张栻作岳麓书院记其畧曰刘侯之为是举也岂将使子羣居族谭但为决科利禄计乎抑岂使子习为言语文辞之工而已乎盖欲成就人才以传斯道而济斯民也惟民之生厥有常性而不能以自达故有赖于圣贤者出而开之是以二帝三王之政莫不以教学为先务臣若水通曰三代之学皆所以明人伦人伦者道也学所以为传道计也记曰率性之谓道道也者性也学之以率性明道以达之民民之恒性复而克绥厥猷治之极也呜呼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今之民之道之性犹古也今之为师者之道之性犹古也夫何后世倚席不讲相视怠散固无足道其临雍拜老亦岂尊师重傅之实乎伏惟皇上鉴之
  元儒鲁斋许衡曰先王设学校养育人材以济天下之用及其弊也科目之法愈严密而士之进于此者愈巧以至编摩字様期于必中上之人不以人材待天下之士下之人应此者亦岂仁人君子之用心也哉虽得之何益于用上下相待其弊如此欲使生灵其福可得乎先王设学校后世亦设学校但不知先王何为而设也上所以教人人所以为学皆本于天理民彞无他教也无异学也
  臣若水通曰王通云周之士也贵非独士能自贵之也盖以君臣之间相须之殷而相遇以礼也是故成周之盛追隆古而上之矣后世日趋于弊而世道日降由上之待士士之应上皆以伪而不以实欲救其弊在教之二业合一之道而已所谓合一者令学者于读书作文之时主一而无适如孔子所谓执事敬程颢所谓作字时甚敬即此是学此德业举业合一之说也如是则德行道艺兼之矣后之为君相者其念之哉

  格物通卷六十一
<子部,儒家类,格物通>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六十二    明 湛若水 撰
  学校五【礼乐政教附一】
  国朝戊戌年十二月辟儒士危祖干叶仪既至祖干持大学以进上命祖干剖析其义干以为帝王之道自修身齐家以至于治国平天下必上下四旁均齐方正使万物各得其所而后可以言治上曰圣人之道所以为万世法吾自起兵以来号令赏罚一有不平何以众服夫武定祸乱文致太平类此道也甚加礼貌
  臣若水通曰大学一书帝王修治之道备矣然逆推平天下治国齐家修身正心诚意之功其要必自格物始顺循意诚心正身修家齐国治天下平之效其本亦由格物始是格物者大学之所以成始而成终也而意心身天下国家之功效皆在此矣程頥曰格者至也物者理也至其理乃格物也知行并进也茍能立志体认于心以至其天理则知以至意以诚心体以正形于身而身修形于家而家齐形于国而国治形于天下而天下平家国天下无处而非天理之寓则无处而非体认之功皆格物也功至而理融则致中致和有以位天地育万物而上下四旁均齐方正矣我皇祖体认大学于心而有黙契之妙是以受命以定祸乱者此也兴道以致太平者此也至于出入起居号令赏罚无不一于此也而开国之初乃以崇儒为急务故祖干叶仪辈幡然而出及大学之进遂深喜而嘉纳焉且谕以道之所在而能行之又不徒向慕而已此所以能拨乱反正复中国帝王之土宇绍中国帝王之纲常有功于帝王也大矣圣明体皇祖之心而扩夫大学之道则宗社有无疆之休也
  国朝甲辰五月太祖朝罢退御白虎殿阅汉书侍臣宋濂孔克仁等在侧上顾谓濂等曰汉之治道不能纯乎三代者其故何也克仁对曰王霸之道杂故也上曰高祖创业之君遭秦灭学之后干戈战争之余斯民憔悴甫就苏息礼乐之事固所未讲独念孝文为汉令主正当制礼作乐以复三代之旧乃逡巡未遑遂使汉家之业终于如是夫贤如汉文而犹不为将谁为之帝王制作贵于及时三代之王盖有其时而能为之若汉文有其时而不为也可不惜哉
  臣若水通曰治定功成而礼乐兴此其时也汉文有其时而不为诚如圣谕虽然正使为之亦不能依稀三代之盛也何也无中和之德以为之本也圣祖又以汉祖创业而未暇何天下甫定即命牛谅制礼陶凯作乐邪是又汉祖之所不及也传曰礼乐积德百年而后兴今百六十年来又制礼作乐之大时也夫礼乐者教化之具也圣子神孙一道相守养其中和之德而求所以为制作礼乐之本者时不可失也
  呉元年七月乙亥上御防门召学士朱升及范权领乐舞生入见设雅乐阅视之上亲击石磬命升辨识五音升不能审以宫音为征音上曰升每言能审音至辨石音何乃以宫作征邪起居注熊鼎对曰八音之中石最难和故书曰于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上曰石声固难和然乐以人声为主人声和即八音谐和矣因命乐生歌一曲上复笑曰古者作乐以和民声格神人而与天地同其和近世儒者鲜知音律不知学欲乐和顾不难邪鼎复对曰乐音不在外求实在人君一心君心和则天地之气亦和天地之气和则乐亦无不和矣上深然之
  臣若水通曰记有之天下大定然后正六律和五声歌诗颂此之谓德音德音之谓乐钟皷管磬羽籥干戚乐之器也屈伸俯仰缀兆疾徐乐之文也知其情者能作识其文者能述情也者心之和也人能体认于心以至其天理则心和顺矣心和则气和气和则声和而谐之六律宣之八音由是格神人驯鸟兽厘百工以熈庶绩与天地大和大顺之气相为流通矣皇祖深知其然乃能辨夫石音探其乐本以谕臣下不惟识其文又能识其情此所以能述之于唐虞击拊之余而作之于叔季废壊之际也然出礼乐者君也辅礼乐者臣也熊鼎之对似矣朱范二子其不汗顔邪
  国朝太祖皇帝诏畧曰永惟为治之道必本于礼考诸祀典知五岳五镇四海四渎之封起自唐世崇名美号歴代有加朕思之则不然夫岳镇海渎皆高山广水自天地开辟以至于今英灵之防皆受命上帝幽微莫测岂国家封号之所可加渎礼不经莫此为甚夫礼所以明神人正名分不可以僣差今命依古定制凡岳镇海渎并去其前代所封之号止以山水本名称其神臣若水通曰书云皇帝乃命重黎絶地天通罔有降格此正名以正人心教化之本也我太祖革前代所封山川之号其同符于此乎夫礼不可渎也渎则非礼矣山川岳渎加以名号是人其神矣神人幽明不辨而名分不正矣名分不正则妖诞之说兴而人心之所以不正也其何能国乎故我太祖于千百年之后慨然一洗渎礼以复古制神人明矣名分正矣立礼教以正人心其功岂小补之哉
  洪武二年十月上谕中书省臣曰学校之教至元其弊极矣使先王衣冠礼乐之教几于荡然上下之间波頽风靡故学校之教名存实亡况兵变以来人习于战鬬惟知干戈莫识俎豆朕尝谓治国之要教化为先教化之道学校为本京师虽有太学而天下学校未兴宜令郡县皆立学礼延师儒教授生徒以讲论圣道使人日渐月化以复先王之旧以革汚染之习此最急务当速行之
  臣若水通曰伏观皇祖谕中书省臣以立学拨乱反治咸与维新之先务矣夫学校盛于三代衰于汉唐宋大壊于元代圣谕所谓先王衣冠礼乐之教几于荡然夫所谓壊者道之壊也及立学中外延师授徒又拳拳以讲圣道以复先王之旧为言其所以教人者岂落第二义哉笃其实而艺者书之此圣祖立科举之法使之读圣之书蕴圣之德行发圣之言因言以观其蕴因蕴以授之官此其良法美意也奈何士习既久买犊还珠驰骛于文艺而遗弃其本实遂使德业举业判为二途而先王德行道艺之教几乎熄矣易穷则变变则通惟圣人为能通其变必上之所以教下之所以学内外心事合一以举业为德业之发以德业为举业之本易其志而不易其业合本末兼体用一以贯之斯贤也斯能也斯俊杰也用之于国则国治用之于天下则天下平然后学校之教名实相须而圣人之道明先王之旧复矣
  洪武四年上观大学衍义至晁错谓人情莫不欲夀三王生之而不伤真德秀释之曰人君不穷兵黩武则能生之而不伤顾谓侍臣曰晁错之言其所该者广真氏之言其所见者切古人云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朕每临行阵观两军交战出没于锋镝之下呼吸之间创残以之心甚不忍尝思为君恤民所重者兵与刑尔滥刑者陷人于无辜黩兵者驱人于死地有国所当深戒也
  臣若水通曰先儒程颢云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臣谓认得一体则痛痒相关而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矣是故圣人至仁足以育万民大义足以正万民而阳舒阴惨好恶皆一体矣皇祖观大学衍义有感于二人之论而言临阵不忍伤残以滥刑黩兵为戒其恻隠之心乎至于除残去暴以安生灵则又仁义并行无非一体之意矣圣明念而体之岂不大得民心以永天命乎
  洪武四年六月吏部尚书詹同礼部尚书陶凯制宴享九奏乐章成其曲一曰本太初二曰仰大明三曰民初生四曰品物亨五曰御六龙六曰泰阶平七曰君德成八曰圣道成九曰乐清宁先是太祖皇帝厌前代乐章率用谀词以为容恱甚者鄙陋不称乃命凯等更制其词至是上之命恊音律者歌之谓侍臣曰礼以道敬乐以宣和不敬不和何以为治元时古乐俱废惟淫词艳曲更唱迭和又使北鄙之声与正音相杂甚者以古先帝王祀典神只饰为舞队谐戏殿廷殊非所以道中和崇治体也今所制乐章颇恊音律有和平广大之意自今一切流俗諠譊淫防之乐悉屏去之
  臣若水通曰九奏乐章大要又本于君德成之一章也使君德既成则制作有地而大礼与天地同节大乐与天地同和风移俗易挽衰世而之古特易易也此我圣祖之谓也不为万世之永鉴欤
  洪武五年三月辛亥上命礼部重定官民相见礼先是元俗官僚相见辄跪一足以为礼拜则以叩头为致敬既拜复跪一足属官下人见上司官长与为礼即引手于后进若却避之然上甚厌之自即位之初即加禁止然旧习不能尽革至是复定为仪节令颁布之上谓礼部臣曰礼者所以美教化而定民志成周设大司徒以五礼坊万民之伪而教之中夫制中莫如礼修政莫如礼故有礼则治无礼则乱居家有礼则长幼叙而宗族和朝廷有礼则尊卑定而等级辨自礼不明而天下成俗先王之礼几乎熄矣而人情狃于浅近未能猝变今命尔稽考典礼合于古而宜于今者以颁布天下俾习以成化庶乎复古之治也
  臣若水通曰宋儒司马光云礼之用大矣用之于身则动静有常而百行备用之于家则尊卑有别而家道正用之于乡则长幼有伦而风化美用之于国则君臣有叙而政治成用之于天下则诸侯賔服而纪纲正臣谓礼也者理也人君必先体天理于心以为之本而后由中应外笃近举逺莫非礼之用矣至于拜揖跪兴之仪先王之典礼具在以为细故而弁髦之习染之久交接之间靡然成为风俗皇祖拨乱反治变之以礼既禁止之而又命礼臣定为仪节俾学校习之天下守之致治成化而圣王之礼法教化复见于今日者皆圣祖天理之一念佑启之洪休也伏望圣明取法以扩充之焉
  洪武六年三月礼官上考定礼仪太祖皇帝谓尚书牛谅曰礼者国之防范人道之纪纲朝廷所当先务不可一日无也自一时废弃礼教因循百年而中国之礼变易几尽朕即位以来夙夜不忘思有以振举之以洗汚染之习故尝命尔礼部定着礼仪今虽成宜更与诸儒叅详考议斟酌先王之典以复中国之旧务合人心永为定式庶几惬朕心也
  臣若水通曰礼者体也与道为体者也礼存则道存道存则国存礼亡则道亡道亡则国亡是故先王之教务焉圣祖以礼为人道之纪纲又曰国之防范盖深有见于是而鉴元氏之失矣今重熈累洽之世议礼而奉行之者可不谨哉可不谨哉
  洪武十三年六月勅谕国子监生曰仲尼之道上师天子下教臣民自汉及今未有逾斯道而能久朕统一寰宇君主斯民切惟学校国之首务乃今年春命工曹构庙学越五月而成于是传选师儒教训生徒期在育君子以履仲尼之道以助我后嗣以安天下苍生茍教之不以其道学之不尽其心则恐养非君子用非贤人徒劳民供无益国家尔诸学者当谦柔恭谨存礼义之勇去血气之刚持守仲尼四勿之训积日经旬以逾嵗月不变其所学则贤人君子矣由是出为国用致君于尧舜跻民于雍熈显扬其亲永世不磨岂不伟哉宜体朕意立乃志务乃学正尔仪慎尔言务勉进修无间昼夜讲于友必正道以相辅问于师必致恭而听受有乖此礼者监丞纠之勿忽
  臣若水通曰伏观圣祖之谕拳拳在于学校教之以其道成贤才以适用也一则曰履仲尼之道二则曰持守仲尼四勿之训其可谓知要矣夫教学之道莫过于仲尼而仲尼之道惟在乎四勿夫四勿者圣人之心学也盖视听言动事也勿之者心也夫圣人之学惟在于性情正其性情者心而已矣然则圣祖以是教人岂非黙契乎帝王心学之传乎养士如此则体立用行致君泽民之事业皆自其性情中流出矣噫皇祖以是立教后世犹有逐末而忘本重言而轻实是艺而非德者亦独何哉
  洪武十四年三月颁五经四书于北方学校上谓廷臣曰道之不明由教之不行也夫五经载圣人之道者也辟之菽粟布帛家不可无人非菽粟布帛则无以为衣食非五经四书则无由知道理北方自丧乱以来经籍残阙学者虽有美质而无讲明何由知道今以五经四书颁赐之使其讲习夫君子而知学则道兴小人而知学则俗美他日收效亦必本于此也
  臣若水通曰道本于心所谓良知也养其知者在于书盖书注吾心者尔故能养也人本于生理所谓元气也养其元气者在菽粟布帛盖菽粟布帛同得此生理者尔故能养也非书能益良知之所无也非菽粟布帛能益元气之所无也东方西方南方北方之人同此心同此良知也尧舜三代之人与元时之人同此心同此良知也此圣祖所以颁五经四书于北方之学校以觉其心之良知一哉圣心乎其教育之仁如天地之覆载而无间矣
  洪武十五年四月迁工部侍郎刘敏为刑部侍郎诰曰于戏昔圣人以德化天下故民乐于从善而天下治然圣人之心必欲天下之人皆善无恶有不率者然后刑以齐之故赏当其功罚当其罪而民之不从善者无有也故上曰君圣中曰臣贤下曰民良而天地致和品物咸亨矣后之君臣乏诚意正心之学蔑成已及物之善是以刑罚不当仁义倒施法愈烦而犯愈众此为世之大病也
  臣若水通曰赏罚者人主所以教天下之术也赏当功则民知劝罚当罪则民知惩欲赏罚之当者惟在于君臣务诚意正心之学有成已及物之诚则仁以育之义以正之有交济而无倒施君圣臣贤民良致中和而天地万物位育矣皇祖之诰及此其任官化民之道岂有加于此哉
  国朝太祖谕中书省臣曰昔成周之世家有塾党有庠故民无不知学是以教化行而风俗美今京师及郡县皆有学而乡社之民乐覩教化宜令有司更置社学延师儒以教民间子弟庶可导民善俗也
  臣若水通曰此圣祖谕中书省臣建社学之言也伏考我圣祖未即大位之先即建国学洪武二年诏天下立府州县学八年又诏立社学何汲汲于学校之建邪盖天下之治系于贤才而贤才之出在于学校也今之社学其即古之家塾也今之府州县学其即古之党庠也今之国学其即古之国学也是故无处无学无人无学所学皆所用所用皆所学然而天下不治者未之有也
  洪武十六年定生员三等高下凡通四书未通经者居正义崇志广业堂一年半之上文理条畅者升修道诚心堂二年半之上经史兼通文理俱优者升率性堂升率性堂者方许积分积分之法孟月试本经义仲月试论及内科诏诰章表一季月试史防及判语二每试文理俱优与一分理优文劣者与半分文理纰缪者无分嵗内积至八分者为及格与出身不及分者仍坐堂肄业一如科举之制
  臣若水通曰此圣祖建国学之制也可谓尽美尽善矣自下而上以渐而进教不躐等也是故其始也正其义崇其志广其业其中也修其道诚其心其终也则能率其性矣学至于率性焉尽矣学至率性则德也业也混合而无间矣又试之以经义论策自本根而枝叶矣由是而擢之立朝长民由体而达之用矣太祖之立教其尽美尽善矣在教者修而复之耳
  洪武十七年六月太祖皇帝谕礼部臣曰近命制大成乐器将以颁天下学校俾诸生习之以祀孔子朕思古人之乐所以防民欲后世之乐所以纵民欲其故何也古乐之诗章和而正后世之歌词淫以奢古之律吕恊天地自然之气后世律吕出入为智巧之私天时与地气不审人声与乐声不比故虽以古之诗章用古之器数亦乖戾而不合陵犯而不伦矣手击之而不得于心口歌之而非出于志人与乐判然为二而欲以动天地感神岂不难哉然其流已久救之甚难卿等宜究心于此庶几可以复古人之意
  臣若水通曰致乐以治心者也古以平心今以助欲古以宣化今以长怨平心宣化者天理之公也公则和和则与天地之气一矣气之一则乐之诗章器数皆吾和顺之所寓矣助欲长怨者人欲之私也私则乖乖则与天地之气戾矣气之相戾宜其诗章乐器不合不伦判而为二矣不复古礼不变今乐而欲致治者岂不难乎我皇祖体天地之和识大乐之本于大成乐器之制乃谕臣下以古今公私之不同人乐心声之合一可谓得作乐之要矣
  洪武十八年八月癸丑太祖皇帝命大都督府官选武臣子弟入国子监读书太祖谕之曰武臣从朕定天下以功世禄其子弟长于富贵又以父兄早殁鲜知学问宜令读书知古今识道理俟有成立然后命官庶几得其实用也昔霍光功非不高身死未久而子孙横肆卒致夷灭者不学故也郭子仪中兴唐室功盖天下位极人臣而心常谦退保全令名而福及后嗣者识道理也今武臣子弟但知习武事特患在不学尔
  臣若水通曰唐旗门羽林俱授以孝经则匪特勲旧子孙也而治止于唐何哉教之学之无其则徒为文具乌能毛毫益于国家我圣祖命选武臣子弟入国学则必先之以学问本之以道理戒之以横肆皆切问近思之学其过于唐逺矣至于所引霍光子仪之事则勲旧子孙又当谨诵以为戒勉者也
  洪武二十年七月丁酉礼部奏请如前代故事立武学用武举仍祀太公建昭烈武成王庙上曰太公周之臣封诸侯若以王祀之则与周天子并矣加之非号必不享也至于立武学用武举是析文武为二途天下无全才矣三代之上士之学者文武兼备故措之于用无所不宜岂谓文武异科各求专习者乎即以太公之鹰扬而授丹书仲山甫之赋政而式古训召虎之经营而陈文德岂比于后世武学专诵韬畧不事经训专习干戈不闻俎豆拘于一艺一偏之陋哉今又欲循旧用武举立庙学甚无谓也太公之祀正宜从祀帝王庙遂命去王号罢其旧庙
  臣若水通曰古之学者出于一后之学者出于二二则支离之患兴而道之所以不明不行也故夫才与德二非全人矣文与武二世无全材矣伏观皇祖谕礼部武学武举之论灼见支离之患而欲天下之学出于一也乎夫才本于德德发而为才则人道全矣由是以附众饰治则文以戡乱威敌则武观于太公山甫召虎之贤圣之文武具备则文之与武可二乎哉皇祖谓析文武为二途天下无全材虽先王复起不易斯言矣
  洪武二十八年十月礼制集要成先是上谓翰林学士刘三吾等曰朕自即位以来屡命儒臣歴考旧章上自朝廷下至臣庶冠婚丧祭之仪服舍器用之制各有差等着为条格俾知上下之分而奸臣胡惟庸等擅作威福谋为不轨僣用黄罗帐幔饰以金龙鳯文迩者逆贼蓝玉越礼犯分床帐护膝皆饰金龙文又铸金爵以为饮器家奴至于数百马坊廊房悉用九五间数而苏州府民顾常亦用金造酒器饰以珠玉宝石僣乱如此杀身亡家尔等宜加考定以官民服舍器用等编类成书申明禁制使各遵守敢有仍前僣用者必置之法成器之人如之至是书成其目十有三曰冠服房屋器皿盖床帐弓矢鞍辔仪从奴婢俸禄奏启本式署押体式服制颁布中外
  臣若水通曰礼之为物也圣人之所以饰人之情而闲其邪僻之具也其文物制度皆因民以为节而为大防而已是礼者理也必圣人在上心纯乎天理故制为礼法而致臣民于治化之中也自礼之差等不明而先王之礼法教化荡然矣是以人多轻玩以至僣乱逾越贵贱等混上下分乖莫有甚于此时也天生皇祖为天下礼乐纲常之主遂以治易乱复乎古而变乎今乃命儒臣歴考旧章上自朝廷下至臣庶冠婚丧祭之仪服舍器用之制各有差等着为成书使颁行遵守贵贱之等于是而严也上下之分于是而正也先王之礼教于是而复明也是故圣祖斟酌损益以扶植万世常行之道但承平日久民心渐玩而僣逾之风或起如顾常之所为者尚不能无也伏愿圣明体皇祖之心申明旧制防其渐而遏其流则治平之休垂于无疆矣
  洪武二十八年戊午诏国子生曰孔子作春秋明三纲叙九法为百王轨范修身立政备在其中未有舍是而能处大事决大疑者近诸生专治他经者众至于春秋鲜有明之维今宜习读以求圣人大经大法他日为政临民庶乎有本
  臣若水通曰孟子云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春秋天子之事也故正人心扶世道莫大乎春秋孔子之时三纲日隳九法尽斁春秋不得已而作也春秋作则褒贬定而劝惩彰三纲由是而明九法由是而叙苟能于此而明诸心焉则天理日着人欲日消僣乱日逺家以之而齐国以之而治天下以之而平实天下万世之大经大法也诚如圣祖之所谕者伏愿圣明体皇祖之心以明之于上使学校皆明之于下则上下恊一而久安长治之休端有在矣
  大明令国学生员一品至九品文武官子孙弟侄年一十二嵗以上者充补以一百名为额民间俊秀年一十五嵗以上能通四书大义愿入国学者中书省闻奏入学以五十名为额
  臣若水通曰此见我圣祖法成周公卿大夫士之子与民间俊秀入太学之遗意也教人无间用人有方不以世族求不以寒门遗矣传世既逺法久易玩他门一启贤关混淆良法美意独不可念哉故曰制而用之谓之法举而行之存乎人此在圣明今日秉公正以立教化之本焉
  教民榜各处乡村设立社学教训子弟使为良善其有司里甲倚此作弊革去今后许令有德之人不拘多少每年十月初开学腊月终罢如丁多有暇常读常教者听其有司里老敢有干预搅扰者重法惩治
  臣若水通曰古者之教家有塾民之子弟八嵗而入后世无闻焉我朝社学之设其亦先王之意乎盖得防以养正之义矣语曰少成若天性习惯成自然其于化民成俗之助岂浅浅也哉有司乃复违令而废焉甚者因而作弊诚民贼也治之以法岂不宜哉伏惟圣明申明祖宗之制必讲求古者小学之教洒扫应对进退之节事亲敬长隆师亲友之道礼乐射御书数之文而令小子服习之涵养其根本开发其聪明则作圣之功在是矣
  永乐四年三月太宗皇帝视学先是勅礼部臣曰朕惟孔子帝王之师帝王为生民之主孔子立生民之道三纲五常之理治天下之大经大法皆孔子明之以教万世朕皇考太祖高皇帝膺君师亿兆之任正中夏文明之统复衣冠礼乐之旧渡江之初首建学校亲祀孔子御筵讲书守帝王之心法继圣贤之道学集其大成以臻至治朕承鸿业惟成宪是遵今当躬诣太学释奠先师以称崇儒重道之意其合行礼仪礼部详议以闻臣若水通曰此我太宗文皇帝崇儒重道之盛心溢于言表矣其间曰守帝王之心法继圣贤之道学此二言者实开一代心学之原也至哉此所以人材辈出辅成丕丕之基垂无疆之休也圣子神孙不可不以祖宗为法以求所谓道学心法之妙焉
  宪纲凡国家律令并续降条例事理有司官吏须要熟读详玩明晓其义监察御史按察司官所至之处令其讲读或有不能通晓者依律究治
  臣若水通曰刑法与礼相出入者也故律例与书相表里者也盖律令之颁即古者布法象魏之遗意乃治之具也有治民之责而不能举其辞况能明允以适厥中哉然任刑莫如任德孔子曰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斯百王之律令也欤而所以道之齐之者必自圣明一心始焉尔

  格物通卷六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六十三    明 湛若水 撰
  举措一
  易泰彖曰内阳而外隂内徤而外顺内君子而外小人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也
  臣若水通曰阳为徤为君子隂为顺为小人泰卦干阳来居内是徤在内也坤隂往居外是顺在外也君子小人之进退国家之治乱所系也何谓内君子内者主之也自朝廷以至百执事皆君子也何谓外小人外者黜之也小人无得以干政也内君子则君子之道长矣外小人则小人之道消矣阳刚之道大为世用隂邪不得而间之人君举措之公则天下开泰矣书曰任贤勿贰去邪勿疑若使君子小人杂出乎其间则君子以直道而退小人以邪佞而进甚至小人众而君子独虽欲不亡不可得已有国者不可以不慎也
  頥彖曰天地养万物圣人养贤以及万民頥之时大矣哉
  臣若水通曰此彖辞賛頥道之大也夫天地人物一气者也故天地之于万物圣人之于万民因其气之同而以彼所固有者养之使日益盛耳非谓民物所本无而强附益之也万物有生意不能以自养养之者天地也露霜雪皆天地之致养乎物者也一气之通也万民有生理不能以自养养之者圣人也教养刑政皆圣人之致养乎民者也一理之运也然自养贤始必尊其位重其禄以达其用也以贤者而养天下者使承君教养刑政之道以致之民也故天下皆得其所矣万物与万民遂其养圣人与天地极其功頥之时大矣哉虽然天地之于物无弗养者至于天下之民之失其养者多矣盖所养未必贤贤者未必养掊尅在位而民失所生矣故人君养得其贤则万民遂其养养不得其贤则万民失其生可不谨哉
  解六五君子维有解吉有孚于小人
  臣若水通曰六五以隂居君位为解之主然与三隂同类顾其能去之否耳孚者验而可信也隂者小人也能解与不能解皆未可决惟验信于小人之党能去与否也小人乱天下者也不解则恶党亲而善类逺矣君子小人不相为谋也解则小人去而君子进天下之庆也然难退易进者小人也必其放流之屏逐之小人退而后验其能解不然则未见其能解也彼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逺夫岂知解之道哉
  夬扬于王庭孚号有厉告自邑不利即戎利有攸往臣若水通曰此夬之彖辞孚者信之在中也号者命于众也厉危也邑者私邑告自邑自治其私也即戎尚武也盖夬者以五阳决去一隂是君子决小人也不明其罪无以屈其心扬于王庭者声其罪于公朝使皆显然明善恶之归也其扬而号之必诚信由中出以呼号众类相与合力而后为公然小人在上故尚有危道不敢忘戒惧也必先自治然后可以治人故告自邑先治其已正己以正人也以力角力君子未有能胜于小人不利即戎言不可过用威武也如是而往以决之彼有可伐之罪我无可乘之隙隂类尽而阳道大行矣宁不利于攸往邪夫攻之者君子也主之者君也君不惑于小人而君子得尽其谋矣不然小人之依凭城社又岂得以易决邪
  井九三井渫不食为我心恻可用汲王明并受其福臣若水通曰渫清洁也汲注也九三以阳刚而得正在井下之上君子之德之纯有济世之才如井之洁清者也困于下而泽不及于人犹井之清洁不食也秉彞好德人皆有之有君子而不用则为人心之恻者亦情也何也其才德之可用犹井之可汲也明王汲之以居于位而其致君泽民之福上下并受之矣故君子之不用岂独君子之穷哉亦天下之不利也有天下者能使朝野无遗贤之嗟其庆宁有已邪
  书虞书舜典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兠于崇山窜三苖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
  臣若水通曰此史臣记大舜错枉之政共工驩兠鲧三臣名三苖国名言舜知共工之象恭滔天故流之于幽州北裔之地使之逺去知驩兠之同恶相济故放置之于崇山南裔之地使不得他适又知三苗之恃险为乱故窜之于三危西裔之地驱逐而锢禁之又因鲧之悻愎自用湮汩洪水故殛之于羽山东裔之地拘囚困苦之此四人者天下之四凶也各因其罪而罪之舜以至明之心而行至公之法故宋儒程颢曰舜之诛四凶怒在四凶舜何与焉盖圣人之心如鉴之空物之来也妍自形鉴何与焉故流放窜殛各适其可而天下咸服其用刑之当罪盖以得其心之所同然者故也后世之君皆以一己之喜怒而赏罚人故不合乎天下人心之同然何服之有人君用刑可不以此为法乎
  臯陶谟曰都亦行有九德亦言其人有德乃言曰载采采禹曰何臯陶曰寛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塞彊而义彰厥有常吉哉臣若水通曰此臯陶陈知人之谟都者叹美辞亦者緫也緫言德之见于行者其凡有九载行也采事也乱治也扰驯也而转语辞彰著也吉美士也臯陶叹而言观人者緫言其人之有九德必指言其所行之实某事合某德某事合某德为可信验而不徒托名溢美矣禹曰何者问其九德之目也臯陶遂言所谓九德者寛而庄栗也柔顺而植立也谨愿而恭恪也有治才而敬畏也驯扰而果毅也径直而温和也简易而防隅也刚徤而笃实也彊勇而好义也九者皆其成德之自然有中正和乐之懿无偏倚驳杂之私德着之于身而始终有常其吉士矣哉臣谓德者吾心所得之天理也天理一而已矣而以为有九者何邪夫理一而分殊者也存于心者一而见于行者九耳德蕴于中而难知行着于外而可见故言人有德必证之于某事某事则有核实之行矣夫德之未成者则不能有其常今日行某事之善而他日或不能然若夫盛德之至则九德虽不必一时并见而其岁月之久则随感而应随事而见于是乎九德咸着夫然后知其有常不变而为盛德之至也古之圣贤观人之详用人之慎如此后世以文字取士以身言书判选官不亦浅乎伏惟圣明欲复唐虞三代之治当法其观人用人之道然后可焉
  周书武成乃反商政政由旧释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闾
  臣若水通曰此史臣记武王克商举措之大政也旧者先王之政也箕子谏纣被囚比干谏纣为纣所杀商容者商之贤人也闾者族居里门也式者凭车前横木以起敬也言武王克商之后乃反纣之虐政其政一由先王之旧箕子为纣所囚则释其囚而放之比干为纣所杀则即其墓而封之过商容之闾乃式而起敬焉夫人君之政在服人心而已天下之人心好善恶恶一而己好恶之公在得其本心而已故君人者得其本心则好恶公好恶公则能得天下之人之心而天下之政举矣
  康诰庸庸祗祗威威显民
  臣若水通曰此武王命康叔为卫侯之言也庸用也祗敬也威刑也庸庸者用其所当用用当其贤祗祗者敬其所当敬敬得其人威威者威其所当威刑当其罪言文王用能敬贤讨罪一听于理而已无与焉廓然大公随感而应物各付物天之理也德诚于已而着于民诚之不可掩而能动物也其造区夏脩友邦怙冐西土皆诚之所感也人君举措可不一本于诚乎
  诗小雅正月瞻彼阪田有菀其特天之扤我如不我克彼求我则如不我得执我仇仇亦不我力
  臣若水通曰此大夫所作以刺幽王用舍之无常也阪田﨑岖墝埆之田菀者茂盛貌特者特生之苗也扤动也力谓用力也言瞻视彼阪田犹有特生之苗而天之扤我而顿挫之而恐其不我胜焉盖不敢归咎于时故归之于天也又言始焉以我为贤而求之惟恐弗得终焉执之如仇雠又不能用举措颠倒无常如此者何也盖由此心之蔽惑而无所定主故或因一人誉而举之或因一人毁而弃之举措不由吾心之衡鉴一出于在人之毁誉故轻举易弃始终无常固如此无足怪也故有国家者于举措人才之际惟在自正此心之衡鉴衡鉴既定则心有所主心有所主则明明则断既明且断不肖者必知之而不举贤者必举之而不弃安有始终无常如此者哉故人主不患举措之不公惟患此心之不明且断耳
  春秋桓公五年天王使仍叔之子来聘
  臣若水通曰胡安国传云仍叔之子云者讥世官非公选也帝王不以私爱害公选故仕者世禄而不世官任之不以其贤也使之不以其能也卿大夫子弟以父兄故而见任使则非公选而政由是败矣上世有自耕野钓渭擢居辅相而人莫不以为宜伊陟象贤复相太戊丁公世美入掌兵权不以世故疑之也崇伯殛死禹作司空蔡叔既囚仲为卿士亦不以其父故废之也惟其公而已矣及周之衰小人得政视朝廷官爵为己私援引亲党分据要途施及童稚贤者退处于荜门老身而不用公道不行然后四夷侵陵国家倾覆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春秋书武氏仍叔之子云者戒后世人主徇大臣私意而用其子弟之弱者居公选之地以败乱其国家欲其深省之也臣谓安国之説可谓得春秋之防矣夫举措用舍者王政之大端治乱之所由成者也不以其贤惟以其世文王之政至是冺灭无余矣此王纲之所以不振礼乐征伐不自天子出也惜哉
  礼记王制命乡论秀士升之司徒曰选士司徒论选士之秀者而升之学曰俊士升于司徒者不征于乡升于学者不征于司徒曰造士大乐正论造士之秀者以告于王而升诸司马曰进士司马辨论官材论进士之贤者以告于王而定其论论定然后官之任官然后爵之位定然后禄之大夫废其事终身不仕
  臣若水通曰命乡论者必乡人乃知之真也秀者頴出也俊士者才过千人者也不征于乡免乡之徭役也不征于司徒者免司徒之役也造士者成就其才德者也司马者掌爵禄之官也定论者考评其行艺之详也官之谓初试仕也任官能胜任也爵之谓一命也位即爵也禄之养以禄也官而后爵爵而后禄察之详矣故不及恶德也废其事如败国殄民荒淫乱俗也终身不仕惩之重所以劝后人也夫先王之养士用人命之乡论之司徒造之乐正告之王辨之司马论而官官而爵爵而禄焉则其所养所用无非才徳之良天下岂有不治哉
  缁衣子曰唯君子能好其正小人毒其正故君子之朋友有乡其恶有方
  臣若水通曰乡向也天下之治乱邪正而已矣正人进者治之表也君子以正感正与同类同道故好其正小人以邪召邪而异类异道故害其正君子之所以好其正者以其好同向恶同方也故其进也必防茅连茹焉故人君用一君子则百君子进而邦其昌矣用一小人则百小人进而国事非矣是以人君必正其好恶以公其心故能鉴天下之善恶而用舍之则正人出而天下治矣昔在东汉以党人目君子逮于有宋以伪学斥真儒盖即其彚征之迹而中伤之而不知为好正之实此乱亡所以不旋踵也吁
  周礼地官司救凡民之有衺恶者三让而罚三罚而士加明刑耻诸嘉石役诸司空其有过失者三让而罚三罚而归于圜土
  臣若水通曰衺不正也让责也罚挞之也衺恶在心故为不善者也过失在事误防于恶者也民有衺恶姑以责之责之至三而不改姑又挞之挞之至三而不改然后加以明刑去其冠饰而书其罪状以示诸人又使之坐于嘉石以耻辱之役诸司空以困苦之过失轻于衺恶故三让三罚以啓其迁善改过之心不加明刑不坐嘉石不役司空惟犯则收之圜土而已若然则措所当措而民焉有不直者乎
  地官乡大夫三年则大比考其德行道艺而兴贤者能者乡老及乡大夫帅其吏与其众寡以礼礼賔之厥明乡老及乡大夫羣吏献贤能之书于王王再拜受之登于天府内史贰之
  臣若水通曰三年大比者以其三年有成也于是时攷其德行道艺而举其贤能贤即上之所谓德行者能即上之所谓道艺者乡大夫三岁考其贤能者以乡饮酒之礼而礼接以賔兴之明日献贤能之书于王王于是拜受之拜受之者重其贤能也登于天府者盖崇重之与寳玉同也内史书其副以诏王爵禄之也夫先王之养士取士德行道艺本其心性之所固有者成之而已故用而见之政事成之功业皆其德行道艺之发也故养之以实学用之以实德而国家赖焉为人君者可不务乎
  论语哀公问曰何为则民服孔子对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臣若水通曰此孔子答哀公以举措之道也哀公鲁君名蒋错者舍置也诸众也哀公问于孔子以何所为而民心服从孔子对之以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欲得民心之服者以举措得宜合民心之同然故也否则不合民之同然而民心有不服者矣故有徳有才得天理之公正直者也则举而用之列于公卿大夫士之位其无才无德悖乎天理之公正者则舍而置之是一举一措合乎民心天理之公矣民何为而不服乎若无才德而颇僻是谓枉者则举而用之列于公卿士大夫之位而才德方正之士反弃之在野屈之下僚是一举一措拂乎民性秉彞之公矣民何为而服乎由是言之服民之心者以得民心是非之公也欲得民心是非之公者必得吾是非之本心天理之本体也人君可不加之意乎
  舜有天下选于众举臯陶不仁者逺矣汤有天下选于众举伊尹不仁者逺矣
  臣若水通曰舜有虞之君臯陶其臣也汤有商之君伊尹其臣也樊迟闻孔子举直错枉能使枉者直之言而未喻其指子夏既叹其言之富于此遂释其兼仁知之意也言帝舜受尧之禅而有天下知臯陶之为仁贤也举而用之为士师以明刑弼教是舜之知也卒之民协于中皆化而为仁而不仁者逺去矣非帝舜之仁乎成汤放桀而有天下知伊尹之一德也举而用之为阿衡以尧舜其君民是汤之知也卒之夏民革正皆化而为仁而不仁者逺矣非成汤之仁乎然则用得其人而天下化成矣非具仁知之体用其孰能之哉夫天下之民之仁即臯陶伊尹之仁也臯陶伊尹之仁即大舜成汤之仁也舜汤能举臯陶伊尹能化天下之民者以其同此心同此仁也然则后之人君欲举贤以化理者可不先以知明诸心而仁以体之以为本哉故曰为政在人取人以身
  仲弓曰焉知贤才而举之子曰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
  臣若水通曰仲弓名雍孔子弟子为季氏宰问政孔子既告之以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然欲专任人而畧其过必得贤才而后可若不得贤才而先滥及恶德则又将何以畧其过而专任之乎仲弓又虑无以尽知一时之贤才孔子又告之言知贤才者岂能以一人之聪明尽天下之幽逺哉各以其类耳茍自尔一身之聪明所及者知孰为贤而有德孰为才而有能也而举用之贤者在位能者在职则斯贤也必能举其所知之贤而我所未知之贤皆以类进矣斯才也必能举其所知之才而我所未知之才皆以类进矣况由是而推之彼所举之贤才亦必各举其贤才近而四境逺而四海其贤者能者皆无遗矣故曰人各亲其亲然后不独亲其亲防茅连茹以其类此之谓也夫然后见圣人公天下之心而普天下之智也惜乎时君不能用也噫
  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与文子同升诸公
  臣若水通曰文子卫大夫公孙枝之諡也臣者其家臣名僎也文子知其家臣僎之贤遂举之以同升于公朝而为大夫非智之明心之公者其孰能之夫大臣以人事君者贤才进则已责尽矣尊孰甚焉后世之为人臣见天下之贤必媢嫉而恶之非上天不赋之以辞让是非之心也惟以己之短忌人之长恐其逼己耳如臧文仲知栁下惠之贤而不与立者是也不公不明孰大于是夫然后知文子之贤出于寻常万万矣惜其不得遇孔子之圣而荐用之则其贤又有大于此者矣臣又以悲文子之不幸也
  孟子左右皆曰贤未可也诸大夫皆曰贤未可也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焉然后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听诸大夫皆曰不可勿听国人皆曰不可然后察之见不可焉然后去之
  臣若水通曰好贤恶不肖人人是非之本心也故国人之心即大夫之心大夫之心即左右之心左右之心即人君之心惟众则公独则私故不察于一人之独而必察于众人之同者其公也然而必人君明其是非之心而后可以辨其毁誉而善恶贤否可得矣不然则左右逺近之交誉如阿大夫者何以能自定其是非邪正之归邪

  格物通卷六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六十四    明 湛若水 撰
  举措二
  左传庄公九年齐鲍叔帅师来言曰子纠亲也请君讨之管召雠也请受而甘心焉乃杀子纠于生窦召忽死之管仲请囚鲍叔受之及堂阜而税之归而以告曰管夷吾治于髙傒使相可也公从之
  臣若水通曰鲍叔齐大夫子纠桓公之弟管仲召忽子纠臣也受而甘心言自杀之以快意未必杀也生窦堂阜皆地名夫管仲之贤鲍叔知之深矣故忘其雠而荐之用之鲍叔之贤后世孰有能及之者哉当鲍叔帅师之时使无知人之明则夫堂阜之囚何自而税齐国之相何自而得乎是则用管仲者君之专进管仲者臣之明此管仲所以有生我父母知我鲍叔之感也然鲍叔之心岂为管仲哉为其贤也为其能也后之逞其私忌弃国之贤而败人国家者鲍叔之罪人也
  僖公三十年甲午晋侯秦伯围郑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也晋君函陵秦君汜南佚之狐言于郑伯曰国危矣若使烛之武见秦君师必退公从之辞曰臣之壮也犹不如人今老矣无能为也已公曰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过也然郑亡子亦有不利焉许之夜缒而出见秦伯秦伯乃还
  臣若水通曰合秦晋之师以临郑郑盖岌岌乎危矣斯时也实于烛之武有赖焉郑伯是时乃悔用之之晩也使早用之则秦晋之师岂至压境哉一见秦伯郑得安为东道主而秦亦不至自阙以利晋秦平而晋自退矣昔人有言一贤而止百万之师也贤才之用舍系于人之国家岂小哉
  文公十八年莒纪公生太子仆又生季佗爱季佗而黜仆且多行无礼于国仆因国人以弑纪公以其寳玉来奔纳诸宣公公命与之邑曰今日必授季文子使司冦出诸竟曰今日必达公问其故季文子使太史克对曰先大夫臧文仲教行父事君之礼行父奉以周旋弗敢失队曰见有礼于其君者事之如孝子之养父母也见无礼于其君者诛之如鹰鹯之逐鸟雀也先君周公制周礼曰则以观德德以处事事以度功功以食民作誓命曰毁则为贼掩贼为藏窃贿为盗盗器为奸主藏之名赖奸之用为大凶德有常无赦在九刑不忘行父还观莒仆莫可则也孝敬忠信为吉德盗贼藏奸为凶德夫莒仆则其孝敬则弑君父矣则其忠信则窃寳玉矣其人则盗贼也其器则奸兆也保而利之则主藏也以训则昬民无则焉不度于善而皆在于凶徳是以去之昔髙阳氏有才子八人苍舒隤敳梼戭大临尨降庭坚仲容叔达齐圣广渊明允笃诚天下之民谓之八恺髙辛氏有才子八人伯奋仲堪叔献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貍忠肃恭懿宣慈惠和天下之民谓之八元此十六族也世济其美不陨其名以至于尧尧不能举舜臣尧举八恺使主后土以揆百事莫不时序地平天成举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内平外成昔帝鸿氏有不才子掩义隐贼好行凶德丑类恶物顽嚚不友是与比周天下之民谓之浑敦少皥氏有不才子毁信废忠崇饰恶言靖譛庸回服防搜慝以诬盛德天下之民谓之穷竒颛顼氏有不才子不可教训不知话言告之则顽舍之则嚚傲狠明德以乱天常天下之民谓之梼杌此三族也世济其凶增其恶名以至于尧尧不能去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侵欲崇侈不可盈厌聚敛积实不知纪极不分孤寡不恤穷匮天下之民以比三凶谓之饕餮舜臣尧賔于四门流四凶族浑敦穷竒梼杌饕餮投诸四裔以御魑魅是以尧崩而天下如一同心戴舜以为天子以其举十六相去四凶也故虞书数舜之功曰慎徽五典五典克从无违教也曰纳于百揆百揆时序无废事也曰賔于四门四门穆穆无凶人也舜有大功二十而为天子今行父虽未获一吉人去一凶矣于舜之功二十之一也庶几免于戾乎
  臣若水通曰莒仆弑父之贼也以寳玉奔鲁宣公欲纳之是党贼矣季文子执而戮之以谢莒是矣然而不禀命于公朝而自执国命则其去莒仆无几矣至其援帝舜之事以辨论庶几明举措之大义于天下后世焉
  宣公十六年春晋士防帅师灭赤狄甲氏及留吁铎辰三月献狄俘晋侯请于王戊申以黻冕命士防将中军且为太傅于是晋国之盗逃奔于秦羊舌职曰吾闻之禹称善人不善人逺此之谓也夫诗曰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氷善人在上也善人在上则国无幸民谚曰民之多幸国之不幸也是无善人之谓也
  臣若水通曰善人之用舍国之利病由之其于士防见之矣夫士防于文公七年奔秦为迎子雍之故也十三年还晋为从夀余之计也晋人不以其患而终疑其臣士会不以其怨而终仇其君此士防所以见用而晋盗奔于秦书曰邦之杌曰由一人邦之荣懐亦尚一人之庆善人之于人国岂可少哉
  襄公三年晋祁奚请老晋侯问嗣焉称解狐其雠也将立之而卒又问焉对曰午也可于是羊舌职死矣晋侯曰孰可以代之对曰赤也可于是使祁午为中军尉羊舌赤佐之君子谓祁奚于是能举善矣称其雠不为謟立其子不为比举其偏不为党商书曰无偏无党王道荡荡其祁奚之谓矣解狐得举祁午得位伯华得官建一官而三物成能举善也夫惟善故能举其类诗曰惟其有之是以似之祁奚有焉
  臣若水通曰祁奚举解狐其仇也举祁午其子也人臣事君之道先国家而后己私夫才足以任事惟其人而已内不避亲以自嫌外不弃雠以生忌吾庸知其亲与雠哉惟其人而已矣自嫌生忌此大臣之所以私也非贤哲尽忠于君而公天下之心也祁奚可不谓之贤乎若臧文仲之窃位者可以少愧矣
  襄公二十六年初楚伍参与蔡太师子朝友其子伍举与声子相善也伍举娶于王子牟王子牟为申公而亡楚人曰伍举实送之伍举奔郑将遂奔晋声子将如晋遇之于郑郊班荆相与食而言复故声子曰子行也吾必复子及宋向戍将平晋楚声子通使于晋还如楚令尹子木与之语问晋故焉且曰晋大夫与楚孰贤对曰晋卿不如楚其大夫则贤皆卿材也如杞梓皮革自楚往也虽楚有材晋实用之子木曰夫独无族姻乎对曰虽有而用楚材实多归生闻之善为国者赏不僣而刑不滥赏僣则惧及淫人刑滥则惧及善人若不幸而过宁僣无滥与其失善宁其利淫无善人则国从之诗曰人之云亡邦国殄瘁无善人之谓也故夏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惧失善也商颂有之曰不僣不滥不敢怠遑命于下国封建厥福此汤所以获大福也古之治民者劝赏而畏刑恤民不倦赏以春夏刑以秋冬是以将赏为之加膳加膳则饫赐此以知其劝赏也将刑为之不举不举则彻乐此以知其畏刑也夙兴夜寐朝夕临政此以知其恤民也三者礼之大节也有礼无败今楚多淫刑其大夫逃死于四方而为之谋主以害楚国不可救疗所谓不能也子仪之乱析公奔晋晋人寘诸戎车之殿以为谋主绕角之役晋将遁矣析公曰楚师轻窕易震荡也若多鼔钧声以夜军之楚师必遁晋人从之楚师宵溃晋遂侵蔡袭沈获其君败申息之师于桑隧获申丽而还郑于是不敢南面楚失华夏则析公之为也雍子之父兄譛雍子君与夫人不善是也雍子奔晋晋人与之鄐以为谋主彭城之役晋楚遇于靡角之谷晋将遁矣雍子发命于军曰归老幼反孤疾二人役归一人简兵搜乘秣马蓐食师陈焚次明日将战行归者而逸楚囚楚师宵溃晋降彭城而归诸宋以鱼石归楚失东夷子辛死之则雍子之为也子反与子灵争夏而雍害其事子灵奔晋晋人与之邢以为谋主扞御北狄通吴于晋教吴叛楚教之乘车射御驱侵使其子狐庸为吴行人焉吴于是伐巢取驾克棘入州来楚罢于奔命至今为患则子灵之为也若敖之乱伯贲之子贲皇奔晋晋人与之苖以为谋主鄢陵之役楚晨压晋军而陈晋将遁矣苖贲皇曰楚师之良在其中军王族而已若塞井夷灶成陈以当之栾范易行以诱之中行二郤必克二穆吾乃四萃于其王族必大败之晋人从之楚师大败王夷师子反死之郑叛吴兴楚失诸侯则苗贲皇之为也子木曰是皆然矣声子曰今又有甚于此椒举娶于申公子牟子牟得戾而亡君大夫谓椒举女实遣之惧而奔郑引领南望曰庶几赦余亦弗图也今在晋矣晋人将与之县以比叔向彼若谋害楚国岂不为患子木惧言诸王益其爵禄而复之声子使椒鸣逆之
  臣若水通曰楚以王子牟得戾之故而疑伍举不明也使惧而奔郑不公也声子明足以知其贤故为多辞以警楚而惧子木虽以成其吾必复子之一言然而心则公矣既而伍举得归子孙复仕楚声子之有力于楚也然则为人君者国有杞梓皮革之材毋为四方资哉
  襄公二十九年吴公子札来聘见叔孙穆子説之谓穆子曰子其不得死乎好善而不能择人吾闻君子务在择人吾子为鲁宗卿而任其大政不慎举何以堪之祸必及子
  臣若水通曰大臣之于人不可不择也上以病国下以杀身可不慎哉季札于叔孙穆子之好善不能自择而知其不得死焉甚矣小人之为人祸辨之不可不早也好善犹有不择况不好乎择之犹惧不明况不择乎穆子顾以梦求牛竪而不知杀穆子者牛竪也至于饥渴授戈之际乃思季札之言悔无及矣
  襄公三十一年子皮欲使尹何为邑子产曰少未知可否子皮曰愿吾爱之不吾叛也使夫往而学焉夫亦愈知治矣子产曰不可人之爱人求利之也今吾子爱人则以政犹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伤实多子之爱人伤之而已其谁敢求爱于子子于郑国栋也栋折榱崩侨将厌焉敢不尽言子有美锦不使人学制焉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而使学者制焉其为美锦不亦多乎侨闻学而后入政未闻以政学者也若果行此必有所害臣若水通曰先王之礼幼学而壮行必四十曰彊而仕所以期其学成而达之政也子皮欲爱人以政子产欲学而入政其得失固相悬絶不暇论也后世之君于先王养士用人之礼废矣往往及童而进用之至使为人长者乃年少新进之士子产所谓使学者制锦未能操刀而使割者也为人君及主荐士者当思所以抑之期之归学十数年然后入仕庶乎爱人庇身之道得而治亦未必无大补云
  国语晋语臼季使见冀缺耨其妻馌之敬相待如賔从而问之冀芮之子也与之归进于文公公曰其父有罪可乎对曰国之良也灭其前恶是故舜之刑也殛鲧其举也兴禹
  臣若水通曰臼季胥臣也灭犹盖也殛诛也鲧禹父夫臧否异人故赏罚异施圣王以其心公天下而不私故赏罚以其人不以其类也故大舜于鲧则殛之于禹则兴之岂系于世类哉臼季与冀缺同升诸公其庶乎得圣人之义矣哉
  晋语赵宣子曰吾闻事君者比而不党夫周以举义比也举以其私党也
  臣若水通曰阿私曰党忠信为周夫进退贤否是非以公君相之事也匪义比焉则入于私党矣赵宣子比而举韩献子不负所举两得之矣
  晋语阳毕言于平公曰明训在威权威权在君君抡贤人之后有常位于国者而立之亦抡逞志亏君以乱国者之后而去之是遂威而逺权民畏其威而懐其德莫能勿从若从则民心皆可畜畜其心而知其欲恶民孰偷生若不偷生则莫思乱矣
  臣若水通曰抡选也君谓平公悼公之子彪也常位谓世有功烈而中防者遂申也逺权谓权及后嗣也畜养也言皆可畜养而教导之也偷茍也夫人君之治天下国家也在明训明训之行也在威权明训以令之威权以励之则威德并行而民劝于善莫敢不善矣阳毕劝平公以举措之权可谓达为国之要者欤为人君宜取法焉
  周威烈王二十三年魏文侯谓李克曰先生尝有言曰家贫思贤妻国乱思良相今所置非成则璜二子何如对曰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文侯曰先生就舍吾之相定矣李克出翟璜曰君召卜相果谁为之克曰魏成璜忿然曰西河守吴起臣所进也君内以邺为忧臣进西门豹君欲伐中山臣进乐羊中山已拔无使守之臣进先生君之子无传臣进屈侯鲋以耳目所睹记臣何负于魏成克曰魏成食禄千钟什九在外什一在内是以东得卜子夏田子方叚干木此三人者君皆师之子所进五人君皆臣之子恶得与魏成比也璜再拜曰璜鄙人也愿卒为弟子
  臣若水通曰大臣以荐贤为功者也故其荐大贤者其功大荐小贤者其功小其功大者受上赏其功小者受下赏则大臣孰不知进贤而贤才孰不欲自效哉今之进人者遗其大而用其小是自小其功也翟璜所举岂足与子夏之徒为等匹哉以是卜相受上赏矣然璜再拜而自称鄙人不难于自屈其亦贤于子方之骄人干木之迫切者欤
  安王二十五年子思言茍变于卫侯曰其才可将五百乘公曰吾知其可将然变也尝为吏赋于民而食人二鸡子故弗用也子思曰夫圣人之官人犹匠之用木也取其所长弃其所短故杞梓连抱而有数尺之朽良工不弃今君处战国之世选爪牙之士而以二卵弃干城之将此不可使闻于邻国也公再拜曰谨受教矣臣若水通曰周公无求备于一人其使人也器之故随材而用木者大匠之职也随才而用人者君相之职也子思之言可以为万世人君大臣用人者之法矣
  周显王十四年齐威王魏惠王防田于郊惠王曰齐亦有寳乎威王曰无有惠王曰寡人国虽小尚有径寸之珠照车前后各十二乘者十枚岂以齐大国而无寳乎威王曰寡人之所以为寳者与王异吾臣有檀子者使守南城则楚人不敢为防泗上十二诸侯皆来朝吾臣有盻子者使守髙唐则赵人不敢东渔于河吾吏有黔夫者使守徐州则燕人祭北门赵人祭西门徙而从者七十余家吾臣有种首者使备盗贼则道不拾遗此四臣者将照千里岂特十二乘哉惠王有惭色
  臣若水通曰于此可以占齐魏之彊弱也书曰玩人丧德玩物丧志魏惠王以之楚书曰楚国无以为寳惟善以为寳威王以之威王不惟寳得其人而又烹阿大夫封即墨且审于用人此齐国所以日彊也其后不悟奸人之计而多受间金王贲捽入而卒至于亡彼一齐也前以审人而彊后以不审人而失有国家者可不鉴诸
  赧王三年燕昭王谓郭隗曰齐因孤之国乱而袭破燕孤极知燕小力少不足以报然诚得贤士与共国以雪先王之耻孤之愿也先生视可者得身事之隗曰古之人君有以千金使涓人求千里马者马已死买其骨五百金而返君大怒防人曰死马且买之况生者乎马今至矣不期年千里之马至者三今王必欲致士先从隗始况贤于隗者岂逺千里哉于是昭王为隗改筑宫而师事之于是士争趋燕乐毅自魏往剧辛自赵往昭王以乐毅为亚卿任以国政
  臣若水通曰天下之风感应而已矣故人君好贤则天下之贤应之人君而好佞则天下之佞亦应之故人君好贤恶佞则其感应之速不旬月而风天下矣燕得乐毅破齐以雪先人之耻盖由燕王之师郭隗以风动之也况有道之君能以所知之贤才而善用之则四海之贤风动响应皆有帝臣之愿不期然而然者矣天下何难于治哉
  汉髙帝五年夏五月帝置酒洛阳南宫上曰彻侯诸将毋敢隐朕皆言其情吾所以有天下者何项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髙起王陵对曰陛下慢而侮人项氏仁而爱人然陛下使人攻城畧地因以与之与天下同其利项羽妬贤嫉能有功者害之贤者疑之此其所以失天下也上曰公知其一未知其二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饷餽不絶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此所以取天下也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所以为我禽也羣臣悦服
  臣若水通曰书云知人则哲能官人故用人由于知之深也髙祖论三人之贤而皆自以不如哲足以知之矣故能用之以兴帝业项羽之于范增不能用之者虽出于嫉忌之私亦其知之不深也然而髙帝不如之言中亦不无畏惮之心乎此韩信之所以不终也于子房功成智隐固有所不及矣
  汉哀帝建平三年四月王嘉为丞相嘉以时政苛急郡国守相数有变动乃上疏曰孝文时吏居官者或长子孙以官为氏仓氏库氏则仓库吏之后也其二千石长吏亦安官乐职然后上下相望莫有茍且之意其后稍稍变易公卿以下或居官数月而退中材茍容求全下材懐危内顾唯陛下留神于择贤记善忘过此方今急务也
  臣若水通曰天地恒久而万物化生圣人久于道而天下化成久任之説善矣然后世徒知久任之善而不知本则其败壊又有甚焉茍得善人而久其任则百年而泽愈深茍得恶人而久任焉则其殃民盖不能旦夕堪者时日曷丧之怨可胜道耶故王嘉之疏有曰择贤曰记善曰忘过三者其本矣盖得贤而不记其善记善而不忘其过则贤者不乐于从事茍不择贤则无可记之善而徒忘其过焉殃民之祸有所不堪矣故三者备矣而行久任之法可也不知务此而徒以久任望其成功乌能保其子孙之皆贤也哉
  光武建武十一年帝以扶风郭伋为渔阳太守伋承离乱之后养民训兵开示威信盗贼销散匈奴逺迹在职五年户口增倍后为并州牧过京师帝问以得失伋曰选补众职当简天下贤俊不宜专用南阳人是时在位多乡曲故旧故伋言及之
  臣若水通曰立贤无方旁求俊彦此汤之所以王也四海之内四海之外茍有贤者斯用之矣夫用贤任官以为天下之民也非以为乡曲故旧也光武之用人既以乡曲故旧至于任公卿之重皆以图防焉谓之贤君犹有此憾也其所以复旧物至小康者防时势之易然尔郭伋其贤矣哉
  章帝元和元年陈事者多言郡国贡举率非功次故守职益懈而吏事寖疎咎在州郡有诏下公卿朝臣议大鸿胪韦彪上议曰国以简贤为务贤以孝行为先是以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忠孝之人持心近厚鍜链之人持心近薄士宜以才行为先不可纯以阀阅然其要归在于选二千石二千石贤则贡举皆得其人矣彪又上疏曰天下枢要在于尚书尚书之选岂可不重帝皆纳之
  臣若水通曰以阀阅用人亦当时之弊而末世所同也韦彪简贤以孝行之説可谓近古矣夫为治莫先于用贤得贤又系于荐举而荐举则在二千石尚书也使任是二职者果贤则荐举公贤才进而天下治矣然则人君欲图治者用人必先于德行而责成于举主然后可也
  汉安帝延光元年汝南太守王龚好才爱士以袁阆为功曹引进郡人陈蕃黄宪等宪虽不屈蕃遂就吏颍川荀淑遇宪于逆旅时年十四淑竦然异之揖与语移日不能去谓宪曰子吾之师表也既而前至袁阆所问曰子国有顔子宁识之乎阆曰见吾叔度耶时同郡戴良才髙倨傲而见宪未尝不正容及归罔然若有失也陈蕃及周举常相谓曰数月之间不见黄生则鄙吝之萌复存乎心矣太原郭泰少游汝南先过袁阆不宿而退进往从宪累日方还或以问泰泰曰奉髙之器譬诸泛滥虽清而易挹叔度汪汪若千顷波澄之不清淆之不浊不可量也
  臣若水通曰东汉诸贤黄宪其最髙乎而郭泰徐穉次之陈蕃次之若宪者观其气象浑然见者化服使在圣门当居顔氏之科矣使当时有君知之如阆淑诸人之明则必举宪为相以穉泰为傅以蕃等为卿大夫则论道治事有人而汉非止过西都而已矣奈何时之不臧反以党锢而宪泰徐穉独不与焉亦可观人品之髙下哉
  顺帝阳嘉元年尚书令左雄上书曰昔宣帝以为吏数变易则下不安业久于其事则民服教化其有政治者辄以玺书勉励增秩赐金公卿缺则以次用之是以吏称民安汉世良吏于兹为盛臣愚以为守相长吏惠和有显效者可就增秩勿移徙雄又上言孔子曰四十不惑礼称彊仕请自今孝亷年不满四十不得察举若有茂才异行如顔渊子竒自可不拘年齿帝从之久之广陵所举孝廉徐淑年未四十台郎诘之对曰诏书曰有如顔回子竒不拘年齿是故本郡以臣充选郎不能屈左雄诘之曰顔回闻一知十孝廉闻一知几耶淑无以对乃罢却之
  臣若水通曰左雄名卿也其论守相长吏久任之制入仕之年皆先王遗意虽百世可行矣自是察选公平多得其人也宜哉为人君者其尚有考于斯云
  桓帝延熹二年尚书令陈蕃上疏荐五处士豫章徐穉彭城姜肱汝南袁闳京兆韦着颍川李昙帝悉以安车纁备礼征之皆不至蕃性方峻不接賔客唯穉来特设一榻去则悬之帝又征安阳魏桓其乡人劝之行桓曰夫干禄求进所以行其志也今后宫千数其可损乎廐马万匹其可减乎左右权豪其可去乎皆对曰不可桓乃慨然叹曰使桓生行死归于诸子何有哉遂隐身不出
  臣若水通曰徐穉姜肱袁闳韦着李昙皆一世之名贤也陈蕃举之可谓荐贤为国矣而皆征不至焉及征魏桓而卜其不可行者三为人君者闻之亦可以愧矣
  献帝建安十五年刘备以从事厐统守耒阳令在县不治免官鲁肃遗备书曰厐士元非百里才也使处治中别驾之任始当展其骥足尔诸葛亮亦言之备见统与善谭大器之遂用统为治中亲待亚于诸葛亮
  臣若水通曰士毎伸于知己而屈于不知己厐统固非百里之才然无鲁肃孔明之荐则终于免官矣何以致昭烈之器重而大任之哉后之公举错者不可以不审也
  建安十九年备之自新野奔江南也荆楚羣士从之如云而刘巴独北诣魏公操诸葛亮以书招之巴不从备深以为恨巴遂入蜀依刘璋备攻成都令军中曰有害巴者诛及三族及得巴甚喜是时益州郡县皆望风景附独黄权闭城坚守须璋稽服乃降于是董和黄权李严等本璋之所授用也吴懿费观等璋之婚亲也彭羕璋之摈弃也刘巴夙昔之所忌恨也备皆处之显任尽其器能有志之士无不竞劝益州之民是以大和臣若水通曰贤人者众人之心也故用得其贤则亿兆之心归之矣故君任贤则享天下之福也昭烈擢用西土贤士各尽其能而一时人才乐用州人大和使其不早世则中原旧物可复矣岂但三分之业而已哉
  建安二十三年初犍为太守李严辟杨洪为功曹严未去犍为而洪已为蜀郡洪举门下书佐何祗有才防洪尚在蜀郡而祗已为广汉太守是以西土咸服诸葛亮能尽时人之器用也
  臣若水通曰君子用人如用器惟其宜而已矣杨洪李严之所辟也而守蜀则及于严之在犍为何祗杨洪之所举也而守广汉则及洪之在蜀用人惟其器而已而何以拘拘于资格为哉此西土之所以咸服诸葛亮能尽器用也吁其可以为君相用人之法矣
  晋孝武帝太元二年十月朝廷方以秦冦为忧诏求文武良将可以镇御北方者谢安以兄子应诏郗超闻之叹曰安之明乃能违众举亲之才足以不负所举众以为不然超曰吾尝与共在桓公府见其使才虽履屐未尝不得其任是以知之募骁勇之士得彭城刘牢之等数人以牢之为叅军常领精鋭为前锋战无不捷时号北府兵敌人畏之
  臣若水通曰安所谓内举不避亲者也可不谓公乎安之不以嫌疑违众而举之运筹决防不负其所举晋虽偏安犹有巩固之势固不待出兵临敌而识者已知决胜千里矣
  齐明帝建武三年魏主宏与羣臣论选调曰近世髙卑出身各有常分此果何如李冲对曰未审上古以来张官列位为膏梁子弟乎为致治乎帝曰欲为致治尔冲曰然陛下何为专取门品不防才能乎帝曰茍有过人之才不患不知然君子之门借使无当世之用要自德行纯笃朕故用之冲曰傅説吕望岂可以门地得之帝曰非常之人旷世乃有一二尔秘书令李彪曰陛下若专取门地不审鲁之三卿孰若四科著作佐郎韩显宗曰陛下岂可以贵袭贵以贱袭贱帝曰必有髙明卓然出类防萃者朕亦不拘此制顷之刘防入朝帝谓防曰或言唯能是寄不必拘门朕以为不尔何者清浊同流混齐一等君子小人名器无别此殊为不可我今八族以上士人品第有九九品之外小人之官复有七等若有其人可起家为三公正恐贤才难得不可止为一人浑我典制也
  臣若水通曰司马光云选举之法先门第而后贤才此魏晋之深弊而歴代相因莫之能改也夫君子小人不在于世禄与侧防以今日视愚知所共知也当是之时虽魏孝文之贤犹不免斯弊故夫明辨是非而不惑者诚亦难矣
  陈武帝永定三年六月周左光禄大夫猗氏乐逊上言四事其三曰选曹补拟宜与众共之今州郡选置犹集乡闾况天下铨曹不取物望既非机事何足可密臣若水通曰乐逊之言是也古昔用人由乡里而大司徒凡七八升而至于天子之朝虽欲非贤不可得也后世黜陟之几由诸文艺举措之权付之铨司虽曰一时之进用亦或当才而私情好恶亦岂少邪噫好恶以私而欲得用舍之正不亦难乎虽然知州郡者在冢宰知冢宰者在人君取人以身此又在人君之知学

  格物通卷六十四
<子部,儒家类,格物通>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六十五    明 湛若水 撰
  举措三
  隋文帝开皇十九年九月以太常卿牛为吏部尚书选举先德行而后文才务在审慎虽致停缓其所进用并多称职吏部侍郎高孝基鉴赏机悟清慎絶伦然爽俊有余迹似轻薄时宰多以此疑之唯深识其真推心委任隋之选举得人于斯为最
  臣若水通曰古之才德合而为一故八元八凯谓之才子孔子称才难不其然乎后世德与才判而为二故称其徳者以为未必可致用而有文才者不必求其德也孔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易曰贞固足以干事夫贞固德也而有干事之才矣骄吝无德者也虽有周公才美不足观故君子不谓之才矣呜呼才德异而天下无全人也故用人者主德行而才能在其中矣今人才陶镕于国家之化久矣其徳行之士世未尝无之司铨衡者择之僚寀居僚寀者择之选举则贤者在位能者在职雍熈和平之治岂不与三代比隆耶
  唐髙祖武德九年九月房龄尝言秦府旧人未迁者皆嗟怨上曰王者至公无私故服天下之心当择贤才而用之岂以新旧为先后邪必也新而贤旧而不肖安可舍新而取旧乎今不论其贤不肖而直言嗟怨岂为政之体乎
  臣若水通曰爵赏者天子驭天下之术不可以私情与之也与以私情则爵赏者非天命有德矣书曰任官惟贤位事惟能太宗以之以龄之贤且有此言几败乃公事矣
  太宗贞观二年上谓魏征曰为官择人不可造次用一君子则君子皆至用一小人则小人竞进矣对曰天下未定则专取其才不考其行丧乱既平非才行兼备不可用也
  臣若水通曰易云开国承家小人勿用用人惟以纯德君子耳岂论未定与既平邪程颢曰才与诚一则周天下之治天下岂有无行之才哉才与行分此世之所以无真儒矣后世以治烦剧者为才谨践履者为行而才行始二矣安有才行二而可以言学乎其所谓才行者各成于气质之近而无学问变化之道此二者所以判而二之也噫魏征非知圣学者其为此对无足怪矣
  贞观二年十一月太宗曰为朕养民者惟在都督刺史朕尝疏其名于屏风坐卧观之得其在官善恶之迹皆注于名下以备黜陟县令尤为亲民不可不择乃命内外五品以上各举堪为县令者以名闻
  臣若水通曰都督临刺史刺史临县令县令近民民之安否治乱之所由生也故刺史县令不可不察也但患其逺于君而无以察之耳太宗疏都督刺史之名于屏风而注其善恶之迹以黜陟之至于县令则命五品以上各举其人焉则都督刺史县令之贤否日寓于目日闻于耳举措无有不当是都督刺史县令下亲于民上亲于君所谓天威不违咫尺而各勉于善而惩其恶民安而天下治矣方今圣明以知府为重而令三品以上各举其贤者任之天下皆有乐得其父母之幸矣但知县尤为近民不能不厪圣念若与知府通行之法太宗疏名屏风故事推而上之至于公卿亦然则上有以察乎下而不忽下畏上之察而不敢肆贤才修职而天下岂有不举之政哉
  贞观三年闰月濮州刺史厐相夀坐贪汚解任自陈尝在秦王幕府上怜之欲听还旧任魏征谏曰秦王左右中外甚多恐人人皆恃恩私足使为善者惧上欣然纳之谓相夀曰我昔为秦王乃一府之主今居大位乃四海之主不得独私故人大臣所执如是朕何敢违赐帛遣之相夀流涕而去
  臣若水通曰魏征之谏有见于人之多寡无见于赏罚一人而千万人之知劝惩太宗之言有见于事之是非无见于心之邪正惟仁人能爱恶人也夫相夀之贪汚可恶也徇幕府之旧而容恶以暴民仁者固如是乎是虽有感于魏征之谏而曰不敢违焉夫仁人之心至公无私非不敢违于人也不能违于心也人君反求诸心之公则举措鲜不当矣岂待人言而改之邪
  贞观七年十一月壬辰以开府仪同三司长孙无忌为司空无忌固辞曰臣忝预外戚恐天下谓陛下为私上不许曰吾为官择人惟才是与茍或不才虽亲不用襄邑王神符是也如其有才虽雠不弃魏征等是也今日所举非私亲也
  臣若水通曰臣之事君不恃于亲者忠也君之用贤不疑于亲者公也有如无忌之贤太宗任之不疑固也乃若吕王之辈而假其权汉之危岌岌矣故富贵其身而不与以大政乃我国家亲亲之仁保全之义兼得之矣
  贞观九年十一月以光禄大夫萧瑀为特进复令参预政事帝曰武德六年以后髙祖有废立之心而未定我不为兄弟所容实有功髙不赏之惧斯人也不可以利诱不可以死胁真社稷臣也因赐瑀诗曰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臣若水通曰记称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者天下鲜矣萧瑀当将欲易储之际不以利诱死胁可谓忠正矣宜为太宗所恶及登帝位反以是取瑀可不谓恶而知美者邪独惜废立之事未定而利害之决攸存瑀也不能以太伯劝建成而帝无叔齐之清也遂致蹀血禁门惭德彰著矣噫
  贞观十一年马周上疏曰百姓所以治安惟在刺史县令茍选用得人则陛下可以端拱无为今朝廷惟重内官而轻州县之选所以百姓未安殆由于此疏奏上称善久之谓侍臣曰刺史朕当自选县令宜诏京官五品已上各举一人
  臣若水通曰刺史县令民之父母一失其人民受其殃太宗纳马周之説而郑重其选矣独谓刺史朕当自选何邪孟子曰左右皆曰贤未可也诸大夫皆曰贤未可也国人皆曰贤而后察之见贤焉然后用之愽访于人而决断于独夫然后庶几贤人可得也太宗所谓自选者焉知其不溺于私也哉
  贞观十一年魏征曰今陛下立政致治必委之君子事有得失或访之小人其待君子也敬而疎遇小人也轻而狎狎则言无不尽疎则情不上通夫中智之人岂无小慧然才非经国虑不及逺虽竭力尽诚犹未免有败况内懐奸宄其祸岂不深乎夫虽君子不能无小过茍不害于正道斯可畧矣既谓之君子而复疑其不信何异立直木而疑其影之曲乎陛下诚能慎选君子以礼信用之何忧不治不然危亡之期未可保也
  臣若水通曰内君子而外小人则为泰内小人而外君子则为否待君子也虽敬而疏亦所谓外之也遇小人也虽轻而狎亦所谓内之也此魏征所以进谏而有危亡之虑乎
  唐髙宗上元元年刘晓上疏论选以为今选曹以检勘为公道书判为得人殊不知考其德行才能况书判借人者众矣又礼部取士专用文章为甲乙故天下之士皆舍德行而趋文艺有朝登甲科而夕防刑辟者虽日诵万言何闗理体文成七步未足化人况尽心卉木之间极笔烟霞之际以斯成俗岂非大谬夫人之慕名如水趋下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陛下若取士以德行为先文艺为末则多士雷奔而四方风动矣
  臣若水通曰成周取士先六德六行而后及于六艺刘晓德器为先文艺为末之言有先王之遗法也古今选举之法惟圣明审焉
  髙宗永淳元年四月魏同上言铨选之弊以为人君之体当委任而责成功所委者当则所用者自精矣故周穆王命伯冏为太仆正曰慎简乃僚是使羣司各求其小者而天子命其大者也乃至汉氏得人皆自州县补署五府辟召然后升于天朝自魏晋以来始专委选部夫以天下之大士人之众而委之数人之手用刀笔以量才案簿书而察行借使平如权衡明如水镜犹力有所极照有所穷况所委非人而有愚闇阿私之弊乎愿畧依周汉之规以救魏晋之失疏奏不纳
  臣若水通曰铨选之善周为上汉次之魏晋专任选部固不能无矣孔子曰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成周之法各举其僚以天下之聪明为聪明也汉法由自辟而升犹为近古至于一任选部是以一人之聪明尽天下之聪明虽圣哲亦有所不能诚如同之论矣而帝不之纳惜哉后之用人者宜考于斯焉
  中宗嗣圣八年薛谦光上疏以为选举之法宜得实才取舍之间风化所系要在文吏察其行能武吏观其勇畧考居官之职否行举者赏罚而已
  臣若水通曰薛谦光之説一行则司铨衡者黜陟不视为虚文为人才者进退有闗于实政仕路清而奔竞之风息考覈严而尸素之习逺治化乌有不成者哉惜乎女主奸政之朝不能信用其言也
  宗天寳十二载中书舍人宋昱知选事前进士广平刘廼以选法未善上书于昱以为禹稷臯陶同居舜朝犹曰载采采有九德考绩以九载近代主司察言于一幅之判观行于一揖之间何古今迟速不侔之甚哉借使周公孔子处今铨廷考其辞华则不及徐廋观其利口则不若啬夫何暇论圣贤之事业乎
  臣若水通曰察言于一判观行于一揖选法之莫不善于此者也使宋昱能用斯言慎重铨选何用人之不当哉慎选举者宜察之
  代宗广德元年六月礼部侍郎杨绾上疏论进士明经之弊请令县令察孝廉取行着乡闾学知经术者荐之于州刺史考试升之于省任各占一经朝廷择儒学之士问经义二十条对防三道上第即注官中第得出身下第罢归左丞贾至议以为自东晋以来人多侨寓士居乡土百无一二请兼广学校保桑梓者乡里举焉在流寓者庠序推焉勑礼部具条目以闻七月绾上贡举条目秀才问经义二十条对防五道国子监举人令愽士荐于祭酒试通者升之于省如乡贡法明法委刑部考试或以为明经进士行之已久不可遽改事虽不行识者是之
  臣若水通曰成周之教与其取士之法一而已矣故或以德行或以道艺或以行举或以言扬其所谓德行者德乎其所谓道艺言扬者业乎德业举业合一其亦犹古之道也故二者不可偏废也德业而举之以文则犹源泉之水放之四海而不竭徒举业者所谓沟浍之水耳矣故不易业而进于德者举业也不易志而有助于举者德业也绾之斯奏实欲兼焉而或者沮之唐之不幸也虽然又在主选者之明且公耳茍得公且明者主之则先王之德行道艺之化将见于今矣何其幸
  代宗大歴十四年八月沈既济上选举议以为选用之法三科而已曰德也曰才也曰劳也今选曹皆不及焉考校之法皆在书判簿歴言词俯仰而已夫安行徐言非德也丽藻芳翰非才也累资积考非劳也执此以求天下之士固未尽矣今人未土著不可本于乡闾鉴不独明不可专于吏部臣谨详酌古今谓五品以上及羣司长官宜令宰臣进叙吏部兵部得参议焉其六品以下或僚佐之属许州府辟用其牧守将帅或选用非公则吏部兵部得察而举之罪其私冒不慎举者小加谴黜大正刑典责成授任谁敢不勉夫如是则贤者不奬而自进不肖者不抑而自退众才兴起而官无不治矣臣若水通曰曰徳曰才曰劳选用之三科也其成周之徳行道艺虞廷之三载考绩之意乎唐之选曹考校知不及此欲其得人也难矣此沈既济所以建选举之议也后之人君果能本之三科责成慎举则君子自进小人自退百官治而万事理矣天下其有不平哉
  大歴十四年十二月德宗问为政之要闗播对曰为政之本必求有道贤人与之为理上曰朕比已下诏求贤又遣使臣广加搜访庶几可以为理乎对曰下诏所求及使者所荐惟得文词干进之士耳安有有道贤人肯随牒举选乎上悦
  臣若水通曰为政固当求有道贤人也然必人君致敬尽礼尊徳乐道乃可得之非下诏遣使可致也下诏遣使而惟文词干进之求此有道贤人之所以不至也代宗能悦闗播之言而不能绎惜哉
  德宗贞元十年夏四月陆贽上奏其畧曰夫登进以懋庸黜退以惩过二者迭用理如循环进而有过则示惩惩而改修则复进既不废法亦无弃人惟纎芥必惩而用材不匮故能使黜退者克励以求复登进者警饬而恪居上无滞疑下无蓄怨
  臣若水通曰用人之道公而已矣进而有过则惩惩而改过则复进进退在彼已何与焉若有一毫芥蔕于其间非大公之道也虽然陆防此疏为德宗猜忌而言耳若夫进贤如不得已尽左右大夫国人之公然后察则用无非人矣非谓用人者必伺其有过而退退而改过而复进也
  德宗贞元十年帝性猜忌不委任臣下官无大小必自选而用之宰相进拟少所称可羣臣一有谴责往往终身不复收用好以辩给取人不得敦笃之士艰于进用羣材淹滞陆贽上疏谏其畧曰以一言称惬为能而不核虚实以一事违忤为咎而不考忠邪其称惬则付任逾涯不思其所不及其违忤则罪责过当不恕其所不能是以职司之内无成功君臣之际无定分帝不听臣若水通曰孔子告仲弓曰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三者为政之要务也虽为为宰告而治天下之道不外乎此矣德宗之进拟少可不先有司矣一谴不用不赦小过矣不进敦朴之才不举贤才矣夫其甘于违背而不自惜者何也良由学问之功不加而以气质用事故耳使其玩索涵养以体认于心身则聪明可发气质可变以之治天下则举措得人庶事康而庶绩熈矣故曰明君以务学为急惟圣明念之
  宪宗元和七年帝尝于延英谓宰相曰卿辈当为朕惜官勿用之私亲故李吉甫权徳舆皆谢不敢李绛曰崔祐甫有言非亲非故不谙其才谙者尚不与官不谙者何敢复与但问其才器与官相称否耳若避亲故之嫌使圣朝亏多士之美此乃偷安之臣非至公之道也茍所用非其人则朝廷自有典刑谁敢逃之帝曰诚如卿言
  臣若水通曰人主之职在论相而己相而果贤则所举虽亲必贤所措虽雠必不肖茍非其人不肖以亲而举贤以雠而措人主何所赖哉易曰方以类聚物以羣分又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非亲故乎不察乎此而徒以举措责诸相亦未矣噫尧明峻德而后用舜举元凯措四凶武王亶聪明而后用周公握发吐哺以劳天下之士善论相者盍亦反其本与
  周世宗显徳四年冬十月戊午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经学优深可为师法详闲吏理达于教化等科
  臣若水通曰五代之时取士之法不行久矣周世宗独举而行之其知为治之要者欤此五代之治所以莫盛于世宗之朝也然其曰文理优长人物爽秀则亦为取人之疵耳
  贾谊新书曰王者官人有六等一曰师二曰友三曰大臣四曰左右五曰侍御六曰厮役与师为国者帝与友为国者王与大臣为国者伯与左右为国者强与侍御为国者若存若亡与厮役为国者亡可立待也
  臣若水通曰贾谊官人六等之差诚确论也夫师者以道道者大同也友者以德德者大化也大臣者以功功者伯道也左右者科科者富强而已侍御厮役固不足与议之矣然则为人君图天下之治者将自择于何者哉
  刘向説苑乐羊为魏将以攻中山中山悬其子以示乐羊乐羊不为衰志攻之愈急中山因烹其子遗之乐羊食之尽一杯中山见其诚也不忍与之战果下之遂为魏文侯开地文侯赏其功而疑其心孟孙猎得麑使秦西巴持归其母随而鸣秦西巴不忍纵而与之孟孙怒而逐秦西巴居一年召以为太子傅左右曰西巴有罪于君今以为太傅何也孟孙曰夫以一麑而不忍又将能忍吾子乎
  臣若水通曰孟子称不信仁贤则国空虚以言当急于用仁贤也西巴不忍之心及于麑可谓仁矣乐羊贪功而杀其子可谓仁贤乎当时之君惟以是而定赏罚则足以劝天下之仁贤矣赏而疑罪而用之何赏罚之不明而举措之不正耶
  説苑齐景公出猎上山见虎下泽见蛇归召晏子而问之曰今寡人出猎上山则见虎下泽则见蛇殆所谓不祥也晏子曰国有三不祥是不与焉夫有贤而不知一不祥知而不用二不祥用而不任三不祥也
  臣若水通曰孟子言不祥之实蔽贤者当之又曰不用贤则亡彼见虎蛇者常耳若夫不用贤则危亡随之天下之至不祥莫过于此晏婴之言得孟子之意矣夫后世之君犯此三不祥者多矣可不惧哉
  唐陆贽奏议贽告徳宗曰君子小人用舍不并国家否泰恒必由之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于是上下交而万物通此所以为泰也小人道长君子道消于是上下不交而万物不通此所以为否也夫小人于蔽明害理如目之有眯耳之有充嘉谷之有蟊梁木之有蠧也是以古先圣哲之立言垂训必慇勤切至以小人为戒者岂将有意雠而阻之哉诚以其蔽主之明害时之理致祸之源愽伤善之衅深所以有国有家者不得不去耳户部侍郎裴延龄者其性邪其行险其口利其志凶其矫妄不疑其败乱无耻以聚敛为长防以诡妄为嘉谋以掊克敛怨为匪躬以靖譛服防为尽节总典籍之所恶以为智术冒圣哲之所戒以为行能可谓尧代之共工鲁邦之少卯伏惟陛下恊放勲文思之徳而鉴其方鸠僝功体仲尼天纵之明而辨其顺非坚伪则天讨斯得圣化允孚小往大来孰不欣幸
  臣若水通曰举措国之大典治道闗焉故夫君子进则为泰小人进则为否否泰之几安危存亡之兆此固有国者所宜慎也徳宗之朝裴延龄方以言利得幸陆贽之贤终以直言见疎举措若兹危亡之祸岂可免哉

  格物通卷六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六十六    明 湛若水 撰
  举措四
  宋真宗景德二年秋七月增置制举六科贤良方正等三科久不行至是增置为六科曰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愽通坟典达于教化才识兼茂明于体用详明吏理可使从政识洞韬畧运筹决胜军谋宏逺材任边寄凡六科诏中书门下试察其材具名奏闻临轩亲防之臣若水通曰用人之法虞之九德咸事汤之立贤无方周之六德六行六艺至汉立贤良方正之科犹为近古唐之词章则求之愈下遗贤多矣宋真宗有志复古则唐虞三代之制可考也否则汉制贤良方正足矣而何多门邪盖未有贤良方正而不能明体用通坟典详吏理识韬畧宏军谋者也然其视九徳同谓之徳无方同谓之贤六徳六行六艺同谓之徳行道艺者有间矣故古之人才出于一后之人才出于六此道徳之所以不一而风俗之所以不同也惟在上者所立耳
  哲宗元祐元年四月司马光请立经明行修科岁委升朝文臣各举所知以勉励天下使敦士行以示不专取文学之意若所举人违犯名教必坐举主毋赦则自不敢妄举而士之居家居乡者惟惧玷缺外闻不待举官日训月察立赏告讦而士行自美矣于是诏自今凡遇科举令升朝官各举经明行修之士一人俟登第日用以升甲
  臣若水通曰书云举能其官惟尔之贤称匪其人惟尔弗任故光建论举士之法举主连坐则士务修其行官务举其贤贤才出而天下治矣然而所谓经明行修者何邪夫古之明经将以修行也徳性禀于天生而蒙长而不学则愚明经学问于师友所以发其而破其愚成其德而行修矣易曰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徳又曰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夫学一而已矣举措人者德行之修否而已矣此又为人上者不可不知
  徽宗宣和七年十二月太学生陈东上书请诛蔡京等六人时天下皆知蔡京等误国而用事者多受其荐引莫肯为帝明言之东率诸生上书曰今日之事蔡京壊乱于前梁师成阴贼于内李彦结怨于西北朱勔聚怨于东南王黼童贯又从而结怨于二寇创开边隙使天下势危如丝髪此六贼者异名同罪伏愿陛下擒此六贼肆诸市朝传首四方以谢天下
  臣若水通曰帝舜诛四凶而天下咸服举直措枉天下之心也举措得当则体统尊纪纲正法度修政事举仁贤在位而天下安矣京等六人在徽宗之朝各以奸邪惑主危国而徽宗明不足以知之也君臣以酒色相娯屡幸私第礼如家人则体统紊矣开边生事和议误国则纪纲頽矣祖宗旧章纷更殆尽则法度壊矣聚敛无经刑杀肆志则政事乱矣斥黜忠直窜死逺方仁贤殄矣举措若此尚何以安天下乎满朝缙绅党京莫言而东为布衣愤忠极论折首而不顾至今犹能使人兴起于百代之下也为人君观此思得如此人者而用之则善人进而国昌矣
  孝宗乾道五年八月以陈俊卿虞允文为尚书左右仆射并同平章事兼枢密使俊卿以用人为己任所除吏皆一时之选奬廉退抑奔竞或材可用而资歴浅者则密荐于帝未尝语人毎接朝士及牧守自逺至必问以时政得失人才贤否允文为相亦以人才为急尝籍为三等有所见闻即记之号材馆録故所用皆知名士臣若水通曰俊卿允文可谓得为相之体矣夫宰相之于天下能以其身利之者盖寡也惟以人利之则所谓人各亲其亲然后不独亲其亲其利将普于天下矣故以人事君而宰相之职尽矣故仁不徧爱物急亲贤也后之辅相者身为大臣而徒以韦布之行自励闭门谢客而于天下人之贤否置之而不问其亦异乎俊卿允文之见矣
  元世祖至元二十四年闰月复置尚书省以僧格特穆尔并为平章政事阿噜珲萨里为右丞叶李左丞马绍参知政事莾珠尔多卜丹言自制国用使司改尚书省颇有成效今仍分两省为宜诏从之安童谏曰臣力不能回天但乞不用僧格别选贤者犹或不至虐民误国不听臣若水通曰人皆以元世祖之为贤君臣不信也夫贤君必能用贤去不肖世祖尚书省之复是矣然用人失当则其国必危矧平章丞相参知政事皆朝廷机务所闗乃以特穆尔辈为之可谓能用人乎况僧格之恶安童谏之而不顾举措如此其不至于虐民误国者几希以是知世祖之非贤君也为人君者所宜深鉴
  宋儒周敦頥曰心纯则贤才辅贤才辅则天下治纯心要矣用贤急焉
  臣若水通曰孔子告哀公取人以身身心者取人之本也贤者治天下之辅也故心弗纯则用贤弗专用贤弗专则聪明日蔽于上恶政日加于下而国事日见其非矣益曰任贤勿贰盖一则纯贰则杂至于杂则贤才日逺而莫为之用矣有天下者慎之
  程頥应诏上英宗皇帝书云朝廷至于天下公卿文武百职羣僚皆称其任而己何以得称其任贤者在位能者在职而己何以得贤能而任之求之有道而已虽天下常用易得之物未有不求而得者也金生于山木生于林非匠者采伐不登于用况贤能之士杰出羣类非若山林之物广生而无极也非人君搜择之有道其可得而用乎自昔邦家张官置吏未尝不取士也顾取之之道何如耳今取士之弊议者亦多矣臣不暇条析而言大概投名自荐记诵声律非求贤之道尔求不以道则得非其贤间或得其才适由偶幸非知其才而取之也朝廷选任尽自其中曾不虞贤俊之弃遗于下也果天下无遗贤邪抑虽有之吾姑守法于上不足以为意邪将科举所得之贤巳足自治而不乏邪臣以为致天下今日之盖由此也
  臣若水通曰贤才之有益于人国也大矣求之有道则贤才可得也然而求之有道者鲜矣古之于贤者必自上求之后之于贤者必使下自求之则贤者必不肯求求者必非贤者也夫然后贤者退不贤者进而国乱矣如是而谓天下无其人焉不可也是故智者之求贤也必自求之求之之道尽心焉耳矣未有求而不得者也程頥之言最为切至为人君者其念之哉
  邵雍曰虞舜陶于河濵傅説筑于岩下天下皆知其贤而百执事不为之举者利害使之然也吁利害丛于中而矛防森于外又安知有虞舜之圣而傅説之贤哉河濵非禅位之所岩下非求相之方昔也在亿万人之下而今也在亿万人之上相去一何逺之甚也然而必此云者贵有名者也
  臣若水通曰相臣之不荐贤者非无是非之心而智之弗明也多生于忌嫉耳上者忌其逼已下者忌其轧已故非恶之恶非非之非生焉非无是非好恶之本心也以大舜傅説之贤圣在唐虞商周之隆犹不免焉而况于后世哉殊不知相臣之荐贤乃已职分内事也人君之求贤乃已性分内事也何与于贤者哉故认得为己分内事则忌心释矣故曰为天下得人者谓之仁惟仁人为能好人君相有国家之责者其亦隐于心哉
  张载理窟曰万事只一天理舜举十六相去四凶尧岂不能尧固知四凶之恶然民未被其虐天下未欲去之尧以安民为难遽去其君则民不安故不去必舜而后因民不堪而去之也
  臣若水通曰好恶吾心之天理也作好作恶则非中正矣舜举十六相而天下防其福诛四凶而天下服其罪岂有心好恶之哉因民好恶而好恶之也岂尧之时不能诛之举之而舜独能之哉时也时然而然天理也民好恶而好恶亦天理也故可举可措在四凶十六相耳在民之心耳在其时耳帝舜之心何与哉
  胡宏曰人君聨属天下以成其身者也内选于九族之亲礼其贤者表而用之以聮属其亲外选于五方之人礼其英杰引而进之以聮属其民是故贤者众之表君之辅也不进其亲之贤者是自贼其心腹也不进其人之贤者是自残其四肢也
  臣若水通曰人君以天下为一体者也不礼九族之贤则亲心乖离腹心贼矣不礼五方之贤则民心离散四肢解矣故内举不遗亲外举不遗才盖欲聮属天下以成一体之义也诚如是也则为君者不至孤立于上而股肱耳目皆有所托矣贤才岂有不用而天下岂有不安哉
  杨时曰三代两汉人才之盛风俗之美后世莫能及者取士以行不专以言故也今虽诏内外官举经明行修之士中第之日优其恩典不独取之以言又本其行庶乎近古然徒使举之而不由乡里之选又无考察之实与斯举者随众牒试于有司糊名誊録校一日之长不惟士失自重之义且于课试之际无以别异于众人则所谓本其行者亦徒虚文而己谓宜别立一科稍仿三代两汉取士官人之法因今之宜斟酌损益要之无失古意而已至于投牒乞试糊名誊录之类非古制者一切罢之待遇恩数尽居词赋经义等科之上庶使学者尊经术惇行义人人笃于自修则人才不盛风俗不美未之有也
  臣若水通曰杨时此论真得取士之法矣夫循其名而不责其实信其言而不核其行则羊质虎皮或得以幸进而玉在石中者不得一售矣故三代两汉人才之盛有由然也伏惟圣明粤稽古昔而惟杨时之言是行焉则人才可以日盛风俗可以日美唐虞三代之治岂难致哉特在一念转移之问耳
  张栻防司马光黼座铭藁有云壅蔽者天下之大患也古之明王所以致治者亦去此而已矣其道莫先于虚己莫要于任贤虚己则壅蔽消于内任贤则壅蔽撤于外内外无蔽而下情毕通泰治所繇兴也
  臣若水通曰壅蔽之患大矣心志蔽于内聪明蔽于外则徳业不修而治道隳矣张栻推其要在于虚己任贤致虚以去其蔽于内任贤以去其蔽于外内外无蔽则光大髙明之德业可成矣然以二者论之则任贤尤在乎虚己故易曰君子以虚受人书曰明四目达四聪为人君者其念兹哉
  罗从彦曰君子在朝则天下必治盖君子进则常有乱世之言使人主多忧而善心生故天下所以必治小人在朝则天下必乱盖小人进则常有治世之言使人主多乐而怠心生故天下所以必乱
  臣若水通曰君子之志在行道以济时小人之心务阿世以取宠志在行道则忧世之言日进使其君有忧世之心是以大本正而大化出矣志在阿世则治世之谀日进使其君有自肆之志是以大本惑而大乱成矣夫以君子小人之进退而治乱阶焉可畏之甚也伊川曰其难其慎官人者其亦辨之于早乎
  胡安国曰善善而不能用则无贵于知其善恶恶而不能去则无贵于知其恶
  臣若水通曰不知其善而不用不知其恶而不去曰不知者也犹可言也惟其知善而不能用知恶而不能去岂得诿之于不知乎不可言也夫知而不用则终无用贤之心矣知而不去则卒有济恶之祸矣其为害也可胜计哉是以人主之学当在于明断焉而已矣
  国朝太祖髙皇帝开国之初诏天下曰自洪武三年为始特设科举以起懐才抱徳之士务在经明行修博古通今文质得中名实相称其中选者朕将亲防于廷观其学识品其髙下而任之以官果有才学出众者待以显擢使内外文臣皆由科举而选非科举者毋得与官臣若水通曰此太祖始立科举取士之诏也用人之道尽之矣其与虞庭之九徳成汤之立贤有周之徳行道艺千载同符矣故曰懐才抱德曰经明行修曰博古通今曰文质得中曰名实相称其为贤则一也必五者纯备然后谓之贤也此圣人合一之道也至于防之者所以观其五者之蕴如敷奏言扬之道耳非以文章取之也奈何传世既久逐末忘本而教者与学者皆拘拘于言语华采之间而太祖立法之意澌尽无几矣仰惟圣明务学崇本修复旧章特易易耳此固养贤用贤之大要不可不重也
  洪武十六年上御谨身殿东阁大学士吴沈等进讲周书国则罔有立政用憸人上曰甚矣国家不可有小人有小人必败君子故唐虞任禹稷必去四凶鲁用仲尼必去少正卯沈进曰书云去邪勿疑所深致其戒上曰国家不幸有小人如人蓄毒药不急去之必为身患小人巧于悦上忍于贼下人君若但喜其能顺适己意任其所喜而不问以为怨将在彼辟如犬马伤人人不怨畜犬马者乎沈曰小人中懐奸邪而其所言甚似忠信不可不察上曰然小人善于逢迎彼知人主所乐为者不顾非义乃牵合傅防曰是不可不为知人主不乐为者不顾有益于天下国家亦牵合傅防曰是不必为此诚国之贼也自古以知人为难而知言亦不易也臣若水通曰君子小人不共国而治如薫莸不同器而藏也茍不去小人以安君子虽圣人亦不能有为皇祖所谓唐虞用禹稷必去四凶鲁用仲尼必去少正卯虽圣王百世不能易矣然欲知君子小人而进退之在于君身人君茍能明诸心以全天理则至明足以烛天下之防至公足以灭天下之私于理之可为不可为者知之明断之果则小人不得以乘其间人主茍于不可为者乐为小人得以阿顺曰是不可不为茍于可为者不乐为小人得以阿顺曰是不必为此固小人罔上之奸亦由人主之不明不果有以召之也既公而明则牵合傅防之説阿谀逢迎之态举无所容矣皇祖谕讲官而审于君子小人之辨真得知人图治之要矣圣子神孙可不致谨于此哉
  国朝太祖髙皇帝谓皇太子诸王曰纯良之臣国之寳也残暴之臣国之蠧也自古纯良者为君造福而残暴者为国致殃何谓纯良处心忠厚临民岂弟虽材有不逮者亦不致于伤物所谓日计不足月计有余者也何谓残暴恣睢击搏遇事风生鍜链刑狱掊尅聚敛虽若快意一时而所伤甚多故武帝任张汤而政事衰光武褒卓茂而王业盛此事甚明可为深鉴
  臣若水通曰国之治乱非自天降乃由人生者矣故用人乃为政之急务也圣祖以国之寳与蠧归于纯良残暴之臣真知言矣然欲知二者之辨而进退之在于反求诸心心存则理明心纯乎理则至明足以知人我惟纯良也故于人之纯良者必知而用之虽才有不逮可恕也我无残暴也于人之残暴者必知而去之虽快意一时不取也然而纯良用而残暴者逺矣皇祖谕太子诸王及此欲其知当务之急其深切矣乎
  洪武十八年七月丙辰上御华盖殿与羣臣论及治天下之道文渊阁大学士朱善进曰古者人主致治重任人盖择众贤为耳目则视听周乎四海任众智为计虑则利泽施于万民今天下太平惟选任贤才宜留圣虑上曰然任人之道当严于简择专于任使严则庸鄙之人不进专则茍且之意不行然必贤者乃可以专任之非贤而专任者必生奸也是任人为难然人亦有谨于始而怠于终者亦有过于前而敬于后者则固不能保其终始惟终始如一者其懐忠报国之心坚如金石安得不任之若匿诈似信懐奸若忠者决不可任也臣若水通曰孟子曰国君用贤如不得已择之审也书曰任贤勿贰任之专也皇祖所谓严于简择专于任使真用人之法也然必择之审然后可以任之专皇祖之明盖已洞见其几防矣不然则始终惟一之贤未着而奸诈忠信之人易混矣其祸败岂小也哉
  洪武十九年七月诏举经明行修练达时务之士年七十以下者郡县礼送京师太祖谕礼部郎中郑居贞曰古之老者虽不任以政至于咨询谋谟则老者阅歴多而闻见广达于人情周于物理有可资者居贞对曰人至六十精力衰耗则不能胜事请六十以上不遣太祖曰政谓比来有司不体朕意士有耆年便置不问岂知老成古人所重文王用吕尚而兴穆公不听蹇叔而败伏生虽老犹足传经岂可概以耄而弃之也若年六十以上七十以下者当置翰林以备顾问四十以上六十以下者则于六部及布政司按察司用之
  臣若水通曰书曰人惟求旧曰无遗夀耉曰无侮老成人夫老成之人其徳成其识逺其更歴也多用之则有补于天下国家也故古之圣帝明王必于老成而重委任焉盖借其猷谋之大以匡其所不逮也我太祖髙皇帝知老成之可用也拳拳诏郡县而礼送焉可谓得为政之首务矣圣子神孙固亦赖贤才以辅理也其以祖宗为法可焉
  大明令吏令凡在流品人员果有文武长才通晓治体廉洁者台宪官具实迹奏闻
  诸司职掌凡各府州县毎岁于所辖隅厢乡都内拔选容止端谨无过人材一名申送布政司考覈转行按察司覆考堪充岁贡开坐考过词语差人送部应有贤良方正及山林岩穴隐逸之士并通晓经书儒士秀才孝廉俱各访求到官审无过犯违碍不拘名数差人伴送到部或内外官员人等荐举人材秀才即便行移原籍官司起取赴部如儒士秀才出题考试果否通经贤良隐逸等项人材量其才能定其髙下仍取本户丁粮数目作何营生及户内有无杂役事故供结明白然后开发送部选用如将鄙陋不堪之人一概朦胧滥举原举官吏依贡举非其人律问罪
  凡举保孝廉人材秀才及山林隐逸本部即行所属委自正官选求民间果系名实相副素无过犯之人有司起送到部咨发吏部听用
  臣若水通曰帝王之治天下也惟在得人而已矣大明令诸司职掌三事皆我祖宗举用贤才之盛典也详考覈之法以求其能严并坐之戒以防其弊可谓至精至密矣惟圣明法而行之则天下治矣
  诸司职掌一科举凡遇子午卯酉年则乡试辰戌丑未年则防试毕则殿试其取中举人咨发吏部应用臣若水通曰此我圣朝科举之制取士之正途也乡试防试以三年者事业之积以三年而成国之人材以三年而消长也夫以圣王德行道艺之教举业德业合一之学日就月将而不已焉则三年有成矣以今三年考绩黜陟之法则人才之进退三年可定矣此祖宗之立法举用之者与进退之者应其期而不谬也乎
  诸司职掌巡按御史所至体知有司等官奉公廉能昭著者随即举奏其奸贪废事蠧政害民者究问如律臣若水通曰惇徳允元而难任人舜之所以咨十二牧也胡安国曰善不防赏恶不即刑虽尧为君舜为臣不能以化天下是故举直错诸枉孔子盖拳拳焉臣愿当斯任者明以察之徤以断之则刑赏一人而千万人劝惩矣
  仁宗皇帝即位之初命吏部令在京七品在外五品以上文官及知县于五品以下见任官及军民中访举德性惇笃行止端方或材能出众政绩显著或文学有称识见优逺者量材擢用若有蔽贤及滥举者论罪如律所举之人后犯赃罪举者连坐曰朝廷比年数下诏举贤而奉行者率多徇私背公或以贿赂举或以亲故举所得实用十不三四政事何由而理生民何由而安自今必严举主连坐之法庶得实材
  臣若水通曰贤才固国家之利器而滥举尤为生民之蟊贼也取之有其道防之有其法则才必见用而用者无匪才故仁宗皇帝申举贤连坐之法所以重蔽贤之责而又严滥及之防并行而不悖矣我朝之治所以髙出于汉唐宋者由是道也伏惟圣明励精图治法之以求真才以致太平天下幸甚
  国朝天顺间英宗皇帝一日召学士李贤曰吴与弼如何对曰与弼儒者之髙蹈自古圣君莫不好贤下士征聘隐逸乃命行人赍勑帛造其庐与弼接见即谓朝廷厚意当赴阙谢恩但本意不受官职数月乃至入见命为左春坊左谕德朝士皆悚然惊异以为布衣召至一旦至此次日引至上前问曰久闻髙谊特聘尔来对云臣草茅残士年二十婴疾虚怯不能出仕不敢有髙世之心不意声闻过情为当道论荐防皇上以天书币帛来聘天使到门不胜感愧因而动作老疾复发数月方能起程况年六十有八衰朽之人实不堪供职上曰宫僚亦从容闲暇且宫僚甚众不专劳先生不允所辞于是赏文帛四表里羊酒柴米遣太监牛玉送至馆上顾谓贤曰此老非迂阔者务令就职与弼终不就三辞间日上谓贤曰与弼既来如何不就职若受职亦不相拘听其自在贤曰与弼亦愿就职第以老疾不愈进退狼狈上曰果然亦难留也既以行人聘来还以行人送归再与勑令有司供月粮以终其身于是与弼感激条陈十事上之复上表谢恩而去
  臣若水通曰书曰嘉言罔攸伏野无遗贤而成汤之于伊尹髙宗之于傅説皆所汲汲焉何哉征聘隐逸所以期实用兴治道也与弼常言曰宦官释氏不除而欲治天下难矣观其言固非忘天下者然必如是而后可为则亦古天民之志矣善哉英宗之待与弼也迎而送之致敬以有礼其为圣徳之光治化之助岂浅浅哉格物通卷六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六十七    明 湛若水 撰
  课功上
  易师上六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象曰大君有命以正功也小人勿用必乱邦也
  臣若水通曰师之爲卦坤上坎下内险外顺师险道而以顺行故爲师师终必有赏功之典上六师之终也故以正功言坤爲土故有裂土封爵之象程頥曰开国封之以爲诸侯也承家以爲卿大夫也承受也象言大君于师终功成之时因其功而命之以爵赏功之大者则封之爲诸侯而开国功之次而小者则封之爲卿大夫而受成家之庆然有贪杀冒功者小人也则黜之而不用葢五爻皆隂故有小人勿用之戒若封之使有国有家则爲政害人必多而爵赏滥及恶徳亦不足以爲劝惩而人心不服矣象又释之以爲夫大君之爵命者所以报军旅之功使大小各以其等而得其正也所谓小人勿用者固非正功之典使如此之人而用之必播其恶于众而乱人国家矣夫立功者人臣之忠也报功者人君之正也故有天下非得而私开国承家亦非得而私因其功而差等之小人不得而与焉天下之正也夫赏之也以天下之正其勿用之也亦以天下之正圣人亦何容心哉
  谦九三劳谦君子有终吉象曰劳谦君子万民服也臣若水通曰朱熹云卦惟一阳居下之上刚而得正上下所归有功劳而能谦臣谓以阳刚之才而上得君下得民其功徳可施是有劳也以九居三得位之正正则不矜伐是能谦也以可爲之才而得正故乆而不变有终而吉也象又释之以爲君子之有劳有谦如此而万民之心皆服之矣夫挟劳以傲物小人之情也劳而不自伐知道之君子也以爲功非有加于我也性分之当爲也恶盈好谦人情之公也故民皆服其谦徳之盛莫与之争功争能者矣功髙天下而不危位极人臣而不疑其有终而吉也宜矣人君立课功之法天下之公也万民之公也九三君子之劳谨而不伐人臣当以此自考焉可也
  书虞书舜典五载一廵守羣后四朝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
  臣若水通曰此史臣记帝舜立朝廵课功行赏之法如此也敷陈也奏进也庸者民功蔡沉曰五载之内天子廵守者一诸侯来朝者四盖廵守之明年则东方之诸侯来朝于天子之国又明年则南方之诸来朝又明年则西方之诸侯来朝又明年则北方之诸侯来朝又明年则天子复廵守是则天子诸侯虽有尊卑而一徃一来礼无不答是以上下交通而逺近洽和也诸侯来朝使各陈其爲治之说言之善者则从而明考其功有功则赐车及服以旌之其言不善则亦有以告饬之也臣谓朝廵之礼非特上下交通而已廵守所以观政于下述职所以报政于上上下交相劝勉于政如是而政不修治不成者未之有也后世此制旣废而诸侯纵恣遂以爲封建不可行易之以郡县抑岂反本之论哉
  舜典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庶绩咸熈
  臣若水通曰此史臣记帝舜考绩黜陟之法也考者核实也黜降陟升也三考谓九载也蔡沈传曰九载则人之贤否事之得失可见于是陟其明而黜其幽赏罚明信人人自力于事功此所以庶绩咸熈也此言舜命二十二人之后立此考绩黜陟之法以时举行而卒言其效如此也臣伏覩国朝立三年考察外官六年考察京官之法盖本于此然以三年进退未至于三考甚者上官苛刻以爲能或逞其喜怒之私多有莅任一年半岁而蒙黜退者虽使圣贤生于其间如孔子子产徳政未能尽施而人心未易卒恊则亦无以自见也伏愿圣明慎任之于初乆任之于后必三载而考三考而黜陟则事皆核实而治可责成矣
  周书周官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王乃时廵考制度于四岳诸各朝于方岳大明黜陟
  臣若水通曰此周官之书史臣纪朝廵之典所以课功也五服者侯甸男采卫也朝者诸侯见天子之名也时廵者以时而廵犹舜之四仲廵狩也考制度者犹舜之恊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等事也建官之体统旣定然无以激厉之则人不能各勉于修职致治故周官之法必诸侯六年一朝于天子而述其职又六年则十二年也王乃分四时廵狩各方诸侯之国考其时日律度量衡之事所以一道徳而同风俗而诸侯则各来朝于方岳天子乃各于方岳大明其黜陟贤而修职者升之不贤而废职者黜退之所以示劝惩之典使之鼓舞而不已也夫人主所以鼔舞天下者黜陟与夺而已然必施得其当用一人足以爲千万人之劝退一人足以爲千万人之惩然后可也
  诗大雅江汉王命召虎来旬来宣文武受命召公维翰无曰予小子召公是似肇敏戎公用锡尔祉
  臣若水通曰此诗人羙召穆公平淮南之夷而作旬徧也宣布也召公召康公奭也翰榦也似嗣也肇开戎女也公功也诗人述宣王命召虎来江汉徧治事而布命曰昔文武受命尔祖召公奭爲国之桢榦今尔且勿以予爲言也尔祖之事可以不嗣而开敏汝功乎若然则我当与汝以福矣夫劝功之道在激其心而爵赏次之夫人心激之以义则奋贤臣固不待赏而立功也顾人君所以激之何如耳故激之以忠则以忠奋激之以孝则以孝奋而功业随之周宣王每于臣子效忠之日必激之以继先之孝缵戎祖考南仲太祖所以激樊侯皇父也此诗曰文武受命召公维翰无曰予小子召公是似所以激召虎也此诸臣所以皆用命思奋大佐中兴之功以复文武之业也岂非由人君感激中来耶后之人主不知此义徒以爵赏畜其臣而不责其功其亦异乎先王之政矣
  周礼天官大宰嵗终则令百官府各正其治受其防听其致事而诏王废置三岁则大计羣吏之治而诛赏之臣若水通曰此即书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之典而大宰掌之特加详焉于一歳之终则令庶府百执事各修其职一嵗之计谓之防则受之以听察其所致之事以此进而告于王无功者则贬削而废之有功者则转迁而置之以至于三嵗则又大计羣吏之治于无功者不但废也而诛行焉于有功者不但置也而赏行焉如此则赏罚当而劝惩严矣其视后世校米盐之利责旦暮之效者岂可同年而语哉
  天官司防以参互攷日成以月要攷月成以岁防攷岁成以周知四国之治以诏王及冢宰废置
  臣若水通曰事合众数爲目合众目爲凢曰参者以凢攷目以目攷数之谓也曰互者凢与数相攷数与目相攷之谓也旣参以考又互以攷则日成无遗矣积日而爲月月合众凢谓之要故以月要而攷月成积月而爲嵗岁合众要谓之防则以岁防而攷岁成如此则治虽在四国之逺可以坐而知矣然此特掌之于司防之手而赏罚之典又在于君相故进而告于王及冢宰凡吏治惰而无功者则有废废以惩之也吏治勤而有功者则有置置以劝之也此所以成太平之治而垂无疆之休者有由然哉
  宰夫掌治法以攷百官府羣都县鄙之治乗其财用之出入凡失财用物辟名者以官刑诏冢宰而诛之其足用长财善物者赏之
  臣若水通曰羣都者诸采邑也六遂五百家爲鄙五鄙爲县此云县鄙六乡州党亦在其中矣财者钱谷也用者货贿也物者百物也辟名谓僞作文书与实不相应也官刑司冦所掌是也夫辟名则财用物三者皆违于是宰夫诏冢宰诛之得辟名则财用物三者皆长足而善矣故赏之赏罚明则课功之典举孰有怠玩而不戒勉者哉
  宰夫岁终则令羣吏正岁防月终则令正月要旬终则令正日成而以攷其治治不以时举者以告而诛之臣若水通曰岁有防冢宰防之而小宰赞之月有要小宰受之而宰夫赞之日有成宰夫受之而皆得以令羣吏正要防焉盖一事之修积而至于无事不修一日之谨积而至于无日不谨故岁防月要日成之治宰夫皆得以令之也攷治也者小宰旣有常刑之戒令其有违时令失期防者则宰夫告冢宰而诛之以法是司防攷于前宰夫正于后课功之典其至详而至备矣
  国语周语单襄公曰夫仁礼勇皆民之爲也以义死用谓之勇奉义顺则谓之礼畜义丰功谓之仁奸仁爲佻奸礼爲羞奸勇爲贼夫战尽敌爲上守龢同顺义爲上故制戎以果毅制朝以序成
  臣若水通曰丰大也守和同谓不相与战而平和也杀敌爲果致果爲毅朝不越爵则政成易曰大君有命以正功也功之不正民焉用劝若却至佻天以爲已庸不亦异乎单襄公仁礼勇义之论非课功制戎之定法邪
  鲁语展禽曰夫仁者讲功而知者处物无功而祀之非仁也不知而不问非知也
  臣若水通曰展禽鲁大夫栁下惠字季讲论也仁者心平故可论功也处名也夫古之圣王报徳报功之典所以爲功徳之劝也无故而加焉则不足以爲劝矣仁以行之知以察之夫然后施当其实也爲人君者可不慎其所施乎
  晋语叔向曰夫爵以建事禄以食爵徳以赋之功庸以称之
  臣若水通曰事职事也禄以食爵谓随爵尊卑也称副也先王班爵禄之制所以酬徳而报功也故爵以定职禄以称爵凡以徳与功爲之差等也故绛商虽富足以行贿于诸然而秪以韦藩木楗而不得金玉其车文错其服者无爵禄功徳故也秦楚二公子田止一卒爵禄然也岂可回于富而厚薄其禄哉
  汉髙帝六年始剖符封诸功臣爲彻侯萧何封鄼侯所食邑独多功臣皆曰臣等身被坚执锐多者百余战少者数十合今萧何未尝有汗马之劳徒持文墨议论反居臣等上何也帝曰诸君知猎乎追杀兽兎者狗也而发纵指示者人也今诸君徒能得走兽耳功狗也至如萧何发纵指示功人也羣臣皆莫敢言
  臣若水通曰班固尝称萧何以谨信守管籥功冠羣臣汉高封之食邑独多宜也发纵指示之喻亦足以服诸臣之心矣然礼拟人必于其伦宋牼说秦楚搆兵以不利孟子言其号则不可君子于其言无所茍而已今以狗功爲喻得无视臣犬马之心也乎至于醢诛戮相继其已几于功狗之一言矣岂所以报功之典乎故高帝课功则当而其义则非后世所宜法也
  高帝诏定元功十八人位次皆曰平阳侯曹参身被七十创攻城畧地功最多宜第一鄂千秋进曰羣臣议皆误夫曹参虽有野战畧地之功此特一时之事上与楚相距五岁失军亡众跳身遁者数矣萧何常从闗中遣军补其处又军无见粮萧何转漕闗中给食不乏陛下虽数亡山东何常全闗中以待陛下此万世之功也今虽亡参等百数何阙于汉奈何欲以一旦之功而加万世之功哉萧何第一曹参次之上曰善于是乃赐萧何带劒履上殿入朝不趋上曰吾闻进贤受上赏萧何功虽高得鄂君乃益明于是封鄂千秋爲安平侯
  臣若水通曰功以兵而成兵以食而强萧何漕饷不絶而兵頼焉故有萧何则天下自有成参等之功者矣无萧何则虽百参等无所施也汉定元功十八人位次鄂千秋以萧何为万世之功宜第一是不易之论矣故汉祖并封之则非徒足以报何之功且足以报千秋之功也呜呼天下后世无千秋之见以一时之功而忽万世之功者岂少哉
  宣帝甘露三年上以四方賔服思股肱之羙乃图画其人于麒麟阁法其形貌署其官爵姓名唯霍光不名曰大司马大将军愽陆侯姓霍氏其次张安世韩増赵充国魏相丙吉杜延年刘徳梁丘贺萧望之苏武凡十一人皆功徳知名当世是以表而扬之明着中兴辅佐列于方叔召虎仲山甫焉
  臣若水通曰功臣之图始于博陆终于苏武虽一时人材功业各有可观然忠节如武者岂尽出于张韩诸人之下哉故论者谓斯举也正逺人观听所系平日知畏者武而已置之于后使中国隠然有虎豹在山之势耳然则此殆非课功之常典矣
  宣帝地节二年帝兴于闾阎知民事之艰难霍光旣薨始亲政事励精爲治五日一听事自丞相以下各奉职奏事敷奏其言考试功能侍中尚书功劳当迁及有异善厚加赏赐至于子孙终不改易枢机周宻品式备具上下相安莫有茍且之意
  臣若水通曰汉宣考试功能赏赐异善劝课之典明矣所以然者良由帝起自闾阎备知疾苦励精爲治智慧益长故其信赏必罚吏称民安有如此者可谓中兴之茂烈矣贞观开元之治鲜克有终又岂足以望之哉
  元帝建昭二年京房曰古之帝王以功举贤则万化成瑞应着末世以毁誉取人故功业废而致灾异宜令百官各试其功灾异可息
  臣若水通曰天道逺人事迩故以功举贤则贤者劝上以福于君下以福于民否则误君残民之事至矣此所谓人事也房之学虽未知圣贤之道然其爲此举功成化毁誉废业之说庶几得课功之法矣至于区区祥瑞灾异而已天道幽逺岂足慿耶
  明帝永平三年帝思中兴功臣乃图画二十八将于南宫云台以邓禹爲首次马成呉汉王梁贾复陈俊耿弇杜茂冦恂傅俊岑彭坚镡冯异王覇朱祐任光祭遵李忠景丹万修盖延邳肜姚期刘植耿纯臧宫马武刘隆又益以王常李通窦融卓茂三十二人马援以椒房之亲独不与焉
  臣若水通曰明帝图画功臣三十二人于云台可谓善继世祖褒功之志矣而马援独以椒房之亲不与夫以云台之绘报功也夫报功者不以其人之亲踈惟以功之大小耳边功如援斯亦伟矣而乃以嫌掩之像设不及殊非国家赏劝之公恐外戚借口沮其建功立业之心者未必不由此也然则人君之报功者而可以不公哉
  永平七年荆州刺史郭贺官有殊政上赐以三公之服黼黻冕旒敕行部去襜帷使百姓见其容服以章有徳臣若水通曰唐虞之典车服以庸昭功徳也郭贺有殊政而帝褒表之使百姓见其容服以章有徳非但报功尔章一人而使千万人劝则人孰不思自奋于功徳者乎后世有功徳表表者则羣起而忌之从而与碌碌常流同混是不以徳章于百姓也岂不误哉
  雒阳令王涣居身平正发奸摘伏外猛内慈京师以爲有神卒于官百姓流涕爲立祠作诗每祭輙弦歌而荐之太后诏以涣子石爲郎中以劝勤劳
  臣若水通曰仕者世禄先王之仁政也邓太后追惟王涣之善政官其子石爲郎中以劝勤劳非考据经典何以知此哉人君欲广赏延于世之意者其勿以邓后女主之政爲不足法焉
  安帝延光四年济隂王即皇帝位杨震门生虞放陈翼诸阙追讼震事诏除震二子爲郎赠钱百万以礼改塟于华隂潼亭逺近毕至有大鸟高丈余集震丧前郡以状上帝感震忠诏复以中牢具祠之
  臣若水通曰震以畏四知不受暮金迹其清白则忠直贤臣也被宦官之谮见杀忠气欝积天地神人鉴之而莫伸者久矣济隂以幼冲即帝位乃能听其门生之追讼官其二子赐钱礼塟及致异鸟之祥又重以中牢之祠数年忠贞之积一旦获伸逹于天地神人无间矣呜呼褒死者于前所以警生者于后帝亦贤哉
  宋苍梧王元徽元年正月甲戌魏诏县令能静一县刼盗者兼治二县即食其禄能静二县者兼治三县三年迁爲郡守二千石能静二郡上至三郡亦如之三年迁爲刺史
  臣若水通曰盗贼之起大抵由于守令之贪残故孔子曰茍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清源正本止欲之道也故能静二县三县之盗则令之徳足以及二三县矣能静二郡三郡之盗则守之徳足以及二三郡矣以此而迁秩则赏当其功而守令知劝矣是亦足爲课功之法也
  齐明帝建武元年九月壬申朔魏主宏诏曰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可黜者不足爲迟可进者太成賖缓朕今三载一考即行黜陟欲令愚滞无妨于贤者才能不壅于下位各令当曹考其优劣爲三等其上下二等仍分爲三六品已上尚书重问五品已上朕将亲与公卿论其善恶上上者迁之下下者黜之中者守其本任魏主之北廵也留任城王澄铨简旧臣自公侯已下有官者以万数澄品其优劣能否爲三等人无怨者壬午魏主临朝堂黜陟百官谓诸尚书曰尚书枢机之任非徒总庶务行文书而已朕之得失尽在于此卿等居官年埀再朞未尝献可替否进一贤退一不肖此最罪之大者又谓录尚书事广陵王羽曰汝爲朕弟居机衡之右无勤恪之声有阿党之私今黜汝録尚书廷尉但爲特进太子太保又谓尚书令陆叡曰叔翻到省之初甚有善称比来偏颇惰由卿不能相导以义虽无大赏宜有小罚今夺卿禄一朞又谓左仆射拓防赞曰叔翻受黜卿应大辟但以咎归一人不复重责今觧卿少师削禄一朞又谓左丞公孙良右丞乞伏义受曰卿罪亦应大辟可以白衣守本官冠服禄防尽从削夺若三年有成还复本任无成永归南畆又谓尚书任城王澄曰叔神志骄傲可解少保又谓尚书于果曰卿不勤职事数辞以疾可解长兼削禄一朞其余守尚书尉羽卢渊等并以不职或解任或黜官或夺禄皆靣数其过而行之臣若水通曰唐虞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其黜陟行于九年之后非賖缓也俗淳事简在位皆各思尽其职不爲奸欺就有不称者考而未黜兾其能自尽也其不能尽者曰才力有所逮有不逮耳再考未称而犹未黜曰才有短长临事有过误前考已称其职今考不称则必曰过误也前考不称今考已称者则曰能自勉也三考皆不称其人信不可用矣于是乎黜之此唐虞忠厚之至也周官计羣吏之治旬终则令正日成月终则令正月要嵗终则令正岁防三岁则大计羣吏之治而诛赏之是皆无日而不考覈而诛赏则行于三年大计之时盖俗益薄人益偷而行九年之黜陟则爲賖缓观魏孝文之考绩旣无唐虞敷言明功之实又无成周日成月要嵗防之详而徒以察察爲明虽或巧中恐伤苛刻非有道之气象也然而不以亲而贷又自引咎其善不可诬也
  梁武帝大同五年东魏丞相高欢以徐州刺史房谟广平太守羊敦广宗太守窦瑗平原太守许惇有政绩清能与诸刺史书褒称谟等以劝之
  臣若水通曰刺史民之父母也得其人则一方之民蒙其福不得其人则一方之民受其殃高欢于政绩清能者褒称之其知所先务者与夫褒一人而众之贤者莫不知劝其不贤者莫不知惩刺史之职处之而各得其宜矣贤愚混淆则孰肯自励哉

  格物通卷六十七
<子部,儒家类,格物通>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六十八    明 湛若水 撰
  课功下
  隋文帝开皇元年岐州刺史安定梁彦光有惠政隋主下诏褒羙赐束帛及御伞以励天下之吏久之徙相州刺史岐俗质厚彦光以静镇之奏课连爲天下最时又有相州刺史陈留樊叔畧有异政帝以玺书褒羙颁示天下征拜司农新丰令房恭懿政爲三辅之最帝赐以粟帛累迁徳州司马帝谓诸州朝集使曰房恭懿志存体国爱飬我民此乃上天宗庙之所佑朕若置而不赏上天宗庙必当责我卿等宜师范之因擢爲海州刺史由是州县吏多称职百姓富庻
  臣若水通曰奏课奏计帐及输籍也隋志每元防诸州悉遣使赴京师朝集谓之朝集使夫人性好善而恶恶也劝之以其善惩之以其恶君之责也赏罚之典也有功不赏有罪不罚虽尧舜无以治天下也故赏其善所以戒不善赏一人而千万人劝矣隋之课功而赏其最者三人开皇之治吏称民安岂非劝惩之效欤人君欲使民劝顾已之赏罚何如尔道岂逺乎哉法岂多乎哉
  开皇五年二月始令刺史上佐每岁暮更入朝上考课臣若水通曰上佐谓长史司马也唐虞之法明试以功车服以庸夫庸者民功也民功莫大于教化而簿书期防次焉后世之课功惟以狱讼之平反防计之迟速而催科政拙斯爲下下矣则其所谓功者其亦异于古乎噫课功旣异乎古欲得古贤才而用之不亦难哉夫取贤于簿书期防而不责效于教化之本此古今之所以异治也欤
  开皇十一年二月平乡令刘旷有异政以义理晓谕讼者皆引咎而去狱中草满庭可张罗迁临颍令高颎荐旷清名善政爲天下第一上召见勉之谓侍臣曰若不殊奬何以爲劝优诏擢爲莒州刺史
  臣若水通曰古之治者先徳教而后刑罚故人知恱恱者出其本心也后之治者先刑罚而后徳教故人知畏畏者非其本心也刘旷以义理谕人而使民无讼其所谓道徳齐礼而有耻且格者邪人君察天下之令有如旷者崇奬而超擢之其所以劝天下之守令以劝天下之民心者至矣夫使天下之民心知劝治之极也
  炀帝大业二年制百官不得计考増级必有徳行功能灼然显著者进擢之
  臣若水通曰计考増级所谓拘于资格之常也徳行功能则非资格所能拘矣用人而拘以资格之常则贤能者滞于下位侥幸者循次而上升贤否莫辨以是治国虽尧舜不能致理矣隋炀帝不足道也孰谓其有此善法乎虽然记曰取人以身炀帝之荒淫旣无其本虽有尧舜之善法不能用矣后之人君欲爲天下得其人者姑取其法行之不以人废言可也
  唐太宗贞观三年房龄王珪掌内外官考治书侍御史权万纪奏其不平上命侯君集推之魏征谏曰龄珪皆朝廷旧臣素以忠直爲陛下所委所考旣多其间能无一二人不当察其情终非阿私且万纪比来恒在考堂曽无驳正及身不得考乃始陈论此正欲激陛下之怒非竭诚徇国也使推之得实未足禆益朝廷若其本虚徒失陛下委任大臣之意臣所爱者治体非敢茍私二臣上乃释不问
  臣若水通曰龄王珪在唐所谓忠直大臣也惟忠与直则考课之是非当不忒也然而知人则哲惟尧其难万纪欲指其失以济一己之私怨以太宗知二臣之深且犹惑焉甚矣谗人之易以蛊人主也向防魏征之辨则贞观之治未可知也故考天下之君子小人者铨衡之责也而考大臣之君子小人则存乎人君之心耳
  贞观十七年上命图画功臣赵公长孙无忌等于淩烟阁
  臣若水通曰唐太宗以文武平定天下大抵得羣贤而用之以共成其功也而图像二十四人于凌烟以示不忘其酬徳报功之意隆矣其爲功徳之劝岂小小也哉
  宗天寳九载禄山献奚俘八千人上命考课之日书上上考
  臣若水通曰奚契丹未见罪衅而禄山爲设防饮诱而坑之且贪为己功以献所谓功辜也爲宗者宜明正典刑以爲擅诛者戒夫何考课之日命书禄山以上上则是非之心不明已动奸雄之窃笑矣他日窜身失国岂独归罪于禄山也哉
  徳宗贞元十年夏四月陆贽论长吏以増户加税辟田爲课绩其畧曰立法齐人久无不弊理之者若不知维御损益之宜则巧僞萌生恒因沮劝而滋矣请申命有司详定考绩若当管之内人益阜殷所定税额有余任其据户口均减以减数多少爲考课等差其当管税物通此每户十分减三者爲上课减二者次焉减一者又次焉
  臣若水通曰地有定数户有消长税以地定非以户増也汉唐以来时君世主每以増戸加税爲功必至于刻掊小民之膏脂以爲功也故王成以僞増戸口蒙赏识者至今讥之徳宗之时以加税爲最而贽独请以减税爲最最在民功也呜呼人君奉天惠民设守令也爲人君者之最守令其可不以民爲功以贽之言爲法也哉
  班固白虎通曰三嵗一考绩何三年有成故于是赏有功黜不肖
  臣若水通曰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此唐虞之制也固之所云三年赏黜其周制乎成周日成月要岁防之法至是三周矣天道朞三百有六旬有六日者亦至是三周将变而闰矣圣人体天人之道而立三载考绩黜陟之法所以责有成也我国家立法三年各省来朝即考覈而行黜陟焉其仿成周之制随时因俗之道至矣
  宋太宗淳化四年二月置审官院初帝虑中外官吏清浊混淆命官考课号磨勘院至是改爲审官院掌审京朝官其幕职州县官别置考课院主之
  臣若水通曰官吏之清浊混淆由在上者无激扬之道而任激扬之责者或无公正之心故清者无所劝浊者无所惩则亦安得而不混淆也宋太宗置审官院诚爲盛举矣然置院则易得人则难人非难也以难得光明正大之心者也使得是人而有是心焉则所谓仁人能好人能恶人当不以己之爱憎爲人之清浊而天下自平矣
  国朝洪武二年正月太祖皇帝勅中书省臣曰元末政乱祸及生灵朕倡义临濠以全乡曲继率英贤渡大江遂西取武昌东定姑苏北下中原南平闽广越有十六载始克混一每念诸将相从捐躯戮力开拓疆宇有共事而不睹其成建功而未食其报追思前劳痛切朕懐人孰无死死而不朽乃爲可贵若诸将者生建忠勇之节死有无穷之荣身虽没而名永不磨矣其命有司立功臣庙于鸡鸣山序其封爵爲像以祀之
  臣若水通曰书云徳懋懋官功懋懋赏礼曰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此先王崇徳报功之典所以荣生者于前而追死者于后也太祖高皇帝立庙于鸡鸣山所以报诸臣者至矣其亦先王之遗意乎其视麒麟烟之图而无报功之祀典者不可同年而语矣圣子神孙所宜法守焉
  洪武四年五月丁巳以李守道詹同爲吏部尚书太祖谕之曰吏部者衡鉴之司鉴明则物之姸媸无所遁衡平则物之轻重得其当盖政事之得失在庻官任官之贤否由吏部任得其人则政理民安任非其人则官旷职卿等居持衡秉鉴之任宜在公平以辨别贤否毋得庸庸碌碌充位而已
  臣若水通曰周官宰统百官均四海今之吏部即其职也其任最重必得人以司之则任官惟贤惟能而天下治矣不得其人则贤否倒置而天下乱矣人主诚不可不慎择之也我太祖高皇帝谕李守道詹同爲吏部尚书以衡鉴爲言真切至矣夫鉴者必其本体之明衡者必其本体之平然后能举以定乎物之妍媸轻重也否则我先不平不明何以正物哉所谓明平者非他也在于吾心也圣祖之见高出汉唐宋之君而上追三代矣伏惟圣明以祖宗爲法天下幸甚
  洪武十一年河间府知府杨翼安等考绩来朝上命吏部曰考绩之法所以旌别贤否以示劝惩今官员来朝宜察其言行考其功能课其殿最爲第三等称职而无过者爲上赐坐而宴有过而称职者爲中宴而不坐有过而不称职者爲下不预宴序立于门宴者出然后出庻使有司知所激劝
  臣若水通曰羞恶者人之良心也故圣人立赏罚之典因其良心而劝惩之耳皇祖谕吏部考绩之法立三等之劝惩即成周旌别淑慝之遗意乎有是大政之行而人不知羞恶者无人心者也无人心者非人也使天下之臣庻反求诸心以体认之而得其羞恶是非之实焉则赏罚不必遍于天下而天下知劝惩矣惟圣明留意焉
  永乐元年十二月丁亥太宗皇帝谓吏部尚书蹇义左都御史陈瑛等曰爲国牧民莫切于守令守令贤则一郡一邑之民有所恃而不得其所者寡矣如其不贤当速去之盖吏部选授出一时仓卒未能悉其才行必考察所行乃见贤否其令廵按监察御史及按察司凡府州县官到任半岁之上者察其能否防贪之实具奏臣若水通曰守令者国家治乱之所系民物休戚之攸闗也故郎官上应列宿其职尤爲近民茍不得循良之吏以分任之鲜有不受其殃者使天下守令皆非其人则天下之民皆受其殃矣此大乱之道也我太宗皇帝身居九重念及四海拳拳以守令爲言必欲审用之于先而考覈之于后可谓知当务之急者矣伏兾圣明以祖宗之心爲心留意民事综核吏治俾铨曹慎之于选授之初而抚廵监司察之于莅官之后则人人知所劝惩矣百姓寕有不安堵者乎
  本朝三年一朝觐天下布政按察诸司府州县官吏各赍湏知文册来朝六部都察院行查其所行事件有未完报者当廷劾奏之以行黜陟旧制官员考满给由到部考得平常及不称职者亦皆复任必待九年之久三考之终然后黜陟焉其有缘事降职除名亦许其伸理虽当临刑亦必覆奏
  臣若水通曰考以三年察之详也公也必九年黜陟縁事伸理待之厚也恕也此我朝考绩黜陟之法公恕并行者也书曰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万世课功之原也是故太祖于考满官员必待九年之久三考之终然后黜陟焉者其有得于此与其后执政者不体祖宗久任贤才之典造生灵之福乃有一考或未及一考而去其官降其任者借使所降所去果中其人犹爲公恕之累也如非其人或有少忤上司即与此例以朝廷之重典爲一人私怨之报何以劝功而惩过哉
  大明令凡各处府州县官员任内以户口増田野辟爲尚所行事迹从监察御史按察司考覈明白开坐实迹申闻以慿黜陟
  臣若水通曰郡县之职所以亲民也茍得其人则如赤子之得慈母而民受其福矣我圣祖命台宪考覈具实迹申闻以慿黜陟所以励天下之爲郡县者使各奉其职以宣布徳意而已尔其爲民之意不亦深哉
  国朝诸司职掌考功部凡六部五品以下官太常寺光禄寺通政司大理寺国子监太仆寺钦天监翰林院太医院仪礼司属官歴任三年听于本衙门正官察其行能验其勤惰从公考覈明白开写称职平常不称职词语送监察御史考覈本部覆考其在京军职文官俱从监察御史考覆各以九年通考其四品以上官员任满黜陟取自上裁其在外有司官三年考满给由到京考覈平常称职者遇缺借除京官亦以九年通考
  一凡内外入流并杂职应考官员任满给由赴京本部从实考较才能优劣依例黜陟果有殊功异能超迈等伦者取自上裁
  臣若水通曰汉唐以下考课之法不同行之不能无弊我圣祖斟酌古制凡内外官三年一考九年通考而黜陟之与唐虞三载考绩三考黜陟之法脗合矣夫如是则贤才无淹滞之虞不贤者无侥幸之望而天下治矣其盛矣哉
  国朝节行事例在京六部太常寺光禄寺通政司大理寺国子监太仆寺钦天监翰林院太医院属官五府各卫军职文官应天府首领并上元江宁二县官俱从本衙门正官考覈应天府五品以下官从监察御史考覈监察御史从都御史考覈给事中从都给事中考覈东宫官王府官尚寳司中书舍人都给事中仪礼司行人司正官从本衙门将该考官员行过事迹并应有过犯备细开写送吏部考覈又曰凡在外府州县官三年考满先行呈部移付选部作缺铨注司勲开黄仍令给由其见任官将本官行过事迹保勘覆实明白攅造文册文簿交付本官亲赍如县到州州官面察言行勤惰从实考覈称职平常不称职词语送府州到府府到布政司亦如之以上俱从按察司考覆仍将各词语呈部直府官送监察御史考覈吏部覆考类奏以上三年考满平常称职者对品别用不称者降黜俱以九年通考又曰凡各布政司按察司盐运司属官从本司正官考覈按察司首领官从监察御史考覈其余衙门并从本按察司覆考茶马盐课司正官至首领官并在外军职文官俱布政司考覈按察司覆考布政司四品以上按察盐运司五品以上正佐官三年考满给由进牌俱从都察院考覈吏部覆考黜陟取自上裁
  臣若水通曰自帝舜咨二十有二人之后立考绩黜陟之法而课功之典肇于此矣然才徳出众者固非三考之可拘其庸劣茍容者而亦例以三考进焉安在其能咸熈也故曰执簿呼名一吏足矣盖事固有时异势殊者变而通之神而明之存乎其人若夫常格之设可以待常材者耳师其意而不师其迹以成咸熈之绩惟在圣明善体祖宗之良法羙意焉

  格物通卷六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六十九    明 湛若水 撰
  任相上
  易涣六四涣其羣元吉涣有丘匪夷所思
  臣若水通曰天下以一而治以涣而乱六四柔顺居正之臣上承九五刚正之君道之同而任之专刚柔相济以一天下之涣而羣之乖者合散者聚大善之吉也民归于一统而无异志其聚若丘之大矣夫涣者天下之变也涣而济者天下之功也有高天下之见而后成天下之功岂常人之思虑可及哉人君得斯人以爲之相天下有不足治矣
  书虞书舜典舜曰咨四岳有能奋庸熈帝之载使宅百揆亮采惠畴
  臣若水通曰此帝舜任大禹作相之言咨嗟也四岳一人而主四方诸侯之事者也奋起也熈广也载事也亮明也惠顺也畴类也舜言有能奋起事功以广帝尧之事者使居百揆之位以明亮庶事而顺成庻类也臣惟百揆乃唐虞之相职亮采惠畴即周官三公论道经邦爕理隂阳三孤贰公化寅亮天地也周分二职六人唐虞皆统于百揆我朝建官有三太三少其制最爲近古然三公或未能常与天子坐而论道三孤或不能与三公贰而化是以隂阳未尽爕和天地未尽位育耳仰惟圣明修唐虞盛典复祖宗故事时召公卿与之论道爕理以和隂阳以位天地以致祥瑞以消灾变天下幸甚
  书商书咸有一徳任官惟贤才左右惟其人臣爲上爲徳爲下爲民其难其慎惟和惟一
  臣若水通曰此伊尹陈告太甲以用人之道也官百官也臣总百官大臣而言也贤有徳者也才有能者也左右者辅弼大臣也坐与天子论道爕理非硕徳重望不可故曰惟其人难者不轻易之意所谓进贤如不得已也慎者谨择之意所谓真知灼见也旣得人而用之则又惟和而可否相济惟一而始终如一以爲上则禆益君徳以爲下则惠爱兆民臣职所系之重如此此所以当慎也人君欲成徳以下布于民者可不谨于用人乎
  商书说命爰立作相王置诸其左右命之曰朝夕纳诲以辅台徳
  臣若水通曰此商高宗命傅说爲相之事也爰于也左右言常相亲近也台我也史臣记高宗以夣得说之后审知其贤于是立之爲相又常置诸王之左右而亲炙之盖欲近其人以学也乃命之以朝夕纳诲无时不进善言以辅其徳可谓知所本矣臣谓徳者吾心之理也人人同此心人人同此理况人君聪眀出众者乎但爲众欲之攻比之匪人故徳日坏若与善人居则或因事纳忠或应时谏正所以涵养气质薰陶徳性其功至大盖人君天下之本而君心又人君之本君心正则万几不足理矣孟子曰人不足与适也政不足间也惟大人爲能格君心之非高宗命说纳诲不曰规过而曰辅徳真所谓知所本哉
  说命官不及私昵惟其能爵罔及恶徳惟其贤
  臣若水通曰此傅说告高宗之言也官者六卿百执事也爵者公卿大夫也官非才能不能理故曰能爵非有徳无以称故曰贤所用而惟贤惟能则治矣所用而私昵恶徳则乱矣是故治乱由人而生者也人君欲拨乱图治者必审于用舎之际哉
  周书召诰今冲子嗣则无遗夀耉曰其稽我古人之徳矧曰其有能稽谋自天
  臣若水通曰此召公告成王崇信老臣之言也冲幼冲也嗣者继位也遗忘弃也夀耉老成之臣也稽考也矧况也幼冲之主于老成之臣尤易踈逺故召公言今王以幼冲嗣位不可遗弃老成辅相之臣所以然者盖言其老成能稽考古人之徳盖自尧传之舜舜传之禹禹传之汤汤传之文武皆是一徳老臣能知之是固不可遗也况言其能稽谋自天盖人与天一也老臣得天之理故谋合天之心知天之所爲是尤不可遗矣无遗寿耉盖君天下之要务后之人君欲稽古敬天可不重耆旧之臣乎
  君奭我闻在昔成汤旣受命时则有若伊尹格于皇天在太甲时则有若保衡在太戊时则有若伊陟臣扈格于上帝巫咸乂王家在祖乙时则有若巫贤在武丁时则有若甘盘
  臣若水通曰此周公举殷六臣之辅殷者以留召公也格至也太戊者太甲之孙也伊陟伊尹之子也保衡即伊尹也巫咸臣姓名祖乙太戊之孙也巫贤巫咸之子也武丁高宗也甘盘高宗之师也召公欲告老而去周公留之言我闻昔成汤旣受天命而爲天子当此时则有伊尹辅之故其功至于与天作配其后尹又辅太甲若太戊之时又有伊陟臣扈二人辅之故功格于上帝又有巫咸治王家之事若祖乙之时则有巫贤武丁之时则有甘盘辅之周公歴举言之欲召公匹休于前人未可言去也臣谓六臣皆殷之贤相也臣每读书至此未尝不起敬钦慕之人君世主必思得如是之贤相而相之则格天格帝之功烈不难致矣
  立政周公若曰拜手稽首告嗣天子王矣用咸戒于王曰王左右常伯常任凖人缀衣虎贲周公曰呜呼休兹知恤鲜哉
  臣若水通曰此周公率羣臣同戒成王以立政用人之言也拜手稽首者手至首又至地也嗣天子王者言成王继位爲天子也咸皆也常伯者牧民之长也常任者任事之公卿也凖人者守法之有司也缀衣掌服噐者虎贲执射御者此见周公率羣臣进戒一时首尾相承言语气象当羣臣拜手稽首之时周公从旁先赞之曰拜手稽首告嗣天子王矣于是羣臣用皆戒曰王左右之臣有常伯切于牧民者有常任切于任事者有凖人切于守法者三事之外有缀衣有虎贲虽执服器射御之小然朝夕狎近君徳尤所系重羣臣言未终周公即叹息继言之以尽其意曰羙哉此官然知忧恤者鲜矣夫三宅大臣所以赞防治道国家倚爲休戚诚不可不得其人矣若缀衣虎贲乃左右奔走之役周公乃慎重之至与三宅之官并称焉何也盖人主朝夕与居而气体之习染心术之转移常必由之故曰仆臣正厥后克正仆臣谀厥后自圣所系岂小小哉伏惟皇上于公卿大臣慎择其人有徳望者居之至如外则锦衣卫内则衣服食御之司左右近侍之人必择诚实谨厚老成者用之则内外夹持涵养君徳辅成王道有不难矣
  立政古之人迪惟有夏乃有室大竞吁俊尊上帝迪知忱恂于九徳之行乃敢告教厥后曰拜手稽首后矣曰宅乃事宅乃牧宅乃凖兹惟后矣
  臣若水通曰此亦周公率羣臣进戒成王之言也迪行也竞强也吁俊求贤也宅任也事即常任也牧即常伯也凖即凖人也迪知者蹈知而非茍知也忱恂者诚信而非轻信也九徳者即臯陶言寛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防刚而塞彊而义者也言古之人有能行此慎于任用之道者惟有夏之君大禹当王室大强之时而求贤以爲事天之实也而夏之大臣蹈知诚信于九徳之行乃敢告教其君曰今臣等拜手稽首于我后矣而言曰能任尔任事之公卿能任尔九州之牧伯能任尔守法之有司兹惟后矣言如此然后称其爲君之实也由是观之则人君之道在奉天以致治致治之要在用人而已矣帝舜所以无爲而治者有人以任之耳虽然孔子告哀公曰人道敏政故爲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夫君道在求仁而已矣仁存则徳立徳立则道行道行则身修身修则得人得人则君臣上下交泰而政治出矣伏愿圣明留心讲求焉
  立政亦越成汤陟丕厘上帝之耿命乃用三有宅克即宅曰三有俊克即俊严惟丕式克用三宅三俊其在商邑用恊于厥邑其在四方用丕式见徳
  臣若水通曰此亦周公与羣臣告成王之言也亦越者继前之辞也陟升也丕大也厘治也耿光也三宅即常伯常任凖人之官也三俊谓有三宅之才者汤自七十里升爲天子大理上天之光命敦典庸礼命徳讨罪皆天命昭著于天下然丕厘耿命在用人以共理故汤所用三宅实能就是位而不旷其职所称三俊实能就是徳而不浮其名也盖三宅三俊所以辅君之治人君所以理天之事者也知君之事即天之事即知不容以不谨于择人以图治矣此在人君所汲汲以求之者也
  立政亦越文王武王克知三有宅心灼见三有俊心以敬事上帝立民长伯
  臣若水通曰此亦周公述文武用人之家法以告成王也三宅三俊文武克知灼见皆曰心者真知其心术之善不但取其才可办事而已知之旣真然后推心委任之宅俊所司莫非天职故曰以敬事上帝长伯如王制所谓五国以爲属属有长二百一十国以爲州州有伯盖当时宅俊有出而爲藩封者故曰立民长伯于此可见古之用人必欲知其心后世徒谋诸面或信其言无怪其官使非人而治效之不臻也欤
  立政继自今立政其勿以憸人其惟吉士用劢相我国家
  臣若水通曰此周公戒成王以任用贤才之道也劢勉也上旣言立政用憸人不能训徳罔显在厥世矣故此又言成王继自今以徃立政勿用憸利小人其惟用有常吉士使勉力以辅相我国家也如何爲憸人观其人举动轻浮有沾沾便捷之状者即其人也如何爲吉人观其人容止可观进退可度而厚重平易者即其人也一则罔显在世一则劢相国家一举措之间而兴亡之兆已决矣可不谨乎谨之之道在心诚求之耳
  周官立太师太傅太保兹惟三公论道经邦爕理隂阳官不必备惟其人少师少傅少保曰三孤贰公化寅亮天地弼予一人
  臣若水通曰此成王训迪百官立公孤之职也经者经纶之也爕理者调和之也孤特也隂阳以气言易曰一隂一阳之谓道大也化治化也天地以形言寅亮敬明之也太师太傅太保者贾谊曰保者保其身体傅者傅之徳义师道之教训此所谓三公是也与天子坐而论道道明则可以经纶邦国使大经人伦各以品叙人事修则和气致故隂阳调和也然此非经纶天下之大经参天地之化育者岂足以任此故官不必备惟得其人可也又立少师少傅少保所谓三孤者其职在贰三公赞成论道经邦之治化凡人君治化之事皆天地之事也宏化者所以敬明天地之事而辅我一人所谓裁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是也臣谓此自秦汉以来所谓宰相所谓中书省所谓参知政事也我国朝特立三太三少之职所以逺追成周之制至爲崇重故公孤得其人则君徳成治化理隂阳和天地位万物育矣至若或有不惟其人而徒备其官是则君徳治化隂阳天地万物之否塞亦必由之仰惟皇上继天立极以图化理尤宜慎选此官以答天地之付托以慰天下民物之望幸甚
  周官推贤譲能庻官乃和不和政厖举能其官惟尔之能称非其人惟尔不任
  臣若水通曰此成王戒卿士以人事君之道也推谓推之使在前也让谓与之相让也贤有徳者也能有才者也庻官羣臣也厖杂也称亦举也大臣推贤让能推譲之心乃公心也以公感公公同则和此庻官所以乃和也大臣妬贤疾能妬疾之心乃私心也以私召私私异则乖此庶官所以不和也庻官不和乖戾之萌生于心发于政害于事故政必杂乱而不纯矣然其公其私其和其乖其理其乱皆大臣自己分内事也故所举之人能修其官是亦尔公和气之所致也故曰惟尔之能举非其人亦尔私心乖气之所致也故曰惟尔不胜其任古者大臣与物同体以人事君其责如此虽然爲人君欲知大臣之贤否者又当以此例观之可也
  秦誓邦之杌陧曰由一人邦之荣怀亦尚一人之庆臣若水通曰此秦穆公悔用孟明而誓众之言也杌陧不安也怀安也言国之危殆不安系于所任一人之非国之尊荣安富系于所任一人之是夫所任之是非一人耳似无足爲邦之安危也殊不知一贤进则众贤以类而进一邪入则众邪以类而入泰之彖系小徃大来则曰天地交而万物通也否之彖系大徃小来则曰上下不交而天下无邦也泰则至于万物通否则至于天下无邦焉曽谓一人之是非有不足爲邦之安否者乎爲人君者所以贵于择相也
  诗小雅节南山尹氏太师维周之氐秉国之钧四方是维天子是毗俾民不迷不吊昊天不宜空我师
  臣若水通曰此周家父所作以刺王之诗也太师官名氐本也均平也维持也毗辅也吊愍也空穷也师众也言太师尹氏爲周家百官风化之本而秉国之均平即所谓统百官均四海者宜维持四方使纲举而目张以上辅天子上下交通而民不至于迷可也今乃不爲均平不见愍于上天而使我众空乏至于四海困穷矣抑以下文观之所谓弗躬弗亲所谓弗问弗仕所谓式夷式已无小人殆姻娅则无膴仕则见王委政于尹氏尹氏委政于姻娅之小人而以未尝仕未尝问者欺其君四者皆失相体之大者也而尹氏则兼之顾乃位于太师秉国均衡则均不均衡不衡其不能维持四方毗辅天子丧乱国家必矣虽然致乱者固尹氏而用尹氏者乃王心之蔽于小人而不明不断耳故任相者必明且断则奸邪不惑相道得而万国理矣
  商颂长发昔在中叶有震且业允也天子降于卿士实维阿衡实左右商王
  臣若水通曰此商人祫祭之诗颂成汤功徳之辞也中叶中世也震惧也业危也允信也天子指汤也降言天锡之也卿士伊尹也阿衡伊尹官号也诗言昔在中世之时国祚中衰亦震惧而危业矣以成汤之圣敬故天降伊尹以爲之阿衡于是伊尹相汤而左右辅弼乎汤焉夫谓阿衡左右不过辅弼以得其平可谓尽相之道矣其本在于有莘之野乐尧舜之道之时其体固已具矣故能以天下爲己任相汤伐夏以王天下皆自其本发之耳故人主欲爲天下得相者必有伊尹之志而后可茍非能自立其大者而付之鼎鼐覆公之餗必矣
  春秋定公十年齐人来归郓讙隂田
  臣若水通曰郓讙隂皆鲁旧三邑所谓汶阳之田是也归者复其旧物也不曰归而曰来归者齐人心服而归之也鲁之田入于齐乆矣一旦曷爲而来归焉盖定公得孔子爲之摄相也故能深服齐人之心化强暴而爲效顺耳定公防齐侯于夹谷孔子摄相事具左右司马以从斩侏儒却莱夷之兵罢享礼于野凛乎邪正内外之防此齐人所以心服而还所侵之疆相之得人之效也使当时不用孔子吾见鲁其岌岌矣乎况能复数十年之侵疆耶相之得人其效有如此者然而犹摄相之耳使委心任之举国以聼则鲁之治岂不爲东周哉故国之有相犹屋之有楹所任重矣可不慎欤
  礼记缁衣子曰大臣不亲百姓不宁则忠敬不足而富贵已过也大臣不治而迩臣比矣故大臣不可不敬也是民之表也
  臣若水通曰此言人君当亲敬宰相也大臣即宰相也富贵已过者谓徒爵禄之也言人君不能视之如手足腹心而亲信之大臣者人君之股肱君徳頼之以辅佐天下頼之以治安者也苟信任之不专则何以得行其道于天下哉是故百姓之弗宁也然所以致此由君之敬臣者不足臣之忠君者尚歉而徒富贵之耳是以大臣不亲则不得治事而近侍之臣得以潜窥上意以倾覆之矣然臣观三代而下君之待臣有敬焉者而臣不必其忠宋神宗之于王安石是也臣之事君有忠焉者而君不必其敬萧望之之于汉元帝是也夫君臣相遇之难也故将大有爲之君其任大臣也必择天下硕徳王佐之才以居之而信之必专任之必笃保之必固不爲浮言所惑不为谗言所间则可以坐収太平之效矣
  孟子故将大有爲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谋焉则就之其尊徳乐道不如是不足与有爲也故汤之于伊尹学焉而后臣之故不劳而王桓公之于管仲学焉而后臣之故不劳而覇
  臣若水通曰大有爲非常之君有志于盛徳大业者所不召之臣谓其君不召之所以尊礼之也若有大疑以资其决择则顾其庐造其室而请焉盖吾以其徳可尊而尊之也以其道可乐而乐之也使其无尊徳乐道之诚如此则贤者必以徳自尊以道自乐而不屑与之共治则君之徳何由而成业何由而立哉故伊尹成汤之相也成汤之于伊尹必从之学而咸有一徳然后立之爲相故伐夏救民而室家胥庆以致徯后之归矣管仲桓公之相也桓公之于管仲必从之学一则曰仲父二则曰仲父然后以之爲相故能九合诸侯而成一匡天下之业矣夫桓公之覇不足道也犹能学焉而臣况人君志于成汤之王道者可无学焉而臣之相哉
  左传僖公二十三年晋公子重耳之及于难也遂奔狄从者狐偃赵衰颠颉魏武子司空季子过卫及齐及曹曹共公闻其骈脇欲观其裸浴薄而观之僖负覊之妻曰吾观晋公子之从者皆足以相国若以相夫子必反其国反其国必得志于诸侯
  臣若水通曰曹僖负覊之妻一女子耳乃能识晋从者皆足以相何其明于知人也曰不徒夫人言之也楚子玊亦尝有言晋公子文而有礼其从者肃而寛忠而能力夫寛肃忠力相之体也矧其用人又颇得古人推贤逊能之意当其艰闗入国之初得数子焉亦足以霸矣特所惜者有介子推焉盖超于功名之表者卒使隐而死绵上之田徒以志过亦何益于敬贤之道哉
  国语晋语叔向告单靖公之老曰居俭动敬徳让事咨而能辟怨以爲卿佐其有不兴乎
  臣若水通曰叔向晋卿单靖公王之卿士老靖公家臣之长也叔向聘于周而归其老送之故语其老称靖公之贤而卜周之再兴如此夫卿相辅天子以爕理隂阳寅亮天地者也史佚曰动莫若敬居莫若俭徳莫若让事莫若咨单子有之相道得矣如是而贰之以无私重之以不殽不亦能逺怨乎羊舌肹以是称之可谓明于任相之术者矣
  鲁语季文子相宣成无衣帛之妾无食粟之马仲孙它谏曰子爲鲁上卿相二君矣妾不衣帛马不食粟人其以子爲爱且不华国乎文子曰吾亦愿之然吾观国人其父兄之食麤而衣恶者犹多矣吾是以不敢人之父兄食麤而衣恶而我羙妾与马无乃非相人者乎且吾闻以徳荣爲国华不闻以妾与马
  臣若水通曰它鲁孟献子之子子服它也爱吝也夫爲相之道爲上爲徳爲下爲民所以佐承君徳以下于民者也季文子见国人之贫不忍有衣帛之妾食粟之马是足以爲国华矣为君者必求如是之人而相之可也

  格物通卷六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七十     明 湛若水 撰
  任相中
  周赧王五十六年初魏安厘王闻子顺贤遣使者奉黄金束帛聘以爲相子顺曰若王能信用吾道吾道固爲治世也虽食饮水吾犹爲之若徒欲制服吾身委以重禄吾犹一夫耳魏王奚少于一夫使者固请子顺乃之魏
  臣若水通曰孔子云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又云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哉其未得之患得之旣得之患失之子顺之言宛然孔氏家法也使魏能举国以听焉则魏可以得志于天下矣惜乎迎之致敬以有礼言弗能行其言此子顺之所以终去魏也子顺去而魏之国事可知也矣
  汉王元年阳武人陈平家贫好读书里中社平爲宰分肉食甚均父老曰善陈孺子之爲宰平曰嗟乎使平得宰天下亦如是肉矣
  臣若水通曰人君之宰天下平而已矣相臣相君以治天下亦平而已矣故周官冢宰之任在统百官均四海其亦平之已乎陈平宰肉均而言宰天下亦当如此此言虽小可以喻大其得爲相之体矣虽然必平其心而后平乎物也后之人君取相者必求平心之人然后可
  汉高帝十二年吕后问曰陛下百岁后萧相国旣死谁令代之上曰曹参可问其次曰王陵可然少戆陈平可以助之陈平知有余然难独任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刘者必勃也可令爲太尉吕后复问其次上曰此后亦非乃所知也
  臣若水通曰宰相者君之所择与公卿大夫议于公朝者也后理隂政于内不宜问及此者也吕后此问所谓牝鸡之晨非耶高帝宜以是告之以沮其临朝之渐而虑不出此虽其所对如持权衡以上下人物岂亦逆知其萌而爲獖豕之牙之计耶
  惠帝二年七月癸巳以曹参爲相国参闻何薨告舎人趣治行吾将入相居无何使者果召参
  臣若水通曰古之用人者人以是许之彼以是自许焉何也是非之公也高祖亦尝与吕氏言之参可继何矣及何死而参亦自知其必入相岂非公耶夫以何画一之法其爲汉谋者至矣继之者使非曹参之清静则民之初定者何自而安耶此高祖所遗命以保于后王而亦参之所自许者也世之人君立相皆得乎人心之公如此则天下岂有不服哉
  文帝元年八月陈平曰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隂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
  臣若水通曰陈平之言可谓知相体矣至于相道则恐未之知也孟轲氏曰惟大人爲能格君心之非此相道也轲能言之亦轲之所有也斯其至矣惜乎陈平不足以语此安得大人者而与之论相哉
  光武建武七年夏五月大司农江冯上言宜令司校尉督察三公司空椽陈元上防曰臣闻师臣者帝賔臣者霸陛下宜修文武之圣典袭祖宗之遗徳屈节待贤诚不宜使有司察公辅之名帝从之
  臣若水通曰三公相天子而论道经邦所以师表百僚者也选任不可不精耳乃复以司校尉而督察之则非尊师重傅之诚矣是岂劝大臣之道哉陈元一言其畜君之过者至矣惜乎事归台阁而置三公于散地岂古人賔师之义也哉
  安帝永初元年秋九月庚午太尉徐防以灾异冦贼防免辛未司空尹勤以水漂流防免仲长统昌言曰光武皇帝政不任下虽置三公事归台阁自此以来三公之职备员而已今人主诚专委三公分任责成而在位病民举用失贤天地多变人物多妖然后可以分此罪矣
  臣若水通曰宰相职在爕理人君必任之以实事然后可以责其成功也汉自光武以来事归台阁三公者徒拥虚器于百僚之上所谓有其名而无其实者也则夫隂阳失和怪异数至是可得而归罪于相耶若仲长统之言可以爲待相之法矣
  冲帝永嘉元年太后委政宰辅李固所言太后多从之宦官爲恶者一皆斥遣天下咸望治平
  臣若水通曰郎顗荐李固曰固王佐之臣若任以时政则可以垂景光致休祥矣及永嘉初年得太后之委遇忠以进言徳以辅政宦官之恶一切屏去天下属望焉夫然后顗之荐爲不诬而太后其亦可谓贤矣惜乎梁冀窃权竟爲所害天之不祚汉也固如是哉
  灵帝光和元年诏问以灾异及消复之术议郎蔡邕对曰天于大汉屡出妖变以当谴责欲令人君感悟改危即安夫宰相大臣君之四体委任责成优劣已分不宜听纳小吏雕琢大臣也
  臣若水通曰书云推贤譲能庻官乃和不和政厖夫庻官和则和气至而灾消庻官不和则戾气至而灾作灵帝不知相爲四体反以台鼎之大臣遭小吏之雕琢如自伤其四体亏爕理之道不和甚矣如是则欲妖之不生何可得哉吁邕之斯言岂非人君不知畏相者之鉴戒哉
  汉后主建兴三年呉主权以太常顾雍爲丞相王常令中书郎诣雍有所咨访若合雍意事可施行即相与反复究而论之如不合意雍即正色改容黙然不言郎退告王王曰顾公欢恱是事合宜也其不言者即事未平也孤当重思之
  臣若水通曰呉孙权之擅江表也孰不以爲骨体非常仁而多断之功哉殊不知委政宰辅推诚相与一可一否视其欣戚以爲从违已得人君用相之体矣则其成鼎峙之业也有由焉哉夫权割据一方不足道也而犹有斯羙况天子爲万国之主者可以反不如权乎哉
  晋惠帝永熈元年帝以杨骏爲太傅大都督假黄钺録朝政百官总已以听傅咸谓骏曰圣上谦冲委政于公天下不以爲善惧明公未易当也窃谓山陵旣毕明公当审思进退之宜骏不平欲出咸爲郡守
  臣若水通曰夫相者所以相人主也必选名徳之士然亦未有独任者独任则所相者于谁哉晋惠庸愚使贤者辅之犹惧不免况如骏者乎傅咸尽其忠益而骏反见疾晋氏之乱盖已兆于此矣夫岂俟八王造祸而后见哉易曰鼎折足覆公餗其刑渥防骏之谓也臣故书之以爲失于任相者之戒
  唐太宗贞观三年二月上谓房龄杜如晦曰公爲仆射当广求贤人随才授任此宰相之职也比闻听受辞讼日不给暇安能助朕求贤乎因敕尚书细务属左右丞惟大事应奏者乃闗仆射台阁规模皆二人所定二人深相得同心徇国故唐世称贤相推房杜焉
  臣若水通曰统百官均四海以人事君此宰相之职也听受辞讼一狱吏之事耳岂爲相之道哉唐太宗以是语房杜可谓知相体矣夫宰相之职非但用人也论道爕理固其职矣今使出则受辞讼以讥察爲心入则与人主论道爕理焉其精诚感格复防何哉惜乎房杜称贤相而不知也
  贞观三年四月帝谓侍臣曰中书门下机要之司诏敕有不便者皆应论执比来唯睹顺从不闻违异若但行文书则谁不可爲何必择才也房龄等皆顿首谢臣若水通曰书云子违汝弼汝无面从宰相掌经纶代王言以播诸天下天下之治乱系焉不可茍面从也故天子曰可宰相曰不可天子曰然宰相曰不然而后诏令之施于天下者尽善庻几有益于生民有禆于治道矣茍君焉出令而相臣不敢矫其非则是阿谀顺从遂非长恶焉用彼相爲哉此太宗所以拳拳爲房杜戒也夫房杜贤相也而亦有此咎哉
  贞观十四年十二月魏征上防以爲在朝羣臣当枢机之寄者任之虽重信之未笃是以人或自疑心怀苟且陛下寛于大事急于小罪临时责怒未免爱憎夫委大臣以大体责小臣以小事爲治之道也今委之以职则重大臣而轻小臣至于有事则信小臣而疑大臣信其所轻疑其所重将求致治其可得乎若任以大官求其细过刀笔之吏顺防成风舞文弄法曲成其罪自陈也则以爲心不伏辜不言也则以爲所犯皆实进退惟谷莫能自明则苟求免祸矫伪成俗矣上纳之
  臣若水通曰任贤勿贰唐虞所以敬信大臣以致治也太宗于任之则大臣重于小臣而信之则小臣过于大臣可谓勿贰乎此魏征之言所以深着其弊也
  贞观十九年正月太宗发京师命房龄得以便宜从事不复奏请或诣留台称有宻谋龄问宻谋所在曰公则是也龄驿送行在上问告者爲谁曰房龄上曰果然叱令腰斩玺书让龄以不能自信更有如是者可专决之
  臣若水通曰太宗专以生杀付龄得无启臣下作福作威之心而权将下移乎曰此不可以爲常法也方太宗自将轻身于万里之外使不专任龄畱守京师吾恐腹心空虚而辇毂之下变生不测矣及其腰斩告宻之人则奸邪之萌絶龄之心安京师不复可虑矣虽然此特一时之权耳然必得忠于奉国如龄者然后可以当此任也如晋惠之于杨骏旣施于平时又付于匪人则亦奚可哉
  高宗永徽元年六月有洛阳人李泰诬告长孙无忌谋反上命立斩之无忌与禇遂良同心辅政上亦尊礼二人恭已以听之故永徽之政百姓阜安有贞观之风显庆四年许敬宗诬奏长孙无忌谋反上以爲然下诏削无忌太尉及封邑于黔州安置敬宗又奏无忌谋逆由褚遂良搆扇而成于是诏追削遂良官爵
  臣若水通曰记称去谗逺色贱货而贵徳所以劝贤也经曰任贤勿贰贰者小人间之也无忌遂良悉心奉国而高宗复賔礼之不可不谓知其贤矣旣而自敬宗用而谗邪进无忌遂良乃以窜削前日高宗賔礼之意安在哉此诗人之恶谗所以必欲投彼有北也人君任相可不戒之哉
  宗开元元年十月姚崇爲相尝奏请序进郎吏帝仰视殿室崇再三言之终不应崇惧趋出高力士谏曰陛下新总万机宰相奏事当面加可否奈何一不省察帝曰朕任崇以庻政大事当奏闻共议之郎吏卑秩乃一一以烦朕邪防力士宣事至省中爲崇道帝语崇乃喜闻者皆服帝识人君之体
  臣若水通曰书称任贤勿贰宗有焉虽然帝之所专任者以得崇之公正君子也是以致开元之治耳使如裴延龄者委任之如此则其蠧国殃民其可极耶故人君之徳莫大于择相相择则百僚羣吏以正举正而天下治矣故曰劳于求贤逸于任人必如是然后爲无弊也
  开元二年姚崇宋璟相继爲相二人志操不同然恊心辅佐使赋役寛平刑罚清省百姓富庻唐世贤相前称房杜后称姚宋他人莫得比焉二人每进见上辄爲之起去则临轩送之
  臣若水通曰宗身践忧患旣即位得姚宋二人蚤夜孜孜纳君于道开元之际几致太平何其盛也自天寳已还小人道长林甫进而厉阶作谋之不臧前功并弃夫以一人之身而治乱前后不同者何也相之贤否耳可不惧哉
  开元二十一年三月韩休爲相甚允时望上曰萧嵩奏事常顺防旣退吾寝不安韩休常力争旣退吾寝乃安吾用韩休爲社稷耳非爲身也
  臣若水通曰韩休爲相力争不阿帝亦知信用安社稷矣而竟不如姚宋之功何哉书曰允迪厥徳谟明弼谐盖谟弼在相而明谐之者在君之迪徳也故君志满则忽其所谋意骄则拒其所弼外虽许可而中未必然者至于禄山乱而身播迁岂徒归诸天哉不用相之咎也
  开元二十四年十一月上欲以李林甫爲相问于张九龄对曰宰相系国安危陛下相林甫臣恐异日爲社稷之忧上不从时上渐肆奢欲怠于政事而九龄遇事无细大皆力争林甫巧伺上意日思所以中伤之
  臣若水通曰此明皇治乱之机也使九龄一日而不退唐犹开元也林甫一日而进唐其天寳矣然九龄之进退系于林甫之用否也夫明皇以一人之身始以相之贤而致治终以相之奸而致乱任相之效昭然矣君天下者可不鍳哉可不慎哉
  天寳十一载以杨国忠爲相国忠爲人彊辩而轻躁旣爲相公卿以下頥指气使莫不震慴台省官有才行时名不爲己用者皆出之
  臣若水通曰林甫相则养天下之乱矣国忠相则促天下之乱矣书曰邦之杌陧曰由一人况二人邪乱非二人能独成也由一人二人以至引其恶类斯乱亡必矣噫以昏闇之君而委奸贼之相虽无贵妃之妖淫禄山之桀骜其国亦不可保矣况其朋类自有不期而至者矣乎
  代宗大厯十二年元载伏诛杨绾爲相绾性清简俭素制下之日朝野相贺郭子仪方宴客闻之减座中声乐五分之四京兆尹黎干驺从甚盛即日省之止存十骑中丞崔寛第舎宏侈亟毁撤之
  大厯十二年七月上方倚杨绾使厘革弊政防绾有疾薨上痛悼之甚谓羣臣曰天不欲致太平耶何夺杨绾之速
  臣若水通曰杨绾之在官惟以清俭称耳白麻一下而子仪黎干崔寛皆约其情以就绳墨况名世之士得君而居相位旣专且久上下交泰其风化所被岂小也哉帝方倚以革弊及死之日痛悼之而咎天夺绾之速不以死生易矣宋儒范祖禹谓绾爲相而天下从之况人君正己以先海内其有不率者乎是以先王必正其心修其身而天下自治此又探本之论也呜呼尧舜禹汤之爲君臯夔伊周之爲臣各克其艰而黎民敏徳万世所共仰者也惟圣明图之
  徳宗建中二年正月初帝即位崔祐甫爲相务从寛大故当时政声蔼然以爲有贞观之风又卢杞爲相知上性多忌因以疑似离间羣臣始劝上以严刻御下中外失望
  臣若水通曰国之治乱系于相之邪正焉耳故祐甫相则引君当道而政声蔼然卢杞相则劝君严刻而中外失望此唐室所以由之不竞矣虽然杞误国之罪诚可诛徳宗误国之罪尤可憾也然则人君之于任相而可不知所以择乎
  徳宗贞元三年李泌爲相帝谓泌曰自今凡军旅粮储事卿主之吏礼委延赏刑法委浑泌曰不可陛下不以臣不才使待罪宰相宰相之职不可分也非如给事则有吏过兵过舎人则有六押至于宰相天下之事咸共平章若各有所主是乃有司非宰相也帝笑曰朕适失辞卿言是也
  臣若水通曰徳宗以六事属三相而不知宰相之职其致一而已矣泌之对得任相之体也故范祖禹曰古者惟任一相是以治出于一后世多疑而职分君以爲权在己臣以爲政在君治乱休戚无所任责诚哉言也然未尽人君择相之道古者伊傅周召之爲相其君择之之精所谓真知灼见其心者也故其任之专以久然后正大光明之业可与共成焉我国家六卿分理而内阁论思亦甚重矣其择之也必如虞廷四岳之问乎必如商周夣卜之求乎其任之也必有一徳之合交修之托乎如有之帝王之治将复见矣天下幸甚
  贞元四年春二月上从容与李泌论即位以来宰相曰卢杞忠清彊介人言杞奸邪朕殊不觉其然泌曰人言杞奸邪而陛下独不觉其奸邪此乃杞之所以爲奸邪也傥陛下觉之岂有建中之乱乎杞以私隙杀杨炎挤顔真卿于死地激李懐光使叛頼陛下圣明窜逐之人心顿喜天亦悔祸不然乱何由弭
  臣若水通曰知人之难自古爲然幽求诸夣卜明求诸人情则亦何难之有说者云人情贤于夣卜卢杞之奸谁不知之是非之在人心也徳宗则以爲不觉其奸爲是其智之不若常人哉以其心有蛊惑失其是非之本心耳彼奸人之肆欺千态万状有不可得而测者故曰大奸似忠大诈似信使非察见夫天理使吾心之本体不蔽于物欲之私几何而不被其欺乎
  宪宗元和三年九月丙申以户部侍郎裴垍爲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上虽以李吉甫故罢垍学士然宠信弥厚故未几复擢爲相初徳宗不任宰相天下细务皆自决之由是裴延龄辈得用事上在藩邸心固非之及即位选擢宰相推心委之尝谓垍等曰以太宗宗之明犹借辅佐以成其理况如朕不及先帝万倍者乎垍亦竭诚辅佐
  臣若水通曰宪宗虽尝罢垍相然宠信弥厚故复相之垍亦竭诚辅佐观其对爲理之要而曰先正其心亦庻几乎知宰相之体矣然徒知正心而不知所以正心之学使宪宗止于宪宗爲可惜耳呜呼此宰相所以贵于知学欤
  元和十年六月裴度同平章事初徳宗多猜忌朝士有相过者金吾皆伺察以闻宰相不敢私第见客及度爲相奏言今冦盗未平宰相宜招延四方贤才与参谋议始请于私第见客许之
  臣若水通曰帝舜询于四岳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聦盖欲开天下之门以广天下之聦明也徳宗伺察宰相使不得私接賔客是欲自涂其耳目而废其聦明也使时有周公且一沭三握其髪一食三吐其哺以延天下之士惟恐其聦明之不广矣徳宗乃又反之此其所以致败也故裴度当大任而首以爲言即有周公吐哺握髪之风矣宪宗从之未几四表降心羣雄归命度之言诚可以自效焉任相之验岂可诬哉
  元和十三年八月帝问宰相宗之政先理而后乱何也崔羣对曰宗用姚崇宋璟卢懐慎苏颋韩休张九龄则理用宇文融李林甫杨国忠则乱故用人得失所系非轻人皆以天寳十四年安禄山反爲乱之始臣独以爲开元二十四年罢张九龄相专任李林甫此理乱之所分也愿陛下以开元初爲法以天寳末爲戒乃社稷无疆之福皇甫鏄深恨之
  臣若水通曰崔羣以相之贤否爲宗治乱之判是矣臣又以人主一心之邪正爲相之贤否世之治乱所由判也盖心得其正则正人道合而相得其人此世之所以正也心陷于邪则邪人同恶而不得其人此世之所以乱也故宗方用姚宋六公之时心未失其正耳其用宇文林甫国忠之时心先蠧矣周惇頥曰心纯则贤才辅非此之谓乎故人君欲任相以图天下之治者必自纯心始焉惟圣明畱念
  文宗开成五年正月武宗即位九月以李徳爲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徳裕言于帝曰致理之要在于辨羣臣之邪正夫宰相不能人人忠良或爲欺罔主心始疑于是旁询小臣以察执政如徳宗末年所聼任者唯裴延龄辈宰相署敕而已此政事所以日乱也陛下诚能慎择贤才以爲宰相有奸罔者立黜去之常令政事皆出中书推心委托坚定不移则天下何忧不理哉
  臣若水通曰人主无职择相其职宰相无职用贤其职是故相得其贤者其用人贤是其君之贤也相不得其贤者其用人不贤是其君之不贤也故书曰任贤勿贰去邪勿疑此人君之职故人君择一相相择百官而庶政理则天下治矣徳裕之言可谓识宰相之体而引其君以当道者矣不然则贰心生于疑疑心生于惑小人进君子退则天下不乱者未之有也此古今人主之鉴也伏惟圣明畱意焉

  格物通卷七十
<子部,儒家类,格物通>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七十一    明 湛若水 撰
  任相下
  周世宗显徳元年夏四月庚申太师中书令瀛文懿王冯道卒道少以孝谨知名唐庄宗世始贵显自是累朝不离将相三公三师之位爲人清俭寛宏人莫测其喜愠滑稽多智浮沉取容尝着长乐老叙自述累朝荣遇之状时人徃徃以徳量推之
  臣若水通曰冯道之失节先儒固已交讥之矣然道之所以处之而不愧人君之所以用之而不疑者盖由世教衰而学不明是以良心斵丧天理絶灭礼义廉耻不存上下莫知其非耳然则爲人君者见如是之人宜诛之摈之以爲相臣不忠所事之戒幸勿以爲厚徳雅量而相之哉
  显徳四年秋九月中书舍人窦俨上疏以爲爲政之本莫大于择人择人之重莫先于宰相自有唐之末轻用名器始爲辅弼即兼三公仆射之官故其未得之也则以趋竞爲心旣得之也则以容黙爲事但思觧宻勿之务守崇重之官逍遥林亭保安宗族乞令即日宰相于南宫三品两省给舍以上各举所知若陛下素知其贤自可登庸若其未也且令以本官权知政事朞岁之间察其职业若果能堪称其官已高则除平章事未高则稍更迁官权知如故若有不称则罢其政事责其举者臣若水通曰宰相系天下之重非得人之难而知人之爲难也使其知之真则如汤之于伊尹高宗之于傅说文王之于太公一旦用之于畎畆板筑渔钓之间何有不可若非知之之明则从窦俨之说先以本官权知政事朞岁察其职业之称乃迁其官否则罢之庶几为不失人也然此亦我祖宗之所已行者惟圣明图之
  显徳六年帝尝问大臣可爲相者于兵部尚书张昭昭荐李涛上愕然曰涛轻薄无大臣体朕问相而卿首荐之何也对曰陛下所责者细行也臣所举者大节也昔晋高祖之世张彦泽虐杀不辜涛累防请诛之以爲不杀必为国患汉隠帝之世涛亦上防请解先帝兵权夫国家安危未形而能见之此真宰相噐也臣是以荐之上曰卿言甚善且至公然如涛者终不可置之中书涛喜诙谐不修邉幅与弟澣俱以文学著名虽甚友爱而多谑浪无长防体上以是薄之
  臣若水通曰张昭之荐李涛曰臣所荐者大节也汉隠帝之世涛上防请解先帝兵权此真宰相器也夫旣请解先帝兵权可谓忠于汉矣而复事周其大节与忠安在也其无忠节于汉安有忠节于周耶大抵五代之臣多防君事雠以爲常宜其兄弟谑浪习以成风因恬而不知天理灭矣张昭李涛其事相类宜其以此而荐彼也世宗虽善其言而终不取其人意者其在此乎
  贾谊新书曰大相上承大义而啓治道总百官之要调天地之宜正身行广教化修礼乐以羙风俗兼领而和一之以合治安故天下失宜国家不治则大相之任也臣若水通曰天下一人而已天子是也天子下一人而已大相是也大相得其人则天地宜国家治大相不得其人则天地失宜国家丧乱是故大相不可以不择也爲人君者其鉴于此哉
  韩文愈曰愈闻周公之爲辅相其急于见贤也方一食三吐其哺方一沐三捉其发当是时天下之贤才皆已举用奸邪谗佞欺负之徒皆已除去四海皆已无虞九夷八蛮之在荒服之外者皆已賔贡天灾时变昆虫草木之妖皆已销息天下之所谓礼乐刑政教化之具皆已修理风俗皆已敦厚动植之物风霜露之所霑被者皆已得宜休征嘉瑞麟凤龙之属皆已备至而周公以圣人之才慿叔父之亲其所辅理承化之功又尽章章如是其所求进见之士岂复有贤于周公者哉不惟不贤于周公而已岂复有贤于时百执事者哉岂复有所计议能补于周公之化者哉然而周公求之如此其急惟恐耳目有所不闻见思虑有所未及以负成王托周公之意不得于天下之心如周公之心设使其时辅理承化之功未尽章章如是而非圣人之才而无叔父之亲则将不暇食与沭矣岂特吐哺捉发之勤而止哉维其如是故于今颂成王之德而称周公之功不衰臣若水通曰爲相以用人爲务用人以好贤爲急何者其心好之则不得不急见而用之矣故韩愈称周公见贤则一饭三吐其哺一沐三握其髪其急于求贤如此此周公之所以圣而贤才之所以盛治之所以成也欤后之爲君者当求如是好贤之相爲相则天下治矣
  栁文梓人传曰裴封叔之第在光徳里有梓人欵其门愿佣隟宇而处焉所职寻引规矩绳墨家不居砻斵之噐问其能曰吾善度材视栋宇之制高深圆方短长之宜吾指使而羣工役焉舍我众莫能就一宇故食于官府吾受禄三倍作于私家吾收其直大半焉他日入其室其牀阙足而不能理曰将求他工余甚笑之谓其无能而贪禄嗜货者其后京尹将饰官署余徃过焉委羣材防众工或执斧斤或执刀锯皆环立向之梓人左持引右执杖而中处焉量栋宇之任视木之能举挥其杖曰斧彼执斧者奔而右顾而指曰锯彼执锯者趋而左俄而斤者斵刀者削皆视其色俟其言莫敢自断者其不胜任者怒而退之亦莫敢愠焉画宫于堵盈尺而曲尽其制计其毫厘而构大厦无进退焉旣成书于上栋曰某年某月某日某建则其姓字也凡执用之工不在列余圜视大骇然后知其术之工大矣继而叹曰彼将舍其手艺专其心智而能知体要者欤吾闻劳心者役人劳力者役于人彼其劳心者欤能者用而智者谋彼其智者欤是足为佐天子相天下法矣物莫近乎此也彼爲天下者本于人其执役者爲徒爲乡师里胥其上爲下士又其上爲中士爲上士又其上爲大夫爲卿爲公离而爲六职判而爲百役外薄四海有方伯连率郡有守邑有宰皆有佐政其下有胥吏又其下皆有啬夫版尹以就役焉犹众工之各有执伎以食力也彼佐天子相天下者举而加焉指而使焉条其纲纪而盈缩焉齐其法制而整顿焉犹梓人之有规矩绳墨以定制也择天下之士使称其职居天下之人使安其业视都知野视野知国视国知天下其逺迩细大可手据其图而究焉犹梓人画宫于堵而绩于成也能者进而用之使无所徳不能者退而休之亦莫敢愠不衒能不矜名不亲小劳不侵众官日与天下之英才讨论其大经犹梓人之善运众工而不伐艺也夫然后相道得而万国理矣相道旣得万国旣理天下举首而望曰吾相之功也后之人循迹而慕曰彼相之才也士或谈殷周之理者曰伊傅周召其百执事之勤劳而不得纪焉犹梓人自名其功而执用者不列也
  臣若水通曰栁宗元梓人之喻可谓得爲相之体矣书曰昧昧我思之若有一个臣断断猗无他技又曰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其得爲相之道乎故爲宫室者规矩绳墨司其用其环立奔左右者司其能其怒而退者司其劝惩其画宫于堵者司其规模而梓人独若无所技能焉然其成也独书其姓字者何哉大匠不自用其技能而众工之技能皆其技能也故爲相者不自任其聦明而天下之聦明皆其聦明也虽然爲相之体宗元能言之而爲相之道则宗元未必知也惟知圣学者知之宗元非其人矣然亦不以人废言可也
  宋太宗端拱元年以赵普爲太保兼侍中吕防正同平章事帝欲相吕蒙正以其新进借赵普旧徳爲之表率防普以籍田入朝帝遂畱爲太保兼侍中蒙正质厚寛简有重望以正道自持遇事敢言每论时政有未允者必固称其不可帝嘉其无隠故与普俱命普开国元老蒙正以后进歴官一纪进同相位普雅重之
  臣若水通曰周官三公官不必备惟其人苟得其人耆旧可也新进亦可也茍不得其人不必备亦可也惟其贤而已矣庸知新进与耆旧之人也哉故赵普蒙正之并用亦惟其徳尔防正有天下重望岂必待普以爲之重哉史盖误之矣
  宋神宗元丰八年哲宗即位司马光自洛入临夏五月诏求直言光居洛十五年天下以爲真宰相田夫野老皆号爲司马相公妇人女子亦知其爲君实也神宗崩光欲入临避嫌不敢时程颢在洛劝光行乃从之卫士见光皆以手加额曰此司马相公也所至民遮道聚观马至不得行曰公无归洛畱相天子活百姓光惧亟还臣若水通曰孟子云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朝廷建相所以仁天下也茍加之于所非望之人则是亦不仁天下也必求合天下之望者而后从而与之则与之者非吾与之也天下共与之也非以天下之位与人也是以仁人与天下也光自居洛时天下以爲真宰相者十五年于兹矣虽田夫野老妇人女子亦知贤之愿以爲相信可谓孚天下心而爲天下望矣及爲门下侍郎四海拭目以观新政自是言路一开新法渐革正人见用生民复苏天下之望竟不孤也呜呼人君爲天下求贤相而必得如光者用之庶乎爲天下得人矣爲天下得人者斯可谓之仁矣
  宋理宗端平三年六月葛洪免召崔与之参知政事不至与之上防曰天生人才自足以供一代之用惟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忠实而有才者上也才不高而忠实存者次也用人之道无逾于此帝嘉纳之
  臣若水通曰圣君贤相之治天下无他道在得人而已矣夫治非自治治之者人也乱非自乱乱之者人也故孔子曰爲政在人取人以身此崔与之所以于理宗之召虽不至而必进君子小人之辨也若与之辨忠实而有才与才不高而忠实爲二等然未有忠实而不才者也易曰贞固足以干事大学言无他技而有容汉之周勃重厚少文皆足以当大任者矣与之知理宗不足以有爲至帝亲七札而不起真可谓所不召之臣欤
  宋儒程頥应诏上英宗皇帝书曰夫以海宇之广亿兆之众一人不可以独治必頼辅弼之贤然后能成天下之务夫图任之道以慎择爲本择之慎故知之明知之明故信之笃信之笃故任之专任之专故礼之厚而责之重择之慎则必得其贤知之明则仰成而不疑信之笃则人致其诚任之专则得尽其才礼之厚则体貌尊而其势重责之重则自任切而功有成是故推诚任之待以师傅之礼坐而论道责之以天下治隂阳和故当之者自知礼尊而任专责深而势重则挺然以天下爲己任故能称其职也
  臣若水通曰程頥言人君之于相知明信笃任专礼厚而责之重皆本于慎择真知言乎盖慎择而知信之则其礼厚责重自有不能己者矣大臣任天下之重其能辞乎故成汤三聘伊尹聿求元圣此伊尹所以任天下之重也乎
  象山陆九渊曰燕昭王之于乐毅汉高帝之于萧何蜀先主之于孔明苻秦之于王猛相知之深相信之笃这般处所不可不理防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
  臣若水通曰九渊之言引而不发臣以爲上下之道感应而已矣感应之道不可强也其心一也其理一也夫然后能感应易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覩故四君之于四臣盖相得于感应感应盖本于一心一理同声气者也易曰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其可以声音笑貌爲之哉君相之道其深矣可不念乎
  西山真徳秀曰欲谏其君者必先能受人之谏傥在己则知尽言以谏君而于人则不欲尽言以谏我是以善责君而未尝以善责己也其可乎哉故爲大臣必以羣下有言爲救己之过而不以爲形己之短以爲爱己而不以爲轻己以爲助己而不以爲异己然后可称宰相之度矣
  臣若水通曰大学云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故宰相能正己然后能正君能取正直之言以善乎己然后能进正直之言以善其君真徳秀之言切当矣爲人君者安得如是之人以爲相哉惟圣明其留意焉幸甚
  国朝洪武十三年十月勅四辅官王本等曰自胡惟庸不法之后特召天下贤才而有司又多泛举尚书范敏独能荐卿等以辅朕朕视卿等皆高年笃厚故九月告于太庙议立四辅以王本杜祐龚斆爲春官杜斆赵民望呉源爲夏官惟秋冬官阙以本等摄之是年自春徂秋灾异叠见维秋之暮天气尚暄当谕本等沭浴致斋精勤国务以均四时本等奉命尽诚逮立冬朔风酿寒以成冬令呜呼天其兆吉人乎感应之机如响斯答古三公四辅论道经邦理隂阳顺四时其或有乖戾则曰公辅失职盖人事有不齐则天应之有如此者卿等尚当竭忠诚以励厥职庶几感格天心茍在己之诚一有不至则不足以动人况于动天乎可不慎欤
  臣若水通曰天道不言以四时之气而成歳功人君无爲以三公四辅而成治化夫君相法天以爲治感应之机捷于影响诚不可诬也我皇祖择名贤以充四辅之官其勅谕拳拳责以竭诚励职以格天图治得先王命相之道矣夫人心与天心一也辅相之职在论道经邦爕理隂阳以顺四时所谓心学也夫道者中而已矣中者天理之本体也惟中则和辅相能立中和则心诚矣由是啓乃心以沃君心君臣一心则天地位万物育隂阳有不理四时有不顺者乎故相臣之学在于正心辅君之道在于格心伏惟圣明畱神焉
  洪武二十八年六月己丑上御奉天门勅谕文武羣臣曰自古三公论道六卿分职自秦始置丞相不旋踵而亡汉唐宋因之虽有贤相然其间所用者多有小人专权乱政我朝罢丞相设五府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等衙门分理天下庶务彼此颉颃不敢相压事皆朝廷緫之所以穏当以后嗣君并不许立丞相臣下敢有奏请设立者文武羣臣即时劾奏处以重刑
  臣若水通曰天道之所以成岁功者四时五行宣其气也圣人之所以寕万邦者三公六卿张其教也职官之设莫善于周未有如秦汉以来所谓丞相者君不明以独任相不贤以擅权治乱不常无足怪者我皇祖法天爲治高见逺虑超出百王之上乃痛革丞相而设六部任六卿佐一人而理天下之务立五府御四夷以统天下之兵又设都察院以察六卿之政也设通政司以通六卿之政也设大理寺以评六卿之断也又设六科十三道以紏劾六卿之贤否得失也古之冢宰今之吏部尚书其职也古之司徒今之户部尚书其职也然而周则掌教化今则专理财赋此其损益也古之宗伯今之礼部尚书其职也古之司马今之兵部尚书其职也周以之统六师平邦国今则掌兵权而兼之五府则聼调而不得专焉此其犬牙相制其意深矣古之司寇今之刑部尚书其职也今则又有都察院大理寺兼审允之焉古之司空今之工部尚书其职也周之所掌者居四民时地利今专理营造工作之务焉分部分职各率其属如网之有纲如丝之有纪上下相统内外交应彼此颉颃不敢相压脉络相通体统不紊庶几分理于下大权悉归于上深得周官六典之意而尤宻焉是以百六十年来朝廷无纷更之弊臣宰无专擅之祸上安其政下保其位如一日是皆圣祖贻谋之逺也圣子神孙体皇祖之心求得其人而已矣
  永乐二十二年九月仁庙赐少傅兼吏部尚书蹇义少保兼华盖殿大学士杨士竒太子少傅兼谨身殿大学士杨荣太子少保兼武英殿大学士金防孜银图书各一其文曰绳愆紏谬仍谕之曰卿等皆国家旧臣祗事先帝二十余年又事朕于春宫练达老成今朕嗣位之初军国之务重须卿等恊心赞辅凡政事有阙失或羣臣言之而朕未允或卿等之言朕有不从悉用此印宻防以闻其毋惮于再三言之君臣之间尽诚相与庶几朝无阙政民不失所而朕与卿等皆不负祖宗付托之重义等顿首受命
  臣若水通曰相者所以佐君以道治天下者也得其人而任之专则治不得其人与任之不专则乱治乱之所由分可不慎乎惟我仁宗有见于此故赐相臣以绳愆紏谬图书托之重而信之深无以加矣故得以展其忠诚而天下可理也其致雍熈之治而爲万世法者不有本于斯哉伏惟皇上法而行之幸甚
  永乐二十二年十一月仁宗御西角门阅廷臣诰词顾谓大学士杨荣等曰卿三人曁蹇夏二尚书皆先帝亲任旧臣朕方倚卿等自辅凡朕所行卿等共知其有未善皆当尽言朕观前代人主一履尊位辄恶闻直言虽素所亲信亦皆畏威顺防谀说取容或有忠良时进一言一有不纳则退而杜口以图自全致令人主因循肆志卒至覆败今朕与卿等当以此爲戒君臣一体始终恊心庶几可以共图永久因取五人者诰词亲御宸翰増二语云勿谓崇高而难入勿以有所从违而或怠曰此朕实心卿等勉之荣对曰皇上圣徳之至臣等其敢不勉
  臣若水通曰上下交而其志同志同则政出于一而天下治否则不以君日亢而臣日謟而生其乱哉仰观仁祖委任先朝旧臣亲御宸翰君臣之间矢心相与汤之于伊尹成王之于周公何以异哉不劳而成光前之治宜矣圣子神孙其尚取法于斯乎
  英宗皇帝天资英武益明习政务天下奏牍一一亲覧或有毫末差失便能察见凡有发下裁断李贤等一出至公上知其无私委任益隆凡事不肯轻易即出必召问可否或遣中官来问务得其当然后行是以政事无大差失法度振举人心警惧平昔放纵者莫不收敛中官惟一二耆旧特加重焉其余虽宠眷至厚一旦有失即置于法畧不假借
  臣若水通曰孔子论爲政曰敬大臣则不书曰其侍御仆从罔非正人以旦夕承弼厥辟夫臣有内外性无内外其善心一而已矣在人主慎择之也英宗皇帝外知李贤之公而委任之内择耆旧之宦而加重之诚得古人敬大臣正侍从之道矣盖大臣者有经纶之道有忠贞之节有休戚之义其力足以任重其色足以消邪其徳足以变化譬之太阳行空而羣隂尽伏也若夫中官之耆旧老成者其血气定其阅歴多其持守正其勲名尊使新进近昵之人皆敬而效之以归于正以旦夕与人主燕处匡其不及绳愆紏谬格其非心尤爲亲切如丹所近者之必赤也墨所近者之必黒也然而皆本于辅相之贤矣仰惟圣明畱意焉

  格物通卷七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七十二    明 湛若水 撰
  任将上
  易师贞丈人吉无咎
  臣若水通曰此师卦彖辞言人君用师之道六五以柔居上为人君任将九二以阳刚居下得中为将兵之主故曰贞曰丈人其余诸爻皆隂柔为师之象师者兵众也贞者师出以正也丈人者老成之人也吉者师出必胜无敌于天下也言得此九二刚中之将则其徳老成而行师必得其正乃得吉而无咎也夫师之兴实非得已不贞则为忿为贪为骄非王者之师矣戡乱御暴师之贞者茍非其人而帅之鲜不败也得如丈人之徳之才授以阃外之寄无忧矣何也师贞足以服众将贤足以制敌有不战战必胜矣吉又何咎焉
  师九二在师中吉无咎王三锡命象曰在师中吉承天宠也王三锡命怀万邦也
  臣若水通曰此爻有贞正丈人之徳而为君所委任者也九二以一阳为众隂所归刚而居下卦之中而六五正应以専任之故有师中锡命之象在师中吉者言在军旅之中则可盖古阃外専制之义也王三锡命者言为君宠任之専也夫为将之道徳不备则不胜其任任不専则不尽其才皆致败之机也九二具有中之德而上应于五其徳备矣其任専矣克敌而得吉非幸也王者宠任之心正欲其靖难抚万邦而怀之也九二可谓得其心而无负矣为人君任将者可不求中贞之丈人而専任之哉
  师六五田有禽利执言无咎长子帅师弟子舆尸凶象曰长子帅师以中行也弟子舆尸使不当也
  臣若水通曰六五以隂柔居君位而得中师出以正而任丈人者也田有禽者田中有禽隼犹国有门庭之冦也利者宜也执言者奉辞也言蛮夷猾夏冦贼奸宄如田有此禽则宜奉辞以征讨之此师出有名非轻动以毒人者何咎之有长子谓九二阳刚在中为师之主者也弟子三四也舆尸者师徒挠败舆尸而归也夫兵凶器战危事声罪致讨不得已而用之帅之以长子善将将也若使弟子则必致败而舆尸以归虽行师以正亦凶矣象又释彖之义言长子之帅师者盖长子以刚居柔得其中行不刚不柔才徳之全也若任之弟子而舆尸者盖以弟子隂柔不中之人使之为将非所宜也故其败必矣夫师旅胜败吉凶而国之存亡系焉其要在于任将之得人与否尔为人君者可不慎择而専任之邪
  豫利建侯行师
  臣若水通曰此卦言豫之道建侯行师和悦之大者也豫和乐也以顺动而致也逆理则拂人心而不和矣建行师必得人心之和可也故豫以建侯藩屏王室惟贤惟能天下乐而从之矣豫以行师除残去暴救民水火之中天下悦而从之矣非顺动不可也盖顺动则利天下而天下和矣岂有不得天下之和而可以建侯行师邪岂有不顺动而可以得天下之和邪故人君之择将必以顺动为本
  既济九三髙宗伐方三年克之小人勿用
  臣若水通曰此爻因九三当既济而用刚故发此义以示人也夫人君之徳刚主威而柔主爱兴师以征不服刚徳之着也志于靖难而安民则亦未尝不爱矣故曰仁义之师也髙宗之于方是也方丑虏为商之患久矣征之至于三年之久而后克之功之难成如此故兵非圣人之得已也使复以小人用之则除暴未能先已为暴也人君其可不慎于将邪
  诗小雅出车王命南仲徃城于方出车彭彭旗旐央央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于襄
  臣若水通曰此劳还率之诗而述其传命令众之词也王周王也南仲大将也方朔方彭彭众盛貌交龙为旂此所谓左青龙也央央鲜明也赫赫威名光显也襄除也夫自古阃将生事四夷劳费中国者皆起于贪功之心也贪心一萌则利于战而不利于守故有违天子之命而轻兵纵杀以毒民者矣南仲之为将也其车则彭彭其旐则央央可利于战矣而传命令众惟曰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观其立心惟以守备为上如驱逐犬羊然使不为中国患斯已矣曾有一毫贪功之心乎贪心既忘以全取胜而大功自成真可谓老成练逹得为将之体者矣朝廷命将出师而得斯人者岂非中国生民之福哉
  小雅六月戎车既安如轾如轩四牡既佶既佶且闲薄伐玁狁至于太原文武吉甫万邦为宪
  臣若水通曰此诗美尹吉甫北伐成功而见其为文武全才也轾车之覆而前也轩车之却而后也佶壮徤貌闲闲习也太原地名宪法也夫征伐以车马为先车不善而马不良则其成功也难矣诗言吉甫帅师北伐其车则如轾如轩而车善矣其马则既佶且闲而马良矣车善马良不事穷追而但逐出玁狁至于太原而止盖由吉甫有文以附众有武以威敌而文武全才足以为万邦诸侯之法矣尚何功而弗成者哉尝攷诸三代而上文武合而为一故出则为将而入则为相三代而下文武岐而为二而将相各専其门此古今之所以不同而治道之所以不能复古也伏惟皇上欲有事于用将也必求文武兼全者而用之斯为国家之福矣
  春秋闵公二年郑弃其师
  臣若水通曰书郑弃其师讥郑也何以不讥髙克也讥将之者也夫髙克好利而不顾其君文公恶之而不能逺使克将兵御狄于境翺翔河上久而不召众散而归髙克遂奔陈焉夫人君擅一国之名生杀予夺惟我所制尔使克不臣之罪己着按而诛之可也情状未明黜而逺之可也爱惜其才以礼驭之可也乌有假以兵权委诸境上坐视其失位离次而莫之恤乎此春秋所以不书出奔以贬克而独归咎于郑伯也然则弃师者郑伯乃以国称何也二三执政股肱心膂休戚之所同也不能进谋于君恊志同力黜逐小人而国事至此是谓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为哉
  宣公二年春王二月壬子宋华元帅师及郑公子归生帅师战于大棘宋师败绩获宋华元
  臣若水通曰此郑归生受命于楚以伐宋宋遣华元以御郑大棘交锋宋师败绩宋华元且见获焉师将败获并书于防者何也示兼重之义也夫元帅三军之司命大众有邦之基本将不轻于师矣师岂轻于将乎为人君者当审于用将必丈人之贞吉然后可以遣之不可主以非人间以亲信叅以刚愎也审于用师必诛暴禁乱之事然后可以用之不可恣其骄兵贪兵暴兵也是故师将并録所以示兼重之意尔为人君者念师众之重其于命帅可或轻乎
  礼记月令曰是月也以立秋先立秋三日太史谒之天子曰某日立秋盛徳在金天子乃齐立秋之日天子亲帅三公九卿诸侯大夫以迎秋于西郊还反赏军帅武人于朝天子乃命将帅选士厉兵简练桀俊専任有功以征不义诘诛暴慢以明好恶顺彼逺方
  臣若水通曰孟秋盛徳在金金主杀故特命将帅所以顺天时也其曰选士使精其能也曰厉兵使利于用也然又以选士之中简其桀俊而练之又于简练之内取其有功者而専任之以之征讨不义诘诛暴慢则好恶明矣夫好贤恶不肖者人之同心也如是则逺方之人其有不顺从乎此先王顺时以命将而用武以顺人如此虽然在今日虽承平无事也然天下虽安忘战则危固有不可不为之备者矣然则选任将帅必法先王之遗意而后可也
  孟子鲁欲使慎子为将军孟子曰不教民而用之谓之殃民殃民者不容于尧舜之世
  臣若水通曰此鲁欲使慎子为将伐齐取南阳故孟子谓用兵之法以教习为务先有以教之而后用之也所谓教者必教之以孝弟教之以忠信入以事父兄出以事长上比之什伍时其简练于农隙以讲武事因田猎以寓训兵坐作进退之有数攻杀击刺之有法使同心同徳如子弟之衞父兄如手足之捍头目民有勇而知方计万全而不失必如是而后用之可也不以此教之而徒驱市人而赴战无子弟父兄之固结无手足头目之照应将不知卒卒不知兵以攻则不能取以守则不能固是殃民而使之糜烂肝脑涂地也如斯人者无不忍之心恻隠之实使在尧舜之世必见诛戮而不以宥者也孟子此言虽为鲁将慎子而发实为当时贪将暴将而发也
  左传桓公十七年夏五月丙午及齐师战于奚疆事也于是齐人侵鲁疆疆吏来告公曰疆场之事慎守其一而备其不虞姑尽所备焉事至而战又何谒焉
  臣若水通曰疆事疆界之事也疆吏鲁国守疆之吏也疆场之事当谨守其一定之疆界而备不虞而已尽其所备冦至则战冦去则守我常逸而彼常劳是以逸待劳御侮之上计也何必谒告乎夫天下有道则公侯能为民干城而制其腹心此邉之所以有将也当是时鲁弱齐强鲁不幸而与齐为疆其战于奚疆事也而侵鲁疆是曲在齐也书曰惟事事乃其有备有备无患善乎桓公之告疆吏所以制胜而待敌者有道矣鲁用孔子夹谷之防而侵田以还则御侮之道果在人也汉赵充国守备之法盖合乎此此可以为邉将之法也已
  国语鲁语叔孙穆子曰天子作师公帅之以征不徳元侯作师卿帅之以承天子诸侯有卿无军帅教衞以賛元侯自伯子男有大夫无卿帅赋以从诸侯是以上能征下下无奸慝
  臣若水通曰师谓六军之众也公谓诸侯为王卿士者也元侯大国之君也师三军之众也大国三卿皆命于天子诸侯谓次国之君也有卿有命卿也二卿命于天子一卿命于其君无军无三军也若元侯有事则令卿帅其所教武衞之士以佐元侯賛佐也无卿无命卿也帅赋帅国中出兵车甲士以从大国之诸侯也征正也慝恶也夫兵师之法咸有纪律天子之帅唯公元侯之帅唯卿诸侯伯子男则帅衞赋以翊賛之是故征伐自天子出矣天子讨而不伐诸侯伐而不讨故邪慝无自生也善乎叔孙穆子之知将道矣
  晋语晋文公问元帅于赵哀对曰郤縠可行年五十矣守学弥惇夫先王之法志徳义之府也夫徳义生民之本也能惇笃者不忘百姓也请使郤縠公从之
  臣若水通曰元帅上卿弥益也惇厚也夫君必择将将必知兵行师之大要也不然则以卒以国而与敌矣若赵衰则知将者也若郤縠则善将者也夫如是战何不克人君择将可不慎乎
  楚语范无宇曰国有都鄙古之制也先王惧其不帅故制之以义旌之以服行之以礼辨之以名书之以文道之以言既其失也易物之由夫邉境国之尾也
  臣若水通曰无宇楚大夫也帅循也礼谓名位不同礼亦异数名号也文谓书其名位定其掌主也易物易其尊卑服物之宜也先王疆理宇内必制外以辑内弱末而重本谨邉任将势若驭马然必制以义旌以服行以礼辨以名书以文道以言所以慎重而不敢忽也茍非其人其为长城万里何赖焉
  越语范蠡曰夫勇者逆徳也兵者凶器也争者事之末也隂谋逆徳好用凶器始于人者人之所卒也佚之事上帝之禁也先行此者不利
  臣若水通曰徳尚礼譲勇则攻夺徳不行然后用武故曰争者事之末也卒终也始于伐人人终害之淫佚放滥也夫天道先春生而后秋杀圣人法天故先徳而后刑夫悖而出者则亦悖而入茍隂谋逆徳好用凶器以始于人人其不卒反之乎若范蠡者始可以将兵矣使勾践能用之何至防稽之栖乎而不然此范蠡之所以见几而去也治天下者尚其鉴诸

  格物通卷七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七十三    明 湛若水 撰
  任将中
  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吴起者衞人仕于鲁齐人伐鲁鲁人欲以为将起取齐女为妻鲁人疑之起杀妻以求将大破齐师或譛之鲁侯曰起始事曽参母死不奔丧曽参絶之今又杀妻以求为君将起残忍薄行人也且以鲁国区区而有胜敌之名则诸侯图鲁矣起恐得罪闻魏文侯贤乃归之文侯问诸李克克曰起贪而好色然用兵司马穰苴弗能过也于是文侯以为将撃秦防五城
  臣若水通曰孟子云壮者以暇日修其孝弟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夫三纲者军政之本也起之为人如此是三纲絶矣求大将者可以无父子夫妇之人为之乎虽百战百胜有不足恃也文侯用将如此曽足以为贤乎
  周赧王三十六年乐毅围二邑三年未下或谗之于燕昭王曰乐毅智谋过人伐齐呼吸之间克七十余城今不下者两城尔非其力不能防欲久仗兵威以服齐人南面而王尔昭王于是置酒大防引言者斩之遣国相立乐毅为齐王毅惶恐不受拜书以死自誓由是齐人服其义诸侯畏其信莫敢复有谋者顷之昭王薨恵王立恵王自为太子时尝不快于乐毅田单闻之乃纵反间曰乐毅与燕新王有隙畏诛而不敢归以伐齐为名齐人惟恐他将来即墨残矣燕王已疑得齐反间乃使骑刼代将而召乐毅毅遂奔赵燕将士由是愤惋不和田单乃身操版锸与士卒分功妻妾编于行伍之间尽散饮食飨士令甲卒皆伏使老弱子女乘城约降燕军益懈田单乃収城中得牛千余为绛缯衣画以五采龙文束兵刄于其角而灌脂束苇于其尾烧其尾凿城数十穴夜纵牛壮士五千人随其后牛尾热怒而犇燕军燕军大惊视牛皆龙文所触尽死伤而城中皷噪从之老弱皆撃铜器为声声动天地燕军大败走齐人杀骑刼追亡逐北所过城邑皆叛燕复为齐齐七十余城皆复焉乃迎襄王于莒入临淄封田单为安平君
  臣若水通曰将以忠义为先燕用乐毅齐用田单皆可谓之得人矣智勇仁信皆忠义之心所发也然单于败亡之齐得以忠义自遂而全齐毅在盈盛之燕故君听间而疑此燕齐胜败存亡之势所以分也然则人君之于将其可以间谍动哉
  秦王政三年赵王以李牧为将伐燕取武遂方城李牧者赵之北邉良将也尝居代鴈门备匈奴以便宜置吏市租皆输入幕府为士卒费日撃数牛飨士习骑射谨烽火多间谍为约曰匃奴即入盗急入收保有敢捕虏者斩匃奴毎入烽火谨輙入保不战如是数歳亦不亡失匃奴以为怯邉士日得赏赐而不用皆愿一战于是大破匃奴十余万骑灭襜褴破东胡单于犇走十余歳不敢近赵邉
  臣若水通曰李牧之为赵邉将也可谓蔵大智于至愚蓄大勇于至怯而为万全之计矣史称其为赵北邉之良将然求之天下岂多得哉虽然亦其君信任之専致然也天之生材何世无之特以时君不能用之尔古之命将者君跪而推毂曰自阃以内寡人主之自阃以外将军自主之故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后世遣将者能如是乎生杀与夺将能自専制之乎市租之入果能听其饷劳之用乎至于朝出为将而夕有议其后者矣必受庙堂之成呼吸之间而事机徃矣是故虽有颇牧不能用也
  汉文帝十四年上辇过郎署问冯唐曰父家安在对曰臣大父赵人上曰昔有为我言赵将李齐之贤战于钜鹿下今吾毎饭意未尝不在钜鹿也唐对曰尚不如廉颇李牧之为将也上拊髀曰嗟夫吾独不得防颇李牧为将吾岂忧匃奴哉唐曰陛下虽得防颇李牧弗能用也上怒譲唐唐曰上古王者之遣将也跪而推毂曰阃以内寡人制之阃以外将军制之军功爵赏皆决于外李牧是以北逐单于破东胡灭儋林西抑强秦南支韩魏今魏尚为云中守其军市租尽以飨士卒匃奴逺避不敢近塞间曽一入尚率车骑击之所杀甚众上功幕府一言不相应文吏以法防之其赏不行陛下赏太轻罚太重魏尚坐上功首虏差六级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罚及之由此言之陛下虽得防颇李牧弗能用也上悦是日令唐持节赦魏尚复以为云中守而拜唐为车骑都尉
  臣若水通曰人君之于将必修古命将之礼然后军法行军法行则无不胜矣文帝徒慕颇牧之名而不求任之之术乃罚及于有功之魏尚其能用颇牧乎然闻冯唐之言即悟而赦尚者此其所以为汉令主也欤
  文帝后六年冬匃奴三万骑入上郡三万骑入云中烽火通于甘泉长安以周亚夫为将军次细柳刘礼为将军次覇上徐厉为将军次棘门以备之上自劳军至覇上及棘门中军直驰入将以下骑送迎已而之细柳军军士吏被甲鋭兵刃彀弩持满天子先驱不得入先驱曰天子且至军中都尉曰将军令曰军中闻将军令不闻天子诏上至又不得入于是上使使持节诏将军吾欲入营劳军亚夫乃传言开壁门壁门士请车骑曰将军约军中不得驰驱于是天子乃按辔徐行至营将军亚夫持兵揖曰介胄之士不拜请以军礼见天子改容式车使人称谢皇帝敬劳将军成礼而去既出军门羣臣皆惊上曰嗟乎此真将军矣曩者覇上棘门军若儿戱尔其将固可袭而掳也至于亚夫可得而犯邪称善者久之月余汉兵至邉匃奴亦逺塞汉兵亦罢乃拜周亚夫为中尉
  臣若水通曰亚夫能守军法确乎不可拔宜乎文帝之称善矣或曰然必就其中使三军之士知尊君亲上可也曰夫亚夫与三军之士所守者天子法也凛乎而不可夺其为尊君亲上孰大焉胡宏云亚夫不学不知道盖谓其少恺悌温润之气也邪后日怏怏非少主臣之疑而亡身之祸盖先兆之矣景帝不终驭将之道其少防哉
  汉武帝元光六年匃奴入上谷遣将军衞青出上谷公孙敖出代公孙贺出云中李广出鴈门各万骑撃之衞青至龙城得敌首虏七百人公孙贺无所得公孙敖李广皆为敌所败惟青赐爵闗内侯青虽出于奴虏然善骑射材力过人遇士大夫以礼与士卒有防众乐为用有将帅材故毎出辄有功天下由此服上之知人臣若水通曰甚矣史之好以成败论人也元光御邉四将当以李广为首而青次之广为名将而数竒是以所向无功故夫成败者数也安可遽以此论人而以青之有功为武帝知人之明哉
  汉元帝竟宁元年三月甘延夀陈汤既至论功石显匡衡以为延寿汤擅兴师矫制幸得不诛如复加爵土则后奉使者争欲乘危徼幸生事于蛮夷为国招难帝内嘉延寿汤功而重违衡显之议久之不决故宗正刘向上防曰贰师将军李广利捐五万之师靡亿万之费经四年之劳而仅获骏马三十匹虽斩宛王毋寡之首犹不足以复费其私罪恶甚多孝武以为万里征伐不録其过遂封拜两侯今康居之国强于大宛郅支之号重于宛王杀使者罪甚于留马而延寿汤不烦汉士不费斗粮比于贰师功徳百之于是天子下诏赦延寿汤罪勿治令公卿议封焉封延夀为义成侯赐汤爵闗内侯臣若水通曰御将之道当求可通行无之法而不为不可继之事也春秋讥遂事甘陈之事功过当相凖省费成功仅足以赎矫制之罪此所谓通行之道也刘向以方李广利奉命之师以费多寡而论优劣是以利害而蔑义理非其伦矣夫以义而论事则人争竞于义所谓怀仁义以事其君也以利而论事则人争竞于利所谓怀利以事其君也利害相寻其有极乎此所谓不可继之道矣匡衡之论为近之矣后之取将者其毋以功利求之哉
  汉帝更始二年萧王以河内险要富实欲择诸将守河内者而难其人问于邓禹禹曰冦恂文武备足有牧民御众之才非此子莫可使也乃拜恂河内太守行大将军事萧王谓恂曰昔髙祖留萧何守闗中吾今委公以河内当给足军粮率厉士马防遏他兵勿令北渡而已
  臣若水通曰孟子云国君进贤如不得已光武方闻邓禹之言即任冦恂而无疑者何邪不已易乎孔子云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舎诸光武审在于择禹之日故信禹之所信尔用将之效拟于髙祖宜哉
  汉光武建武十五年十一月使骑都尉张堪领杜茂营撃破匃奴于髙栁拜堪渔洋太守堪视事八年匃奴不敢犯塞
  臣若水通曰邉将以备守为上而战胜次之堪之御匃奴犹李牧充国也始而撃之安郡界而已而其中也开稻田八千余顷劝民耕种为自守之计尔虽无斩获之功而以万全取胜矣卒之八年之久邉尘晏然岂非老成持重自足以却敌也邪噫诚得若人而布之阃外君天下者岂复有北顾之忧乎
  汉明帝永平十八年司马耿恭为戊校尉车师叛与匃奴共攻耿恭率励士众御之数月食尽穷困乃煮铠弩食其筋革恭与士卒推诚同死生故皆无二心单于知恭已困遣使招恭恭诱其使手撃杀之单于大怒更益兵围恭不能下
  臣若水通曰恭之为将神箭以惧敌拜井而得泉孰不以为幸也及观夫推诚而得士卒之心固守而拒单于之围则平日之防信洽人已深而忠贞之莭又濵死而弗易所以増汉之威而破敌人之胆者岂无所自邪谨书之以为邉将者之法
  汉和帝永元四年护校尉邓训卒吏民羌酋旦夕临者日数千人羌酋或以刀自割又刺杀其犬马牛羊曰邓使君已死我曺亦俱死尔前乌桓吏士皆奔走道路至空城郭家家为训立祠
  臣若水通曰禽兽异类能啮噬人者也犹有使之驯者防育之尔羌酋亦人类也孰谓桀鷔之性终莫得而柔化之邪观邓训之没而人之感可知矣虽然家为立祠训之威徳生杀素服人心虽亡犹存也噫安得将如训者数十人以守四夷哉
  晋武帝泰始八年羊祜归自江陵务修徳信以怀呉人毎交兵刻日方战不为掩袭之计出军行呉境割谷为粮皆计所侵送绢偿之毎防众江沔游猎常止晋地若禽兽先为吴人所伤而为晋兵所得者皆送还之于是吴邉人皆悦服
  臣若水通曰羊祜之镇南夏也垂大信于南服倾吴人于江沔贤如陆抗犹有不战而服之语则其平吴之功不在于解防焚榇之日而已预卜于偿绢归兽之先矣及其成功弗居幅巾闾巷虽古之名将何以加此哉
  晋愍帝建兴元年祖逖居京口紏合骁徤琅邪王睿以逖为奋威将军豫州刺史逖将部曲渡江中流撃楫而誓曰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遂屯淮隂起冶铸兵募得二千余人而后进
  元帝大兴三年秋七月诏加祖逖征西将军逖与将士同甘苦约已务施劝课农桑抚纳新附虽踈贱者皆接以防礼
  臣若水通曰逖之慷慨忠义见于渡江撃楫之日然鋭气颇凌迈矣及镇雍丘智勇防信结于士卒虽古名将何以加焉毡裘之心已寒华夏之气舒矣虽石勒勇略犹知畏避况其他乎使天假以年则中原之地二帝之雠可一洗而复之矣卒之怏怏发病而死岂非才有余而量不足哉
  晋成帝咸和九年六月太尉长沙公陶侃在军四十一年明毅善断识察纎宻人不能欺自南陵迄于白帝数千里中路不拾遗
  臣若水通曰明则有智毅则有勇断察则有谋三者皆将道也侃以国之良臣镇西南重地其威信服人数千里道不拾遗巍然国家之干城矣江左之安非頼此邪
  晋哀帝兴宁三年燕太宰恪为将不事威严専用防信抚士卒务综大要不为苛令使人人得便安平时营中寛纵似若可犯然警备严宻敌至莫能近者故未尝负败
  臣若水通曰为将者在得士卒之心而已武王三千同心同徳徳以孚之信以结之而士心得矣郤縠説礼乐敦诗书卒能胜楚于城濮祭遵雅歌投壶从容军旅亦能助汉于中兴恪不事威严然警备严宻敌莫能近此其不徒寛者矣
  隋文帝仁夀二年皇太子问于贺若弼韩擒虎史万歳皆称良将其优劣何如弼曰杨素猛将非谋将韩擒虎鬬将非领将史万歳骑将非大将太子曰然则大将谁也弼拜曰惟殿下所择弼意自许也
  臣若水通曰太子炀帝广也太子之问将非所问矣而弼之对非所对矣盖为将之道才徳兼备然后可称也刚中而应行险而顺易之称为丈人者此将之道也曰猛曰鬬曰骑将于人可也以之而将人则败矣夫岂得谓之将乎介胄之士能称者寡矣间有之亦偏禆之材尔人君之用将何所取哉不得已取诸公卿之贤者可也昔太公为相实兼司马周公冢宰亦主东征文武一也将相岂有二哉
  唐太宗贞观十四年十二月岑文本上防以为髙昌昏迷陛下命君集等讨而克之不逾旬日并付大理虽君集等自挂网罗恐海内之人疑陛下惟録其过而遗其功也臣闻命将出师主于克敌茍能克敌虽贪可赏若其败绩虽防可诛是以汉之李广利陈汤晋之王濬隋之韩擒虎皆负罪谴人主以其有功咸受封赏由是观之将帅之臣廉慎者寡贪求者众是以黄石公军势曰使智使勇使贪使愚故智者乐立其功勇者好行其志贪者急趋其利愚者不计其死伏愿録其防劳忘其大过使君集重升朝列复备驰驱虽非清贞之臣犹得贪愚之将斯则陛下虽屈法而徳弥显君集等虽防宥而过更彰矣上乃释之
  臣若水通曰侯君集讨髙昌之功足以掩过太宗因岑文本之言释之乃八议之法而我国家之于武臣功罪亦许相凖至于文本使贪要之不可以为训也夫世之以贪而穷黩以贪而妄杀以贪而败绩以贪而失纪律者多矣岂圣人任将之道哉
  贞观十五年十二月以李世勣为兵部尚书世勣在并州十六年令行禁止民夷怀服上曰隋炀帝劳百姓筑长城以备突厥卒无所益朕惟置李世勣于晋阳而邉尘不惊其为长城岂不壮哉
  臣若水通曰兵法贵严故威克厥爱允济世勣在并令行禁止威严所致也民夷怀服而国家无西顾之忧太宗称之为长城矣然而不学无术防临大节不可夺之义友与许李同比倡武氏之乱几絶唐祀所谓长城固如是乎
  唐髙宗仪凤三年太学士宋城魏元忠上封事言御吐蕃之防以为理国之要在文与武今言文者则以辞华为首而不及经纶言武者则以骑射为先而不及方略是皆何益于理乱哉故陆机着辨亡之论无救河桥之败养由基射穿七札不济鄢陵之师此已然之明效也古语有之人无常俗政有理乱兵无强弱将有巧拙故选将当以智略为本勇力为末今朝廷用人类取将门子弟及死事之家彼皆庸人岂足当阃外之任李左车陈汤吕孟皆出贫贱而立殊功未闻其家代为将也夫赏罚者军国之切务茍有功不赏有罪不诛虽尧舜不能以致理议者皆云近日征伐虚有赏格而无事实盖由小才之吏不知大体徒惜勲庸恐虚仓库不知士不用命所损几何黔首虽防不可欺罔岂得悬不信之令设虚赏之科而望其立功乎
  臣若水通曰选将以智略为本智略者所以求必胜之道也行师以赏罚为先赏罚者所以励必死之士也若选将则以将门是未尝选将也赏罚而无实事是未尝赏罚也岂任将之道哉宋城魏元忠之言岂可谓诸生不识时务者哉欲知行师者宜考焉
  唐髙宗永淳元年突厥余党入冦并州薛仁贵将兵撃之敌问大将为谁应之曰薛仁贵也曰吾闻仁贵流象州死久矣何以绐我仁贵免胄示之面敌相顾失色下马列拜稍稍引去仁贵因奋撃大破之
  臣若水通曰仁贵骁勇冠军发三矢而定天山提卒二千而降四十城其威信服于敌也久矣所以锋镝未交而声名自足以夺敌人之气向使流死象州则何以致敌之畏遁而其为祸于国家者可胜道哉然则名将者天下之所属心而安危之攸系也为人君者慎无轻黜之焉
  唐宗开元元年六月幽州大都督薛讷镇幽州二十余年吏民安之未尝举兵出塞寇亦不敢犯
  臣若水通曰邉将之道以镇静为上喜功好大将斯为下矣讷性沉勇绰有父风当夫滦河覆没白衣从军好大喜功之意消矣所以幽州镇静之久内以抚民外以却敌开元之盛邉衅不生未必非讷之功也为邉将者幸取法于是焉
  宗天寳四载二月以王忠嗣为河东节度使忠嗣少以勇敢自负及镇方面専以持重安邉为务常曰太平之将但当抚循训练士卒而已不可疲中国之力以邀功名邉人以为自张仁亶之后将帅皆不及
  臣若水通曰忠嗣抚循训练邉将之上防也疲中国力以邀功名此邉将之大患也斯言可以为万世守邉者之劝戒矣夫以忠嗣防石堡之得不当所亡髙马直以空敌资论禄山乱之有萌可谓深谋矣而复能韬漆弓于不用以镇静安邉世号名将宜也然亦不免于谗其亦工于谋国而拙于谋己者邪岂天不欲福唐使宗摈干城而生厉阶也哉
  唐肃宗乾元元年九月命郭子仪等九节度讨安庆绪帝以子仪光弼皆元勲难相统属故不置元帅但以宦官鱼朝防为观军容宣慰处置使观军容之名自此始明年三月九节度之师六十万溃于相州
  臣若水通曰范祖禹云夙沙衞殿齐师殖绰郭最曰子殿国师齐之辱也夫以诸侯之师使阉人殿之犹以为辱况天子之师而使宦者为之主帅乎臣谓大将得其人则有师中丈人之吉而无弟子舆尸之凶矣故传曰将非其人则败虽得其人而以亲信刚愎者参焉则败其肃宗之谓乎夫以李郭元勲难相统属为肃宗计者命二人率各偏禆分道并进踦角同功腹背交敌则庆绪当束手就擒矣奈何以宦者主之卒使李郭不世出之将六十万之众牵制于朝防心徳离涣溃于相州非肃宗大弃其师乎噫可以为戒矣
  唐代宗永泰元年十月回纥吐蕃合兵围泾阳子仪欲挺身徃説回纥遂与数骑开门而出回纥大惊子仪免胄释甲投枪而进诸酋长皆下马罗拜曰我曺岂肯与令公战乎
  臣若水通曰兵贵乎先声将贵乎重望盖以其平素所养自足以先服乎敌心是以能却敌也当夫二寇内侵泾阳累卵子仪单骑至垒免胄一示而敌人逡廵莫敢争锋是岂一朝一夕之所能猝办哉宜乎功塞天地而宠荣终始垂之万世为将相之师表也
  唐徳宗贞元八年八月陆贽上言以邉储不赡由措置失当蓄敛乖宜其略曰所谓措置失当者戍卒不于守臣守臣不緫于元帅至有一城之将一旅之兵各降中使监临皆承别诏委任分镇亘千里之地莫相率从縁邉列十万之师不设谋主每有冦至方从中覆比防徴发赴援冦已获胜罢归吐蕃之比中国众寡不敌工拙不侔然而彼攻有余我守不足盖彼之号令由将而我之节制在朝彼之兵众合并而我之部分离析故也臣若水通曰古之命将者跪而推毂曰阃以内寡人制之阃以外将军制之故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此所以战无不克而功无不成也徳宗之世毎有冦至方从中覆其有専制之权乎一城之将一旅之兵各降中使监临其有由将之专乎命将之制不修则军法之令不行其不败而有成功者鲜矣噫斯也自唐以来非一日矣陆贽此防真可以为后世命将者之戒矣岂独可用于徳宗之世而已哉
  徳宗兴元元年五月帝使谓陆贽曰浑瑊李晟诸军当议规画令其进取朕欲遣使宣慰卿宜细审条防以闻贽以为贤君选将委任责成故能有功况今秦梁千里兵势无常遥为规画未必合宜彼违命则失君威从命则害军事进退覊碍难以成功不若假以便宜之权待以殊常之赏则将帅感悦贽上奏其略曰锋镝交于原野而决防于九重之中机防变于斯湏而定计于千里之外用舍相碍臧否皆凶上有掣肘之讥下无死绥之志又曰传闻与指实不同悬算与临事有异又曰君上之权特异臣下惟不自用乃能用人
  臣若水通曰古之制将在军则君命有所不受是以能成功传曰有可以安国家利社稷者专之可也徳宗多疑贽之言反覆详尽而归要于自用之一言深切而着明矣范祖禹曰师之道在择人而委任之不可以牵制也而人君常欲权在于己或不欲归功于人将在外而以君命制之兵从中御未有能成功者也尽之矣贽之言既入曽未逾月而诸将奏凯京师克复贽之言于是乎验矣盖李晟浑瑊仲山甫之流也贽之内相其张仲孝友也哉
  唐宣宗大中五年春正月上颇知党项之反由邉帅利其羊马数欺夺之或妄诛杀党项不胜愤怨故反乃以右谏议大夫李福为夏绥节度使自是继选儒臣以代邉帅之贪暴者行日复面加戒励党项由是遂安福石之弟也
  臣若水通曰邉境之不宁以将帅之贪暴也将帅之贪暴由于武夫之不学也故人君为邉境长逺之虑者当以儒臣之贤有文武兼备者为之则文能附众武能威敌贪暴逺而邉境靖矣宣宗选儒臣以代邉将之贪暴者而党项遂安是其验也我国家选用儒臣以为各邉总制正用此道矣然以一时人材之盛岂无文武吉甫者乎仰惟圣明留意焉

  格物通卷七十三
<子部,儒家类,格物通>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七十四    明 湛若水 撰
  任将下
  班固白虎通曰大夫将兵必不御者欲盛其威使士卒一意繋心也故但闻将军令不闻君命也
  臣若水通曰将权惟其重而已将将惟其贤而已盖必将大夫所以尚贤也不御盛威所以重其权也权重故士卒一心是故闻将命不闻君命所以一其心也心一则无敌于天下矣武王曰受有臣亿万惟亿万心予有臣三千惟一心其斯之谓乎虽然使之一心于将者乃所以一心于君也后之人君必求一心之将以専任之而勿疑哉
  陆贽告徳宗曰凡欲选任将帅必先考察行能然后指以所授之方语以所委之事令其自揣可否自陈规模须某色甲兵籍某人参佐要若干士马用若干资粮某处置营某时成绩始终要领悉俾经纶于是观其计谋校其声实若谓材无足取言不可行则当退之于初不宜贻虑于其后也若谓志气足任方畧可施则当要之于终不宜掣肘于其间也是以古之遣将帅者君亲推毂而命之曰自阃以外将军裁之又赐鈇钺示令专断故军容不入国国容不入军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诚谓机宜不可以逺决号令不可以两从未有委任不专而望其克敌之功者也自顷邉军去就裁决多出宸选置戎臣先求易制多其部以分其力轻其任以弱其心虽有所惩亦无所失遂令分阃责成之义废死绥任咎之意衰
  臣若水通曰古之将将之道始焉择之精既焉任之专夫选惟精则我之志不疑任惟专则彼之权不挠不然上失其所以待将之道下无以尽其为将之才而衞内捍外之功不可冀矣唐之中叶回纥吐蕃出没无常有一子仪幸而成功犹未能以尽用也况其他乎若徳宗猜疑之心固非任将之道也矧有权臣如延龄在内而大将能立功矣乎其能免乎是故咫尺长安而不得见李怀光始有负功而叛者矣呜呼此固陆贽拳拳之意也
  宋高宗绍兴十一年十二月秦桧杀故少保枢宻副使武昌公岳飞飞事亲孝家无姬待吴玠素服飞愿与交驩饰名姝遗之飞曰主上宵旰岂大将安乐时邪却不受玠益敬服帝欲为飞营第飞辞曰金国未灭何以家为或谓天下何时太平飞曰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
  臣若水通曰岳飞者所谓才徳无全文武具备者也故一鼓而破杨么使遂长驱而北则中原可复矣而秦桧杀之遗千载无穷之恨也飞之被杀固飞之不幸乃亦宋室之不幸也桧之杀飞固桧之罪亦高宗之罪也使髙宗刚明独断察桧之奸而必去之知飞之忠而専任之则故物可计日而克复也不幸而至于斯非天乎或曰古之制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飞初为将必有命辞也为飞者知奸臣之误国而必将害己引命将之制拜表陈情而不受召必长驱收复中原然后归而请罪则宋之祚未必絶也宗庙未必不血食也北冦未必乱中国而遗千载所无之祸也臣谓此亦一説矣然飞事亲孝故事君忠岂忍为是哉
  宋儒程頥上河东帅书云自古乘塞御敌必用骁猛招徕抚养多在儒将
  臣若水通曰后世学絶士无文武全才然必有豪杰之士出乎其间也人君茍得将之儒者而用之则招徕抚养有道皆自其学问心得中来也故升陑之师必在一徳之贤矣舎儒将则不可程頥之言岂非真见哉
  华阳范祖禹曰昔周宣王任贤使能吉甫征伐于外而王之所与处者张仲孝友也夫使文武之臣征伐而左右前后得正良之士善其君心则谗言不至而忠谋见用此所以能成功也茍使憸邪之人从中制之则虽吉甫无以成其功宣王能复文武之业以致中兴者内顺治而外威严也
  臣若水通曰将之无成功者必将非其人也将得其人矣而又无成功者相之不贤也内外之不一也故有吉甫于外必有张仲于内然后可成中兴之功内外一徳一心而功不成者未之有也虽然亦本于宣王之心之贤尔惟君之贤而后能择相能择相而后能用将不然则秦桧在内虽有岳飞之贤将非但不能用尔杀身败国之祸至矣可不戒哉
  杨时上钦宗防其略曰臣尝论姚古逗遛当以军法从事久未防施行今太原围闭累月危急甚矣访闻大兵尚在威胜军无一人一骑入太原境者惟范琼不受姚古节制独能引兵稍前则诸将逗遛古实为之也奈何惜姚古不诛坐视要重之地而不救乎
  臣若水通曰语云小不忍则乱大谋时之论姚古是矣姚古知逗遛在军法所必诛所以然者忍尔钦宗知姚古之不诛则人不效死是无太原重地也所以不行诛者亦忍尔自古之兴亡多矣而未有如宋之惨者忍尔如人之患毒疽与命闗者也溃之则痛而可生不溃之则忍而必死宋以礼义而兴宜多歴年然都汴则立国已弱当盛之时北迁闗中则犹可延祚而不能者忍尔北寇渐处中国而不去及其盛而各据而不能决战乃南迁而都杭又忍而不决战主和议岳飞诸贤且受祸焉是又不忍又迁闽迁广隐忍以死其祸毒矣如疽之大溃而不可救以死自古亡天下未有如是之惨者也噫可以为万世戒矣
  杨时择将劄子有云宜令两制而上各举所知堪为将帅者有智勇足以敌忾待暴久沉下僚未为世用者令监司郡守皆得以名闻或自负材武不为人知者亦使得自陈询事考言有可采者不次用之则鼓刀贩缯之杰必有为时而出者未尝求之不可谓天下之广咸无其人焉此尤宜留意也
  臣若水通曰知人惟难而知将材者为尤难夫以赵括读父书而人莫能难之及将兵而致败则将材可以易知乎杨时请令两制而上各以沉于下僚者上闻是欲尝试之事也又令自负材武而人不知者得自陈是欲自审于己也二者无遗防矣虽然唐虞任官总言九徳至于徂征有苖乃勤俭之禹也将才之选岂在他求哉
  西山真徳秀曰古之用武者不急于治兵而急于择将将之勇怯兵实系焉故天下无必胜之兵而有不可败之将
  臣若水通曰将也者三军之司命也兵非可必胜者也全兵固守以活三军之命者将之能也故兵以十全为上知其可战不可战而已此理势之可必者也人君之于将求得如是之人而任之则万全常胜之势可保矣
  国朝乙巳春太祖御奉天门与刘基论用兵谓基曰克敌在兵而制兵在将兵无节制则将不任将非其人则兵必败是以两军之间决死生成败之际有精兵不如良将基对曰臣荷圣上厚防得侍左右毎观庙筭初谓未必皆然及至摧锋破敌动若神明臣由是知任将在上将之胜不若主之胜也然臣观陛下常不拘古法而胜此尤所难也乃谓之曰兵者谋也因敌制胜岂必泥于古哉朕常亲矢石观战阵之事阖辟竒正顷刻变化犹风云之无常势要在通其变尔亦何暇论古法邪臣若水通曰后世之谈兵者不过坐作进退之节撃刺攻守之宜此其迹也臣恐探本之论不如是也何者克敌在兵制兵在将而任将则在君也是故明君慎择其将而已矣将其贤也则呼吸之间变态百出如疾风之飘忽如迅雷之过耳用正用竒如神之莫测安用夫六韬三略之旧哉韬略者无乃讲于平时以开发吾之聪明者尔聪明在我则视听随寓而用岂可定哉圣祖谕刘基之言可谓不泥于迹而独能用其神者矣
  乙巳八月太祖皇帝命中书左相国徐逹为大将军平章常遇春为副将军帅师二十万伐张士诚集将佐谕之曰自大乱以来豪杰并起所在割据称名号者不可胜数江南乱防西有陈友谅东有张士诚皆连地千里拥众数十万吾介乎二人之间相与抗者十余年观二人所为其志岂在于民不过贪富贵聚渊薮刼夺冦攘而已友谅败防独士诚据有浙西北连两淮恃其彊力数侵吴之疆埸頼诸将连歳征讨克取两淮之地今惟浙西姑苏诸郡未下故命卿等讨之卿等宜戒饬士卒毋肆虏掠毋妄杀戮毋发邱垅毋毁庐舎闻张士诚母姑苏城外慎勿侵毁其墓汝等毋忘吾言诸将帅务在辑睦勿纵左右欺凌军士凡为将之功必资士卒善抚恤之大抵克敌者必以成功为效树徳者必以广防为务卿等勉之诸将皆再拜受命
  臣若水通曰孟子之于梁襄王既告以定于一又告以不嗜杀人者能一之观皇祖命将出师以妄杀为戒其古之聪明睿智神武而不杀者乎其平一天下宜矣圣谕曰克敌者以成功为效树徳者以广防为务群防刼冦戡定祸乱非所谓克敌乎曰毋发邱垅毋毁庐墓务在辑睦非所谓树徳乎克敌者义也树徳者仁也以仁义之师为吊伐之举此所以不嗜杀而除民虐应天命而一天下也欤
  吴元年十月命徐逹为征虏大将军常遇春为征虏副将军率甲士二十五万由长淮入大河北取中原谓逹曰阃外之事汝实任之兹行必自山东次第进取山东古云十二山河之地师行之际须严部伍明分数一众心审进退之机适通变之宜使战必胜攻必取我虚而彼实则避之我实而彼虚则撃之将者三军之司命立威者胜任势者强威立则士用命势重则敌不敢犯吾尝与诸豪杰并驱观其取败者未有不由威不立而势轻也汝其慎之
  臣若水通曰此我圣祖谕徐逹常遇春北征中原之言其要在于识虚实其道在于壮威势而已进退之机变通之宜所以运用乎此者尔此诚万世将帅决胜万全之术也后之为将者不可不取法于斯焉
  洪武三年六月以大都督府都督佥事张温兼陜西行都督府佥事温先从大将军攻兰州有功及是入谢太祖谕之曰兰州之防可谓竒功夫将帅之道有功不伐则功益显恃功骄恣则名益隳故仁者不矜其功而智者克成其名仁智兼全所向无敌若乏仁义虽有勇士百万不足恃也古者仁智之将抚摩安辑见情逹变坐而制胜以树勲立名于当时者国家莫不倚重之功名始终万古不朽其悍骄恣横之人虽能成功卒至败亡者盖勇有余而仁智不足也古称髙而不危满而不溢又曰功盖天下守之以谦尔能守此为戒则可以长保富贵矣
  臣若水通曰书云臣罔以宠利居成功夫功名之际难于保终也才有余而徳不足者鲜有不败矣是故仁智也者保其位者也我太祖髙皇帝之谕张温而及于此焉实将帅保功名之药石也后之为人臣者固当自保其终而为人君者亦当保臣之终焉
  洪武六年上以大将军徐逹等久出师遣使赍勑谕之曰凡贤人君子不以勤怠异其始终不以富贵忘其艰难卿等与朕平定天下勲业已成而残冦不能尽讨致连年出师劳民扰众孰任其咎朕姑为尔言之今驻师去处皆有房宇妻妾身虽在外实同家居一也肥马轻裘纵意驰骋不知下人饥寒之忧二也燕乐玩愒因循茍且不能谋事三也军士连年暴露披坚执鋭朝夕不息意图决胜尔又失算卒无成功四也昔田单攻狄久之不下问计于鲁仲连仲连曰将军在即墨时饮食起居与士卒同身先于士所以获生而取胜今将军东有夜邑之奉西有淄上之娱黄金横带驰骋于淄渑之间有生之乐无死之心所以不胜也卿等皆起布衣一旦至此遂忘昔日之艰难岂不犯仲连之诮乎卿等宜益懋其功以副朕懐
  臣若水通曰丹书之戒敬胜怠者吉怠胜敬者防臣谓敬者天理之公怠者人欲之私公私系于一念之防尔惟能敬则有忧勤惕厉之心而无怠惰荒宁之气功以之崇业以之广何所为而不成也皇祖与大将军诸臣平定天下勲业已成而残寇尚未尽讨譬之为山九仞而功一篑也所以然者敬于始而怠于终尔皇祖责以四失起病之药石也所以作其敬儆其怠御将之道至矣诗曰执竞武王无竞惟烈我皇祖以之
  洪武十七年二月庚戌上与翰林院侍讲学士李翀等论武事翀曰用兵重在任将上曰任将之道固重然必任之专信之笃而后可以成功昔齐用司马穣苴魏用乐羊可谓任之专信之笃故皆有功若唐肃宗用鱼朝防宪宗用吐突承瓘为监军使诸将掣肘以致败事者惟任将不专信之不笃故也翀曰惟陛下圣明深知此失上曰将必择有识有谋有仁有勇者有识能察几于未形有谋能制胜于未动有仁能得士心有勇能摧坚破鋭兼是四者庶可成功然亦在人君任之何如尔臣若水通曰御将之道有二曰专任曰笃信而已为将之道有四曰识曰谋曰仁曰勇而已为将之道在乎臣而御将之道在乎君此皇祖之见万世不易之论也若非有善御之君则虽有识谋仁勇之将车载斗量不能用也仰惟圣明鋭意文徳不忘武备必修古遣将之法专阃外之制则可谓任之专矣逺谗间之口安展布之心则可谓信之笃矣能斯二者则穰苴乐羊岂无复见于今乎
  洪武二十四年十一月丙申宋国公冯胜凉国公蓝玉等遣使入奏请勒兵廵邉就讨西蕃之未附者上遣使报之曰朕观天象未利征讨慎勿轻举尔胜及左副将军傅友徳宜还京师玉率诸将驻陜西训练士马且多市马为武备待其有衅而后取之朕当有后命也臣若水通曰兵者所以行征伐也征也者所以讨人之不正也此我圣祖所谓待其有衅而后取之者也无衅而动是谓贪兵不但戕民之生抑以害民之财先王耀徳不观兵盖以此尔我圣祖养静待动之説诚得圣人用兵之道矣兵不滥用则食之者寡而君民之财足矣人君茍不体认于一念之间防乎欲以存乎理其不玩兵而害财者几希矣
  洪武三十年正月命长兴侯耿炳文为总兵官武定侯郭英为副征陜西及甘肃选精鋭歩骑廵西北邉以备边冦上谕之曰帝王之治天下务安民也今海内无虞民固安矣然邉境之备不可废弛尔其竭力以副朕心凡有冦盗即殄灭之俾邉民乐业则余汝嘉
  臣若水通曰邦頼民以守民頼兵以衞兵虽所以安民亦或至于害民也我皇祖安不忘危治不忘乱以义用兵以仁存心及命将备邉乃拳拳以弭盗安民为诫此邦本之所以固而天命之所以永也若秦皇黩武以至危亡汉武穷兵不免虚耗亦独何哉

《格物通》 相关内容:

前一:2
后一:4

查看目录 >> 《格物通》



关于本站 | 收藏本站 | 欢迎投稿 | 意见建议 | 国学迷 | 说文网
Copyright © 国学大师 古典图书集成 All Rights Reserved.
免责声明:本站非营利性站点,内容均为民国之前的公共版权领域古籍,以方便网友为主,仅供学习研究。
内容由热心网友提供和网上收集,不保留版权。若侵犯了您的权益,来信即刪。scp168@qq.com

ICP证:琼ICP备2022019473号-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