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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笺疏】
  〔一〕宋诗纪事五引诗律武库云:「晋陶侃少时,家贫,有友人见访,无以致诚。其邻人颇贤,谓侃曰:『子门有长者车,何不延之,以论当世事?』侃曰:『贫不能备酒醴。』邻人密于墙头度以浊酒只鸡,遂成终日之乐。本朝王冀公钦若过其庙题诗云:『九重天阙梦掉臂,黄鸡白酒邻舍恩。』用此事也。」嘉锡案:此不知出何书,疑即因陶母事而傅会。姑识于此,容俟再考。
  〔二〕李详云:「详案:晋书列女传湛氏传『侃父丹娉为妾』,与晋阳秋异。然云娉,似非妾称。」
  〔三〕舆地纪胜二十三云:「饶州延宾坊在萧家巷,世传为陶侃所居。陶侃传:孝廉范逵尝过侃,仓卒无以待。其母乃截发得双?,以易酒炙。乐饮极欢。故后世以延宾坊名之。又云:陶侃字士行,鄱阳人,后徙居于浔阳。今城中有延宾坊,即其故居也。」
  〔四〕程炎震云:「晋书云:『时豫章国郎中令杨?,侃州里士也,为乡论所归。侃诣之,?曰:「易称『贞固足以干事』,陶士行是也。」与同乘,见中书郎顾荣』,此注有脱文。」嘉锡案:晋书侃传云:「时豫章国郎中令杨?,侃州里也,为乡论所归。侃诣之,?曰:『易称「贞固足以干事」,陶士行是也。』与同乘,见中书郎顾荣。荣甚奇之。吏部郎温雅谓?曰:『奈何与小人共载。』?曰:『此人非凡器也。』」御览二百六十五引晋书曰:「杨?、陶侃共载诣顾荣。州大中正温雅责?与小人共载,?曰:『江州名少风俗,卿已不能养成寒俊,且可不毁之。』杨?代雅为大中正,举侃为鄱阳小中正。」其事与今晋书同而文异。职官分纪四十引作王隐晋书,是也。此注所引晋阳秋,初不言羊?事,而忽云或责?与小人同载,语意突兀。且「豫章顾荣」四字,亦无着落。盖由宋人妄删,原文必不如此。
  陶公少时,作鱼梁吏,尝以坩?饷母。〔一〕母封?付使,反书责侃曰:「汝为吏,以官物见饷,非唯不益,乃增吾忧也。」侃别传曰:「母湛氏,贤明有法训。侃在武昌,与佐吏从容饮燕,常有饮限。或劝犹可少进,侃凄然良久曰:『昔年少,曾有酒失,二亲见约,故不敢踰限。』及侃丁母忧,在墓下,忽有二客来吊,不哭而退,仪服鲜异,知非常人。遣随视之,但见双鹤冲天而去。」幽明录曰:「陶公在寻阳西南一塞取鱼,自谓其池曰鹤门。」按吴司徒孟宗为雷池监,以?饷母,母不受。非侃也。疑后人因孟假为此说。〔二〕
  【校文】
  「?」景宋本及沉本俱作「鲊」。
  注「常有饮限」沉本作「饮常有限」。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湛氏传:『以一坩鲊遗母。』音义:『坩,苦甘反。』玉篇:『坩,口甘切,土器也。』广韵二十三谈:『坩,坩甒,苦甘切。』」又云:「说文:『□,臧鱼也。南方谓之□,北方谓之□。一曰大鱼为□,小鱼为□。从鱼,差省声。』玉篇:『□,仄下切,藏鱼也。鲊同上。』广韵三十五马:『鲊,释名曰:鲊葅也。以盐米酿鱼以为葅,侧下切。』
  御览八百三十四谢玄与兄书:『昨日疏成后出钓,手所获鱼,以为二坩鲊,今奉送。』又八百六十二与妇书略同。并据全晋文八十三。」
  纬略一云:「谢玄与妹书曰:『昨出钓获鱼,以为三坩鲊,今奉送。』亦用坩字。说文曰:『鲊,藏鱼也。』坩音龛。纂文曰:『大坩为坊。』东宫旧事曰:『白坩五枚。』」嘉锡案:谢玄语见御览八百六十二作与妇书。
  〔二〕程炎震云:「孟宗事见孝子传,御览六十五雷水部引之。」
  类聚七十二引列女后传曰:「吴光禄勋孟宗为监鱼池司马。罢职,道作两器鲊以归奉母。母怒之曰:『吾老,为母戒言,唯听饮彼水,何吾言之不从也?』宗曰:『于道作之,非池鱼也。』母曰:『汝为主鱼吏,而获鲊以归,岂可家至户告耶?』乃还鲊于宗。宗伏,谢罪,遂沈鲊于江。」嘉锡案:此注作雷池监,而列女后传作监鱼池司马,彼此不同。三国志孙皓传:「建衡三年,司空孟仁卒。」注引吴录曰:「仁字恭武,江夏人也。本名宗,避皓字易焉。除为盐池司马。自能结网,手以捕鱼,作鲊寄母。母因以还之曰:『汝为鱼官,而以鲊寄我,非远嫌也。』」「盐」疑当作「监」,以形近致误。
  桓宣武平蜀,以李势妹为妾,〔一〕甚有宠,常着斋后。主始不知,既闻,与数十婢拔白刃袭之。续晋阳秋曰:「温尚明帝女南康长公主。」正值李梳头,发委藉地,肤色玉曜,不为动容。徐曰:「国破家亡,无心至此。今日若能见杀,乃是本怀。」主惭而退。妒记曰:「温平蜀,以李势女为妾,郡主凶妒,不即知之。后知,乃拔刃往李所,因欲斫之。见李在窗梳头,姿貌端丽,徐徐结发,敛手向主,神色闲正,辞甚凄惋。主于是掷刀前抱之曰:『阿子,〔二〕我见汝亦怜,何况老奴。』遂善之。」〔三〕
  【笺疏】
  〔一〕程炎震云:「御览一百五十四引妹作女。」
  〔二〕宋书五行志二曰:「晋穆帝升平中,童子辈忽歌于道,曰阿子闻。曲终辄曰:『阿子,汝闻不?』无几,穆帝崩。太后哭曰:『阿子,汝闻不?』」嘉锡案:据此,则「阿子」乃晋人呼儿女之词。盖公主怜爱李势妹,以儿女子畜之,呼为「阿子」者,亲之也:类聚十八引妒记作「阿姊」者,非。
  〔三〕敦煌本残类书第二种曰:「桓宣武平蜀以李势女为妾,甚有宠,私置之后斋。公主初不知,既闻,领数十婢将棒袭之。正值李梳头,发委藉地,姿貌绝丽,肤色玉曜,不为动容。徐下地结发,敛手而言曰:『国破家亡,父母屠□,偷存旦暮,无心以生。今日若能见杀,实惬本怀。』主乃掷刀杖,泣而前抱之曰:『我见汝尚怜爱,心神凄怆,何况贼种老奴耶!』因厚礼相遇。」与此事同而加详。罗叔言先生跋,疑其即采自世说。今本经宋人改订,自不能无差异。嘉锡案:余尝以唐写本世说与宋本校,知宋人所删者,刘孝标注耳。其临川正文,但偶有三数字不同,未有刊削如此者。类书盖别有所本,非采自世说也。然其叙事详赡,过于世说及妒记矣。
  庾玉台,希之弟也。希诛,将戮玉台。希已见。玉台,庾友小字。庾氏谱曰:「友字惠彦,司空冰第三子。历中书郎、东阳太守。」玉台子妇,宣武弟桓豁女也。庾氏谱曰:「友字弘之,长子宣,娶宣武弟桓豁之女,〔一〕字女幼。」徒跣求进,阍禁不内。女厉声曰:「是何小人?我伯父门,不听我前!」因突入,号泣请曰:「庾玉台常因人脚短三寸,当复能作贼不?」宣武笑曰:「婿故自急。」〔二〕遂原玉台一门。中兴书曰:「桓温杀庾希弟倩,希闻难而逃,希弟友当伏诛。子妇桓氏女,请温,得宥。」
  【校文】
  注「请温得宥」沉本作「诉」。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晋书庾冰传作桓秘女。」
  〔二〕嘉锡案:友若不获赦,则宣亦当从坐。故曰「婿故自急」。
  谢公夫人帏诸婢,使在前作伎,使太傅暂见,便下帏。太傅索更开,夫人云:「恐伤盛德。」〔一〕刘夫人已见。
  【笺疏】
  〔一〕类聚三十五引妒记曰:「谢太傅刘夫人,不令公有别房。公既深好声乐,后遂颇欲立妓妾。兄子外生等微达此旨,共问讯刘夫人,因方便称关雎螽斯有不忌之德。夫人知以讽己,乃问:『谁撰此诗?』答云:『周公。』夫人曰:『周公是男子,相为尔,若使周姥撰诗,当无此也。』」嘉锡案:自古未闻有以关雎螽斯为周公撰者。谢氏子弟不应发此无稽之言。且夫人为真长之妹,孙绰就谢公宿,言至款杂,夫人谓「亡兄门未有此客」(见轻诋篇)。何至出辞鄙倍如此?疑是时人造作此言,以为戏笑耳。然亦可见其以妒得名,乃有此等传说矣。
  桓车骑不好箸新衣。浴后,妇故送新衣与。桓氏谱曰:「冲娶琅耶王恬女,字女宗。」〔一〕车骑大怒,催使持去。妇更持还,传语云:「衣不经新,何由而故?」桓公大笑,箸之。
  【笺疏】
  〔一〕嘉锡案:仇隙篇注引桓氏谱又曰:「桓冲后娶颍川庾蔑女,字姚。」此条所记之妇,不知是王是庾也。
  王右军郗夫人谓二弟司空、中郎曰:司空愔已见。郗昙别传曰:「昙字重熙,鉴少子。性韵方质,和正沉简。累迁丹阳尹、北中郎将、徐、兖二州刺史。」「王家见二谢,〔一〕倾筐倒□;二谢:安、万。见汝辈来,平平尔。汝可无烦复往。」
  【校文】
  「倒□」「□」,景宋本及沉本作「屣」。
  【笺疏】
  〔一〕嘉锡案:此王家乃指其夫右军。
  王凝之谢夫人既往王氏,大薄凝之。既还谢家,意大不说。太傅慰释之曰:「王郎,逸少之子,人材亦不恶,汝何以恨乃尔?」答曰:「一门叔父,则有阿大、中郎。〔一〕群从兄弟,则有封、胡、遏、末。〔二〕封胡,谢韶小字。遏末,谢渊小字。韶字穆度,万子,车骑司马。渊字叔度,奕第二子,义兴太守。时人称其尤彦秀者。或曰封、胡、遏、末。封谓朗,〔三〕遏谓玄,末谓韶,朗玄渊,一作胡谓渊,遏谓玄,末谓韶也。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
  【校文】
  「乃」景宋本作「乃」。
  【笺疏】
  〔一〕程炎震云:「中郎,谢万。阿大不知何指,当即谓安。」嘉锡案:道韫不应面呼安为阿大,疑是谢尚耳。尚父鲲,只生尚一人,故称阿大。安兄弟六人,见纰漏篇注。大兄奕,次兄据,均见言语篇及注。则安乃第三,非大也。其于叔父独不及安者,尊者之前,不敢斥言之也。
  〔二〕李慈铭云:「案晋书谢万传作封、胡、羯、末。」
  〔三〕李慈铭云:「案此处封谓下脱韶胡谓三字。韶玄朗三字误衍,当作『封谓韶,胡谓朗,遏谓玄,末谓渊』。晋书谢万传可证。彼渊作川,唐人避高祖讳。又案一作下脱封谓朗三字,以文义推之可知。」程炎震云:「晋书七十九谢万传及九十六列女传作『封、胡、羯、末』。又云『封谓谢韶,胡谓谢朗,羯谓谢玄,末谓谢川』。按川即渊,唐人避讳改。」
  陆龟蒙甫里集八自注云:「羯,谢玄小字。末,谢川小字。」与晋书合。嘉锡案:伤逝篇云:「王东亭闻谢丧,往哭,不执末婢手而出。」注云:「末婢,谢琰小字。」则末当即谢琰。孝标此注乃谓「遏末,谢渊小字」。晋书亦谓末是谢渊,渊与琰为从父兄弟,不应小字同用末字,其误必矣。
  韩康伯母,隐古几毁坏,卞鞠见几恶,欲易之。鞠,卞范之。母之外孙也。答曰:「我若不隐此,汝何以得见古物?」〔一〕
  【笺疏】
  〔一〕嘉锡案:晋书范之传云:「玄僣位,以范之为侍中,封临汝县公。玄既奢侈无度,范之亦盛营馆第,自以佐命元勋,深怀矜伐,以富贵骄人。」然则范之为人,盖习于奢靡,平生服用,必力求新异,韩母言不因己不得见古物,盖讥之也。
  王江州夫人语谢遏曰:「汝何以都不复进,夫人,玄之妹。为是尘务经心,天分有限。」〔一〕
  【笺疏】
  〔一〕嘉锡案:王江州即凝之,夫人即谢道韫。后条明云「谢遏绝重其姊」。御览八百二十四引有谢玄与姊书,则道韫是姊,非妹。况其言为尔汝之辞,直相诫励,亦非所以对兄。妹字决为传写之误无疑。
  郗嘉宾丧,妇兄弟欲迎妹还,终不肯归。郗氏谱曰:「超娶汝南周闵女,名马头。」曰:「生纵不得与郗郎同室,死宁不同穴!」毛诗曰:「谷则异室,死则同穴。」郑玄注曰:「穴谓圹中墟也。」
  谢遏绝重其姊,张玄常称其妹,欲以敌之。有济尼者,并游张、谢二家。人问其优劣?答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一〕
  【笺疏】
  〔一〕嘉锡案:林下,谓竹林名士也。赏誉篇曰:「林下诸贤,各有俊才子」是其证。此言王夫人虽巾帼,而有名士之风,言顾不如王。晋书列女传所载道韫事迹,如施青绫步障为小郎解围,嫠居后见刘柳与之谈议,皆足见其神情之散朗,非复寻常闺房中人举动。类聚八十八引其拟嵇中散诗曰:「遥望山上松,隆冬不能雕。愿想游下憩,瞻彼万仞条。腾跃不能升,顿足俟王乔。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飖。」居然有论养生服石髓之意,此亦林下风气之一端也。道韫以一女子而有林下风气,足见其为女中名士。至称顾家妇为闺房之秀,不过妇人中之秀出者而已。不言其优劣,而高下自见,此晋人措词妙处。
  王尚书惠尝看王右军夫人,〔一〕宋书曰:「惠字令明,琅邪人。历吏部尚书,赠太常卿。」问:「眼耳未觉恶不?」妇人集载谢表曰:「妾年九十,孤骸独存,愿蒙哀矜,赐其鞠养。」〔二〕答曰:「发白齿落,属乎形骸;至于眼耳,关于神明,那可便与人隔?」
  【笺疏】
  〔一〕程炎震云:「王惠,劭之孙,导之曾孙,右军孙行也。」
  〔二〕嘉锡案:真诰阐幽微篇注云:「逸少升平五年辛酉岁亡,年五十九。」夫人若与右军年相上下,则其九十岁当在太元十七年前后。然王凝之至隆安三年五月始为孙恩所害,夫人上此表时,若凝之犹在,则不应云孤骸独存。夫人为郗愔之姊,愔以太元九年卒,年七十二。夫人盖较愔仅大二三岁,则其九十岁时,正当隆安三四年间,其诸子死亡殆尽,朝廷悯凝之殁于王事,故赐其母以鞠养也。
  韩康伯母殷,随孙绘之之衡阳,韩氏谱曰:「绘之字季伦。父康伯,太常卿。绘之仕至衡阳太守。」于阖庐洲中逢桓南郡。卞鞠是其外孙,时来问讯。谓鞠曰:「我不死,见此竖二世作贼!」在衡阳数年,绘之遇桓景真之难也,〔一〕续晋阳秋曰:「桓亮字景真,大司马温之孙。父济,给事中。叔父玄,篡逆见诛。亮聚众于长沙,自号湘州刺史。杀太宰甄恭、衡阳前太守韩绘之等十余人。为刘毅军人郭珍斩之。」〔二〕殷抚尸哭曰:「汝父昔罢豫章,征书朝至夕发。汝去郡邑数年,为物不得动,遂及于难,夫复何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桓亮之难,在义熙元年乙巳,距永和十二年殷浩殁时,整五十年。浩卒年五十二。康伯之母如是浩姊,年当百余;如是浩妹,亦九十余矣。」嘉锡案:晋书韩伯传第云母殷氏,舅殷浩,不言是浩姊或妹。建康实录九云:「太元五年八月,太常韩伯卒。伯母殷浩姊,伯早孤,卒时年四十九。」以此推之,康伯当生于咸和七年壬辰,下至义熙元年乙巳绘之死时,首尾七十四年。其母为殷浩之姊,生康伯时,年当三十余,至此固已百余岁矣。又案:阖庐洲不知所在,遍考地理书未见。晋书安帝纪:隆安二年七月,王恭、庾楷、殷仲堪、桓玄、杨佺期等举兵反。九月辅国将军刘牢之击败恭,收送京师,斩之。玄等走寻阳。通鉴一百十云:「冬十月,仲堪自燕湖南归,玄等狼狈西还,追仲堪,至寻阳及之。壬午,盟于寻阳。朝廷深惮之,以荆州还仲堪,优诏慰谕,仲堪等乃受诏,各还所镇。玄乃屯于夏口,引始安太守济阴卞范之以为谋主。」世说言康伯母随孙绘之之衡阳,逢桓玄,必是由建康赴任,遇之于道中。又言卞鞠时来问讯,知在范之已为玄长史之后。然则阖庐洲必在大江之中,去夏口不远。考影宋本寰宇记一百十三曰:「兴国军永兴县阖闾山,在州东四百七十里,(兴国军本属鄂州,故言在州东。)在县之北。史记云:「阖闾九年,子胥伐楚。」吴越春秋云:「子胥将兵破楚,掘平王之墓,屯军城于此山。」御览四十八地部有阖闾山,引武昌记曰:「昔阖闾与伍子胥屯众于此山为城,故曰阖闾山。」舆地广记二十五云:「永兴县有阖闾山,吴王阖闾与楚相持屯此。」此虽皆只言阖闾山而不言洲,然宋之兴国军即晋之阳新县,其东北滨大江。夏口在武昌郡,自寻阳泝江至武昌,中途必过阳新。阖庐洲盖即在阖闾山下。玄方由寻阳退屯夏口,故康伯母遇之于此。此洲所以不见纪载者,殆已沉没,或变为陆地,与岸相连矣。范之事见宠礼篇注。晋书附桓玄传云:「范之为始安太守,桓玄少与之游。及玄为江州,引为长史,委以心膂之任,潜谋密计,莫不决之。后玄将为篡乱,范之与殷仲文阴撰策命。玄平,斩于江陵。」方康伯母遇之江中时,范之正从玄作乱,而韩母乃面斥玄为贼,盖欲以训戒之也。惜乎范之不能从其外祖母之言,终与逆贼同死,负母意矣。晋之士大夫感温之恩,多党附桓氏。母以一妇人独名其父子作贼,虽是衔其兄浩被废之雠,然词严义正,能明于顺逆,可不谓贤欤?
  〔二〕李慈铭云:「案太宰下当有脱字。」又云:「案郭珍,桓玄传作郭弥。」

  术解第二十
  荀勖善解音声,时论谓之闇解。遂调律吕,正雅乐。每至正会,殿庭作乐,自调宫商,无不谐韵。阮咸妙赏,时谓神解。〔一〕每公会作乐,而心谓之不调。既无一言直勖,意忌之,〔二〕遂出阮为始平太守。后有一田父耕于野,得周时玉尺,便是天下正尺。荀试以校己所治钟鼓、金石、丝竹,皆觉短一黍,于是伏阮神识。〔三〕晋后略曰:「钟律之器,自周之未废,而汉成、哀之间,诸儒修而治之。至后汉末,复隳矣。〔四〕魏氏使协律知音者杜夔造之,不能考之典礼,徒依于时丝管之声、时之尺寸而制之,甚乖失礼度。于是世祖命中书监荀勖依典制,定钟律。既铸律管,募求古器,得周时玉律数枚,比之不差。又诸郡舍仓库,或有汉时故钟,以律命之,皆不叩而应,声响韵合,又若俱成。」晋诸公赞曰:「律成,散骑侍郎阮咸谓『勖所造声高、高则悲。夫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今声不合雅,惧非德政中和之音,必是古今尺有长短所致。然今钟磬是魏时杜夔所造,不与勖律相应,音声舒雅,而久不知夔所造,〔五〕时人为之,不足改易。』勖性自矜,乃因事左迁咸为始平太守,而病卒。后得地中古铜尺,校度勖今尺,短四分,方明咸果解音,然无能正者。」干宝晋纪曰:「荀勖始造正德大象之舞,以魏杜夔所制律吕,校大乐本音不和。〔六〕后汉至魏,尺长于古四分有余,而夔据之,是以失韵。乃依周礼,积粟以起度量,以度古器,符于本铭,遂以为式,用之郊庙。」
  【笺疏】
  〔一〕通典一百四十四曰:「阮咸,亦秦琵琶也,而项长过于今制,列十有三柱。武太后时,蜀人蒯朗于古墓中得之。晋竹林七贤图阮咸所弹与此类同,因谓之『阮咸』。咸世实以善琵琶知音律称。」又自注曰:「蒯朗初得铜者,时莫有识之。太常少卿元行冲曰:『此阮咸所造。』乃令匠人改以木为之,声甚清雅。」
  〔二〕李慈铭云:「案直下疑当重一勖字。谓咸无一言直勖,故勖忌之也。又案直同值,遇也。谓咸遭勖意忌也。」
  〔三〕程炎震云:「晋书乐志云『出咸为始平相』,误。又云:『于此伏咸之妙,复征咸归。』」又云:「晋书律历志云:『后始平掘地得古铜尺,岁久欲腐,不知何代所出,果长勖尺四分。』又史臣案云:『又汉章帝时,零陵文学史奚景于泠道舜祠下得玉律,度以为尺,相传谓之汉官尺。以校荀勖尺,勖尺短四分。汉官、始平两尺度同。』又云:『文选注引晋诸公赞作「中护军长史阮咸」。』」
  〔四〕李慈铭云:「案堕,有徒规徒可二反。作隳者俗谬。」
  〔五〕李慈铭云:「案不知疑当作不如,谓勖所造不如夔也。」又「案此当以舒雅读句,其声舒雅,而人不知是夔所造。盖勖未曾制钟磬,犹是夔所为也。」
  〔六〕李慈铭云:「案本音当作八音。晋书律历志、宋书律志俱作八音。」
  荀勖尝在晋武帝坐上食笋进饭,谓在坐人曰:「此是劳薪炊也。」坐者未之信,密遣问之,实用故车脚。〔一〕
  【笺疏】
  〔一〕隋书王劭传劭上表请变火曰:「昔师旷食饭,云是劳薪所爨。晋平公使视之,果然车辋。」
  人有相羊祜父墓,后应出受命君。祜恶其言,遂掘断墓后,以坏其势。相者立视之曰:「犹应出折臂三公。」俄而祜坠马折臂,位果至公。幽明录曰:「羊祜工骑乘。有一儿五六岁,端明可喜。掘墓之后,儿即亡。羊时为襄阳都督,因盘马落地,遂折臂。于时士林咸叹其忠诚。」
  王武子善解马性。尝乘一马,箸连钱障泥。前有水,终日不肯渡。〔一〕王云:「此必是惜障泥。」使人解去,便径渡。语林曰:「武子性爱马,亦甚别之。故杜预道『王武子有马癖,和长舆有钱癖。』武帝问杜预:『卿有何癖?』对曰:『臣有左传癖。』」
  【校文】
  注「武帝问杜预」景宋本及沉本无「杜」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连钱,晋书济传作连干。御览三百五十九引同。」又云:「终日不肯渡,御览引无日字,是也。」
  陈述为大将军掾,甚见爱重。及亡,郭璞往哭之,甚哀,乃呼曰:「嗣祖,焉知非福!」俄而大将军作乱,如其所言。陈氏谱曰:「述字嗣祖,颍川许昌人。有美名。」
  晋明帝解占冢宅,闻郭璞为人葬,帝微服往看。因问主人:「何以葬龙角?此法当灭族!」主人曰:「郭云:『此葬龙耳,不出三年,当致天子。』」帝问:「为是出天子邪?」答曰:「非出天子,能致天子问耳。」〔一〕青鸟子相冢书曰:「葬龙之角,暴富贵,后当灭门。」
  【校文】
  注「青鸟子相冢书」「鸟」,宋本作「乌」。
  郭景纯过江,居于暨阳,〔一〕墓去水不盈百步,时人以为近水。景纯曰:「将当为陆。」璞别传曰:「璞少好经术,明解卜筮。永嘉中,海内将乱,璞投策叹曰:『黔黎将同异类矣!』便结亲昵十余家,南渡江,居于暨阳。」今沙涨,去墓数十里皆为桑田。其诗曰:「北阜烈烈,巨海混混;垒垒三坟,唯母与昆。」
  【校文】
  注「永嘉中」「中」,沉本作「末」。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暨阳,晋属毗陵郡,即今常州府江阴县。」
  寰宇记九十二江阴县条下曰:「郭璞宅在黄山北长广村,去县七里,吴时烽火之所也。」
  日知录三十一曰:「晋书郭璞传:『璞以母忧去职,卜葬地于暨阳,去水百步许。人以近水为言,璞曰:「当即为陆矣。」其后沙涨,去墓数十里皆为桑田。』王恽集乃云:『金山西北大江中,乱石闲有丛薄,鸦鹊栖集,为郭璞墓。』按史文元谓去水百步许,不在大江之中。且当时即已沙涨为田,而暨阳在今江阴县界,不在京口,又所葬者璞之母,而非璞也。世之所传皆误。」顾氏自注云:「世说载璞诗曰:『垒垒三坟,惟母与昆。』则璞又有二兄同葬。」嘉锡案:王象之舆地纪胜九江阴军古迹条下曰:「今父老云:申港八里许,有郭璞母墓。」象之此说,尚与史合。而其卷七镇江府景物条云:「金山前有三岛,号『石牌』,称郭璞墓。」则又与俗传相合。周必大奏事录曰:「金山龙游寺山门,借石门山为案,乃焦山三石峰耳。其外小山,稍有树木,而鸟雀不栖者,世传为郭璞墓。」又二老堂杂志五记镇江府金山曰:「山在京口江心,号龙游寺,南朝谓之浮玉山。别有小岛,相传为郭璞墓,大水不能没,下元水府亦在此。」必大此二条皆不免惑于世俗讹传。然亦可见其说已盛传于宋,不始于王恽也。
  王丞相令郭璞试作一卦,〔一〕卦成,郭意色甚恶,云:「公有震厄!」王问:「有可消伏理不?」郭曰:「命驾西出数里,得一柏树,截断如公长,置床上常寝处,灾可消矣。」王从其语。数日中,果震柏粉碎,子弟皆称庆。王隐晋书曰:「璞消灾转祸,扶厄择胜,时人咸言京、管不及。」大将军云:「君乃复委罪于树木。」〔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璞传云:『时参王导军事。』」
  〔二〕南史张裕传曰:「初裕曾祖澄当葬父,郭璞为占墓地曰:『葬某处,年过百岁,位至三司,而子孙不蕃。某处,年几减半,位裁卿校,而累世贵显。』澄乃葬其劣处。位光禄,年六十四而亡。其子孙遂昌云。」嘉锡案:合世说所载上二事观之,则璞在当时,必以卜葬相冢墓着盛名,故有此等传说。后世以葬书托之于璞,非无因也。又案:御览九百五十四引幽明录,与此略同,惟无王大将军语。幽明录亦义庆所着也。
  桓公有主簿善别酒,有酒辄令先尝。好者谓「青州从事」,恶者谓「平原督邮」。青州有齐郡,平原有鬲县。「从事」言「到脐」,〔一〕「督邮」言在「鬲上住」。〔二〕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脐古亦作齐,庄子达生篇:『与齐俱入。』释文:『司马云:「齐,回水,如磨齐也。」』史记封禅书:『祠天齐渊。』索隐:『临淄城南有天齐泉,言如天之腹齐也。』」
  〔二〕任渊山谷内集注一引至「平原督邮」止。以下作注云「青州有齐郡」云云。「言到脐」作「谓到齐下」,「言在鬲上住」作「谓到鬲上住也」。今本误作大字,混入正文。
  郗愔信道甚精勤,〔一〕常患腹内恶,诸医不可疗。闻于法开有名,〔二〕往迎之。既来,便脉云:「君侯所患,正是精进太过所致耳。」合一剂汤与之。一服,即大下,去数段许纸如拳大;剖看,乃先所服符也。〔三〕晋书曰:「法开善医术,尝行,莫投主人,妻产,〔四〕而儿积日不堕。法开曰:『此易治耳。』杀一肥羊,食十余脔而针之。须臾儿下,羊膋裹儿出。其精妙如此。」
  【笺疏】
  〔一〕程炎震云:「郗愔奉天师道,见后排调篇『二郗奉道』条。」
  御览六百六十六引太平经曰:「郗愔字方回,高平金乡人。为晋镇军将军。心尚道法,密自遵行。善隶书,与右军相埒。手自起写道经,将盈百卷。于今多有在者。」排调篇注引中兴书曰:「郗愔及弟昙,奉天师道。」晋书愔附父鉴传云:「与姊夫王羲之、高士许恂并有迈世之风。俱栖心绝谷,修黄、老之术。」
  〔二〕隋书经籍志有议论备豫方一卷,于法开撰。高僧传四于法开传曰:「晋升平五年,孝宗有疾,开视脉,知不起,不肯复入。康献后令曰:『帝小不佳,昨呼于公视脉,但到门不前,种种辞惮,宜收付廷尉。』俄而帝崩,获免。」嘉锡案:此可见法开视脉之精。
  文廷式纯常子枝语卷十四云:「魏、晋沙门皆依师为姓。余以僧传考之:于法兰高阳人。于道邃炖煌人。于法开不知何许人,然事兰公为弟子,则从师姓也。其姓于,未知何本。窃意其师必于阗国人,以国为姓,文不具耳。」
  〔三〕真诰运象篇有九月六日夕紫微夫人喻作示许长史并与同学诗,注云:「同学,谓郗方回也。」又有九月九日紫微夫人喻作因许示郗诗注云:「郗犹是方回也。」嘉锡案:许长史名谧,一名穆,即道士许迈之弟。迈事附见晋书王羲之传。真诰称愔为同学,是愔已入道受箓,同于道士。而许穆又示以神仙之诗,将谓飞升可望,固宜其信道精勤矣。嘉锡又案:魏志张鲁传注引典略,谓太平道及五斗米道皆教病人叩头思过,因以符水饮之。甄命授亦云:「若翻然奉张陵道者,我当与其一符使服之。如此,必愈而豁矣。」是奉天师道者,皆以符水治病。然亦有无病服符者。真诰协昌期篇有「明堂内经开心辟妄符」:用开日旦朱书,再拜服之,一月三服。郗愔所服,盖此类也。
  〔四〕李慈铭云:「案投下有脱字。嘉泰会稽志作『尝旅行,莫投主人,其家妻产』。」
  殷中军妙解经脉,〔一〕中年都废。有常所给使,忽叩头流血。浩问其故?云:「有死事,终不可说。」诘问良久,乃云:「小人母年垂百岁,抱疾来久,若蒙官一脉,便有活理。讫就屠戮无恨。」浩感其至性,遂令舁来,为诊脉处方。始服一剂汤,便愈。于是悉焚经方。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八十四仲堪传云:『躬学医术,究其精妙。』隋书经籍志:梁有殷荆州要方一卷,殷仲堪撰,亡。不闻殷浩,盖传写之失也。」嘉锡案:诸书并不言殷浩通医术,余初亦疑为仲堪之误。既而考之唐写本陶弘景本草集注序录云「自晋世已来,其贵胜阮德如、张茂先、裴逸民、皇甫士安及江左葛稚川、蔡谟、殷渊源诸名人等,并亦研精药术。凡此诸人,各有所撰用方」云云,乃知殷中军果妙解经脉,非多读古书见古本,不能知也。大观本草所录陶隐居序,殷渊源作商仲堪,盖宋人所妄改。文廷式纯常子枝语卷三十三曰:「图书集成艺术典医部名医别传引医学入门云:『殷浩精通经脉,着方书。』」

  巧蓺第二十一
  弹棋始自魏宫内,用妆?戏。〔一〕傅玄弹棋赋叙曰:「汉成帝好蹴踘,刘向以谓劳人体,竭人力,非至尊所宜御。乃因其体作弹棋。今观其道,蹴踘道也。」〔二〕按玄此言,则弹棋之戏,其来久矣。且梁冀传云:「冀善弹棋,格五。」而此云起魏世,谬矣。文帝于此戏特妙,用手巾角拂之,无不中。有客自云能,帝使为之。客箸葛巾角,低头拂棋,妙踰于帝。〔三〕典论常自叙曰:〔四〕「戏弄之事,少所喜,唯弹棋略尽其妙。少时尝为之赋。〔五〕昔京师少工有二焉:〔六〕合乡侯东方世安、张公子,〔七〕常恨不得与之对也。」博物志曰:「帝善弹棋,能用手巾角。时有一书生,又能低头以所冠葛巾角撇棋也。」
  【校文】
  注「常自叙曰」「常」,景宋本及沉本作「帝」。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御览七百五十五引此作『弹碁始自魏文帝宫内装器戏也』。」沉涛交翠轩笔记一曰:「老学庵笔记『大名龙兴寺佛殿有魏宫玉石弹棋局』云云(详见前)。案吕颐浩燕魏杂记:『北京隆兴寺佛殿两楹檐下有魏宫弹碁局,魏文帝时款识存焉。王钦臣赋诗云:「邺城台榭付尘埃,玉局依然独未灰。妙手一弹那复得,宝奁当日为谁开。飘零久已抛红子,埋没惟斯近紫苔。此艺不传真可惜,摩挲聊记再看来。」此局因沉积中为朔漕,进入禁中,不复见矣。』宋时以大名府为北京,今隆兴寺遗址犹存。仲至此诗,宋诗纪事亦失采。」
  李详云:「御览又引弹棋经后序曰:『自后汉冲、质已后,此蓺中绝。至献帝建安中,曹公执政,禁阑幽密,至于博弈之具,皆不得妄寘宫中,宫人因以金钗玉梳戏于妆奁之上,即取类于弹棋也。及魏文帝受禅,宫人所为,更习弹碁焉。』」嘉锡案:弹棋经后序,此下尚有「故帝与吴季重曰『弹棋闲设』者也。」二句。考魏志王粲传注引魏略曰:「大将军西征,太子南在孟津小城,与质书曰『每念昔日南皮之游,诚不可忘。弹棋闲设,终以博弈』」云云。「大将军西征」,文选四十二与朝歌令吴质书注引典略作「大军西征」,是也。案魏志武帝纪:建安十九年十二月,公至孟津。二十年三月,公西征张鲁。曹丕与质书当在此时。南皮之游,又在其前。而后序乃谓「文帝受禅,宫人更习弹棋,故帝与质书」云云,盖徒欲附会世说弹棋始自魏宫之说,而不知其岁月之不合也。后序有「唐顺宗在春宫日」及「长庆末」之语,盖唐末人所作,其叙汉、魏事绝不可信。恐读者误信其说,以为可以调停世说及刘孝标注,故因审言所引,驳之如此。
  御览引艺经曰:「弹棋二人对局,黑白棋各六枚,先列棋相当,下呼上击之。」嘉锡案:黑白棋各六枚者,一人之棋也。两人则二十四枚。皇朝事实类苑卷五十二引赞宁要言云:「弹棋或云妆奁戏,不知造者。故有?背局,似香奁盖故也。」赞宁之意,盖谓棋局有似香奁者,后人因造为起于魏宫妆奁戏之说,其实非也。
  〔二〕嘉锡案:葛洪作西京杂记,托之刘歆云:「成帝好蹴踘,群臣以蹴踘为劳体,非至尊所宜。帝曰:『朕好之,可择似而不劳者奏之。』家君作弹棋以献。帝大悦,赐青羔裘、紫丝履,服以朝觐。」与玄叙小异,余疑其说或出于七略蹴踘新书条下。
  〔三〕周亮工书影五曰:「古技艺中所不传者,弹棋。友人有言秦中一好古家藏有古弹碁局,方二尺,中心高如覆盂,皆与古所传合,予未之见。然弹碁之法不传,局即存,无庸也。」老学庵笔记十曰:「吕进伯作考古图云:『古弹棋局,状如香炉。盖谓其中隆起也。李义山诗云:「玉作弹棋局,中心亦不平。」今人多不能解。』以进伯之说观之,则粗可见,但恨其艺之不传也。大名龙兴寺佛殿有魏宫玉石弹棋局,上有黄初中刻字,政和中取入禁中。」嘉锡案:诗话总龟二十八引古今诗话曰:「弹棋,今人罕为之。有谱一卷,盖唐贤所为。其局方二尺,中心高如覆盂,其巅为小壶,四角微起。李商隐诗云『玉作弹棋局,中心最不平』,谓其中高也。乐天诗云『弹棋局上事,最妙是长斜』,谓抹角长斜,一发过半局。今谱中具有此法。柳子厚叙:用二十四棋者,即此谓也。」其说较之放翁尤为详尽。文帝用手巾角拂之,书生以葛巾角撇棋者,盖时人皆以手弹之使起,二人独不用手,所以为巧。
  〔四〕李慈铭云:「案常当是帝字之误。」
  〔五〕艺文类聚七十四、御览七百五十五均引有魏文帝弹棋赋。
  〔六〕「少工」,魏志注作「先工」,当据改。「焉」,魏志注作「马」。
  〔七〕「世安」,魏志作「安世」。
  陵云台楼观精巧,〔一〕先称平众木轻重,然后造构,乃无锱铢相负揭。台虽高峻,常随风摇动,而终无倾倒之理。魏明帝登台,惧其势危,别以大材扶持之,楼即颓坏。论者谓轻重力偏故也。洛阳宫殿簿曰:「陵云台上壁方十三丈,高九尺。楼方四丈,高五丈。栋去地十三丈五尺七寸五分也。」〔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水经注十六谷水篇引洛阳记曰:『陵云台东有金市。金市北对洛阳垒。』御览一百七十八引述征记曰:『陵云台在明光殿西,高八丈,累砖作道,通至台上。』则陵云台永嘉后犹存。」
  御览一百七十八引述征记曰:「陵云台在光明殿西,高八丈,累砖作道,通至台上。登回迥眺,究观洛邑,暨南望少室,亦山丘之秀极也。」嘉锡案:台高八丈,未为极峻,不称「陵云」之名。盖亦字有脱误也。洛阳伽蓝记一曰:「千秋门内道北有西游园,园中有凌云台,即是魏文帝所筑者。台上有八角井。高祖于井北造凉风观。观东有灵芝钓台,累木为之,出于海中,去地二十丈。风生户牖,云起梁栋。丹楹刻桷,图写列仙。刻石为鲸鱼,背负钓台。既如从地踊出,又似空中飞下。」案此所谓灵芝钓台,亦是累木为之。盖即规仿陵云台。但此钓台当是北魏高祖所造,非魏文所筑。聊并录之,以相参证耳。
  〔二〕艺文类聚六十二引杨龙骧洛阳记曰:「陵云台高二十三丈,登之见孟津。」此注中「十三丈」上疑脱「二」字。编珠二引洛阳记曰:「凌云台高十三丈,铸五龙飞凤凰焉。」
  韦仲将能书。〔一〕魏明帝起殿,〔二〕欲安榜,使仲将登梯题之。既下,头鬓皓然,因敕儿孙:「勿复学书。」〔三〕文章叙录曰:「韦诞字仲将,京兆杜陵人,太仆端子。有文学,善属辞。以光禄大夫卒。」〔四〕卫恒四体书势曰:「诞善楷书,魏宫观多诞所题。明帝立陵霄观,误先钉榜,乃笼盛诞,辘轳长?引上,使就题之。去地二十五丈,诞甚危惧。乃戒子孙,绝此楷法,箸之家令。」〔五〕
  【笺疏】
  〔一〕御览七百四十七引三辅决录曰:「韦诞字仲将,除武都太守。以书不得之郡,转侍中。洛阳、邺、许三都宫观始就,命诞铭题,以为永制。以御笔、墨皆不任用,因奏曰:『夫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用张芝笔、左伯纸及臣墨,兼此三具,又得臣手,然后可以逞径丈之势,方寸千言。』」
  〔二〕水经谷水注曰:「魏明帝上法太极,于洛阳南宫起太极殿于汉崇德殿之故处。南宫既建,明帝令侍中京兆韦诞以古篆书之。」
  〔三〕李治敬斋古今黈六云:「晋书:王献之为谢安长史,太极殿新修成,欲使献之题其榜,难言之。试谓曰:『魏时凌云殿榜未题而匠者误钉之,乃使韦仲将悬橙书之。比讫,须发尽白,裁余气息。还语子弟,宜绝此法。』献之揣知其旨,正色曰:『仲将,魏之大臣,宁有此事?使其若此,有以知魏德之不长也。』书法录云:『魏明帝凌云台初成,令韦诞题牓,高下异好,就点正之。因危惧,以戒子孙,无为大字楷法。』王僧虔名书录云:『魏明帝起凌云台,误先钉牓,而未之题。笼盛韦诞,鹿卢引上书之。去地二十五丈,诞甚危惧,乃戒子孙,绝此楷法。』李子曰:魏明帝之为人,人主中俊健者也。兴工造事,必不孟浪。况凌云殿非小小营构,其为匠氏者,必极天下之工;其为将作者,必欲当时之选。楼观题牓,以人情度之,宜必先定,岂有大殿已成,而使匠石辈遽挂白牓哉?误钉后书之说,万无此理。而名书录载之,晋史又载之,是皆好事者之过也。名书录又谓去地二十五丈,以笼盛诞,鹿卢引上书之,果可信耶?书法录言高下异好,令就点定。诞因危惧,以戒子孙。则此说其或有之。晋书又称诞比书讫,须发尽白。此尤不可信者。前人记周兴嗣:一夕次千文成,须发尽白,已属缪妄。而诞之书牓,特茶顷耳,危惧虽甚,安能遽白乎?」嘉锡案:晋书王献之传载谢安欲令献之题牓事,与本书方正篇注所引宋明帝文章志全同,非唐之史臣所能杜撰也。至于魏时起凌云台误先钉榜,乃以鹿卢引韦诞上使书,则不独晋书言之,法书要录所载王僧虔启上古来能书人名,(与李治所引不同)即世说此条及注引卫恒四体书势,亦已先言之矣。但或以为殿,或以为台为观,互有不同耳。夫陵云台观,万人属目,乃竟钉未书之榜,诚非情理所有。然卫恒去韦诞时不远,又与王僧虔皆世代书家,纵所言不能无少误,然父师相传,岂得全无所本乎?李氏竟似未见世说者,可怪也。李所引书法录,不知出何书,其文乃与张怀瓘书断全同。据其所言,此榜仍是在平地书就,及悬之台上,方觉其不佳。榜既高大,又已钉牢,取之甚难,故悬诞使上,令就加描润耳。高下异好,书画之常。怀瓘此说,必别有所据,足以正从来相传之失矣。又知诞之戒子孙,乃专令绝大字楷法,并非禁使永不学书也。若夫须发尽白,乃是后来形容过甚之词,卫恒、王僧虔及广记所引书法录皆无此说,分别观之可矣。
  〔四〕程炎震云:「魏志二十一刘劭传注引文章叙录云:『诞太仆瑞之子。建安中为郡上计吏,特拜郎中。稍迁侍中、中书监。以光禄大夫逊位。年七十五,卒于家。』」
  〔五〕程炎震云:「晋书三十六恒传、四体书势无此文。惟篆书篇云:『韦诞师淳而不及。太和中,诞为武都太守,以能书留补侍中。魏氏宝器铭题,皆诞书也。』三国志刘劭传注引同。详其文意,谓诞善篆书,非谓楷隶也。」
  钟会是荀济北从舅,〔一〕二人情好不协。荀有宝剑,可直百万,常在母钟夫人许。孔氏志怪曰:「勖以宝剑付妻。」会善书,学荀手迹,作书与母取剑,仍窃去不还。世语曰:「会善学人书,伐蜀之役,于剑阁要邓艾章表,皆约其言。令词旨倨傲,多自矜伐。艾由此被收也。」荀勖知是钟而无由得也,思所以报之。后钟兄弟以千万起一宅,始成,甚精丽,未得移住。荀极善画,乃潜往画钟门堂,作太傅形象,〔二〕衣冠状貌如平生。二钟入门,便大感恸,宅遂空废。孔氏志怪曰:「于时咸谓勖之报会,过于所失数十倍。彼此书画,巧妙之极。」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三十九勖传:『武帝受禅,改封济北郡公,固辞为侯。』」
  〔二〕程炎震云:「勖,御览一百八十又三百四十三引并作深,是也。门堂下有并字是也。余同不悉出。」
  羊长和博学工书,文字志曰:「忱性能草书,亦善行隶,有称于一时。」能骑射,善围棋。诸羊后多知书,而射、奕余蓺莫逮。
  戴安道就范宣学,中兴书曰:「逵不远千里,往豫章诣范宣,宣见逵,异之,以兄女妻焉。」视范所为:范读书亦读书,范钞书亦钞书。唯独好画,范以为无用,不宜劳思于此。戴乃画南都赋图;范看毕咨嗟,甚以为有益,始重画。
  谢太傅云:「顾长康画,有苍生来所无。」〔一〕续晋阳秋曰:「恺之尤好丹青,妙绝于时。曾以一厨画寄桓玄,皆其绝者,深所珍惜,悉糊题其前。桓乃发厨后取之,好加理。后恺之见封题如初,而画并不存,直云:『妙画通灵,变化而去,如人之登仙矣。』」
  【笺疏】
  〔一〕历代名画记五引刘义庆世说云:「谢安谓长康曰:『卿画自生人以来未有也。』又云:『卿画苍颉,古来未有也。』」并与今本不合。又引云:「桓大司马每请长康与羊欣论书画,竟夕忘疲。」今本亦无此语。名画记一云:「桓玄性贪好奇,天下法书名画,必使归己。及玄篡逆,晋府名迹,玄尽得之。玄败,宋高祖先使臧喜入宫载焉。」
  戴安道中年画行像甚精妙。庾道季看之,语戴云:「神明太俗,由卿世情未尽。」戴云:「唯务光当免卿此语耳。」列仙传曰:「务光,夏时人也。耳长七寸,好鼓琴,服菖蒲韭根。汤将伐桀,谋于光,光曰:『非吾事也。』汤曰:『伊尹何如?』务光曰:『强力忍诟,不知其它。』汤克天下,让于光,光曰:『吾闻无道之世,不践其土。况让我乎?』负石自沈于卢水。」〔一〕
  【笺疏】
  〔一〕「韭」,名画记五引作「薤」。「卢水」引作「泸水」。
  顾长康画裴叔则,颊上益三毛。人问其故?顾曰:「裴楷俊朗有识具,正此是其识具。」看画者寻之,定觉益三毛如有神明,殊胜未安时。恺之历画古贤,皆为之赞也。
  王中郎以围棋是坐隐,支公以围棋为手谈。〔一〕博物志曰:「尧作围棋,以教丹朱。」语林曰:「王以围棋为手谈,故其在哀制中,祥后客来,方幅会戏。」〔二〕
  【笺疏】
  〔一〕水经注二十二渠水注引语林曰:「王中郎以围棋为坐隐,或亦谓之手谈,又谓之为棋圣。」
  〔二〕隋书音乐志引沉约奏曰:「檀弓丛杂,又非方幅典诰之书也。」梁书徐勉传:「尝为书诫子崧曰:『前割西边,施宣武寺。既失西厢,不复方幅。』」陈书姚察传:「补东宫学士,宫内所须,方幅手笔,皆付察立草。」南史萧坦之传:「帝夜遣内左右,密赂文季,文季不受。帝大怒。坦之曰:『官若诏敕出赐,令舍人主书送往,文季宁敢不受?政以事不方幅,故仰遣耳。』」又豫章王综传:「普通四年,为都督南兖州刺史,颇勤于事,而不见宾客。其辞讼则隔帘理之,方幅出行,垂帷于舆。每云:『恶人识其面也。』」嘉锡案:详此诸证,则方幅之言,谓事物之正当者耳。另参贤媛篇「周浚作安东时」条。
  顾长康好写起人形。续晋阳秋曰:「恺之图写特妙。」欲图殷荆州,殷曰:「我形恶,不烦耳。」顾曰:「明府正为眼尔。仲堪?目故也。但明点童子,飞白拂其上,使如轻云之蔽日。」〔一〕日,一作月。〔二〕
  【笺疏】
  〔一〕历代名画记一顾恺之曰:「画人最难,次山水狗马,其台阁,一定器耳,差易为也。」
  〔二〕程炎震云:「晋书九十二恺之传亦作月。」
  顾长康画谢幼舆在岩石里。人问其所以?顾曰:「谢云:『一丘一壑,自谓过之。』此子宜置丘壑中。」
  顾长康画人,或数年不点目精。人问其故?顾曰:「四体妍蚩,本无关于妙处;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一〕
  【笺疏】
  〔一〕书钞一百五十四引俗说云:「顾虎头为人画扇,作嵇、阮,都不点眼睛,便送还扇主,曰:『点睛便能语也。』」
  顾长康道画:「手挥五弦易,目送归鸿难。」〔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恺之每重嵇康四言诗,因为之图。』」嘉锡案:晋书恺之传云「恺之每重嵇康四言诗,因为之图」云云。世说不言作图,语意不明。文选二十四嵇叔夜赠秀才入军诗云:「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泰玄。」按淮南子俶真训云:「夫目视鸿鹄之飞,耳听琴瑟之声,而心在雁门之闲。」叔夜之意,盖出于此。李善注未引。

  宠礼第二十二
  元帝正会,引王丞相登御床,王公固辞,中宗引之弥苦。王公曰:「使太阳与万物同晖,臣下何以瞻仰?」中兴书曰:「元帝登尊号,百官陪位,诏王导升御坐,固辞然后止。」
  桓宣武尝请参佐入宿,袁宏、伏滔相次而至,莅名府中,复有袁参军,彦伯疑焉,令传教更质。传教曰:「参军是袁、伏之袁,复何所疑?」
  王珣、郗超并有奇才,为大司马所眷拔。珣为主簿,超为记室参军。超为人多须,珣状短小。于时荆州为之语曰:〔一〕「髯参军,短主簿。能令公喜,能令公怒。」〔二〕续晋阳秋曰:「超有才能,珣有器望,并为温所昵。」
  【校文】
  「多须,珣状短小」「须」,景宋本作「髯」。「珣」下景宋有「行」字,非。沉本有「形」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超传作『府中语曰』。此荆州字误。珣弱冠从温,已移镇姑熟,不在荆州矣。」
  〔二〕嘉锡案:此出晋阳秋,见书钞六十九引。
  许玄度停都一月,刘尹无日不往,乃叹曰:「卿复少时不去,我成轻薄京尹!」语林曰:「玄度出都,真长九日十一诣之,曰:『卿尚不去,使我成薄德二千石。』」
  孝武在西堂会,伏滔预坐。还,下车呼其儿,儿,即系也。丘渊之文章录曰:「系字敬鲁,仕至光禄大夫。」〔一〕语之曰:「百人高会,临坐未得他语,先问『伏滔何在?在此不?』〔二〕此故未易得。为人作父如此,何如?」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九十二滔传系作系之。」
  李详云:「详案:晋书伏滔传载滔子系之,与刘注异。」
  〔二〕李慈铭云:「案临上当有脱字。晋书伏滔传作『百人高会,天子先问伏滔在坐不?』」
  卞范之为丹阳尹,羊孚南州暂还,往卞许,云:「下官疾动不堪坐。」卞便开帐拂褥,羊径上大床,入被须枕。卞回坐倾睐,移晨达莫。羊去,卞语曰:「我以第一理期卿,卿莫负我。」丘渊之文章录曰:「范之字敬祖,济阴冤句人。祖?,下邳太守。父循,尚书郎。桓玄辅政,范之迁丹阳尹。玄败,伏诛。」

  任诞第二十三〔一〕
  【笺疏】
  〔一〕嘉锡案:国于天地,必有兴立。管子曰:「四维不张,国乃灭亡。」自古未有无礼义,去廉耻,而能保国长世者。自曹操求不仁不孝之人,而节义衰;自司马昭保持阮籍,而礼法废。波靡不返,举国成风,纪纲名教,荡焉无存。以驯致五胡之乱,不惟亡国,且几亡种族矣。君子见微而知着,读世说任诞之篇,亦千古之殷鉴也。文选四十九干宝晋纪总论曰:「风俗淫僻,耻尚失所,学者以老、庄为宗,而黜六经;谈者以虚薄为辩,而贱名检;行身者以放浊为通,而狭节信。」又曰:「观阮籍之行,而觉礼教崩弛之由。」又曰:「民风国势如此,虽以中庸之才,守文之主治之,辛有必见之于祭祀,季札必得之于声乐,范燮必为之请死,贾谊必为之痛哭。又况我惠帝以荡荡之德临之哉?」李善注引王隐晋书曰:「贵游子弟,多祖述于阮籍,同禽兽为通。」抱朴子外篇刺骄篇曰:「世人闻戴叔鸾、阮嗣宗傲俗自放,见谓大度,而不量其材力非傲生之匹,而慕学之。或乱项科头,或裸袒蹲夷,或濯脚于稠众,或溲便于人前,或停客而独食,或行酒而止所亲。此盖左衽之所为,非诸夏之快事也。昔辛有见被发而祭者,知戎之将炽。余观怀、愍之世,俗尚骄亵,夷、虏自遇,其后?胡、猾夏,侵掠上京,及悟斯事,乃先着之妖怪也。」戴叔鸾即后汉逸民传之戴良,见后「阮籍当葬母」条。
  全晋文三十五应詹上疏陈便宜曰:「元康以来,贱经尚道。以玄虚宏放为夷达,以儒术清俭为鄙俗。望白署空,显以台衡之望;寻文谨案,目以兰熏之器。永嘉之弊,未必不由此也。」
  陈留阮籍,谯国嵇康,河内山涛,三人年皆相比,康年少亚之。预此契者:沛国刘伶,陈留阮咸,河内向秀,琅邪王戎。七人常集于竹林之下,〔一〕肆意酣畅,故世谓「竹林七贤。」〔二〕晋阳秋曰:「于时风誉扇于海内,至于今咏之。」
  【笺疏】
  〔一〕程炎震云:「阮以汉建安十五年庚寅生,山以建安二十年乙未生,少阮五岁。嵇以魏黄初四年癸卯生,少阮十三岁。王戎以魏青龙二年甲寅生,盖于七人中最后死也。沉约七贤论曰:『仲容年齿不悬,风力粗可。』」
  〔二〕程炎震云:「文选卷二十一五君咏注引魏氏春秋曰:『康寓居河内之山阳县,与河内向秀友善,游于竹林。』水经注卷九清水篇曰:『长泉水出白鹿山,东南伏流,径十三里,重源浚发于邓城西北,世亦谓之重泉也。又径七贤祠东,左右筠篁列植,冬夏不变贞萋,向子期所谓「山阳旧居」也。后人立庙于其处。庙南又有一泉,东南流注于长泉水。郭缘生述征记所云「嵇公故居,时有遗竹」也。』御览一百八十引述征记曰:『山阳县城东北二十里,魏中散大夫嵇康园宅,今悉为田墟,而父老犹谓嵇公竹林,时有遗竹也。』」
  阮籍遭母丧,〔一〕在晋文王坐进酒肉。司隶何曾亦在坐,晋诸公赞曰:「何曾字颖考,陈郡阳夏人。父夔,魏太仆。曾以高雅称,加性仁孝,累迁司隶校尉。用心甚正,朝廷师之。仕晋至太宰。」〔二〕曰:「明公方以孝治天下,而阮籍以重丧,显于公坐饮酒食肉,宜流之海外,以正风教。」文王曰:「嗣宗毁顿如此,君不能共忧之,何谓?且有疾而饮酒食肉,固丧礼也!」籍饮噉不辍,神色自若。〔三〕干宝晋纪曰:「何曾尝谓阮籍曰:『卿恣情任性,败俗之人也。今忠贤执政,综核名实,若卿之徒,何可长也!』复言之于太祖,籍饮噉不辍。故魏、晋之闲,有被发夷傲之事,背死忘生之人,反谓行礼者,籍为之也。」魏氏春秋曰:「籍性至孝,居丧虽不率常礼,而毁几灭性。然为文俗之士何曾等深所雠疾。大将军司马昭爱其通伟,而不加害也。」
  【校文】
  注「加性仁孝」「加」,沉本作「天」。
  注「师之」「师」,景宋本作「惮」。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三十三曾传:『嘉平中为司隶校尉,积年迁尚书。正元中为镇北将军。』则嗣宗丧母,亦当在嘉平中,时年四十余,昭未辅政。籍传叙于文帝让九锡后,误。」
  〔二〕晋书曾传言「曹爽专权,宣帝称疾,曾亦谢病。爽诛,乃起视事。魏帝之废也,曾预其谋焉。」是曾乃司马氏之死党。
  〔三〕避暑录话上云:「阮籍既为司马昭大将军从事,闻步兵厨酒美,复求为校尉。史言虽去职常游府内,朝宴必与。以能遗落世事为美谈。以吾观之,此正其诡谲,佯欲远昭而阴实附之。故示恋恋之意,以重相谐结。不然,籍与嵇康当时一流人物也,何礼法之士疾籍如仇,昭则每为保护,康乃遂至于杀身?籍何以独得于昭如是耶?至劝进之文,真情乃见。籍着大人论,比礼法士如群虱之处?中。吾谓籍附昭乃裈中之虱,但偶不遭火焚耳。使王凌、毌丘俭等一得志,籍尚有?类哉?」嘉锡案:观阮籍咏怀诗,则籍之附昭,或非其本心。然既已惧死而畏势,自昵于昭,为昭所亲爱。又见高贵乡公之英明,大臣诸葛诞等之不服,鉴于何晏等之以附曹爽而被杀,恐一旦司马氏事败,以逆党见诛。故沉湎于酒,阳狂放诞,外示疏远,以避祸耳。后人谓籍之自放礼法之外,端为免司马昭之猜忌及钟会辈之谗毁,非也。使籍果不附昭,以昭之奸雄,岂不能烛其隐而遽为所瞒,从而保护之,且赞其至慎,忧其毁顿也哉?观其于高贵乡公时,一醉六十日以拒司马昭之求婚。逮高贵乡公已被弒,诸葛诞已死,昭之篡形已成,遂为之草劝进文,籍之情可以见矣。世之论籍者,惟叶氏为得之。然王凌、毌丘俭之死,在懿及师时,非昭所杀。叶说亦有误。又案:此出王隐晋书,见书钞六十一。亦出干宝晋纪,见文选集注八十八嵇叔夜与山巨源绝交书注。
  刘伶病酒,渴甚,从妇求酒。妇捐酒毁器,涕泣谏曰:「君饮太过,非摄生之道,必宜断之!」伶曰:「甚善。我不能自禁,唯当祝鬼神,自誓断之耳!便可具酒肉。」妇曰:「敬闻命。」供酒肉于神前,请伶祝誓。伶跪而祝曰:「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一饮一斛,五斗解酲。毛公注曰:「酒病曰酲。」妇人之言,慎不可听。」便引酒进肉,隗然已醉矣。见竹林七贤论。
  【笺疏】
  〔一〕黄生义府下曰:「世说:『天生刘伶,以酒为名。』古名、命二字通用,谓以酒为命也。孟子:『其闲必有名世者。』汉楚元王传作『命世』。此二字通用之证。」
  刘公荣与人饮酒,杂秽非类,人或讥之。答曰:「胜公荣者,不可不与饮;不如公荣者,亦不可不与饮;是公荣辈者,又不可不与饮。」故终日共饮而醉。刘氏谱曰:「昶字公荣,沛国人。」晋阳秋曰:「昶为人通达,仕至兖州刺史。」
  步兵校尉缺,厨中有贮酒数百斛,阮籍乃求为步兵校尉。文士传曰:「籍放诞有傲世情,不乐仕宦。晋文帝亲爱籍,恒与谈戏,任其所欲,不迫以职事。籍常从容曰:『平生曾游东平,乐其土风,愿得为东平太守。』文帝说,从其意。籍便骑驴径到郡,皆坏府舍诸壁障,使内外相望,然后教令清宁。十余日,便复骑驴去。后闻步兵厨中有酒三百石,忻然求为校尉。于是入府舍,与刘伶酣饮。」竹林七贤论又云:「籍与伶共饮步兵厨中,并醉而死。」此好事者为之言。籍景元中卒,而刘伶太始中犹在。〔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伶传云:『泰始初,对策罢,以寿终。』」
  刘伶恒纵酒放达,或脱衣裸形在屋中,人见讥之。伶曰:「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衣,诸君何为入我?中?」邓粲晋纪曰:「客有诣伶,值其裸袒,伶笑曰:『吾以天地为宅舍,以屋宇为?衣,诸君自不当入我?中,又何恶乎?』其自任若是。」
  阮籍嫂尝还家,籍见与别。或讥之。曲礼:「嫂叔不通问。」故讥之。籍曰:「礼岂为我辈设也?」
  阮公邻家妇有美色,当垆酤酒。阮与王安丰常从妇饮酒,阮醉,便眠其妇侧。夫始殊疑之,伺察,终无他意。王隐晋书曰:「籍邻家处子有才色,未嫁而卒。籍与无亲,生不相识,往哭,尽哀而去。其达而无检,皆此类也。」
  【校文】
  注「往哭」「哭」下沉本有「之」字。
  阮籍当葬母,蒸一肥豚,饮酒二斗,然后临诀,〔一〕直言「穷矣」!都得一号,因吐血,废顿良久。〔二〕邓粲晋纪曰:「籍母将死,与人围棋如故,对者求止,籍不肯,留与决赌。既而饮酒三斗,举声一号,呕血数升,废顿久之。」
  【校文】
  「直言」「言」沉本作「云」。
  【笺疏】
  〔一〕嘉锡案:居丧而饮酒食肉,起于后汉之戴良。故抱朴子以良与嗣宗并论。良事已见德行篇「王戎、和峤条」下。
  〔二〕李慈铭云:「案父母之丧,苟非禽兽,无不变动失据。阮籍虽曰放诞,然有至慎之称。文藻斐然,性当不远。且仲容丧服追婢,遂为清议所贬,沉沦不调。阮简居丧偶黍臛,亦至废顿,几三十年。嗣宗晦迹尚通,或者居丧不能守礼,何至闻母死而留棋决赌,临葬母而饮酒烹豚?天地不容,古所未有。此皆元康之后,八达之徒,沉溺下流,妄诬先达,造为悖行,崇饰恶言,以籍风流之宗,遂加荒唐之论。争为枭獍,坐致羯胡率兽食人,扫地都尽。邓粲所纪,世说所贩,深为害理,贻误后人。有志名教者,亟当辞而辟之也。」嘉锡案:以空言翻案,吾所不取。籍之不顾名教如此,而不为清议所废弃者,赖司马昭保持之也。观何曾事自见。
  阮仲容、咸也。步兵居道南,〔一〕诸阮居道北。北阮皆富,南阮贫。七月七日,北阮盛晒衣,〔二〕皆纱罗锦绮。仲容以竿挂大布犊鼻?于中庭。〔三〕人或怪之,答曰:「未能免俗,聊复尔耳!」竹林七贤论曰:「诸阮前世皆儒学,善居室,唯咸一家尚道弃事,好酒而贫。旧俗:七月七日,法当晒衣,诸阮庭中,烂然锦绮。咸时总角,乃竖长竿,挂犊鼻?也。」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阮籍为步兵校尉,阮咸未尝为此官。此条阮仲容下『步兵』二字盖衍。后人或疑仲容、步兵连文,是并举咸、籍二人故晋书阮咸传遂云:『咸与籍居道南。』盖即本世说之文。然临川如果并举咸、籍,则籍当先咸,而云『仲容步兵』,成何文理?且下但言挂?,何须连及嗣宗?注引七贤论,亦无籍事。又孝标于下条注曰:『籍也』,而于此无注。则原本无此二字可知。唐修晋书,多本世说,而咸传载此,乃有咸与籍之文。则尔时世说已误也。」
  〔二〕御览卷三十一引韦氏月录曰:「七月七日晒曝革裘,无虫。」又引崔寔四民月令曰:「七月七日暴经书及衣裳,习俗然也。」全唐诗沉佺期七夕曝衣篇自注引王子阳园苑疏云:「太液池边有武帝阁,帝至七月七日夜,宫女出后衣曝之。」
  〔三〕养新录四曰:「史记司马相如传:『相如自着犊鼻裈。』韦昭曰:『今三尺布作,形如犊鼻矣。』案广雅:『□襣,?也。?无裆者谓之□。□,度没反。』说文无□字,当为突,即犊鼻也。突、犊声相近,重言为犊鼻,单言为突。后人又加衣旁耳。」
  阮步兵籍也。丧母,裴令公楷也。往吊之。〔一〕阮方醉,散发坐床,箕踞不哭。裴至,下席于地,哭吊喭毕,便去。〔二〕或问裴:「凡吊,主人哭,客乃为礼。阮既不哭,君何为哭?」裴曰:「阮方外之人,故不崇礼制;我辈俗中人,故以仪轨自居。」时人叹为两得其中。名士传曰:「阮籍丧亲,不率常礼,裴楷往吊之,遇籍方醉,散发箕踞,旁若无人。楷哭泣尽哀而退,了无异色,其安同异如此。」戴逵论之曰:「若裴公之制吊,欲冥外以护内,有达意也,有弘防也。」
  【校文】
  注「制吊」「制」,景宋本及沉本俱作「致」。
  【笺疏】
  〔一〕程炎震云:「阮长于裴且三十岁,宜裴以仪轨自居。然阮丧母在嘉平中,楷时未弱冠,似未必有此事。」又云:「御览五百六十一引裴楷别传云:『初陈留阮籍遭母丧,楷弱冠往吊。』」
  〔二〕书钞八十五引裴楷别传云:「阮籍遭母丧,楷往吊。籍乃离丧位,神气晏然,纵情啸咏,旁若无人。楷便率情独哭,哭毕而退。」
  诸阮皆能饮酒,仲容至宗人闲共集,不复用常桮斟酌,以大瓮盛酒,〔一〕围坐,相向大酌。时有群猪来饮,直接去上,〔二〕便共饮之。
  【笺疏】
  〔一〕「瓮」,山谷外集注七引作「盆」。
  〔二〕程炎震云:「晋书四十九阮咸传云:『咸直接去其上。』」
  阮浑长成,风气韵度似父,亦欲作达。步兵曰:「仲容已预之,卿不得复尔。」竹林七贤论曰:「籍之抑浑,盖以浑未识己之所以为达也。后咸兄子简,亦以旷达自居。父丧,行遇大雪,寒冻,遂诣浚仪令,令为它宾设黍臛,简食之,以致清议,废顿几三十年。是时竹林诸贤之风虽高,而礼教尚峻,迨元康中,遂至放荡越礼。乐广讥之曰:『名教中自有乐地,何至于此?』乐令之言有旨哉!谓彼非玄心,徒利其纵恣而已。」
  裴成公妇,王戎女。王戎晨往裴许,不通径前。裴从床南下,女从北下,相对作宾主,了无异色。裴氏家传曰:「頠取戎长女。」
  阮仲容先幸姑家鲜卑婢。及居母丧,姑当远移,初云当留婢,既发,定将去。仲容借客驴箸重服自追之,累骑而返。曰:「人种不可失!」即遥集之母也。竹林七贤论曰:「咸既追婢,于是世议纷然。自魏末沉沦闾巷,逮晋咸宁中,始登王途。〔一〕」阮孚别传曰:「咸与姑书曰:『胡婢遂生胡儿。』姑答书曰:『鲁灵光殿赋曰:「胡人遥集于上楹」,可字曰遥集也。』故孚字遥集。」
  【校文】
  「定将去」「定」,沉本作「乃」。
  【笺疏】
  〔一〕程炎震云:「咸云人种,则孚在孕矣。孚传云:『年四十九卒』,以苏峻作逆推之,知是咸和二年。则生于咸宁五年。泰始五年荀勖正乐时,咸已为中护军长史、散骑侍郎,而云『咸宁中始登王途』,非也。」
  任恺既失权势,不复自检括。或谓和峤曰:「卿何以坐视元裒败而不救?」〔一〕和曰:「元裒如北夏门,拉?自欲坏,非一木所能支。」〔二〕晋诸公赞曰:「恺字符裒,乐安博昌人。有雅识国干,万机大小多综之。与贾充不平,充乃启恺掌吏部,又使有司奏恺用御食器,坐免官,世祖情遂薄焉。」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恺传云:『贾充遣尚书右仆射高阳王珪奏恺,遂免官。』考武纪,珪为仆射在太始七年,至十年薨。恺之免官,当在此数年中。和峤时为中书令,故人责以不救也。」
  〔二〕程炎震云:「北夏门盖即大夏门。」嘉锡案:晋书地理志:「洛阳北有大夏、广莫二门。」洛阳伽蓝记序曰:「北面西头,汉曰夏门,魏、晋曰大夏门。尝造三层楼,去地二十丈。洛阳城门楼皆两重,惟大夏门甍栋干云。」和峤于洛阳十二门独举北夏门者,盖以其最壮丽繁盛也。说文:「拉,摧也。」「?」字始见集韵八戈及类篇十二上云:「良何切,拣也。」韵会举要二十哿云:「朗可切,裂也。」均与拉?之义不相近。此乃六朝俗字,其义则推物使动也。今通作挪。玉篇云:「挪,奴多切,搓挪也。」又见王仁煦切韵及篆隶万象名义。盖搓挪则物自移动,二字不知孰为后起。任恺为侍中,总门下枢要,管综既繁,权势日重,自为人所侧目。加以与贾充不平,充朋党甚盛,浸润多端,毁言日至,虽慈母犹不免投杼,况人主乎?峤与恺亲善,武帝所素知。若复以口舌相救,将益为帝所疑,于事终无所益。盖恺之必败,如城门之自坏,非一朝一夕之故矣。故其言如此。
  刘道真少时,常渔草泽,善歌啸,闻者莫不留连。有一老妪,识其非常人,甚乐其歌啸,乃杀豚进之。道真食豚尽,了不谢。妪见不饱,又进一豚,食半余半,乃还之。后为吏部郎,妪儿为小令史,道真超用之。不知所由,问母;母告之。于是赍牛酒诣道真,道真曰:「去!去!无可复用相报。」刘宝已见。
  阮宣子常步行,以百钱挂杖头,至酒店,便独酣畅。虽当世贵盛,不肯诣也。名士传曰:「修性简任。」
  山季伦为荆州,〔一〕时出酣畅。人为之歌曰:「山公时一醉,径造高阳池。〔二〕日莫倒载归,茗艼无所知。〔三〕复能乘骏马,倒箸白接篱。〔四〕举手问葛强,何如并州儿?」高阳池在襄阳。强是其爱将,并州人也。襄阳记曰:「汉侍中习郁于岘山南,依范蠡养鱼法作鱼池,池边有高堤,种竹及长楸,芙蓉菱芡覆水,是游燕名处也。山简每临此池,未尝不大醉而还,曰:『此是我高阳池也!』襄阳小儿歌之。」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四十三本传:永嘉三年,简镇襄阳。」
  〔二〕水经注二十八沔水注曰:「沔水径蔡洲,又与襄阳湖水合。水上承鸭湖,东南流径岘山西。又东南流,注白马陂水。又东,入侍中襄阳侯习郁渔池。郁依范蠡养法作大陂,陂长六十丈,广四十步。池中起钓台。池北亭,郁墓所在也。列植松篁于池侧。沔水上,郁所居也。又作石洑,逗引大池水,于宅北作小鱼池。池长七十步,广二十步,西枕大道,东北二边,限以高堤,楸竹夹植,莲芡覆水,是游宴之名处也。山季伦之镇襄阳,每临此池,未尝不大醉而还。」元和郡县志二十一曰:「襄阳县习郁池在县南十四里。」太平寰宇记一百四十五曰:「习郁池在襄阳东十五里。」
  鸡肋编上曰:「余尝守官襄阳,今州城在岘、万两山之间。岘山在东,万山在西。习池在凤林寺。山北岸为汉江所啮,甚迩。数十年之后,当不复见矣。」王世贞宛委余编八曰:「余过襄阳,城之十余里为习家池,不能二亩许,乃是流泉汇而为池耳。前半里许,俯大江。按水经注:『沔水径蔡洲,与襄阳湖水合』云云,然则今之习池,非复昔之旧矣。又其地高,不可引湖水。」
  〔三〕茗艼,水经沔水注及类聚九引襄阳记作「酩酊」。黄生义府下云:「酩酊二字古所无。世说『茗艼无所知』,盖借用字。今俗云懵懂,即茗艼之转也。又列子『眠娗諈诿』,张湛注:『眠娗,不开通貌。』详注义,则眠娗当即读茗艼。」
  〔四〕张淏云谷杂记二曰:「杜子美诗云:『醉把青荷叶,狂遗白接?。』王洙注引世说山简倒着白接?事,且云:『接?,衫也。』予按郭璞尔雅注云:『白鹭头翅背上皆有长翰毛,今江东人取以为睫攡。』又广韵云:『接?,白帽。』而集韵又作□及□,亦云『白帽』。李白答人赠乌纱帽云:『领得乌纱帽,全胜白接?。』则接?为帽明甚,非衫也。洙误矣。」
  尔雅释鸟郭注曰:「白鹭头翅背上皆有长翰毛,今江东人取以为睫攡,名之曰白鹭缞。」郝懿行疏曰:「郭云『江东人取以为睫攡』者,广韵云:『接?,白帽,即睫攡也。』御览引此注,正作接攡。」嘉锡案:景宋本御览六百八十七引郭注及世说实作接离,不作攡及篱也。元李治敬斋古今黈卷十曰:「晋书山简传:襄阳人歌曰:『日暮倒载归。』人说倒载甚多,俱不洒脱。吾以为倒身于车中,无疑也。言倒即倒卧,言载即其车。可知倒载来归,既而复能骑骏马也。盖归时以茗艼之故,倒卧车中;比入城,酒稍解,遂能骑马。虽能骑马,终被酒困,故倒着白接离也。上倒上声,下倒去声,着入声。」
  张季鹰纵任不拘,时人号为江东步兵。或谓之曰:「卿乃可纵适一时,独不为身后名邪?」答曰:「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实时一桮酒!」〔一〕文士传曰:「翰任性自适,无求当世,时人贵其旷达。」
  【校文】
  「独不为」景宋本及沉本无「独」字。
  【笺疏】
  〔一〕明陆树声长水日抄曰:「张季鹰因秋风起,思吴中莼菜鲈鱼,幡然曰:『人生贵适志,安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观其语顾荣曰:『天下纷纷,祸难未已。夫有四海之名者,求退良难。吾本志山林,无望于时。』故托言以去,而或者乃谓之曰:『子独不为身后名?』不知翰方逃名当世,何暇计身后名耶?」
  毕茂世云:「一手持蟹螯,一手持酒桮,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晋中兴书曰:「毕卓字茂世,新蔡人。〔一〕少傲达为胡毋辅之所知。太兴末,为吏部郎,尝饮酒废职。比舍郎酿酒熟,卓因醉,夜至其?间取饮之。主者谓是盗,执而缚之,知为吏部也,释之。卓遂引主人燕?侧,取醉而去。温峤素知爱卓,请为平南长史,卒。」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卓传云:新蔡□阳人。」
  贺司空入洛赴命,为太孙舍人。〔一〕经吴阊门,在船中弹琴。张季鹰本不相识,先在金阊亭,闻弦甚清,下船就贺,因共语。便大相知说。问贺:「卿欲何之?」贺曰:「入洛赴命,正尔进路。」张曰:「吾亦有事北京。」因路寄载,便与贺同发。初不告家,家追问乃知。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六十八循传作『太子舍人』,是愍怀太子也。永康元年,愍怀废死,后立其子为皇太孙,太子官属即转为太孙官属。」
  祖车骑过江时,公私俭薄,无好服玩。王、庾诸公共就祖,忽见裘袍重叠,珍饰盈列,诸公怪问之。祖曰:「昨夜复南塘一出。」祖于时恒自使健儿鼓行劫钞,在事之人,亦容而不问。〔一〕晋阳秋曰:「逖性通济,不拘小节。又宾从多是桀黠勇士,逖待之皆如子弟。永嘉中,流民以万数,扬土大饥,宾客攻剽,逖辄拥护全卫,〔二〕谈者以此少之,〔三〕故久不得调。」
  【笺疏】
  〔一〕此条有敬胤注。
  〔二〕程炎震云:「晋书逖传:『逖抚慰之曰:「比复南塘一出不?」或为吏所绳,逖辄拥护救解之。』盖用晋阳秋语而较详,于事为合。如世说所云,则士雅自行劫矣。」
  〔三〕嘉锡案:宾客攻剽,而逖拥护之者,此古人使贪使诈之术也。孟尝君以鸡鸣狗盗之徒为食客,亦是此意。谈者少之,遂归罪于逖,以为自使健儿劫钞矣。
  鸿胪卿孔群好饮酒。王丞相语云:「卿何为恒饮酒?不见酒家覆瓿布,日月糜烂?」〔一〕群曰:「不尔,不见糟肉,乃更堪久。」群尝书与亲旧:「今年田得七百斛秫米,不了曲糱事。」群已见上。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群传:日月下有久字。」
  有人讥周仆射:「与亲友言戏,秽杂无检节。」邓粲晋纪曰:「王导与周顗及朝士诣尚书纪瞻观伎。瞻有爱妾,能为新声。顗于众中欲通其妾,露其丑秽,颜无怍色。有司奏免顗官,诏特原之。」周曰:「吾若万里长江,何能不千里一曲。」〔一〕
  【笺疏】
  〔一〕嘉锡案:伯仁名德,似不宜有此。然魏、晋之间,蔑弃礼法,放荡无检,似此者多矣。御览八百四十五引典论曰:「孝灵末,常侍张让子奉为太医令,与人饮,辄去衣露形,为戏乐也。」可见此风起于汉末。本书德行篇曰:「王平子、胡毋彦国诸人皆以任放为达,或有裸体者。」注引王隐晋书曰:「魏末阮籍嗜酒荒放,露头散发,裸袒箕踞。其后贵游子弟阮瞻、王澄、谢鲲、胡毋辅之之徒皆祖述于籍,谓得大道之本。故去巾帻,脱衣服,露丑恶,同禽兽。甚者名之为通,次者名之为达也。」伯仁与瞻等同时,不免名士习气,故其举动相同。特因其死在瞻等之后,晚年名德日重,故不与诸人同科耳。或谓诸人虽裸袒,不过朋友作达,何至众中欲通人妾?不知王隐谓瞻等露丑恶,同禽兽,则亦何所不至?且此自是当时风气。亦不独瞻等为然也。抱朴子疾谬篇曰:「轻薄之人,迹厕高深。交成财赡,名位粗会,便背礼叛教,托云率任。才不逸伦,强为放达。以傲兀无检者为大度,以惜护节操为涩少。于是腊鼓垂,无赖之子,白醉耳热之后,结党合群,游不择类,携手连袂,以遨以集。入他堂室,观人妇女,指玷修短,评论美丑。或有不通主人,便共突前,严饰未办,不复窥听。犯门折关,踰垝穿隙,有似抄劫之至也。其或妾媵藏避不及,至搜索隐僻,就而引曳,亦怪事也。然落拓之子,无骨鲠而好随俗者,以通此者为亲密,距此者为不恭。于是要呼愦杂,入室视妻,促膝之狭坐,交杯觞于咫尺。弦歌淫冶之音曲,以誂文君之动心。载号载呶,谑戏丑亵。穷鄙极黩,尔乃笑(此句疑脱一字)。乱男女之大节,蹈相鼠之无仪。然而俗习行惯,皆曰此乃京城上国公子王孙贵人所共为也。」沈约宋书五行志一亦曰:「晋惠帝元康中,贵游子弟相与为散发?身之饮,对弄婢妾。逆之者伤好,非之者负讥。希世之士,耻不与焉。盖胡翟侵中国之萌也。岂徒伊川之民,一被发而祭者乎?」二书之言,虽详略不同,而曲折相合,知当时之风气如此。伯仁大节无亏而言戏秽杂,盖习俗移人,贤者不免。以彼任率之性,又好饮狂药,昏醉之后,亦复何所不至?固不可以一眚掩其大德,亦不必曲为之辩,以为必无此事也。
  温太真位未高时,屡与扬州、淮中估客樗蒱,与辄不竞。尝一过,大输物,戏屈,无因得反。与庾亮善,于舫中大唤亮曰:「卿可赎我!」庾即送直,然后得还。经此数四。中兴书曰:「峤有俊朗之目,而不拘细行。」
  温公喜慢语,卞令礼法自居。卞壸别传曰:「壸正色立朝,百寮严惮,贵游子弟,莫不祗肃。」至庾公许,大相剖击。温发口鄙秽,庾公徐曰:「太真终日无鄙言。」重其达也。
  周伯仁风德雅重,深达危乱。过江积年,恒大饮酒。尝经三日不醒,时人谓之「三日仆射」。〔一〕晋阳秋曰:「初,顗以雅望,获海内盛名,后屡以酒失。庾亮曰:『周侯末年,可谓凤德之衰也。』」语林曰:「伯仁正有姊丧,三日醉,姑丧,二日醉,大损资望。每醉,诸公常共屯守。」
  【校文】
  「雅重」北堂书钞五十九引作「雅凝」。
  【笺疏】
  〔一〕晏殊类要二十八引作「顗常醉,及渡江,三日醒。」
  马国翰语林辑本注曰:「御览四百九十七引『周伯仁过江恒醉,止有姊丧三日醒,姑丧三日醒也』。案刘(孝标)引当与御览同。后人以世说有三日不醒语,遂改两醒字为两醉字。止讹为正,三讹为二耳。」嘉锡案:御览所引,于文理事情,皆较世说注为协。马说是也。南史陈庆之传载庆之子暄与兄子秀书云「昔周伯仁度江,唯三日醒。吾不以为少」云云。正是用语林,可以为证。
  卫君长为温公长史,温公甚善之。每率尔提酒脯就卫,箕踞相对弥日。卫往温许,亦尔。卫永已见。
  苏峻乱,诸庾逃散。庾冰时为吴郡,单身奔亡,〔一〕民吏皆去。唯郡卒独以小船载冰出钱塘口,蘧篨覆之。〔二〕时峻赏募觅冰,属所在搜检甚急。卒舍船市渚,因饮酒醉还,舞棹向船曰:「何处觅庾吴郡?此中便是。」冰大惶怖,然不敢动。监司见船小装狭,谓卒狂醉,都不复疑。自送过淛江,寄山阴魏家,得免。中兴书曰:「冰为吴郡,苏峻作逆,遣军伐冰,冰弃郡奔会稽。」后事平,冰欲报卒,适其所愿。卒曰:「出自厮下,不愿名器。少苦执鞭,恒患不得快饮酒。使其酒足余年毕矣,无所复须。」冰为起大舍,市奴婢,使门内有百斛酒,终其身。时谓此卒非唯有智,且亦达生。
  【笺疏】
  〔一〕程炎震云:「咸和二年二月,庾冰奔会稽。」
  〔二〕李详云:「详案:说文:『籧篨,粗竹席也。』通鉴九十四作蘧蒢。胡注:『从草者,今芦?也。』案古人从艹从竹之字互用,胡氏亦望文生义耳。其实竹席、芦席,皆可覆之。」嘉锡案:方言五曰:「簟,宋、魏之闲谓之笙,或谓之籧□。自关而西,或谓之簟,或谓之□,其麤者谓之籧篨。自关而东,或谓之篕掞。」郭注曰:「江东呼籧篨为?,音废。」
  殷洪乔作豫章郡,〔一〕殷氏谱曰:「羡字洪乔,陈郡人。〔二〕父识,镇东司马。羡仕至豫章太守。」临去,都下人因附百许函书。既至石头,〔三〕悉掷水中,因祝曰:「沈者自沉,浮者自浮,殷洪乔不能作致书邮。」〔四〕
  【笺疏】
  〔一〕程炎震云:「羡于咸康中为长沙,见庾翼传。作豫章未知何时?盖亦成帝时。」
  〔二〕书钞一百三引语林作「郡下人」。御览五百九十五作「郡人」。
  〔三〕能改斋漫录九曰:「汪藻彦章为江西提学,作石头驿记云:『自豫章绝江而西,有山屹然。并江西出,曰石头渚。世以为殷洪乔投书之地。今且千载,而洪乔之名与此山俱传。』然则石头之名,汪彦章徇流俗之失,竟以为洪乔投书之地,失之矣。予尝考之,盖江南有两石头:钟山龙蟠,石头虎踞,与夫王敦、苏峻之所据者,此隶乎金陵者也。余孝顷与萧勃即石头作两城,二子各据其一,此豫章之石头也。洪乔为豫章太守,都下人士因其行,致书百余函,次石头皆投之。盖金陵晋室所都,都下人士以羡出守,故因书以附之。投之石头,谓羡出都而投,而非抵豫章而投也。后人以羡尝守豫章,而豫章适有石头,故因石头之名号投书渚矣。」嘉锡案:此事原有二说。世说及今晋书殷浩传均作都下人附书。羡既不肯为人作致书邮,则不必携至豫章而后掷之水中。吴曾以为是金陵之石头,固自有理。然御览七十一引晋书曰:「殷羡建元中为豫章太守。去郡,郡人多附书一百余封。行至江西石头渚岸,以书掷水中,故时人号为投书渚。」是附书者,乃豫章郡人,而非都下人士。且明明指为江西石头渚矣。寰宇记一百六载其事于洪州南昌县石头渚条下,并不始于汪彦章。吴曾之说知其一,未知其二也。世说此条本之语林。书钞、御览引语林,均作「郡人附书」。疑世说都字为传写之讹。唐史臣不觉其误,反据以改旧晋书,所谓郢书而燕说之也。景定建康志十九云:「投书渚,今在城西。」是亦以为金陵之石头。而所引晋史,仍作「殷羡去郡,人多附书」。则又两失之矣。
  说郛卷五十引豫章古今记曰:「石头津在郡江之西岸,亦名沉书浦。晋殷羡字洪乔,为豫章太守,临去,因附书百封。羡将至石头,沉之,内有嘱托事,掷于水中曰:『有事者沉,无事者浮。』故名焉。」
  〔四〕嘉锡案:此出语林,见御览五百九十五引。
  王长史、谢仁祖同为王公掾。王蒙别传曰:「丞相王导辟名士时贤,协赞中兴。旌命所加,必延俊乂,辟蒙为掾。」长史云:「谢掾能作异舞。」谢便起舞,神意甚暇。晋阳秋曰:「尚性通任,善音乐。」语林曰:「谢镇西酒后,于盘案闲,为洛市肆工鸲鹆舞,甚佳。」王公熟视,谓客曰:「使人思安丰。」戎性通任,尚类之。
  王、刘共在杭南,〔一〕酣宴于桓子野家。伊已见。谢镇西往尚书墓还,葬后三日反哭。诸人欲要之,初遣一信,犹未许,然已停车。重要,便回驾。诸人门外迎之,把臂便下,裁得脱帻箸帽。酣宴半坐,乃觉未脱衰。尚书,谢裒,尚叔也。已见。宋明帝文章志曰:「尚性轻率,不拘细行。兄葬后,往墓还,王蒙、刘惔共游新亭,蒙欲招尚,先以问惔曰:『计仁祖正当不为异同耳。』惔曰:『仁祖韵中自应来。』乃遣要之。尚初辞,然已无归意。及再请,即回轩焉。其率如此。」
  【校文】
  注「尚初辞」下,沉本有「不往」二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杭,朱雀桁也。」
  桓宣武少家贫,戏大输,债主敦求甚切,思自振之方,莫知所出。陈郡袁耽,俊迈多能。袁氏家传曰:「耽字彦道,陈郡阳夏人,魏中郎令涣曾孙也。魁梧爽朗,高风振迈,少倜傥不羁,有异才,士人多归之。仕至司徒从事中郎。」宣武欲求救于耽,耽时居艰,恐致疑,试以告焉。应声便许,略无慊吝。遂变服怀布帽随温去,与债主戏。耽素有蓺名,债主就局曰:「汝故当不办作袁彦道邪?」遂共戏。十万一掷,直上百万数。投马绝叫,〔一〕傍若无人,探布帽掷对人曰:「汝竟识袁彦道不?」〔二〕郭子曰:「桓公樗蒱,失数百斛米,求救于袁耽。耽在艰中,便云:『大快。我必作采,卿但大唤。』即脱其衰,共出门去。觉头上有布帽,掷去,箸小帽。既戏,袁形势呼袒,掷必卢雉,二人齐叫,敌家顷刻失数百万也。」〔三〕
  【校文】
  「慊吝」景宋本作「嫌恪」。「慊」,沉本作「嫌」。
  注「少倜傥不羁,有异才」沉本作「少有异才,倜傥不羁」。
  【笺疏】
  〔一〕吴承仕曰:「投马之马,当即今所谓筹马欤?」
  〔二〕程炎震云:「晋书八十三耽传云:『其通脱若此。』」
  〔三〕嘉锡案:御览七百五十四引郭子曰:「桓公年少至贫,尝樗蒱,失数百斛米。齿既恶,意亦沮,自审不复振,乃请救于袁彦道。桓具以情告,袁欣然无忤,便即俱去门,云『我不但拔卿、要为卿破之,我必作快齿,卿但快唤』云云。」较此注所引,互有详略。
  王光禄云:「酒,正使人人自远。」光禄,王蕴也。续晋阳秋曰:「蕴素嗜酒,末年尤甚。及在会稽,略少醒日。」
  刘尹云:「孙承公狂士,每至一处,赏翫累日,或回至半路却返。」中兴书曰:「承公少诞任不羁,家于会稽,性好山水。及求鄞县,遗心细务,纵意游肆,名阜盛川,靡不历览。」
  袁彦道有二妹:一适殷渊源,一适谢仁祖。袁氏谱曰:「耽大妹名女皇,适殷浩。小妹名女正,适谢尚。」语桓宣武云:「恨不更有一人配卿。」
  桓车骑在荆州,张玄为侍中,使至江陵,路经阳岐村〔一〕,村临江,去荆州二百里。俄见一人,持半小笼生鱼,径来造船云:「有鱼,欲寄作脍。」张乃维舟而纳之。问其姓字,称是刘遗民。〔二〕中兴书曰:「刘驎之,一字遗民。」已见。张素闻其名,大相忻待。刘既知张衔命,问:「谢安、王文度并佳不?」张甚欲话言,刘了无停意。既进脍,便去,云:「向得此鱼,观君船上当有脍具,是故来耳。」于是便去。张乃追至刘家,为设酒,殊不清旨。张高其人,不得已而饮之。方共对饮,刘便先起,云:「今正伐荻,不宜久废。」张亦无以留之。
  【校文】
  「无停意」「停」,渚宫旧事引作「留」。
  「方共对饮」「共」,渚宫旧事引作「欲」。
  【笺疏】
  〔一〕水经注三十五云:「江水又右径阳岐山北,山沈大江。」寰宇记一百四十六云:「阳岐山在石首县西一百步。」程炎震云:「旧唐书地理志:『石首县显庆元年移治阳岐山下。』御览四十九引荆南记云:『石首县阳岐山,山无所出,不足可书。本属南平界。』又引范元年记云:『故老相承云:胡伯始以本县境无山,此山上计偕簿。』按此山当有脱文,今姑仍之。」
  〔二〕李慈铭云:「案史通杂说上史记篇注云:『刘遗民、曹缵皆于檀氏春秋有传。』今晋书则了无其名。宋书周续之传言彭城刘遗民遁迹庐山,与续之及陶渊明称浔阳三隐。白居易宿西林寺诗注有柴桑令刘遗民。郎瑛七修类槁谓刘遗民名程之。据此注引何法盛书,则遗民是驎之别字,岂柴桑令又一人欤?今晋书刘驎之传,不言一字遗民。」嘉锡案:此条自「名程之」以上,皆孙志祖之说,见读书脞录卷三。渚宫旧事五作「问其姓氏,称刘道岷」。注云:「一云字道民。」案道民、遗民,自是两人。隋书经籍志云:「梁有老子玄谱一卷,晋柴桑令刘遗民撰,亡。」又云:「梁有柴桑令刘遗民集五卷,录一卷,亡。」经典释文序录有刘遗民玄谱一卷,注云:「字遗民,彭城人,东晋柴桑令。」广弘明集三十二有释慧远与隐士刘遗民等书,道宣注云:「彭城刘遗民,以晋太元中除宜昌、柴桑二县令。值庐山灵邃,足以往而不返。丁母忧,去职入山。于西林涧北,别立禅坊,养志闲处。在山一十五年,年五十七。」莲社高贤传云:「刘程之字仲思,彭城人。刘裕以其不屈,乃旌其号曰遗民。」据此,则其人虽与刘驎之同时,同号遗民,而其名字、里贯、仕履以及平生事迹,乃无一同者。其非一人,了然易见。栖逸篇注言驎之居阳岐,去道斥近。晋书驎之传亦言居于阳岐,在官道之侧。与此条张玄往江陵,而道经阳岐村者合。然则与玄遇者,自是驎之,与白莲社中之刘遗民固绝不相干也。御览五百四引晋中兴书曰:「刘驎之字子骥,一字道民。」与此注引作一字遗民者不同。考水经注四十引有刘道民诗。盖驎之自字道民,后人校世说者但知有庐山之刘遗民,遂妄改为「遗」耳。又案:莲社高贤传,乃宋大观间沙门怀语据陈舜俞本重修。舜俞原书,见宋本庐山记卷三,题为十八贤传。其刘遗民传云:「刘程之字仲思,彭城聚里人。解褐府参军。程之既慕远公名德,欲白首同社,乃录寻阳、柴桑,以为入山之资。岁满弃去,结庐西林,蔽以榛莽。义熙闲,公侯复辟之,皆不应。后易名遗民。义熙六年庚戌终,春秋五十七。」无刘裕以其不屈,旌其号曰遗民之说。高贤传之言,疑出傅会。佛祖通载八亦云:「司徒王谧、丞相桓玄、侍中谢混、太尉刘裕咸嘉其贤,欲相推荐。程之力辞。太尉亦以其志不屈,与群公议遗民之号旌焉。」与高贤传同一不可据。
  王子猷诣郗雍州,中兴书曰:「郗恢字道胤,高平人。父昙,北中郎将。恢长八尺,美?,风神魁梧。烈宗器之,以为蕃伯之望。自太子左率,擢为雍州刺史。」雍州在内,见有??,〔一〕云:「阿乞那得此物?」阿乞、恢小字。令左右送还家。郗出见之,王曰:「向有大力者负之而趋。」庄子曰:「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泽,谓之固矣。然有大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郗无忤色。
  【校文】
  「??」「?」,沉本作「毾」。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当作毾?。一切经音义引通俗文:『织毛褥曰?毹,细者谓之毾?。』后汉书西域传注引埤仓:『毾?,毛席也。』北堂书钞引通俗文:『氍毹之细者曰毾?。』玉篇:『毾?,席也。』集韵:『毾?,罽也。』字书、韵书,并无?字。」
  程炎震云:「?即毾字。玉篇:『毾,他腊切,毾?席。?,都能切,毾?也。』广韵二十八盍:『毾,吐盍切,毾?。』又十七登:『?,都滕切,毾?。』后汉书百十八西域传:『天竺国有细布好毾?』,注:『毾,它盍反。?,音登。』埤苍:『白毛席也。』释名曰:『施之承大床前,小榻上,以登床也。』」按今本释名卷六作榻登,贤注所引亦小异。」吴承仕曰:「据此,是??尚希有,故时人珍之。」
  谢安始出西戏,失车牛,便杖策步归。道逢刘尹,语曰:「安石将无伤?」谢乃同载而归。
  襄阳罗友有大韵,少时多谓之痴。尝伺人祠,欲乞食,往太蚤,门未开。主人迎神出见,问以非时,何得在此?答曰:「闻卿祠,欲乞一顿食耳。」〔一〕遂隐门侧。至晓,得食便退,了无怍容。为人有记功,从桓宣武平蜀,按行蜀城阙观宇,内外道陌广狭,植种果竹多少,皆默记之。后宣武漂洲与简文集,〔二〕友亦预焉。共道蜀中事,亦有所遗忘,友皆名列,曾无错漏。宣武验以蜀城阙簿,皆如其言。坐者叹服。谢公云:「罗友讵减魏阳元!」〔三〕后为广州刺史,当之镇,刺史桓豁语令莫来宿。〔四〕答曰:「民已有前期。主人贫,或有酒馔之费,见与甚有旧,请别日奉命。」征西密遣人察之。至日,乃往荆州门下书佐家,处之怡然,不异胜达。在益州语儿云:「我有五百人食器。」家中大惊。其由来清,而忽有此物,定是二百五十沓乌樏。〔五〕晋阳秋曰:「友字它仁,襄阳人。少好学,不持节检。性嗜酒,当其所遇,不择士庶。又好伺人祠,往乞余食,虽复营署垆肆,不以为羞。桓温常责之云:『君太不逮!须食,何不就身求?乃至于此!』友傲然不屑,答曰:『就公乞食,今乃可得,明日已复无。』温大笑之。始仕荆州,后在温府。以家贫乞禄,温虽以才学遇之,而谓其诞肆,非治民才,许而不用。后同府人有得郡者,温为席起别,友至尤晚。问之,友答曰:『民性饮道嗜味,昨奉教旨,乃是首旦出门,于中路逢一鬼,大见揶揄,云:「我只见汝送人作郡,何以不见人送汝作郡?」民始怖终惭,回还以解,不觉成淹缓之罪。』温虽笑其滑稽,而心颇愧焉。后以为襄阳太守,累迁广、益二州刺史。在藩举其宏纲,不存小察,甚为吏民所安说。薨于益州。」〔六〕
  【校文】
  「至日」「日」,景宋本及沉本作「夕」。
  注「字它仁」「它」,沉本作「宅」。
  注「以才学遇之」沉本「才」作「文」。
  注「起别」「起」,景宋本及沉本作「赴」。
  注「始怖终惭」「怖」,景宋本及沉本作「?」。
  【笺疏】
  〔一〕钱大昕恒言录二曰:「世说罗友曰:『闻君祠,欲乞一顿食耳。』南史徐湛之传:『今日有一顿饱食,欲残害我儿子。』杜子美诗:『顿顿食黄鱼。』旧唐书食货志:『宜付所司决,痛杖一顿。』阮常生注曰:『常生案:水经注:「尔雅曰:『山一成谓之顿丘。』释名谓『一顿而成丘,无高下小大之杀也』。」』」
  〔二〕李慈铭云:「案漂洲,当作溧洲,本作烈洲,亦作洌洲。在今江南江宁县西南七十里,以旁有烈山得名。此因烈误洌,因洌误溧,遂讹为漂耳。晋书桓温传作洌洲。桓冲传亦误作漂州。」程炎震云:「御览六十九引丹阳记曰:『烈洲在县西南。』舆地志云:『吴旧津所也。内有小水,堪泊船,商客多停以避烈风,故以名焉。王浚伐吴宿于此。简文为相时,会桓元子之所也。亦曰漂洲。洲上有山,山形似栗。伏滔北征赋谓之烈洲。』又曰:『江宁县二十五里有洌洲。』按漂洲当作溧洲,即洌洲也。简文会温于洌洲,通鉴在哀帝兴宁三年二月。胡三省曰:『今姑孰江中有洌山,即其地。又会桓元子之所也。』子字原脱,今补。」
  〔三〕程炎震云:「桓温以永和三年丁未平蜀,至兴宁三年乙丑,凡十九年,是真强记者矣。」晋书:「魏舒字阳元,任城樊人也。官至司徒,谥曰康。」传不言其强记,其事未详。
  〔四〕程炎震云:「兴宁三年,桓豁为荆州。」
  〔五〕李慈铭云:「案沓,重也。樏已见卷中之上雅量篇。其器似盘中有隔,犹唐之牙盘,今之手盒。一器中攒聚数十隔。故友二百五十重乌樏者,每隔之下必有其托,遂成五百食器矣。友家清贫,盖用黑漆此器,故曰乌樏。」程炎震云:「玉篇:『沓,重叠也。』广韵:『沓,重也,合也。』樏当为有盖之器,故一樏可为两人食器也。」嘉锡案:广韵:「樏,力委切,似盘,中有隔也。」解见雅量篇「王夷甫尝属族人事」条。御览七百五十九引东宫旧事曰:「漆三十五子方樏二沓,盖二枚。」与此可以互证。樏之为器,其形似盘而有盖,又似盒,中分数隔。一隔之中,别置小盘以盛菜,如今之碟子,为其便于洗涤也,故谓之樏。樏之为言累也。盒为母,而碟为子,几隔则为几子。故杜兰香传有七子樏,而祖台之志怪谓之七子盒盘也。盒与碟合为一副,则谓之沓。沓者,叠也。言隔之上又有碟,其形叠叠然也。但东宫旧事之与世说,又自不同。旧事之所谓沓,举盒言之,故三十五子而为一沓。则樏一而碟三十五也。此所谓沓者,举碟言之,欲其数之多,故以一碟一隔为一沓。盖取出其碟,隔中亦可以盛菜,故二百五十沓,而可为五百人食器也。第不知凡为几樏?樏有几子耳?程氏以樏与盖,为两人食器,非也。樏必有隔,无隔则不得谓之樏。三十五子之樏,而止有一盖,则碟多而盖少。一沓恶能分食两人乎?乌樏者,涂之使黑,而不用漆,极言其清贫耳。后人或去盒,独用其碟。古无碟子,既不可名樏,又似盘而小,复不可名盘,遂谓之叠。酉阳杂俎十五云:「刘录事食鲙数叠,咯出一骨珠子,乃置于茶瓯中,以叠覆之。」又云:「有大虾蟆如叠。」金石萃编一百三唐济渎庙北海坛祭器碑,有?二百个,叠子五十只,盘子五十只。王氏跋云:「叠子厕于?后,即今俗名碟子。叠有重累之义。碟音舌,集韵云『治皮也』,不与碗同类。今俗作碟,非也。」其说是矣。以余考之:碟字,宋人本作楪。归田录四云:「吕文穆公为宰相,有一朝士家藏古鉴,自言能照二百里,欲因公弟献以求知。公笑曰:『吾面不过楪子大,安用照二百里?』」东京梦华录四云:「都人风俗奢侈,凡酒店中两人对坐饮酒,亦须用注碗一副,盘盏两副,果菜碟各五片,水菜碗三五只。」武林旧事六记酒楼云:「酒未至,则先设看菜数楪。及举杯,则又换细菜。」又卷九记高宗幸张俊府,俊所进奉宝器,有玉椽头楪儿一,玉圆临安样楪儿一。凡所谓楪子楪儿,皆即叠也。不知何时又转为碟。碟固俗字,然玉篇云:「楪,余涉切,牖也。」又「楪榆,县名」。以楪为叠,亦非其本义也。今人知碟子之出于樏者,鲜矣。故牵连并考之如此。通鉴长编卷一百四十三范仲淹言滕宗谅在邠州,声乐数日,乐人弟子得银楪子三二十片。案三二十片,盖即三二十只也。以其小而浅,故谓之片。又案:类聚八十二引杜兰香传,有七子樏。详见雅量篇「王夷甫尝属族人事」条。
  〔六〕渚宫旧事五云:「友墓在公安县南。」
  桓子野每闻清歌,辄唤「奈何!」谢公闻之曰:「子野可谓一往有深情。」
  张湛好于斋前种松柏。晋东宫官名曰:「湛字处度,高平人。」张氏谱曰:「湛祖嶷,正员郎。父旷,镇军司马。湛仕至中书郎。」〔一〕时袁山松出游,每好令左右作挽歌。山松别见。续晋阳秋曰:「袁山松善音乐,北人旧歌有行路难曲,辞颇疏质,山松好之,乃为文其章句,婉其节制,每因酒酣,从而歌之。听者莫不流涕。初,羊昙善唱乐,桓尹能挽歌,及山松以行路难继之,时人谓之三绝。」今云挽歌,未详。〔二〕时人谓「张屋下陈尸,袁道上行殡」。裴启语林曰:「张湛好于斋前种松,养鸲鹆。袁山松出游,好令左右作挽歌。时人云云。」
  【笺疏】
  〔一〕隋书经籍志曰:「列子八卷,东晋光禄勋张湛注。」宋书良吏王歆之传曰:「高平张佑,以吏材见知。佑祖湛,晋孝武时以才学为中书侍郎、光禄勋。」
  〔二〕程炎震云:「御览四百九十七酣醉门引俗语曰:『宋祎死后,葬在金城南山,对琅玡郡门。袁山松为琅邪太守,每醉,辄乘舆上宋祎冢,作行路难歌。』晋书八十三山松传并取两说。」御览四百九十七引俗说曰:「袁山松为琅琊太守,每醉,辄乘舆上宋祎冢,作行路难歌。」详见品藻篇「宋祎曾为王大将军妾」条。
  读书脞录续编四曰:「志祖案:山松既歌行路难曲,复于出游好令左右作挽歌也。自是二事,不当牵合,晋书本传两载之。」
  罗友作荆州从事,〔一〕桓宣武为王车骑集别。车骑,王洽,别见。友进坐良久,辞出,宣武曰:「卿向欲咨事,何以便去?」答曰:「友闻白羊肉美,一生未曾得吃,故冒求前耳。无事可咨。今已饱,不复须驻。」了无惭色。
  【笺疏】
  〔一〕渚宫旧事五云:「友与兄崇及甥习凿齿同为温从事。」
  张驎酒后挽歌甚凄苦,〔一〕桓车骑曰:「卿非田横门人,何乃顿尔至致?」驎,张湛小字也。谯子法训云:「有丧而歌者。或曰:『彼为乐丧也,有不可乎?』谯子曰:『书云:「四海遏密八音。」何乐丧之有?』曰:『今丧有挽歌者,何以哉?』谯子曰:『周闻之:盖高帝召齐田横至于户乡亭,自刎奉首,从者挽至于宫,不敢哭而不胜哀,故为歌以寄哀音。彼则一时之为也。邻有丧,舂不相引,挽人衔枚,孰乐丧者邪?』」按庄子曰:「绋讴所生,必于斥苦。」司马彪注曰:「绋,引柩索也。斥,疏缓也。苦,用力也。引绋所以有讴歌者,为人有用力不齐,故促急之也。」春秋左氏传曰:「鲁哀公会吴伐齐,其将公孙夏命歌虞殡。」杜预曰:「虞殡,送葬歌,示必死也。」史记绛侯世家曰:「周勃以吹箫乐丧。」然则挽歌之来久矣,非始起于田横也。然谯氏引礼之文,颇有明据,非固陋者所能详闻。疑以传疑,以俟通博。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卷二十礼志曰:『汉、魏故事,大丧及大臣之丧,执绋者挽歌。新礼以为挽歌出于汉武帝役人之劳:,声哀切,遂以为送终之礼。虽音曲摧怆,非经典所制,违礼设衔枚之义。方在号慕,不宜以歌为名,除(不)挽歌。挚虞以为:挽歌因倡和而为摧怆之声,衔枚所以全哀。此亦以感众。虽非经典所载,是历代故事。诗称「君子作歌,惟以告哀」。以歌为名,亦无所嫌。宜定新礼如旧,诏从之。』」
  王子猷尝暂寄人空宅住,便令种竹。或问:「暂住何烦尔?」王啸咏良久,直指竹曰:「何可一日无此君?」中兴书曰:「徽之卓荦不羁,欲为傲达,放肆声色颇过度。时人钦其才,秽其行也。」
  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仿偟,咏左思招隐诗。中兴书曰:「徽之任性放达,弃官东归,居山阴也。」左诗曰:「杖策招隐士,荒涂横古今。岩穴无结构,丘中有鸣琴。白雪停阴冈,丹葩曜阳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一〕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笺疏】
  〔一〕程炎震云:「山阴剡,即扬州会稽县。」
  王卫军云:「酒正自引人箸胜地。」王□已见。
  【校文】
  注「□」景宋本及沉本俱「荟」,是。
  王子猷出都,尚在渚下。〔一〕旧闻桓子野善吹笛,续晋阳秋曰:「左将军桓伊善音乐,孝武饮燕,谢安侍坐,帝命伊吹笛。伊神色无忤,既吹一弄,乃放笛云:『臣于筝乃不如笛,然自足以韵合歌管。臣有一奴,善吹笛,且相便串,请进之。』帝赏其放率,听召奴。奴既至,吹笛,伊抚筝而歌怨诗,因以为谏也。」〔二〕而不相识。遇桓于岸上过,王在船中,客有识之者云:「是桓子野。」王便令人与相闻云:「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桓时已贵显,素闻王名,即便回下车,踞胡床,〔三〕为作三调。弄毕,便上车去。客主不交一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八十一伊传云:『王徽之赴召京师,泊舟青溪侧。』」
  〔二〕类聚四十四引语林曰:「桓野王善解音,晋孝武祖宴西堂,乐阕酒阑,将诏野王筝歌。野王辞以须笛。于是诏其常吹奴硕,赐姓曰张,加四品将军,引使上殿。张硕意气激扬,吹破三笛。末取睹脚笛,然后乃理调成曲。」野王盖子野之误。书钞一百十引语林云:「晋孝武祖宴西堂,诏桓子野弹筝,桓乃抚筝而歌怨诗,悲厉之响,一堂流涕。」嘉锡案:事详晋书八十一桓宣传。
  〔三〕演繁露十四云:「今之交床,制本虏来,始名胡床。桓伊下马据胡床,取笛三弄,是也。隋以谶有胡,改名交床。」嘉锡案:御览卷六百九十九引风俗通曰:「灵帝好胡服帐,京师皆竞为之。」又卷七百六引云:「灵帝好胡床。」晋书五行志曰:「泰始之后,中国相尚用胡床。」
  桓南郡被召作太子洗马,玄别传曰:「玄初拜太子洗马,时朝廷以温有不臣之迹,故抑玄为素官。」船泊荻渚。〔一〕王大服散后已小醉,往看桓。桓为设酒,不能冷饮,频语左右:「令温酒来!」桓乃流涕呜咽,王便欲去。桓以手巾掩泪,因谓王曰:「犯我家讳,何预卿事?」〔二〕晋安帝纪曰:「玄哀乐过人,每欢戚之发,未尝不至呜咽。」王叹曰:「灵宝故自达。」灵宝,玄小字也。异苑曰:「玄生而有光照室,善占者云:『此儿生有奇耀,宜目为天人。』宣武嫌其三文,〔三〕复言为『神灵宝』,犹复用三。既难重前,却减『神』一字,名曰『灵宝』。」语林曰:「玄不立忌日,止立忌时,其达而不拘,皆此类。」
  【校文】
  注「宜目为天人」「目」,景宋本作「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玄传云:『年二十三,始拜太子洗马。』则是太元十六年,王忱已为荆州。此荻渚当在江陵。」
  〔二〕嘉锡案:颜氏家训风操篇曰:「礼云:『见似目瞿,闻名心瞿。』有所感触,恻怆心眼。若在从容平常之地,幸须申其情耳。必不可避,亦当忍之,不必期于颠沛而走也。梁世谢举甚有声誉,闻讳必哭,为世所讥。又有臧逢世,臧严之子,笃学修行,不坠门风。孝元经牧江州,遣往建昌督事,郡县民庶,竞修笺书。有称严寒者,必对之流涕。不省取记,多废公事。」由颜氏之言观之,知闻讳而哭,乃六朝之旧俗。故虽凶悖如桓玄,不敢不谨守此礼也。御览卷五百六十二引世说曰:「桓玄呼人温酒,自道其父名。既而曰:『英雄正自粗疏。』」今世说既无其语,且正与此相反,不知本出何书。恐是孝标之注,盖引他书,以明与世说不同。今本为宋人所削耳。
  〔三〕吴承仕曰:「嫌有三文,『天人』非三文也。此注恐有夺误。」嘉锡案:宣武嫌其三文,若字为天人,则止二文。盖天人下脱一字。今本异苑亦误作「目为天人」。
  王孝伯问王大:「阮籍何如司马相如?」王大曰:「阮籍胸中垒块,故须酒浇之。」言阮皆同相如,而饮酒异耳。
  王佛大叹言:「三日不饮酒,觉形神不复相亲。」晋安帝纪曰:「忱少慕达,好酒,在荆州转甚,一饮或至连日不醒,遂以此死。」〔一〕宋明帝文章志曰:「忱嗜酒,醉辄经日,自号上顿。世喭以大饮为『上顿』,起自忱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北堂书钞一百四十八引祖台之与王荆州忱书曰:『君须复饮,不废止之,将不获已耶?通人识士,累于此物,古人屏爵去邑,焚□毁榼。』案邑字有误。御览四百五十七引作卮。」嘉锡案:窦革酒谱诫失篇亦引云:「古人以酒为戒,愿君屏爵弃卮,焚罍毁榼。殛仪狄于羽山,放杜康于三危。古人系重离必有赠言,仆之与君,其能已乎?」合此两书观之,知台之尝劝忱戒酒,而忱不从,故卒死于酒。书钞所引,无「殛仪狄」以下六句,且有脱误。严可均未检酒谱,故全晋文卷一百三十八所辑其文不全,今为补之如此。宋书范泰传曰:「荆州刺史王忱嗜酒,醉辄累旬。及醒,则俨然端肃。」
  王孝伯言:「名士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一〕
  【笺疏】
  〔一〕「便」,山谷内集注十二引作「自」。又十九引作「便足」。嘉锡案:赏誉篇云:「王恭有清辞简旨,而读书少。」此言不必须奇才,但读离骚,皆所以自饰其短也。恭之败,正坐不读书。故虽有忧国之心,而卒为祸国之首,由其不学无术也。自恭有此说,而世之轻薄少年,略识之无,附庸风雅者,皆高自位置,纷纷自称名士。政使此辈车载斗量,亦复何益于天下哉?
  王长史登茅山,大恸哭曰:「琅邪王伯舆,终当为情死。」王氏谱曰:「廞字伯舆,琅邪人。父荟,卫将军。廞历司徒长史。」周祗隆安记曰:「初,王恭将唱义,使喻三吴,廞居丧,拔以为吴国内史。国宝既死,恭罢兵,令廞反丧服。廞大怒,即日据吴都以叛。恭使司马刘牢之讨廞,廞败,不知所在。」〔一〕
  【笺疏】
  〔一〕宋书王华传云:「父廞,司徒左长史。晋隆安初,王恭起兵讨王国宝,时廞丁母忧在家。恭檄令起兵,廞即聚众应之。以女为贞烈将军,以女人为官属。国宝既死,恭檄廞罢兵。廞起兵之际,多所诛戮。至是,不复得已。因举兵以讨恭为名。恭遣刘牢之击廞,廞败走,不知所在。」嘉锡案:廞之所以卒至于叛,晋书王荟传谓「廞墨绖合众,诛杀异己。自谓义兵一动,势必未宁,可乘闲而取富贵。而曾不旬日,恭符廞去职,遂大怒,回众讨恭」。与宋书互有详略。要之,皆狂奴故态耳。其以女为将军,亦任诞之一端也。

  简傲第二十四
  晋文王功德盛大,坐席严敬,拟于王者。汉晋春秋曰:「文王进爵为王,司徒何曾与朝臣皆尽礼,唯王祥长揖不拜。」唯阮籍在坐,〔一〕箕踞啸歌,酣放自若。
  【笺疏】
  〔一〕程炎震云:「咸熙元年,昭进爵为王,阮已先一年卒矣。」
  王戎弱冠诣阮籍,时刘公荣在坐。阮谓王曰:「偶有二斗美酒,当与君共饮。彼公荣者,无预焉。」二人交觞酬酢,公荣遂不得一桮。而言语谈戏,三人无异。或有问之者,阮荅曰:「胜公荣者,不得不与饮酒;不如公荣者,不可不与饮酒;唯公荣,可不与饮酒。」晋阳秋曰:「戎年十五,随父浑在郎舍,阮籍见而说焉。每适浑俄顷,辄在戎室久之。乃谓浑:『浚冲清尚,非卿伦也。』戎尝诣籍共饮,而刘昶在坐不与焉。昶无恨色。既而戎问籍曰:『彼为谁也?』曰:『刘公荣也。』浚冲曰:『胜公荣,故与酒;不如公荣,不可不与酒;唯公荣者,可不与酒。』」〔一〕竹林七贤论曰:「初,籍与戎父浑俱为尚书郎,每造浑,坐未安,辄曰:『与卿语,不如与阿戎语。』就戎,必日夕而返。籍长戎二十岁,〔二〕相得如时辈。刘公荣通士,性尤好酒。籍与戎酬酢终日,而公荣不蒙一桮,三人各自得也。戎为物论所先,皆此类。」
  【校文】
  「一桮」「桮」,景宋本作「□」。
  注「酬酢」「酬」,景宋本及沉本作「?」。
  【笺疏】
  〔一〕容斋随笔卷十二云:「此事见戎传,而世说为详。又一事云:『公荣与人饮酒,杂秽非类,人或讥之,答曰:「胜公荣者,不可不与饮;不如公荣者,亦不可不与饮。」故终日共饮而醉。』(按见任诞篇)二者稍不同。公荣待客如此,费酒多矣。顾不蒙一杯于人乎?」嘉锡案:余以为此即一事,而传闻异辞耳。又晋阳秋所载浚冲语,世说以为籍语,亦为小异。晋书从世说。
  程炎震云:「晋书四十三戎传作戎问籍答。」
  〔二〕程炎震云:「籍长戎实二十四岁。」
  钟士季精有才理,先不识嵇康。钟要于时贤俊之士,俱往寻康。康方大树下锻,〔一〕向子期为佐鼓排。〔二〕康扬槌不辍,傍若无人,移时不交一言。钟起去,康曰:「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三〕文士传曰:「康性绝巧,能锻铁。家有盛柳树,〔四〕乃激水以圜之,夏天甚清凉,恒居其下傲戏,乃身自锻。家虽贫,有人说锻者,康不受直。唯亲旧以鸡酒往与共饮噉,清言而已。」魏氏春秋曰:「钟会为大将军兄弟所昵,闻康名而造焉。会名公子,以才能贵幸,乘肥衣轻,宾从如云。康方箕踞而锻,会至不为之礼,〔五〕会深衔之。后因吕安事,而遂谮康焉。」
  【校文】
  注「有人说锻者」「说」,景宋本及沉本作「就」。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说文:『锻,小冶也。』急就篇:『锻铸铅锡镫锭鐎。』颜师古注:『凡金铁之属,椎打而成器者,谓之锻。销冶而成者,谓之铸。』王应麟补注引苍颉篇曰:『锻,椎也。』」
  〔二〕程炎震云:「后汉书杜诗传:『迁南阳太守,造作水排,铸为农器。』贤注:『排音蒲拜反,冶铸者为排以吹炭。排当作?,古字通用。』魏书韩暨传:『徙监治谒者,旧时治作马排,每一熟石,用马百匹。更作人排,又费工力。暨乃因长流为水排。』裴注曰:『排,蒲拜反,为排以吹炭。』晋书杜须传:『又作人排新器。』音义曰:『排,蒲界反。』玉篇:『?,皮拜切,韦橐也。可以吹火令炽,亦作?。』广韵十六怪:『?,韦囊,吹火。?,上同,并蒲拜反。』盖古只作排,后乃造??字。文选二十一五君咏注引向秀别传曰:『秀尝与嵇康偶锻于洛邑,故钟得见之。』又十六思旧赋注引魏氏春秋『康寓居河内之山阳,钟会为大将军所昵』云云。盖中有删节,故并两处为一。」李详云:「详案:玄应一切经音义卷一云:『?囊,埤苍作?。东观汉记作排。王弼注书作?。同皮拜反,所以冶家用炊火令炽者也。』后汉书杜诗传:『造作水排,铸为农器。』章怀注:『排,音蒲拜反,冶铸者为排以吹炭。排当作?,古字通用也。』案?以熟牛皮为之,故字从韦。吾乡冶铜者尚有此制。?、?同字。」嘉锡案:审言笺引音义有删改,且误以「作排」以下均为埤苍语。今据原书改正。冶家,音义作治家,审言改作「锻家」,并非。慧琳音义四十二误亦同。
  〔三〕嘉锡案:嵇、钟问答之语,亦出魏氏春秋。见三国志王粲传注引。
  〔四〕崔豹古今注曰:「合欢树似梧桐,枝叶繁,互相交结。每风来辄自解,了不相牵缀。树之阶庭,使人不忿。嵇康种之舍前。」
  〔五〕魏志王粲传注、文选思旧赋注并引魏氏春秋曰「康寓居河内之山阳,钟会闻康名而造之。康方箕踞而锻」云云。嘉锡案:晋之河内郡山阳县,在今河南修武县西北。尝疑会以贵公子居京师,宾从如云,未必走数百里,远至山阳访康。考御览四百九引向秀别传曰:「秀字子期,少为同郡山涛所知。又与谯国嵇康、东平吕安友善。其趍舍进止,无不必同。造事营生,业亦不异。常与康偶锻于洛邑,与吕安灌园于山阳。收其余利,以供酒食之费。或率尔相携,观原野,极游浪之势,亦不计远近。或经日乃归,复常业。」据此,是嵇、向偶锻之地在洛邑,不在山阳。故会得与一时贤俊俱往寻康。魏氏春秋所谓康居山阳,特记其竹林之游,而于此事,则未及分析言之耳。
  嵇康与吕安善,每一相思,千里命驾。晋阳秋曰:「安字中悌,东平人,冀州刺史招之第二子。〔一〕志量开旷,有拔俗风气。」干宝晋纪曰:「初,安之交康也,其相思则率尔命驾。」安后来,值康不在,喜出户延之,不入。晋百官名曰:「嵇喜字公穆,历扬州刺史,康兄也。阮籍遭丧,往吊之。籍能为青白眼,见凡俗之士,以白眼对之。及喜往,籍不哭,见其白眼,喜不怿而退。康闻之,乃赍酒挟琴而造之,遂相与善。」干宝晋纪曰:「安尝从康,或遇其行,康兄喜拭席而待之,弗顾,独坐车中。康母就设酒食,求康儿共与戏。良久则去,其轻贵如此。」题门上作「凤」字而去。喜不觉,犹以为欣,故作。「凤」字,凡鸟也。许慎说文曰:「凤,神鸟也。从鸟,凡声。」
  【校文】
  注「中悌」「中」,景宋及沉本作「仲」。
  【笺疏】
  〔一〕程炎震云:「魏志十六杜恕传:『镇北将军吕昭,又领冀州牧。』注引世语曰:『昭字子展。长子巽,字长悌,为相国掾,有宠于司马文王。次子安,字仲悌。次子粹,字季悌,河南尹。』按昭为冀州,盖在太和中。」
  陆士衡初入洛,咨张公所宜诣;刘道真是其一。陆既往,刘尚在哀制中。性嗜酒,礼毕,初无他言,唯问:「东吴有长柄壶卢,卿得种来不?」〔一〕陆兄弟殊失望,乃悔往。〔二〕
  【笺疏】
  〔一〕嘉锡案:通典八十八孙为祖持重议载刘宝以为孙为祖不三年,引据经典甚详。则宝亦治丧服之学者,而其居丧乃如此!违其实而习其文,此魏、晋之经学,所为有名无实也。
  〔二〕抱朴子外篇讥惑论东晋初江表风俗之失曰:「又闻贵人在大哀,或有疾病,服石散,以数食宣药势,以饮酒为性命。疾患危笃,不堪风冷,帏帐茵褥,任其所安。于是凡琐小人之有财力者,了不复居于丧位,常在别房,高床重褥,美食大饮。或与密客,引满投空,至于沉醉。曰:『此京、洛之法也。』不亦惜哉!余之乡里先德君子,其居重难,或并在衰老,于礼唯应缞麻在身,不成丧致毁者,皆过哀啜粥,口不经甘。时人虽不肖者,莫不企及自勉。而今人乃自取如此!何其相去之辽缅乎?」嘉锡案:据抱朴之言,则居丧饮酒,自是京、洛闲之习俗。盖自阮籍居母丧,饮酒食肉,士大夫慕其放达,相习成风。刘道真任诞之徒,自不免如此。恣情任性,自放于礼法之外耳。非必因有疾,及服寒食散也。抱朴吴人,言其乡先德居丧,莫不守礼。士衡兄弟,吴中旧族,习于礼法,故乍闻道真之语,为之骇然失望。当时因风尚不同,南北相轻,此亦其一事。及五马南浮,名士过江如鲫。三吴子弟,仰其风流,群相仿效,虽凡琐小人,亦从风而靡矣。
  王平子出为荆州,晋阳秋曰:「惠帝时,太尉王夷甫言于选者,以弟澄为荆州刺史,从弟敦为青州刺史。澄、敦俱诣太尉辞。〔一〕太尉谓曰:『今王室将卑,故使弟等居齐、楚之地,外可以建霸业,内足以匡帝室,所望于二弟也!』」王太尉及时贤送者倾路。时庭中有大树,上有鹊巢。平子脱衣巾,径上树取鹊子。凉衣拘阂树枝,便复脱去。得鹊子还,下弄,神色自若,傍若无人。〔二〕邓粲晋纪曰:「澄放荡不拘,时谓之达。」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四十三澄传作『惠帝末』是也。通鉴八十六以澄刺荆,系之永嘉元年。盖光熙元年刘弘卒,即议代者,明年澄乃之镇耳。通鉴考异引晋春秋,青州作扬州。温公驳之,盖所见本偶误耳。」又云:「光熙元年,王衍为司空。明年十一月,为司徒。」
  〔二〕李慈铭云:「案王澄一生,绝无可取。狂且恃贵,轻侻丧身。既无当世之才,亦绝片言之善。虚叨疆寄,致乱逃归。徒以王衍、王戎,纷纭标榜。一自私其同气,一自附于宗英。大言不惭,厚相封殖。观于此举,脱衣上树,裸体探雏,直是无赖妄人,风狂乞相。以为简傲,何啻寱言?晋代风流,概可知矣。舍方伯之威仪,作驱乌之儿戏,而委以重任,镇扼上流。夷甫之流,谋国如是。晋之不竞,亦可识矣。」
  高坐道人于丞相坐,恒偃卧其侧。见卞令,肃然改容云:「彼是礼法人。」高坐传曰:「王公曾诣和上,和上解带偃伏,悟言神解。见尚书令卞望之,便敛衿饰容。时叹皆得其所。」
  桓宣武作徐州,时谢奕为晋陵。中兴书曰:「奕自吏部郎,出为晋陵太守。」先粗经虚怀,而乃无异常。及桓还荆州,〔一〕将西之间,意气甚笃,奕弗之疑。唯谢虎子妇王悟其旨。虎子,谢据小字,奕弟也。其妻王氏,已见。每曰:「桓荆州用意殊异,必与晋陵俱西矣!」俄而引奕为司马。奕既上,犹推布衣交。在温坐,岸帻啸咏,无异常日。宣武每曰:「我方外司马。」遂因酒,转无朝夕礼。〔二〕桓舍入内,奕辄复随去。后至奕醉,温往主许避之。主曰:「君无狂司马,我何由得相见?」
  【笺疏】
  〔一〕程炎震云:「建元元年,温为徐州。永和元年,迁荆州。此还字当作迁。」
  〔二〕程炎震云:「晋书七十九奕传,朝夕作朝廷。」嘉锡案:「遂因酒,转无朝夕礼」,书钞六十八引作「遂因酒纵诞」。
  谢万在兄前,欲起索便器。于时阮思旷在坐曰:「新出门户,笃而无礼。」
  谢中郎是王蓝田女婿,谢氏谱曰:「万取太原王述女,名荃。」尝箸白纶巾,肩舆径至扬州听事见王,〔一〕直言曰:「人言君侯痴,君侯信自痴。」蓝田曰:「非无此论,但晚令耳。」述别传曰:「述少真独退静,人未尝知,故有晚令之言。」
  【笺疏】
  〔一〕程炎震云:「万以升平三年败废。五年起为散骑常侍。述时皆为扬州。」又云:「文选十六闲居赋注引周迁舆服杂事记曰:『步舆方四尺,素木为之,以皮为襻?之。自天子至于庶人,通得乘之。』」
  王子猷作桓车骑骑兵参军,桓问曰:「卿何署?」答曰:「不知何署,时见牵马来,似是马曹。」中兴书曰:「桓冲引徽之为参军,蓬首散带,不综知其府事。」桓又问:「官有几马?」答曰:「不问马,何由知其数?」论语曰:「厩焚,孔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注:「贵人贱畜,故不问也。」又问:「马比死多少?」答曰:「未知生,焉知死?」论语曰:「子路问死。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马融注曰:「死事难明,语之无益,故不答。」
  谢公尝与谢万共出西,过吴郡。阿万欲相与共萃王恬许,恬已见。时为吴郡太守。太傅云:「恐伊不必酬汝,意不足尔!」万犹苦要,太傅坚不回,万乃独往。坐少时,王便入门内,谢殊有欣色,以为厚待已。良久,乃沐头散发而出,亦不坐,仍据胡床,在中庭晒头,神气傲迈,了无相酬对意。谢于是乃还。未至船,逆呼太傅。安曰:「阿螭不作尔!」〔一〕王恬,小字螭虎。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作当作足,此仍述安石语。『不足尔』,言不足往也。」嘉锡案:江左王、谢齐名,实在安立功名以后。此时谢氏兄弟甫有盛名,而其先本非世族,故阮裕讥为新兴门户。王恬贵游子弟,宜其不礼谢万也。
  王子猷作桓车骑参军。〔一〕桓谓王曰:「卿在府久,比当相料理。」初不答,直高视,以手版拄颊云:「西山朝来,致有爽气。」
  【笺疏】
  〔一〕渚宫旧事五作「王子猷为桓温参军」,误也。
  谢万北征,常以啸咏自高,未尝抚慰众士。〔一〕谢公甚器爱万,而审其必败,乃俱行。从容谓万曰:「汝为元帅,宜数唤诸将宴会,以说众心。」万从之。因召集诸将,都无所说,直以如意指四坐云:「诸君皆是劲卒。」诸将甚忿恨之。〔二〕谢公欲深箸恩信,自队主将帅以下,无不身造,厚相逊谢。及万事败,军中因欲除之。复云:「当为隐士。」故幸而得免。万败事已见上。
  【笺疏】
  〔一〕嘉锡案:晋书王羲之传:「万为豫州都督,羲之遗万书诫之曰:『以君迈往不屑之韵,而俯同群辟,诚难为意也。然所谓通识,正自当随事行藏,乃为远耳。愿君每与士之下者同,则尽善矣。食不二味,居不重席,此复何有?而古人以为美谈。济否所由,实在积小以致高大。君其存之!』万不能用。」观此章所叙,万之轻傲诸将,正所谓迈往不屑之气也。右军之言,深中其病。以此等狂妄之徒,而付之征讨之任,其败固宜。
  〔二〕通鉴一百胡注曰:「如意,铁如意也。凡奋身行伍者,以兵与卒为讳。既为将矣,而称之为卒,所以益恨也。」
  王子敬兄弟见郗公,蹑履问讯,甚修外生礼。及嘉宾死,皆箸高屐,仪容轻慢。〔一〕命坐,皆云「有事,不暇坐。」既去,郗公慨然曰:「使嘉宾不死,鼠辈敢尔!」愔子超,有盛名,且获宠于桓温,故为超敬愔。〔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龙城札记三曰:『屐可以游山,亦可以燕居着之,谢安之履齿折,是也。纨?少年喜着高齿屐,见颜氏家训中。大抵通侻之服,非正服也。宋阮长之为中书郎,直省,应往邻省,误着屐出合。依事,自列门下。事见南史。盖宫省谨严之地,宜着履?。在直所,容可不拘,而出合则必不可以亵,此其所以自劾也。』」
  〔二〕惜抱轩笔记五曰:「晋书郗超传言王献之兄弟于超死后简敬于郗愔,此本世说,吾谓其诬也。子敬佳士,岂慢舅若此?且超权重,为人所畏,乃简文时。乃孝武时,桓温丧,超失势矣。岂存没尚足轻重于其父哉?」
  王子猷尝行过吴中,见一士大夫家,极有好竹。主已知子猷当往,乃洒埽施设,在听事坐相待。王肩舆径造竹下,讽啸良久。主已失望,犹冀还当通,遂直欲出门。主人大不堪,便令左右闭门不听出。王更以此赏主人,乃留坐,尽欢而去。
  王子敬自会稽经吴,闻顾辟疆顾氏谱曰:「辟疆,吴郡人。历郡功曹、平北参军。」有名园。〔一〕先不识主人,径往其家,值顾方集宾友酣燕。而王游历既毕,指麾好恶,傍若无人。顾勃然不堪曰:「傲主人,非礼也;以贵骄人,非道也。失此二者,不足齿人,伧耳!」便驱其左右出门。王独在舆上回转,〔二〕顾望左右移时不至,然后令送箸门外,怡然不屑。
  【校文】
  「不足齿人」「人」,沉本作「之」。
  【笺疏】
  〔一〕吴郡志十四云:「晋辟疆园,自西晋以来传之,池馆林泉之盛,号吴中第一。晋、唐人题咏甚多,今莫知遗迹所在。考龟蒙之诗,则在唐为任晦园亭。今任园亦不可考矣。」嘉锡案:顾辟疆东晋人,志云「西晋以来传之」,误也。
  〔二〕李慈铭云:「晋书作『不足齿之伧耳,便驱出门』。此处人字疑是之字形误。惟晋书言『便驱出门』,盖采世说之文而误。子敬固为无礼,亦安得遽摽之门外?依临川所说,乃是驱其左右,斯为近理云。王独在舆上者,六朝贵游登临游历,多以肩舆。如陶渊明门生舁竹舆,上条王子敬看竹亦云『肩舆径造竹下』也。」程炎震云:「人,宋本作之。晋书八十献之传亦作之。」嘉锡案:颜氏家训涉务篇曰:「梁世士大夫皆尚?衣博带,大冠高履。出则车舆,入则扶侍。郊郭之内,无乘马者。」今以晋人之事观之,则出必车舆,自是江南习俗。之推指为梁事,特就身所亲历言之耳。
  世说新语笺疏

  世说新语卷下之下
  排调第二十五〔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排当作俳。金楼子捷对篇曰:『诸如此类,合曰俳调。过乃疏鄙,不足多称。』魏志二十九华陀传注引曹植辩道论曰:『自家王与太子及余兄弟,并以为调笑。』文心雕龙谐隐篇云:『魏文因俳侻以着笑书,薛综凭宴会而发嘲调。』亦一证也。」
  诸葛瑾为豫州,遣别驾到台,瑾已见。语云:「小儿知谈,卿可与语。」连往诣恪,江表传曰:「恪字符逊,瑾长子也。少有才名,发藻岐嶷,辩论应机,莫与为对。孙权见而奇之,谓瑾曰:『蓝田生玉,真不虚也!』仕吴至太傅。为孙峻所害。」恪不与相见。后于张辅吴坐中相遇,环济吴纪曰:「张昭字子布,忠正有才义,仕吴,为辅吴将军。」别驾唤恪:「咄咄郎君。」恪因嘲之曰:「豫州乱矣,何咄咄之有?」答曰:「君明臣贤,未闻其乱。」恪曰:「昔唐尧在上,四凶在下。」答曰:「非唯四凶,亦有丹朱。」于是一坐大笑。〔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黄龙元年,瑾为豫州牧。张昭嘉禾五年卒。当在此八年中。恪死时年五十一,是时三十上下矣。」
  晋文帝与二陈共车,过唤锺会同载,即驶车委去。比出,已远。既至,因嘲之曰:「与人期行,何以迟迟?望卿遥遥不至。」会答曰:「矫然懿实,何必同群?」帝复问会:「皋繇何如人?」答曰:「上不及尧、舜,下不逮周、孔,亦一时之懿士。」〔一〕二陈,骞与泰也。会父名繇,故以「遥遥」戏之。骞父矫,宣帝讳懿,泰父群,祖父寔,故以此酬之。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皋陶古皆作咎繇。说文言部谟字下引虞书咎繇谟。许君所称,古文尚书也。离骚、尚书大传、汉书皆作咎繇。故司马昭以戏锺会,非仅取同音也。」李详云:「详案:锺会父繇。魏时自音繇,非如今时音由也。礼檀弓:『咏斯犹。』郑注:『犹当为摇声之误,秦人犹、摇声相近。』又尔雅释诂:『繇,喜也。』郭注:『礼记:「咏斯犹。」犹即繇,古今字耳。』」援鹑堂笔记三十云:「盖旧读繇为遥,以其父名为戏也。今皆读为由音。」
  锺毓为黄门郎,有机警,在景王坐燕饮。时陈群子玄伯、武周子元夏同在坐,魏志曰:「武周字伯南,沛国竹邑人。仕至光禄大夫。」共嘲毓。景王曰:「皋繇何如人?」对曰:「古之懿士。」顾谓玄伯、元夏曰:「君子周而不比,群而不党。」〔一〕孔安国注论语曰:「忠信为周,阿党为比。党,助也。君子虽众,不相私助。」
  【笺疏】
  〔一〕嘉锡案:此与上一条即一事,而传闻有异耳。
  嵇、阮、山、刘在竹林酣饮,王戎后往。步兵曰:「俗物已复来败人意!」魏氏春秋曰:「时谓王戎未能超俗也。」王笑曰:「卿辈意,亦复可败邪?」
  晋武帝问孙皓:吴录曰:「皓字符宗,一名彭祖,大皇帝孙也。景帝崩,皓嗣位,为晋所灭,封归命侯。」「闻南人好作尔汝歌,颇能为不?」皓正饮酒,因举觞劝帝而言曰:「昔与汝为邻,今与汝为臣。上汝一桮酒,令汝寿万春。」帝悔之。
  孙子荆年少时欲隐,语王武子「当枕石漱流」,误曰「漱石枕流」。王曰:「流可枕,石可漱乎?」孙曰:「所以枕流,欲洗其耳;逸士传曰:「许由为尧所让,其友巢父责之。由乃过清泠水洗耳拭目,曰:『向闻贪言,负吾之友。』」所以漱石,欲砺其齿。」〔一〕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蜀志秦宓传『枕石漱流,吟咏缊袍』。」嘉锡案:此乃彭羕传羕荐宓于许靖语,不在宓传。李氏谓是秦宓传中语,误。又案:宋书乐志三魏武帝秋胡行曰:「遨游八极,枕石漱流饮泉。沈吟不决,遂上升天。」「枕石漱流」四字,始见于此。然彭羕荐秦子敕亦用之,未必袭自魏武,疑其前更有出处也。晋书隐逸宋纤传,太守杨宣画其像作颂曰:「为枕何石?为漱何流?身不可见,名不可求。」知此语为魏、晋人所常用矣。此出王隐晋书,见御览五十一引。
  头责秦子羽云:子羽未详。「子曾不如太原温颙、颍川荀宇、温颙已见。荀氏谱曰:「宇字景伯,祖式,太尉。父保,〔一〕御史中丞。」世语曰:「宇少与裴楷、王戎、杜默俱有名,仕晋,至尚书。」范阳张华、士卿刘许、〔二〕晋百官名曰:「刘许字文生,涿鹿鄀人。父放,魏骠骑将军。许,惠帝时为宗正卿。」按许与张华同范阳人,故曰士卿,互其辞也。宗正卿,或曰士卿。义阳邹湛〔三〕、河南郑诩。晋诸公赞曰:「湛字润甫,新野人。以文义达,仕至侍中。诩字思渊,荥阳开封人,为卫尉卿。祖泰,扬州刺史。父褒,〔四〕司空。」此数子者,或謇吃无宫商,〔五〕或尪陋希言语,或淹伊多姿态,或讙哗少智谞,或口如含胶饴,或头如巾兖杵。〔六〕文士传曰:「华为人少威仪,多姿态。」推意此语,则此六句,还以目上六人,而口如含胶饴,则指邹湛。湛辩丽英博,而有此称。未详。而犹以文采可观,意思详序,攀龙附凤,并登天府。」张敏集:载头责子羽文曰:〔七〕「余友有秦生者,虽有姊夫之尊,少而狎焉。同时好昵,〔八〕有太原温长仁颙、颍川荀景伯宇、范阳张茂先华、士卿刘文生许、南阳邹润甫湛、河南郑思渊诩。数年之中,继踵登朝,而此贤身处陋巷,屡沽而无善价,亢志自若,终不衰堕,为之慨然。又怪诸贤既已在位,曾无伐木嘤鸣之声,甚违王贡弹冠之义,故因秦生容貌之盛,为头责之文以戏之,并以嘲六子焉。虽似谐谑,实有兴也。其文曰:『维泰始元年,头责子羽曰:「吾托子为头,万有余日矣。大块禀我以精,造我以形。我为子植发肤、置鼻耳、安眉须、插牙齿、眸子摛光,双颧隆起。〔九〕每至出入之间,遨游市里,行者辟易,坐者竦跽。或称君侯,或言将军,捧手倾侧,伫立崎岖。如此者,故我形之足伟也。子冠冕不戴,金银不佩,钗以当笄,帢以代帼,〔一〕旨味弗尝,食粟茹菜,隈摧园闲,粪壤汗黑,岁莫年过,曾不自悔。子厌我于形容,我贱子乎意态。若此者乎,必子行己之累也。子遇我如雠,我视子如仇,居常不乐,两者俱忧,〔一一〕何其鄙哉!子欲为人宝也,〔一二〕则当如皋陶、后稷、巫咸、伊陟,保乂王家,永见封殖。子欲为名高也,则当如许由、子威、卞随、务光,洗耳逃禄,千岁流芳。子欲为游说也,则当如陈轸、蒯通、陆生、邓公,〔一三〕转祸为福,令辞从容。〔一四〕子欲为进趣也,则当如贾生之求试,终军之请使。砥砺锋颖,以干王事。子欲为恬淡也,则当如老聃之守一,庄周之自逸。廓然离欲,志陵云日。子欲为隐遁也,〔一五〕则当如荣期之带索,渔父之瀺灂,栖迟神丘,垂饵巨壑。此一介之所以显身成名者也。〔一六〕今子上不希道德,中不效儒墨,块然穷贱,守此愚惑。察子之情,观子之志,退不为于处士,进无望于三事,而徒翫日劳形,习为常人之所喜,不亦过乎!」于是子羽愀然深念而对曰:「凡所教敕,谨闻命矣。以受性拘系,〔一七〕不闻礼义,设以天幸,〔一八〕为子所寄。今欲使吾为忠也,即当如伍胥屈平。欲使吾为信也,则当杀身以成名。欲使吾为介节邪,则当赴水火以全贞。此四者,人之所忌,故吾不敢造意。」头曰:「子所谓天刑地网,刚德之尤,不登山抱木,则褰裳赴流。吾欲告尔以养性,诲尔以优游,而以虮虱同情,〔一九〕不听我谋,悲哉!俱寓人体,而独为子头!且拟人其伦,喻子侪偶。子不如太原温颙、〔二〕颍川荀宇、范阳张华、士卿刘许、南阳邹湛、河南郑诩。此数子者,或謇吃无宫商,或尪陋希言语,或淹伊多姿态,或讙哗少智谞,或口如含胶饴,或头如巾兖杵,〔二一〕而犹文采可观,意思详序,攀龙附凤,并登天府。夫舐痔得车,沈渊得珠,〔二二〕岂若夫子徒令唇舌腐烂,手足沾濡哉?居有事之世,而耻为权图,譬犹凿池抱瓮,难以求富。嗟乎子羽!何异槛中之熊,〔二三〕深阱之虎,石间饥蟹,窦中之鼠。事力虽勤,见功甚苦。宜其拳局翦蹙,〔二四〕至老无所希也。支离其形,犹能不困,非命也夫!岂与夫子同处也。〔二五〕」』」
  【校文】
  「謇吃」「吃」,景宋本及沈本作「吃」。
  注「许由子威」「威」,沈本作「臧」。
  注「廓然离欲」「欲」,沈本作「俗」。
  注「不闻礼义」「闻」,景宋本及沈本俱作「闲」。
  注「为忠也」「为信也」「也」,沈本俱作「邪」。
  注「而以虮虱同情」「以」,沈本作「与」。
  注「而犹文采可观」「犹」下沈本有「以」字。
  注「剪蹙」「剪」,景宋本及沈本俱作「煎」。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式』当作『彧』、『保』当作『俣』。三国志荀彧传『子俣御史中丞』,注引荀氏家传曰『俣字叔倩,子宇,字景伯』,又引世语云云,与此同。」程炎震云:「『祖式、父保』,当据魏志十荀彧传改作『祖彧、父俣』。」
  〔二〕魏志刘放传曰:「放薨,子正嗣。」注云:「臣松之案:头责子羽曰『士卿刘许』,字文生,正之弟也。与张华六人,并称文辞可观,意思详序。晋惠帝世,许为越骑校尉。」隋志云:「梁有宗正刘吁集二卷,录一卷亡。」新唐志作刘许。程炎震云:「魏书刘放传『子正』,裴注曰:『头责子羽文曰「士卿刘许」,字文生,正之弟也。与张华六人并称,文辞可观,意思详序。』」
  〔三〕晋书地理志:武帝平吴,分南阳立义阳郡。张敏此文作于泰始元年,在未平吴之前。故注引此文,两称南阳邹湛。此作义阳者,盖后来所改。然惠帝时分南阳立新野郡,而此不称新野,则临川所据者晋初之本也。
  〔四〕李慈铭云:「案『褒』当作『袤』。晋书郑袤传:『袤字林叔,荥阳开封人,汉大司农众之元孙。』父即范书所言公业也。」
  〔五〕通雅卷五曰:「□□,一作謇吃。列子曰:□□凌谇,好陵责骂人也。□,吃也。说文曰:急性也。方言:□□,吃也。或谓之轧,谓之□。郭璞曰:江东曰□,皆谓口吃好言之状。头责子羽文『或謇吃无宫商』。吃,广韵音毄。」
  〔六〕嘉锡案:言其头小而锐,如捣兖之杵,而冠之以巾也。初学记十九引刘思真丑妇赋云「头似研米槌」。
  〔七〕隋志有晋尚书郎张敏集二卷,梁五卷。唐宋志仍二卷。洪迈容斋五笔四曰:「故簏中得旧书一帙,题为晋代名臣文集,凡十有四家。所载多不能全。有张敏者,太原人,仕历平南参军、太子舍人、济北长史。其一篇曰头责子羽文,极为尖新。古来文士,皆无此作。恐艺文类聚、文苑英华或有之。惜其泯没不传,谩采之以遗博雅君子。其文九百余言,颇有东方朔客难,刘孝标绝交论之体,集仙传所载神女成公智琼传见于太平广记,盖敏之作也。」严可均全晋文八十曰:「张敏太原中都人,咸宁中为尚书郎,领秘书监,太康初出为益州刺史。」文廷式补晋书艺文志丁部六曰:「张敏集,遂初堂书目尚著录。是此书南宋犹存。」嘉锡案:张敏仕履,得洪氏、严氏所述而始全。然洪氏未考世说,故不知头责子羽文具存孝标注中。且云文苑英华或有之。夫英华上继文选,起自梁代,安得有晋人文耶?严氏又未考五笔,故所载官职不完。智琼传见广记六十一,不着姓名。洪氏知为张敏所作者,据晋代名臣文集也。严氏仅从书钞百二十九采其神女传三句,而于此传全篇失收,传中有张华神女赋序一篇,全晋文五十八张华文中亦未录入,皆千虑之一失也。文选五十六剑阁铭注引臧荣绪晋书曰:「张载作剑阁铭,益州刺史张敏见而奇之,乃表上其文。世祖遣使镌石记焉。」据今晋书张载传,事在太康初。
  〔八〕李慈铭云:「案洪氏迈容斋五笔引此文小有异同。其此本灼然误者,辄注其旁。可互通者别出之。『狎焉』作『狎之』,『好昵』作『昵好』。」
  〔九〕汉书东方朔传:「上复问朔:『方今公孙丞相、儿大夫、董仲舒之伦,先生自视何与比哉?』朔对曰:『臣观其臿齿牙,树颊颏,吐唇吻,擢项颐,结股脚,连脽尻,遗蛇其迹,行步偊旅,臣朔虽不肖,尚兼此数子者。』」张敏所谓植发肤云云,其意度盖出于此。
  〔一〕李慈铭云:洪本「两『不』字俱作『弗』。『帢』作『幍』,乃『?』之误,『?』即『帢』字。『帼』作『带』,当以洪本为是,带与戴佩韵。」
  〔一一〕汉书匈奴传曰:「高后时,冒顿寖骄,乃为书使使遗高后曰:『陛下独立,孤偾独居。两者不乐,无以自虞。』」
  〔一二〕李慈铭云:「『人宝』洪本作『仁贤』,误。」
  〔一三〕汉书晁错传曰:「错已死,谒者仆射邓公为校尉,击吴楚为将,还见上,上问曰:『道军所来,闻晁错死,吴楚罢不?』邓公曰:『吴为反数十岁矣。发怒削地,?诛错为名,其意不在错也。且臣恐天下之士,拑口不敢复言矣。』上曰:『何哉?』邓公曰:『夫晁错患诸侯强大不可制,故请削之,?尊京师。万世之利也。计划始行,卒受大戮,内杜忠臣之口,外为诸侯报仇。臣窃为陛下不取也。』于是景帝喟然长息曰:『公言善,吾亦恨之。』乃拜邓公为城阳中尉。邓公,成固人也。多奇计。建元年中上招贤良,公卿言邓先。邓先时免,起家为九卿,一年,复谢病,免归。」
  〔一四〕李慈铭云:「洪本令作含,疑此误。」(以下「李云」并据洪迈容斋五笔校。)
  〔一五〕李云:「廓作漠,欲作俗。六『也』字俱作『耶』,古也耶通用,也自为古。」
  〔一六〕李云:「一介之下有人字,此脱。」
  〔一七〕李云:「受上无以字,此误衍。」
  〔一八〕李云:「设作误。三『也』字亦皆作耶,伍作包。」
  〔一九〕李云:「以作与。」
  〔二〕李云:「子不如作曾不如。案当作子曾不如。」
  〔二一〕程炎震云:「文心雕龙谐隐篇作握舂杵。」
  〔二二〕李云:「犹下有以字,与正文合。得珠作窃珠。」
  〔二三〕李云:「槛中作牢槛。」
  〔二四〕李云:「剪作煎。」
  〔二五〕李云:「洪本作命也夫与子同处。」
  王浑与妇锺氏共坐,见武子从庭过,浑欣然谓妇曰:「生儿如此,足慰人意。」妇笑曰:「若使新妇得配参军,生儿故可不啻如此!」〔一〕王氏家谱曰:「伦字太冲,司空穆侯中子,司徒浑弟也。醇粹简远,贵老、庄之学,用心淡如也。为老子例略、周纪。年二十余,举孝廉,不行。历大将军参军。年二十五卒,大将军为之流涕。」〔二〕
  【校文】
  注「伦字太冲」「伦」,沈本作「沦」。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闺房之内,夫妇之私,事有难言,人无由测。然未有显对其夫,欲配其叔者。此即倡家荡妇,市里淫姏,尚亦惭于出言,赧其颜颊。岂有京陵盛阀,太傅名家,夫人以礼著称,乃复出斯秽语?齐东妄言,何足取也!『伦』当作『沦』。」
  〔二〕程炎震云:「御览三百九十一引郭子同,惟末有『沦字太冲,为晋文王大将军军,从征寿春,遇疾亡,时人惜焉』五句。盖郭子本文,而临川删之,下军字上当脱参字。」
  荀鸣鹤、陆士龙二人未相识,〔一〕俱会张茂先坐。张令共语。以其并有大才,可勿作常语。陆举手曰:「云闲陆士龙。」荀答曰:「日下荀鸣鹤。」陆曰:「既开青云睹白雉,何不张尔弓,布尔矢?」荀答曰:「本谓云龙骙骙,定是山鹿野麋。兽弱弩强,是以发迟。」张乃抚掌大笑。晋百官名曰:「荀隐字鸣鹤,颍川人。」荀氏家传曰:「隐祖昕,乐安太守。父岳,中书郎。隐与陆云在张华坐语,互相反复,陆连受屈,隐辞皆美丽,张公称善云。世有此书,寻之未得。〔二〕历太子舍人,延尉平,蚤卒。」
  【笺疏】
  〔一〕晋书陆机传吴士鉴注曰:「荀岳墓碣云:『岳字于伯,小字异姓,乐平府君之第一子。夫人东莱刘仲雄之女。息男隐,字鸣鹤。隐,司徒左西曹掾。子男琼,字华孙。』又历叙岳之官阀,自本郡功曹史至中书侍郎。案世说注引家传:『岳父昕,乐安太守。』当据碑作『乐平』以正之。家传:隐官廷尉平,而碑作左西曹掾。盖初为廷尉平,而终于西曹掾,亦当以碑为得实。刘仲雄名毅,有传。惟荀昕不见史传,碑又不敢直书其名。考魏志荀攸传:攸叔父衢。裴注引荀氏家传曰:『衢子祈,字伯旗,位至济阴太守。』疑昕与祈即一人,因字形相近而误。或曾历济阴、乐平两郡,而碑与传各举其一耳。」嘉锡案:荀岳墓碣见芒洛冢墓遗文三编,题为墓志铭,略云:「君乐平府君第二子。」碑阴又云:「岳字于伯,小字异妵。」考妵字始见左传昭二十一年云:「宋华妵居于公里。」说文云:「妵,女字也。从女,主声。」广韵上声四十五厚云:「妵,天口切,人名。」吴氏引作「乐平第一子」,又引作「小字异姓」。盖谛视拓本不审耳。碑立于元康五年十月,而云「息男隐,字鸣鹤,年十九」。隐虽蚤卒,未必即死于是年。然则碑言隐官司徒掾,盖立碑时之官。家传言历廷尉平,蚤卒,则其最后之官。吴氏以为终于西曹掾,非也。乐平君之名,以其字伯旗推之,当是旗常之旗。作祈与昕者,皆传写之误。
  〔二〕「世有此书,寻之未得」两句,乃孝标之语,谓有一书具载鸣鹤、士龙反复之辞,而寻之未得,故不能知其详也。
  陆太尉诣王丞相,陆玩已见。王公食以酪。陆还遂病。明日与王笺云:「昨食酪小过,通夜委顿。民虽吴人,几为伧鬼。〔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玩传云:『其轻易权贵如此。』」嘉锡案:吴人以中州人为伧人,见雅量篇「褚公于章安令」条。又案:类聚七十二引笑林曰:「吴人至京,为设食者有酪苏,未知是何物也,强而食之。归吐,遂至困顿。谓其子曰:『与伧人同死,亦无所恨,然汝故宜慎之。』」笑林为魏邯郸淳所著,在陆玩之前,疑玩即用其语,以戏王导耳。
  元帝皇子生,〔一〕普赐群臣。殷洪乔谢曰:殷羡已见。「皇子诞育,普天同庆。臣无勋焉,而猥颁厚赉。」中宗笑曰:「此事岂可使卿有勋邪?」
  【笺疏】
  〔一〕程炎震云:「元帝六男,惟简文帝生于即位之后,此当即简文也。」
  诸葛令、王丞相共争姓族先后,王曰:「何不言葛、王,而云王、葛?」令曰:「譬言驴马,不言马驴,驴宁胜马邪?」〔一〕诸葛恢。
  【校文】
  注「诸葛恢」「恢」下景宋本及沈本有「已见」二字。
  【笺疏】
  〔一〕嘉锡案:凡以二名同言者,如其字平仄不同,而非有一定之先后,如夏商、孔颜之类。则必以平声居先,仄声居后,此乃顺乎声音之自然,在未有四声之前,固已如此。故言王、葛驴马,不言葛、王马驴,本不以先后为胜负也。如公谷、苏李、嵇阮、潘陆、邢魏、徐庾、燕许、王孟、韩柳、元白、温李之属皆然。
  刘真长始见王丞相,时盛暑之月,丞相以腹熨弹棋局,曰:「何乃渹?」〔一〕吴人以冷为渹。刘既出,人问:「见王公云何?」刘曰:「未见他异,唯闻作吴语耳!」语林曰:「真长云:『丞相何奇?止能作吴语及细唾也。』」〔二〕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玉篇:『渹,虚觥切,水浪渹渹声。』广韵:『呼宏切,水石声,又大也。』集韵:『水相激声。』俱无冷训。说文:『訇,騃言声。』韵会引作『骇言声』。訇从言,匀省声,虎横切。渹即从訇声。盖因寒而骇呼,其声若宏,因为渹字耳。今吴下亦无此方言。」嘉锡案:演繁露卷六云:「玉篇:『渹者,虚觥反,水石声也。』腹熨棋局,水石之声非所言也。今乡俗状凉冷之状者曰『冷渹渹』,即真长之谓吴语也乎?」案程大昌为休宁人,其地于春秋及三国时正属吴,据其所言,则南宋犹有此吴语矣。莼客乃以今吴下无此方言为疑。然则刘真长、裴荣期、刘义庆、刘孝标皆不解方言,误以他郡语作吴语也乎?
  李详云:「详案:太平御览七百五十五引作『何如乃?』,注:『吴人以冷为?也。音楚敬切。』说文:『?,冷寒也。』段注引此条云:『御览引此事,渹作?。集韵类篇同楚庆切,吴人谓冷也。今吴俗谓冷物附他物,其语如郑国之郑,即?字也。』」
  文廷式纯常子枝语卷三云:「御览七百五十四引世说:『丞相以腹慰弹棋局,问曰:何如乃??』注:『吴人以冷为?也,音楚敬切。』卷三十四引语林作『何乃渹』。渹字亦音楚敬切。余谓?、渹皆凊字之别体耳。曲礼:『冬温而夏凊。』释文:『凊,才性反,字从?,冰冷也。本或作水旁,非也。』吕氏春秋有度篇:『冬不用□,非爱□也,清有余也。』即此字。」
  〔二〕嘉锡案:吾乡呼冷物附身凉浸肌骨者,其音如靓,亦即?字。此句之义,当以段氏说为定。俞正燮癸巳类稿七有「伙颐何乃渹还音义」一篇,谓何字为句,即陈涉传之「伙颐」,似可备一说。至谓「乃渹」即六朝俗语之「宁馨」,则迂曲不可通矣。程氏本铜熨斗斋随笔七之说,亦以「乃渹」为「那亨」。日知录二十九曰:「五方之语,虽各不同,然使友天下之士而操一乡之音,亦君子之所不取也。故仲由之喭,君子病之;鴃舌之人,孟子所斥。而宋书谓『高祖虽累叶江南,楚言未变,雅道风流,无闻焉尔』。又谓『长沙王道怜素无才能,言音甚楚。举止施为,多诸鄙拙』。世说言『刘真长见王丞相,惟闻作吴语』。又言『王大将军年少时,旧有田舍名,语音亦楚』(见豪爽篇)。又言『支道林入东,见王子猷兄弟还,人问「见诸王何如?」答曰:「见一群白项乌,但闻唤哑哑声。」』(见轻诋篇)夫以创业之君,中兴之相,不免时人之议,而况于士大夫乎?北齐杨愔称裴谳之曰:『河东士族,京官不少,惟此家兄弟全无乡音。』其所贱可知矣。」嘉锡又案:顾氏谓士大夫不宜操乡音,固是通论,然琅玡王氏本非吴人,而以吴语为真长、道林所笑,故当别自有意,非乡音之谓也。盖四方之音不同,各操土风,互相非笑,惟以帝王都邑所在,聚四方之人,而通其语言,去泰去甚,便为正音,颜氏家训论之详矣(已见雅量篇「桓公伏甲设馔」条)。东汉、魏、晋并都洛阳,风俗语言为天下之准则。及五胡云扰,中原士夫相牵过江,虽久居吴土,举目有山河之异。而举止风流,犹有承平故态。谈玄便思正始名士,咏诗必学洛下书生。虽曰乐操土风,亦所以自表其为故家旧族也。王导系出琅玡,生于京、洛,思旧之情,时萦梦寐。观其于洛水边游戏,(见企羡篇「王丞相过江」条,及轻诋篇「王丞相轻蔡公」条。)津津乐道,知其不忘故土矣。第以元帝初镇建康,吴人不附,导劝帝虚己顺心,引用南士(见晋书本传)。又自欲与陆玩结婚(见方正篇),皆所以调和南北,消弭异同也。即其造次之间,偶作吴语,亦将以此达彼我之情,犹之禹入裸国而裸耳。陈寅恪曰:「王导、刘惔本北人,而又皆士族,导何故用吴语接之?盖东晋之初,基业未固,导欲笼络江东人心,作吴语者,亦其开济政策之一端也。观世说政事篇所载『王丞相拜扬州,宾客数百人,并加沾接,人人有说色。因过胡人前弹指曰:「兰阇!兰阇!」群胡同笑。』则知导接胡人,尚操胡语。然此不过一时之权略,自不可执以为三百年之常规明矣。」寅恪此言,可谓识微之论。然则真长之讥王导,无乃犹未察其用心,而索之于形骸之内也乎?抱朴子讥惑篇曰:「上国众事,所以胜江表者多,然亦有可否者。君子行礼,不求变俗,谓违本邦之他国,不改其桑梓之法也。况其在于父母之乡,亦何为当事弃旧,而更强学乎?乃有转易其声音,以效北语。既不能便良,似可耻可笑。所谓不得邯郸之步,而有匍匐之嗤者,此犹其小者耳。乃有遭丧者,而学中国哭者,令忽然无复念之情。昔锺仪、庄舄不忘本声,孔子云:『丧亲者若婴儿之失母,其号岂常声之有?宁令哀有余而礼不足。』哭以泄哀,妍媸何在?而乃冶饰其音,非痛切之谓也。」葛洪抱朴子成于建武元年(见自叙)。然则西晋之末,因中原士大夫之渡江,三吴子弟慕其风流,已有转易声音以效北语者。相沿日久,浸以成俗。但中原士大夫与吴中士庶谈,或不免作吴语。王子猷兄弟虽系出高门,而生长江左,习惯自然,竟忘旧俗。群居共语,开口便作吴音。固宜为支道林之所讥笑矣。陈寅恪曰:「宋书顾琛传云:『先是宋世江东贵达者,会稽孔季恭、季恭子灵符、吴兴丘渊之及琛吴音不变。』寅恪案:史言唯此数人吴音不变,则其余士族虽本吴人,亦不操吴音,断可知矣。(此下有论洛生咏一节,已见雅量篇「桓公伏甲」条下。)颜氏家训音辞篇云:『易服而与之谈,南方士庶,数音可辨。隔垣而与之语,北方朝野,终日难分。』寅恪案:南北所以如此不同者,盖江左士族操北语,而庶人操吴语。河北则社会阶级虽殊,而语音无别故也。南史王敬则传云:『王敬则,临淮射阳人也,侨居晋陵南沙县。』南齐书王敬则传云:『敬则名位虽达,不以富贵自遇。接士庶皆吴语,而殷勤周悉。』寅恪案:据敬则传,东晋南朝官吏接士人则用北语,接庶人则用吴语。是士人皆北语阶级,而庶人皆吴语阶级,得以推知。此点可与颜氏家训音辞篇互证。」又曰:「永嘉南渡之士族,其北方原籍虽各有不同,然大抵操洛阳近傍之方言,似无疑义。故吴人之仿效北语,亦当同是洛阳近傍之方言。如洛生咏,即其一证也。」嘉锡案:寅恪之论吴语,详矣。然东晋士大夫侨居既久,又日与吴中士庶应接,自不免杂以吴音。况其子孙生长江南,习其风土,则其所操北语必不能尽与洛下相同。盖不纯北,亦不纯南,自成为一种建康语耳。观颜氏家训音辞篇以洛下与金陵并言,可以悟矣。
  王公与朝士共饮酒,举琉璃?谓伯仁曰:「此?腹殊空,谓之宝器,何邪?」以戏周之无能。答曰:「此?英英,诚为清彻,所以为宝耳!」
  【校文】
  诸「?」字,景宋本俱作「?」。
  「所以为宝耳」「耳」下沈本有「公乃王导」四字,分列两行,为小法。
  谢幼舆谓周侯曰:「卿类社树,远望之,峨峨拂青天;就而视之,其根则群狐所托,下聚溷而已!」谓顗好媟渎故。答曰:「枝条拂青天,不以为高;群狐乱其下,不以为浊;聚溷之秽,卿之所保,何足自称?」
  王长豫幼便和令,丞相爱恣甚笃。每共围棋,丞相欲举行,长豫按指不听。〔一〕丞相笑曰:「讵得尔?相与似有瓜葛。」蔡邕曰:「瓜葛,疏亲也。」〔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按指不听』,晋书六十五悦传云『争道』。」
  〔二〕珩璜新论云:「俗所谓瓜葛,亦有所出也。后汉礼仪志上陵仪注:『苟先帝有瓜葛之属,男女毕会也。』」嘉锡案:玉台新咏二乐府诗集七十七魏明帝种瓜篇云:「与君新为婚,瓜葛相牵连。」
  明帝问周伯仁:「真长何如人?」答曰:「故是千斤犗特。」〔一〕王公笑其言。伯仁曰:「不如卷角牸,有盘辟之好。〔二〕」以戏王也。
  【笺疏】
  〔一〕玉篇云:「犗,加败切。犗之言割也,割去其势,故谓之犗。」说文云:「扑特,牛父也。」嘉锡案:真长年少有才,故伯仁比之骟牛,言其驯扰而有千斤之力也。
  〔二〕嘉锡案:玉篇云:「牸,母牛也。」论语乡党篇:「足躩如也。」集解引包氏曰:「足躩,盘辟貌。」敦煌本论语郑注作「逡巡貌」。然则盘辟即逡巡也。汉书何武传曰:「坐举方正,所举者,盘辟雅拜。」师古曰:「盘辟,犹言盘旋也。」又儒林传曰:「鲁徐氏善为颂。」注苏林曰:「不知经,但能盘辟为礼容。」以此数说考之,则盘辟为从容雅步,不能速行之貌也。牛老则卷角,筋力已尽,行步盘旋,不能速进。政事篇载庾亮讥导曰:「公之遗事,天下未以为允。」又言「导晚年略不复省事,自叹曰:『人言我愦愦,后人当思此愦愦。』」是导在当时虽为元老宿望,而有不了事之称,故伯仁以此戏之。
  王丞相枕周伯仁膝,指其腹曰:「卿此中何所有?」答曰:「此中空洞无物,然容卿辈数百人。」
  干宝向刘真长中兴书曰:「宝字令升,新蔡人。祖正〔一〕,吴奋武将军。父莹,丹阳丞。〔二〕宝少以博学才器著称,历散骑常侍。」叙其搜神记,孔氏志怪曰:「宝父有嬖人,宝母至妒,葬宝父时,因推着藏中。经十年而母丧,开墓,其婢伏棺上,就视犹暖,渐有气息。舆还家,终日而苏。说宝父常致饮食,与之接寝,恩情如生。家中吉凶,辄语之,校之悉验。平复数年后方卒。宝因作搜神记,中云『有所感起』是也。」〔三〕刘曰:「卿可谓鬼之董狐。」春秋传曰:「赵穿攻晋灵公于桃园,赵宣子未出境而复。太史书:『赵盾弒其君。』宣子曰:『不然。』对曰:『子为正卿,亡不越境,反不讨贼,非子而谁?』孔子曰:『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赵盾,古之贤大夫也,为法受恶。』」
  【笺疏】
  〔一〕程炎震云:「祖正,晋书八十二宝传作祖统。」
  〔二〕文廷式纯常子枝语卷六云:「晋书干宝传:『父莹,丹阳丞。』舆地纪胜:嘉兴府古迹有干莹墓。注云:『干宝父也。墓在海盐。』」
  〔三〕嘉锡案:唐无名氏文选集注六十二江文通拟郭弘农游仙诗注引雷居士豫章记云:「吴猛,豫章建宁人。干庆为豫章建宁令,死已三日。猛曰:『明府算历未应尽,似是误耳。今为参之。』乃沐浴衣裳,复死于庆侧。经一宿,果相与俱生。庆云:『见猛天曹中论诉之。』庆即干宝之兄。宝因之作搜神记。故其序云:『建武中,有所感起,是用发愤焉。』」案此所引「有所感起」句,与孝标注合。然今搜神记自序乃无此句。盖今本出于后人搜辑,非干宝原书,其自序则录自晋书本传,已经史臣刊削,不全故也。晋书兼载宝父婢再生及兄死复悟两事。然不及吴猛,又不详宝兄之名。御览八百八十七广记三百七十八引幽明录,记干庆事虽详,然不言为干宝之兄。独见于文选集注,亦可谓珍闻也矣。
  许文思往顾和许,顾先在帐中眠。许至,便径就床角枕共语。许琛已见。既而唤顾共行,顾乃命左右取枕上新衣,易己体上所著。许笑曰:「卿乃复有行来衣乎?」
  【校文】
  「取枕上新衣」「枕」,景宋本作「机枕」,沈本作「其枕」。
  康僧渊目深而鼻高,王丞相每调之。僧渊曰:「鼻者面之山,管辂别传曰:「鼻者天中之山。」相书曰:「鼻之所在为天中,鼻有山象,故曰山。」目者面之渊。山不高则不灵,渊不深则不清。」〔一〕
  【笺疏】
  〔一〕李详云:「案梁简文谢安吉公主饷胡子一头启:『山高水深,宛在其貌。』即用僧渊此事。胡子者,胡奴也。僧渊本胡人。」
  何次道往瓦官寺礼拜甚勤。〔一〕充崇释氏,甚加敬也。阮思旷语之曰:「卿志大宇宙,尹子曰:「天地四方曰宇,往古来今曰宙。」勇迈终古。」终古,往古也。楚辞曰:「吾不能忍此终古也。」何曰:「卿今日何故忽见推?」阮曰:「我图数千户郡,尚不能得;卿乃图作佛,不亦大乎!」思旷,裕也。
  庾征西大举征胡,既成行,止镇襄阳。晋阳秋曰:「翼率众入沔,将谋伐狄。既至襄阳,狄尚强,未可决战。会康帝崩,兄冰薨,留长子方之守襄阳,自驰还夏。」殷豫章与书,送一折角如意以调之。豫章,殷羡。庾答书曰:「得所致,虽是败物,犹欲理而用之。」
  【校文】
  注「还夏」景宋本「夏」下有「口」字。
  桓大司马乘雪欲猎,先过王、刘诸人许。真长见其装束单急,问:「老贼欲持此何作?」桓曰:「我若不为此,卿辈亦那得坐谈?」语林曰:「宣武征还,刘尹数十里迎之,桓都不语,直云:『垂长衣,谈清言,竟是谁功?』刘答曰:『晋德灵长,功岂在尔?』」二人说小异,故详载之。
  褚季野问孙盛:「卿国史何当成?」孙云:「久应竟,在公无暇,故至今日。」褚曰:「古人『述而不作』,何必在蚕室中?」汉书曰:「李陵降匈奴,武帝甚怒。太史令司马迁盛明陵之忠,帝以迁为陵游说,下迁腐刑。乃述唐、虞以来,至于获麟,为史记。迁与任安书曰:『李陵既生降,仆又茸之以蚕室。』」苏林注曰:「腐刑者,作密室蓄火,时如蚕室。旧时平阴有蚕室狱。」
  谢公在东山,朝命屡降而不动。后出为桓宣武司马,将发新亭,朝士咸出瞻送。高灵时为中丞,〔一〕亦往相祖。先时,多少饮酒,因倚如醉,戏曰:「卿屡违朝旨,高卧东山,诸人每相与言:『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今亦苍生将如卿何?」谢笑而不答。〔二〕高灵已见。妇人集载桓玄问王凝之妻谢氏曰:「太傅东山二十余年,遂复不终,其理云何?」谢答曰:「亡叔太傅先正,以无用为心,显隐为优劣,始末正当动静之异耳。」
  【笺疏】
  〔一〕高崧见言语篇「谢万拜豫州都督」条。但彼注云:「阿□,崧小字也。」此作灵为异。
  〔二〕程炎震云:「晋书七十一崧传,不言尝为中丞,盖略之。安传则同此。又安传云:『安甚有愧色。』」
  初,谢安在东山居,布衣,时兄弟已有富贵者,〔一〕翕集家门,倾动人物。刘夫人戏谓安曰:「大丈夫不当如此乎?」谢乃捉鼻曰:「但恐不免耳!」〔二〕
  【笺疏】
  〔一〕通鉴一百胡注曰:「谢尚、谢奕、谢万皆为方伯,盛于一时。」
  〔二〕通鉴注曰:「言恐亦不免如诸兄弟也。」嘉锡案:安意盖谓己本无心于富贵,故屡辞征召而不出。但时势逼人,政恐终不得免耳。安少有鼻疾,语音重浊(见雅量篇注)。所以捉鼻者,欲使其声轻细以示鄙夷不屑之意也。能改斋漫录三乃谓「安所以不仕,政畏桓温。其答妻之言,盖畏温知之而不免其祸,非为不免富贵也」。以文义考之,其说非是。
  支道林因人就深公买印山,〔一〕深公答曰:「未闻巢、由买山而隐。」〔二〕逸士传曰:「巢父者,尧时隐人。山居,不营世利,年老以树为巢,而寝其上,故号巢父。」高逸沙门传曰:「遁得深公之言,惭恧而已。」
  【笺疏】
  〔一〕程炎震云:「印山当作□山,见德行言语篇注。高僧传四亦作□山。音义云:『吾浪切,山名,在越剡县。』」
  〔二〕嘉锡案:印山当作□山。高僧传四竺道潜传曰:「支遁遣使求买□山之侧沃洲小岭,欲为幽栖之处。潜答云:『欲来辄给,岂闻巢、由买山而隐。』」
  王、刘每不重蔡公。二人尝诣蔡,语良久,乃问蔡曰:「公自言何如夷甫?」答曰:「身不如夷甫。」王、刘相目而笑曰:「公何处不如?」答曰:「夷甫无君辈客!」
  张吴兴年八岁,亏齿,玄之已见。先达知其不常,故戏之曰:「君口中何为开狗窦?」张应声答曰:「正使君辈从此中出入!」
  【校文】
  「答曰」沈本无「答」字。
  郝隆七月七日出日中仰卧。人问其故?答曰:「我晒书。」〔一〕征西寮属名曰:「隆字佐治,汲郡人。仕吴至征西参军。」〔二〕
  【笺疏】
  〔一〕玉烛宝典卷七及太平御览卷三十一并引崔寔四民月令曰:「七月七日曝经书及衣裳。」故郝隆因此自谓晒书,亦兼用边韶「腹便便,五经笥」之语耳。
  〔二〕李慈铭云:「案『吴』字疑衍。」
  谢公始有东山之志,后严命屡臻,势不获已,始就桓公司马。于时人有饷桓公药草,中有「远志」。公取以问谢:「此药又名『小草』,何一物而有二称?」本草曰:「远志一名棘宛,其叶名小草。」谢未即答。时郝隆在坐,〔一〕应声答曰:「此甚易解:处则为远志,出则为小草。」谢甚有愧色。〔二〕桓公目谢而笑曰:「郝参军此过乃不恶,〔三〕亦极有会。」
  【笺疏】
  〔一〕李详云:「御览九百八十九引『郝隆在坐』下有『谢因曰「郝参军有知识,试复通看」』二语。」
  〔二〕尔雅释草曰:「葽绕、棘蒬。」注曰:「今远志也。似麻黄赤华,叶锐而黄,其上谓之小草。」广雅云:「大观本草六引神农本经曰:『远志味苦温。主欬逆伤中,补不足,除邪气,逆九窍,益智慧,耳目聪明不忘,强志倍力,久服轻身不老。叶名小草,一名棘菀,一名葽绕,一名细草。』注引陶隐居曰:『小草状似麻,黄而青。』又引苏颂图经曰:『远志,根黄色,形如蒿根,苗名小草。』古方通用远志、小草,今医但用远志,稀用小草。」嘉锡案:据此,则远志之与小草,虽一物而有根与叶之不同。叶名小草,根不可名小草也。郝隆之答,谓出与处异名,亦是分根与叶言之。根埋土中为处,叶生地上为出。既协物情,又因以讥谢公,语意双关,故为妙对也。
  〔三〕「郝参军此过」,「过」,御览及渚宫旧事五并作「通」。
  庾园客诣孙监,值行,见齐庄在外,尚幼,而有神意。庾试之曰:「孙安国何在?」即答曰:「庾稚恭家。」庾大笑曰:「诸孙大盛,有儿如此!」又答曰:「未若诸庾之翼翼。」〔一〕还,语人曰:「我故胜,得重唤奴父名。」孙放别传曰:「放兄弟并秀异,与庾翼子园客同为学生。园客少有佳称,因谈笑嘲放曰:『诸孙于今为盛。』盛,监君讳也。放即答曰:『未若诸庾之翼翼。』放应机制胜,时人仰焉。司马景王、陈、锺诸贤相酬,无以踰也。」
  【校文】
  正文及注「庾园客」「园」,景宋本及沈本作「爰」。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父执尽敬,礼有明文。入门问讳,尤宜致慎。而魏、晋以来,举此为戏,效市井之唇吻,成宾主之嫌仇。越检踰闲,深堪忿疾。而锺、马行之于前,孙、庾效之于后。饮其狂药,传为佳谈。夫子云:『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难矣哉!』若此者,乃不义之极致,小慧之下流。误彼后生,所宜深戒。『爱亲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斯道也,自天子以达于庶人,一也。」
  范玄平在简文坐,谈欲屈,引王长史曰:「卿助我。」范汪别传曰:「汪字玄平,颍阳人。左将军略之孙。〔一〕少有不常之志,通敏多识,博涉经籍,致誉于时。历吏部尚书、徐兖二州刺史。」王曰:「此非拔山力所能助!」史记曰:「项羽为汉兵所围,夜起歌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七十五汪传颍阳作顺阳,略作晷。」
  郝隆为桓公南蛮参军,三月三日会,作诗。不能者,罚酒三升。隆初以不能受罚,既饮,揽笔便作一句云:「娵隅跃清池。」桓问:「娵隅是何物?」答曰:「蛮名鱼为娵隅。」桓公曰:「作诗何以作蛮语?」隆曰:「千里投公,始得蛮府参军,那得不作蛮语也?」
  【校文】
  「三月三日会,作诗。不能者」渚宫旧事五作「三月三日大会参佐,令赋诗,迟者」。「三升」景宋本及沈本作「三斗」。
  「蛮语也」渚宫旧事五无「也」字,「语」下有「温大笑」三字。
  袁羊尝诣刘恢,〔一〕恢在内眠未起。袁因作诗调之曰:「角枕粲文茵,锦衾烂长筵。」唐诗曰:「晋献公好攻战,国人多丧,其诗曰:『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袁故嘲之。刘尚晋明帝女,晋阳秋曰:「恢尚庐陵长公主,名南弟。」主见诗,不平曰:「袁羊,古之遗狂!」
  【校文】
  注「唐诗曰」沈本「诗」下有「序」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恢当作惔,各本皆误,下同。」
  殷洪远答孙兴公诗云:「聊复放一曲。」〔一〕刘真长笑其语拙,问曰:「君欲云那放?」殷曰:「m腊亦放,何必其鎗铃邪?」〔二〕殷融已见。
  【笺疏】
  〔一〕嘉锡案:「放一曲」,谓放声长歌也。
  〔二〕m与榻同,见广韵入声二十八盍。m腊者,击鼓之声也。说文曰:「?,鼓声也。」段玉裁改鼓声为鼙声。注云:「司马法曰:『鼙声不过阘。』音义曰:『阘,吐腊反。刘汤答反。阘即?字也。』投壶音义曰:『郑呼为鼙也。其声下,其音榻榻然。榻音吐腊反,榻亦即?也。』史记上林赋:『铿鎗镗?』,汉书文选作『闛鞈』。郭璞曰:『闛鞈,鼓音也。』此浑言之耳。鼙亦鼓也。淮南兵略训:『若声之与响,若镗之与鞈。』高注:『镗鞈,鼓鼙声。』此谓镗鼓声,鞈鼙声也。」嘉锡案:段氏所引司马法,今本无。其文见周礼大司马郑注,故有陆德明音义也。?为鼓声,通作榻,故疾言之则为榻榻,徐言之则为榻腊。隋书乐志下:「龟兹、疏勒乐器,皆有答腊鼓。」答腊即榻腊,盖象其声以为之名也。通典一百四十四曰:「答腊鼓制,广羯鼓而短,以指揩之,其声甚震。俗谓之揩鼓。」敦煌琐缀中有唐人所作字宝,其入声字有「手m拉」,盖m腊本为鼓声,及转为答腊,又转为m拉,遂为揩鼓之专名。以其纯用手击,故谓之「手m拉」。可与此条互证。说文曰:「鎗,钟声也。」段注曰:「引申为他声。」广雅释训曰:「铃,铃声也。」此云「m腊亦放,何必鎗铃」者,谓己诗虽不工,亦足以达意,何必雕章绘句,然后为诗?犹之鼓虽无当于五声,亦足以应节,何必金石铿鎗,然后为乐也?
  桓公既废海西,立简文,晋阳秋曰:「海西公讳奕,字延龄,成帝子也。兴宁中即位。少同阉人之疾,使宫人与左右淫通生子。大司马温自广陵还姑孰,过京都,以皇太后令,废帝为海西公。」侍中谢公见桓公拜。桓惊笑曰:「安石,卿何事至尔?」谢曰:「未有君拜于前,臣立于后!」
  郗重熙与谢公书,道:「王敬仁闻一年少怀问鼎。郗昙、王修已见。史记曰:「楚庄王观兵于周郊,周定王使王孙满迎劳楚王,王问鼎大小轻重?对曰:『在德不在鼎。』庄王曰:『子无阻九鼎,楚国折钩之喙,足以为九鼎也。』」不知桓公德衰,为复后生可畏?」春秋传曰:「齐桓公伐楚,责苞茅之不贡。」论语曰:「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孔安国曰:「后生,少年。」
  【校文】
  注「郗昙王修」沈本无「王修」二字。
  张苍梧是张凭之祖,尝语凭父曰:「我不如汝。」凭父未解所以。苍梧曰:「汝有佳儿。」张苍梧碑曰:「君讳镇,字义远,吴国吴人。忠恕宽明,简正贞粹。泰安中,除苍梧太守。讨王含有功,封兴道县侯。」凭时年数岁,敛手曰:「阿翁,讵宜以子戏父?」
  习凿齿、孙兴公未相识,同在桓公坐。桓语孙「可与习参军共语。」孙云:「『蠢尔蛮荆』,敢与大邦为雠?」习云:「『薄伐猃狁』,至于太原。」〔一〕小雅诗也。毛诗注曰:「蠢,动也。荆蛮,荆之蛮也。猃狁,北夷也。」习凿齿,襄阳人。孙兴公,太原人。故因诗以相戏也。
  【笺疏】
  〔一〕渚宫旧事五云「王恂,太原人,为征南主簿。在温坐嘲习凿齿」云云,与本书及注皆不同。盖别有所本。然为征南主簿,乃琅玡王珣,非太原人。旧事不可从。
  桓豹奴是王丹阳外生,形似其舅,桓甚讳之。豹奴,桓嗣小字。中兴书曰:「嗣字恭祖,车骑将军冲子也。少有清誉。仕至江州刺史。」王氏谱曰:「混字奉正,中军将军恬子。仕至丹阳尹。」宣武云:「不恒相似,时似耳!恒似是形,时似是神。」桓逾不说。〔一〕
  【笺疏】
  〔一〕朱子语类百三十八云:「因说外甥似舅,以其似母故也。问:『形似母,情性须别?』曰:『情性也似,大抵形是个重浊底,占得地步较阔。情性是个轻清底,易得走作。』」嘉锡案:语类所谓情性之似,即神似也。如朱子说,则人之似其母,形似处多,而神似处少。桓嗣方以似其舅为讳,而温谓其神似,故逾不说。但人生似舅,世所常有,不晓豹奴何故讳之也?
  王子猷诣谢万,林公先在坐,瞻瞩甚高。王曰:「若林公须发并全,神情当复胜此不?」谢曰:「唇齿相须,不可以偏亡。春秋传曰:「唇亡齿寒。」须发何关于神明?」林公意甚恶。〔一〕曰:「七尺之躯,今日委君二贤。」
  【校文】
  「须」景宋本俱作「须」。
  【笺疏】
  〔一〕容止篇:谢公云:「见林公双眼黯黯明黑。孙兴公见林公棱棱露其爽。」嘉锡案:容止篇「王长史」条注言:「林公之形,信当丑异。」疑道林有齞唇历齿之病。谢万恶其神情高傲,故言正复有发无关神明;但唇亡齿寒,为不可缺耳。其言谑而近虐,宜林之怫然不悦也。
  郗司空拜北府,南徐州记曰:「旧徐州都督以东为称。晋氏南迁,徐州刺史王舒加北中郎将。北府之号,自此起也。」王黄门诣郗门拜,云:「应变将略,非其所长。」骤咏之不已。郗仓谓嘉宾曰:「公今日拜,子猷言语殊不逊,深不可容!」仓,郗融小字也。郗氏谱曰:「融字景山,愔第二子,辟琅邪王文学,不拜而蚤终。」嘉宾曰:「此是陈寿作诸葛评。蜀志陈寿评曰:「亮连年动众,而无成功,盖应变将略,非其所长也。」王隐晋书曰:「寿字承祚,巴西安汉人。好学,善著述。仕至中庶子。初,寿父为马谡参军,诸葛亮诛谡,髡其父头。亮子瞻又轻寿。故寿撰蜀志,以爱憎为评也。」人以汝家比武侯,复何所言?」
  【校文】
  注「故寿撰蜀志」景宋本无「故寿」二字,非。
  王子猷诣谢公,谢曰:「云何七言诗?」东方朔传曰:「汉武帝在柏梁台上,使群臣作七言诗。」七言诗自此始也。子猷承问,荅曰:「昂昂若千里之驹,泛泛若水中之凫。」出离骚。
  王文度、范荣期俱为简文所要。范年大而位小,王年小而位大。将前,更相推在前。既移久,王遂在范后。王因谓曰:「簸之扬之,糠秕在前。」范曰:「洮之汰之,沙砾在后。」〔一〕王坦之、范启已见。世说是孙绰、习凿齿言。
  【校文】
  注「世说」「世」,景宋本及沈本作「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五十六绰传作孙、习语。」
  诗小雅大东曰:「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书仲虺之诰曰:「肇我邦予有夏,若苗之有莠,若粟之有秕。」孔传曰:「始我商家,国于夏世,欲见翦除,若莠生苗,若秕在粟,恐被锄治簸扬。」释文曰:「扬,音扬。」嘉锡案:文度之言,全出孔传。释慧琳一切经音义二十八引通俗文云:「淅米谓之洮汰。」荣期因文度比之为糠秕,故亦取义于淅米。米经洮汰,则沙砾留于最后也。
  刘遵祖少为殷中军所知,称之于庾公。庾公甚忻然,便取为佐。既见,坐之独榻上与语。刘尔日殊不称,庾小失望,遂名之为「羊公鹤」。昔羊叔子有鹤善舞,尝向客称之。客试使驱来,氃氋而不肯舞。〔一〕故称比之。徐广晋纪曰:「刘爰之字遵祖,沛郡人。少有才学,能言理。历中书郎、宣城太守。」
  【校文】
  「忻然」景宋本及沈本无「然」字。
  【笺疏】
  〔一〕影宋本太平寰宇记百十八:「朗州武陵县鹤泽。案刘义庆说苑曰:『晋羊祜领荆州,于沅陵泽中得鹤,教其舞以娱宾。因名为鹤泽。』」王象之舆地纪胜六十八「常德府鹤泽」条下引为说苑,不出姓名。且驳之曰:「象之窃谓羊祜在晋,止屯襄阳,不应得鹤于此,而有其地。及羊祜已没,杜预继之,始平吴耳。其年月不相应,当考。」嘉锡案:刘义庆说苑、隋唐志皆不著录,亦不见他书引用,恐是寰宇记之误。以其既称义庆姓名,姑存之以备参考。舆地纪胜六十四云:「晋羊祜镇荆州,江陵泽中多有鹤,常取之教舞以娱宾客。因名曰鹤泽。后人遂呼江陵郡为鹤泽。」
  魏长齐雅有体量,〔一〕而才学非所经。初宦当出,虞存嘲之曰:「与卿约法三章:谈者死,文笔者刑,商略抵罪。」魏怡然而笑,无忤于色。魏氏谱曰:「顗字长齐,会稽人。祖胤,处士。父说,大鸿胪卿。顗仕至山阴令。」汉书曰:「沛公入咸阳,召诸父老曰:『天下苦秦苛法久矣,今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应劭注曰:「抵,至也。但至于罪。」
  【笺疏】
  〔一〕程炎震云:「金楼子立言篇作魏长高。又云:『更觉长高之为高,虞存之为愚也。』则长齐当作长高,草书相近之误耳。」
  郗嘉宾书与袁虎,道戴安道、谢居士云:「恒任之风,当有所弘耳。」以袁无恒,故以此激之。袁、戴、谢并已见。
  范启与郗嘉宾书曰:「子敬举体无饶纵,掇皮无余润。」郗答曰:「举体无余润,何如举体非真者?」范性矜假多烦,故嘲之。
  二郗奉道,二何奉佛,皆以财贿。谢中郎云:「二郗谄于道,二何佞于佛。」〔一〕中兴书曰:「郗愔及弟昙奉天师道。」晋阳秋曰:「何充性好佛道,崇修佛寺,供给沙门以百数。久在扬州,征役吏民,功赏万计,是以为遐迩所讥。充弟准,亦精勤,只读佛经,营治寺庙而已矣。」
  【校文】
  注「只读佛经」景宋本及沈本无「唯」字。
  注「而已矣」景宋本及沈本无「矣」字。
  【笺疏】
  〔一〕嘉锡案:事详术解篇「郗愔信道」条。法苑珠林五十五(支那撰述百二十卷本)引冥祥记曰:「晋司空庐江何充,字次道,弱而信法,心业甚精。常于斋堂,置于空座,筵帐精华,络以珠宝,设之积年,庶降神异。后大会,道俗甚盛。」可见其佞佛之甚也。高僧传十竺佛图澄传曰:「尚书张良、张离等,家富事佛,各起大塔。澄谓曰:『事佛在于清静无欲,慈矜为心。檀越虽仪奉大法,而贪□未已,游猎无度,积聚不穷,方受现世之罪,何福报之可希耶?』」然则如充之聚敛财贿,以营寺塔,非惟达识之所讥,亦古德高僧所不许也。
  王文度在西州,与林法师讲,〔一〕韩、孙诸人并在坐。林公理每欲小屈,孙兴公曰:「法师今日如着弊絮在荆棘中,触地挂阂。」
  【笺疏】
  〔一〕程炎震云:「坦之未尝为扬州,支遁下都在哀帝时,王述方刺扬州,盖就其父官廨中设讲耳。」
  范荣期见郗超俗情不淡,戏之曰:「夷、齐、巢、许,一诣垂名。何必劳神苦形,支策据梧邪?」郗未荅。韩康伯曰:「何不使游刃皆虚?」庄子曰:「昭文之鼓琴,师旷之支策,惠子之据梧,三子之智几矣,皆其盛也,故载之。末年,庖丁为文惠君解牛,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用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而刀刃若新发于硎。文惠君问之,庖丁曰:『彼节者有闲,而刀刃无厚;以无厚入有闲,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
  【校文】
  注「数千牛」景宋本及沈本无「数」字。
  简文在殿上行,右军与孙兴公在后。右军指简文语孙曰:「此噉名客!」简文顾曰:「天下自有利齿儿。」后王光禄作会稽,谢车骑出曲阿祖之。〔一〕王蕴、谢玄已见。王孝伯罢秘书丞在坐,谢言及此事,因视孝伯曰:「王丞齿似不钝。」王曰:「不钝,颇亦验。」〔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谢玄时盖镇广陵。」
  〔二〕嘉锡案:「噉名客」与「利齿儿」,语意不甚可解。名既不可噉,且噉名亦何须利齿?若谓简文此语为指右军言之,则右军仅寥寥一语,未可便谓之「利齿儿」。考宋曾慥类说四十九载殷芸小说引世说作「右军指孙曰:『此是啖石客。』简文曰:『公岂不闻天下自有利齿儿耶?』」夫简文既称右军为公,则不得复呼之为利齿儿,益知此语不为右军而发。盖道家有啖石之法,右军以兴公善于持论,然多强辞夺理,故戏之为啖石客。简文闻之,便解其意,因答言彼齿牙坚利,自能啖石耳。亦以讥兴公也。下文谢玄亦云「王丞齿似不钝」,正是以右军戏兴公者讥之。后人不解啖石之义,妄改为噉名。又以简文语与右军意不相干,复改右军指孙为指简文语孙,于是右军与简文共嘲兴公者,变为二人互相嘲矣。不知使此语在简文即位以后,则天子也。即在未即位以前,亦相王也。右军非狂诞之徒,安敢如此轻相戏侮耶?宋晁载之续谈助卷四载殷芸小说引世说「右军指孙曰」,指下多一「谓」字,简文下多「闻之」二字,余与今本同,似不如类说所引为得其真。惟「噉名」亦作「噉石」,知今本名字,确为传写之误矣。
  谢遏夏月尝仰卧,谢公清晨卒来,不暇着衣,跣出屋外,方蹑履问讯。公曰:「汝可谓前倨而后恭。」战国策曰:「苏秦说惠王而不见用,黑貂之裘弊,黄金百斤尽,大困而归。父母不与言,妻不为下机,嫂不为炊。后为从长,行过洛阳,车骑辎重甚众,秦之昆弟妻嫂侧目不敢视。秦笑谓其嫂曰:『何先倨而后恭?』嫂谢曰:『见季子位高而金多。』秦叹曰:『一人之身,富贵则亲戚畏惧,贫贱则轻易之,而况于他人哉!』」
  顾长康作殷荆州佐,请假还东。尔时例不给布颿,顾苦求之,乃得发。至破冢,遭风大败。周祗隆安记曰:「破冢,洲名,在华容县。」作笺与殷云:「地名破冢,真破冢而出。行人安稳,布颿无恙。」〔一〕
  【笺疏】
  〔一〕说文禾部新附云:「稳,蹂谷聚也。一曰安也。?禾,□省。古通用安隐。」礼记曲礼云:「主人不问,客不先举。」郑注云:「客自外来,宜问其安否无恙。」尔雅释诂云:「恙,忧也。」郭注云:「今人云无恙,谓无忧也。」艺文类聚七十五引风俗通曰:「无恙,俗说疾也。凡人相见及书问者,曰:『无疾耶?』按上古之时,草居露宿。恙,噬虫也,食人心。凡相劳问者曰:『无恙乎?』非为疾也。」嘉锡案:应劭此语,颜师古匡谬正俗八已据尔雅驳之。谓恙非食人之虫。然由此可见汉、晋时常语于人之无忧无病者,皆谓之无恙。布帆,物也,非人也,安得谓之无恙乎?盖本当云:「布帆安稳,行人无恙。」因帆已破败,不可言安稳,故易其语以见意。此乃以文滑稽耳。后人习闻此语,而不晓其意,以为长康欲诳仲堪,诡言布帆未破,于是凡言及物之完好如故者,辄曰「布帆无恙」,非也。
  符朗初过江,裴景仁秦书曰:「朗字符达,符坚从兄〔一〕。性宏放,神气爽悟。坚常曰:『吾家千里驹也。』坚为慕容冲所围,朗降谢玄,用为员外散骑侍郎。吏部郎王忱与兄国宝命驾诣之。沙门法汰问朗曰:『见王吏部兄弟未?』朗曰:『非一狗面人心,又一人面狗心者是邪?』忱丑而才,国宝美而狠故也。朗常与朝士宴,时贤并用唾壶,朗欲夸之,使小儿跪而张口,唾而含出。又善识味,会稽王道子为设精馔,讫,问:『关中之食,孰若于此?』朗曰:『皆好。唯盐味小生。』即问宰夫,如其言。或人杀鸡以食之,朗曰:『此鸡栖,恒半露。』问之,亦验。又食鹅炙,知白黑之处,咸试而记之,无豪厘之差。着符子数十篇,盖老、庄之流也。朗矜高忤物,不容于世,后众谗而杀之。」王咨议大好事,问中国人物及风土所生,终无极已。王氏谱曰:「肃之字幼恭,右将军羲之第四子。历中书郎、骠骑咨议。」朗大患之。次复问奴婢贵贱,朗云:「谨厚有识,中者,乃至十万;无意为奴婢,问者,止数千耳。」
  【校文】
  正文及注诸「符」字景宋本俱作「苻」。
  注「性宏放」「宏」,景宋本作「宕」。
  【笺疏】
  〔一〕嘉锡案:苻朗为苻坚从兄子,此注「兄」下脱「子」字。
  东府客馆是版屋。谢景重诣太傅,时宾客满中,初不交言,直仰视云:「王乃复西戎其屋。」〔一〕秦诗叙曰:「襄公备其兵甲,以讨西戎,妇人闵其君子,故作诗曰:『在其版屋,乱我心曲。』」毛公注曰:「西戎之版屋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左思三都赋序曰:『见在其版屋,则知秦野西戎之宅。』」嘉锡案:此必座中之人有不可于意者,故不与之交言,且微辞以讥之。
  顾长康噉甘蔗,先食尾。问所以,云:「渐至佳境。〔一〕」
  【笺疏】
  〔一〕嘉锡案:类聚八十七引世说曰:「顾恺之为虎头将军,每食蔗,自尾至本。人或问?曰:『渐入佳境。』」与今本不同。考晋书职官志无虎头将军之号,亦绝不见于他书。宋人修太平御览,多采用类聚,而其九百七十四甘蔗门改引晋书「顾恺之每食蔗」云云,则类聚之误审矣。宋吴曾能改斋漫录五引世说,与类聚全同。然曾所征引,往往即从类书贩稗得之,未必所见世说果有异于今本也。历代名画记五曰:「顾恺之字长康,小字虎头。」然则虎头是小字,而非官名。及叙其仕履,仅云:「义熙初,为散骑常侍。」且自注其下曰:「见晋史、中兴书、檀道鸾续晋阳秋、刘义庆世说及顾集。」可见恺之并未尝为将军也。孙志祖读书脞录五亦云虎头将军,未悉其为何等官属。仍当以名画记为正。
  孝武属王珣求女婿,曰:「王敦、桓温,磊砢之流,既不可复得,且小如意,亦好豫人家事,酷非所须。正如真长、子敬比,最佳。」珣举谢混。后袁山松欲拟谢婚,续晋阳秋曰:「山松,陈郡人。祖乔,益州刺史。父方平,义兴太守。山松历秘书监、吴国内史。孙恩作乱,见害。初,帝为晋陵公主访婿于王珣,珣举谢混云:『人才不及真长,不减子敬。』帝曰:『如此,便已足矣。』」王曰:「卿莫近禁脔。」〔一〕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晋书谢安传附谢混载此语云:『元帝始镇建业,公私窘罄,每得一?,以为珍膳。项上一脔尤美,辄以荐帝。群下未尝敢食,于时呼为禁脔。故珣因以为戏。』」
  程炎震云:「混传云云,盖是世说本文,而今本失之。不然,禁脔二字,孝标不容无注也。」建康实录十曰:「案中兴书:初元帝出镇建邺,属永嘉丧乱,天下分离,公私窘罄。每得一?,为珍膳。顶上一脔尤美,辄将荐帝,群下未尝敢食。于时呼为禁脔。或曰鹑炙也。故珣以为戏。」顶上,今晋书谢混传作项上,亦无鹑炙之说。
  桓南郡与殷荆州语次,因共作了语。顾恺之曰:「火烧平原无遗燎。」桓曰:「白布缠棺竖旒旐。」〔一〕殷曰:「投鱼深渊放飞鸟。」次复作危语。〔二〕桓曰:「矛头淅米剑头炊。」〔三〕殷曰:「百岁老翁攀枯枝。」顾曰:「井上辘轳卧婴儿。」殷有一参军在坐,云:「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四〕殷曰:「咄咄逼人!」〔五〕仲堪眇目故也。〔六〕中兴书曰:「仲堪父尝疾患经时,仲堪衣不解带数年。自分剂汤药,误以药手拭泪,遂眇一目。」
  【笺疏】
  〔一〕竖,渚宫旧事五作附。
  〔二〕嘉锡案:古文苑有宋玉大言赋、小言赋,为楚襄王、唐勒、景差、宋玉共造,如联句之体。如大言赋:宋玉曰「方地为车,圆天为盖。长剑耿耿倚天外」云云。了语、危语,意盖仿此。
  〔三〕程炎震云:「某氏曰:『内则云:「析稌。」魏武嘲王景兴在会稽析粳米。』析与淅古字通,故韩、孟联句有『析玉不可从』,俗谬改作淅。若淅米,则不合用矛头也。」嘉锡案:此说穿凿不可从,淅米固不合用矛头,炊饭岂当用剑头耶?此不过言于战场中造饭,死生呼吸,所以为危也。
  〔四〕李慈铭云:「案晋书顾恺之传脱『顾曰井上』一句,又脱『夜半』二字,皆误。当据此补。」
  〔五〕嘉锡案:「咄咄」,惊叹之辞。「咄咄逼人」,亦晋人口头常语。法书要录卷二宋羊欣采古来能书人名曰:「王修善隶、行,与羲之善,殆穷其妙,子敬每省修书云:『咄咄逼人。』」又卷十王右军与司空郗公书曰:「献之,字子敬,少有清誉,善隶书,咄咄逼人。」淳化阁帖卷五卫夫人书曰:「卫有一弟子王逸少,甚能学卫真书,咄咄逼人。」
  〔六〕嘉锡案:此出语林,见类林杂说五引。
  桓玄出射,有一刘参军与周参军朋赌,垂成,唯少一破。刘谓周曰:「卿此起不破,我当挞卿。」〔一〕周曰:「何至受卿挞!」刘曰:「伯禽之贵,尚不免挞,而况于卿?」尚书大传曰:「伯禽与康叔见周公,三见而三笞。康叔有骇色,谓伯禽曰:『有商子者,贤人也,与子见之。』乃见商子而问焉。商子曰:『南山之阳有木焉,名乔。』二三子往观之,见乔实高高然而上。反,以告商子。商子曰:『乔者,父道也。南山之阴有木焉,名曰梓。』二三子复往观焉,见梓实晋晋然而俯。反以告商子。商子曰:『梓者,子道也。』二三子明日见周公,入门而趋,登堂而跪。周公拂其首,劳而食之,曰:『尔安见君子乎?』」礼记曰:「成王有罪,周公则挞伯禽。」亦其义也。周殊无忤色。桓语庾伯鸾曰:晋东宫百官名曰:「庾鸿字伯鸾,颍川人。」庾氏谱曰:「鸿祖义,吴国内史。父楷,左卫将军。鸿仕至辅国内史。」〔二〕刘参军宜停读书,周参军且勤学问。」〔三〕
  【笺疏】
  〔一〕嘉锡案:此盖桓玄僚属,分朋赌射。刘、周同在一朋,周当起射,如不破的,则全朋不胜,故戏言激之。
  〔二〕李慈铭云:「案义当作羲,太尉亮次子也。晋书作会稽内史。(此据楷传。而羲本传作吴兴内史,则误。吴兴非国,当曰太守,不当曰内史也。吴兴盖吴国之讹。)左卫将军,晋书作左将军。辅国内史亦有误。辅国惟有将军,安得有内史?」
  〔三〕嘉锡案:刘滥引故事,比拟不伦,以书传资其利口,故曰宜停读书。周被骂而无忤色,盖本不知伯禽为何人,故曰「且勤学问」。
  桓南郡与道曜讲老子,王侍中为主簿在坐。桓曰:「王主簿,可顾名思义。」王未答,且大笑。桓曰:「王思道能作大家儿笑。」道曜,未详。思道,王祯之小字也。老子明道,祯之字思道,故曰「顾名思义」。〔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祯当作桢,品藻篇『桢之字公干』,则字当从木,晋书亦从木。」
  祖广行恒缩头。诣桓南郡,始下车,桓曰:「天甚晴朗,祖参军如从屋漏中来。」祖氏谱曰:「广字渊度,范阳人。父台之,仕光禄大夫。广仕至护军长史。」
  【校文】
  注「仕光禄大夫」景宋本及沈本无「仕」字。
  桓玄素轻桓崖,崖在京下有好桃,玄连就求之,遂不得佳者。崖,桓修小字。续晋阳秋曰:「修少为玄所侮,于言端常嗤鄙之。」玄与殷仲文书,以为嗤笑曰:「德之休明,肃慎贡其楛矢;如其不尔,篱壁闲物,亦不可得也。」国语曰:「仲尼在陈,有隼集陈侯之庭而死,楛矢贯之,石砮尺有咫。问于仲尼。对曰:『隼之来远矣。此肃慎之矢也。昔武王克商,通道于九夷、百蛮,使各以方贿贡,于是肃慎氏贡楛矢。古者分异姓之职,〔一〕使不忘服也,故分陈以肃慎之贡;若求之故府,其可得。』使求得之,金椟如初。」〔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国语作『分异姓以远方之职贡』,此恐有脱字。」
  〔二〕「如初」,国语作「如之」。

  轻诋第二十六
  王太尉问眉子:「汝叔名士,何以不相推重?」眉子已见。叔,王澄也。眉子曰:「何有名士终日妄语?」
  庾元规语周伯仁:「诸人皆以君方乐。」周曰:「何乐?谓乐毅邪?」史记曰:「乐毅,中山人。贤而为燕昭王将军,率诸侯伐齐,终于赵。」庾曰:「不尔。乐令耳!」周曰:「何乃刻画无盐,以唐突西子也。」〔一〕列女传曰:「锺离春者,齐无盐之女也。其丑无双,黄头深目,长壮大节,鼻昂结喉,肥项少发,折腰出胸,皮肤若漆。行年三十,无所容入,衒嫁不售,乃自诣齐宣王,乞备后宫,因说王以四殆。王拜为正后。」吴越春秋曰:「越王句践得山中采薪女子,名曰西施,献之吴王。」
  【校文】
  注「锺离春」「春」,景宋本作「舂」。
  【笺疏】
  〔一〕程炎震云:「文选卷四十任昉到大司马记室笺曰:『惟此鱼目,唐突玙璠。』注引孔融汝颍优劣论:陈群曰:『颇有芜菁,唐突人参。』张铣注:『唐突,诋触也。』骈雅训纂卷二曰:『按翟氏灏通俗编卷十三引毛诗郑笺「豕之性唐突难禁制」,后汉书殷颎传「唐突诸郡」曹植牛斗诗「欻起相唐突」,晋子夜歌「小喜多唐突」,晋书周顗传「唐突西施」,南史王思远传「唐突卿宰」,陆厥传「那得此道人,禄□似队父唐突人」,又后汉书孔融传「?突宫掖」,文选长笛赋「奔遯砀突」,?与砀皆唐之通用字。困学纪闻云「唐突见南史陆厥传」,不知其前已多见。』此条援据甚博,惟考今本范书孔融传实作唐,不作?。惠氏栋后汉书补注卷十六唐突注引丁度曰:『搪突,触也。』吴曾曰律有唐突之罪。」嘉锡案:能改斋漫录一曰:「律有唐突之罪。」汉马融长笛赋曰:「□瀑喷沫,奔遯砀突。」李善注:「砀,徒郎切。」以唐为砀。魏曹子建牛斗诗云:「行至土山头,欻起相搪突。」见太平广记。
  深公云:「人谓庾元规名士,胸中柴棘三斗许。」〔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周婴卮林引此条,下有『深公即殷源也』六字。力辨其误。今以此本无此注,故不录入。卮林又曰:『方正篇载深公语,则元规于法深不薄,今乃发轻诋。夫倚庾之贵以拒诽,訾庾之短以鬻重,法深岂高逸沙门哉?』」
  庾公权重,足倾王公。庾在石头,王在冶城坐。〔一〕大风扬尘,王以扇拂尘曰:「元规尘污人!」〔二〕按王公雅量通济,庾亮之在武昌,传其应下,公以识度裁之,嚣言自息。岂或回贰有扇尘之事乎?王隐晋书戴洋传曰:「丹阳太守王导,问洋得病七年。洋曰:『君侯命在申,为土地之主,而于申上冶,火光昭天,此为金火相烁,水火相炒,以故相害。』导呼冶令奕逊,使启镇东徙,今东冶是也。」丹阳记曰:「丹阳冶城,去宫三里,吴时鼓铸之所,吴平犹不废。」又云:「孙权筑冶城,为鼓铸之所。」既立石头大坞,不容近立此小城,当是徙县冶空城而置冶尔。冶城疑是金陵本冶。〔三〕汉高六年,令天下县邑,〔四〕秣陵不应独无。
  【校文】
  注「昭天」「昭」,景宋本作「照」。
  注「金火相烁」「烁」,景宋本及沈本作「铄」。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困学纪闻书类周公城录条原注:『世说注云:「推周公城录:冶城宜是金陵本里。」』据此知今注『冶城』上当夺『推周公城录』五字,『宜』、『疑』、『治』、『里』,并以音同传写之误。万氏集证谓王原注当在言语篇『谢公登冶城』注中,非也。」嘉锡案:困学纪闻二曰:「禹贡释文:周公职录云:『黄帝受命风后,受图割地,分九州岛。』隋唐志无此书。太平御览一百五十七引太一式占、周公城名录有此三句。夹漈通志艺文略:周公城名录一卷。城、职字相似,恐传写之误。」原注曰「世说注」云云。抱朴子内篇登涉引周公城名录,审言所引未全,今具录之,以见周公城录之确有其书也。姚振宗汉书艺文志拾补五曰:「或称城名录,或称职录,大抵是河洛图纬之佚存者。」
  程炎震云:「此云庾在石头,王在冶城。盖咸和元二年间。晋书导传云:『亮居外镇,据上流,拥强兵。』则是亮镇武昌时,通鉴因之系之咸康四年。盖以苏峻叛前,王、庾不闻有]也。」
  〔二〕嘉锡案:事见雅量篇「往来者云庾公有东下意」条。
  〔三〕「县冶空城」、「金陵本冶」两「冶」字皆当作「治」。
  〔四〕李慈铭云:「县邑下脱城字。」汉书注师古曰:「县之与邑,皆令筑城。」
  王右军少时甚涩讷,〔一〕在大将军许,王、庾二公后来,右军便起欲去。大将军留之曰:「尔家司空、王丞相已见。元规,复可所难?」〔二〕
  【笺疏】
  〔一〕御览七百三十九引语林曰:「王右军少尝患癫,一二年辄发动。后答许询诗,忽复恶中得二十字云:『取欢仁智乐,寄畅山水阴。清泠涧下濑,历落松竹林。』既醒,左右诵之,读竟,乃叹曰:『癫何预盛德事耶?』」按右军病癫,他书未闻。裴启与右军同时,言或不妄。聊附于此,以为谈助。
  〔二〕程炎震云:「王本可作何。」嘉锡案:「王本」即明王世贞评点本。
  王丞相轻蔡公,曰:「我与安期、千里共游洛水边,何处闻有蔡充儿?」〔一〕晋诸公赞曰:「充字子尼,陈留雍丘人。」充别传曰:「充祖睦,蔡邕孙也。〔二〕充少好学,有雅尚,体貌尊严,莫有媟慢于其前者。高平刘整有隽才,而车服奢丽,谓人曰:『纱縠,人常服耳。尝遇蔡子尼在坐,终日不自安。』见惮如此。是时,陈留为大郡,多人士,琅邪王澄尝经郡境,问:『此郡多士,有谁乎?』〔三〕吏曰:『有江应元、蔡子尼。』时陈留多居大位者,澄问:『何以但称此二人?』吏曰:『向谓君侯问人,不谓位也。』澄笑而止。充历成都王东曹掾,故称东曹。」妒记曰:「丞相曹夫人性甚忌,禁制丞相,不得有侍御,乃至左右小人,亦被检简,时有妍妙,皆加诮责。王公不能久堪,乃密营别馆,众妾罗列,儿女成行。后元会日,夫人于青疏台中,望见两三儿骑羊,皆端正可念。夫人遥见,甚怜爱之。语婢:『汝出问,是谁家儿?』给使不达旨,乃答云:『是第四王等诸郎。』曹氏闻,惊愕大恚。命车驾,将黄门及婢二十人,人持食刀,自出寻讨。王公亦遽命驾,飞辔出门,犹患牛迟。乃以左手攀车兰,〔四〕右手捉麈尾,以柄助御者打牛,狼狈奔驰,劣得先至。蔡司徒闻而笑之,乃故诣王公,谓曰:『朝廷欲加公九锡,公知不?』王谓信然,自叙谦志。蔡曰:『不闻余物,唯闻有短辕犊车,长柄麈尾。』王大愧。后贬蔡曰:『吾昔与安期、千里,共在洛水。』」〔五〕
  【校文】
  「蔡充儿」之「充」及注「充」字,景宋本俱作「克」。
  注「蔡邕孙也」「孙也」,沈本作「从孙」。
  注「尝经郡境」景宋本「郡」下有「入」字。
  注「第四王等」「王」,景宋本作「五」。
  注「吾昔与安期千里」景宋本及沈本无「昔」字。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充,晋书蔡谟传作克。」
  〔二〕越缦堂日记第二十一册(五十七叶)云:「后汉书蔡邕传邕上疏有『臣年四十有六,孤特一身』之语。不言其后有子否也。其女文姬传谓『曹操愍邕无嗣』。案晋书羊祜传:『祜为蔡邕外孙,讨吴有功,当晋爵土,请以封舅子蔡袭,遂封袭关内侯。』是邕有孙,昔人已有言之者。今案世说轻诋篇注引蔡充别传曰:『充祖睦,蔡邕孙也。』则邕孙不止一人,尤有明证。充,司徒谟之父。晋书作克,附见谟传。」嘉锡案:明周婴卮林六曰:「羊祜讨吴有功,将进爵土,乞以赐舅子蔡袭,袭非邕之孙乎?又世说新语注引蔡充别传曰:『充祖睦,蔡邕孙也。』而晋书蔡谟传曰:『蔡睦魏尚书。睦生德,乐平太守。德生充,为东曹掾。充生谟,至司徒。谟生邵、系等。』世系昭然。谟未尝为庭坚之不祀也。而史言『曹操痛邕无嗣,遣使者以金璧赎琰还』,岂为其子早凋故乎?然蔡豹传曰:『豹高祖质,汉卫尉左中郎将邕叔父也。祖睦,魏尚书。父宏,阴平太守。』据此,则睦为邕叔父之孙,与世说注不同,未知孰是?」周氏所考甚详,越缦岂未之见耶?余以为羊祜之舅子袭,自是蔡邕之孙。惟是否邕有子先死,仅遗幼孙,抑邕本无子孙,而袭父子以同宗入继,皆不可知。至于蔡睦,则实非邕后。晋书蔡豹传有明文可考。元和姓纂八亦云:「蔡携生棱、棱生邕、质元孙克。」与晋书合。世说注多脱误,不可据。各本作「充祖睦,蔡邕孙」者固误,淳熙本作「蔡邕从孙」,亦非也。以世次考之,睦乃蔡邕从子耳。
  〔三〕李慈铭云:「案晋书作『琅邪太守吕豫遣吏迎澄,澄问吏曰』云云。此注入境问下,疑脱吏曰二字。多士疑当作名士。」
  〔四〕「兰」,类聚三十五引妒记作「拦」。案「拦」当从木,作「栏」字。
  〔五〕注文「王大愧,后贬蔡曰」下袁本作「吾昔与安期、千里共在洛水集处,不闻天下有蔡克儿。正忿蔡前戏言耳」。
  褚太傅初渡江,尝入东,至金昌亭。吴中豪右,燕集亭中。谢歆金昌亭诗叙曰:〔一〕「余寻师,来入经吴,行达昌门,忽睹斯亭,傍川带河,其榜题曰『金昌』。访之耆老,曰:『昔朱买臣仕汉,还为会稽内史,逢其迎吏,游旅北舍,与买臣争席。买臣出其印绶,群吏惭服自裁。因事建亭,号曰「金伤」,失其字义耳。』」褚公虽素有重名,于时造次不相识别。敕左右多与茗汁,少箸粽,〔二〕汁尽辄益,使终不得食。褚公饮讫,徐举手共语云:「褚季野!」于是四座惊散,无不狼狈。
  【校文】
  注「游旅北舍」景宋本「游」作「逆」,「北」作「比」。袁本「游」亦作「逆」。
  【笺疏】
  〔一〕全晋文百三十五云:「歆爵里未详。」嘉锡案:隋志注:梁有车骑司马谢韶集三卷,歆、韶形近,或即其人。
  〔二〕李慈铭云:「案通鉴卢循遗刘裕益智粽。」宋书:废帝杀江夏王义恭,以蜜渍目睛,谓之鬼目粽。近儒段玉裁谓粽皆当作?。广韵、集韵、类篇、干禄字书皆有?字,蜜渍瓜食也。桑感切。?即糁字,今之小菜。齐民要术引广州记:『益智子取外皮,蜜渍为糁。』其字径作糁。胡三省注通鉴曰:『角黍,盖误认为粽。』慈铭案:段说是也。玉篇、广韵皆以粽为?之俗,训云:『芦叶裹黍。』与宋书所谓蜜渍者,迥不相合。世说此处粽字亦?之误。当以『少箸?』读句,谓多与以茗汁,而少与以小菜。如今客来与茶,别设菜果也。若作?,则茗汁中岂可箸此?且古人角黍非常食之物,未闻有以此待客者。李本径改作?,益误矣。」嘉锡案:北户录二云:「辩州以蜜渍益智子,食之亦甚美。」注引颜之推云:「今以蜜藏杂果为粽。」字苑曰:「杂藏果也,音素感反。」嘉锡考之诸书,凡释?字,皆谓蜜渍瓜果。盖即今之所谓蜜饯。凡茶坊中犹为客设之以佐茶。此俗古今不异。段氏、李氏解为小菜,非是。藏小菜之法,以盐不以蜜,且安有以小菜佐茗饮者乎?
  王右军在南,丞相与书,每叹子侄不令。云:「虎?、虎犊,还其所如。」〔一〕虎?,王彭之小字也。王氏谱曰:「彭之字安寿,琅邪人。祖正,尚书郎。父彬,卫将军。彭之仕至黄门郎。虎犊,彪之小字也。彪之字叔虎,彭之第三弟。年二十而头须皓白,时人谓之王白须。少有局干之称。累迁至左光禄大夫。」
  【校文】
  注两「须」字,景宋本俱作「须」。
  【笺疏】
  〔一〕程炎震云:「王导卒于咸康五年,彪之年三十四。此盖彪之初为郎时,右军当在江州。」嘉锡案:言彭之、彪之,生长高门,而才质凡下,羊质虎皮,恰如其名也。嘉锡又案:言彭之真豚犬之流,彪之初生之犊,二人之才正如其小字耳。
  褚太傅南下,孙长乐于船中视之。〔一〕长乐,孙绰。言次,及刘真长死,孙流涕,因讽咏曰:「人之云亡,邦国殄瘁。」大雅诗毛公注曰:「殄,尽。瘁,病也。」褚大怒曰:「真长平生,何尝相比数,而卿今日作此面向人!」孙回泣向褚曰:「卿当念我!」〔二〕时咸笑其才而性鄙。
  【笺疏】
  〔一〕程炎震云:「此盖褚裒彭咸败后还镇京口时,故云南下,永和五年也。其冬裒卒矣。」
  〔二〕程炎震云:「御览六十六引语林曰:『褚公游曲阿后湖。狂风忽起,船倾。褚公已醉,乃曰:「此舫人皆无可以招天谴者,唯有孙兴公多尘滓,正当以此厌天欲耳!」便欲捉孙掷水中。孙惧无计,唯大呼曰:「季野!卿念我!」』疑即此一事,而此文未全。褚裒曰『真长』云云,亦是常语,孙何为便作哀鸣?知必有恶剧也。临川盖以捉掷水中非佳事,故节取之。又『季野!卿念我』下有注,以季野为彦回字,误,今不取。」又云:「曲阿在京口,地亦相合,故是一时事。」嘉锡案:此可见褚裒深恶绰之为人。
  谢镇西书与殷扬州,为真长求会稽。殷答曰:「真长标同伐异,侠之大者。常谓使君降阶为甚,乃复为之驱驰邪?」
  桓公入洛,过淮、泗,践北境,〔一〕与诸僚属登平乘楼,〔二〕眺瞩中原,慨然曰:「遂使神州陆沈,〔三〕百年丘墟,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八王故事曰:「夷甫虽居台司,不以事物自婴,当世化之,羞言名教。自台郎以下,皆雅崇拱默,以遗事为高。四海尚宁,而识者知其将乱。」晋阳秋曰:「夷甫将为石勒所杀,谓人曰:『吾等若不祖尚浮虚,不至于此!』」袁虎率而对曰:「运自有废兴,岂必诸人之过?」桓公懔然作色,顾谓四坐曰:「诸君颇闻刘景升不?刘镇南铭曰:「表字景升,山阳高平人。黄中通理,博识多闻。仕至镇南将军、荆州刺史。」有大牛重千斤,噉刍豆十倍于常牛,负重致远,曾不若一羸牸。魏武入荆州,烹以飨士卒,于时莫不称快。」〔四〕意以况袁。四坐既骇,袁亦失色。〔五〕
  【校文】
  「率而」「而」,景宋本作「尔」。
  【笺疏】
  〔一〕程炎震云:「桓温入洛,是永和十二年伐姚襄时,过淮、泗,是太和四年征慕容暐时,首尾十四年,非一役也。此以入洛与过淮、泗并举,殊误。晋书温传叙此于伐姚襄时,而云自江陵北伐,过淮、泗,尤误。案入洛之役,戴施屯河上,勒舟师以逼许、洛。温不自御也。周保绪晋略列传二十五曰:『温伐燕,自姑孰乘舟,顺江而下。入淮、泗,登平乘楼。』此为合矣。」嘉锡案:通鉴一百亦叙袁宏之对于永和十二年,盖沿用晋书之文。文学篇曰:「桓宣武北征,袁虎时从,被责免官。」注引温别传曰:「温以太和四年上疏,自征鲜卑。」又案:袁宏之免官,不见于晋书本传。据孝标注,则在太和四年。与此条所云「过淮、泗,践北境」,正一时之事。盖宏因此对,失温之意,遂致被责免官矣。温虽颇慕风流,而其人有雄姿大略,志在功名,故能矫王衍等之失。英雄识见,固自不同。
  〔二〕程炎震云:「宋书六十三王昙首传:『太祖镇江陵,昙首转长史。太祖入奉大统,昙首固陈,上乃下严兵自卫。中兵参军朱容子抱刀在平乘户外。』」又六十一武三王江夏王义恭传曰:「平乘船皆下两头,作露手形,不得儗象龙舟,悉不得朱油。」李详云:「详案:通鉴一百胡注:『平乘楼,大船之楼。』隋书杨素传:『楼船亦有平乘之名。』」
  〔三〕原本玉篇水部云:「庄子:『是陆沈者也。』司马彪曰:『无水而沈也。』野王案:陆沈,犹沦翳也。言居陆而若沈溺无闻也。史记『陆沈于俗,避世金马门』,是也。」嘉锡案:陆沈者,无水而沈。淮南子览冥训:『是谓坐驰陆沈,昼冥宵明』及此条之神州陆沈,皆其本义。至于庄子则阳篇、史记滑稽传之以陆沈喻隐沦,论衡谢短篇:「知古不知今,谓之陆沈。」以喻人之不学,则其引伸之义也。通鉴胡注曰:「以王衍等尚清谈而不恤王事,以致夷狄乱华也。」身之之言,与刘注同意。
  〔四〕晋书殷浩传庾翼贻浩书曰:「王夷甫,先朝风流士也。然吾薄其立名非真,而始终莫取。若以道非虞、夏,自当超然独往,而不能谋始,大合声誉,极致名位,正当抑扬名教,以静乱源。而乃高谈庄、老,说空终日。虽云谈道,实长华竞。及其末年,人望犹存。思安惧乱,寄命推务。而甫自申述,徇小好名。既身囚胡虏,弃言非所。凡明德君子,遇会处际,宁可然乎?而世皆然之。益知名实之未定,弊风之未革也。」嘉锡案:晋人之论王夷甫者,庾翼之言为最切矣。翼传言见桓温总角,便期之以远略,谓有英雄之才。固宜其议论之有合也。又案:文学篇「袁伯彦作名士传成」,注曰:「宏以裴叔则、乐彦辅、王夷甫、庾子嵩、王安期、阮千里、卫叔宝、谢幼舆为中朝名士。」然则宏亦祖尚玄虚,服膺夷甫者。桓温所谓诸人,正指中朝名士,固宜为之强辩矣。
  〔五〕通鉴注曰:「温意以牛况宏,徒能糜俸禄,而无经世之用。」
  袁虎、伏滔同在桓公府。桓公每游燕,辄命袁、伏,袁甚耻之,恒叹曰:「公之厚意,未足以荣国士!与伏滔比肩,亦何辱如之?」〔一〕
  【笺疏】
  〔一〕嘉锡案:文选三国名臣序赞引晋阳秋曰:「袁宏为大司马府记室参军。」本书言语篇注引中兴书曰:「伏滔少有才学,举秀才,大司马桓温参军。」足证二人同在桓温府也。考文选集注九十四引臧荣绪晋书云:「袁宏好学,善属文,谢尚以为豫州别驾,桓温命为安西参军。」按之晋书帝纪,桓温之为安西将军,在穆帝永和元年。其为大司马,在哀帝兴宁元年前后。相距已十有八年。宏先为安西参军,则其入桓温幕府,亦已久矣。今晋书文苑传不叙宏入安西府事,第云累迁大司马桓温记室者,略之也。然又云「伏滔先在温府,与宏善」。则不知何据,疑其误也。
  高柔在东,甚为谢仁祖所重。既出,不为王、刘所知。仁祖曰:「近见高柔,大自敷奏,然未有所得。」真长云:「故不可在偏地居,轻在角□奴角反。中,〔一〕为人作议论。」高柔闻之,云:「我就伊无所求。」人有向真长学此言者,真长曰:「我寔亦无可与伊者。」然游燕犹与诸人书:「可要安固?」安固者,高柔也。孙统为柔集叙曰:「柔字世远,乐安人。才理清鲜,安行仁义。婚泰山胡毋氏女,年二十,既有倍年之觉,而姿色清惠,近是上流妇人。柔家道隆崇,既罢司空参军、安固令,〔二〕营宅于伏川。驰动之情既薄,又爱翫贤妻,便有终焉之志。尚书令何充取为冠军参军,僶俛应命,眷恋绸缪,不能相舍。相赠诗书,清婉辛切。」〔三〕
  【校文】
  注「辛切」「辛」,沈本作「新」。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广韵四觉:『□,屋角。』今人谓屋隅为角□,当作此字。」嘉锡案:今俗作「角落」。
  〔二〕程炎震云:「安固县属扬州临海郡。」
  〔三〕文廷式补晋书艺文志丁部曰「世说高柔在东」云云,与魏之高柔别是一人。魏高柔,字文惠,三国志有传。书钞一百一十高文惠与妇书曰:『今置琵琶一枚,音甚清亮也。』一百三十六高文惠妇与文惠书云:『今奉织成袜一量。』御览六百八十九高文惠妇与文惠书:『今聊奉组生履一緉。』六百八十八高文惠妇与文惠书曰:『今奉总帢十枚。』据世说注当是高世远妇。书钞、御览误也。」嘉锡案:文氏说是也。严可均全三国文五十四亦疑之,而不能定。今观世远夫妇往复书,盖上拟秦嘉、徐淑,文采必有可观,惜乎仅存残篇断句,无以窥其清婉辛切之旨矣。
  刘尹、江虨、王叔虎、孙兴公同坐,江、王有相轻色。虨以手歙叔虎云:「酷吏!」词色甚强。刘尹顾谓:「此是瞋邪?非特是丑言声,拙视瞻。」言江此言,非是丑拙,似有忿于王也。
  孙绰作列仙商丘子赞曰:「所牧何物?殆非真猪。傥遇风云,为我龙摅。」列仙传曰:「商丘子晋者,商邑人。好吹竽牧豕,年七十,不娶妻而不老。问其须要,言『但食老朮、昌蒲根、饮水,如此便不饥不老耳』。贵戚富室,闻而服之,不能终岁辄止,谓将有匿术。孙绰为赞曰:『商丘卓荦,执策吹竽。渴饮寒泉,饥食菖蒲。所牧何物?殆非真猪。傥逢风云,为我龙摅。』」时人多以为能。王蓝田语人云:「近见孙家儿作文,道何物、真猪也。」
  【校文】
  注「须要」景宋本作「道要」。
  桓公欲迁都,〔一〕以张拓定之业。孙长乐上表,谏此议甚有理。桓见表心服,而忿其为异,令人致意孙云:「君何不寻遂初赋,而强知人家国事?」孙绰表谏曰:「中宗龙飞,实赖万里长江,画而守之耳。不然,胡马久已践建康之地,江东为豺狼之场矣。」绰赋遂初,陈止足之道。
  【笺疏】
  〔一〕程炎震云:「永和十二年,桓温请迁都洛阳。」
  孙长乐兄弟就谢公宿,言至款杂。刘夫人在壁后听之,具闻其语。谢公明日还,问:「昨客何似?」刘对曰:「亡兄门,未有如此宾客!」夫人,刘惔之妹。谢深有愧色。
  简文与许玄度共语,许云:「举君、亲以为难。」简文便不复答。许去后而言曰:「玄度故可不至于此!」按邴原别传:「魏五官中郎将,尝与群贤共论曰:『今有一丸药,得济一人疾,而君、父俱病,与君邪?与父邪?』诸人纷葩,或父、或君。原勃然曰:『父子,一本也。亦不复难。』」君、亲相校,自古如此。未解简文诮许意。
  【校文】
  注「纷葩」「葩」,沈本作「纷」。
  谢万寿春败后,〔一〕还,书与王右军云:「惭负宿顾。」〔二〕右军推书曰:「此禹、汤之戒。」春秋传曰:「禹、汤罪己,其兴也勃焉。」言禹、汤以圣德自罪,所以能兴。今万失律致败,虽复自咎,其可济焉。故王嘉万也。〔三〕
  【笺疏】
  〔一〕程炎震云:「升平三年,谢万败。」
  〔二〕嘉锡案:晋书羲之传:「万为豫州都督,羲之遗书诫之曰:『愿君每与士之下者同,则尽善矣。』万不能用,果败。」故此书云「惭负宿顾」也。
  〔三〕嘉锡案:注意谓万虽自咎,亦无所济。则不当以右军为嘉万。况世说着其事于轻诋篇,是右军此语,乃讥笑之词,其不嘉万亦明矣。王字疑当作不。
  蔡伯喈睹睐笛椽,〔一〕孙兴公听妓,振且摆折。伏滔长笛赋叙曰:「余同寮桓子野有故长笛,传之耆老云:『蔡邕伯喈之所制也。』初,邕避难江南,宿于柯亭之馆,以竹为椽,邕仰眄之,曰:『良竹也。』取以为笛,音声独绝。〔二〕历代传之至于今。」王右军闻,大嗔曰:「三祖寿一作台。乐器,虺瓦一作?凡。吊,孙家儿打折。」〔三〕
  【笺疏】
  〔一〕嘉锡案:据注,此笛为桓子野所有。考类聚四十四引语林「子野令奴张硕吹睹脚笛」,与此作「睹睐」不同。疑以「睹脚」为是。盖邕睹竹椽之脚,而知其为良材,遂以为名。犹之琴名焦尾也。
  〔二〕御览一百九十四引郡国志曰:「柯亭,一名千秋亭,又名高迁亭。」会稽记云:「汉议郎蔡邕避难宿于此亭,仰观榱竹,知有奇向,因取为笛,果有异声。」后汉书邕传注引张骘文士传曰:「邕告吴人曰:『吾昔尝经会稽高迁亭,见屋椽竹,东间第十六可以为笛。』取用,果有异声。」
  〔三〕嘉锡案:此条语不可通,虽从「一作」,亦终难解,必有误字也。
  王中郎与林公绝不相得。王谓林公诡辩,林公道王云:「箸腻颜帢,〔一〕□布单衣,挟左传,逐郑康成车后,问是何物尘垢囊!」〔二〕中郎,坦之。帢,帽也。裴子曰:「林公云:『文度箸腻颜,挟左传,逐郑康成,自为高足弟子。笃而论之,〔三〕不离尘垢囊也。』」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晋书五行志:『魏造白帢,横缝其前以别后,名之曰颜帢。至永嘉之间,稍去其缝,名无颜帢。』据此,则江东时以颜帢为旧制,故道林以腻颜帢诮之。」嘉锡案:「腻颜帢」居易录三十二已解释甚详,但未明引晋书五行志耳。
  〔二〕嘉锡案:后汉书襄楷传云:「天帝遗?好女,浮屠曰『此但革囊盛血』,遂不眄之。」注云:「四十二章经:天神献玉女于其佛,佛曰:『此是革囊盛众秽耳。』」「尘垢囊」即「革囊盛众秽」之意,其鄙坦之至矣。然由此可知坦之独抱遗经,谨守家法,故能辟庄周之非儒道,箴谢安之好声律。名言正论,冠绝当时。夫奏箫韶于溱洧,袭冠裳于裸国,固宜为众喙之所咻,群犬之所吠矣。若支遁者,希闻至道,徒资利口,嗔痴太重,我相未除。曾不得为善知识,恶足称高逸沙门乎?书钞百三十五引语林云:「王□为诸人谈,有时或排摈高秃,以如意注林公云:『阿柱,汝忆摇橹时不?』阿柱,乃林公小名。」嘉锡案:书钞所称王某,盖即王中郎。本篇又言其尝作沙门不得为高士论。其轻侮支遁如此,宜遁之报以恶声矣。又案:晋书坦之传及经典释文序录并不言坦之治左传。隋书经籍志有春秋左氏经传通解四卷、春秋旨通十卷并王述之撰。六朝人名有「之」字者,多去「之」为单名。述之疑即王述。故金楼子立言篇云「王怀祖颇有儒术」,盖谓此也。坦之传其父学,故支遁因而讥之耳。两唐志于经传通解不著录,而有王延之春秋旨通十卷,恐是传写之误。经义考一百七十五遂以两书为南齐之尚书左仆射王延之撰,殆非也。
  〔三〕庄子田子方篇老聃曰:「夫天下也者;万物之所一也。得其所一而同焉,则四支百体,将为尘垢;而死生终始,将为昼夜。」「笃而论之」犹云「要而言之」。盖魏、晋人常语也。金楼子立言下引诸葛亮曰:「追观光武二十八将,下及马援之徒,忠贞智勇,无所不有。笃而论之,非减曩时。」
  孙长乐作王长史诔云:〔一〕「余与夫子,交非势利,心犹澄水,同此玄味。」礼记曰:「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王孝伯见曰:「才士不逊,亡祖何至与此人周旋!」
  【笺疏】
  〔一〕程炎震云:「法书要录卷九载张怀瓘书断:王蒙永和三年卒,年三十九。」
  谢太傅谓子侄曰:「中郎始是独有千载!」车骑曰:「中郎衿抱未虚,复那得独有?」中郎,谢万。
  庾道季诧谢公曰:「裴郎云:『谢安谓裴郎乃可不恶,何得为复饮酒?』庾龢、裴启已见。裴郎又云:『谢安目支道林,如九方皋之相马,略其玄黄,取其俊逸。』」支遁传曰:〔一〕「遁每标举会宗,而不留心象喻,解释章句,或有所漏,文字之徒,多以为疑。谢安石闻而善之曰:『此九方皋之相马也,略其玄黄,而取其俊逸。』」列子曰:「伯乐谓秦穆公曰:『臣所与共儋纆薪菜者,有九方皋,此其于马,非臣之下也。』公使行求马,反,曰:『得矣!牡而黄。』使人取之,牝而骊。公曰:『毛物牡牝之不知,何马之能知也?』伯乐曰:『若皋之观马者,天机也。得其精,亡其麤。在其内,亡其外。见其所见,不见其所不见。视其所视,遗其所不视。若彼之所相,有贵于马也。』既而,马果千里足。」谢公云:「都无此二语,裴自为此辞耳!」庾意甚不以为好,因陈东亭经酒垆下赋。读毕,〔二〕都不下赏裁,直云:「君乃复作裴氏学!」〔三〕于此语林遂废。今时有者,皆是先写,无复谢语。续晋阳秋曰:「晋隆和中,河东裴启撰汉、魏以来迄于今时,言语应对之可称者,谓之语林。时人多好其事,文遂流行。后说太傅事不实,而有人于谢坐叙其黄公酒垆,司徒王珣为之赋,谢公加以与王不平,乃云:『君遂复作裴郎学。』自是众咸鄙其事矣。安乡人有罢中宿县诣安者,安问其归资。答曰:『岭南凋弊,唯有五万蒲葵扇,又以非时为滞货。』安乃取其中者捉之,于是京师士庶竞慕而服焉。价增数倍,旬月无卖。夫所好生羽毛,所恶成疮痏。谢相一言,挫成美于千载,及其所与,崇虚价于百金。上之爱憎与夺,可不慎哉!」
  【校文】
  注「儋纆」「纆」,景宋本作「缠」。
  注「牡而黄」「牡」,景宋本作「牝」。
  注「毛物牡牝」「牡牝」,景宋本及沈本俱作「牝牡」。
  注「得其精」「得」,景宋本作「问」。
  【笺疏】
  〔一〕嘉锡案:支遁传不知谁撰,盖必作于语林成书之后,故采取其语,今高僧传亦仍而不改。
  〔二〕李慈铭云:「案读毕下当有谢公字。」
  〔三〕嘉锡案:伤逝篇载「王戎过黄公酒垆」事,注引竹林七贤论曰:「俗传若此:颍川庾爰之尝以问其伯文康。文康云:『中朝所不闻,江左忽有此论,盖好事者为之耳。』」是此事之不实,庾亮已辩之于前。谢安盖熟知之。乃俗语不实,流为丹青。王珣既因之以作赋,裴启又本之以著书。于草野传闻,不加考辨,则安石之深鄙其事斥为裴郎学,非过论也。但王珣赋甚有才情,谢以与王不平,故于其赋之工拙不置一词。意以为选题既诬,其文字亦无足道焉耳。
  王北中郎不为林公所知,乃箸论沙门不得为高士论。大略云:「高士必在于纵心调畅,沙门虽云俗外,反更束于教,非情性自得之谓也。」
  人问顾长康:「何以不作洛生咏?」答曰:「何至作老婢声!」〔一〕洛下书生咏,音重浊,故云老婢声。
  【笺疏】
  〔一〕嘉锡案:洛下书生咏者,效洛下读书之音,以咏诗也。陆法言切韵序云:「吴、楚则时伤轻浅,燕、赵则多伤重浊。」洛下虽非燕、赵,而同在大河南北,故其音亦伤重浊。长康世为晋陵无锡人,习于轻浅,故鄙夷不屑为之。晋书王敦传曰:「含军败,敦闻怒曰:『我兄,老婢也!』」长康漫论声韵,而忽作此詈人之语,世说亦入之轻诋篇,则其言必有所为。长康素为桓温所亲昵。温死,谢安执政,而长康作诗哭温,有「鱼鸟无依」之叹(见言语篇「顾长康拜桓宣武墓」条)。然则「老婢」之讥,殆为谢安发也。亦可谓不识好恶者矣。又案:「谢安少能作洛下书生咏,有鼻疾,语音浊。后名流多?其咏,弗能及,手掩鼻而吟焉」,见雅量篇「桓公伏甲」条注引文章志。
  殷顗、庾恒并是谢镇西外孙。谢氏谱曰:「尚长女僧要适庾龢,次女僧韶适殷歆。」〔一〕殷少而率悟,庾每不推。尝俱诣谢公,谢公熟视殷曰:「阿巢故似镇西。」巢,殷顗小字也。于是庾下声语曰:「定何似?」谢公续复云:「巢颊似镇西。」庾复云:「颊似,足作健不?」庾氏谱曰:「恒字敬则。祖亮,父龢。恒仕至尚书仆射。」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殷顗传:父康。此云歆,未知孰是?」
  旧目韩康伯:将肘无风骨。说林曰:「范启云:『韩康伯似肉鸭。』」〔一〕
  【校文】
  「将」景宋本作「捋」。
  【笺疏】
  〔一〕嘉锡案:方言一云:「京、奘、将,大也。秦、晋之间,凡人之大谓之奘,或谓之壮。燕之北鄙,齐、楚之郊,或曰京,或曰将,皆古今语也。」据此,则「将」为「壮」之声转。康伯为人肥大,故范启以肉鸭比之。凡人肥则肘壮。此云将肘者,江北伧楚人语也。品藻篇云:「韩康伯虽无骨干,然亦肤立。」同讥其无骨,而毁誉不同,爱憎之见异耳。观注语知康伯甚肥,故时人讥其有肉无骨。
  符宏叛来归国。〔一〕谢太傅每加接引,宏自以有才,多好上人,坐上无折之者。适王子猷来,太傅使共语。子猷直孰视良久,回语太傅云:「亦复竟不异人!」宏大惭而退。续晋阳秋曰:「宏,符坚太子也。坚为姚苌所杀,宏将母妻来投,诏赐田宅。桓玄以宏为将,玄败,寇湘中,伏诛。」〔二〕
  【校文】
  「符」景宋本俱作「苻」。
  【笺疏】
  〔一〕程炎震云:「太元十年六月符宏来降。」嘉锡案:见晋书孝武帝纪,与通鉴作七月不同。嘉锡又案:考之晋书苻坚载记及通鉴一百六,太元九年慕容冲、姚苌等并叛。秦八月冲进逼长安。十年五月,冲攻长安,苻坚留太子宏守城,帅骑数百出奔五将山。六月,宏不能守长安,将数千骑与母妻西奔下辩。七月,姚苌遣兵执苻坚送诣新平。太子宏至下辩,南秦州刺史杨壁拒之。宏奔武都投氐豪强熙,假道来奔。八月姚苌遣人缢坚于新平佛寺。世说据晋人纪载,以宏背父来降,故书之以叛。实则宏出长安时,坚已奔五将。父子不相见,无所受命。宏之自武都来归,坚又已被擒,存亡不可知,宏非背其父而出走也。故责宏以不能死守长安以身殉国,则可矣。谓之为叛父,固非其罪也。是年四月,刘牢之已率兵救苻丕于邺,为慕容垂所败而归。太保谢安又请自将救秦。宏之来奔,自必请兵复雠,故安每加接引。八月,安卒,乃不果出兵耳。宋书谢灵运传载其山居赋自注曰:「太傅既薨,远图已辍。」此之谓也。(远图,各本皆误作建图,据文选述祖德诗注引改。)
  〔二〕晋书桓玄传云:「安帝反正,湘州刺史苻宏走入湘中,害郡守。长吏檀祇讨宏于湘东,斩之。」又苻坚载记云:「宏历位辅国将军。桓玄篡位,以宏为凉州刺史。义熙初,以谋叛被诛。」通鉴卷二百九十二云:「溆州蛮酋苻彦通自称苻秦苗裔。」胡注曰:「苻秦之亡,苻宏奔晋,从诸桓于荆、楚,其后无闻。彦通自以为苻秦苗裔,盖言出于宏之后。」
  支道林入东,见王子猷兄弟。还,人问:「见诸王何如?」答曰:「见一群白颈乌,但闻唤哑哑声。」〔一〕
  【笺疏】
  〔一〕嘉锡案:详见排调篇「刘真长始见王丞相」条。老学庵笔记八曰:「古所谓揖,但举手而已。今所谓喏,乃始于江左诸王。方其时,惟王氏子弟为之,故支道林见王子猷兄弟曰:『见一群白项乌,但闻唤哑哑声。』即今喏也。」嘉锡案:道林之言,讥王氏兄弟作吴音耳。哑哑之声与唱喏殊不相似,放翁之说,近于傅会。
  王中郎举许玄度为吏部郎。郗重熙曰:「相王好事,不可使阿讷在坐。」〔一〕讷,询小字。
  【校文】
  「在坐」景宋本「坐」下有「头」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坦之尝为抚军掾,郗愔为抚军司马,盖同时。然坦之晚进位卑,恐未得举玄度也。」
  王兴道谓:谢望蔡霍霍如失鹰师。永嘉记曰:「王和之字兴道,琅琊人。祖翼,〔一〕平南将军。父胡之,司州刺史。和之历永嘉太守、正员常侍。」望蔡,谢琰小字也。〔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翼当据晋书作廙。」
  〔二〕程炎震云:「谢琰传『封望蔡公』,非小字,注误。」
  桓南郡每见人不快,辄嗔云:「君得哀家梨,当复不烝食不?」〔一〕旧语:秣陵有哀仲家梨甚美,大如升,入口消释。言愚人不别味,得好梨烝食之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某氏曰:北户录引作『不烝不食』。」

  假谲第二十七
  魏武少时,尝与袁绍好为游侠,观人新婚,因潜入主人园中,夜叫呼云:「有偷儿贼!」青庐中人皆出观,〔一〕魏武乃入,抽刃劫新妇与绍还出,失道,坠枳棘中,绍不能得动,复大叫云:「偷儿在此!」绍遑迫自掷出,遂以俱免。曹瞒传曰:「操小字阿瞒,少好谲诈,游放无度。」孙盛杂语云:「武王少好侠,放荡不修行业。尝私入常侍张让宅中,让乃手戟于庭,踰垣而出,有绝人力,故莫之能害也。」
  【笺疏】
  〔一〕玉台新咏一古诗无名人为焦仲卿妻作云:「其日牛马嘶,新妇入青庐。」酉阳杂俎一礼异篇云:「北朝婚礼,青布缦为屋,在门内外,谓之青庐,于此交拜。」
  魏武行役,失汲道,军皆渴,乃令曰:「前有大默林,饶子,甘酸,可以解渴。」士卒闻之,口皆出水,乘此得及前源。〔一〕
  【校文】
  「失汲道,军皆渴」沈本无「道」字,景宋本「军」上有「三」字。
  【笺疏】
  〔一〕嘉锡案:通典一百五十六引此作「世说新书」,字句小异。
  魏武常言:「人欲危己,己辄心动。」因语所亲小人曰:「汝怀刃密来我侧,我必说心动。执汝使行刑,汝但勿言其使,无他,当厚相报!」执者信焉,〔一〕不以为惧,遂斩之。此人至死不知也。左右以为实,谋逆者挫气矣。〔二〕曹瞒传曰:「操在军,廪谷不足,私语主者曰:『何如?』主者云:『可以小斛足之。』操曰:『善。』后军中言操欺众,操题其主者,背以徇曰:『行小斛,盗军谷。』遂斩之。仍云:『特当借汝死,以厌众心。』其变诈皆此类也。」
  【校文】
  「常言」景宋本及沈本作「常谓」。
  【笺疏】
  〔一〕嘉锡案:执者,广记一百九十引殷芸小说作侍者。
  〔二〕宋马永卿记刘安世之语为元城语录,其卷中曰:「老先生曰:『昨夜看三国志,识破一事。操之遗令,谆谆百言,下至分香卖履之事,家人婢妾,无不处置详尽,无一语语及禅代之事。其意若曰:禅代之事,自是子孙所为,吾未尝教为之。是实以天下遗子孙,而身享汉臣之名。此遗令之意,昨夜偶窥破之。』老先生似有喜色。某因此历观曹操平生之事,无不如此。夜卧圆枕,噉野葛至尺许,饮鸩酒至一盏,皆此意也。操之负人多矣,恐人报己,故先扬此声以诳时人,使人无害己意也。然则遗令之意,亦扬此声以诳后世耳。」嘉锡案:安世所谓扬其声以诳时人,正从世说所载二事看出。老先生者,安世所以称司马温公也。
  魏武常云:「我眠中不可妄近,近便斫人,亦不自觉,左右宜深慎此!」后阳眠,〔一〕所幸一人窃以被覆之,因便斫杀。自尔每眠,左右莫敢近者。
  【笺疏】
  〔一〕嘉锡案:阳眠,广记一百九十引殷芸小说作阳冻。
  袁绍年少时,曾遣人夜以剑掷魏武,少下,不箸。〔一〕魏武揆之,其后来必高,因帖卧床上。剑至果高。按袁、曹后由鼎跱,迹始携贰。自斯以前,不闻雠隙,有何意故而剚之以剑也?
  【笺疏】
  〔一〕吴承仕曰:「『少下不着』者,剑着床下耶?此节记事可疑。」
  王大将军既为逆,顿军姑孰。晋明帝以英武之才,犹相猜惮,乃箸戎服,骑巴賨马,赍一金马鞭,阴察军形势。〔一〕未至十余里,有一客姥,居店卖食。帝过愒之,〔二〕谓姥曰:「王敦举兵图逆,猜害忠良,朝廷骇惧,社稷是忧。故劬劳晨夕,用相觇察,恐形迹危露,或致狼狈。追迫之日,姥其匿之。」便与客姥马鞭而去。行敦营?而出,军士觉,曰:「此非常人也!」敦卧心动,曰:「此必黄须鲜卑奴来!」命骑追之,已觉多许里,追士因问向姥:「不见一黄须人骑马度此邪?」姥曰:「去已久矣,不可复及。」于是骑人息意而反。〔三〕异苑曰:「帝躬往姑孰,敦时昼寝,卓然惊悟曰:『营中有黄头鲜卑奴来,何不缚取?』帝所生母荀氏,燕国人,故貌类焉。」
  【校文】
  「姑孰」景宋本「孰」作「熟」。
  「卖食」景宋本及沈本无「卖」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此明帝太宁二年事。」又云:「晋书明纪作『巴滇马』。」
  〔二〕李慈铭云:「案说文:『愒,息也。』今作憩,乃愒之俗。」
  〔三〕晋书明帝纪云:「帝至于湖,阴察敦营垒而出。有军士疑帝非常人。」又:「敦正昼寝,梦日环其城,惊起曰:『此必黄须鲜卑奴来也。』」与世说「敦卧心动」之说合。神仙传九郭璞传云:「王敦镇南洲,欲谋大逆,乃召璞为佐。时明帝年十五。一夕,集朝士,问太史:『王敦果得天下耶?』史臣曰:『王敦致天子,非能得天下。』明帝遂单骑微行,直入姑熟城。敦正与璞食。璞久之不白敦。敦惊曰:『吾今同议定大计,卿何不即言?』璞曰:『向见日月星辰之精灵,五岳四海之神祇,皆为道从翼卫,下官震悸失守,不得即白将军。』敦使闻,谓是小奚戏马,检定非也。遣三十骑追不及。」嘉锡案:据其所言,则敦并未昼寝,且亦不知是明帝。语涉妄诞,恐不足信。
  王右军年减十岁时,大将军甚爱之,恒置帐中眠。大将军尝先出,右军犹未起。须臾,钱凤入,屏人论事,晋阳秋曰:「凤字世仪,吴嘉兴尉子也。奸慝好利。为敦铠曹参军,知敦有不臣心,因进说。后敦败,见诛。」都忘右军在帐中,便言逆节之谋。右军觉,既闻所论,知无活理,乃剔吐污头面被褥,诈孰眠。敦论事造半,方意右军未起,相与大惊曰:「不得不除之!」及开帐,乃见吐唾从横,信其实孰眠,于是得全。于时称其有智。按诸书皆云王允之事,而此言羲之,疑谬。〔一〕
  【校文】
  「年减十岁」「减」,沈本作「裁」。
  「乃剔吐」「剔」,沈本作「阳」。
  「孰眠」「孰」,沈本作「熟」。
  「方意右军」「意」,沈本作「忆」。
  【笺疏】
  〔一〕御览四百三十二引晋中兴书曰:「王允之字渊猷,年在总角,从伯敦深智之。尝夜饮,允之辞醉先眠。时敦将谋作逆,因允之醉别床卧,夜中与钱凤计议。允之已醒,悉闻其语,恐或疑,便于眠处大吐,衣面并污。凤既出,敦果照视,见其眠吐中,以为大醉,不复疑之。」嘉锡案:今晋书允之传略同,且曰:「时父舒始拜廷尉,允之求还定省,敦许之。至都,以敦、凤谋议事白舒。舒即与导俱启明帝。」其非右军事审矣。世说之谬,殆无可疑。
  陶公自上流来,赴苏峻之难,令诛庾公。谓必戮庾,可以谢峻。晋阳秋曰:「是时成帝在襁褓,太后临朝,中书令庾亮以元舅辅政,欲以风轨格政,绳御四海。而峻拥兵近甸,为逋逃薮。亮图召峻,王导、卞壶并不欲。亮曰:『苏峻豺狼,终为祸乱,晁错所谓削亦反,不削亦反。』遂下优诏,以大司农征之。峻怒曰:『庾亮欲诱杀我也。』遂克京邑。平南温峤闻乱,号泣登舟,遣参军王愆期推征西陶侃为盟主,俱赴京师。时亮败绩奔峤,人皆尤而少之。峤愈相崇重,分兵以配给之。」庾欲奔窜,则不可;欲会,恐见执,进退无计。温公劝庾诣陶,曰:「卿但遥拜,必无它。我为卿保之。」庾从温言诣陶。至,便拜。陶自起止之,曰:「庾元规何缘拜陶士行?」毕,又降就下坐。陶又自要起同坐。坐定,庾乃引咎责躬,深相逊谢。陶不觉释然。〔一〕
  【校文】
  「陶士行」「行」,景宋本作「衡」。
  「同坐坐定」景宋本及沈本无下一「坐」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此是咸和三年,亮奔寻阳时。晋书六十六侃传叙侃语于石头平后,非也。」
  温公丧妇,从姑刘氏,家值乱离散,唯有一女,甚有姿慧,姑以属公觅婚。公密有自婚意,答云:「佳婿难得,但如峤比云何?」姑云:「丧败之余,乞粗存活,便足慰吾余年,何敢希汝比?」却后少日,公报姑云:「已觅得婚处,门地粗可,婿身名宦,尽不减峤。」因下玉镜台一枚。姑大喜。既婚,交礼,女以手披纱扇,抚掌大笑曰:「我固疑是老奴,果如所卜!」按温氏谱:「峤初取高平李?女,中取琅琊王诩女,后取庐江何邃女。都不闻取刘氏,便为虚谬。」〔一〕谷口云:「刘氏,政谓其姑尔,非指其女姓刘也。孝标之注,亦未为得。」〔二〕玉镜台,是公为刘越石长史,北征刘聪所得。王隐晋书曰:「建兴二年,峤为刘琨假守左司马,都督上前锋诸军事,讨刘聪。」晋阳秋曰:「聪一名载,字玄明,屠各人。父渊,因乱起兵死。聪嗣业。」
  【笺疏】
  〔一〕御览五百五十四引晋中兴书曰:「温峤葬豫章。至峤后妻何氏卒,便载峤丧还都。诏令葬建平陵北,并赠峤二妻王氏、何氏始安夫人印绶云。」嘉锡案:晋书本传同。并与温氏谱合。诏书不及李氏者,盖以早亡,又不从葬故也。峤之不婚刘氏,亦已明矣。又案:晋书阎鼎传有中书令李?,为鼎所杀。
  〔二〕李慈铭云:「案『谷口』以下,盖宋人校语。既谓其姑,必仍姓温,何得云刘?宋人疏谬,往往如是。」程炎震云:「温峤三娶,见晋书礼志中,孝标此难是也。『谷口』不知何人。此数语宋本已有之,当考。姑既适刘,其女非姓刘而何?」
  诸葛令女,庾氏妇,既寡,誓云:「不复重出!」此女性甚正强,无有登车理。即庾亮子会妻。父虨,已见上。〔一〕恢既许江思玄婚,乃移家近之。初,诳女云:「宜徙。」于是家人一时去,独留女在后。比其觉,已不复得出。江郎莫来,女哭詈弥甚,积日渐歇。江虨暝入宿,恒在对床上。后观其意转帖,虨乃诈厌,〔二〕良久不悟,声气转急。女乃呼婢云:「唤江郎觉!」江于是跃来就之曰:「我自是天下男子,厌,何预卿事而见唤邪?既尔相关,不得不与人语。」女默然而惭,情义遂笃。葛令之清英,江君之茂识,必不背圣人之正典,习蛮夷之秽行。康王之言,所轻多矣。
  【校文】
  「江郎莫来」「莫」,景宋本作「暮」。
  【笺疏】
  〔一〕程炎震云:「父虨当作文彪,见方正篇『诸葛恢大女』条。」嘉锡案:江虨字思玄。此所叙即虨事,不应称父虨。虨字当作恢。
  〔二〕李慈铭云:「案厌俗作魇。」
  李详云:「详案:一切经音义七引苍颉篇云:『厌,眠内不详也。』说文:『厌,笮也。』案笮,迫也。今人病厌,如有压迫之者,惊呼不自觉是也。说文『寐』下云:『寐而厌也。』山海经西山经:『翼望之山,有鸟焉,名曰鵸?,服之使人不厌。』与此皆厌之古字,俗作魇。」嘉锡案:玄应音义七正法华经音引苍颉篇云:「伏合人心曰厌,亦眠内不祥也。」审言本此为说。然其书卷一大方等大集经音及慧琳音义曰:「十六大智度论音并引字苑云:『厌,眠内不祥也。苍颉篇云:「伏合人心曰厌。」』」然则「眠内不祥」非苍颉篇之语也,审言误矣。
  愍度道人始欲过江,与一伧道人为侣,谋曰:「用旧义在江东,恐不办得食。」便共立「心无义」。既而此道人不成渡,愍度果讲义积年。名德沙门题目曰:「支愍度才鉴清出。」孙绰愍度赞曰:「支度彬彬,好是拔新。俱禀昭见,而能越人。世重秀异,咸竞尔珍。孤桐峄阳,浮磬泗滨。」后有伧人来,先道人寄语云:「为我致意愍度,无义那可立?旧义者曰:「种智有是,而能圆照。然则万累斯尽,谓之空无;常住不变,谓之妙有。」而无义者曰:「种智之体,豁如太虚,虚而能知,无而能应。居宗至极,其唯无乎?」治此计,权救饥尔!无为遂负如来也。」〔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高僧传四愍度作敏度,云:『敏度亦聪哲有誉,着传译经录,今行于世。』又高僧传五法汰传云:『时沙门道恒颇有才力,常执心无义,大行荆土。汰曰:「此是邪说,应须破之。」乃大集名僧,令弟子昙壹难之曰「色既暮,明日更集。」慧远就席,攻难数番,关责锋起。恒自觉义途差异,神色微动,麈尾扣案,未即有答。远曰:「不疾而速,杼柚何为?」坐者皆笑。心无之义,于是而息。』盖道恒述敏度义者也。寻敏度过江,当庾亮在江州。法汰过江,则桓温在荆州。相去殆二十余年也。」
  高僧传四康僧渊传云:「晋成之世,与康法畅、支敏度等俱过江。敏度亦聪哲有誉,着传译经录,今行于世。」嘉锡案:无义出三藏记十二。陆澄法论目录有刘遗民释心无义。夫心无之义,既因慧远而息,遗民乃慧远之徒,不知何为,犹著书以释之,岂所谓释者,将以攻驳其义耶?法论既亡,其详不可得闻矣。
  王文度弟阿智,恶乃不翅,〔一〕当年长而无人与婚。孙兴公有一女,亦僻错,又无嫁娶理。因诣文度,求见阿智。既见,便阳言:「此定可,殊不如人所传,那得至今未有婚处?我有一女,乃不恶,但吾寒士,不宜与卿计,欲令阿智娶之。」文度欣然而启蓝田云:「兴公向来,忽言欲与阿智婚。」蓝田惊喜。既成婚,女之顽嚚,欲过阿智。方知兴公之诈。阿智,王虔之小字。虔之字文将,辟州别驾,不就。娶太原孙绰女,字阿恒。〔二〕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说文:『疧病不翅也。』段氏注:『翅同啻。』仓颉篇曰:『不啻多也。』(详案:一切经音义七引)古语不啻,如楚人言伙颐之类。世说新语『恶乃不翅』,晋、宋闲人尚作此语。」嘉锡案:「不翅」之义,详见赏誉篇「江思悛」条。此言阿智之为人,不但是恶而已。
  〔二〕嘉锡案:此注当是引王氏谱,各本皆脱去书名。
  范玄平为人,好用智数,而有时以多数失会。尝失官居东阳,桓大司马在南州,故往投之。桓时方欲招起屈滞,以倾朝廷;且玄平在京,素亦有誉,桓谓远来投己,喜跃非常。比入至庭,倾身引望,语笑欢甚。顾谓袁虎曰:「范公且可作太常卿。」范裁坐,桓便谢其远来意。范虽实投桓,而恐以趋时损名,乃曰:「虽怀朝宗〔一〕,会有亡儿瘗在此,故来省视。」桓怅然失望,向之虚伫,一时都尽。〔二〕中兴书曰:「初,桓温请范汪为征西长史,复表为江州,并不就。还都,因求为东阳太守,温甚恨之。汪后为徐州,温北伐,令汪出梁国,失期,温挟憾奏汪为庶人。汪居吴,后至姑孰见温,温语其下曰:『玄平乃来见,当以护军起之。』汪数日辞归,温曰:『卿适来,何以便去?』汪曰:『数岁小儿丧,往年经乱,权瘗此境,故来迎之,事竟去耳。』温愈怒之,竟不屑意。」
  【校文】
  「姑孰」「孰」,景宋本作「熟」。
  注「起之」「起」,沈本作「处」。
  注「故来迎之」「故」,沈本作「因」。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晋时礼,谒上官谓之朝宗。陶潜孟府君传『褚裒为豫章太守,出朝宗亮』(庾亮)是也。晋书范汪传去此语,唐之史臣盖不审所云,疑以谓僭。」
  〔二〕李慈铭云:「案范素忤桓,此之远来,自以己事,窥温奸志。直折其谋,进退较然。可谓不畏强御。世说乃谓其『多数失会』,又云『恐以趋时损名』。夫远省儿丧,安知其实投桓氏?既曰投桓,何又辞去?此皆矫诬之言,妄诬贤者也。」
  程炎震云:「玄平自为桓温长史,后与温立异,闲废积年。岂当晚节,更希苟合?孝标引中兴书,盖以驳正世说。唐修晋书于汪传乃弃彼取此,亦不乐成人之美矣。」嘉锡案:注引中兴书,并无范实投桓,而恐以趋时损名之语。且云:「温愈怒之,竟不屑意。」然则范本无投桓之心可知矣。
  晋书儒林传载汪孙弘之与司马道子笺曰:「桓温于亡祖,虽其意难测,求之于事,正免黜耳,非有至怨也。」盖温怒汪甚至,故其意难测。又曰:「吾少尝过庭,备闻祖考之言,未尝不发愤冲冠,情见乎辞。」又曰:「上愤国朝,无正义之臣;次惟祖考,有没身之恨。」然则汪之恨温亦切矣。
  谢遏年少时,好箸紫罗香囊,垂覆手。〔一〕太傅患之,而不欲伤其意,乃谲与赌,得即烧之。遏,谢玄小字。
  【笺疏】
  〔一〕嘉锡案:「覆手」不知何物,恐是手巾之类。御览七百十六引竹林七贤论曰:「王戎以手巾插腰。」殆即所谓「垂覆手」也。

  黜免第二十八
  诸葛?在西朝,〔一〕少有清誉,为王夷甫所重,时论亦以拟王。后为继母族党所谗,诬之为狂逆。将远徙,友人王夷甫之徒,诣槛车与别。?问:「朝廷何以徙我?」王曰:「言卿狂逆。」?曰:「逆则应杀,狂何所徙?」?已见。
  【校文】
  「槛车」景宋本与沈本无「车」字。
  【笺疏】
  〔一〕嘉锡案:倭名类聚钞卷一引作宏,说详文学篇「诸葛?年少」条。
  桓公入蜀,至三峡中,〔一〕部伍中有得猿子者。荆州记曰:「峡长七百里,两岸连山,略无绝处,重岩迭障,隐天蔽日。常有高猿长啸,属引清远。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其母缘岸哀号,行百余里不去,遂跳上船,至便即绝。破视其腹中,肠皆寸寸断。公闻之,怒,命黜其人。
  【笺疏】
  〔一〕程炎震云:「御览五十三引庾仲雍荆州记曰:『巴陵,楚之世有三峡:明月峡、广德峡、东突峡,即今之巫峡、秭归峡、归乡峡。』」
  殷中军被废,〔一〕在信安,终日恒书空作字。扬州吏民寻义逐之,窃视,唯作「咄咄怪事」四字而已。〔二〕晋阳秋曰:「初,浩以中军将军镇寿阳,羌姚襄上书归降。后有罪,浩阴图诛之。会关中有变,符健死。浩伪率军而行,云『修复山陵』。襄前驱,恐,遂反。军至山桑,闻襄将至,弃辎重驰保谯。襄至,据山桑,焚其舟实。至寿阳,略流民而还。浩士卒多叛,征西温乃上表黜浩,抚军大将军奏免浩,除名为民。浩驰还谢罪。既而迁于东阳信安县。」
  【笺疏】
  〔一〕程炎震云:「永和十年,殷浩废徙。」
  〔二〕程炎震云:「御览五十引叙州记曰:『赫连定据平叙,登此山,有群狐遶之而鸣。射之,竟不得一。定乃叹曰:「咄咄!此亦怪事也!」』」嘉锡案:「咄咄」者,叹诧之声,观赫连定语可见。解见汰侈篇「石崇为客作豆粥」条。袁宏后汉纪二十六曰:「盖勋为羌所破,滇吾以马与勋。勋曰:『我欲死,不去也。』众曰:『金城购君羊万头、马千匹,欲与君为一。』勋咄咄曰:『我死不知也!』」开元占经八十三引幽明录曰:「汉武帝常微行,过人家。家有婢,国色,帝悦之,因留宿。夜与婢□。有书生亦家宿,善天文,忽见客星移,掩帝座,甚逼。书生大惊跃,连呼『咄咄』,不觉声高。」
  桓公坐有参军椅烝薤不时解,〔一〕共食者又不助,而椅终不放,举坐皆笑。〔二〕桓公曰:「同盘尚不相助,况复危难乎?」?令免官。
  【校文】
  「?」景宋本作「敕」。
  【笺疏】
  〔一〕程炎震云:「椅,当是人名,然上下恐有脱文。」
  〔二〕椅,御览九百七十七引作猗,注云:「音羁,?取物也。」嘉锡案:猗为?取物者,释玄应一切经音义十五引通俗文:「以箸取物曰敧。」御览七百六十引同,并有注云:「音羁。」则猗与敧,通用字也。今本误作椅,遂不可解。书钞四十五引作「参军名倚」,则以为人名。其书传写失真,不足据。大藏经梁释僧旻宝唱等经律异相四十九地狱部云:「炙地狱者,大铁山火焰相搏,以铁铲铲之,周匝猗炙,一面适熟,铲自然转,反复颠倒。」释慧琳一切经音义七十九云:「猗炙,上音依,犹倚也,倚立于旁曰猗。」今案经律异相之意,盖谓以铁铲取人入火,反复炙之,如箸之取物,故曰猗炙。慧琳不知猗、敧通用,乃望文生训,释猗作倚,非是。以此推之,则此所谓「猗烝薤不时解」,「猗终不放」者,谓以箸取薤不得,乃反复用箸,终不释手也。今世伧人犹有反手挟菜者,其状鄙野,故为举坐所笑。薤今名□子,无蒸食之者。而齐民要术九素食篇有薤白蒸。其法略曰「秫米一石,熟舂煮之。葱、薤等寸切,令得一石许,油五升,合和蒸之。气馏,以豉汁五升洒之。凡三洒。半熟,更以油五升洒之」云云。观其作法,乃是米薤同蒸,调以油豉。则蒸熟后必凝结如餈不可解,故挟取较难耳。
  殷中军废后,恨简文曰:「上人箸百尺楼上,儋梯将去。」〔一〕续晋阳秋曰:「浩虽废黜,夷神委命,雅咏不辍,虽家人不见其有流放之戚。外生韩伯始随至徙所,周年还都,浩素爱之,送至水侧,乃咏曹颜远诗曰:『富贵它人合,贫贱亲戚离。』因泣下。」〔二〕其悲见于外者,唯此一事而已。则「书空」、「去梯」之言,未必皆实也。
  【笺疏】
  〔一〕嘉锡案:殷浩之被废,今晋书浩传但云:「桓温素忌浩,既闻其败,上疏罪浩,竟坐废为庶人。」温传亦云:「时殷浩至洛阳,修复园陵,经涉数年,屡战屡败,器械都尽。温复进督司州,因朝野之怨,乃奏废浩。自是,内外大权,一归温矣。」若如所言,则浩之见废,纯出于温,无与简文事。浩岂不知,何为归怨乎?纵浩本无此言,乃纪载之不实,然造言者,果何自而生耶?今读上条注引晋阳秋,言「征西温上表黜浩,抚军大将军奏免浩,除名为民」。抚军大将军者,简文也。浩除名徙信安,事在永和十年。时简文方以抚军录尚书事辅政,故疏请废浩。虽出于温,而定其罪罚者,则实简文。言语篇「顾悦与简文同年」条注引中兴书曰:「悦上疏理浩,或谏以浩为太宗所废,必不依许。」然则浩之得罪,以情言之,简文乃迫于桓温,非其本怀。以事言之,则固明明抚军之所奏请,不得谓非太宗之所废也。由是世人相传:浩恨简文,有上楼去梯之语。虽不知实否,要不可谓之无理矣。嘉锡又案:浩之得罪,固由于自请北伐,大败于姚襄,致桓温得因以为罪,然其为政,亦甚失人情。其尤谬者,莫过于处置蔡谟一事。谟除司徒,三年不就职。永和六年,帝临轩征谟不至,公卿奏请送廷尉。谟惧,稽颡待罪。浩欲加谟大辟,会徐州刺史荀羡入朝,浩以问羡。羡曰:「蔡公今日事危,明日必有桓、文之举。」浩乃止,下诏免谟为庶人(见蔡谟荀羡传及通鉴九十九)。谟此举诚不能无过,然特谦冲太甚,非争权乱政者比也。纵欲正上下之分,其罪亦何至于死?况其时天子幼冲,政在宰辅。浩以无功新进,凭其威势,辄欲专杀大臣。使其果行,荀羡纵不举兵,桓温亦必入清君侧。晋室之乱,可翘足而待也。浩本与羡友善,故擢居重任,以为羽翼(见羡及浩传)。其词尚不平如此,则其时人心之汹汹可知矣。史言温因朝野之怨,乃奏废浩,首举蔡谟事为言(见温及浩传)。然则浩纵不战败,亦必覆公餗,败国家事,不待桓温之废之也。免官禁锢,咎由自取,复何怨乎?程炎震云:「说文:『儋,何也。』管子七发:『担竿而欲定其末。』注:『儋,举也。』」
  〔二〕嘉锡案:韩伯家素贫窭(见伯传),其母子初必依浩为生。浩以永和十年被废。伯从之经年,年已二十有四。其辞去还都,盖以浩在困顿中,不宜复累之。故浩有感于曹颜远之诗,以素爱之不忍别,因而自伤,非怨之也。又案:曹摅字颜远,其感旧诗见文选二十九。
  邓竟陵免官后赴山陵,〔一〕过见大司马桓公。公问之曰:「卿何以更瘦?」大司马寮属名曰:「邓遐字应玄,陈郡人,平南将军岳之子。勇力绝人,气盖当世,时人方之樊哙。为桓温参军,数从温征伐,历竟陵太守。〔二〕枋头之役,温既怀耻忿,且惮遐,因免遐官,病卒。」邓曰:「有愧于叔达,不能不恨于破甑!」郭林宗别传曰:「巨鹿孟敏,字叔达,敦朴质直。客居太原,杂处凡俗,未有所名。尝至市买甑,荷儋堕地坏之,径去不顾。适遇林宗,见而异之,因问曰:『坏甑可惜,何以不顾?』客曰:『甑既已破,视之何益?』林宗赏其介决,因以知其德性,谓必为美士,劝令读书。游学十年,遂知名,三府并辟,不就。东夏以为美贤。」
  【笺疏】
  〔一〕程炎震云:「竟陵郡,惠帝分江夏置。东晋时属荆州,亦当属江州。」又云:「咸和二年十月,葬简文帝于高平陵。」
  〔二〕程炎震云:「御览三百七十八引『何以更瘦』下,原注徐广晋纪曰『邓遐勇力绝人』云云。此注当有脱文。又从温征伐下有为冠军将军五字,无历字。」
  桓宣武既废太宰父子,〔一〕仍上表曰:「应割近情,以存远计。若除太宰父子,可无后忧。」简文手答表曰:「所不忍言,况过于言?」宣武又重表,辞转苦切。简文更答曰:「若晋室灵长,明公便宜奉行此诏。〔二〕如大运去矣,请避贤路!」桓公读诏,手战流汗,于此乃止。太宰父子,远徙新安。〔三〕司马晞传曰:「晞字道升,元帝第四子。初封武陵王,拜太宰。少不好学,尚武凶恣。时太宗辅政,晞以宗长不得执权,常怀愤慨,欲因桓温入朝杀之。太宗即位,新蔡王晃首辞,引与晞及子综谋逆。有司奏晞等斩刑,诏原之,徙新安。晞未败,四五年中,喜为挽歌,自摇大铃,使左右习和之。又燕会,使人作新安人歌舞离别之辞,其声甚悲,后果徙新安。」
  【校文】
  注「使人作新安人歌舞离别之辞」「使人」,景宋本作「倡妓」。
  【笺疏】
  〔一〕程炎震云:「咸安元年,桓温废武陵王晞。」
  〔二〕程炎震云:「此诏,晋书简文纪作前诏,是。」
  〔三〕晋书简文纪云:「帝虽神识恬畅,而无济世大略。故谢安称为惠帝之流,清谈差胜耳。」嘉锡以为简文虽制于权臣,而能保全海西公及武陵王晞。其人盖长者而短于才。然其言不恶而严,足令桓温骇服。即此一事,以视惠帝之听人提掇,弒母杀子,戮舅废妻,皆懵然不能出一语者,相去何止万万?谢安之言,拟人不于其伦。疑是记者之失,不足以为定评也。
  桓玄败后,殷仲文还为大司马咨议,〔一〕意似二三,非复往日。大司马府听前,有一老槐,甚扶疏。殷因月朔,与众在听,视槐良久,叹曰:「槐树婆娑,无复生意!」〔二〕晋安帝纪曰:「桓玄败,殷仲文归京师,高祖以其卫从二后,且以大信宣令,引为镇军长史。自以名辈先达,位遇至重,而后来谢混之徒,皆畴昔之所附也。今比肩同列,常怏然自失,后果徙信安。」
  【笺疏】
  〔一〕程炎震云:「义熙元年三月,琅邪王德文为大司马,后为恭帝。」又云:「晋书九十九仲堪传取此事,而不言为大司马咨议,盖略之。」
  〔二〕李详云:「详案:婆娑本训为舞貌。舞必宛转倾侧,引申为人偃息纵弛之状。项岱注汉书叙传(隋志汉书叙传五卷项岱注)『婆娑,偃息』,是也。仲文此语,谓槐树婆娑剥落,无复生趣。与陶桓公言『老子婆娑』正同。通鉴九十五胡注:『婆娑:肢体缓纵不收之貌。』」嘉锡案:文选四十五班孟坚答宾戏:「婆娑乎术艺之场。」注:「项岱曰:『婆娑,偃息也。』」盖李善引项氏叙传注之语,不见于汉书颜注。审言不明着出处,聊为补之。
  殷仲文既素有名望,自谓必当阿衡朝政。忽作东阳太守,意甚不平。晋安帝纪曰:「仲文后为东阳,愈愤怨,乃与桓胤谋反,遂伏诛。〔一〕仲文尝照镜不见头,俄而难及。」及之郡,至富阳,慨然叹曰:「看此山川形势,当复出一孙伯符!」孙策,富春人。故及此而叹。
  【笺疏】
  〔一〕文选集注六十二江文通拟殷东阳兴瞩诗注引续晋阳秋云:「刘毅博才好士,以仲文早有令名,深相礼重。何无忌甚慕之。自以进达之,令府中才士孙阐、孔宁之徒并称,撰文义以待焉。仲文既失志,怳忽不知如此,遂相忌疏,唯达笺疏而已。无忌甚以遨忽而轻也,大以为憾。及朝臣议欲北伐,无忌曰:『方今殷仲文、桓玄为腹心之疾,舍近事远,非长策也。』遂因此而陷仲文焉。」嘉锡案:此所引「自以进达之」句,文义不明,疑有脱误。晋书殷仲文传作「迁为东阳太守,何无忌甚慕之。东阳无忌所统,仲文许当便道修谒,无忌故益钦迟之」云云。又是时桓玄已死,无忌不当以玄及仲文为言,本传作桓胤是也。程炎震云:「义熙三年二月,仲文诛死。」

  俭啬第二十九
  和峤性至俭,家有好李,王武子求之,与不过数十。王武子因其上直,率将少年能食之者,持斧诣园,饱共噉毕,伐之,送一车枝与和公。问曰:「何如君李?」和既得,唯笑而已。晋诸公赞曰:「峤性不通,治家富拟王公,而至俭,〔一〕将有犯义之名。」语林曰:「峤诸弟往园中食李,而皆计核责钱。故峤妇弟王济伐之也。」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魏志和洽传裴注引诸公赞作『家产丰富,拟于王公,而性至俭啬』。」
  王戎俭吝,其从子婚,与一单衣,后更责之。王隐晋书曰:「戎性至俭,不能自奉养,财不出外,天下人谓为膏肓之疾。」
  司徒王戎,既贵且富,区宅僮牧,膏田水碓之属,洛下无比。契疏鞅掌,每与夫人烛下散筹筭计。晋诸公赞曰:「戎性简要,不治仪望,自遇甚薄,而产业过丰,论者以为台辅之望不重。」〔一〕王隐晋书曰:「戎好治生,园田周遍天下,翁妪二人,常以象牙筹昼夜筭计家资。」晋阳秋曰:「戎多殖财贿,常若不足。或谓戎故以此自晦也。」戴逵论之曰:「王戎晦默于危乱之际,获免忧祸,既明且哲,于是在矣。或曰:『大臣用心,岂其然乎?』逵曰:『运有险易,时有昏明,如子之言,则蘧瑗、季札之徒,皆负责矣。自古而观,岂一王戎也哉?』」〔二〕
  【笺疏】
  〔一〕御览七百十六引竹林七贤论曰:「王戎虽为三司,率尔私行,巡省田园,不从一人。以手巾插?。戎故吏多大官,相逢,辄下道避之。」
  〔二〕嘉锡案:观诸书及世说所言,戎之鄙吝,盖出于天性。戴逵之言,名士相为护惜,阿私所好,非公论也。
  王戎有好李,卖之,恐人得其种,恒钻其核。
  王戎女适裴頠,贷钱数万。女归,戎色不说。女遽还钱,乃释然。
  卫江州在寻阳,永嘉流人名曰:「卫展字道舒,河东安邑人。祖列,彭城护军。父韶,广平令。展,光熙初除鹰扬将军、江州刺史。」〔一〕有知旧人投之,都不料理,唯饷「王不留行」一斤。此人得饷,便命驾。本草曰:「王不留行,生太山,治金疮,除风,久服之,轻身。」李弘范闻之曰:「家舅刻薄,乃复驱使草木。」中兴书曰:「李轨字弘范,江夏人。仕至尚书郎。」按轨,刘氏之甥,此应弘度,非弘范也。
  【校文】
  「草木」「草」,景宋本作「卉」。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三十六展传云『永嘉中』。光熙止一年,明年即为永嘉。」
  王丞相俭节,帐下甘果,盈溢不散。涉春烂败,都督白之,公令舍去。曰:「慎不可令大郎知。」王悦也。
  苏峻之乱,庾太尉南奔见陶公。陶公雅相赏重。陶性俭吝,及食,噉薤,庾因留白。陶问:「用此何为?」庾云:「故可种。」于是大叹庾非唯风流,兼有治实。〔一〕
  【笺疏】
  〔一〕嘉锡案:陶公爱惜物力,竹头木屑,皆得其用。既是性之所长,亦遂以此取人。其因庾亮噉薤留白,而赏其有治实,犹之有一官长取竹连根,而超两阶用之之意也。事见政事篇。此之俭吝,正其平生经济所在。与王戎辈守财自封者,固自不同。
  郗公大聚敛,有钱数千万。嘉宾意甚不同,常朝旦问讯。郗家法:子弟不坐。因倚语移时,遂及财货事。郗公曰:「汝正当欲得吾钱耳!」乃开库一日,令任意用。郗公始正谓损数百万许。嘉宾遂一日乞与亲友,周旋略尽。郗公闻之,惊怪不能已已。中兴书曰:「超少卓荦而不羁,有旷世之度。」

  汰侈第三十
  石崇每要客燕集,常令美人行酒。客饮酒不尽者,使黄门交斩美人。王丞相与大将军尝共诣崇。丞相素不能饮,辄自勉强,至于沈醉。每至大将军,固不饮,以观其变。已斩三人,颜色如故,尚不肯饮。丞相让之,大将军曰:「自杀伊家人,何预卿事!」〔一〕王隐晋书曰:「石崇为荆州刺史,劫夺杀人,以致巨富。」王丞相德音记曰:「丞相素为诸父所重,王君夫问王敦:『闻君从弟佳人,又解音律,欲一作妓,可与共来。』遂往。吹笛人有小忘,君夫闻,使黄门阶下打杀之,颜色不变。丞相还,曰:『恐此君处世,当有如此事。』」两说不同,故详录。〔二〕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晋书王敦传,以此为王恺事,非石崇。疑皆传闻过实之辞。崇、恺虽暴,不至是也。」
  〔二〕程炎震云:「晋书九十八敦传,兼取行酒及吹笛两事,但云王恺,不云石崇。又不言已杀三人,较可信。」
  石崇厕,常有十余婢侍列,皆丽服藻饰。〔一〕置甲煎粉、沈香汁之属,无不毕备。又与新衣箸令出,客多羞不能如厕。王大将军往,脱故衣,箸新衣,神色傲然。群婢相谓曰:「此客必能作贼。」语林曰:「刘寔诣石崇,如厕,见有绛纱帐大床,茵蓐甚丽,两婢持锦香囊。寔遽反走,即谓崇曰:『向误入卿室内。』崇曰:『是厕耳。』」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汉书外戚卫皇后子夫传:『帝起更衣,子夫侍尚衣。』更衣即厕所,有美人列侍,帝戚平阳主家始有之。石崇仿之,所以为侈。」
  武帝尝降王武子家,武子供馔,并用琉璃器。婢子百余人,皆绫罗??,〔一〕以手擎饮食。烝?肥美,异于常味。帝怪而问之,答曰:「以人乳饮?。」帝甚不平,食未毕,便去。王、石所未知作。?,一作襬。
  【笺疏】
  〔一〕程炎震云:「济尚常山公主,故帝幸其家。」又云:「玉篇:『?,力货切,女人上衣也。襬,彼皮切,关东人呼裙也。』两字皆得通,未知孰是。御览四百七十二引,??作葱褶。」
  王君夫以?糒澳釜,〔一〕石季伦用蜡烛作炊。君夫作紫丝布步障碧绫裹四十里,石崇作锦步障五十里以敌之。石以椒为泥,王以赤石脂泥壁。〔二〕晋诸公赞曰:「王恺字君夫,东海人,王肃子也。虽无检行,而少以才力见名,有在公之称。既自以外戚,晋氏政宽,又性至豪。旧制,鸩不得过江,为其羽栎酒中,必杀人。恺为翊军时,〔三〕得鸩于石崇而养之,其大如鹅,喙长尺余,纯食蛇虺。司隶奏按恺、崇,〔四〕诏悉原之,即烧于都街。〔五〕恺肆其意色,无所忌惮。为后军将军,〔六〕卒,谥曰丑。」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三十三崇传无糒字。音义出?澳二字。糒是干饭,疑衍此字。晋书音义:『?,与之反。』考玉篇、广韵皆无?字。而广韵饴字正切与之。盖?、饴同字。又广韵『燠,乌到切。』燠釜,以水添釜,则字当从火。」
  〔二〕元河南志卷一云:「毓德坊有斗富台。今洛人相传云:石崇王恺筑会之所。而韦述记不着,疑妄。」
  〔三〕程炎震云:「武纪太康元年六月,初置翊军校尉官。」
  〔四〕程炎震云:「崇、恺传并云:司隶傅祗。案祗为司隶,在元康元年。」
  〔五〕李详云:「详案:晋书九十三王恺传:『石崇与恺将为鸩毒之事。司隶校尉傅祗劾之。』案司隶所劾,因恺、崇豢养毒鸟,留之害人,故焚于都街。如晋书言,似二人谋为悖逆之事,殊为误会。左传庄公三十二年正义引晋诸公赞曰:『旧制:鸩不得渡江,有重法。石崇为南中郎将得鸩,以与王恺养之。大如鹅,喙长尺余,纯食蛇虺。司隶傅祗于恺家得此鸟。奏之,宣示百官,烧于都街。』」
  〔六〕程炎震云:「晋书崇传云:『崇得鸩鸟雏,以与后军将军王恺。』恺传亦云『转后将军』。」
  石崇为客作豆粥,咄嗟便办。〔一〕恒冬天得韭蓱□〔二〕。又牛形状气力不胜王恺牛,而与恺出游,极晚发,争入洛城,崇牛数十步后,迅若飞禽,恺牛绝走不能及。每以此三事为搤腕。〔三〕乃密货崇帐下都督及御车人,问所以。都督曰:「豆至难煮,唯豫作熟末,客至,作白粥以投之。韭蓱□是捣韭根,杂以麦苗尔。」复问驭人牛所以驶。驭人云:「牛本不迟,由将车人不及制之尔。〔四〕急时听偏辕,则驶矣。」恺悉从之,遂争长。石崇后闻,皆杀告者。晋诸公赞曰:「崇性好侠,与王恺竞相夸衒也。」
  【笺疏】
  〔一〕叶梦得石林诗话上曰:「刘贡父以司空图诗中『咄喏』二字辨晋书所载『石崇豆粥,咄嗟而办』为误,以喏为嗟,非也。孙楚诗自有『三命皆有极,咄嗟不可保』之语。咄嗟,皆声也。自晋以前,未见有言咄。殷浩所谓『咄咄逼人』,盖拒物之声。嗟乃叹声。咄嗟犹言呼吸。疑是晋人一时语,故孙楚亦云云尔。」王楙野客丛书二十三云:「窃谓此语,自古而然,非特晋也。前汉书『项羽意乌猝嗟』,李奇注:『猝嗟,犹咄嗟也。』后汉何休注公羊曰:『噫咄嗟也。』又战国策有叱咄、叱嗟等语。益知此语自古而然。咄咄逼人乃殷仲堪语,石林谓殷浩语,误也。殷浩语乃咄咄书空。」桂馥札朴五云:「左思咏史诗:『俛仰生荣华,咄嗟复枯凋。』此言苏秦、李斯,忽而荣华,忽而枯凋也。馥谓咄嗟便办,犹言一呼即至也。豆粥难成,惟崇家立具,称其疾也。」嘉锡案:咄嗟,本叱咤之声,王楙所言,是其本义。至左思、孙楚及世说所谓咄嗟,皆言其疾速,乃后起之义。自是魏、晋时人语。叶石林引证虽有误,其以咄嗟为呼吸,固不误也。
  〔二〕程炎震云:「□字误,当作□。晋书作虀,是俗字。玉篇尚无虀字,广韵始有之。齐民要术八引崔实曰:『八月取韭菁,作捣虀。』故冬天为难得。文选卷四张平子南都赋:『浮蚁若蓱。』善注曰:『如蓱之多者。』韭蓱盖亦如此。」
  〔三〕晋书石崇传「每」上有「恺」字。
  〔四〕晋书石崇传此句作「良由驭者逐之不及而反制之」。
  王君夫有牛,名「八百里驳」,〔一〕常莹其蹄角。王武子语君夫:「我射不如卿,今指赌卿牛,以千万对之。」君夫既恃手快,且谓骏物无有杀理,便相然可。令武子先射。武子一起便破的,却据胡床,叱左右:「速探牛心来!」须臾,炙至,一脔便去。相牛经曰:「牛经出宁戚,传百里奚。汉世河西薛公得其书,以相牛,千百不失。本以负重致远,未服辎軿,故文不传。至魏世,高堂生又传以与晋宣帝,其后王恺得其书焉。」臣按其相经云:「阴虹属颈,千里。」〔二〕注曰:「阴虹者,双筋白尾骨属颈,宁戚所饭者也。」恺之牛,其亦有阴虹也。宁戚经曰:「棰头欲得高,百体欲得紧,大?疏肋难龄齝,〔三〕龙头突目好跳。又角欲得细,身欲促,形欲得如卷。」
  【校文】
  注「白尾」「白」,沈本作「自」。
  注「其亦」景宋本及沈本无「其」字。
  注「龄齝」景宋本及沈本无「龄」字;「齝」,沈本作「龆」。
  【笺疏】
  〔一〕演繁露一曰:「王济之『八百里驳』。驳,亦牛也。言其色驳而行速,日可八百里也。」嘉锡案:此王恺之牛,演繁露误作王济。
  〔二〕程炎震云:「齐民要术六引相牛经,千里上有行字。」
  〔三〕齐民要术引此句作「大?疏肋难饲」。
  王君夫尝责一人无服余衵,因直内箸曲合重闺里,不听人将出。遂饥经日,迷不知何处去。后因缘相为垂死,乃得出。
  石崇与王恺争豪,并穷绮丽,以饰舆服。续文章志曰:「崇资产累巨万金,宅室舆马,僭拟王者。庖膳必穷水陆之珍。后房百数,皆曳纨?,珥金翠,而丝竹之蓺,尽一世之选。筑榭开沼,殚极人巧。与贵戚羊琇、王恺之徒竞相高以侈靡,而崇为居最之首,琇等每愧羡,以为不及也。」〔一〕武帝,恺之甥也,每助恺。尝以一珊瑚树,高二尺许赐恺。枝柯扶疏,世罕其比。恺以示崇。崇视讫,以铁如意击之,应手而碎。恺既惋惜,又以为疾己之宝,声色甚厉。崇曰:「不足恨,今还卿。」乃命左右悉取珊瑚树,有三尺四尺,条干绝世,光彩溢目者六七枚,如恺许比甚众。恺惘然自失。〔二〕南州异物志曰:「珊瑚生大秦国,有洲在涨海中,距其国七八百里,名珊瑚树洲。底有盘石,水深二十余丈,珊瑚生于石上。初生白,软弱似菌。国人乘大船,载铁网,先没在水下,一年便生网目中,其色尚黄,枝柯交错,高三四尺,大者围尺余。三年色赤,便以铁钞发其根,系铁网于船,绞车举网还裁凿,恣意所作。若过时不凿,便枯索虫蛊。其大者输之王府,细者卖之。」广志曰:「珊瑚大者,可为车轴。」
  【笺疏】
  〔一〕宋书五行志曰:「晋兴,何曾薄太官御膳,自取私食。子劭又过之。而王恺又过劭。王恺、羊琇之畴,盛致声色,穷珍极丽。至元康中,夸恣成俗,转相高尚。石崇之侈,遂兼王、何而俪人主矣。崇既诛死,天下寻亦沦丧。僭侈之咎也。」晋书五行志同。
  〔二〕嘉锡案:此出语林,见御览七百三。
  王武子被责,移第北邙下。晋诸公赞曰:「济与从兄恬不平,济为河南尹,未拜,行过王宫,吏不时下道,济于车前鞭之,有司奏免官。论者以济为不长者。寻转太仆,而王恬已见委任,济遂斥外。」于时人多地贵,济好马射,买地作埒,编钱?地竟埒。时人号曰「金沟」。沟一作埒。
  【校文】
  注「兄恬」「王恬」「恬」,沈本俱作「佑」。
  注「沟一作埒」景宋本无此四字。
  石崇每与王敦入学戏,见颜、原象家语曰:「颜回字子渊,鲁人。少孔子二十九岁,而发白,三十二岁蚤死。」原宪已见。而叹曰:「若与同升孔堂,去人何必有间!」王曰:「不知余人云何?子贡去卿差近。」史记曰:「端木赐字子贡,卫人。尝相鲁,家累千金,终于齐。」石正色云:「士当令身名俱泰,何至以瓮牖语人!」原宪以瓮为巨牖。〔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原宪瓮牖』,见韩诗外传、新序节士篇及庄子让王篇。此注不备引,恐非孝标之旧矣。」
  彭城王有快牛,至爱惜之。朱凤晋书曰:「彭城穆王权,字子舆,宣帝弟馗子。太始元年封。」〔一〕王太尉与射,赌得之。彭城王曰:「君欲自乘则不论;若欲噉者,当以二十肥者代之。既不废噉,又存所爱。」王遂杀噉。
  【笺疏】
  〔一〕程炎震云:「权子植,孙释,并为彭城王。权薨于咸宁元年,衍才二十岁。此彭城王,未必定是权。」
  王右军少时,在周侯末坐,割牛心噉之。于此改观。〔一〕俗以牛心为贵,故羲之先餐之。
  【校文】
  注「餐」景宋本作「食」。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八十羲之传云:『年十三,尝谒周顗。时重牛心炙。坐客未噉,顗先割啖羲之。于是始知名。』右军十三岁,是建兴四年。」

  忿狷第三十一〔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狷当作悁。文选潘岳西征赋:『方鄙吝之忿狷。』注引战国策张仪曰:『秦忿悁含怒之日久矣。』」
  魏武有一妓,声最清高,而情性酷恶。欲杀则爱才,欲置则不堪。于是选百人一时俱教。少时,还有一人声及之,便杀恶性者。
  【校文】
  「还」景宋本作「果」。
  王蓝田性急。尝食?子,以?刺之,不得,便大怒,举以掷地。?子于地圆转未止,仍下地以屐齿蹍之,又不得,瞋甚,复于地取内口中,啮破即吐之。王右军闻而大笑曰:「使安期有此性,犹当无一豪可论,况蓝田邪?」中兴书曰:「述清贵简正,少所推屈,唯以性急为累。」〔一〕安期,述父也。有名德,已见。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七十五述传曰:『既跻重位,每以柔克为用。』」
  王司州尝乘雪往王螭许。王胡之、王恬并已见。恬小字螭虎。司州言气少有牾逆于螭,便作色不夷。司州觉恶,便舆床就之,持其臂曰:「汝讵复足与老兄计?」按王氏谱:胡之是恬从祖兄。螭拨其手曰:「冷如鬼手馨,强来捉人臂!」
  桓宣武与袁彦道樗蒱,袁彦道齿不合,遂厉色掷去五木。温太真云:「见袁生迁怒,知颜子为贵。」〔一〕论语曰:「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
  【笺疏】
  〔一〕嘉锡案:桓温以孝武帝宁康元年卒,年六十二。逆数至成帝咸和四年温峤卒时,凡四十五年。温纔十七岁。袁彦道卒于咸康初,年二十五,其长于温不过数岁。两童子儿戏相争,事所恒有,未足深责也。
  谢无奕性麤强。以事不相得,自往数王蓝田,肆言极骂。王正色面壁不敢动,半日。谢去良久,转头问左右小吏曰:「去未?」答云:「已去。」然后复坐。时人叹其性急而能有所容。
  王令诣谢公,值习凿齿已在坐,当与并榻。王徙倚不坐,公引之与对榻。去后,语胡儿曰:「子敬实自清立,但人为尔多矜咳,殊足损其自然。」刘谦之晋纪曰:「王献之性甚整峻,不交非类。」〔一〕
  【校文】
  「矜咳」「咳」,沈本作「?」。
  【笺疏】
  〔一〕嘉锡案:习凿齿人才学问独出冠时,而子敬不与之并榻,鄙其出身寒士,且有足疾耳。所谓「不交非类」者如此。非孔子「无友不如己者」之谓也。
  王大、王恭尝俱在何仆射坐。中兴书曰:「何澄字子玄,〔一〕清正有器望。历尚书左仆射。」恭时为丹阳尹,大始拜荆州。灵鬼志谣征曰:「初,桓石民为荆州,镇上时,民忽歌黄昙曲曰:『黄昙英扬州,大佛来上朋。』〔二〕少时,石民死,王忱为荆州。」〔三〕佛大,忱小字也。讫将乖之际,大劝恭酒。恭不为饮,大逼强之,转苦,便各以?带绕手。恭府近千人,悉呼入斋,大左右虽少,亦命前,意便欲相杀。〔四〕何仆射无计,因起排坐二人之闲,方得分散。所谓势利之交,古人羞之。
  【校文】
  注「上时」沈本作「上明」。
  注「上朋」沈本作「上明」。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何准传作季玄。」
  〔二〕李慈铭云:「案上时当作上明,下文上朋亦上明之误。晋、宋五行志皆作上明。上明者,荆州地名也。卷下之上栖逸篇:『刘之驎见荆州刺史桓冲,比至上明。』宋书州郡志:『荆州刺史桓冲,始治上明。』今湖北荆州府松滋县有上明故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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