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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翛然」北堂书钞引作「萧然」。嘉锡案:书钞所引与今本不同处,皆义得两通,未详孰是。
  注「拂短褐」「短」,景宋本作「裋」。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阳岐,村名,去荆州二百里。见后任诞篇注。」程炎震云:「阳岐注见任诞篇『桓车骑在荆州』条。」
  〔二〕李慈铭云:「案当作『悉受所饷』,『不』字衍。」
  〔三〕李详云:「乞,与也。」
  〔四〕程炎震云:「晋书七十四桓冲传『孱陵县界,地名上明,北枕大江,西接三峡。于是移镇上明。』水经注三十四江水篇:『江水又东经上明城北。晋太元中苻坚之寇荆州也。刺史桓冲徙渡江南,使刘波筑之,徙州治此城。其地夷敞,北据大江』。通典一百八十三『江陵郡松滋县西有废上明城,即冲所筑』。通鉴一百四『桓冲自江陵移镇上明』,在太元二年。」
  通鉴地理通释十三引郡县志云:「三明故城,亦谓之桓城,在江陵府松滋县西一里,居上明之地,而桓冲所筑,故兼二名。苻坚南侵,冲为荆州刺史。渡江南上明,筑城以御之。上明在县东三十步,明犹渠也。晋末朱龄石开三明,引江水以灌稻田,后堤坏,遂废。」嘉锡案:郡县志即元和郡县图志也。今本残阙,故无此条。舆地纪胜六十四亦引之,不如此详。宋书朱龄石传:「义熙八年,高祖西伐刘毅,龄石从至江陵。九年始自江陵伐蜀。」其开三明,当在此时。事在桓冲之后。然冲时既有上明,则当已有此三渠。其后淤废,龄石重开之耳。
  〔五〕李慈铭云:「案『厚』字疑衍。」
  〔六〕御览五百三引王隐晋书曰:「邓粲,长沙人也。少以高洁著名,与南阳刘驎之、南郡刘尚公同志友善,并不应州郡辟命。荆州刺史桓公卑辞厚礼,请粲为别驾。粲嘉其好贤,乃起应召。驎之、尚公谓粲曰:『卿道学深,众所推服,忽然改节,诚失所望。』」嘉锡案:据史通古今正史篇,王隐以咸康六年奏上其书,不应下及太元时为邓粲立传。御览所引,不知为何书之误。然由此可见粲所纪驎之事,乃亲所见闻,皆实录也。今晋书八十二粲传,与御览略同。
  御览五百四引晋中兴书曰:「刘驎之字子骥,一字道民。好游于山泽,志在存道,常采药至名山,深入忘返。见有一涧水,南有二石囷,一囷开,一囷闭,或说囷中皆仙方秘药,驎之欲更寻索,终不能知。桓冲请为长史,固辞,居于阳岐。人士往来,无不投止,驎之自供给,人人丰足。凡人致赠,一无所受。」嘉锡案:初学记五引臧荣绪晋书略同。惟名山作衡山,今晋书隐逸传从之。案此叙驎之所见,颇类桃花源,盖即一事而传闻异辞。陶渊明集五桃花源记,正太元中事,其末曰:「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据记,驎之盖即卒于太元闲。晋书谓驎之为光禄大夫耽之族。而渊明作其外祖父孟嘉传,言耽与嘉同在桓温府,渊明从父太常夔尝问嘉于耽,则渊明与耽世通家,宜得识驎之,故知其有欲往桃源事,惟不知与晋中兴书所记,孰得其真耳。嘉锡又案:搜神后记卷一兼载桃源及衡山二事,其书即托名陶潜。但易桃花源记中之南阳刘子骥为太守刘歆,作伪之迹显然。然亦梁以前书也。
  南阳翟道渊〔一〕与汝南周子南少相友,〔二〕共隐于寻阳。庾太尉说周以当世之务,周遂仕,翟秉志弥固。其后周诣翟,翟不与语。晋阳秋曰:「翟汤字道渊,南阳人,汉方进之后也。笃行任素,义让廉洁,馈赠一无所受。值乱多寇,闻汤名德,皆不敢犯。」寻阳记曰:「初,庾亮临江州,闻翟汤之风,束带蹑屐而诣焉。亮礼甚恭。汤曰:『使君直敬其枯木朽株耳。』亮称其能言,表荐之。征国子博士,不赴。〔三〕主簿张玄曰:『此君卧龙,不可动也。』终于家。」
  【笺疏】
  〔一〕程炎震云:「道渊,晋书九十四汤传作道深,唐人避讳改也。南阳晋书作寻阳,帝纪两见。前云寻阳,后云南阳,当两存之。」
  御览五百三引晋中兴书曰:「翟汤字长渊,寻阳人。耕而后食。凡有馈赠,一无所受。庾亮荐汤,以国子博士征,不起。」嘉锡案:汤为方进之后,则其先本南阳翟氏,过江后侨居寻阳。长渊之与道渊,不知孰是。
  〔二〕程炎震云:「子南别见尤悔篇『庾公欲起周子南』条。」
  〔三〕程炎震云:「晋书成纪:咸和八年四月,以束帛征。康纪:建元元年六月,又以束帛征。」
  孟万年及弟少孤,居武昌阳新县。万年游宦,有盛名当世,少孤未尝出,京邑人士思欲见之,乃遣信报少孤,云「兄病笃」。狼狈至都。时贤见之者,莫不嗟重,因相谓曰:「少孤如此,万年可死。」袁宏孟处士铭曰:「处士名陋,字少孤,武昌阳新人,吴司空孟宗后也。少而希古,布衣蔬食,栖迟蓬荜之下,绝人闲之事,亲族慕其孝。大将军命会稽王辟之,称疾不至,相府历年虚位,而澹然无闷,卒不降志,时人奇之。」〔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云『以寿终』。此铭仍称会稽王,则在简文未立时。」
  御览五百四引晋中兴书曰:「孟陋字少孤,少而贞洁,清操绝伦,口不言世事。时或渔弋,虽家人亦不知所之。太宗辅政,以为参军,不起。桓温躬往造焉。或谓温宜引在府,温叹曰:『会稽王不能屈,非敢拟议也。』陋闻之曰:『亿兆之人,无官者十居八九,岂皆高士哉?我病疾不堪,忝相王之命,非敢为高也。』」今晋书隐逸传同。
  康僧渊在豫章,去郭数十里,立精舍。旁连岭,带长川,芳林列于轩庭,清流激于堂宇。乃闲居研讲,希心理味,庾公诸人多往看之。观其运用吐纳,风流转佳。加已处之怡然,亦有以自得,声名乃兴。后不堪,遂出。〔一〕僧渊已见。
  【校文】
  「加已处之怡然」景宋本及沈本俱无「已」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高僧传云:『后卒于寺。』」
  戴安道既厉操东山,续晋阳秋曰:「逵不乐当世,以琴书自娱,隐会稽剡山,国子博士征,不就。」而其兄欲建式遏之功。戴氏谱曰:「逯字安丘,谯国人。祖硕,父绥,有名位。逯以武勇显,有功,封广陵侯,仕至大司农。」
  谢太傅曰:「卿兄弟志业,何其太殊?」戴曰:「下官『不堪其忧』,家弟『不改其乐』。」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逯』晋书作『?』,附见谢玄传。言是逵之弟,封广信侯。『家弟』作『家兄』。」
  许玄度隐在永兴南幽穴中,每致四方诸侯之遗。或谓许曰:「尝闻箕山人,似不尔耳!」许曰:「筐篚苞苴,故当轻于天下之宝耳!」〔一〕郑玄礼记注云:「苞苴,裹肉也。或以苇,或以茅。」此言许由尚致尧帝之让,筐篚之遗,岂非轻邪?
  【笺疏】
  〔一〕嘉锡案:易系辞传曰:「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此言天下之宝,谓尧让许由以天子之位耳。
  范宣未尝入公门。韩康伯与同载,遂诱俱入郡。范便于车后趋下。〔一〕续晋阳秋曰:「宣少尚隐遁,家于豫章,以清洁自立。」
  【笺疏】
  〔一〕吴承仕曰:「据此,是晋时车制与周制略同。据考工记,皆从车后登降也。」
  郗超每闻欲高尚隐退者,辄为办百万资,并为造立居宇。在剡为戴公起宅,甚精整。戴始往旧居,与所亲书曰:「近至剡,如官舍。」郗为傅约亦办百万资,傅隐事差互,故不果遗。约,琼小字。〔一〕
  【笺疏】
  〔一〕嘉锡案:刘注但称约为傅琼小字,而不言琼为何如人,似有脱文。本书识鉴篇言「郗超与傅瑗周旋」,南史傅亮传云:「亮,晋司隶校尉咸之玄孙也。父瑗,与郗超善。」琼疑亦咸之曾孙,瑗之兄弟行,故得与超相识。其隐事差互,事不可考。
  许掾好游山水,而体便登陟。时人云:「许非徒有胜情,实有济胜之具。」〔一〕
  【笺疏】
  〔一〕「许」,后山诗集注引作「卿」。
  郗尚书与谢居士善。常称:「谢庆绪识见虽不绝人,可以累心处都尽。」尚书,郗恢也。别见。檀道鸾续晋阳秋曰:「谢敷字庆绪,会稽人,崇信释氏。初入太平山中十余年,以长斋供养为业,招引同事,化纳不倦。以母老还南山若邪中。内史郗愔表荐之,征博士,不就。初,月犯少微星,一名处士星。〔一〕古云:『以处士当之。』时戴逵居剡,既美才艺而交游贵盛,先敷著名,时人忧之。俄而敷死,会稽人士以嘲吴人云:『吴中高士,便是求死不得。』」
  【笺疏】
  〔一〕程炎震云:「初学记一御览七引此,『一名处士星』上有『少微』二字。」

  贤媛第十九〔一〕
  【笺疏】
  〔一〕嘉锡案:本篇凡三十二条,其前十条皆两汉、三国事。有晋一代,唯陶母能教子,为有母仪,余多以才智着,于妇德鲜可称者。题为贤媛,殊觉不称其名。唐修晋书,列女传纔三十四人,而五人出于外族。其晋人行义足尚者,不过十余人耳。考之传记,晋之妇教,最为衰敝。夫君子之道,造端夫妇。故关雎以为风始,未有家不齐而国能治者。妇职不修,风俗陵夷,晋之为外族所侵扰,其端未必不由于此也。故具列当时有识之言,以为世戒。干宝晋纪总论曰:「其妇女庄栉织纴,皆取成于婢仆,未尝知女工丝枲之业,中馈酒食之事也。先时而婚,任情而动,故皆不耻淫逸之过,不拘妒忌之恶。有逆于舅姑,有反易刚柔,有杀戮妾媵,有黩乱上下,父兄弗之罪也,天下莫之非也。又况责之闻四教于古,修贞顺于今,以辅佐君子者哉?」抱朴子外篇疾谬篇曰:「今俗妇女,休其蚕织之业,废其玄紞之务。不绩其麻,市也婆娑。舍中馈之事,修周旋之好。更相从诣,之适亲戚。承星举火,不己于行。多将侍从,暐晔盈路。婢使吏卒,错杂如市。寻道亵谑,可憎可恶。或宿于他门,或冒夜而返。游戏佛寺,观视畋渔。登高临水,去境庆吊。开车褰帏,周章城邑。杯觞路酌,弦歌行奏。转相高尚,习非成俗。生致因缘,无所不肯。诲淫之源,不急之甚。刑于寡妻,邦家乃正。愿诸君子,少可禁绝。妇无外事,所以防微矣。」
  陈婴者,东阳人。〔一〕少修德行,箸称乡党。秦末大乱,东阳人欲奉婴为主,母曰:〔二〕「不可!自我为汝家妇,少见贫贱,一旦富贵,不祥!不如以兵属人:事成,少受其利;不成,祸有所归。」〔三〕史记曰:「婴故东阳令史,居县素信,为长者。东阳人欲立长,乃请婴。婴母见之。〔四〕乃以兵属项梁,梁以婴为上柱国。」
  【校文】
  注「婴母见之」「见」,景宋本及沈本作「谏」。
  【笺疏】
  〔一〕史记正义引括地志云:「东阳故城,在楚州盱眙县东七十里,秦东阳县城也,在淮水南。」
  〔二〕史记集解引张晏曰:「陈婴母,潘旌人。墓在潘旌。」索隐曰:「潘旌是邑聚之名,后为县,属临淮。」
  〔三〕史记项羽本纪曰:「东阳少年杀其令,欲置长,无适用,乃请陈婴。婴谢不能,遂强立婴为长。县中从者,得二万人。少年欲立婴,便为王异军苍头特起。陈婴母谓婴曰:『自我为汝家妇,未尝闻汝先古之有贵者。今暴得大名,不祥,不如有所属。事成,犹得封侯;事败,易以亡,非世所指名也。』婴乃不敢为王,以兵属项梁。」列女传八陈婴母传略同。世说此条事同而辞异,未知其所本。
  〔四〕嘉锡案:史记东阳人之请婴,乃请为东阳长耳,未尝请见婴母。婴母云云,自以告婴,非见东阳人而语之也。此注所引过求省略,遂失本意。
  汉元帝宫人既多,乃令画工图之,欲有呼者,辄披图召之。其中常者,皆行货赂。王明君姿容甚丽,志不苟求,工遂毁为其状。〔一〕后匈奴来和,求美女于汉帝,帝以明君充行。既召见而惜之。但名字已去,不欲中改,于是遂行。汉书匈奴传曰:「竟宁元年,呼韩邪单于求朝,自言愿婿汉氏以自亲,元帝以后宫良家子王嫱字明君赐之。单于欢喜,上书愿保塞。」文颖曰:「昭君本蜀郡秭归人也。」琴操曰:「王昭君者,齐国王穰女也。年十七,仪形绝丽,以节闻国中。长者求之者,王皆不许,乃献汉元帝。帝造次不能别房帷,昭君恚怒之。会单于遣使,帝令宫人装出,使者请一女。帝乃谓宫中曰:『欲至单于者起。』昭君喟然越席而起。帝视之,大惊悔。是时使者并见,不得止,乃赐单于。〔二〕单于大说,献诸珍物。昭君有子曰世违。单于死,世违继立。凡为胡者,父死妻母。昭君问世违曰:『汝为汉也?为胡也?』世违曰:『欲为胡耳。』昭君乃吞药自杀。」〔三〕石季伦曰:「昭以触文帝讳,故改为明。」
  【校文】
  注「单于求朝」「求」,景宋本及沈本作「来」。
  注「昭君恚怒之」「之」,景宋本及沈本作「久」。
  【笺疏】
  〔一〕李详云:「御览三百八十一作『志不苟求,工遂毁为甚丑』,当从御览,否则今本必去为字,方令人解。」嘉锡案:此以求字绝句。为者,作也。谓工人于作画时故意毁其容貌。无不可解者,不必从御览也。
  〔二〕西京杂记二叙昭君事,与此略同。然其事实不可信。宋王观国学林四曰:「前汉元帝纪『竟宁元年正月,匈奴呼韩邪单于来朝。赐单于待诏掖庭王嫱为阏氏』。匈奴传曰『王昭君号宁胡阏氏』。后汉南匈奴传曰『王昭君字嫱,南郡人。汉元帝时,以良家子选入掖庭。时呼韩邪来朝,帝敕宫女五人赐之。昭君入宫数岁,不得见御,积悲怨,乃请掖庭令求行。呼韩邪临辞大会,帝召五女以示之。昭君丰容靓饰,光明汉宫,顾景裴回,竦动左右。帝见大惊,意欲留之,而难于失信,遂与匈奴』。小说西京杂记曰:『汉元帝尝令画工图宫人,欲呼者,披图以召。故宫人多行赂于画工。王昭君姿容甚丽,无所苟求,工遂毁其状。后匈奴求美女,帝以昭君充行。既召见,帝悦之,而名字已去,遂不复留。帝怒,杀画工毛延寿』。观国案:前汉元帝纪曰:『匈奴呼韩邪单于来朝,诏赐单于待诏掖廷王嫱为阏氏。』盖单于请婚,当时朝议许与单于和亲。则汉之君臣讲之素定矣。及单于来朝,而以待诏掖廷王嫱为阏氏,豫选定也。其礼仪恩数,皆已素定,非临事而为之也。而后汉匈奴传乃谓『以宫女五人赐之』,又谓『昭君自求行』,又谓『呼韩邪临朝辞,帝召五女以示之,而昭君丰容靓饰,帝见大惊,意欲留之而难于失信』。此皆误也。盖王嫱为阏氏者,行婚礼也。若以宫女五人赐之,则何人为阏氏耶?汉既许婚矣,必待单于临辞,然后以五女示之耶?后汉匈奴传所言王昭君一节,首尾皆乖谬之甚。杀画工毛延寿之事,尤不可信。按匈奴和亲,乃汉家大事。若以宫女妻之,而未尝简阅其人,凭图画以定大事,恐当时君臣,不如此之卤莽。汉赐单于阏氏,乃披画图择貌陋者赐之,又非和亲之意。盖小说多出于传闻,不可全信。」嘉锡案:观国所引西京杂记与今本字句多不合,而反与世说相同。但多杀毛延寿一事,未详其故。至其驳后汉书及杂记,则甚有理。汉书明言呼韩邪愿婿汉氏以自亲,则其意在求尚汉公主,非如杂记以世说所言,但求美女而已。汉以呼韩邪已为藩臣,与汉高和亲时强弱不侔,不欲以宗室女妻之,而赐之以后宫良家子。故昭君之为阏氏,汉所命也。岂泛赐以宫女数人,而使之自择者哉?且如后汉书之说,则昭君之下嫁匈奴,乃出于其所自请,初非因画工毁其容貌,元帝案图而遣之也。杂记之说,真颜师古所谓「其书浅俗,出于里巷,多有妄说」者矣。世说从而述之,孝标亦未加以辨正,皆惑也。
  〔三〕嘉锡案:汉书匈奴传云:「王昭君号宁胡阏氏,生一男伊屠智牙师,为右日逐王。大阏氏生四子:长曰雕陶莫皋。呼韩邪死,雕陶莫皋立,为复株絫若鞮单于。复株絫单于复妻王昭君,生二女。」后汉书南匈奴传曰:「初,单于弟右谷蠡王伊屠知牙师以次当左贤王。左贤王即是单于储副,单于欲传其子,遂杀知牙师。(此单于舆时事,舆亦呼韩邪庶子。)知牙师者,王昭君子也。昭君生二子。及呼韩邪死,其前阏氏子代立,欲妻之。昭君上书求归。成帝敕令从胡俗,遂复为后单于阏氏焉。」据两汉书所言,则昭君子不名世违,且未立为单于,昭君亦未自杀。琴操之言,与正史不合。孝标不引两汉书而引琴操,岂欲曲成昭君之美耶?
  汉成帝幸赵飞燕,飞燕谗班婕妤祝诅,于是考问。辞曰:「妾闻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修善尚不蒙福,为邪欲以何望?〔一〕若鬼神有知,不受邪佞之诉;〔二〕若其无知,诉之何益?故不为也。」汉书外戚传曰:「成帝赵皇后,本长安宫人。初生,父母不举,三日不死,乃收养之。及壮,属河阳主家学歌舞,号曰飞燕。帝微行过主,见而说之,召入宫,大得幸,立为后。班婕妤者,雁门人〔三〕。成帝初,选入宫,大得幸,为婕妤。帝游后庭,尝欲与同辇,婕妤辞之。赵飞燕谮许皇后及婕妤,婕妤对有辞致,〔四〕上怜之,赐黄金百斤。飞燕娇妒,〔五〕婕妤恐见危,中求供养太后于长信宫。〔六〕帝崩,婕妤充奉园陵。薨,葬园中。」
  【笺疏】
  〔一〕嘉锡案:汉书外戚传作「修正尚不蒙福」,正与邪对,所以辨祝诅之无益,此改为修善,非也。
  〔二〕汉书作「不受不臣之诉」。嘉锡案:赵飞燕谮告许皇后、班倢?挟媚道祝诅后宫,詈及主上,故曰「不臣之诉」。改为「邪佞」,则其语泛而不切。
  〔三〕陈汉章列女传斠注曰:「今本汉书外戚传无雁门人三字。」
  〔四〕嘉锡案:「有辞致」三字,乃?括之词,非原文。
  〔五〕汉书作「赵氏姊弟骄妒」。
  〔六〕李慈铭云:「案中字当衍。今本汉书作『恐久见危,求共养太后长信宫』,无中字。」
  魏武帝崩,文帝悉取武帝宫人自侍。及帝病困,卞后出看疾。太后入户,见直侍并是昔日所爱幸者。太后问:「何时来邪?」云:「正伏魄时过。」因不复前而叹曰:「狗鼠不食汝余,〔一〕死故应尔!」至山陵,亦竟不临。魏书曰:「武宣卞皇后,琅邪开阳人。以汉延熹三年生齐郡白亭,有黄气满室移日。父敬侯怪之,以问卜者王越。越曰:〔二〕『此吉祥也。』年二十,太祖纳于谯。性约俭,不尚华丽,有母仪德行。」
  【笺疏】
  〔一〕左氏庄六年传曰:「楚文王伐申过邓。邓祁侯曰:『吾甥也。』止而享之。骓甥、聃甥、养甥请杀楚子,邓侯弗许曰:『人将不食吾余。』」杜注曰:「言自害其甥,必为人所贱。」嘉锡案:卞后言此,斥丕之所为,禽兽不如也。
  〔二〕程炎震云:「魏志后妃传注引两越字均作旦。」
  赵母嫁女,女临去,敕之曰:「慎勿为好!」女曰:「不为好,可为恶邪?」母曰:「好尚不可为,其况恶乎?」列女传曰:〔一〕「赵姬者,桐乡令东郡虞韪妻,颍川赵氏女也。才敏多览。韪既没,文皇帝敬其文才,〔二〕诏入宫省。上欲自征公孙渊,姬上疏以谏。作列女传解,号赵母注。〔三〕赋数十万言。赤乌六年卒。」淮南子曰:「人有嫁其女而教之者,曰:『尔为善,善人疾之。』对曰:『然则当为不善乎?』曰:『善尚不可为,而况不善乎?』」〔
  四〕景献羊皇后曰:「此言虽鄙,可以命世人。」〔五〕
  【校文】
  「其况恶乎」沈本无「其」字。
  注「姬上书以谏」沈本无「以」字。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隋书经籍志,自刘向撰列女传后,有高氏列女传八卷,项原列女后传十卷,皇甫谧列女传六卷,綦母邃列女传七卷。此所引当是项原列女传。」
  〔二〕李慈铭云:「案文皇帝当作大皇帝,谓孙权也。」
  〔三〕李慈铭云:「孙氏志祖曰:『后汉书皇后纪论、文选李善注言列女传有虞贞节注,盖即赵母注也。』」
  〔四〕淮南说山训曰:「人有嫁其子而教之曰:『尔行矣,慎无为善!』曰:『不为善,将为不善邪?』应之曰:『善且由弗为,况不善乎?』」孝标所引与今本不同。
  〔五〕嘉锡案:敦煌本古类书残本第二种贞烈部首引献皇后语二条,羊皇后语一条。罗振玉跋谓即晋景献羊后是也。其第四条曰:「昔人有女将嫁,其父诫之曰:『慎勿立善名。』女曰:『当作恶,可乎?』父曰:『善名尚不可立,而况于恶乎?』后闻之曰:『善哉!训言「鸟恶网罗,人恶胜己」,岂虚也哉?』」意与此同而文异。其语较赵母及淮南子尤为明晰。盖古之教女者之意,特不愿其遇事表暴,斤斤于为善之名,以招人之妒嫉,而非禁之使不为善也。其所谓后闻之者,亦即羊皇后,与孝标所引,当是同出一篇,而去取各异,故不同耳。
  许允妇是阮卫尉女,德如妹,魏略曰:「允字士宗,高阳人。少与清河崔赞,俱发名于冀州。仕至领军将军。」陈留志名曰:「阮共字伯彦,尉氏人。清真守道,动以礼让。仕魏,至卫尉卿。少子侃,字德如,有俊才,而饬以名理。风仪雅润,与嵇康为友。仕至河内太守。」奇丑。〔一〕交礼竟,允无复入理,家人深以为忧。会允有客至,妇令婢视之,还答曰:「是桓郎。」桓郎者,桓范也。魏略曰:「范字允明,沛郡人。仕至大司农,为宣王所诛。」妇云:「无忧,桓必劝入。」桓果语许云:「阮家既嫁丑女与卿,故当有意,〔二〕卿宜察之。」许便回入内。既见妇,即欲出。妇料其此出,无复入理,便捉裾停之。」〔三〕许因谓曰:「妇有四德,卿有其几?」周礼:「九嫔掌妇学之法,以教九御。妇德、妇言、妇容、妇功。」郑注曰:「德谓贞顺,言谓辞令,容谓婉娩,功谓丝枲。」妇曰:「新妇所乏唯容尔。〔四〕然士有百行,君有几?」许云:「皆备。」妇曰:「夫百行以德为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谓皆备?」〔五〕允有惭色,遂相敬重。〔六〕
  【笺疏】
  〔一〕「奇丑」下残类书多「有德艺」三字。
  〔二〕「故当有意」下,残类书有「门承儒冑,必有德艺」二句。
  〔三〕「便捉裾停之」,残类书作「捉衫裙停之」。
  〔四〕黄生义府下曰:「汉以还呼子妇为新妇。后汉何进传:『张让向子妇叩头云:「老臣得罪,当与新妇俱归私门。」』世说王浑妻锺氏云云,此自称新妇。凉张骏时童谣云:『刘新妇簸,石新妇炊。』北齐时童谣云:『寄书与妇母,好看新妇子。』盖必当时谓妇初来者为新妇,习之既久,遂不复改耳。」嘉锡案:后汉书列女传周郁妻阿传曰:「郁父伟谓阿曰:『新妇贤者女,当以道匡夫。郁之不改,新妇过也。』」此呼其子妇也。本书文学篇王夫人云:「新妇少遭家难,一生所寄,唯在此儿。」又本篇本条许允妇曰:「新妇所乏,唯容尔!」此自称也。其它类此者尚多,姑举其显著者耳。
  〔五〕「何谓皆备」,残类书此下作「放衫,允不敢去,甚有愧惭,乃谢过」。
  〔六〕嘉锡案:此事见初学记十九引郭子及魏志夏侯玄传注引魏氏春秋。残类书贞烈部于引羊皇后语四条之次引列女传鲁女师一事,即母仪传中之鲁母师。复次引锺、郝两夫人、李势女、诸葛诞女各一事,许允妇阮三事,周宣王姜后一事,五言诗一首,列女传鲁漆室女一事。其锺、郝夫人以下至姜后凡七事,均不出书名。而六事见于世说,惟锺、郝夫人及诸葛诞女两事与世说合。其余文字皆有异同。罗振玉跋疑其即采自世说。今本经宋人改订,自不能无差异。余考之,殊不然。试以唐写本及诸类书所引用者,与今本校,其于孝标之注固多所刊落,而正文则但有讹夺,绝无删改。何以此数条为例独殊?不惟有溢出之句,乃至文词事迹亦颇不同,其非采自世说亦明矣。考周宣姜后事出刘向贤明传,余初以锺夫人等六事既杂厕于鲁母师及姜后之闲,颇疑其亦是六朝人列女续传之文,继思此等兔园策子,恐不可以体例求之。其为果出何书,盖无可考。要之文辞尔雅,其必采自古书,则可断言也。
  许允为吏部郎,多用其乡里,魏明帝遣虎贲收之。其妇出诫允曰:〔一〕「明主可以理夺,难以情求。」既至,帝核问之。允对曰:〔二〕「『举尔所知。』臣之乡人,臣所知也。陛下检校为称职与不?若不称职,臣受其罪。」既检校,皆官得其人,于是乃释。允衣服败坏,诏赐新衣。初,允被收,举家号哭。阮新妇自若云:「勿忧,寻还。」作粟粥待,顷之允至。魏氏春秋曰:「初,允为吏部,选迁郡守。明帝疑其所用非次,将加其罪。允妻阮氏跣出,谓曰:『明主可以理夺,不可以情求。』允颔之而入。帝怒诘之,允对曰:『某郡太守虽限满,文书先至,年限在后,日限在前。』帝前取事视之,乃释然。遣出,望其衣败,曰:『清吏也。』」〔三〕
  【笺疏】
  〔一〕「其妇出诫允」,残类书作「有人告明帝,明帝收之。其妇出合,隔纱帐诫允」。
  〔二〕「允对曰」下残类书作「臣比奉诏,各令『举尔所知』」。
  〔三〕嘉锡案:此事见类聚四十八引郭子,与魏氏春秋不同,世说则采自郭子也。
  许允为晋景王所诛,门生走入告其妇。妇正在机中,神色不变,曰:「蚤知尔耳!」魏志曰:「初,领军与夏侯玄、李丰亲善,有诈作尺一诏书,以玄为大将军,允为太尉,共录尚书事。无何,有人天未明乘马以诏版付允,门吏曰:『有诏。』因便驱走。允投书烧之,不以关呈景王。」魏略曰:「明年,李丰被收,允欲往见大将军。已出门,允回遑不定,中道还取葱。大将军闻而怪之曰:『我自收李丰,士大夫何为??乎?』会镇北将军刘静卒,以允代静。大将军与允书曰:『镇北虽少事,而都典一方。念足下震华鼓,建朱节,历本州岛,此所谓着绣昼行也。』会有司奏允前擅以厨钱谷,乞诸俳及其官属。减死徙边,道死。」魏氏春秋曰:「允之为镇北,喜谓其妻曰:『吾知免矣!』妻曰:『祸见于此,何免之有?』」〔一〕晋诸公赞曰:「允有正情,与文帝不平,遂幽杀之。」妇人集载阮氏与允书,陈允祸患所起,辞甚酸怆,文多不录。〔二〕门人欲藏其儿,妇曰:「无豫诸儿事。」后徙居墓所,景王遣锺会看之,若才流及父,当收。〔三〕儿以咨母。母曰:「汝等虽佳,才具不多,率胸怀与语,便无所忧。不须极哀,会止便止。又可少问朝事。」〔四〕儿从之。会反以状对,卒免。世语曰:「允二子:奇,字子太。猛,字子豹。并有治理。」晋诸公赞曰:「奇,泰始中为太常丞,世祖尝祠庙,奇应行事,朝廷以奇受害之门,不令接近,出为长史。世祖下诏,述允宿望,又称奇才,擢为尚书祠部郎。猛礼学儒博,加有才识,为幽州刺史。」〔五〕
  【校文】
  注「取葱」,「葱」,景宋本作「?」。
  注「允有正情」,沈本作「主」。
  【笺疏】
  〔一〕魏志夏侯玄传曰:「后丰等事觉,徙允为镇北将军,假节督河北军事。未发,以放散官物,收付廷尉,徙乐浪。道死。」注引魏略,与此同。「减死徙边」下,作「允以嘉平六年秋徙,妻子不得自随,行道未到,以其年冬死」。嘉锡案:师欲杀允而先迁其官,且与书通殷勤者,盖师虽因允与夏侯玄、李丰亲善而疑之,然无实状可指。所谓诈作尺一诏书走马付允,事殊恍惚,有无不可知。即令有之,而其人不知谁何,无从质证。故师虽疑允,亦无可发怒,乃令出镇河北,慰谕使去,欲以军法诛之耳。阮氏明智,知其将然。故曰:「祸见于此也。」师既念念欲杀允,于其未行,适有放散官物事,因摭以为罪,便收付狱,不复待其至河北矣。
  〔二〕嘉锡案:魏志魏略均言允徙边道死,而此云文帝幽杀之。允实死于司马师为大将军时。文帝当是景帝之误。道死之与幽杀,亦自不同。考魏志毌丘俭传注引俭及文钦等表曰:「近者领军许允,当为镇北,以厨钱给赐,而师举奏加辟,虽云流徙,道路饿杀。天下闻之,莫不哀伤。」则允实为师所杀,非仅死于道路而已。或疑俭等之表,出于仇口,欲着师之罪,未必不故甚其辞。然世说此条本之孙盛魏氏春秋,亦云「允为景王所诛」。裴松之齐王纪注据夏侯玄传及魏略以考允之事,而云:「允收付廷尉,徙乐狼,追杀之。」不用道死之说。夫岂无所见而云然?盖师以允与李丰交结,事出暧昧,所坐放散官物,又罪不至死,故使人暗害之,托云道卒。鱼豢、陈寿,多为时讳,亦不敢着其实。傅畅书着于胡中(见魏志傅嘏传注)。无所避忌。孙盛书则作于东晋,为时已远,故皆得存其直笔耳。当司马懿勒兵闭城门,奏废曹爽时,使允及陈泰解语爽,允与泰因说爽,使早自归罪(见爽传及注)。则允本党于司马氏,而卒死于师手,允之所不及料也。惜乎不见阮氏与允书,莫能知其祸患所由起矣。
  〔三〕嘉锡案:此事亦见魏志注引魏氏春秋。疑郭子中或亦有之。残类书载此事,首数语与世说同。神色不变下作「叹曰:『故知耳尔。』(当作尔耳)织仍不止。门生欲抱其儿藏之,妇曰:『无预君事。』后提子徙居墓侧,积年露宿,晨夕哭临。景帝闻之,使大将军锺会看之,(大将军下有脱字,会后在司马昭大将军府管记室事,疑此处所脱亦是记室二字。)并视□□,若子神彩及父,当收养之,所司供给。帝惭其妇,悔之不已。」以上许允妇三事,残类书所引,均与世说不尽同。而此一事,尤为文情俱异。世说言「才流及父当收」者,虑其长大后不可制,或为晋室之害,故欲收杀之,以除后患耳。而类书所引,则是师闻阮氏之哀毁,内愧于心,乃使锺会视其子,若人材似父,有可造就,当令官为收养,以示恩意。两者情事,大相径庭。知其所出,决非一书。罗氏跋谓其即采自世说,真大误也。两书所言虽未知孰是?然允本司马氏之党,师特以疑而杀之,其罪状原不甚明。否则当已与李丰、夏侯玄等诸所连及者,同夷三族矣。观允出镇时,师所与书,其平日交情可知。允既死,师愧对其妇,感念旧勋,因思收养其孤,容或有之,不可谓事所必无。懿父子兄弟杀人之父,亦已多矣!除深仇如:曹爽、王凌、李丰等皆族灭外,其余亦未尝因虑其子之报雠,而尽诛其童稚。后来昭杀嵇康,寻亦中悔,未尝并诛嵇绍也。类书之言,故当存之,以资参考矣。
  〔四〕嘉锡案:会盖假吊问之名以来,故必涕泣。会止儿亦止,以示不知其父得祸之酷。又令儿少问及朝廷之事者,阳为愚不晓事,不知会之侦己,无所疑惧也。
  〔五〕政事篇「成帝在石头」条引许氏谱曰「猛吏部郎」,与此不同。隋志云:「梁有太子中庶子许孟集三卷,录一卷,亡。」文廷式补晋书艺文志六云:「许孟当作许猛。」
  王公渊娶诸葛诞女。入室,言语始交,王谓妇曰:「新妇神色卑下,殊不似公休!」妇曰:「大丈夫不能仿佛彦云,而令妇人比踪英杰!」魏氏春秋曰:「王广字公渊,王凌子也。有风量才学,名重当世。与傅嘏等论才性同异,行于世。」魏志曰:「广有志尚学行,凌诛,并死。」臣谓王广名士,岂以妻父为戏,此言非也。
  王经少贫苦,仕至二千石,母语之曰:「汝本寒家子,仕至二千石,此可以止乎!」经不能用。为尚书,助魏,不忠于晋〔一〕,被收。涕泣辞母曰:「不从母敕,以至今日!」母都无戚容,语之曰:「为子则孝,为臣则忠。有孝有忠,何负吾邪?」〔二〕世语曰:「经字彦伟,〔三〕清河人。高贵乡公之难,王沈、王业驰告文王,经以正直不出。因沈、业申意,后诛经及其母。」晋诸公赞曰:「沈、业将出,呼经,不从,曰:『吾子行矣!』」汉晋春秋曰:「初,曹髦将自讨司马昭,经谏曰:『昔鲁昭不忍季氏,败走失国,为天下笑。今权在其门久矣,朝廷四方,皆为之致死,不顾逆顺之理,非一日也。且宿卫空阙,寸刃无有,陛下何所资用?而一旦如此,无乃欲除疾而更深之邪?』髦不听。后杀经,并及其母。将死,垂泣谢母。母颜色不变,笑而谓曰:『人谁不死,往所以止汝者,恐不得其所也。以此并命,何恨之有?』」干宝晋纪曰:「经正直,不忠于我,故诛之。」按傅畅、干宝所记,则是经实忠贞于魏,而世语既谓其正直,〔四〕复云因沈、业申意,何其相反乎?故二家之言深得之。
  【校文】
  注「笑而谓曰」「笑」,景宋本及沈本作「哭」。
  【笺疏】
  〔一〕孙志祖读书脞录续编三曰:「陈寿魏志不为王经立传,而附见于夏侯尚传末。朱昭芑史纠讥之。志祖案:寿为司马氏之臣,不能无所回避。其曲笔犹可谅也。宋临川王义庆作世说时,晋室久移,乃于贤媛篇载经母事而曰:『经助魏,不忠于晋。』此何言欤?夫司马氏亦魏臣也。经以身殉国,岂得谓之助魏不忠于晋乎?临川此言,三纲坏矣。」嘉锡案:世说杂采群书,此条出自裴启语林,见御览四百四十。「助魏不忠于晋」,亦用语林本文。裴启晋人,其立言自不得不如此。然云助魏,正是许其以身殉国。云不忠于晋,则其忠于魏可知。微文见意,何损于经?且曰「为子则孝,为臣则忠」,其称经亦至矣。孙氏此言,似正而实未达文义,殆不足取。
  〔二〕魏志夏侯玄传注引晋武帝太始元年诏曰:「故尚书王经,虽身陷法辟,然守志可嘉。门户湮没,意常愍之。其赐经孙郎中。」
  〔三〕文选四十七三国名臣序赞曰:「王经字承宗,李注云:「裴松之曰:『经字彦纬』,今云承宗,盖有二字也。」嘉锡案:今本魏志夏侯尚传注引世语作「字彦伟」,与此同。而文选集注九十四引陆善经李善注皆作「字彦纬」,当从之。
  〔四〕程炎震云:「魏志高贵乡公纪注引重经字是也。」又云:「此正直,谓以尚书在直,非忠贞之谓也。因沈、业申意,固是诬善之辞,然孝标误认正直二字与干宝同解,肆其弹射,亦为失矣。」
  山公与嵇、阮一面,契若金兰。山妻韩氏,觉公与二人异于常交,问公。公曰:「我当年可以为友者,唯此二生耳!」妻曰:「负羁之妻亦亲观狐、赵,意欲窥之,可乎?」他日,二人来,妻劝公止之宿,具酒肉。夜穿墉以视之,达旦忘反。公入曰:「二人何如?」妻曰:「君才致殊不如,正当以识度相友耳。」公曰:「伊辈亦常以我度为胜。」〔一〕晋阳秋曰:「涛雅素恢达,度量弘远,心存事外,而与时俛仰。尝与阮籍、嵇康诸人箸忘言之契。至于群子,屯蹇于世,涛独保浩然之度。」〔二〕王隐晋书曰:「韩氏有才识,涛未仕时,戏之曰:『忍寒,我当作三公,不知卿堪为夫人不耳?』」〔三〕
  【校文】
  「君才致」景宋本及沈本俱无「才」字。
  注「雅素」景宋本作「雅量」。
  【笺疏】
  〔一〕程炎震云:「此文全出于竹林七贤论,见全晋文一百三十七引御览四九,又四百四十四。」
  〔二〕嘉锡案:嵇、阮虽以放诞鸣高,然皆狭中不能容物。如康之箕踞不礼锺会(见简傲篇),与山涛绝交书自言「不喜俗人,刚?疾恶,轻肆直言,遇事辄发」。又幽愤诗曰「惟此褊心,显明臧否」。皆足见其刚直任性,不合时宜。籍虽至慎,口无臧否(见德行篇)。然能为青白眼,见凡俗之士,辄以白眼对之(见简傲篇注)。则亦孤僻,好与俗忤。特因畏祸,能衔默不言耳。康卒掇杀身之祸。籍亦仅为司马昭之狎客,苟全性命而已。涛一见司马师,便以吕望比之,尤见赏于昭,委以腹心之任,摇尾于奸雄之前,为之功狗。是固能以柔媚处世者,宜其自以为度量胜嵇、阮,必当作三公也。呜呼!观于竹林诸人之事,则人之生当乱世而欲身名俱泰,岂不难哉!然士苟能不以富贵为心,则固有辟人辟世,处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虽不为山涛,岂无自全之道也欤?嘉锡又案:晋书涛本传云:「与锺会、裴秀并申款昵。以二人居势争权,涛平心处中,各得其所,而俱无恨焉。锺会作乱于蜀,文帝将西征,时魏氏诸王公并在邺。帝谓涛曰:『西偏吾自了之,后事深以委卿。』以本官行军司马,给亲兵五百人镇邺。」夫锺会之为人,嵇康所不齿,而涛与之款昵,又处会与裴秀交哄之际,能并得其欢心,岂非以会为司马氏之子房,而秀亦参谋略,皆昭之宠臣,故曲意交结,相与比周,以希诡遇之获欤?至为昭居留守之任,以监视魏之王公,俨然以锺繇、华歆自命。身为人作伍伯,视宗室如囚徒,非权奸之私昵,谁肯任此?与时俯仰是矣。然实身入局中,未尝心存事外也。通鉴八十四:「帝决意伐吴,贾充、荀勖、冯紞固争之。帝大怒,充免冠谢罪。仆射山涛退而告人曰:『自非圣人,外宁必有内忧。今释吴为外惧,岂非筭乎?』」胡注曰:「山涛身为大臣,不昌言于朝,而退以告人,盖求合于贾充者也。」胡氏此言,深得涛之用心。盖涛善揣摩时势,故司马氏权重,则攘臂以与其逆谋;贾充宠盛,则缄口以避其朋党。进不廷争,以免帝怒;退有后言,以结充欢。首鼠两端,所如辄合。此真所谓心存事外,与时俯仰也。传言「涛再居选职,每一官缺,辄拟数人,视帝意所欲为先」。其迎合之术,可谓工矣。操是术以往,其取三公,直如俯拾地芥,岂但以度量胜嵇、阮而已乎?
  〔三〕嘉锡案:嵇、阮诸人,虽屯蹇于世,然如涛浩然之度,则固叔夜之所深羞,而嗣宗之所不屑也。
  王浑妻锺氏生女令淑,虞预晋书曰:「浑字玄冲,太原晋阳人,魏司徒昶子。仕至司徒。」武子为妹求简美对而未得。有兵家子,有俊才,欲以妹妻之,乃白母,王氏谱曰:「锺夫人名琰之,太傅繇之孙。」〔一〕曰:「诚是才者,其地可遗,然要令我见。」武子乃令兵儿与群小杂处,使母帷中察之。既而,母谓武子曰:「如此衣形者,是汝所拟者非邪?」武子曰:「是也。」母曰:「此才足以拔萃,然地寒,不有长年,不得申其才用。观其形骨,必不寿,不可与婚。」武子从之。兵儿数年果亡。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云:『字琰,繇曾孙。父徽,黄门郎。』下条亦云曾孙。」
  贾充前妇,是李丰女。丰被诛,离婚徙边。妇人集曰:「充妻李氏,名婉字淑文。〔一〕丰诛,徙乐浪。」后遇赦得还,充先已取郭配女。贾氏谱曰:「郭氏名玉璜,即广宣君也。」〔二〕武帝特听置左右夫人。李氏别住外,不肯还充舍。晋诸公赞曰:「世祖践阼,李氏赦还,而齐献王妃欲令充遣郭氏,更纳其母。充不许,为李氏筑宅,而不往来。充母柳氏将亡,充问所欲言者。柳曰:『我教汝迎李新妇尚不肯,安问他事!』」郭氏语充:「欲就省李。」充曰:「彼刚介有才气,卿往不如不去。」充别传曰:「李氏有淑性令才也。」郭氏于是盛威仪,多将侍婢。既至,入户,李氏起迎,郭不觉脚自屈,因跪再拜。既反,语充,充曰:「语卿道何物?」〔三〕按晋诸公赞曰:「世祖以李丰得罪晋室,又郭氏是太子妃母,无离绝之理,乃下诏?断,不得往还。」而王隐晋书亦云:「充既与李绝婚,更取城阳太守郭配女,名槐。李禁锢解,诏充置左右夫人。充母柳亦?充迎李。槐怒,攘臂责充曰:『刊定律令,为佐命之功,我有其分。李那得与我并?』充乃架屋永年里中以安李。槐晚乃知。充出,辄使人寻充。〔四〕诏许充置左右夫人。充答诏以谦让不敢当盛礼。」晋赞既云世祖下诏不遣李还,而王隐晋书及充别传并言诏听置立左右夫人。充惮郭氏,不敢迎李。三家之说并不同,未详孰是。然李氏不还,别有余故,而世说云「自不肯还」,谬矣。且郭槐强狠,岂能就李而为之拜乎?皆为虚也。〔五〕
  【校文】
  注「强狠」「狠」,景宋本作「很」。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隋书经籍志:梁有晋太傅贾充妻李扶集一卷。是充妻之名扶也。」嘉锡案:李氏名字,刘注引妇人集甚明。婉之与扶,无因致误。隋志有司徒王浑妻锺夫人集一卷,此之李扶,疑亦李夫人之误。下条注「世称李夫人训」,可以为证。
  〔二〕李慈铭云:「案郭氏先封广城君,病笃改封宜城君。无广宣之号。」
  〔三〕吴承仕曰:「『语卿道何物』以今语译之,当云:『我曾告诉你说的是什么?』何物即什么,么即物之声转。」
  〔四〕嘉锡案:注称充别传云云,而上文所引别传,但有「李氏有淑性令才也」八字,并无此处所述之语。其引王隐晋书,乃两言「诏充置左右夫人」,文义重复,知「使人寻充」之下,盖脱去「充别传曰」四字。然仍无充惮郭氏不敢迎李之事。疑其犹有脱文,或以所叙与王隐书同,故?括其词,不复详引耳。
  〔五〕嘉锡案:以注之所引合观之,三家之言皆是也。晋诸公赞言世祖践□,李氏赦还,当是以泰始元年十二月遇赦。文馆词林六百六十八:西晋武帝即位,改元大赦,诏所谓「自谋反大逆不道已下,在今年十二月七日昧爽以前,皆赦除之」是也。其时充年四十八矣。齐王攸年已十九,李氏女必已为齐王妃。武帝素敬惮攸(见攸传),故李自乐浪还后,帝以其王妃之母,不便令充离异。充又宠后妻而轻故剑,不肯听其母之言,遣郭纳李。帝亦不欲重违其意,乃调停其间,听令两妻并立。此王隐书及充别传所以言「诏充置左右夫人」也。充既奉诏,其母亦?充迎李,而郭槐攘臂与之争。充畏其悍,乃托言「谦让不敢当盛礼」,为李氏别架屋而不与之同居,犹不敢令郭知之。诸公赞言其不相往来,然王隐书言「槐晚乃知之。充出,辄使人寻充」,则其初之不免密相往来可知也。其后乃奉?禁断,不得往还。以为郭氏是太子妃之母,无离绝之理。晋书亦言「郭槐女为太子妃,帝乃下诏,断如李比,皆不得还」。按之通鉴七十九及后妃传:充之谋结婚太子,在泰始七年。而册拜太子妃,则在八年二月,去李氏之还,已六年矣。此必郭氏疑充犹未与李氏绝,乃交通宫掖,求帝下诏,假王言以临之。所谓李丰得罪晋室者,托词焉耳。否则此诏何以不下于李氏初还之时,而顾待至六年以后乎?王隐书及冲别传所言「诏置左右夫人」,与晋诸公赞言「世祖下诏,?断往还」,本非一时之事。傅畅与王隐等各记其所闻,虽不相通,而未尝抵牾。孝标未能细心推勘,乃疑三家之说不同耳。即李氏之不还,虽缘郭槐妒嫉,及有?禁断,然二女同居,其志必不相得。当「诏置左右夫人时」,郭固不愿与李并,李亦未必愿与郭为伍。孝标必以世说云「李自不肯还」为谬,亦非也。今晋书充传兼采三家及世说,得之矣。由斯以谈,武帝感充能为晋为成济之事,及己之得立为太子,充与有力,其待充乃如慈母之爱娇子,务顺适其意,惟恐不至。既为创匹嫡之制,又宠树其后妻,断其结发之恩,颠倒错谬,未有如斯之甚者也!晋书何曾传言曾尝告其子遵等曰:「国家创业垂统,未尝闻经国远图,惟说平生常事,非贻厥孙谋之道也。」今观帝之于贾充,不惜以王言纶綍,屡与人床第之事,岂但非经国远图而已乎?开国之规模如此,有以知晋祚之不长矣。
  贾充妻李氏作女训,行于世。李氏女,齐献王妃,郭氏女,惠帝后。充卒,李、郭女各欲令其母合葬,经年不决。贾后废,李氏乃祔,葬遂定。晋诸公赞曰:「李氏有才德,世称『李夫人训』者。生女合,〔一〕亦才明,即齐王妃。」妇人集曰:「李氏至乐浪,遗二女典式八篇。」〔二〕王隐晋书曰:「贾后字南风,为赵王所诛。」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四十九充传云:『李氏生二女:裒、裕。裒一名荃,裕一名浚。』此合字,盖即荃字之误。」
  〔二〕文廷式补晋书艺文志四曰:「初学记卷四:『华胜起于晋代,见贾充妻李夫人典戒。云像瑞图金胜之形,又取像西王母戴胜也。』玉烛宝典卷一引贾充李夫人典诫云:「每见时人月旦,问信(文氏误作讯)到户,至花胜交相遗与,为之烦心劳倦。」嘉锡案:两书作「戒」或「诫」,而此作「式」,未知孰是?疑当作「诫」。世说所言女训,盖即此书,文氏分着于录,非也。
  王汝南少无婚,自求郝普女。〔一〕郝氏谱曰:「普字道匡,太原襄城人。仕至洛阳太守。」〔二〕司空以其痴,会无婚处,任其意,便许之。魏氏志曰:「王昶字文舒,仕至司空。」既婚,果有令姿淑德。生东海,遂为王氏母仪。或问汝南何以知之?曰:「尝见井上取水,举动容止不失常,未尝忤观。以此知之。」汝南别传曰:「襄城郝仲将,〔三〕门至孤陋,非其所偶也。君尝见其女,便求聘焉。果高朗英迈,母仪冠族。其通识余裕,皆此类。」
  【笺疏】
  〔一〕程炎震云:「王昶卒时,湛才十一岁,岂能自觅妇耶?」
  〔二〕程炎震云:「襄城不属太原,洛阳亦无太守,皆有误字。御览四百九十引此事,云出郭子,注云:『郝氏,襄城人。父匡,字仲时,一名普,洛阳太守。』」
  〔三〕嘉锡案:郝氏谱云「普字道匡」,而此称郝仲将,郭子注又云「匡字仲时」。「时」、「将」二字,必有一误,以其名匡推之,疑作「时」为是。
  王司徒妇,锺氏女,太傅曾孙,王氏谱曰:「夫人,黄门侍郎锺琰女。」〔一〕亦有俊才女德。妇人集曰:「夫人有文才,其诗赋颂诔行于世。」〔二〕锺、郝为娣姒,雅相亲重。锺不以贵陵郝,郝亦不以贱下锺。东海家内,则郝夫人之法。京陵家内,范锺夫人之礼。〔三〕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晋书列女传:琰父徽,黄门侍郎。三国志:繇孙名见者,曰豫,封列侯;曰骏,嗣为定陵侯;(毓七子,而毓弟会。传又有兄子峻,盖即一人。)曰邕;曰毅;曰辿。邕、毅皆随锺会死于蜀。徽又一人也。琰是锺夫人名,此注误。」程炎震云:「琰当作徽,说见前。」
  〔二〕文廷式晋书艺文志丁部曰:「初学记卷三引锺夫人诗曰:『冽冽季冬,素雪其霏。』类聚九十二有锺夫人莺赋。」
  〔三〕姚振宗隋志考证二十四云:「王汝南者,名湛,字处仲,仕至汝南太守。东海者,湛子承,字安期,东海内史。王司徒名浑,袭父爵,京陵侯湛之兄也。」嘉锡案:姚氏意谓京陵家内,即指浑家也。然上文言「则郝夫人之法」,系举其子承之家庭。此言「范锺夫人之礼」,何以独举其夫?且浑之官以司徒为重,不应忽称其世爵。余谓此亦指其子孙袭封者言之也。考晋书浑传:浑子济嗣,先浑卒。子卓,字文宣,嗣浑爵,拜给事中。卓名不显,故世说但称为京陵侯之家耳。
  李平阳,秦州子,李重已见。永嘉流人名曰:「康字玄冑,〔一〕江夏人,魏秦州刺史。」中夏名士。于时以比王夷甫。孙秀初欲立威权,咸云:「乐令民望不可杀,减李重者又不足杀。」晋诸公赞曰:「孙秀字俊忠,琅邪人。初,赵王伦封琅邪,秀给为近职小吏。伦数使秀作书疏,文才称伦意。伦封赵,秀徙户为赵人,用为侍郎,信任之。」晋阳秋曰:「伦篡位,秀为中书令,事皆决于秀。为齐王所诛。」遂逼重自裁。初,重在家,有人走从门入,出髻中疏示重。重看之色动,入内示其女,女直叫「绝」。了其意,出则自裁。〔二〕按诸书皆云:「重知赵王伦作乱,有疾不治,遂以致卒。」〔
  三〕而此书乃言自裁,甚乖谬。且伦、秀凶虐,动加诛夷,欲立威权,自当显戮,何为逼令自裁?此女甚高明,重每咨焉。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康当作秉,已见前。」
  〔二〕程炎震云:「李重之死,本传云『永康初』,永康止一年,故通鉴系之元年。」
  〔三〕李慈铭云:「案前品藻篇亦有『仰药自裁』之言。则重之死,当时固有异论。」嘉锡案:品藻篇载李弘度答谢公曰:「赵王篡逆,亡伯雅正,耻处乱朝,遂至仰药。」孝标于彼注但引晋诸公赞,言「重有疾不治,至于笃甚,卒。」而不言仰药之是非,顾于此发之,何也?
  周浚作安东时,行猎,值暴雨,过汝南李氏。李氏富足,而男子不在。有女名络秀,闻外有贵人,与一婢于内宰猪羊,作数十人饮食,事事精办,不闻有人声。密觇之,独见一女子,状貌非常,浚因求为妾。父兄不许。络秀曰:「门户殄瘁,何惜一女?若连姻贵族,将来或大益。」父兄从之。八王故事曰:「浚字开林,汝南安城人。少有才名。太康初,平吴,自御史中丞出为扬州刺史。元康初,加安东将军。」遂生伯仁兄弟。〔一〕络秀语伯仁等:「我所以屈节为汝家作妾,门户计耳!按周氏谱:「浚取同郡李伯宗女。」此云为妾,妄耳。汝若不与吾家作亲亲者,吾亦不惜余年。」伯仁等悉从命。由此李氏在世,得方幅齿遇。〔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伯仁死于永昌九年壬午,年五十四。则生于泰始五年己丑。开林若于元康初为安东始纳络秀,伯仁已二十余岁。此之诬妄,不辨可明。孝标更以谱证之,尤为坚据。晋书乃犹取入列女,误矣。」
  〔二〕李慈铭云:「郝氏懿行云:『方幅,当时方言,犹今语云公然也。』世语曰:『王以围棋为手谈。故其在哀制中,祥后客来,方幅会戏。』宋书武三王义季传云:『本无驰驱中原,方幅争锋理。』吴喜传云:『不欲方幅露其罪恶。』与此皆同。」嘉锡案:此郝氏晋宋书故之说也。其实出于意测,殊非确诂。如世说此条,若解作「由此李氏在世,得公然齿遇」,已不成语。又如周礼宰夫注:「若今时举孝廉方正。」贾疏云:「方正者,人虽无别行,而有方幅正直者也。」真诰稽神枢第一叙大茅山事云:「至齐初,乃敕句容人王文清仍立此馆,号为崇玄。开置堂宇厢廊,殊为方副。」皆不得解为公然也。盖截木为方,裁帛为幅,皆整齐有度。故六朝人谓凡事之出于光明显著者为方幅。此言「方幅齿遇」,犹言正当礼遇之也。
  陶公少有大志,家酷贫,与母湛氏同居。同郡范逵素知名,举孝廉,逵未详。投侃宿。于时冰雪积日,侃室如悬磬,而逵马仆甚多。侃母湛氏语侃曰:「汝但出外留客,吾自为计。」湛头发委地,下为二髲,一作?。卖得数斛米,斫诸屋柱,悉割半为薪,剉诸荐以为马草。日夕,遂设精食,从者皆无所乏。〔一〕逵既叹其才辩,又深愧其厚意。明旦去,侃追送不已,且百里许。逵曰:「路已远,君宜还。」侃犹不返,逵曰:「卿可去矣!至洛阳,当相为美谈。」侃乃返。逵及洛,遂称之于羊?、顾荣诸人,大获美誉。晋阳秋曰:「侃父丹,娶新淦湛氏女,〔二〕生侃。湛虔恭有智算,以陶氏贫贱,纺绩以资给侃,使交结胜己。侃少为寻阳吏,鄱阳孝廉范逵尝过侃宿,时大雪,侃家无草,湛彻所卧荐剉给。阴截发,卖以供调。〔三〕逵闻之叹息。逵去,侃追送之。逵曰:『岂欲仕乎?』侃曰:『有仕郡意。』逵曰:『当相谈致。』过庐江,向太守张夔称之。召补吏,举孝廉,除郎中。时豫章顾荣或责羊?曰:『君奈何与小人同舆?』〔四〕?曰:『此寒俊也。』」王隐晋书曰:「侃母既截发供客,闻者叹曰:『非此母不生此子』乃进之于张夔。羊?亦简之。后?为十郡中正,举侃为鄱阳小中正,始得上品也。」
  【校文】
  注「侃父丹」下,沈本有「吴扬武将军」五字。
  【笺疏】
  〔一〕宋诗纪事五引诗律武库云:「晋陶侃少时,家贫,有友人见访,无以致诚。其邻人颇贤,谓侃曰:『子门有长者车,何不延之,以论当世事?』侃曰:『贫不能备酒醴。』邻人密于墙头度以浊酒只鸡,遂成终日之乐。本朝王冀公钦若过其庙题诗云:『九重天阙梦掉臂,黄鸡白酒邻舍恩。』用此事也。」嘉锡案:此不知出何书,疑即因陶母事而傅会。姑识于此,容俟再考。
  〔二〕李详云:「详案:晋书列女传湛氏传『侃父丹娉为妾』,与晋阳秋异。然云娉,似非妾称。」
  〔三〕舆地纪胜二十三云:「饶州延宾坊在萧家巷,世传为陶侃所居。陶侃传:孝廉范逵尝过侃,仓卒无以待。其母乃截发得双?,以易酒炙。乐饮极欢。故后世以延宾坊名之。又云:陶侃字士行,鄱阳人,后徙居于浔阳。今城中有延宾坊,即其故居也。」
  〔四〕程炎震云:「晋书云:『时豫章国郎中令杨?,侃州里士也,为乡论所归。侃诣之,?曰:「易称『贞固足以干事』,陶士行是也。」与同乘,见中书郎顾荣』,此注有脱文。」嘉锡案:晋书侃传云:「时豫章国郎中令杨?,侃州里也,为乡论所归。侃诣之,?曰:『易称「贞固足以干事」,陶士行是也。』与同乘,见中书郎顾荣。荣甚奇之。吏部郎温雅谓?曰:『奈何与小人共载。』?曰:『此人非凡器也。』」御览二百六十五引晋书曰:「杨?、陶侃共载诣顾荣。州大中正温雅责?与小人共载,?曰:『江州名少风俗,卿已不能养成寒俊,且可不毁之。』杨?代雅为大中正,举侃为鄱阳小中正。」其事与今晋书同而文异。职官分纪四十引作王隐晋书,是也。此注所引晋阳秋,初不言羊?事,而忽云或责?与小人同载,语意突兀。且「豫章顾荣」四字,亦无着落。盖由宋人妄删,原文必不如此。
  陶公少时,作鱼梁吏,尝以坩?饷母。〔一〕母封?付使,反书责侃曰:「汝为吏,以官物见饷,非唯不益,乃增吾忧也。」侃别传曰:「母湛氏,贤明有法训。侃在武昌,与佐吏从容饮燕,常有饮限。或劝犹可少进,侃凄然良久曰:『昔年少,曾有酒失,二亲见约,故不敢踰限。』及侃丁母忧,在墓下,忽有二客来吊,不哭而退,仪服鲜异,知非常人。遣随视之,但见双鹤冲天而去。」幽明录曰:「陶公在寻阳西南一塞取鱼,自谓其池曰鹤门。」按吴司徒孟宗为雷池监,以?饷母,母不受。非侃也。疑后人因孟假为此说。〔二〕
  【校文】
  「?」景宋本及沈本俱作「鲊」。
  注「常有饮限」沈本作「饮常有限」。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湛氏传:『以一坩鲊遗母。』音义:『坩,苦甘反。』玉篇:『坩,口甘切,土器也。』广韵二十三谈:『坩,坩甒,苦甘切。』」又云:「说文:『□,臧鱼也。南方谓之□,北方谓之□。一曰大鱼为□,小鱼为□。从鱼,差省声。』玉篇:『□,仄下切,藏鱼也。鲊同上。』广韵三十五马:『鲊,释名曰:鲊葅也。以盐米酿鱼以为葅,侧下切。』
  御览八百三十四谢玄与兄书:『昨日疏成后出钓,手所获鱼,以为二坩鲊,今奉送。』又八百六十二与妇书略同。并据全晋文八十三。」
  纬略一云:「谢玄与妹书曰:『昨出钓获鱼,以为三坩鲊,今奉送。』亦用坩字。说文曰:『鲊,藏鱼也。』坩音龛。纂文曰:『大坩为坊。』东宫旧事曰:『白坩五枚。』」嘉锡案:谢玄语见御览八百六十二作与妇书。
  〔二〕程炎震云:「孟宗事见孝子传,御览六十五雷水部引之。」
  类聚七十二引列女后传曰:「吴光禄勋孟宗为监鱼池司马。罢职,道作两器鲊以归奉母。母怒之曰:『吾老,为母戒言,唯听饮彼水,何吾言之不从也?』宗曰:『于道作之,非池鱼也。』母曰:『汝为主鱼吏,而获鲊以归,岂可家至户告耶?』乃还鲊于宗。宗伏,谢罪,遂沈鲊于江。」嘉锡案:此注作雷池监,而列女后传作监鱼池司马,彼此不同。三国志孙皓传:「建衡三年,司空孟仁卒。」注引吴录曰:「仁字恭武,江夏人也。本名宗,避皓字易焉。除为盐池司马。自能结网,手以捕鱼,作鲊寄母。母因以还之曰:『汝为鱼官,而以鲊寄我,非远嫌也。』」「盐」疑当作「监」,以形近致误。
  桓宣武平蜀,以李势妹为妾,〔一〕甚有宠,常着斋后。主始不知,既闻,与数十婢拔白刃袭之。续晋阳秋曰:「温尚明帝女南康长公主。」正值李梳头,发委藉地,肤色玉曜,不为动容。徐曰:「国破家亡,无心至此。今日若能见杀,乃是本怀。」主惭而退。妒记曰:「温平蜀,以李势女为妾,郡主凶妒,不即知之。后知,乃拔刃往李所,因欲斫之。见李在窗梳头,姿貌端丽,徐徐结发,敛手向主,神色闲正,辞甚凄惋。主于是掷刀前抱之曰:『阿子,〔二〕我见汝亦怜,何况老奴。』遂善之。」〔三〕
  【笺疏】
  〔一〕程炎震云:「御览一百五十四引妹作女。」
  〔二〕宋书五行志二曰:「晋穆帝升平中,童子辈忽歌于道,曰阿子闻。曲终辄曰:『阿子,汝闻不?』无几,穆帝崩。太后哭曰:『阿子,汝闻不?』」嘉锡案:据此,则「阿子」乃晋人呼儿女之词。盖公主怜爱李势妹,以儿女子畜之,呼为「阿子」者,亲之也:类聚十八引妒记作「阿姊」者,非。
  〔三〕敦煌本残类书第二种曰:「桓宣武平蜀以李势女为妾,甚有宠,私置之后斋。公主初不知,既闻,领数十婢将棒袭之。正值李梳头,发委藉地,姿貌绝丽,肤色玉曜,不为动容。徐下地结发,敛手而言曰:『国破家亡,父母屠□,偷存旦暮,无心以生。今日若能见杀,实惬本怀。』主乃掷刀杖,泣而前抱之曰:『我见汝尚怜爱,心神凄怆,何况贼种老奴耶!』因厚礼相遇。」与此事同而加详。罗叔言先生跋,疑其即采自世说。今本经宋人改订,自不能无差异。嘉锡案:余尝以唐写本世说与宋本校,知宋人所删者,刘孝标注耳。其临川正文,但偶有三数字不同,未有刊削如此者。类书盖别有所本,非采自世说也。然其叙事详赡,过于世说及妒记矣。
  庾玉台,希之弟也。希诛,将戮玉台。希已见。玉台,庾友小字。庾氏谱曰:「友字惠彦,司空冰第三子。历中书郎、东阳太守。」玉台子妇,宣武弟桓豁女也。庾氏谱曰:「友字弘之,长子宣,娶宣武弟桓豁之女,〔一〕字女幼。」徒跣求进,阍禁不内。女厉声曰:「是何小人?我伯父门,不听我前!」因突入,号泣请曰:「庾玉台常因人脚短三寸,当复能作贼不?」宣武笑曰:「婿故自急。」〔二〕遂原玉台一门。中兴书曰:「桓温杀庾希弟倩,希闻难而逃,希弟友当伏诛。子妇桓氏女,请温,得宥。」
  【校文】
  注「请温得宥」沈本作「诉」。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晋书庾冰传作桓秘女。」
  〔二〕嘉锡案:友若不获赦,则宣亦当从坐。故曰「婿故自急」。
  谢公夫人帏诸婢,使在前作伎,使太傅暂见,便下帏。太傅索更开,夫人云:「恐伤盛德。」〔一〕刘夫人已见。
  【笺疏】
  〔一〕类聚三十五引妒记曰:「谢太傅刘夫人,不令公有别房。公既深好声乐,后遂颇欲立妓妾。兄子外生等微达此旨,共问讯刘夫人,因方便称关雎螽斯有不忌之德。夫人知以讽己,乃问:『谁撰此诗?』答云:『周公。』夫人曰:『周公是男子,相为尔,若使周姥撰诗,当无此也。』」嘉锡案:自古未闻有以关雎螽斯为周公撰者。谢氏子弟不应发此无稽之言。且夫人为真长之妹,孙绰就谢公宿,言至款杂,夫人谓「亡兄门未有此客」(见轻诋篇)。何至出辞鄙倍如此?疑是时人造作此言,以为戏笑耳。然亦可见其以妒得名,乃有此等传说矣。
  桓车骑不好箸新衣。浴后,妇故送新衣与。桓氏谱曰:「冲娶琅耶王恬女,字女宗。」〔一〕车骑大怒,催使持去。妇更持还,传语云:「衣不经新,何由而故?」桓公大笑,箸之。
  【笺疏】
  〔一〕嘉锡案:仇隙篇注引桓氏谱又曰:「桓冲后娶颍川庾蔑女,字姚。」此条所记之妇,不知是王是庾也。
  王右军郗夫人谓二弟司空、中郎曰:司空愔已见。郗昙别传曰:「昙字重熙,鉴少子。性韵方质,和正沈简。累迁丹阳尹、北中郎将、徐、兖二州刺史。」「王家见二谢,〔一〕倾筐倒□;二谢:安、万。见汝辈来,平平尔。汝可无烦复往。」
  【校文】
  「倒□」「□」,景宋本及沈本作「屣」。
  【笺疏】
  〔一〕嘉锡案:此王家乃指其夫右军。
  王凝之谢夫人既往王氏,大薄凝之。既还谢家,意大不说。太傅慰释之曰:「王郎,逸少之子,人材亦不恶,汝何以恨乃尔?」答曰:「一门叔父,则有阿大、中郎。〔一〕群从兄弟,则有封、胡、遏、末。〔二〕封胡,谢韶小字。遏末,谢渊小字。韶字穆度,万子,车骑司马。渊字叔度,奕第二子,义兴太守。时人称其尤彦秀者。或曰封、胡、遏、末。封谓朗,〔三〕遏谓玄,末谓韶,朗玄渊,一作胡谓渊,遏谓玄,末谓韶也。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
  【校文】
  「乃」景宋本作「乃」。
  【笺疏】
  〔一〕程炎震云:「中郎,谢万。阿大不知何指,当即谓安。」嘉锡案:道韫不应面呼安为阿大,疑是谢尚耳。尚父鲲,只生尚一人,故称阿大。安兄弟六人,见纰漏篇注。大兄奕,次兄据,均见言语篇及注。则安乃第三,非大也。其于叔父独不及安者,尊者之前,不敢斥言之也。
  〔二〕李慈铭云:「案晋书谢万传作封、胡、羯、末。」
  〔三〕李慈铭云:「案此处封谓下脱韶胡谓三字。韶玄朗三字误衍,当作『封谓韶,胡谓朗,遏谓玄,末谓渊』。晋书谢万传可证。彼渊作川,唐人避高祖讳。又案一作下脱封谓朗三字,以文义推之可知。」程炎震云:「晋书七十九谢万传及九十六列女传作『封、胡、羯、末』。又云『封谓谢韶,胡谓谢朗,羯谓谢玄,末谓谢川』。按川即渊,唐人避讳改。」
  陆龟蒙甫里集八自注云:「羯,谢玄小字。末,谢川小字。」与晋书合。嘉锡案:伤逝篇云:「王东亭闻谢丧,往哭,不执末婢手而出。」注云:「末婢,谢琰小字。」则末当即谢琰。孝标此注乃谓「遏末,谢渊小字」。晋书亦谓末是谢渊,渊与琰为从父兄弟,不应小字同用末字,其误必矣。
  韩康伯母,隐古几毁坏,卞鞠见几恶,欲易之。鞠,卞范之。母之外孙也。答曰:「我若不隐此,汝何以得见古物?」〔一〕
  【笺疏】
  〔一〕嘉锡案:晋书范之传云:「玄僣位,以范之为侍中,封临汝县公。玄既奢侈无度,范之亦盛营馆第,自以佐命元勋,深怀矜伐,以富贵骄人。」然则范之为人,盖习于奢靡,平生服用,必力求新异,韩母言不因己不得见古物,盖讥之也。
  王江州夫人语谢遏曰:「汝何以都不复进,夫人,玄之妹。为是尘务经心,天分有限。」〔一〕
  【笺疏】
  〔一〕嘉锡案:王江州即凝之,夫人即谢道韫。后条明云「谢遏绝重其姊」。御览八百二十四引有谢玄与姊书,则道韫是姊,非妹。况其言为尔汝之辞,直相诫励,亦非所以对兄。妹字决为传写之误无疑。
  郗嘉宾丧,妇兄弟欲迎妹还,终不肯归。郗氏谱曰:「超娶汝南周闵女,名马头。」曰:「生纵不得与郗郎同室,死宁不同穴!」毛诗曰:「谷则异室,死则同穴。」郑玄注曰:「穴谓圹中墟也。」
  谢遏绝重其姊,张玄常称其妹,欲以敌之。有济尼者,并游张、谢二家。人问其优劣?答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一〕
  【笺疏】
  〔一〕嘉锡案:林下,谓竹林名士也。赏誉篇曰:「林下诸贤,各有俊才子」是其证。此言王夫人虽巾帼,而有名士之风,言顾不如王。晋书列女传所载道韫事迹,如施青绫步障为小郎解围,嫠居后见刘柳与之谈议,皆足见其神情之散朗,非复寻常闺房中人举动。类聚八十八引其拟嵇中散诗曰:「遥望山上松,隆冬不能雕。愿想游下憩,瞻彼万仞条。腾跃不能升,顿足俟王乔。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飖。」居然有论养生服石髓之意,此亦林下风气之一端也。道韫以一女子而有林下风气,足见其为女中名士。至称顾家妇为闺房之秀,不过妇人中之秀出者而已。不言其优劣,而高下自见,此晋人措词妙处。
  王尚书惠尝看王右军夫人,〔一〕宋书曰:「惠字令明,琅邪人。历吏部尚书,赠太常卿。」问:「眼耳未觉恶不?」妇人集载谢表曰:「妾年九十,孤骸独存,愿蒙哀矜,赐其鞠养。」〔二〕答曰:「发白齿落,属乎形骸;至于眼耳,关于神明,那可便与人隔?」
  【笺疏】
  〔一〕程炎震云:「王惠,劭之孙,导之曾孙,右军孙行也。」
  〔二〕嘉锡案:真诰阐幽微篇注云:「逸少升平五年辛酉岁亡,年五十九。」夫人若与右军年相上下,则其九十岁当在太元十七年前后。然王凝之至隆安三年五月始为孙恩所害,夫人上此表时,若凝之犹在,则不应云孤骸独存。夫人为郗愔之姊,愔以太元九年卒,年七十二。夫人盖较愔仅大二三岁,则其九十岁时,正当隆安三四年间,其诸子死亡殆尽,朝廷悯凝之殁于王事,故赐其母以鞠养也。
  韩康伯母殷,随孙绘之之衡阳,韩氏谱曰:「绘之字季伦。父康伯,太常卿。绘之仕至衡阳太守。」于阖庐洲中逢桓南郡。卞鞠是其外孙,时来问讯。谓鞠曰:「我不死,见此竖二世作贼!」在衡阳数年,绘之遇桓景真之难也,〔一〕续晋阳秋曰:「桓亮字景真,大司马温之孙。父济,给事中。叔父玄,篡逆见诛。亮聚众于长沙,自号湘州刺史。杀太宰甄恭、衡阳前太守韩绘之等十余人。为刘毅军人郭珍斩之。」〔二〕殷抚尸哭曰:「汝父昔罢豫章,征书朝至夕发。汝去郡邑数年,为物不得动,遂及于难,夫复何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桓亮之难,在义熙元年乙巳,距永和十二年殷浩殁时,整五十年。浩卒年五十二。康伯之母如是浩姊,年当百余;如是浩妹,亦九十余矣。」嘉锡案:晋书韩伯传第云母殷氏,舅殷浩,不言是浩姊或妹。建康实录九云:「太元五年八月,太常韩伯卒。伯母殷浩姊,伯早孤,卒时年四十九。」以此推之,康伯当生于咸和七年壬辰,下至义熙元年乙巳绘之死时,首尾七十四年。其母为殷浩之姊,生康伯时,年当三十余,至此固已百余岁矣。又案:阖庐洲不知所在,遍考地理书未见。晋书安帝纪:隆安二年七月,王恭、庾楷、殷仲堪、桓玄、杨佺期等举兵反。九月辅国将军刘牢之击败恭,收送京师,斩之。玄等走寻阳。通鉴一百十云:「冬十月,仲堪自燕湖南归,玄等狼狈西还,追仲堪,至寻阳及之。壬午,盟于寻阳。朝廷深惮之,以荆州还仲堪,优诏慰谕,仲堪等乃受诏,各还所镇。玄乃屯于夏口,引始安太守济阴卞范之以为谋主。」世说言康伯母随孙绘之之衡阳,逢桓玄,必是由建康赴任,遇之于道中。又言卞鞠时来问讯,知在范之已为玄长史之后。然则阖庐洲必在大江之中,去夏口不远。考影宋本寰宇记一百十三曰:「兴国军永兴县阖闾山,在州东四百七十里,(兴国军本属鄂州,故言在州东。)在县之北。史记云:「阖闾九年,子胥伐楚。」吴越春秋云:「子胥将兵破楚,掘平王之墓,屯军城于此山。」御览四十八地部有阖闾山,引武昌记曰:「昔阖闾与伍子胥屯众于此山为城,故曰阖闾山。」舆地广记二十五云:「永兴县有阖闾山,吴王阖闾与楚相持屯此。」此虽皆只言阖闾山而不言洲,然宋之兴国军即晋之阳新县,其东北滨大江。夏口在武昌郡,自寻阳泝江至武昌,中途必过阳新。阖庐洲盖即在阖闾山下。玄方由寻阳退屯夏口,故康伯母遇之于此。此洲所以不见纪载者,殆已沉没,或变为陆地,与岸相连矣。范之事见宠礼篇注。晋书附桓玄传云:「范之为始安太守,桓玄少与之游。及玄为江州,引为长史,委以心膂之任,潜谋密计,莫不决之。后玄将为篡乱,范之与殷仲文阴撰策命。玄平,斩于江陵。」方康伯母遇之江中时,范之正从玄作乱,而韩母乃面斥玄为贼,盖欲以训戒之也。惜乎范之不能从其外祖母之言,终与逆贼同死,负母意矣。晋之士大夫感温之恩,多党附桓氏。母以一妇人独名其父子作贼,虽是衔其兄浩被废之雠,然词严义正,能明于顺逆,可不谓贤欤?
  〔二〕李慈铭云:「案太宰下当有脱字。」又云:「案郭珍,桓玄传作郭弥。」

  术解第二十
  荀勖善解音声,时论谓之闇解。遂调律吕,正雅乐。每至正会,殿庭作乐,自调宫商,无不谐韵。阮咸妙赏,时谓神解。〔一〕每公会作乐,而心谓之不调。既无一言直勖,意忌之,〔二〕遂出阮为始平太守。后有一田父耕于野,得周时玉尺,便是天下正尺。荀试以校己所治钟鼓、金石、丝竹,皆觉短一黍,于是伏阮神识。〔三〕晋后略曰:「钟律之器,自周之未废,而汉成、哀之间,诸儒修而治之。至后汉末,复隳矣。〔四〕魏氏使协律知音者杜夔造之,不能考之典礼,徒依于时丝管之声、时之尺寸而制之,甚乖失礼度。于是世祖命中书监荀勖依典制,定钟律。既铸律管,募求古器,得周时玉律数枚,比之不差。又诸郡舍仓库,或有汉时故钟,以律命之,皆不叩而应,声响韵合,又若俱成。」晋诸公赞曰:「律成,散骑侍郎阮咸谓『勖所造声高、高则悲。夫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今声不合雅,惧非德政中和之音,必是古今尺有长短所致。然今钟磬是魏时杜夔所造,不与勖律相应,音声舒雅,而久不知夔所造,〔五〕时人为之,不足改易。』勖性自矜,乃因事左迁咸为始平太守,而病卒。后得地中古铜尺,校度勖今尺,短四分,方明咸果解音,然无能正者。」干宝晋纪曰:「荀勖始造正德大象之舞,以魏杜夔所制律吕,校大乐本音不和。〔六〕后汉至魏,尺长于古四分有余,而夔据之,是以失韵。乃依周礼,积粟以起度量,以度古器,符于本铭,遂以为式,用之郊庙。」
  【笺疏】
  〔一〕通典一百四十四曰:「阮咸,亦秦琵琶也,而项长过于今制,列十有三柱。武太后时,蜀人蒯朗于古墓中得之。晋竹林七贤图阮咸所弹与此类同,因谓之『阮咸』。咸世实以善琵琶知音律称。」又自注曰:「蒯朗初得铜者,时莫有识之。太常少卿元行冲曰:『此阮咸所造。』乃令匠人改以木为之,声甚清雅。」
  〔二〕李慈铭云:「案直下疑当重一勖字。谓咸无一言直勖,故勖忌之也。又案直同值,遇也。谓咸遭勖意忌也。」
  〔三〕程炎震云:「晋书乐志云『出咸为始平相』,误。又云:『于此伏咸之妙,复征咸归。』」又云:「晋书律历志云:『后始平掘地得古铜尺,岁久欲腐,不知何代所出,果长勖尺四分。』又史臣案云:『又汉章帝时,零陵文学史奚景于泠道舜祠下得玉律,度以为尺,相传谓之汉官尺。以校荀勖尺,勖尺短四分。汉官、始平两尺度同。』又云:『文选注引晋诸公赞作「中护军长史阮咸」。』」
  〔四〕李慈铭云:「案堕,有徒规徒可二反。作隳者俗谬。」
  〔五〕李慈铭云:「案不知疑当作不如,谓勖所造不如夔也。」又「案此当以舒雅读句,其声舒雅,而人不知是夔所造。盖勖未曾制钟磬,犹是夔所为也。」
  〔六〕李慈铭云:「案本音当作八音。晋书律历志、宋书律志俱作八音。」
  荀勖尝在晋武帝坐上食笋进饭,谓在坐人曰:「此是劳薪炊也。」坐者未之信,密遣问之,实用故车脚。〔一〕
  【笺疏】
  〔一〕隋书王劭传劭上表请变火曰:「昔师旷食饭,云是劳薪所爨。晋平公使视之,果然车辋。」
  人有相羊祜父墓,后应出受命君。祜恶其言,遂掘断墓后,以坏其势。相者立视之曰:「犹应出折臂三公。」俄而祜坠马折臂,位果至公。幽明录曰:「羊祜工骑乘。有一儿五六岁,端明可喜。掘墓之后,儿即亡。羊时为襄阳都督,因盘马落地,遂折臂。于时士林咸叹其忠诚。」
  王武子善解马性。尝乘一马,箸连钱障泥。前有水,终日不肯渡。〔一〕王云:「此必是惜障泥。」使人解去,便径渡。语林曰:「武子性爱马,亦甚别之。故杜预道『王武子有马癖,和长舆有钱癖。』武帝问杜预:『卿有何癖?』对曰:『臣有左传癖。』」
  【校文】
  注「武帝问杜预」景宋本及沈本无「杜」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连钱,晋书济传作连干。御览三百五十九引同。」又云:「终日不肯渡,御览引无日字,是也。」
  陈述为大将军掾,甚见爱重。及亡,郭璞往哭之,甚哀,乃呼曰:「嗣祖,焉知非福!」俄而大将军作乱,如其所言。陈氏谱曰:「述字嗣祖,颍川许昌人。有美名。」
  晋明帝解占冢宅,闻郭璞为人葬,帝微服往看。因问主人:「何以葬龙角?此法当灭族!」主人曰:「郭云:『此葬龙耳,不出三年,当致天子。』」帝问:「为是出天子邪?」答曰:「非出天子,能致天子问耳。」〔一〕青鸟子相冢书曰:「葬龙之角,暴富贵,后当灭门。」
  【校文】
  注「青鸟子相冢书」「鸟」,宋本作「乌」。
  郭景纯过江,居于暨阳,〔一〕墓去水不盈百步,时人以为近水。景纯曰:「将当为陆。」璞别传曰:「璞少好经术,明解卜筮。永嘉中,海内将乱,璞投策叹曰:『黔黎将同异类矣!』便结亲昵十余家,南渡江,居于暨阳。」今沙涨,去墓数十里皆为桑田。其诗曰:「北阜烈烈,巨海混混;垒垒三坟,唯母与昆。」
  【校文】
  注「永嘉中」「中」,沈本作「末」。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暨阳,晋属毗陵郡,即今常州府江阴县。」
  寰宇记九十二江阴县条下曰:「郭璞宅在黄山北长广村,去县七里,吴时烽火之所也。」
  日知录三十一曰:「晋书郭璞传:『璞以母忧去职,卜葬地于暨阳,去水百步许。人以近水为言,璞曰:「当即为陆矣。」其后沙涨,去墓数十里皆为桑田。』王恽集乃云:『金山西北大江中,乱石闲有丛薄,鸦鹊栖集,为郭璞墓。』按史文元谓去水百步许,不在大江之中。且当时即已沙涨为田,而暨阳在今江阴县界,不在京口,又所葬者璞之母,而非璞也。世之所传皆误。」顾氏自注云:「世说载璞诗曰:『垒垒三坟,惟母与昆。』则璞又有二兄同葬。」嘉锡案:王象之舆地纪胜九江阴军古迹条下曰:「今父老云:申港八里许,有郭璞母墓。」象之此说,尚与史合。而其卷七镇江府景物条云:「金山前有三岛,号『石牌』,称郭璞墓。」则又与俗传相合。周必大奏事录曰:「金山龙游寺山门,借石门山为案,乃焦山三石峰耳。其外小山,稍有树木,而鸟雀不栖者,世传为郭璞墓。」又二老堂杂志五记镇江府金山曰:「山在京口江心,号龙游寺,南朝谓之浮玉山。别有小岛,相传为郭璞墓,大水不能没,下元水府亦在此。」必大此二条皆不免惑于世俗讹传。然亦可见其说已盛传于宋,不始于王恽也。
  王丞相令郭璞试作一卦,〔一〕卦成,郭意色甚恶,云:「公有震厄!」王问:「有可消伏理不?」郭曰:「命驾西出数里,得一柏树,截断如公长,置床上常寝处,灾可消矣。」王从其语。数日中,果震柏粉碎,子弟皆称庆。王隐晋书曰:「璞消灾转祸,扶厄择胜,时人咸言京、管不及。」大将军云:「君乃复委罪于树木。」〔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璞传云:『时参王导军事。』」
  〔二〕南史张裕传曰:「初裕曾祖澄当葬父,郭璞为占墓地曰:『葬某处,年过百岁,位至三司,而子孙不蕃。某处,年几减半,位裁卿校,而累世贵显。』澄乃葬其劣处。位光禄,年六十四而亡。其子孙遂昌云。」嘉锡案:合世说所载上二事观之,则璞在当时,必以卜葬相冢墓着盛名,故有此等传说。后世以葬书托之于璞,非无因也。又案:御览九百五十四引幽明录,与此略同,惟无王大将军语。幽明录亦义庆所著也。
  桓公有主簿善别酒,有酒辄令先尝。好者谓「青州从事」,恶者谓「平原督邮」。青州有齐郡,平原有鬲县。「从事」言「到脐」,〔一〕「督邮」言在「鬲上住」。〔二〕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脐古亦作齐,庄子达生篇:『与齐俱入。』释文:『司马云:「齐,回水,如磨齐也。」』史记封禅书:『祠天齐渊。』索隐:『临淄城南有天齐泉,言如天之腹齐也。』」
  〔二〕任渊山谷内集注一引至「平原督邮」止。以下作注云「青州有齐郡」云云。「言到脐」作「谓到齐下」,「言在鬲上住」作「谓到鬲上住也」。今本误作大字,混入正文。
  郗愔信道甚精勤,〔一〕常患腹内恶,诸医不可疗。闻于法开有名,〔二〕往迎之。既来,便脉云:「君侯所患,正是精进太过所致耳。」合一剂汤与之。一服,即大下,去数段许纸如拳大;剖看,乃先所服符也。〔三〕晋书曰:「法开善医术,尝行,莫投主人,妻产,〔四〕而儿积日不堕。法开曰:『此易治耳。』杀一肥羊,食十余脔而针之。须臾儿下,羊膋裹儿出。其精妙如此。」
  【笺疏】
  〔一〕程炎震云:「郗愔奉天师道,见后排调篇『二郗奉道』条。」
  御览六百六十六引太平经曰:「郗愔字方回,高平金乡人。为晋镇军将军。心尚道法,密自遵行。善隶书,与右军相埒。手自起写道经,将盈百卷。于今多有在者。」排调篇注引中兴书曰:「郗愔及弟昙,奉天师道。」晋书愔附父鉴传云:「与姊夫王羲之、高士许恂并有迈世之风。俱栖心绝谷,修黄、老之术。」
  〔二〕隋书经籍志有议论备豫方一卷,于法开撰。高僧传四于法开传曰:「晋升平五年,孝宗有疾,开视脉,知不起,不肯复入。康献后令曰:『帝小不佳,昨呼于公视脉,但到门不前,种种辞惮,宜收付廷尉。』俄而帝崩,获免。」嘉锡案:此可见法开视脉之精。
  文廷式纯常子枝语卷十四云:「魏、晋沙门皆依师为姓。余以僧传考之:于法兰高阳人。于道邃炖煌人。于法开不知何许人,然事兰公为弟子,则从师姓也。其姓于,未知何本。窃意其师必于阗国人,以国为姓,文不具耳。」
  〔三〕真诰运象篇有九月六日夕紫微夫人喻作示许长史并与同学诗,注云:「同学,谓郗方回也。」又有九月九日紫微夫人喻作因许示郗诗注云:「郗犹是方回也。」嘉锡案:许长史名谧,一名穆,即道士许迈之弟。迈事附见晋书王羲之传。真诰称愔为同学,是愔已入道受箓,同于道士。而许穆又示以神仙之诗,将谓飞升可望,固宜其信道精勤矣。嘉锡又案:魏志张鲁传注引典略,谓太平道及五斗米道皆教病人叩头思过,因以符水饮之。甄命授亦云:「若翻然奉张陵道者,我当与其一符使服之。如此,必愈而豁矣。」是奉天师道者,皆以符水治病。然亦有无病服符者。真诰协昌期篇有「明堂内经开心辟妄符」:用开日旦朱书,再拜服之,一月三服。郗愔所服,盖此类也。
  〔四〕李慈铭云:「案投下有脱字。嘉泰会稽志作『尝旅行,莫投主人,其家妻产』。」
  殷中军妙解经脉,〔一〕中年都废。有常所给使,忽叩头流血。浩问其故?云:「有死事,终不可说。」诘问良久,乃云:「小人母年垂百岁,抱疾来久,若蒙官一脉,便有活理。讫就屠戮无恨。」浩感其至性,遂令舁来,为诊脉处方。始服一剂汤,便愈。于是悉焚经方。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八十四仲堪传云:『躬学医术,究其精妙。』隋书经籍志:梁有殷荆州要方一卷,殷仲堪撰,亡。不闻殷浩,盖传写之失也。」嘉锡案:诸书并不言殷浩通医术,余初亦疑为仲堪之误。既而考之唐写本陶弘景本草集注序录云「自晋世已来,其贵胜阮德如、张茂先、裴逸民、皇甫士安及江左葛稚川、蔡谟、殷渊源诸名人等,并亦研精药术。凡此诸人,各有所撰用方」云云,乃知殷中军果妙解经脉,非多读古书见古本,不能知也。大观本草所录陶隐居序,殷渊源作商仲堪,盖宋人所妄改。文廷式纯常子枝语卷三十三曰:「图书集成艺术典医部名医别传引医学入门云:『殷浩精通经脉,着方书。』」

  巧蓺第二十一
  弹棋始自魏宫内,用妆?戏。〔一〕傅玄弹棋赋叙曰:「汉成帝好蹴踘,刘向以谓劳人体,竭人力,非至尊所宜御。乃因其体作弹棋。今观其道,蹴踘道也。」〔二〕按玄此言,则弹棋之戏,其来久矣。且梁冀传云:「冀善弹棋,格五。」而此云起魏世,谬矣。文帝于此戏特妙,用手巾角拂之,无不中。有客自云能,帝使为之。客箸葛巾角,低头拂棋,妙踰于帝。〔三〕典论常自叙曰:〔四〕「戏弄之事,少所喜,唯弹棋略尽其妙。少时尝为之赋。〔五〕昔京师少工有二焉:〔六〕合乡侯东方世安、张公子,〔七〕常恨不得与之对也。」博物志曰:「帝善弹棋,能用手巾角。时有一书生,又能低头以所冠葛巾角撇棋也。」
  【校文】
  注「常自叙曰」「常」,景宋本及沈本作「帝」。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御览七百五十五引此作『弹碁始自魏文帝宫内装器戏也』。」沈涛交翠轩笔记一曰:「老学庵笔记『大名龙兴寺佛殿有魏宫玉石弹棋局』云云(详见前)。案吕颐浩燕魏杂记:『北京隆兴寺佛殿两楹檐下有魏宫弹碁局,魏文帝时款识存焉。王钦臣赋诗云:「邺城台榭付尘埃,玉局依然独未灰。妙手一弹那复得,宝奁当日为谁开。飘零久已抛红子,埋没惟斯近紫苔。此艺不传真可惜,摩挲聊记再看来。」此局因沈积中为朔漕,进入禁中,不复见矣。』宋时以大名府为北京,今隆兴寺遗址犹存。仲至此诗,宋诗纪事亦失采。」
  李详云:「御览又引弹棋经后序曰:『自后汉冲、质已后,此蓺中绝。至献帝建安中,曹公执政,禁阑幽密,至于博弈之具,皆不得妄寘宫中,宫人因以金钗玉梳戏于妆奁之上,即取类于弹棋也。及魏文帝受禅,宫人所为,更习弹碁焉。』」嘉锡案:弹棋经后序,此下尚有「故帝与吴季重曰『弹棋闲设』者也。」二句。考魏志王粲传注引魏略曰:「大将军西征,太子南在孟津小城,与质书曰『每念昔日南皮之游,诚不可忘。弹棋闲设,终以博弈』」云云。「大将军西征」,文选四十二与朝歌令吴质书注引典略作「大军西征」,是也。案魏志武帝纪:建安十九年十二月,公至孟津。二十年三月,公西征张鲁。曹丕与质书当在此时。南皮之游,又在其前。而后序乃谓「文帝受禅,宫人更习弹棋,故帝与质书」云云,盖徒欲附会世说弹棋始自魏宫之说,而不知其岁月之不合也。后序有「唐顺宗在春宫日」及「长庆末」之语,盖唐末人所作,其叙汉、魏事绝不可信。恐读者误信其说,以为可以调停世说及刘孝标注,故因审言所引,驳之如此。
  御览引艺经曰:「弹棋二人对局,黑白棋各六枚,先列棋相当,下呼上击之。」嘉锡案:黑白棋各六枚者,一人之棋也。两人则二十四枚。皇朝事实类苑卷五十二引赞宁要言云:「弹棋或云妆奁戏,不知造者。故有?背局,似香奁盖故也。」赞宁之意,盖谓棋局有似香奁者,后人因造为起于魏宫妆奁戏之说,其实非也。
  〔二〕嘉锡案:葛洪作西京杂记,托之刘歆云:「成帝好蹴踘,群臣以蹴踘为劳体,非至尊所宜。帝曰:『朕好之,可择似而不劳者奏之。』家君作弹棋以献。帝大悦,赐青羔裘、紫丝履,服以朝觐。」与玄叙小异,余疑其说或出于七略蹴踘新书条下。
  〔三〕周亮工书影五曰:「古技艺中所不传者,弹棋。友人有言秦中一好古家藏有古弹碁局,方二尺,中心高如覆盂,皆与古所传合,予未之见。然弹碁之法不传,局即存,无庸也。」老学庵笔记十曰:「吕进伯作考古图云:『古弹棋局,状如香炉。盖谓其中隆起也。李义山诗云:「玉作弹棋局,中心亦不平。」今人多不能解。』以进伯之说观之,则粗可见,但恨其艺之不传也。大名龙兴寺佛殿有魏宫玉石弹棋局,上有黄初中刻字,政和中取入禁中。」嘉锡案:诗话总龟二十八引古今诗话曰:「弹棋,今人罕为之。有谱一卷,盖唐贤所为。其局方二尺,中心高如覆盂,其巅为小壶,四角微起。李商隐诗云『玉作弹棋局,中心最不平』,谓其中高也。乐天诗云『弹棋局上事,最妙是长斜』,谓抹角长斜,一发过半局。今谱中具有此法。柳子厚叙:用二十四棋者,即此谓也。」其说较之放翁尤为详尽。文帝用手巾角拂之,书生以葛巾角撇棋者,盖时人皆以手弹之使起,二人独不用手,所以为巧。
  〔四〕李慈铭云:「案常当是帝字之误。」
  〔五〕艺文类聚七十四、御览七百五十五均引有魏文帝弹棋赋。
  〔六〕「少工」,魏志注作「先工」,当据改。「焉」,魏志注作「马」。
  〔七〕「世安」,魏志作「安世」。
  陵云台楼观精巧,〔一〕先称平众木轻重,然后造构,乃无锱铢相负揭。台虽高峻,常随风摇动,而终无倾倒之理。魏明帝登台,惧其势危,别以大材扶持之,楼即颓坏。论者谓轻重力偏故也。洛阳宫殿簿曰:「陵云台上壁方十三丈,高九尺。楼方四丈,高五丈。栋去地十三丈五尺七寸五分也。」〔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水经注十六谷水篇引洛阳记曰:『陵云台东有金市。金市北对洛阳垒。』御览一百七十八引述征记曰:『陵云台在明光殿西,高八丈,累砖作道,通至台上。』则陵云台永嘉后犹存。」
  御览一百七十八引述征记曰:「陵云台在光明殿西,高八丈,累砖作道,通至台上。登回迥眺,究观洛邑,暨南望少室,亦山丘之秀极也。」嘉锡案:台高八丈,未为极峻,不称「陵云」之名。盖亦字有脱误也。洛阳伽蓝记一曰:「千秋门内道北有西游园,园中有凌云台,即是魏文帝所筑者。台上有八角井。高祖于井北造凉风观。观东有灵芝钓台,累木为之,出于海中,去地二十丈。风生户牖,云起梁栋。丹楹刻桷,图写列仙。刻石为鲸鱼,背负钓台。既如从地踊出,又似空中飞下。」案此所谓灵芝钓台,亦是累木为之。盖即规仿陵云台。但此钓台当是北魏高祖所造,非魏文所筑。聊并录之,以相参证耳。
  〔二〕艺文类聚六十二引杨龙骧洛阳记曰:「陵云台高二十三丈,登之见孟津。」此注中「十三丈」上疑脱「二」字。编珠二引洛阳记曰:「凌云台高十三丈,铸五龙飞凤凰焉。」
  韦仲将能书。〔一〕魏明帝起殿,〔二〕欲安榜,使仲将登梯题之。既下,头鬓皓然,因敕儿孙:「勿复学书。」〔三〕文章叙录曰:「韦诞字仲将,京兆杜陵人,太仆端子。有文学,善属辞。以光禄大夫卒。」〔四〕卫恒四体书势曰:「诞善楷书,魏宫观多诞所题。明帝立陵霄观,误先钉榜,乃笼盛诞,辘轳长?引上,使就题之。去地二十五丈,诞甚危惧。乃戒子孙,绝此楷法,箸之家令。」〔五〕
  【笺疏】
  〔一〕御览七百四十七引三辅决录曰:「韦诞字仲将,除武都太守。以书不得之郡,转侍中。洛阳、邺、许三都宫观始就,命诞铭题,以为永制。以御笔、墨皆不任用,因奏曰:『夫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用张芝笔、左伯纸及臣墨,兼此三具,又得臣手,然后可以逞径丈之势,方寸千言。』」
  〔二〕水经谷水注曰:「魏明帝上法太极,于洛阳南宫起太极殿于汉崇德殿之故处。南宫既建,明帝令侍中京兆韦诞以古篆书之。」
  〔三〕李治敬斋古今黈六云:「晋书:王献之为谢安长史,太极殿新修成,欲使献之题其榜,难言之。试谓曰:『魏时凌云殿榜未题而匠者误钉之,乃使韦仲将悬橙书之。比讫,须发尽白,裁余气息。还语子弟,宜绝此法。』献之揣知其旨,正色曰:『仲将,魏之大臣,宁有此事?使其若此,有以知魏德之不长也。』书法录云:『魏明帝凌云台初成,令韦诞题牓,高下异好,就点正之。因危惧,以戒子孙,无为大字楷法。』王僧虔名书录云:『魏明帝起凌云台,误先钉牓,而未之题。笼盛韦诞,鹿卢引上书之。去地二十五丈,诞甚危惧,乃戒子孙,绝此楷法。』李子曰:魏明帝之为人,人主中俊健者也。兴工造事,必不孟浪。况凌云殿非小小营构,其为匠氏者,必极天下之工;其为将作者,必欲当时之选。楼观题牓,以人情度之,宜必先定,岂有大殿已成,而使匠石辈遽挂白牓哉?误钉后书之说,万无此理。而名书录载之,晋史又载之,是皆好事者之过也。名书录又谓去地二十五丈,以笼盛诞,鹿卢引上书之,果可信耶?书法录言高下异好,令就点定。诞因危惧,以戒子孙。则此说其或有之。晋书又称诞比书讫,须发尽白。此尤不可信者。前人记周兴嗣:一夕次千文成,须发尽白,已属缪妄。而诞之书牓,特茶顷耳,危惧虽甚,安能遽白乎?」嘉锡案:晋书王献之传载谢安欲令献之题牓事,与本书方正篇注所引宋明帝文章志全同,非唐之史臣所能杜撰也。至于魏时起凌云台误先钉榜,乃以鹿卢引韦诞上使书,则不独晋书言之,法书要录所载王僧虔启上古来能书人名,(与李治所引不同)即世说此条及注引卫恒四体书势,亦已先言之矣。但或以为殿,或以为台为观,互有不同耳。夫陵云台观,万人属目,乃竟钉未书之榜,诚非情理所有。然卫恒去韦诞时不远,又与王僧虔皆世代书家,纵所言不能无少误,然父师相传,岂得全无所本乎?李氏竟似未见世说者,可怪也。李所引书法录,不知出何书,其文乃与张怀瓘书断全同。据其所言,此榜仍是在平地书就,及悬之台上,方觉其不佳。榜既高大,又已钉牢,取之甚难,故悬诞使上,令就加描润耳。高下异好,书画之常。怀瓘此说,必别有所据,足以正从来相传之失矣。又知诞之戒子孙,乃专令绝大字楷法,并非禁使永不学书也。若夫须发尽白,乃是后来形容过甚之词,卫恒、王僧虔及广记所引书法录皆无此说,分别观之可矣。
  〔四〕程炎震云:「魏志二十一刘劭传注引文章叙录云:『诞太仆瑞之子。建安中为郡上计吏,特拜郎中。稍迁侍中、中书监。以光禄大夫逊位。年七十五,卒于家。』」
  〔五〕程炎震云:「晋书三十六恒传、四体书势无此文。惟篆书篇云:『韦诞师淳而不及。太和中,诞为武都太守,以能书留补侍中。魏氏宝器铭题,皆诞书也。』三国志刘劭传注引同。详其文意,谓诞善篆书,非谓楷隶也。」
  锺会是荀济北从舅,〔一〕二人情好不协。荀有宝剑,可直百万,常在母锺夫人许。孔氏志怪曰:「勖以宝剑付妻。」会善书,学荀手迹,作书与母取剑,仍窃去不还。世语曰:「会善学人书,伐蜀之役,于剑阁要邓艾章表,皆约其言。令词旨倨傲,多自矜伐。艾由此被收也。」荀勖知是锺而无由得也,思所以报之。后锺兄弟以千万起一宅,始成,甚精丽,未得移住。荀极善画,乃潜往画锺门堂,作太傅形象,〔二〕衣冠状貌如平生。二锺入门,便大感恸,宅遂空废。孔氏志怪曰:「于时咸谓勖之报会,过于所失数十倍。彼此书画,巧妙之极。」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三十九勖传:『武帝受禅,改封济北郡公,固辞为侯。』」
  〔二〕程炎震云:「勖,御览一百八十又三百四十三引并作深,是也。门堂下有并字是也。余同不悉出。」
  羊长和博学工书,文字志曰:「忱性能草书,亦善行隶,有称于一时。」能骑射,善围棋。诸羊后多知书,而射、奕余蓺莫逮。
  戴安道就范宣学,中兴书曰:「逵不远千里,往豫章诣范宣,宣见逵,异之,以兄女妻焉。」视范所为:范读书亦读书,范钞书亦钞书。唯独好画,范以为无用,不宜劳思于此。戴乃画南都赋图;范看毕咨嗟,甚以为有益,始重画。
  谢太傅云:「顾长康画,有苍生来所无。」〔一〕续晋阳秋曰:「恺之尤好丹青,妙绝于时。曾以一厨画寄桓玄,皆其绝者,深所珍惜,悉糊题其前。桓乃发厨后取之,好加理。后恺之见封题如初,而画并不存,直云:『妙画通灵,变化而去,如人之登仙矣。』」
  【笺疏】
  〔一〕历代名画记五引刘义庆世说云:「谢安谓长康曰:『卿画自生人以来未有也。』又云:『卿画苍颉,古来未有也。』」并与今本不合。又引云:「桓大司马每请长康与羊欣论书画,竟夕忘疲。」今本亦无此语。名画记一云:「桓玄性贪好奇,天下法书名画,必使归己。及玄篡逆,晋府名迹,玄尽得之。玄败,宋高祖先使臧喜入宫载焉。」
  戴安道中年画行像甚精妙。庾道季看之,语戴云:「神明太俗,由卿世情未尽。」戴云:「唯务光当免卿此语耳。」列仙传曰:「务光,夏时人也。耳长七寸,好鼓琴,服菖蒲韭根。汤将伐桀,谋于光,光曰:『非吾事也。』汤曰:『伊尹何如?』务光曰:『强力忍诟,不知其它。』汤克天下,让于光,光曰:『吾闻无道之世,不践其土。况让我乎?』负石自沈于卢水。」〔一〕
  【笺疏】
  〔一〕「韭」,名画记五引作「薤」。「卢水」引作「泸水」。
  顾长康画裴叔则,颊上益三毛。人问其故?顾曰:「裴楷俊朗有识具,正此是其识具。」看画者寻之,定觉益三毛如有神明,殊胜未安时。恺之历画古贤,皆为之赞也。
  王中郎以围棋是坐隐,支公以围棋为手谈。〔一〕博物志曰:「尧作围棋,以教丹朱。」语林曰:「王以围棋为手谈,故其在哀制中,祥后客来,方幅会戏。」〔二〕
  【笺疏】
  〔一〕水经注二十二渠水注引语林曰:「王中郎以围棋为坐隐,或亦谓之手谈,又谓之为棋圣。」
  〔二〕隋书音乐志引沈约奏曰:「檀弓丛杂,又非方幅典诰之书也。」梁书徐勉传:「尝为书诫子崧曰:『前割西边,施宣武寺。既失西厢,不复方幅。』」陈书姚察传:「补东宫学士,宫内所须,方幅手笔,皆付察立草。」南史萧坦之传:「帝夜遣内左右,密赂文季,文季不受。帝大怒。坦之曰:『官若诏敕出赐,令舍人主书送往,文季宁敢不受?政以事不方幅,故仰遣耳。』」又豫章王综传:「普通四年,为都督南兖州刺史,颇勤于事,而不见宾客。其辞讼则隔帘理之,方幅出行,垂帷于舆。每云:『恶人识其面也。』」嘉锡案:详此诸证,则方幅之言,谓事物之正当者耳。另参贤媛篇「周浚作安东时」条。
  顾长康好写起人形。续晋阳秋曰:「恺之图写特妙。」欲图殷荆州,殷曰:「我形恶,不烦耳。」顾曰:「明府正为眼尔。仲堪?目故也。但明点童子,飞白拂其上,使如轻云之蔽日。」〔一〕日,一作月。〔二〕
  【笺疏】
  〔一〕历代名画记一顾恺之曰:「画人最难,次山水狗马,其台阁,一定器耳,差易为也。」
  〔二〕程炎震云:「晋书九十二恺之传亦作月。」
  顾长康画谢幼舆在岩石里。人问其所以?顾曰:「谢云:『一丘一壑,自谓过之。』此子宜置丘壑中。」
  顾长康画人,或数年不点目精。人问其故?顾曰:「四体妍蚩,本无关于妙处;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一〕
  【笺疏】
  〔一〕书钞一百五十四引俗说云:「顾虎头为人画扇,作嵇、阮,都不点眼睛,便送还扇主,曰:『点睛便能语也。』」
  顾长康道画:「手挥五弦易,目送归鸿难。」〔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恺之每重嵇康四言诗,因为之图。』」嘉锡案:晋书恺之传云「恺之每重嵇康四言诗,因为之图」云云。世说不言作图,语意不明。文选二十四嵇叔夜赠秀才入军诗云:「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泰玄。」按淮南子俶真训云:「夫目视鸿鹄之飞,耳听琴瑟之声,而心在雁门之闲。」叔夜之意,盖出于此。李善注未引。

  宠礼第二十二
  元帝正会,引王丞相登御床,王公固辞,中宗引之弥苦。王公曰:「使太阳与万物同晖,臣下何以瞻仰?」中兴书曰:「元帝登尊号,百官陪位,诏王导升御坐,固辞然后止。」
  桓宣武尝请参佐入宿,袁宏、伏滔相次而至,莅名府中,复有袁参军,彦伯疑焉,令传教更质。传教曰:「参军是袁、伏之袁,复何所疑?」
  王珣、郗超并有奇才,为大司马所眷拔。珣为主簿,超为记室参军。超为人多须,珣状短小。于时荆州为之语曰:〔一〕「髯参军,短主簿。能令公喜,能令公怒。」〔二〕续晋阳秋曰:「超有才能,珣有器望,并为温所昵。」
  【校文】
  「多须,珣状短小」「须」,景宋本作「髯」。「珣」下景宋有「行」字,非。沈本有「形」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超传作『府中语曰』。此荆州字误。珣弱冠从温,已移镇姑熟,不在荆州矣。」
  〔二〕嘉锡案:此出晋阳秋,见书钞六十九引。
  许玄度停都一月,刘尹无日不往,乃叹曰:「卿复少时不去,我成轻薄京尹!」语林曰:「玄度出都,真长九日十一诣之,曰:『卿尚不去,使我成薄德二千石。』」
  孝武在西堂会,伏滔预坐。还,下车呼其儿,儿,即系也。丘渊之文章录曰:「系字敬鲁,仕至光禄大夫。」〔一〕语之曰:「百人高会,临坐未得他语,先问『伏滔何在?在此不?』〔二〕此故未易得。为人作父如此,何如?」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九十二滔传系作系之。」
  李详云:「详案:晋书伏滔传载滔子系之,与刘注异。」
  〔二〕李慈铭云:「案临上当有脱字。晋书伏滔传作『百人高会,天子先问伏滔在坐不?』」
  卞范之为丹阳尹,羊孚南州暂还,往卞许,云:「下官疾动不堪坐。」卞便开帐拂褥,羊径上大床,入被须枕。卞回坐倾睐,移晨达莫。羊去,卞语曰:「我以第一理期卿,卿莫负我。」丘渊之文章录曰:「范之字敬祖,济阴冤句人。祖?,下邳太守。父循,尚书郎。桓玄辅政,范之迁丹阳尹。玄败,伏诛。」

  任诞第二十三〔一〕
  【笺疏】
  〔一〕嘉锡案:国于天地,必有兴立。管子曰:「四维不张,国乃灭亡。」自古未有无礼义,去廉耻,而能保国长世者。自曹操求不仁不孝之人,而节义衰;自司马昭保持阮籍,而礼法废。波靡不返,举国成风,纪纲名教,荡焉无存。以驯致五胡之乱,不惟亡国,且几亡种族矣。君子见微而知着,读世说任诞之篇,亦千古之殷鉴也。文选四十九干宝晋纪总论曰:「风俗淫僻,耻尚失所,学者以老、庄为宗,而黜六经;谈者以虚薄为辩,而贱名检;行身者以放浊为通,而狭节信。」又曰:「观阮籍之行,而觉礼教崩弛之由。」又曰:「民风国势如此,虽以中庸之才,守文之主治之,辛有必见之于祭祀,季札必得之于声乐,范燮必为之请死,贾谊必为之痛哭。又况我惠帝以荡荡之德临之哉?」李善注引王隐晋书曰:「贵游子弟,多祖述于阮籍,同禽兽为通。」抱朴子外篇刺骄篇曰:「世人闻戴叔鸾、阮嗣宗傲俗自放,见谓大度,而不量其材力非傲生之匹,而慕学之。或乱项科头,或裸袒蹲夷,或濯脚于稠众,或溲便于人前,或停客而独食,或行酒而止所亲。此盖左衽之所为,非诸夏之快事也。昔辛有见被发而祭者,知戎之将炽。余观怀、愍之世,俗尚骄亵,夷、虏自遇,其后?胡、猾夏,侵掠上京,及悟斯事,乃先着之妖怪也。」戴叔鸾即后汉逸民传之戴良,见后「阮籍当葬母」条。
  全晋文三十五应詹上疏陈便宜曰:「元康以来,贱经尚道。以玄虚宏放为夷达,以儒术清俭为鄙俗。望白署空,显以台衡之望;寻文谨案,目以兰熏之器。永嘉之弊,未必不由此也。」
  陈留阮籍,谯国嵇康,河内山涛,三人年皆相比,康年少亚之。预此契者:沛国刘伶,陈留阮咸,河内向秀,琅邪王戎。七人常集于竹林之下,〔一〕肆意酣畅,故世谓「竹林七贤。」〔二〕晋阳秋曰:「于时风誉扇于海内,至于今咏之。」
  【笺疏】
  〔一〕程炎震云:「阮以汉建安十五年庚寅生,山以建安二十年乙未生,少阮五岁。嵇以魏黄初四年癸卯生,少阮十三岁。王戎以魏青龙二年甲寅生,盖于七人中最后死也。沈约七贤论曰:『仲容年齿不悬,风力粗可。』」
  〔二〕程炎震云:「文选卷二十一五君咏注引魏氏春秋曰:『康寓居河内之山阳县,与河内向秀友善,游于竹林。』水经注卷九清水篇曰:『长泉水出白鹿山,东南伏流,径十三里,重源浚发于邓城西北,世亦谓之重泉也。又径七贤祠东,左右筠篁列植,冬夏不变贞萋,向子期所谓「山阳旧居」也。后人立庙于其处。庙南又有一泉,东南流注于长泉水。郭缘生述征记所云「嵇公故居,时有遗竹」也。』御览一百八十引述征记曰:『山阳县城东北二十里,魏中散大夫嵇康园宅,今悉为田墟,而父老犹谓嵇公竹林,时有遗竹也。』」
  阮籍遭母丧,〔一〕在晋文王坐进酒肉。司隶何曾亦在坐,晋诸公赞曰:「何曾字颖考,陈郡阳夏人。父夔,魏太仆。曾以高雅称,加性仁孝,累迁司隶校尉。用心甚正,朝廷师之。仕晋至太宰。」〔二〕曰:「明公方以孝治天下,而阮籍以重丧,显于公坐饮酒食肉,宜流之海外,以正风教。」文王曰:「嗣宗毁顿如此,君不能共忧之,何谓?且有疾而饮酒食肉,固丧礼也!」籍饮噉不辍,神色自若。〔三〕干宝晋纪曰:「何曾尝谓阮籍曰:『卿恣情任性,败俗之人也。今忠贤执政,综核名实,若卿之徒,何可长也!』复言之于太祖,籍饮噉不辍。故魏、晋之闲,有被发夷傲之事,背死忘生之人,反谓行礼者,籍为之也。」魏氏春秋曰:「籍性至孝,居丧虽不率常礼,而毁几灭性。然为文俗之士何曾等深所雠疾。大将军司马昭爱其通伟,而不加害也。」
  【校文】
  注「加性仁孝」「加」,沈本作「天」。
  注「师之」「师」,景宋本作「惮」。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三十三曾传:『嘉平中为司隶校尉,积年迁尚书。正元中为镇北将军。』则嗣宗丧母,亦当在嘉平中,时年四十余,昭未辅政。籍传叙于文帝让九锡后,误。」
  〔二〕晋书曾传言「曹爽专权,宣帝称疾,曾亦谢病。爽诛,乃起视事。魏帝之废也,曾预其谋焉。」是曾乃司马氏之死党。
  〔三〕避暑录话上云:「阮籍既为司马昭大将军从事,闻步兵厨酒美,复求为校尉。史言虽去职常游府内,朝宴必与。以能遗落世事为美谈。以吾观之,此正其诡谲,佯欲远昭而阴实附之。故示恋恋之意,以重相谐结。不然,籍与嵇康当时一流人物也,何礼法之士疾籍如仇,昭则每为保护,康乃遂至于杀身?籍何以独得于昭如是耶?至劝进之文,真情乃见。籍着大人论,比礼法士如群虱之处?中。吾谓籍附昭乃裈中之虱,但偶不遭火焚耳。使王凌、毌丘俭等一得志,籍尚有?类哉?」嘉锡案:观阮籍咏怀诗,则籍之附昭,或非其本心。然既已惧死而畏势,自昵于昭,为昭所亲爱。又见高贵乡公之英明,大臣诸葛诞等之不服,鉴于何晏等之以附曹爽而被杀,恐一旦司马氏事败,以逆党见诛。故沈湎于酒,阳狂放诞,外示疏远,以避祸耳。后人谓籍之自放礼法之外,端为免司马昭之猜忌及锺会辈之谗毁,非也。使籍果不附昭,以昭之奸雄,岂不能烛其隐而遽为所瞒,从而保护之,且赞其至慎,忧其毁顿也哉?观其于高贵乡公时,一醉六十日以拒司马昭之求婚。逮高贵乡公已被弒,诸葛诞已死,昭之篡形已成,遂为之草劝进文,籍之情可以见矣。世之论籍者,惟叶氏为得之。然王凌、毌丘俭之死,在懿及师时,非昭所杀。叶说亦有误。又案:此出王隐晋书,见书钞六十一。亦出干宝晋纪,见文选集注八十八嵇叔夜与山巨源绝交书注。
  刘伶病酒,渴甚,从妇求酒。妇捐酒毁器,涕泣谏曰:「君饮太过,非摄生之道,必宜断之!」伶曰:「甚善。我不能自禁,唯当祝鬼神,自誓断之耳!便可具酒肉。」妇曰:「敬闻命。」供酒肉于神前,请伶祝誓。伶跪而祝曰:「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一饮一斛,五斗解酲。毛公注曰:「酒病曰酲。」妇人之言,慎不可听。」便引酒进肉,隗然已醉矣。见竹林七贤论。
  【笺疏】
  〔一〕黄生义府下曰:「世说:『天生刘伶,以酒为名。』古名、命二字通用,谓以酒为命也。孟子:『其闲必有名世者。』汉楚元王传作『命世』。此二字通用之证。」
  刘公荣与人饮酒,杂秽非类,人或讥之。答曰:「胜公荣者,不可不与饮;不如公荣者,亦不可不与饮;是公荣辈者,又不可不与饮。」故终日共饮而醉。刘氏谱曰:「昶字公荣,沛国人。」晋阳秋曰:「昶为人通达,仕至兖州刺史。」
  步兵校尉缺,厨中有贮酒数百斛,阮籍乃求为步兵校尉。文士传曰:「籍放诞有傲世情,不乐仕宦。晋文帝亲爱籍,恒与谈戏,任其所欲,不迫以职事。籍常从容曰:『平生曾游东平,乐其土风,愿得为东平太守。』文帝说,从其意。籍便骑驴径到郡,皆坏府舍诸壁障,使内外相望,然后教令清宁。十余日,便复骑驴去。后闻步兵厨中有酒三百石,忻然求为校尉。于是入府舍,与刘伶酣饮。」竹林七贤论又云:「籍与伶共饮步兵厨中,并醉而死。」此好事者为之言。籍景元中卒,而刘伶太始中犹在。〔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伶传云:『泰始初,对策罢,以寿终。』」
  刘伶恒纵酒放达,或脱衣裸形在屋中,人见讥之。伶曰:「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衣,诸君何为入我?中?」邓粲晋纪曰:「客有诣伶,值其裸袒,伶笑曰:『吾以天地为宅舍,以屋宇为?衣,诸君自不当入我?中,又何恶乎?』其自任若是。」
  阮籍嫂尝还家,籍见与别。或讥之。曲礼:「嫂叔不通问。」故讥之。籍曰:「礼岂为我辈设也?」
  阮公邻家妇有美色,当垆酤酒。阮与王安丰常从妇饮酒,阮醉,便眠其妇侧。夫始殊疑之,伺察,终无他意。王隐晋书曰:「籍邻家处子有才色,未嫁而卒。籍与无亲,生不相识,往哭,尽哀而去。其达而无检,皆此类也。」
  【校文】
  注「往哭」「哭」下沈本有「之」字。
  阮籍当葬母,蒸一肥豚,饮酒二斗,然后临诀,〔一〕直言「穷矣」!都得一号,因吐血,废顿良久。〔二〕邓粲晋纪曰:「籍母将死,与人围棋如故,对者求止,籍不肯,留与决赌。既而饮酒三斗,举声一号,呕血数升,废顿久之。」
  【校文】
  「直言」「言」沈本作「云」。
  【笺疏】
  〔一〕嘉锡案:居丧而饮酒食肉,起于后汉之戴良。故抱朴子以良与嗣宗并论。良事已见德行篇「王戎、和峤条」下。
  〔二〕李慈铭云:「案父母之丧,苟非禽兽,无不变动失据。阮籍虽曰放诞,然有至慎之称。文藻斐然,性当不远。且仲容丧服追婢,遂为清议所贬,沈沦不调。阮简居丧偶黍臛,亦至废顿,几三十年。嗣宗晦迹尚通,或者居丧不能守礼,何至闻母死而留棋决赌,临葬母而饮酒烹豚?天地不容,古所未有。此皆元康之后,八达之徒,沈溺下流,妄诬先达,造为悖行,崇饰恶言,以籍风流之宗,遂加荒唐之论。争为枭獍,坐致羯胡率兽食人,扫地都尽。邓粲所纪,世说所贩,深为害理,贻误后人。有志名教者,亟当辞而辟之也。」嘉锡案:以空言翻案,吾所不取。籍之不顾名教如此,而不为清议所废弃者,赖司马昭保持之也。观何曾事自见。
  阮仲容、咸也。步兵居道南,〔一〕诸阮居道北。北阮皆富,南阮贫。七月七日,北阮盛晒衣,〔二〕皆纱罗锦绮。仲容以竿挂大布犊鼻?于中庭。〔三〕人或怪之,答曰:「未能免俗,聊复尔耳!」竹林七贤论曰:「诸阮前世皆儒学,善居室,唯咸一家尚道弃事,好酒而贫。旧俗:七月七日,法当晒衣,诸阮庭中,烂然锦绮。咸时总角,乃竖长竿,挂犊鼻?也。」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阮籍为步兵校尉,阮咸未尝为此官。此条阮仲容下『步兵』二字盖衍。后人或疑仲容、步兵连文,是并举咸、籍二人故晋书阮咸传遂云:『咸与籍居道南。』盖即本世说之文。然临川如果并举咸、籍,则籍当先咸,而云『仲容步兵』,成何文理?且下但言挂?,何须连及嗣宗?注引七贤论,亦无籍事。又孝标于下条注曰:『籍也』,而于此无注。则原本无此二字可知。唐修晋书,多本世说,而咸传载此,乃有咸与籍之文。则尔时世说已误也。」
  〔二〕御览卷三十一引韦氏月录曰:「七月七日晒曝革裘,无虫。」又引崔寔四民月令曰:「七月七日暴经书及衣裳,习俗然也。」全唐诗沈佺期七夕曝衣篇自注引王子阳园苑疏云:「太液池边有武帝阁,帝至七月七日夜,宫女出后衣曝之。」
  〔三〕养新录四曰:「史记司马相如传:『相如自着犊鼻裈。』韦昭曰:『今三尺布作,形如犊鼻矣。』案广雅:『□襣,?也。?无裆者谓之□。□,度没反。』说文无□字,当为突,即犊鼻也。突、犊声相近,重言为犊鼻,单言为突。后人又加衣旁耳。」
  阮步兵籍也。丧母,裴令公楷也。往吊之。〔一〕阮方醉,散发坐床,箕踞不哭。裴至,下席于地,哭吊喭毕,便去。〔二〕或问裴:「凡吊,主人哭,客乃为礼。阮既不哭,君何为哭?」裴曰:「阮方外之人,故不崇礼制;我辈俗中人,故以仪轨自居。」时人叹为两得其中。名士传曰:「阮籍丧亲,不率常礼,裴楷往吊之,遇籍方醉,散发箕踞,旁若无人。楷哭泣尽哀而退,了无异色,其安同异如此。」戴逵论之曰:「若裴公之制吊,欲冥外以护内,有达意也,有弘防也。」
  【校文】
  注「制吊」「制」,景宋本及沈本俱作「致」。
  【笺疏】
  〔一〕程炎震云:「阮长于裴且三十岁,宜裴以仪轨自居。然阮丧母在嘉平中,楷时未弱冠,似未必有此事。」又云:「御览五百六十一引裴楷别传云:『初陈留阮籍遭母丧,楷弱冠往吊。』」
  〔二〕书钞八十五引裴楷别传云:「阮籍遭母丧,楷往吊。籍乃离丧位,神气晏然,纵情啸咏,旁若无人。楷便率情独哭,哭毕而退。」
  诸阮皆能饮酒,仲容至宗人闲共集,不复用常桮斟酌,以大瓮盛酒,〔一〕围坐,相向大酌。时有群猪来饮,直接去上,〔二〕便共饮之。
  【笺疏】
  〔一〕「瓮」,山谷外集注七引作「盆」。
  〔二〕程炎震云:「晋书四十九阮咸传云:『咸直接去其上。』」
  阮浑长成,风气韵度似父,亦欲作达。步兵曰:「仲容已预之,卿不得复尔。」竹林七贤论曰:「籍之抑浑,盖以浑未识己之所以为达也。后咸兄子简,亦以旷达自居。父丧,行遇大雪,寒冻,遂诣浚仪令,令为它宾设黍臛,简食之,以致清议,废顿几三十年。是时竹林诸贤之风虽高,而礼教尚峻,迨元康中,遂至放荡越礼。乐广讥之曰:『名教中自有乐地,何至于此?』乐令之言有旨哉!谓彼非玄心,徒利其纵恣而已。」
  裴成公妇,王戎女。王戎晨往裴许,不通径前。裴从床南下,女从北下,相对作宾主,了无异色。裴氏家传曰:「頠取戎长女。」
  阮仲容先幸姑家鲜卑婢。及居母丧,姑当远移,初云当留婢,既发,定将去。仲容借客驴箸重服自追之,累骑而返。曰:「人种不可失!」即遥集之母也。竹林七贤论曰:「咸既追婢,于是世议纷然。自魏末沈沦闾巷,逮晋咸宁中,始登王途。〔一〕」阮孚别传曰:「咸与姑书曰:『胡婢遂生胡儿。』姑答书曰:『鲁灵光殿赋曰:「胡人遥集于上楹」,可字曰遥集也。』故孚字遥集。」
  【校文】
  「定将去」「定」,沈本作「乃」。
  【笺疏】
  〔一〕程炎震云:「咸云人种,则孚在孕矣。孚传云:『年四十九卒』,以苏峻作逆推之,知是咸和二年。则生于咸宁五年。泰始五年荀勖正乐时,咸已为中护军长史、散骑侍郎,而云『咸宁中始登王途』,非也。」
  任恺既失权势,不复自检括。或谓和峤曰:「卿何以坐视元裒败而不救?」〔一〕和曰:「元裒如北夏门,拉?自欲坏,非一木所能支。」〔二〕晋诸公赞曰:「恺字符裒,乐安博昌人。有雅识国干,万机大小多综之。与贾充不平,充乃启恺掌吏部,又使有司奏恺用御食器,坐免官,世祖情遂薄焉。」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恺传云:『贾充遣尚书右仆射高阳王珪奏恺,遂免官。』考武纪,珪为仆射在太始七年,至十年薨。恺之免官,当在此数年中。和峤时为中书令,故人责以不救也。」
  〔二〕程炎震云:「北夏门盖即大夏门。」嘉锡案:晋书地理志:「洛阳北有大夏、广莫二门。」洛阳伽蓝记序曰:「北面西头,汉曰夏门,魏、晋曰大夏门。尝造三层楼,去地二十丈。洛阳城门楼皆两重,惟大夏门甍栋干云。」和峤于洛阳十二门独举北夏门者,盖以其最壮丽繁盛也。说文:「拉,摧也。」「?」字始见集韵八戈及类篇十二上云:「良何切,拣也。」韵会举要二十哿云:「朗可切,裂也。」均与拉?之义不相近。此乃六朝俗字,其义则推物使动也。今通作挪。玉篇云:「挪,奴多切,搓挪也。」又见王仁煦切韵及篆隶万象名义。盖搓挪则物自移动,二字不知孰为后起。任恺为侍中,总门下枢要,管综既繁,权势日重,自为人所侧目。加以与贾充不平,充朋党甚盛,浸润多端,毁言日至,虽慈母犹不免投杼,况人主乎?峤与恺亲善,武帝所素知。若复以口舌相救,将益为帝所疑,于事终无所益。盖恺之必败,如城门之自坏,非一朝一夕之故矣。故其言如此。
  刘道真少时,常渔草泽,善歌啸,闻者莫不留连。有一老妪,识其非常人,甚乐其歌啸,乃杀豚进之。道真食豚尽,了不谢。妪见不饱,又进一豚,食半余半,乃还之。后为吏部郎,妪儿为小令史,道真超用之。不知所由,问母;母告之。于是赍牛酒诣道真,道真曰:「去!去!无可复用相报。」刘宝已见。
  阮宣子常步行,以百钱挂杖头,至酒店,便独酣畅。虽当世贵盛,不肯诣也。名士传曰:「修性简任。」
  山季伦为荆州,〔一〕时出酣畅。人为之歌曰:「山公时一醉,径造高阳池。〔二〕日莫倒载归,茗艼无所知。〔三〕复能乘骏马,倒箸白接篱。〔四〕举手问葛强,何如并州儿?」高阳池在襄阳。强是其爱将,并州人也。襄阳记曰:「汉侍中习郁于岘山南,依范蠡养鱼法作鱼池,池边有高堤,种竹及长楸,芙蓉菱芡覆水,是游燕名处也。山简每临此池,未尝不大醉而还,曰:『此是我高阳池也!』襄阳小儿歌之。」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四十三本传:永嘉三年,简镇襄阳。」
  〔二〕水经注二十八沔水注曰:「沔水径蔡洲,又与襄阳湖水合。水上承鸭湖,东南流径岘山西。又东南流,注白马陂水。又东,入侍中襄阳侯习郁渔池。郁依范蠡养法作大陂,陂长六十丈,广四十步。池中起钓台。池北亭,郁墓所在也。列植松篁于池侧。沔水上,郁所居也。又作石洑,逗引大池水,于宅北作小鱼池。池长七十步,广二十步,西枕大道,东北二边,限以高堤,楸竹夹植,莲芡覆水,是游宴之名处也。山季伦之镇襄阳,每临此池,未尝不大醉而还。」元和郡县志二十一曰:「襄阳县习郁池在县南十四里。」太平寰宇记一百四十五曰:「习郁池在襄阳东十五里。」
  鸡肋编上曰:「余尝守官襄阳,今州城在岘、万两山之间。岘山在东,万山在西。习池在凤林寺。山北岸为汉江所啮,甚迩。数十年之后,当不复见矣。」王世贞宛委余编八曰:「余过襄阳,城之十余里为习家池,不能二亩许,乃是流泉汇而为池耳。前半里许,俯大江。按水经注:『沔水径蔡洲,与襄阳湖水合』云云,然则今之习池,非复昔之旧矣。又其地高,不可引湖水。」
  〔三〕茗艼,水经沔水注及类聚九引襄阳记作「酩酊」。黄生义府下云:「酩酊二字古所无。世说『茗艼无所知』,盖借用字。今俗云懵懂,即茗艼之转也。又列子『眠娗諈诿』,张湛注:『眠娗,不开通貌。』详注义,则眠娗当即读茗艼。」
  〔四〕张淏云谷杂记二曰:「杜子美诗云:『醉把青荷叶,狂遗白接?。』王洙注引世说山简倒着白接?事,且云:『接?,衫也。』予按郭璞尔雅注云:『白鹭头翅背上皆有长翰毛,今江东人取以为睫攡。』又广韵云:『接?,白帽。』而集韵又作□及□,亦云『白帽』。李白答人赠乌纱帽云:『领得乌纱帽,全胜白接?。』则接?为帽明甚,非衫也。洙误矣。」
  尔雅释鸟郭注曰:「白鹭头翅背上皆有长翰毛,今江东人取以为睫攡,名之曰白鹭缞。」郝懿行疏曰:「郭云『江东人取以为睫攡』者,广韵云:『接?,白帽,即睫攡也。』御览引此注,正作接攡。」嘉锡案:景宋本御览六百八十七引郭注及世说实作接离,不作攡及篱也。元李治敬斋古今黈卷十曰:「晋书山简传:襄阳人歌曰:『日暮倒载归。』人说倒载甚多,俱不洒脱。吾以为倒身于车中,无疑也。言倒即倒卧,言载即其车。可知倒载来归,既而复能骑骏马也。盖归时以茗艼之故,倒卧车中;比入城,酒稍解,遂能骑马。虽能骑马,终被酒困,故倒着白接离也。上倒上声,下倒去声,着入声。」
  张季鹰纵任不拘,时人号为江东步兵。或谓之曰:「卿乃可纵适一时,独不为身后名邪?」答曰:「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实时一桮酒!」〔一〕文士传曰:「翰任性自适,无求当世,时人贵其旷达。」
  【校文】
  「独不为」景宋本及沈本无「独」字。
  【笺疏】
  〔一〕明陆树声长水日抄曰:「张季鹰因秋风起,思吴中莼菜鲈鱼,幡然曰:『人生贵适志,安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观其语顾荣曰:『天下纷纷,祸难未已。夫有四海之名者,求退良难。吾本志山林,无望于时。』故托言以去,而或者乃谓之曰:『子独不为身后名?』不知翰方逃名当世,何暇计身后名耶?」
  毕茂世云:「一手持蟹螯,一手持酒桮,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晋中兴书曰:「毕卓字茂世,新蔡人。〔一〕少傲达为胡毋辅之所知。太兴末,为吏部郎,尝饮酒废职。比舍郎酿酒熟,卓因醉,夜至其?间取饮之。主者谓是盗,执而缚之,知为吏部也,释之。卓遂引主人燕?侧,取醉而去。温峤素知爱卓,请为平南长史,卒。」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卓传云:新蔡□阳人。」
  贺司空入洛赴命,为太孙舍人。〔一〕经吴阊门,在船中弹琴。张季鹰本不相识,先在金阊亭,闻弦甚清,下船就贺,因共语。便大相知说。问贺:「卿欲何之?」贺曰:「入洛赴命,正尔进路。」张曰:「吾亦有事北京。」因路寄载,便与贺同发。初不告家,家追问乃知。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六十八循传作『太子舍人』,是愍怀太子也。永康元年,愍怀废死,后立其子为皇太孙,太子官属即转为太孙官属。」
  祖车骑过江时,公私俭薄,无好服玩。王、庾诸公共就祖,忽见裘袍重迭,珍饰盈列,诸公怪问之。祖曰:「昨夜复南塘一出。」祖于时恒自使健儿鼓行劫钞,在事之人,亦容而不问。〔一〕晋阳秋曰:「逖性通济,不拘小节。又宾从多是桀黠勇士,逖待之皆如子弟。永嘉中,流民以万数,扬土大饥,宾客攻剽,逖辄拥护全卫,〔二〕谈者以此少之,〔三〕故久不得调。」
  【笺疏】
  〔一〕此条有敬胤注。
  〔二〕程炎震云:「晋书逖传:『逖抚慰之曰:「比复南塘一出不?」或为吏所绳,逖辄拥护救解之。』盖用晋阳秋语而较详,于事为合。如世说所云,则士雅自行劫矣。」
  〔三〕嘉锡案:宾客攻剽,而逖拥护之者,此古人使贪使诈之术也。孟尝君以鸡鸣狗盗之徒为食客,亦是此意。谈者少之,遂归罪于逖,以为自使健儿劫钞矣。
  鸿胪卿孔群好饮酒。王丞相语云:「卿何为恒饮酒?不见酒家覆瓿布,日月糜烂?」〔一〕群曰:「不尔,不见糟肉,乃更堪久。」群尝书与亲旧:「今年田得七百斛秫米,不了曲糱事。」群已见上。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群传:日月下有久字。」
  有人讥周仆射:「与亲友言戏,秽杂无检节。」邓粲晋纪曰:「王导与周顗及朝士诣尚书纪瞻观伎。瞻有爱妾,能为新声。顗于众中欲通其妾,露其丑秽,颜无怍色。有司奏免顗官,诏特原之。」周曰:「吾若万里长江,何能不千里一曲。」〔一〕
  【笺疏】
  〔一〕嘉锡案:伯仁名德,似不宜有此。然魏、晋之间,蔑弃礼法,放荡无检,似此者多矣。御览八百四十五引典论曰:「孝灵末,常侍张让子奉为太医令,与人饮,辄去衣露形,为戏乐也。」可见此风起于汉末。本书德行篇曰:「王平子、胡毋彦国诸人皆以任放为达,或有裸体者。」注引王隐晋书曰:「魏末阮籍嗜酒荒放,露头散发,裸袒箕踞。其后贵游子弟阮瞻、王澄、谢鲲、胡毋辅之之徒皆祖述于籍,谓得大道之本。故去巾帻,脱衣服,露丑恶,同禽兽。甚者名之为通,次者名之为达也。」伯仁与瞻等同时,不免名士习气,故其举动相同。特因其死在瞻等之后,晚年名德日重,故不与诸人同科耳。或谓诸人虽裸袒,不过朋友作达,何至众中欲通人妾?不知王隐谓瞻等露丑恶,同禽兽,则亦何所不至?且此自是当时风气。亦不独瞻等为然也。抱朴子疾谬篇曰:「轻薄之人,迹厕高深。交成财赡,名位粗会,便背礼叛教,托云率任。才不逸伦,强为放达。以傲兀无检者为大度,以惜护节操为涩少。于是腊鼓垂,无赖之子,白醉耳热之后,结党合群,游不择类,携手连袂,以遨以集。入他堂室,观人妇女,指玷修短,评论美丑。或有不通主人,便共突前,严饰未办,不复窥听。犯门折关,踰垝穿隙,有似抄劫之至也。其或妾媵藏避不及,至搜索隐僻,就而引曳,亦怪事也。然落拓之子,无骨鲠而好随俗者,以通此者为亲密,距此者为不恭。于是要呼愦杂,入室视妻,促膝之狭坐,交杯觞于咫尺。弦歌淫冶之音曲,以誂文君之动心。载号载呶,谑戏丑亵。穷鄙极黩,尔乃笑(此句疑脱一字)。乱男女之大节,蹈相鼠之无仪。然而俗习行惯,皆曰此乃京城上国公子王孙贵人所共为也。」沈约宋书五行志一亦曰:「晋惠帝元康中,贵游子弟相与为散发?身之饮,对弄婢妾。逆之者伤好,非之者负讥。希世之士,耻不与焉。盖胡翟侵中国之萌也。岂徒伊川之民,一被发而祭者乎?」二书之言,虽详略不同,而曲折相合,知当时之风气如此。伯仁大节无亏而言戏秽杂,盖习俗移人,贤者不免。以彼任率之性,又好饮狂药,昏醉之后,亦复何所不至?固不可以一眚掩其大德,亦不必曲为之辩,以为必无此事也。
  温太真位未高时,屡与扬州、淮中估客樗蒱,与辄不竞。尝一过,大输物,戏屈,无因得反。与庾亮善,于舫中大唤亮曰:「卿可赎我!」庾即送直,然后得还。经此数四。中兴书曰:「峤有俊朗之目,而不拘细行。」
  温公喜慢语,卞令礼法自居。卞壸别传曰:「壸正色立朝,百寮严惮,贵游子弟,莫不祗肃。」至庾公许,大相剖击。温发口鄙秽,庾公徐曰:「太真终日无鄙言。」重其达也。
  周伯仁风德雅重,深达危乱。过江积年,恒大饮酒。尝经三日不醒,时人谓之「三日仆射」。〔一〕晋阳秋曰:「初,顗以雅望,获海内盛名,后屡以酒失。庾亮曰:『周侯末年,可谓凤德之衰也。』」语林曰:「伯仁正有姊丧,三日醉,姑丧,二日醉,大损资望。每醉,诸公常共屯守。」
  【校文】
  「雅重」北堂书钞五十九引作「雅凝」。
  【笺疏】
  〔一〕晏殊类要二十八引作「顗常醉,及渡江,三日醒。」
  马国翰语林辑本注曰:「御览四百九十七引『周伯仁过江恒醉,止有姊丧三日醒,姑丧三日醒也』。案刘(孝标)引当与御览同。后人以世说有三日不醒语,遂改两醒字为两醉字。止讹为正,三讹为二耳。」嘉锡案:御览所引,于文理事情,皆较世说注为协。马说是也。南史陈庆之传载庆之子暄与兄子秀书云「昔周伯仁度江,唯三日醒。吾不以为少」云云。正是用语林,可以为证。
  卫君长为温公长史,温公甚善之。每率尔提酒脯就卫,箕踞相对弥日。卫往温许,亦尔。卫永已见。
  苏峻乱,诸庾逃散。庾冰时为吴郡,单身奔亡,〔一〕民吏皆去。唯郡卒独以小船载冰出钱塘口,蘧篨覆之。〔二〕时峻赏募觅冰,属所在搜检甚急。卒舍船市渚,因饮酒醉还,舞棹向船曰:「何处觅庾吴郡?此中便是。」冰大惶怖,然不敢动。监司见船小装狭,谓卒狂醉,都不复疑。自送过淛江,寄山阴魏家,得免。中兴书曰:「冰为吴郡,苏峻作逆,遣军伐冰,冰弃郡奔会稽。」后事平,冰欲报卒,适其所愿。卒曰:「出自厮下,不愿名器。少苦执鞭,恒患不得快饮酒。使其酒足余年毕矣,无所复须。」冰为起大舍,市奴婢,使门内有百斛酒,终其身。时谓此卒非唯有智,且亦达生。
  【笺疏】
  〔一〕程炎震云:「咸和二年二月,庾冰奔会稽。」
  〔二〕李详云:「详案:说文:『籧篨,粗竹席也。』通鉴九十四作蘧蒢。胡注:『从草者,今芦?也。』案古人从艹从竹之字互用,胡氏亦望文生义耳。其实竹席、芦席,皆可覆之。」嘉锡案:方言五曰:「簟,宋、魏之闲谓之笙,或谓之籧□。自关而西,或谓之簟,或谓之□,其麤者谓之籧篨。自关而东,或谓之篕掞。」郭注曰:「江东呼籧篨为?,音废。」
  殷洪乔作豫章郡,〔一〕殷氏谱曰:「羡字洪乔,陈郡人。〔二〕父识,镇东司马。羡仕至豫章太守。」临去,都下人因附百许函书。既至石头,〔三〕悉掷水中,因祝曰:「沈者自沈,浮者自浮,殷洪乔不能作致书邮。」〔四〕
  【笺疏】
  〔一〕程炎震云:「羡于咸康中为长沙,见庾翼传。作豫章未知何时?盖亦成帝时。」
  〔二〕书钞一百三引语林作「郡下人」。御览五百九十五作「郡人」。
  〔三〕能改斋漫录九曰:「汪藻彦章为江西提学,作石头驿记云:『自豫章绝江而西,有山屹然。并江西出,曰石头渚。世以为殷洪乔投书之地。今且千载,而洪乔之名与此山俱传。』然则石头之名,汪彦章徇流俗之失,竟以为洪乔投书之地,失之矣。予尝考之,盖江南有两石头:钟山龙蟠,石头虎踞,与夫王敦、苏峻之所据者,此隶乎金陵者也。余孝顷与萧勃即石头作两城,二子各据其一,此豫章之石头也。洪乔为豫章太守,都下人士因其行,致书百余函,次石头皆投之。盖金陵晋室所都,都下人士以羡出守,故因书以附之。投之石头,谓羡出都而投,而非抵豫章而投也。后人以羡尝守豫章,而豫章适有石头,故因石头之名号投书渚矣。」嘉锡案:此事原有二说。世说及今晋书殷浩传均作都下人附书。羡既不肯为人作致书邮,则不必携至豫章而后掷之水中。吴曾以为是金陵之石头,固自有理。然御览七十一引晋书曰:「殷羡建元中为豫章太守。去郡,郡人多附书一百余封。行至江西石头渚岸,以书掷水中,故时人号为投书渚。」是附书者,乃豫章郡人,而非都下人士。且明明指为江西石头渚矣。寰宇记一百六载其事于洪州南昌县石头渚条下,并不始于汪彦章。吴曾之说知其一,未知其二也。世说此条本之语林。书钞、御览引语林,均作「郡人附书」。疑世说都字为传写之讹。唐史臣不觉其误,反据以改旧晋书,所谓郢书而燕说之也。景定建康志十九云:「投书渚,今在城西。」是亦以为金陵之石头。而所引晋史,仍作「殷羡去郡,人多附书」。则又两失之矣。
  说郛卷五十引豫章古今记曰:「石头津在郡江之西岸,亦名沈书浦。晋殷羡字洪乔,为豫章太守,临去,因附书百封。羡将至石头,沈之,内有嘱托事,掷于水中曰:『有事者沈,无事者浮。』故名焉。」
  〔四〕嘉锡案:此出语林,见御览五百九十五引。
  王长史、谢仁祖同为王公掾。王蒙别传曰:「丞相王导辟名士时贤,协赞中兴。旌命所加,必延俊乂,辟蒙为掾。」长史云:「谢掾能作异舞。」谢便起舞,神意甚暇。晋阳秋曰:「尚性通任,善音乐。」语林曰:「谢镇西酒后,于盘案闲,为洛市肆工鸲鹆舞,甚佳。」王公熟视,谓客曰:「使人思安丰。」戎性通任,尚类之。
  王、刘共在杭南,〔一〕酣宴于桓子野家。伊已见。谢镇西往尚书墓还,葬后三日反哭。诸人欲要之,初遣一信,犹未许,然已停车。重要,便回驾。诸人门外迎之,把臂便下,裁得脱帻箸帽。酣宴半坐,乃觉未脱衰。尚书,谢裒,尚叔也。已见。宋明帝文章志曰:「尚性轻率,不拘细行。兄葬后,往墓还,王蒙、刘惔共游新亭,蒙欲招尚,先以问惔曰:『计仁祖正当不为异同耳。』惔曰:『仁祖韵中自应来。』乃遣要之。尚初辞,然已无归意。及再请,即回轩焉。其率如此。」
  【校文】
  注「尚初辞」下,沈本有「不往」二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杭,朱雀桁也。」
  桓宣武少家贫,戏大输,债主敦求甚切,思自振之方,莫知所出。陈郡袁耽,俊迈多能。袁氏家传曰:「耽字彦道,陈郡阳夏人,魏中郎令涣曾孙也。魁梧爽朗,高风振迈,少倜傥不羁,有异才,士人多归之。仕至司徒从事中郎。」宣武欲求救于耽,耽时居艰,恐致疑,试以告焉。应声便许,略无慊吝。遂变服怀布帽随温去,与债主戏。耽素有蓺名,债主就局曰:「汝故当不办作袁彦道邪?」遂共戏。十万一掷,直上百万数。投马绝叫,〔一〕傍若无人,探布帽掷对人曰:「汝竟识袁彦道不?」〔二〕郭子曰:「桓公樗蒱,失数百斛米,求救于袁耽。耽在艰中,便云:『大快。我必作采,卿但大唤。』即脱其衰,共出门去。觉头上有布帽,掷去,箸小帽。既戏,袁形势呼袒,掷必卢雉,二人齐叫,敌家顷刻失数百万也。」〔三〕
  【校文】
  「慊吝」景宋本作「嫌恪」。「慊」,沈本作「嫌」。
  注「少倜傥不羁,有异才」沈本作「少有异才,倜傥不羁」。
  【笺疏】
  〔一〕吴承仕曰:「投马之马,当即今所谓筹马欤?」
  〔二〕程炎震云:「晋书八十三耽传云:『其通脱若此。』」
  〔三〕嘉锡案:御览七百五十四引郭子曰:「桓公年少至贫,尝樗蒱,失数百斛米。齿既恶,意亦沮,自审不复振,乃请救于袁彦道。桓具以情告,袁欣然无忤,便即俱去门,云『我不但拔卿、要为卿破之,我必作快齿,卿但快唤』云云。」较此注所引,互有详略。
  王光禄云:「酒,正使人人自远。」光禄,王蕴也。续晋阳秋曰:「蕴素嗜酒,末年尤甚。及在会稽,略少醒日。」
  刘尹云:「孙承公狂士,每至一处,赏翫累日,或回至半路却返。」中兴书曰:「承公少诞任不羁,家于会稽,性好山水。及求鄞县,遗心细务,纵意游肆,名阜盛川,靡不历览。」
  袁彦道有二妹:一适殷渊源,一适谢仁祖。袁氏谱曰:「耽大妹名女皇,适殷浩。小妹名女正,适谢尚。」语桓宣武云:「恨不更有一人配卿。」
  桓车骑在荆州,张玄为侍中,使至江陵,路经阳岐村〔一〕,村临江,去荆州二百里。俄见一人,持半小笼生鱼,径来造船云:「有鱼,欲寄作脍。」张乃维舟而纳之。问其姓字,称是刘遗民。〔二〕中兴书曰:「刘驎之,一字遗民。」已见。张素闻其名,大相忻待。刘既知张衔命,问:「谢安、王文度并佳不?」张甚欲话言,刘了无停意。既进脍,便去,云:「向得此鱼,观君船上当有脍具,是故来耳。」于是便去。张乃追至刘家,为设酒,殊不清旨。张高其人,不得已而饮之。方共对饮,刘便先起,云:「今正伐荻,不宜久废。」张亦无以留之。
  【校文】
  「无停意」「停」,渚宫旧事引作「留」。
  「方共对饮」「共」,渚宫旧事引作「欲」。
  【笺疏】
  〔一〕水经注三十五云:「江水又右径阳岐山北,山沈大江。」寰宇记一百四十六云:「阳岐山在石首县西一百步。」程炎震云:「旧唐书地理志:『石首县显庆元年移治阳岐山下。』御览四十九引荆南记云:『石首县阳岐山,山无所出,不足可书。本属南平界。』又引范元年记云:『故老相承云:胡伯始以本县境无山,此山上计偕簿。』按此山当有脱文,今姑仍之。」
  〔二〕李慈铭云:「案史通杂说上史记篇注云:『刘遗民、曹缵皆于檀氏春秋有传。』今晋书则了无其名。宋书周续之传言彭城刘遗民遁迹庐山,与续之及陶渊明称浔阳三隐。白居易宿西林寺诗注有柴桑令刘遗民。郎瑛七修类槁谓刘遗民名程之。据此注引何法盛书,则遗民是驎之别字,岂柴桑令又一人欤?今晋书刘驎之传,不言一字遗民。」嘉锡案:此条自「名程之」以上,皆孙志祖之说,见读书脞录卷三。渚宫旧事五作「问其姓氏,称刘道岷」。注云:「一云字道民。」案道民、遗民,自是两人。隋书经籍志云:「梁有老子玄谱一卷,晋柴桑令刘遗民撰,亡。」又云:「梁有柴桑令刘遗民集五卷,录一卷,亡。」经典释文序录有刘遗民玄谱一卷,注云:「字遗民,彭城人,东晋柴桑令。」广弘明集三十二有释慧远与隐士刘遗民等书,道宣注云:「彭城刘遗民,以晋太元中除宜昌、柴桑二县令。值庐山灵邃,足以往而不返。丁母忧,去职入山。于西林涧北,别立禅坊,养志闲处。在山一十五年,年五十七。」莲社高贤传云:「刘程之字仲思,彭城人。刘裕以其不屈,乃旌其号曰遗民。」据此,则其人虽与刘驎之同时,同号遗民,而其名字、里贯、仕履以及平生事迹,乃无一同者。其非一人,了然易见。栖逸篇注言驎之居阳岐,去道斥近。晋书驎之传亦言居于阳岐,在官道之侧。与此条张玄往江陵,而道经阳岐村者合。然则与玄遇者,自是驎之,与白莲社中之刘遗民固绝不相干也。御览五百四引晋中兴书曰:「刘驎之字子骥,一字道民。」与此注引作一字遗民者不同。考水经注四十引有刘道民诗。盖驎之自字道民,后人校世说者但知有庐山之刘遗民,遂妄改为「遗」耳。又案:莲社高贤传,乃宋大观间沙门怀语据陈舜俞本重修。舜俞原书,见宋本庐山记卷三,题为十八贤传。其刘遗民传云:「刘程之字仲思,彭城聚里人。解褐府参军。程之既慕远公名德,欲白首同社,乃录寻阳、柴桑,以为入山之资。岁满弃去,结庐西林,蔽以榛莽。义熙闲,公侯复辟之,皆不应。后易名遗民。义熙六年庚戌终,春秋五十七。」无刘裕以其不屈,旌其号曰遗民之说。高贤传之言,疑出傅会。佛祖通载八亦云:「司徒王谧、丞相桓玄、侍中谢混、太尉刘裕咸嘉其贤,欲相推荐。程之力辞。太尉亦以其志不屈,与群公议遗民之号旌焉。」与高贤传同一不可据。
  王子猷诣郗雍州,中兴书曰:「郗恢字道胤,高平人。父昙,北中郎将。恢长八尺,美?,风神魁梧。烈宗器之,以为蕃伯之望。自太子左率,擢为雍州刺史。」雍州在内,见有??,〔一〕云:「阿乞那得此物?」阿乞、恢小字。令左右送还家。郗出见之,王曰:「向有大力者负之而趋。」庄子曰:「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泽,谓之固矣。然有大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郗无忤色。
  【校文】
  「??」「?」,沈本作「毾」。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当作毾?。一切经音义引通俗文:『织毛褥曰?毹,细者谓之毾?。』后汉书西域传注引埤仓:『毾?,毛席也。』北堂书钞引通俗文:『氍毹之细者曰毾?。』玉篇:『毾?,席也。』集韵:『毾?,罽也。』字书、韵书,并无?字。」
  程炎震云:「?即毾字。玉篇:『毾,他腊切,毾?席。?,都能切,毾?也。』广韵二十八盍:『毾,吐盍切,毾?。』又十七登:『?,都滕切,毾?。』后汉书百十八西域传:『天竺国有细布好毾?』,注:『毾,它盍反。?,音登。』埤苍:『白毛席也。』释名曰:『施之承大床前,小榻上,以登床也。』」按今本释名卷六作榻登,贤注所引亦小异。」吴承仕曰:「据此,是??尚希有,故时人珍之。」
  谢安始出西戏,失车牛,便杖策步归。道逢刘尹,语曰:「安石将无伤?」谢乃同载而归。
  襄阳罗友有大韵,少时多谓之痴。尝伺人祠,欲乞食,往太蚤,门未开。主人迎神出见,问以非时,何得在此?答曰:「闻卿祠,欲乞一顿食耳。」〔一〕遂隐门侧。至晓,得食便退,了无怍容。为人有记功,从桓宣武平蜀,按行蜀城阙观宇,内外道陌广狭,植种果竹多少,皆默记之。后宣武漂洲与简文集,〔二〕友亦预焉。共道蜀中事,亦有所遗忘,友皆名列,曾无错漏。宣武验以蜀城阙簿,皆如其言。坐者叹服。谢公云:「罗友讵减魏阳元!」〔三〕后为广州刺史,当之镇,刺史桓豁语令莫来宿。〔四〕答曰:「民已有前期。主人贫,或有酒馔之费,见与甚有旧,请别日奉命。」征西密遣人察之。至日,乃往荆州门下书佐家,处之怡然,不异胜达。在益州语儿云:「我有五百人食器。」家中大惊。其由来清,而忽有此物,定是二百五十沓乌樏。〔五〕晋阳秋曰:「友字它仁,襄阳人。少好学,不持节检。性嗜酒,当其所遇,不择士庶。又好伺人祠,往乞余食,虽复营署垆肆,不以为羞。桓温常责之云:『君太不逮!须食,何不就身求?乃至于此!』友傲然不屑,答曰:『就公乞食,今乃可得,明日已复无。』温大笑之。始仕荆州,后在温府。以家贫乞禄,温虽以才学遇之,而谓其诞肆,非治民才,许而不用。后同府人有得郡者,温为席起别,友至尤晚。问之,友答曰:『民性饮道嗜味,昨奉教旨,乃是首旦出门,于中路逢一鬼,大见揶揄,云:「我只见汝送人作郡,何以不见人送汝作郡?」民始怖终惭,回还以解,不觉成淹缓之罪。』温虽笑其滑稽,而心颇愧焉。后以为襄阳太守,累迁广、益二州刺史。在藩举其宏纲,不存小察,甚为吏民所安说。薨于益州。」〔六〕
  【校文】
  「至日」「日」,景宋本及沈本作「夕」。
  注「字它仁」「它」,沈本作「宅」。
  注「以才学遇之」沈本「才」作「文」。
  注「起别」「起」,景宋本及沈本作「赴」。
  注「始怖终惭」「怖」,景宋本及沈本作「?」。
  【笺疏】
  〔一〕钱大昕恒言录二曰:「世说罗友曰:『闻君祠,欲乞一顿食耳。』南史徐湛之传:『今日有一顿饱食,欲残害我儿子。』杜子美诗:『顿顿食黄鱼。』旧唐书食货志:『宜付所司决,痛杖一顿。』阮常生注曰:『常生案:水经注:「尔雅曰:『山一成谓之顿丘。』释名谓『一顿而成丘,无高下小大之杀也』。」』」
  〔二〕李慈铭云:「案漂洲,当作溧洲,本作烈洲,亦作洌洲。在今江南江宁县西南七十里,以旁有烈山得名。此因烈误洌,因洌误溧,遂讹为漂耳。晋书桓温传作洌洲。桓冲传亦误作漂州。」程炎震云:「御览六十九引丹阳记曰:『烈洲在县西南。』舆地志云:『吴旧津所也。内有小水,堪泊船,商客多停以避烈风,故以名焉。王浚伐吴宿于此。简文为相时,会桓元子之所也。亦曰漂洲。洲上有山,山形似栗。伏滔北征赋谓之烈洲。』又曰:『江宁县二十五里有洌洲。』按漂洲当作溧洲,即洌洲也。简文会温于洌洲,通鉴在哀帝兴宁三年二月。胡三省曰:『今姑孰江中有洌山,即其地。又会桓元子之所也。』子字原脱,今补。」
  〔三〕程炎震云:「桓温以永和三年丁未平蜀,至兴宁三年乙丑,凡十九年,是真强记者矣。」晋书:「魏舒字阳元,任城樊人也。官至司徒,谥曰康。」传不言其强记,其事未详。
  〔四〕程炎震云:「兴宁三年,桓豁为荆州。」
  〔五〕李慈铭云:「案沓,重也。樏已见卷中之上雅量篇。其器似盘中有隔,犹唐之牙盘,今之手盒。一器中攒聚数十隔。故友二百五十重乌樏者,每隔之下必有其托,遂成五百食器矣。友家清贫,盖用黑漆此器,故曰乌樏。」程炎震云:「玉篇:『沓,重迭也。』广韵:『沓,重也,合也。』樏当为有盖之器,故一樏可为两人食器也。」嘉锡案:广韵:「樏,力委切,似盘,中有隔也。」解见雅量篇「王夷甫尝属族人事」条。御览七百五十九引东宫旧事曰:「漆三十五子方樏二沓,盖二枚。」与此可以互证。樏之为器,其形似盘而有盖,又似盒,中分数隔。一隔之中,别置小盘以盛菜,如今之碟子,为其便于洗涤也,故谓之樏。樏之为言累也。盒为母,而碟为子,几隔则为几子。故杜兰香传有七子樏,而祖台之志怪谓之七子盒盘也。盒与碟合为一副,则谓之沓。沓者,迭也。言隔之上又有碟,其形迭迭然也。但东宫旧事之与世说,又自不同。旧事之所谓沓,举盒言之,故三十五子而为一沓。则樏一而碟三十五也。此所谓沓者,举碟言之,欲其数之多,故以一碟一隔为一沓。盖取出其碟,隔中亦可以盛菜,故二百五十沓,而可为五百人食器也。第不知凡为几樏?樏有几子耳?程氏以樏与盖,为两人食器,非也。樏必有隔,无隔则不得谓之樏。三十五子之樏,而止有一盖,则碟多而盖少。一沓恶能分食两人乎?乌樏者,涂之使黑,而不用漆,极言其清贫耳。后人或去盒,独用其碟。古无碟子,既不可名樏,又似盘而小,复不可名盘,遂谓之迭。酉阳杂俎十五云:「刘录事食鲙数迭,咯出一骨珠子,乃置于茶瓯中,以迭覆之。」又云:「有大虾蟆如迭。」金石萃编一百三唐济渎庙北海坛祭器碑,有?二百个,迭子五十只,盘子五十只。王氏跋云:「迭子厕于?后,即今俗名碟子。迭有重累之义。碟音舌,集韵云『治皮也』,不与碗同类。今俗作碟,非也。」其说是矣。以余考之:碟字,宋人本作楪。归田录四云:「吕文穆公为宰相,有一朝士家藏古鉴,自言能照二百里,欲因公弟献以求知。公笑曰:『吾面不过楪子大,安用照二百里?』」东京梦华录四云:「都人风俗奢侈,凡酒店中两人对坐饮酒,亦须用注碗一副,盘盏两副,果菜碟各五片,水菜碗三五只。」武林旧事六记酒楼云:「酒未至,则先设看菜数楪。及举杯,则又换细菜。」又卷九记高宗幸张俊府,俊所进奉宝器,有玉椽头楪儿一,玉圆临安样楪儿一。凡所谓楪子楪儿,皆即迭也。不知何时又转为碟。碟固俗字,然玉篇云:「楪,余涉切,牖也。」又「楪榆,县名」。以楪为迭,亦非其本义也。今人知碟子之出于樏者,鲜矣。故牵连并考之如此。通鉴长编卷一百四十三范仲淹言滕宗谅在邠州,声乐数日,乐人弟子得银楪子三二十片。案三二十片,盖即三二十只也。以其小而浅,故谓之片。又案:类聚八十二引杜兰香传,有七子樏。详见雅量篇「王夷甫尝属族人事」条。
  〔六〕渚宫旧事五云:「友墓在公安县南。」
  桓子野每闻清歌,辄唤「奈何!」谢公闻之曰:「子野可谓一往有深情。」
  张湛好于斋前种松柏。晋东宫官名曰:「湛字处度,高平人。」张氏谱曰:「湛祖嶷,正员郎。父旷,镇军司马。湛仕至中书郎。」〔一〕时袁山松出游,每好令左右作挽歌。山松别见。续晋阳秋曰:「袁山松善音乐,北人旧歌有行路难曲,辞颇疏质,山松好之,乃为文其章句,婉其节制,每因酒酣,从而歌之。听者莫不流涕。初,羊昙善唱乐,桓尹能挽歌,及山松以行路难继之,时人谓之三绝。」今云挽歌,未详。〔二〕时人谓「张屋下陈尸,袁道上行殡」。裴启语林曰:「张湛好于斋前种松,养鸲鹆。袁山松出游,好令左右作挽歌。时人云云。」
  【笺疏】
  〔一〕隋书经籍志曰:「列子八卷,东晋光禄勋张湛注。」宋书良吏王歆之传曰:「高平张佑,以吏材见知。佑祖湛,晋孝武时以才学为中书侍郎、光禄勋。」
  〔二〕程炎震云:「御览四百九十七酣醉门引俗语曰:『宋祎死后,葬在金城南山,对琅玡郡门。袁山松为琅邪太守,每醉,辄乘舆上宋祎冢,作行路难歌。』晋书八十三山松传并取两说。」御览四百九十七引俗说曰:「袁山松为琅琊太守,每醉,辄乘舆上宋祎冢,作行路难歌。」详见品藻篇「宋祎曾为王大将军妾」条。
  读书脞录续编四曰:「志祖案:山松既歌行路难曲,复于出游好令左右作挽歌也。自是二事,不当牵合,晋书本传两载之。」
  罗友作荆州从事,〔一〕桓宣武为王车骑集别。车骑,王洽,别见。友进坐良久,辞出,宣武曰:「卿向欲咨事,何以便去?」答曰:「友闻白羊肉美,一生未曾得吃,故冒求前耳。无事可咨。今已饱,不复须驻。」了无惭色。
  【笺疏】
  〔一〕渚宫旧事五云:「友与兄崇及甥习凿齿同为温从事。」
  张驎酒后挽歌甚凄苦,〔一〕桓车骑曰:「卿非田横门人,何乃顿尔至致?」驎,张湛小字也。谯子法训云:「有丧而歌者。或曰:『彼为乐丧也,有不可乎?』谯子曰:『书云:「四海遏密八音。」何乐丧之有?』曰:『今丧有挽歌者,何以哉?』谯子曰:『周闻之:盖高帝召齐田横至于户乡亭,自刎奉首,从者挽至于宫,不敢哭而不胜哀,故为歌以寄哀音。彼则一时之为也。邻有丧,舂不相引,挽人衔枚,孰乐丧者邪?』」按庄子曰:「绋讴所生,必于斥苦。」司马彪注曰:「绋,引柩索也。斥,疏缓也。苦,用力也。引绋所以有讴歌者,为人有用力不齐,故促急之也。」春秋左氏传曰:「鲁哀公会吴伐齐,其将公孙夏命歌虞殡。」杜预曰:「虞殡,送葬歌,示必死也。」史记绛侯世家曰:「周勃以吹箫乐丧。」然则挽歌之来久矣,非始起于田横也。然谯氏引礼之文,颇有明据,非固陋者所能详闻。疑以传疑,以俟通博。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卷二十礼志曰:『汉、魏故事,大丧及大臣之丧,执绋者挽歌。新礼以为挽歌出于汉武帝役人之劳:,声哀切,遂以为送终之礼。虽音曲摧怆,非经典所制,违礼设衔枚之义。方在号慕,不宜以歌为名,除(不)挽歌。挚虞以为:挽歌因倡和而为摧怆之声,衔枚所以全哀。此亦以感众。虽非经典所载,是历代故事。诗称「君子作歌,惟以告哀」。以歌为名,亦无所嫌。宜定新礼如旧,诏从之。』」
  王子猷尝暂寄人空宅住,便令种竹。或问:「暂住何烦尔?」王啸咏良久,直指竹曰:「何可一日无此君?」中兴书曰:「徽之卓荦不羁,欲为傲达,放肆声色颇过度。时人钦其才,秽其行也。」
  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仿偟,咏左思招隐诗。中兴书曰:「徽之任性放达,弃官东归,居山阴也。」左诗曰:「杖策招隐士,荒涂横古今。岩穴无结构,丘中有鸣琴。白雪停阴冈,丹葩曜阳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一〕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笺疏】
  〔一〕程炎震云:「山阴剡,即扬州会稽县。」
  王卫军云:「酒正自引人箸胜地。」王□已见。
  【校文】
  注「□」景宋本及沈本俱「荟」,是。
  王子猷出都,尚在渚下。〔一〕旧闻桓子野善吹笛,续晋阳秋曰:「左将军桓伊善音乐,孝武饮燕,谢安侍坐,帝命伊吹笛。伊神色无忤,既吹一弄,乃放笛云:『臣于筝乃不如笛,然自足以韵合歌管。臣有一奴,善吹笛,且相便串,请进之。』帝赏其放率,听召奴。奴既至,吹笛,伊抚筝而歌怨诗,因以为谏也。」〔二〕而不相识。遇桓于岸上过,王在船中,客有识之者云:「是桓子野。」王便令人与相闻云:「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桓时已贵显,素闻王名,即便回下车,踞胡床,〔三〕为作三调。弄毕,便上车去。客主不交一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八十一伊传云:『王徽之赴召京师,泊舟青溪侧。』」
  〔二〕类聚四十四引语林曰:「桓野王善解音,晋孝武祖宴西堂,乐阕酒阑,将诏野王筝歌。野王辞以须笛。于是诏其常吹奴硕,赐姓曰张,加四品将军,引使上殿。张硕意气激扬,吹破三笛。末取睹脚笛,然后乃理调成曲。」野王盖子野之误。书钞一百十引语林云:「晋孝武祖宴西堂,诏桓子野弹筝,桓乃抚筝而歌怨诗,悲厉之响,一堂流涕。」嘉锡案:事详晋书八十一桓宣传。
  〔三〕演繁露十四云:「今之交床,制本虏来,始名胡床。桓伊下马据胡床,取笛三弄,是也。隋以谶有胡,改名交床。」嘉锡案:御览卷六百九十九引风俗通曰:「灵帝好胡服帐,京师皆竞为之。」又卷七百六引云:「灵帝好胡床。」晋书五行志曰:「泰始之后,中国相尚用胡床。」
  桓南郡被召作太子洗马,玄别传曰:「玄初拜太子洗马,时朝廷以温有不臣之迹,故抑玄为素官。」船泊荻渚。〔一〕王大服散后已小醉,往看桓。桓为设酒,不能冷饮,频语左右:「令温酒来!」桓乃流涕呜咽,王便欲去。桓以手巾掩泪,因谓王曰:「犯我家讳,何预卿事?」〔二〕晋安帝纪曰:「玄哀乐过人,每欢戚之发,未尝不至呜咽。」王叹曰:「灵宝故自达。」灵宝,玄小字也。异苑曰:「玄生而有光照室,善占者云:『此儿生有奇耀,宜目为天人。』宣武嫌其三文,〔三〕复言为『神灵宝』,犹复用三。既难重前,却减『神』一字,名曰『灵宝』。」语林曰:「玄不立忌日,止立忌时,其达而不拘,皆此类。」
  【校文】
  注「宜目为天人」「目」,景宋本作「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玄传云:『年二十三,始拜太子洗马。』则是太元十六年,王忱已为荆州。此荻渚当在江陵。」
  〔二〕嘉锡案:颜氏家训风操篇曰:「礼云:『见似目瞿,闻名心瞿。』有所感触,恻怆心眼。若在从容平常之地,幸须申其情耳。必不可避,亦当忍之,不必期于颠沛而走也。梁世谢举甚有声誉,闻讳必哭,为世所讥。又有臧逢世,臧严之子,笃学修行,不坠门风。孝元经牧江州,遣往建昌督事,郡县民庶,竞修笺书。有称严寒者,必对之流涕。不省取记,多废公事。」由颜氏之言观之,知闻讳而哭,乃六朝之旧俗。故虽凶悖如桓玄,不敢不谨守此礼也。御览卷五百六十二引世说曰:「桓玄呼人温酒,自道其父名。既而曰:『英雄正自粗疏。』」今世说既无其语,且正与此相反,不知本出何书。恐是孝标之注,盖引他书,以明与世说不同。今本为宋人所削耳。
  〔三〕吴承仕曰:「嫌有三文,『天人』非三文也。此注恐有夺误。」嘉锡案:宣武嫌其三文,若字为天人,则止二文。盖天人下脱一字。今本异苑亦误作「目为天人」。
  王孝伯问王大:「阮籍何如司马相如?」王大曰:「阮籍胸中垒块,故须酒浇之。」言阮皆同相如,而饮酒异耳。
  王佛大叹言:「三日不饮酒,觉形神不复相亲。」晋安帝纪曰:「忱少慕达,好酒,在荆州转甚,一饮或至连日不醒,遂以此死。」〔一〕宋明帝文章志曰:「忱嗜酒,醉辄经日,自号上顿。世喭以大饮为『上顿』,起自忱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北堂书钞一百四十八引祖台之与王荆州忱书曰:『君须复饮,不废止之,将不获已耶?通人识士,累于此物,古人屏爵去邑,焚□毁榼。』案邑字有误。御览四百五十七引作卮。」嘉锡案:窦革酒谱诫失篇亦引云:「古人以酒为戒,愿君屏爵弃卮,焚罍毁榼。殛仪狄于羽山,放杜康于三危。古人系重离必有赠言,仆之与君,其能已乎?」合此两书观之,知台之尝劝忱戒酒,而忱不从,故卒死于酒。书钞所引,无「殛仪狄」以下六句,且有脱误。严可均未检酒谱,故全晋文卷一百三十八所辑其文不全,今为补之如此。宋书范泰传曰:「荆州刺史王忱嗜酒,醉辄累旬。及醒,则俨然端肃。」
  王孝伯言:「名士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一〕
  【笺疏】
  〔一〕「便」,山谷内集注十二引作「自」。又十九引作「便足」。嘉锡案:赏誉篇云:「王恭有清辞简旨,而读书少。」此言不必须奇才,但读离骚,皆所以自饰其短也。恭之败,正坐不读书。故虽有忧国之心,而卒为祸国之首,由其不学无术也。自恭有此说,而世之轻薄少年,略识之无,附庸风雅者,皆高自位置,纷纷自称名士。政使此辈车载斗量,亦复何益于天下哉?
  王长史登茅山,大恸哭曰:「琅邪王伯舆,终当为情死。」王氏谱曰:「廞字伯舆,琅邪人。父荟,卫将军。廞历司徒长史。」周祗隆安记曰:「初,王恭将唱义,使喻三吴,廞居丧,拔以为吴国内史。国宝既死,恭罢兵,令廞反丧服。廞大怒,即日据吴都以叛。恭使司马刘牢之讨廞,廞败,不知所在。」〔一〕
  【笺疏】
  〔一〕宋书王华传云:「父廞,司徒左长史。晋隆安初,王恭起兵讨王国宝,时廞丁母忧在家。恭檄令起兵,廞即聚众应之。以女为贞烈将军,以女人为官属。国宝既死,恭檄廞罢兵。廞起兵之际,多所诛戮。至是,不复得已。因举兵以讨恭为名。恭遣刘牢之击廞,廞败走,不知所在。」嘉锡案:廞之所以卒至于叛,晋书王荟传谓「廞墨绖合众,诛杀异己。自谓义兵一动,势必未宁,可乘闲而取富贵。而曾不旬日,恭符廞去职,遂大怒,回众讨恭」。与宋书互有详略。要之,皆狂奴故态耳。其以女为将军,亦任诞之一端也。

  简傲第二十四
  晋文王功德盛大,坐席严敬,拟于王者。汉晋春秋曰:「文王进爵为王,司徒何曾与朝臣皆尽礼,唯王祥长揖不拜。」唯阮籍在坐,〔一〕箕踞啸歌,酣放自若。
  【笺疏】
  〔一〕程炎震云:「咸熙元年,昭进爵为王,阮已先一年卒矣。」
  王戎弱冠诣阮籍,时刘公荣在坐。阮谓王曰:「偶有二斗美酒,当与君共饮。彼公荣者,无预焉。」二人交觞酬酢,公荣遂不得一桮。而言语谈戏,三人无异。或有问之者,阮荅曰:「胜公荣者,不得不与饮酒;不如公荣者,不可不与饮酒;唯公荣,可不与饮酒。」晋阳秋曰:「戎年十五,随父浑在郎舍,阮籍见而说焉。每适浑俄顷,辄在戎室久之。乃谓浑:『浚冲清尚,非卿伦也。』戎尝诣籍共饮,而刘昶在坐不与焉。昶无恨色。既而戎问籍曰:『彼为谁也?』曰:『刘公荣也。』浚冲曰:『胜公荣,故与酒;不如公荣,不可不与酒;唯公荣者,可不与酒。』」〔一〕竹林七贤论曰:「初,籍与戎父浑俱为尚书郎,每造浑,坐未安,辄曰:『与卿语,不如与阿戎语。』就戎,必日夕而返。籍长戎二十岁,〔二〕相得如时辈。刘公荣通士,性尤好酒。籍与戎酬酢终日,而公荣不蒙一桮,三人各自得也。戎为物论所先,皆此类。」
  【校文】
  「一桮」「桮」,景宋本作「□」。
  注「酬酢」「酬」,景宋本及沈本作「?」。
  【笺疏】
  〔一〕容斋随笔卷十二云:「此事见戎传,而世说为详。又一事云:『公荣与人饮酒,杂秽非类,人或讥之,答曰:「胜公荣者,不可不与饮;不如公荣者,亦不可不与饮。」故终日共饮而醉。』(按见任诞篇)二者稍不同。公荣待客如此,费酒多矣。顾不蒙一杯于人乎?」嘉锡案:余以为此即一事,而传闻异辞耳。又晋阳秋所载浚冲语,世说以为籍语,亦为小异。晋书从世说。
  程炎震云:「晋书四十三戎传作戎问籍答。」
  〔二〕程炎震云:「籍长戎实二十四岁。」
  锺士季精有才理,先不识嵇康。锺要于时贤俊之士,俱往寻康。康方大树下锻,〔一〕向子期为佐鼓排。〔二〕康扬槌不辍,傍若无人,移时不交一言。锺起去,康曰:「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锺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三〕文士传曰:「康性绝巧,能锻铁。家有盛柳树,〔四〕乃激水以圜之,夏天甚清凉,恒居其下傲戏,乃身自锻。家虽贫,有人说锻者,康不受直。唯亲旧以鸡酒往与共饮噉,清言而已。」魏氏春秋曰:「锺会为大将军兄弟所昵,闻康名而造焉。会名公子,以才能贵幸,乘肥衣轻,宾从如云。康方箕踞而锻,会至不为之礼,〔五〕会深衔之。后因吕安事,而遂谮康焉。」
  【校文】
  注「有人说锻者」「说」,景宋本及沈本作「就」。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说文:『锻,小冶也。』急就篇:『锻铸铅锡镫锭鐎。』颜师古注:『凡金铁之属,椎打而成器者,谓之锻。销冶而成者,谓之铸。』王应麟补注引苍颉篇曰:『锻,椎也。』」
  〔二〕程炎震云:「后汉书杜诗传:『迁南阳太守,造作水排,铸为农器。』贤注:『排音蒲拜反,冶铸者为排以吹炭。排当作?,古字通用。』魏书韩暨传:『徙监治谒者,旧时治作马排,每一熟石,用马百匹。更作人排,又费工力。暨乃因长流为水排。』裴注曰:『排,蒲拜反,为排以吹炭。』晋书杜须传:『又作人排新器。』音义曰:『排,蒲界反。』玉篇:『?,皮拜切,韦橐也。可以吹火令炽,亦作?。』广韵十六怪:『?,韦囊,吹火。?,上同,并蒲拜反。』盖古只作排,后乃造??字。文选二十一五君咏注引向秀别传曰:『秀尝与嵇康偶锻于洛邑,故锺得见之。』又十六思旧赋注引魏氏春秋『康寓居河内之山阳,锺会为大将军所昵』云云。盖中有删节,故并两处为一。」李详云:「详案:玄应一切经音义卷一云:『?囊,埤苍作?。东观汉记作排。王弼注书作?。同皮拜反,所以冶家用炊火令炽者也。』后汉书杜诗传:『造作水排,铸为农器。』章怀注:『排,音蒲拜反,冶铸者为排以吹炭。排当作?,古字通用也。』案?以熟牛皮为之,故字从韦。吾乡冶铜者尚有此制。?、?同字。」嘉锡案:审言笺引音义有删改,且误以「作排」以下均为埤苍语。今据原书改正。冶家,音义作治家,审言改作「锻家」,并非。慧琳音义四十二误亦同。
  〔三〕嘉锡案:嵇、锺问答之语,亦出魏氏春秋。见三国志王粲传注引。
  〔四〕崔豹古今注曰:「合欢树似梧桐,枝叶繁,互相交结。每风来辄自解,了不相牵缀。树之阶庭,使人不忿。嵇康种之舍前。」
  〔五〕魏志王粲传注、文选思旧赋注并引魏氏春秋曰「康寓居河内之山阳,锺会闻康名而造之。康方箕踞而锻」云云。嘉锡案:晋之河内郡山阳县,在今河南修武县西北。尝疑会以贵公子居京师,宾从如云,未必走数百里,远至山阳访康。考御览四百九引向秀别传曰:「秀字子期,少为同郡山涛所知。又与谯国嵇康、东平吕安友善。其趍舍进止,无不必同。造事营生,业亦不异。常与康偶锻于洛邑,与吕安灌园于山阳。收其余利,以供酒食之费。或率尔相携,观原野,极游浪之势,亦不计远近。或经日乃归,复常业。」据此,是嵇、向偶锻之地在洛邑,不在山阳。故会得与一时贤俊俱往寻康。魏氏春秋所谓康居山阳,特记其竹林之游,而于此事,则未及分析言之耳。
  嵇康与吕安善,每一相思,千里命驾。晋阳秋曰:「安字中悌,东平人,冀州刺史招之第二子。〔一〕志量开旷,有拔俗风气。」干宝晋纪曰:「初,安之交康也,其相思则率尔命驾。」安后来,值康不在,喜出户延之,不入。晋百官名曰:「嵇喜字公穆,历扬州刺史,康兄也。阮籍遭丧,往吊之。籍能为青白眼,见凡俗之士,以白眼对之。及喜往,籍不哭,见其白眼,喜不怿而退。康闻之,乃赍酒挟琴而造之,遂相与善。」干宝晋纪曰:「安尝从康,或遇其行,康兄喜拭席而待之,弗顾,独坐车中。康母就设酒食,求康儿共与戏。良久则去,其轻贵如此。」题门上作「凤」字而去。喜不觉,犹以为欣,故作。「凤」字,凡鸟也。许慎说文曰:「凤,神鸟也。从鸟,凡声。」
  【校文】
  注「中悌」「中」,景宋及沈本作「仲」。
  【笺疏】
  〔一〕程炎震云:「魏志十六杜恕传:『镇北将军吕昭,又领冀州牧。』注引世语曰:『昭字子展。长子巽,字长悌,为相国掾,有宠于司马文王。次子安,字仲悌。次子粹,字季悌,河南尹。』按昭为冀州,盖在太和中。」
  陆士衡初入洛,咨张公所宜诣;刘道真是其一。陆既往,刘尚在哀制中。性嗜酒,礼毕,初无他言,唯问:「东吴有长柄壶卢,卿得种来不?」〔一〕陆兄弟殊失望,乃悔往。〔二〕
  【笺疏】
  〔一〕嘉锡案:通典八十八孙为祖持重议载刘宝以为孙为祖不三年,引据经典甚详。则宝亦治丧服之学者,而其居丧乃如此!违其实而习其文,此魏、晋之经学,所为有名无实也。
  〔二〕抱朴子外篇讥惑论东晋初江表风俗之失曰:「又闻贵人在大哀,或有疾病,服石散,以数食宣药势,以饮酒为性命。疾患危笃,不堪风冷,帏帐茵褥,任其所安。于是凡琐小人之有财力者,了不复居于丧位,常在别房,高床重褥,美食大饮。或与密客,引满投空,至于沈醉。曰:『此京、洛之法也。』不亦惜哉!余之乡里先德君子,其居重难,或并在衰老,于礼唯应缞麻在身,不成丧致毁者,皆过哀啜粥,口不经甘。时人虽不肖者,莫不企及自勉。而今人乃自取如此!何其相去之辽缅乎?」嘉锡案:据抱朴之言,则居丧饮酒,自是京、洛闲之习俗。盖自阮籍居母丧,饮酒食肉,士大夫慕其放达,相习成风。刘道真任诞之徒,自不免如此。恣情任性,自放于礼法之外耳。非必因有疾,及服寒食散也。抱朴吴人,言其乡先德居丧,莫不守礼。士衡兄弟,吴中旧族,习于礼法,故乍闻道真之语,为之骇然失望。当时因风尚不同,南北相轻,此亦其一事。及五马南浮,名士过江如鲫。三吴子弟,仰其风流,群相仿效,虽凡琐小人,亦从风而靡矣。
  王平子出为荆州,晋阳秋曰:「惠帝时,太尉王夷甫言于选者,以弟澄为荆州刺史,从弟敦为青州刺史。澄、敦俱诣太尉辞。〔一〕太尉谓曰:『今王室将卑,故使弟等居齐、楚之地,外可以建霸业,内足以匡帝室,所望于二弟也!』」王太尉及时贤送者倾路。时庭中有大树,上有鹊巢。平子脱衣巾,径上树取鹊子。凉衣拘阂树枝,便复脱去。得鹊子还,下弄,神色自若,傍若无人。〔二〕邓粲晋纪曰:「澄放荡不拘,时谓之达。」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四十三澄传作『惠帝末』是也。通鉴八十六以澄刺荆,系之永嘉元年。盖光熙元年刘弘卒,即议代者,明年澄乃之镇耳。通鉴考异引晋春秋,青州作扬州。温公驳之,盖所见本偶误耳。」又云:「光熙元年,王衍为司空。明年十一月,为司徒。」
  〔二〕李慈铭云:「案王澄一生,绝无可取。狂且恃贵,轻侻丧身。既无当世之才,亦绝片言之善。虚叨疆寄,致乱逃归。徒以王衍、王戎,纷纭标榜。一自私其同气,一自附于宗英。大言不惭,厚相封殖。观于此举,脱衣上树,裸体探雏,直是无赖妄人,风狂乞相。以为简傲,何啻寱言?晋代风流,概可知矣。舍方伯之威仪,作驱乌之儿戏,而委以重任,镇扼上流。夷甫之流,谋国如是。晋之不竞,亦可识矣。」
  高坐道人于丞相坐,恒偃卧其侧。见卞令,肃然改容云:「彼是礼法人。」高坐传曰:「王公曾诣和上,和上解带偃伏,悟言神解。见尚书令卞望之,便敛衿饰容。时叹皆得其所。」
  桓宣武作徐州,时谢奕为晋陵。中兴书曰:「奕自吏部郎,出为晋陵太守。」先粗经虚怀,而乃无异常。及桓还荆州,〔一〕将西之间,意气甚笃,奕弗之疑。唯谢虎子妇王悟其旨。虎子,谢据小字,奕弟也。其妻王氏,已见。每曰:「桓荆州用意殊异,必与晋陵俱西矣!」俄而引奕为司马。奕既上,犹推布衣交。在温坐,岸帻啸咏,无异常日。宣武每曰:「我方外司马。」遂因酒,转无朝夕礼。〔二〕桓舍入内,奕辄复随去。后至奕醉,温往主许避之。主曰:「君无狂司马,我何由得相见?」
  【笺疏】
  〔一〕程炎震云:「建元元年,温为徐州。永和元年,迁荆州。此还字当作迁。」
  〔二〕程炎震云:「晋书七十九奕传,朝夕作朝廷。」嘉锡案:「遂因酒,转无朝夕礼」,书钞六十八引作「遂因酒纵诞」。
  谢万在兄前,欲起索便器。于时阮思旷在坐曰:「新出门户,笃而无礼。」
  谢中郎是王蓝田女婿,谢氏谱曰:「万取太原王述女,名荃。」尝箸白纶巾,肩舆径至扬州听事见王,〔一〕直言曰:「人言君侯痴,君侯信自痴。」蓝田曰:「非无此论,但晚令耳。」述别传曰:「述少真独退静,人未尝知,故有晚令之言。」
  【笺疏】
  〔一〕程炎震云:「万以升平三年败废。五年起为散骑常侍。述时皆为扬州。」又云:「文选十六闲居赋注引周迁舆服杂事记曰:『步舆方四尺,素木为之,以皮为襻?之。自天子至于庶人,通得乘之。』」
  王子猷作桓车骑骑兵参军,桓问曰:「卿何署?」答曰:「不知何署,时见牵马来,似是马曹。」中兴书曰:「桓冲引徽之为参军,蓬首散带,不综知其府事。」桓又问:「官有几马?」答曰:「不问马,何由知其数?」论语曰:「厩焚,孔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注:「贵人贱畜,故不问也。」又问:「马比死多少?」答曰:「未知生,焉知死?」论语曰:「子路问死。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马融注曰:「死事难明,语之无益,故不答。」
  谢公尝与谢万共出西,过吴郡。阿万欲相与共萃王恬许,恬已见。时为吴郡太守。太傅云:「恐伊不必酬汝,意不足尔!」万犹苦要,太傅坚不回,万乃独往。坐少时,王便入门内,谢殊有欣色,以为厚待已。良久,乃沐头散发而出,亦不坐,仍据胡床,在中庭晒头,神气傲迈,了无相酬对意。谢于是乃还。未至船,逆呼太傅。安曰:「阿螭不作尔!」〔一〕王恬,小字螭虎。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作当作足,此仍述安石语。『不足尔』,言不足往也。」嘉锡案:江左王、谢齐名,实在安立功名以后。此时谢氏兄弟甫有盛名,而其先本非世族,故阮裕讥为新兴门户。王恬贵游子弟,宜其不礼谢万也。
  王子猷作桓车骑参军。〔一〕桓谓王曰:「卿在府久,比当相料理。」初不答,直高视,以手版拄颊云:「西山朝来,致有爽气。」
  【笺疏】
  〔一〕渚宫旧事五作「王子猷为桓温参军」,误也。
  谢万北征,常以啸咏自高,未尝抚慰众士。〔一〕谢公甚器爱万,而审其必败,乃俱行。从容谓万曰:「汝为元帅,宜数唤诸将宴会,以说众心。」万从之。因召集诸将,都无所说,直以如意指四坐云:「诸君皆是劲卒。」诸将甚忿恨之。〔二〕谢公欲深箸恩信,自队主将帅以下,无不身造,厚相逊谢。及万事败,军中因欲除之。复云:「当为隐士。」故幸而得免。万败事已见上。
  【笺疏】
  〔一〕嘉锡案:晋书王羲之传:「万为豫州都督,羲之遗万书诫之曰:『以君迈往不屑之韵,而俯同群辟,诚难为意也。然所谓通识,正自当随事行藏,乃为远耳。愿君每与士之下者同,则尽善矣。食不二味,居不重席,此复何有?而古人以为美谈。济否所由,实在积小以致高大。君其存之!』万不能用。」观此章所叙,万之轻傲诸将,正所谓迈往不屑之气也。右军之言,深中其病。以此等狂妄之徒,而付之征讨之任,其败固宜。
  〔二〕通鉴一百胡注曰:「如意,铁如意也。凡奋身行伍者,以兵与卒为讳。既为将矣,而称之为卒,所以益恨也。」
  王子敬兄弟见郗公,蹑履问讯,甚修外生礼。及嘉宾死,皆箸高屐,仪容轻慢。〔一〕命坐,皆云「有事,不暇坐。」既去,郗公慨然曰:「使嘉宾不死,鼠辈敢尔!」愔子超,有盛名,且获宠于桓温,故为超敬愔。〔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龙城札记三曰:『屐可以游山,亦可以燕居着之,谢安之履齿折,是也。纨?少年喜着高齿屐,见颜氏家训中。大抵通侻之服,非正服也。宋阮长之为中书郎,直省,应往邻省,误着屐出合。依事,自列门下。事见南史。盖宫省谨严之地,宜着履?。在直所,容可不拘,而出合则必不可以亵,此其所以自劾也。』」
  〔二〕惜抱轩笔记五曰:「晋书郗超传言王献之兄弟于超死后简敬于郗愔,此本世说,吾谓其诬也。子敬佳士,岂慢舅若此?且超权重,为人所畏,乃简文时。乃孝武时,桓温丧,超失势矣。岂存没尚足轻重于其父哉?」
  王子猷尝行过吴中,见一士大夫家,极有好竹。主已知子猷当往,乃洒埽施设,在听事坐相待。王肩舆径造竹下,讽啸良久。主已失望,犹冀还当通,遂直欲出门。主人大不堪,便令左右闭门不听出。王更以此赏主人,乃留坐,尽欢而去。
  王子敬自会稽经吴,闻顾辟疆顾氏谱曰:「辟疆,吴郡人。历郡功曹、平北参军。」有名园。〔一〕先不识主人,径往其家,值顾方集宾友酣燕。而王游历既毕,指麾好恶,傍若无人。顾勃然不堪曰:「傲主人,非礼也;以贵骄人,非道也。失此二者,不足齿人,伧耳!」便驱其左右出门。王独在舆上回转,〔二〕顾望左右移时不至,然后令送箸门外,怡然不屑。
  【校文】
  「不足齿人」「人」,沈本作「之」。
  【笺疏】
  〔一〕吴郡志十四云:「晋辟疆园,自西晋以来传之,池馆林泉之盛,号吴中第一。晋、唐人题咏甚多,今莫知遗迹所在。考龟蒙之诗,则在唐为任晦园亭。今任园亦不可考矣。」嘉锡案:顾辟疆东晋人,志云「西晋以来传之」,误也。
  〔二〕李慈铭云:「晋书作『不足齿之伧耳,便驱出门』。此处人字疑是之字形误。惟晋书言『便驱出门』,盖采世说之文而误。子敬固为无礼,亦安得遽摽之门外?依临川所说,乃是驱其左右,斯为近理云。王独在舆上者,六朝贵游登临游历,多以肩舆。如陶渊明门生舁竹舆,上条王子敬看竹亦云『肩舆径造竹下』也。」程炎震云:「人,宋本作之。晋书八十献之传亦作之。」嘉锡案:颜氏家训涉务篇曰:「梁世士大夫皆尚?衣博带,大冠高履。出则车舆,入则扶侍。郊郭之内,无乘马者。」今以晋人之事观之,则出必车舆,自是江南习俗。之推指为梁事,特就身所亲历言之耳。

  世说新语笺疏

  世说新语卷下之上
  容止第十四
  魏武将见匈奴使,自以形陋,不足雄远国,魏氏春秋曰:「武王姿貌短小,而神明英发。」使崔季珪代,〔一〕帝自捉刀立床头。既毕,令间谍问曰:「魏王何如?」匈奴使答曰:「魏王雅望非常,魏志曰:「崔琰字季珪,清河东武城人。声姿高畅,眉目疏朗,须长四尺,甚有威重。」然床头捉刀人,此乃英雄也。」魏武闻之,追杀此使。〔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建安二十一年五月,操进爵为魏王。其时代郡乌丸行单于普富卢与侯王来朝。七月,匈奴南单于呼厨泉将其名王来朝。殆此时事。然其年琰即诛死,恐非实也。」
  〔二〕李详云:「详案:史通暗惑篇曰:『昔孟阳卧床,诈称齐后;纪信乘纛,矫号汉王。或主遘屯蒙,或朝罹兵革,故权以取济,事非获已。如崔琰本无此急,何得以臣代君?况魏武经纶霸业,南面受朝,而使臣居君坐,君处臣位,将何以使万国具瞻,百寮佥瞩也?又汉代之于匈奴,虽复赂以金帛,结以姻亲,犹恐虺毒不悛,狼心易扰。如辄杀其使者,不显罪名,何以怀四夷于外蕃,建五利于中国?』」嘉锡案:此事近于儿戏,颇类委巷之言,不可尽信。然刘子玄之持论,亦复过当。考后汉书南匈奴传:自光武建武二十五年以后,南单于奉藩称臣,入居西河,已夷为属国,事汉甚谨。顺帝时,中郎将陈龟迫单于休利自杀。灵帝时,中郎将张修遂擅斩单于呼征。其君长且俯首受屠割,纵杀一使者,曾何足言?且终东汉之世,未尝与匈奴结姻,北单于亦屡求和亲。虽复时有侵轶,辄为汉所击破。子玄张大其词,漫持西京之已事,例之建安之朝,不亦傎乎?
  何平叔美姿仪,面至白;魏明帝疑其傅粉。正夏月,与热汤?。既噉,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转皎然。魏略曰:「晏性自喜,动静粉帛不去手,行步顾影。」按:此言,则晏之妖丽,本资外饰。且晏养自宫中,与帝相长,岂复疑其形姿,待?而明也。〔一〕
  【笺疏】
  〔一〕嘉锡案:晋书五行志曰:「尚书何晏,好服妇人之服。傅玄曰:『此服妖也。』」晏之行动妖丽,于此可见。嘉锡又案:古之男子,固有傅粉者。汉书佞幸传云:「孝惠时,郎侍中皆傅脂粉。」后汉书李固传曰「梁冀猜专,每相忌疾。初,顺帝时,诸所除官,多不以次,固奏免百余人。此等既怨,又希望冀旨,遂共作飞章,虚诬固罪曰:『大行在殡,路人掩涕。固独胡粉饰貌,搔头弄姿』」云云。此虽诬善之词,然必当时有此风俗矣。魏志王粲传附邯郸淳注引魏略曰「临菑侯植得淳甚喜,延入坐。时天暑热,植因呼常从取水,自澡讫,傅粉,遂科头拍袒胡舞」云云。何晏之粉白不去手,盖汉末贵公子习气如此,不足怪也。
  魏明帝使后弟毛曾与夏侯玄共坐,〔一〕时人谓「蒹葭倚玉树」。魏志曰:「玄为黄门侍郎,与毛曾并坐。玄甚耻之,曾说形于色。明帝恨之,左迁玄为羽林监。」
  【笺疏】
  〔一〕程炎震云:「魏志后妃传:『毛后,河内人。』曾驸马都尉,迁散骑侍郎。又玄传作『散骑黄门侍郎』。」
  时人目「夏侯太初朗朗如日月之入怀,李安国颓唐如玉山之将崩」。魏略曰:「李丰字安国,卫尉李义子也。识别人物,海内注意。明帝得吴降人,问江东闻中国名士为谁?以安国对之。是时丰为黄门郎,改名宣。上问安国所在?左右公卿即具以丰对。上曰:『丰名乃被于吴、越邪?』仕至中书令,为晋王所诛。」
  嵇康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康别传曰:「康长七尺八寸,伟容色,土木形骸,〔一〕不加饰厉,而龙章凤姿,天质自然。正尔在群形之中,便自知非常之器。」见者叹曰:「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或云:「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山公曰:「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笺疏】
  〔一〕文选五君咏注引嵇康别传曰:「康美音气,好容色。」「土木形骸」,解见后。
  裴令公目:「王安丰眼烂烂如岩下电。」〔一〕王戎形状短小,而目甚清照,视日不眩。〔二〕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下裴令公疾,夷甫谓其『双目闪闪,若岩下电』,此云裴以称王戎。临川杂采诸书,故有重互。」
  〔二〕程炎震云:「艺文类聚十七引竹林七贤论云:『王戎眸子洞彻,视日而眼明不亏。』」
  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岳别传曰:「岳姿容甚美,风仪闲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一〕左太冲绝丑,续文章志曰:「思貌丑悴,不持仪饰。」亦复效岳游遨,于是群妪齐共乱唾之,委顿而返。语林曰:「安仁至美,每行,老妪以果掷之,满车。张孟阳至丑,每行,小儿以瓦石投之,亦满车。」二说不同。〔二〕
  【笺疏】
  〔一〕卢文弨钟山札记三云:「晋书潘岳传云:『岳美姿仪,妇人遇之者,皆连手萦绕,投之以果。』此盖岳小年时,妇人爱其秀异,萦手赠果。今人亦何尝无此风?要必非成童以上也。妇人亦不定是少艾,在大道上,亦断不顿起他念。至岳更无用以此为讥议。乃史臣作论,以挟弹盈果与望尘趋贵相提并论,无乃不伦?」嘉锡案:文选藉田赋注引臧荣绪晋书曰:「潘岳总角辨惠,摛藻清艳,乡里称为奇童。」以此推之,则挟弹掷果,亦必总角时事。卢氏之辩甚确。然惜其未考世说注,不知掷果者之本是老妪也。夫老年妇人爱怜小儿,乃其常情,了不足异。既令年在成童,亦不过以儿孙辈相视,复何嫌疑之有乎?
  〔二〕程炎震云:「晋书潘岳传作张载,盖用语林。」
  王夷甫容貌整丽,妙于谈玄,〔一〕恒捉白玉柄麈尾〔二〕,与手都无分别。
  【笺疏】
  〔一〕文选四十九晋纪总论注引王隐晋书曰:「王衍不治经史,唯以庄、老虚谈惑世。」
  〔二〕能改斋漫录二引释藏音义指归云:「名苑曰:鹿之大者曰麈。群鹿随之,皆看麈所往,随麈尾所转为准。今讲僧执麈尾拂子,盖象彼有所指麾故耳。」嘉锡案:汉、魏以前,不闻有麈尾,固当起于魏、晋谈玄之士。然未必为讲僧之所创有也。通鉴八十九注曰:「麈,麋属。尾能生风,辟蝇蚋。晋王公贵人多执麈尾,以玉为柄。」
  潘安仁、夏侯湛并有美容,喜同行,〔一〕时人谓之「连璧」。〔二〕八王故事曰:「岳与湛着契,故好同游。」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湛传云:『每行止,同舆接茵。』」
  〔二〕文选集注百十三上夏侯常侍诔注引臧荣绪晋书曰:「湛美容观,才章富盛,早有名誉。与潘安仁友善,每行止,同舆接茵,京师谓之连璧。」
  裴令公有俊容姿,一旦有疾至困,惠帝使王夷甫往看,裴方向壁卧,闻王使至,强回视之。王出语人曰:「双目闪闪,若岩下电,精神挺动,〔一〕体中故小恶。」名士传曰:「楷病困,诏遣黄门郎王夷甫省之,楷回眸属夷甫云:『竟未相识。』夷甫还,亦叹其神俊。」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枚乘七发:『筋骨挺解』与上下文『四支委随,手足堕窳』相厕,则『挺解』亦是倦□之貌。挺动义并相同。」
  有人语王戎曰:「嵇延祖卓卓如野鹤之在鸡群。」〔一〕答曰:「君未见其父耳!」康已见上。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绍传云:起家为秘书丞,始入洛。」
  裴令公有俊容仪,脱冠冕,麤服乱头皆好。时人以为「玉人」。见者曰:「见裴叔则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刘伶身长六尺,貌甚丑悴,〔一〕而悠悠忽忽,土木形骸。〔二〕梁祚魏国统曰:「刘伶,字伯伦,形貌丑陋,身长六尺;然肆意放荡,悠焉独畅。自得一时,常以宇宙为狭。」
  【校文】
  「悴」景宋本作「悴」。
  【笺疏】
  〔一〕文选集注九十三酒德颂注引臧荣绪晋书曰:「刘灵父为太祖大将军掾,有宠,早亡。灵长六尺,貌甚丑悴,而志气旷放,以宇宙为挟也。」悴不作悴,与宋本合。
  〔二〕汉书东方朔传曰:「土木衣绮绣,狗马被缋罽。」类聚二十四引应璩百一诗曰:「奈何季世人,侈靡及宫墙。饰巧无穷极,土木被朱光。」嘉锡案:此皆言土木之质,不宜被以华采也。土木形骸者,谓乱头麤服,不加修饰,视其形骸,如土木然。
  骠骑王武子是卫玠之舅,俊爽有风姿,见玠辄叹曰:「珠玉在侧,觉我形秽!」玠别传曰:「骠骑王济,玠之舅也。尝与同游,语人曰:『昨日吾与外生共坐,若明珠之在侧,朗然来照人。』」
  有人诣王太尉,遇安丰、大将军、丞相在坐;往别屋见季胤、平子。石崇金谷诗叙曰:「王诩字季胤,琅邪人。」王氏谱曰:「诩,夷甫弟也,仕至修武令。」还,语人曰:「今日之行,触目见琳琅珠玉。」
  王丞相见卫洗马曰:「居然有羸形,虽复终日调畅,若不堪罗绮。」玠别传曰:「玠素抱羸疾。」西京赋曰:「始徐进而羸形,似不胜乎罗绮。」
  王大将军称太尉:〔一〕「处众人中,似珠玉在瓦石闲。」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衍传,王敦过江,尝称之。」
  庾子嵩长不满七尺,腰带十围,颓然自放。
  卫玠从豫章至下都,人久闻其名,观者如堵墙。〔一〕玠先有羸疾,体不堪劳,遂成病而死。时人谓「看杀卫玠」。玠别传曰:「玠在群伍之中,寔有异人之望。龆龀时,乘白羊车于洛阳市上,咸曰:『谁家璧人?』于是家门州党号为『璧人』。」按永嘉流人名曰:「玠以永嘉六年五月六日至豫章,其年六月二十日卒。」此则玠之南度豫章四十五日,岂暇至下都而亡乎?且诸书皆云玠亡在豫章,而不云在下都也。
  【笺疏】
  〔一〕礼记射义:「孔子射于矍相之圃,?观者如堵墙。」
  周伯仁道桓茂伦:〔一〕「嵚崎历落可笑人。」〔二〕或云谢幼舆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彝传亦谓是周顗语。」
  〔二〕李治敬斋古今黈四曰:「周顗叹重桓彝云:『茂伦嵚崎历落,可笑人也。』渭上老人以为古人语倒,治以为不然。盖顗谓彝为人不群,世多忽之,所以见笑于人耳!此正言其美,非语倒也。」
  周侯说王长史父:王氏谱曰:「讷字文开,〔一〕太原人。祖默,〔二〕尚书。父祜,〔三〕散骑常侍。讷始过江,仕至新淦令。」形貌既伟,雅怀有概,保而用之,可作诸许物也。
  【校文】
  注「开」景宋本作「渊」。
  注「祜」景宋本作「佑」。
  【笺疏】
  〔一〕言语篇注引王长史别传云:「父讷,叶令。」建康实录八云:「蒙,安西司马讷之子。」
  〔二〕魏志王昶传云:「兄子默,字处静。」
  〔三〕程炎震云:「祜当作佑,各本皆误。」嘉锡案:祜,言语篇注作佐,晋书杨骏、王湛、王济、王蒙等传并作佑。湛传云「峤,字开山。父佑,位至北军中侯。峤永嘉末携其二弟渡江,元帝教曰:『王佑三息,始至名德之冑,并有操行』」云云。则佑子三人齐名,讷盖峤之弟也。
  祖士少见卫君长云:「此人有旄仗下形。」
  【校文】
  「仗」景宋本作「杖」。
  石头事故,朝廷倾覆。晋阳秋曰:「苏峻自姑孰至于石头,逼迁天子。峻以仓屋为宫,使人守卫。」灵鬼志谣征曰:「明帝末有谣歌:『侧侧力,放马出山侧。〔一〕大马死,小马饿。』后峻迁帝于石头,御膳不具。」温忠武与庾文康投陶公求救,〔二〕陶公云:「肃祖顾命不见及,且苏峻作乱,衅由诸庾,诛其兄弟,不足以谢天下。」徐广晋纪曰:「肃祖遗诏,庾亮、王导辅幼主而进大臣官,陶侃、祖约不在其例。侃、约疑亮□遗诏也。」中兴书曰:「初,庾亮欲征苏峻,卞壸不许。温峤及三吴欲起兵卫帝室,亮不听,下制曰:『妄起兵者诛!』故峻得作乱京邑也。」于时庾在温船后闻之,忧怖无计。别日,温劝庾见陶,庾犹豫未能往,温曰:「溪狗我所悉,〔三〕卿但见之,必无忧也!」庾风姿神貌,陶一见便改观。谈宴竟日,爱重顿至。
  【校文】
  「投陶公求救」景宋本及沉本俱无「陶公求救」四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五行志作『明帝太宁初』,又重力字,无出字。」
  〔二〕程炎震云:「以晋书陶侃、温峤、庾亮诸传参考之,亮奔温峤于寻阳。侃后自江陵至,温、庾未尝投陶也。」
  〔三〕程炎震云:「溪狗之溪,当从?。傒狗字亦见南史胡谐之传。陶,豫章人,故云傒狗。李莼客孟学斋日记以明人呼江西人为鸡,是傒之误。」「溪狗」,孝标无注。案「溪」当作「傒」。李慈铭越缦堂日记第五册云:「前代人呼江西人为鸡。高新郑见严介溪,有『大鸡小鸡』之谑,常不解所谓。按南史胡谐之传:『谐之,豫章南昌人。齐武帝欲奖以贵族盛姻,以谐之家人语傒音不正,乃遣宫内四五人往谐之家教子女语。二年后,帝问谐之曰:「卿家人语音正未?」答曰:「宫人少,臣家人多,非唯不能得正音,遂使宫人顿成傒语。」帝大笑。』又范柏年云:『胡谐是何傒狗』,乃知江西人曰傒,因傒误为鸡也。」嘉锡案:吾乡人至今犹呼江西人为鸡。淮南子本经训云:「傒人之子女。」注云:「傒,系囚之系,读若鸡。」是傒可转为鸡之证。南朝士夫呼江右人为傒狗,犹之呼北人为伧父,皆轻诋之辞。陶侃本鄱阳人,家于寻阳,皆江右地,故得此称。然温太真不应诋侃,盖庾亮与侃不协,必其平日与人言及侃,不曰士行,而曰傒狗。太真因顺其旨言之耳。高拱谑严嵩语见王肯堂郁冈斋笔麈二。梁书杨公则传云:「公则所领,是湘溪人,性怯懦,城内轻之,以为易与。」南史作:「公则所领,多是湘人,溪性懦怯。」是齐、梁之时,并呼湘州人为溪矣。
  庾太尉在武昌,秋夜气佳景清,使吏殷浩、王胡之之徒登南楼理咏。〔一〕音调始遒,闻函道中有屐声甚厉,〔二〕定是庾公。俄而率左右十许人步来,诸贤欲起避之。公徐云:「诸君少住,老子于此处兴复不浅!」〔三〕因便据胡床,与诸人咏谑,竟坐甚得任乐。后王逸少下,与丞相言及此事。丞相曰:「元规尔时风范,不得不小颓。」右军答曰:「唯丘壑独存。」孙绰庾亮碑文曰:「公雅好所托,常在尘垢之外。虽柔心应世,蠖屈其迹,而方寸湛然,固以玄对山水。」
  【校文】
  「使吏」「使」,景宋本及沉本俱作「佐」。
  「因便」「因」,沉本作「自」。
  「小颓」「颓」,景宋本作「颓」。
  【笺疏】
  〔一〕程炎震云:「『使』字宋本及晋书亮传均作『佐』。」
  〔二〕宋吴聿观林诗话云:「『函道』,今所谓『胡梯』是也。」
  〔三〕翟灏通俗篇十八曰:「老学庵笔记:『南郑俚俗谓父曰老子,虽年十七八,有子亦称老子。乃悟西人所谓大范老子,盖尊之以为父也。』按西人并不以老子为尊,唯有自称。然后汉书韩康传:『亭长使夺其牛,康即与之。使者欲奏杀亭长,康曰:「此自老子与之,亭长何罪?」』康乃京兆霸陵人,正可为的证者。三国志甘宁传注:『夜入魏军,军皆鼓噪举火。还见权,权曰:「足惊骇老子否?」』此老子似指曹操。权岂欲尊操而云然乎?晋书陶侃传:『顾谓王愆期曰:「老子婆娑,正坐诸君辈。」』应詹传:『镇南大将军刘弘谓曰:「君器识宏深,后当代老子于荆南矣。」』庾亮传:『诸君少住,老子于此兴复不浅。』诸人不皆西产,而其自称如此,必当时无以称父者,故得通行不为嫌。若五代史冯道传:『耶律德光诮之曰:「汝是何等老子?」对曰:「无材无德,痴顽老子。」』更显见其称之不尊矣。」嘉锡案:曲礼曰:「大夫七十而致仕,若不得谢,则必赐之几杖,行役以妇人,适四方,乘安车,自称曰老夫。」注曰:「老夫,老人称也。」左氏隐四年传曰:「石碏使告于陈曰:『卫国褊小,老夫耄矣,无能为也。』」注曰:「称国小己老,自谦以委陈。」汉、晋人之自称老子,犹老夫也,有自谦之意焉。至宋时,流俗乃称为人父者为老子。陆游言西人称大范老子,事见朱子三朝名臣录七引名臣传云:「仲淹领延安,养兵畜锐,夏人闻之,相戒曰:『今小范老子腹中自有兵甲,不比大范老子可欺也。』戎人呼知州为老子,大范谓雍也。」是则西夏人之称大范,固非尊敬其人,然呼知州为老子,正是以其为父母官而尊之,犹后人之称官为老爷也。翟氏据汉、晋人之所以自称者以驳陆游,是不知古今之异也。但宋人仍有用古人之意入文词者,如老学庵笔记二载黄鲁直在戎州作乐府曰:「老子江南、江北,爱听临风笛。」此又非当时流俗人之所谓老子,不可以一概而论也。
  王敬豫有美形,问讯王公。王公抚其肩曰:「阿奴恨才不称!」〔一〕又云:〔二〕「敬豫事事似王公。」语林曰:「谢公云:『小时在殿廷会见丞相,便觉清风来拂人。』」〔三〕
  【笺疏】
  〔一〕德行篇云:「丞相见长豫辄喜,见敬豫辄嗔。」注引文字志曰:「王恬字敬豫,少卓荦不羁,疾学尚武,不为导所重。」嘉锡案:此恨其才不称貌,亦嗔之也。
  〔二〕李慈铭云:「案『又云』字有误,上文乃导自谓其子之语。下不得作『又云』也。当是他人品目之语。」
  〔三〕程炎震云:「王导卒时,谢安才二十岁,何由于殿廷见导乎?盖从其父裒官京师,故得见耳。」
  王右军见杜弘治,叹曰:「面如凝脂,眼如点漆,此神仙中人。」江左名士传曰:「永和中,刘真长、谢仁祖共商略中朝人士。或曰:『杜弘治清标令上,为后来之美,又面如凝脂,眼如点漆,粗可得方诸卫玠。』」时人有称王长史形者,蔡公曰:「恨诸人不见杜弘治耳!」
  刘尹道桓公:鬓如反□皮,眉如紫石棱,自是孙仲谋、司马宣王一流人。〔一〕宋明帝文章志曰:「温为温峤所赏,故名温。」吴志曰:「孙权字仲谋,策弟也。汉使者刘琬语人曰:『吾观孙氏兄弟,虽并有才秀明达,皆禄胙不终。唯中弟孝廉,形貌魁伟,骨体不恒,有大贵之表。』」晋阳秋曰:「宣王天姿杰迈,有英雄之略。」
  【校文】
  注「禄胙」「胙」,景宋本及沉本俱作「祚」。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温传作『眼如紫石棱,须作猬毛磔,孙仲谋、晋宣王之流亚也』。御览三百六十六引『眉』亦作『眼』。」御览三百九十六引语林曰:「桓温自以雄姿风气是司马宣王、刘越石一辈器。有以比王大将军者,意大不平。征苻健还,于北方得一巧作老婢,乃是刘越石妓女。一见温入,潸然而泣。温问其故,答曰:『官家甚似刘司空。』温大悦;即出外修整衣冠,又入呼问『我何处似司空?』婢答曰:『眼甚似,恨小;面甚似,恨薄;须甚似,恨赤;形甚似,恨短;声甚似,恨雌。』宣武于是?冠解带,不觉惛然而睡,不怡者数日。」嘉锡案:唐人修晋书采入温本传。余谓温太真识温于襁褓之中,闻其啼声,称为英物,则其声必不雌。刘真长许为孙仲谋、司马宣王一流人,则其雄姿可想。亦何至眼小面薄,如语林所云者?此盖东晋末人愤温之自命枭雄,觊觎神器,造为此言,以丑诋之耳。晋书信为实录,非也。
  王敬伦风姿似父,作侍中,加授桓公,〔一〕公服从大门入。桓公望之,曰:「大奴固自有凤毛。」〔二〕大奴,王劭也。已见。中兴书曰:「劭美姿容,持仪操也。」
  【校文】
  注「仪操也」景宋本及沉本俱无「操」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御览二百七引晋中兴书曰:『桓温授侍中太尉,固让不受。旬月之中,使者八至,轺轩相望于道。温遂亲职。』按晋书穆纪:『永和八年七月丁酉,以征西大将军桓温为太尉。』温传则云『固让不拜』,据此知温终就职也。晋书哀纪:『兴宁元年五月,加征西大将军桓温侍中、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假黄钺、录尚书事。』似加侍中在后。然侍中为门下省之长官,温既为太尉,必加侍中。其后自尉转马,则加官如故,晋书不及析言也。劭之授温,盖即永和八年事。至晋书劭传不言其为侍中,此作『侍中』,字恐有误,文或应在『加授桓公』下。」
  〔二〕程炎震云:「晋书劭传云:『虽家人近习,未尝见其有堕替之容。』」又云:「雅量篇『王劭王荟共诣宣武』条注引劭、荟别传曰:『桓温称劭为凤雏。』然则有凤毛者,犹凤雏耳。」南齐书谢超宗曰:「新安王子鸾,孝武帝宠子。超宗以选补王国常侍,王母殷淑仪卒,超宗作诔奏之。帝大嗟赏曰:『超宗殊有凤毛,恐灵运复出。』」金楼子杂记篇上曰:「世人相与呼父为凤毛。而孝武亦施之祖,便当可得通用。不知此言意何所出?」嘉锡案:金楼子梁元帝所撰。据其所言,是南朝人通称人子才似其父者为凤毛。元帝已不能知其出处矣。劭、荟别传言桓温称劭为凤雏,彼自用庞士元事,与此意同而语异,不必即出于一时。虽可取以互证,然不得谓凤毛即凤雏也。若云「大奴固自有凤雏」,则不成语矣。
  林公道王长史:「敛衿作一来,何其轩轩韶举!」语林曰:「王仲祖有好仪形,每览镜自照,曰:『王文开那生如馨儿!』时人谓之达也。」
  时人目王右军:「飘如游云,矫若惊龙。」〔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羲之传,论者称其笔势是也,今乃列于容止篇。」
  王长史尝病,亲疏不通。林公来,守门人遽启之曰:「一异人在门,不敢不启。」王笑曰:「此必林公。」按语林曰:「诸人尝要阮光禄共诣林公。阮曰:『欲闻其言,恶见其面。』」此则林公之形,信当丑异。
  或以方谢仁祖不乃重者。〔一〕桓大司马曰:「诸君莫轻道,仁祖企脚北?下弹琵琶,〔二〕故自有天际真人想。」〔三〕晋阳秋曰:「尚善音乐。」裴子云:「丞相尝曰:『坚石挈脚枕琵琶,有天际想。』」坚石,尚小名。
  【笺疏】
  〔一〕嘉锡案:言有比人为谢尚者,其意乃实轻之。若曰「某不过谢仁祖之流耳」。
  〔二〕李慈铭云:「案『企』同『跂』,企亦举也。」乐府诗集七十五载谢尚大道曲曰:「青阳二三月,柳青桃复红。车马不相识,音落黄埃中。」并引乐府广题曰:「谢尚为镇西将军,尝着紫罗襦,据胡床,在市中佛国门楼上弹琵琶,作大道曲。市人不知其三公也。」
  〔三〕类聚四十四引俗说曰:「谢仁祖为豫州主簿,在桓温阁下。桓闻其善弹筝,便呼之。既至,取筝令弹,谢即理弦抚筝,因歌秋风,意气甚遒。桓大以此知之。」
  王长史为中书郎,〔一〕往敬和许。敬和,王洽已见。尔时积雪,长史从门外下车,步入尚书,着公服。敬和遥望,叹曰:「此不复似世中人!」
  【校文】
  「着公服」景宋本及沉本「着」作「省」,又无「公服」二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王蒙为中书郎,当在康帝时。王洽传不言为尚书省何官,盖略之。」
  简文作相王时,与谢公共诣桓宣武。〔一〕王珣先在内,桓语王:「卿尝欲见相王,可住帐里。」二客既去,桓谓王曰:「定何如?」王曰:「相王作辅,自然湛若神君,续晋阳秋曰:「帝美风姿,举止端详。」公亦万夫之望。不然,仆射何得自没?」仆射,谢安。
  【校文】
  注「端详」「端」,景宋本及沉本作「安」。
  【笺疏】
  〔一〕程炎震云:「桓温自徐移荆,迄于废立,与简文会者二:前在兴宁三年乙丑洌洲,后在太和四年己巳涂中。此是会涂中事。据排调篇『君拜于前,臣立于后』语,知太和六年谢安犹为侍中。则太和四年,安亦以侍中从行,非仆射也。寻其时日,仆射乃王彪之。检彪之传,三为仆射:初以病不拜。次在穆帝升平二年戊午谢奕卒时,其年当出为会稽内史,居郡八年,至兴宁三年为桓温劾免下吏,会赦免,左降为尚书。顷之,复为仆射。考废纪:兴宁三年,即位有赦。十二月以会稽内史王彪之为尚书仆射。纪传皆合。自此至孝武宁康元年桓温死后,乃自仆射迁尚书令。珣为彪之子侄行。『仆射何得自没』者,正以彪之不从行,巽言以解其被劾之前嫌耳。注以仆射为安,不知安为仆射在孝武宁康元年桓温死后。且安尝事温,珣即谢婿,何为辞费乎?此等似非刘注,孝标不至若是。知非洌洲会者。王珣以隆安四年卒,年五十二,则生于穆帝永和五年己酉。传云『弱冠为桓温掾』,则洌洲会时,珣年十七,未入温幕。简文以太和元年始为丞相,前此不得称相王也。」
  海西时,诸公每朝,朝堂犹暗;唯会稽王来,轩轩如朝霞举。
  谢车骑道谢公:「游肆复无乃高唱,但恭坐捻鼻顾睐,便自有□处山泽闲仪。」
  谢公云:「见林公双眼,黯黯明黑。」孙兴公见林公〔一〕:「棱棱露其爽。」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孙兴公』下当有『亦云』二字。」
  庾长仁与诸弟入吴,欲住亭中宿。诸弟先上,见群小满屋,都无相避意。长仁曰:「我试观之。」乃策杖将一小儿,始入门,诸客望其神姿,一时退匿。长仁已见,一说是庾亮。
  有人叹王恭形茂者,云:「濯濯如春月柳。」

  自新第十五
  周处年少时,凶强侠气,〔一〕为乡里所患。处别传曰:「处字子隐,吴郡阳羡人。〔二〕父鲂,吴鄱阳太守。处少孤,不治细行。」晋阳秋曰:「处轻果薄行,州郡所弃。」又义兴水中有蛟,山中有邅迹一作白额。虎,并皆暴犯百姓,义兴人谓为三横,而处尤剧。或说处杀虎斩蛟,实冀三横唯余其一。处即刺杀虎,又入水击蛟,蛟或浮或没,行数十里,处与之俱。经三日三夜,乡里皆谓已死,更相庆,竟杀蛟而出。闻里人相庆,始知为人情所患,有自改意〔三〕。孔氏志怪曰:「义兴有邪足虎,溪渚长桥有苍蛟,并大噉人,郭西周,时谓郡中三害。」周即处也。乃自吴寻二陆,平原不在,正见清河,具以情告,并云:「欲自修改,而年已蹉跎,终无所成。」清河曰:「古人贵朝闻夕死,况君前途尚可。且人患志之不立,亦何忧令名不彰邪?」处遂改励,终为忠臣孝子。〔四〕晋阳秋曰:「处仕晋为御史中丞,多所弹纠。氐人齐万年反,乃令处距万年。伏波孙秀欲表处母老,处曰:『忠孝之道,何当得两全?』乃进战。斩首万计。弦绝矢尽,左右劝退,处曰:『此是吾授命之日。』遂战而没。」
  【校文】
  「乃自吴寻二陆」「自」,景宋本及沉本作「入」。
  【笺疏】
  〔一〕程炎震云:「御览三百八十六引侠作使。」
  〔二〕嘉锡案:阳羡汉属吴郡,吴宝鼎元年分属吴兴郡,见吴志孙皓传注。晋惠帝永兴元年分属义兴郡,见晋书地理志。此作吴郡,乃吴兴之误。
  〔三〕初学记七引祖台之志怪曰:「义兴郡溪渚长桥下有苍蛟,吞噉人。周处执剑桥侧伺,久之,遇出,于是悬自桥上投下蛟背,而刺蛟数创,流血满溪。自郡渚至太湖句浦乃死。」
  〔四〕嘉锡案:晋书周处传亦有杀猛兽斩蛟入吴寻二陆事,与此略同。劳格读书杂识五晋书校勘记曰:「案此采自世说,予以处传及陆机传核之,知系小说妄传,非实事也。案处没于惠帝元康七年,年六十有二。推其生年,当在吴大帝之赤乌元年。陆机没于惠帝太安二年,年四十三。推其生年,当在吴景帝之永安五年。赤乌与永安相距二十余载,则处弱冠之年,陆机尚未生也。此云入吴寻二陆,未免近诬。又考陆机传:年二十而吴灭,退居旧里。是吴未亡之前,机未尝还吴也。或以为处寻二陆,当在吴亡之后,亦非也。考吴亡之岁,处年亦四十三,筮仕已久。据本传:处仕吴为东观左丞、无难督。故王浑之登建邺宫,处有对浑之言。如使吴亡之后,处方厉志好学,则为东观左丞、无难督者,果何人乎?以此推之,知世说所云尽属谬妄。晋书不加考核,遽采入本传,可谓无识。刘子玄讥其好采小说,诚非过也。又案处碑,世传陆机所撰,亦有『来吴事余厥弟』之语。此碑系唐刘从谏所重树,窜改旧文,事迹错互,不可尽据以为信。」
  戴渊少时,游侠不治行检,尝在江、淮间攻掠商旅。陆机赴假还洛,辎重甚盛。渊使少年掠劫,渊在岸上,据胡床,〔一〕指麾左右,皆得其宜。渊既神姿峰颖,〔二〕虽处鄙事,神气犹异。机于船屋上遥谓之曰:「卿才如此,亦复作劫邪?」渊便泣涕,投剑归机,辞厉非常。〔三〕机弥重之,定交,作笔荐焉。〔四〕虞预晋书曰:「机荐渊于赵王伦曰:『盖闻繁弱登御,然后高墉之功显;孤竹在肆,然后降神之曲成。伏见处士戴渊,砥节立行,有井渫之洁;安穷乐志,无风尘之慕。诚东南之遗宝,朝廷之贵璞也。若得寄迹康衢,必能结轨骥騄;耀质廊庙,必能垂光瑜璠。夫枯岸之民,果于输珠;润山之客,烈于贡玉。盖明暗呈形,则庸识所甄也。』伦即辟渊。」过江,仕至征西将军。
  【笺疏】
  〔一〕嘉锡案:「胡床」即「交床」,解在任诞篇「王子猷出都」条。
  〔二〕「峰颖」,御览四百九作「锋颖」。
  〔三〕「辞厉非常」,御览四百九作「辞属非常」。
  〔四〕程炎震云:「晋书若思传云:『遂与定交,后举孝廉,机荐于赵王伦。』」

  企羡第十六
  王丞相拜司空,〔一〕桓廷尉作两髻、葛?、策杖,路边窥之,叹曰:「人言阿龙超,〔二〕阿龙故自超。」〔三〕阿龙,丞相小字。〔四〕不觉至台门。〔五〕
  【笺疏】
  〔一〕程炎震云:「元纪太兴四年七月,王导为司空。」
  〔二〕李详云:「详案:日知录卷三十二:『阿者,助语之辞,古人以为漫应声。老子:「唯之与阿,相去几何?」今南人呼为入声,非。』又案隶释汉殽阮碑阴云:『其闲四十人,皆字其名,而系以阿字。如刘兴阿兴,潘京阿京之类。必编户民未有表德书石者,欲其整齐而强加之。此见阿字托始之义。』」
  〔三〕程炎震云:「导、彝同年生,彝盖差长,故李阐为颜含碑云:『王公虽重,故是吾家阿龙。君是王亲丈人,故呼王小字。』碑见续古文苑卷十五。晋人自言呼小字之例如此。洪容斋随笔卷七以为晋人浮虚之习,似未考也。」嘉锡案:彝与导长幼不可知。晋人于相与亲狎者,亦得呼其小字,不必皆丈人行也。程氏因此遂谓彝长于导,未免过泥。
  容斋随笔卷七曰:「颜鲁公书远祖西平靖侯颜含碑,晋李阐之文也。云:『含为光禄大夫,冯怀欲为王导降礼,君不从曰:「王公虽重,故是吾家阿龙。」君是王亲丈人,故呼王小字。』晋书亦载此事,而不书小字。世说:『王丞相拜司空,桓廷尉叹曰:「人言阿龙超,阿龙故自超。」』呼三公小字,晋人浮虚之习如此。」
  〔四〕御览引郭子注云:「导小名赤龙。」
  〔五〕此事出郭子,见御览三百九十四。
  王丞相过江,自说昔在洛水边,数与裴成公、阮千里诸贤共谈道。羊曼曰:「人久以此许卿,何须复尔?」王曰:「亦不言我须此,但欲尔时不可得耳!」欲,一作叹。
  王右军得人以兰亭集序方金谷诗序,〔一〕又以已敌石崇,〔二〕甚有欣色。〔三〕王羲之临河叙曰:「永和九年,岁在癸丑,〔四〕莫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五〕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娱目骋怀,信可乐也。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矣。故列序时人,录其所述。右将军司马太原孙丞公等二十六人,赋诗如左,前余姚令会稽谢胜等十五人,不能赋诗,罚酒各三斗。〔六〕」
  【笺疏】
  〔一〕寰宇记九十六:「越州山阴县兰亭在县西南二十七里。舆地志云:『山阴郭西有兰渚,渚有兰亭,王羲之所谓曲水之胜境。制序于此。』」
  水经注四十渐江水注云:「湖水下注浙江,又径会稽山阴县,浙江又东与兰溪水合。湖南有天柱山,湖口有亭,号曰兰亭,亦曰兰上里。太守王羲之、谢安兄弟数往造焉。太守王廙之移亭水中。晋司空何无忌之临郡也,起亭于山椒,极高尽眺矣。亭宇虽坏,基陛尚存。」
  〔二〕嘉锡案:此以金谷诗序与石崇分言之者,盖时人不独谓两序文词足以相敌,且以逸少为兰亭宴集主人,犹石崇之在金谷也。今晋书羲之传乃云:「或以潘岳金谷诗序方其文,羲之比于石崇,闻而甚喜。」与此不同。考诸书引用金谷诗序,无题为潘岳者,其文已略见品藻篇「金谷中苏绍最胜」条注中。观其波澜意度,知逸少临河叙实有意仿之。故时人以为比。潘岳金谷集诗在文选内,不闻有序。纵安仁尝别为之序,亦必非逸少所仿也。桂馥札朴六据羲之传遂谓石崇金石诗叙即安仁代作,实非崇文。夫石季伦非不能文者,何须安仁捉刀?况他书并无此言,晋书单文孤证,恐系纪载之误,未可便以为据也。
  〔三〕程炎震云:「晋书取此,东坡讥之。」
  〔四〕太平广记二百七引羊欣笔阵图曰:「王羲之三十三书兰亭序。」宋桑世昌兰亭考八引同。嘉锡案:晋书羲之本传但云年五十九卒,不着年月。陶弘景真诰十六阐幽微注云:「逸少为会稽太守,永和十一年去郡,告灵不复仕。至升平五年辛酉岁亡,年五十九。」真诰虽不可信,而隐居之注,考证不苟,必有所据。张怀瓘书断卷中亦云:「升平五年卒,年五十九。」后来如黄伯思东观余论卷下跋瘗鹤铭后,谓王逸少以晋惠帝大安二年癸亥岁生,至穆帝升平五年辛酉岁卒。兰亭考载李兼跋,与伯思同,因以推知右军兰亭之游,年五十有一。大抵皆据书断为说也。至钱大昕疑年录一独移下十八年,谓生大兴四年辛巳,卒太元四年己卯。且以东观余论为误,而不言其何所本。遍检晋书考异、诸史拾遗、及养新录诸书亦并无一言。第以其说推之,则永和九年正得年三十有三,疑即本之羊欣笔阵图耳。考本书汰侈篇曰:「王右军少时,在周侯末坐,割牛心噉之,于此改观。」本传亦曰:「年十三,尝谒周顗,顗察而异之。时重牛心炙,坐客未噉,顗先割啖羲之,由是始知名。」按元帝大兴纪元尽四年,改元永昌。周顗即以其年四月为王敦所害。若如钱氏之说,则当顗之死,右军方在襁褓之中,安能与其末座噉牛心炙耶?盖所谓羊欣笔阵图者,本不可信,远不如真诰书断之足据也。
  〔五〕御览一百九十四引王隐晋书曰:「王羲之初渡江,会稽有佳山水,名士多居之。与孙绰、许询、谢尚、支遁等宴集于山阴之兰亭。」嘉锡案:兰亭考一载兰亭诗及云谷杂记一载兰亭石刻,皆无许询、谢尚、支遁等三人。然考法书要录三所载唐何延之兰亭记,仅略举主宾十一人姓名,其中乃有支遁。不审何以不在石刻四十二人之内,又不审当修禊赋诗之时,许询、谢尚果在座中与否也。古事难考,如此类者多矣。
  〔六〕严可均录此序入全晋文卷二十六。自注云:「此与帖本不同,又多篇末一段,盖刘孝标从本集节录者。」嘉锡案:今本世说注经宋人晏殊、董弅等妄有删节,以唐本第六卷证之,几无一条不遭涂抹。况于人人习见之兰亭序哉。然则此序所删除之字句,未必尽出于孝标之节录也。
  王司州先为庾公记室参军,后取殷浩为长史。始到,庾公欲遣王使下都。王自启求住曰:「下官希见盛德,渊源始至,犹贪与少日周旋。」
  郗嘉宾得人以己比符坚,大喜。
  【校文】
  「符坚」景宋本作「苻坚」,是。
  孟昶未达时,家在京口。〔一〕晋安帝纪曰:「昶字彦达,平昌人。父馥,中护军。昶矜严有志局,少为王恭所知。豫义旗之勋,迁丹阳尹。卢循既下,昶虑事不济,仰药而死。」尝见王恭乘高舆,被鹤氅裘。于时微雪,昶于篱间窥之,叹曰:「此真神仙中人!」〔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太元十五年二月,王恭为青、兖二州刺史,镇京口。」
  〔二〕李慈铭云:「案颜氏家训勉学篇云:『梁朝全盛之时,贵游子弟无不熏衣剃面,傅粉施朱,驾长檐车,跟高齿屐,坐棋子方褥,凭斑丝隐囊,从容出入,望若神仙。』昶之所谓,正此类也。王恭凭借戚畹,早据高资,学术全无,骄淫自恣。及荷孝武之重委,任北府之屏藩,首创乱谋,妄清君侧。要求既遂,跋扈益张,再动干戈,连横群小。昧于择将,还以自焚。坐使诸桓得志,晋社遽移。金行之亡,实为罪首。枭首灭族,未抵厥辜。孟昶寒人,奴颜乞相,惊其炫丽,望若天人,鄙识琐谈,何足称述?而当时叹为名士,后世载其风流,六代陵迟,职由于此。昶得遭时会,缘藉侯封,其子灵休,遂移志愿。临汝之饰,贻秽千秋。其父报仇杀人,其子必将行劫,此之谓矣!」嘉锡案:矜饰容止,固是南朝士大夫一病。然名士风流,仪形俊美者,自易为人所企羡,此亦常情。晋书王恭传载此事云:「恭美姿仪,人多爱悦,或目之云『濯濯如春月柳。』尝被鹤氅裘,涉雪而行。孟昶窥见之,叹曰:『此真神仙中人也!』」然则昶之赞恭,乃美其姿容,非第羡其高舆鹤氅裘而已。莼客乃鄙昶为寒人,诋为奴颜乞相,不知本书所载,若此者多矣!即如上篇王长史于积雪中着公服入尚书,王敬和叹为不复似世中人,此与昶之赞恭何异?敬和宰相之子,岂亦寒人奴颜乞相耶?莼客此评,深为无谓。若移家训语入容止篇下,以见风气之弊,则善矣。

  伤逝第十七
  王仲宣好驴鸣。魏志曰:「王粲字仲宣,山阳高平人。曾祖龚、父畅,〔一〕皆为汉三公。粲至长安见蔡邕,邕奇之,倒屣迎之曰:『此王公孙,有异才,吾不及也!吾家书籍,尽当与之。』避乱荆州,依刘表,以粲貌□通脱,不甚重之。太祖以从征吴,道中卒。」〔二〕既葬,文帝临其丧,顾语同游曰:「王好驴鸣,可各作一声以送之。」赴客皆一作驴鸣。按戴叔鸾母好驴鸣,叔鸾每为驴鸣以说其母。人之所好,傥亦同之。〔三〕
  【笺疏】
  〔一〕「父畅」,当从三国志本传作「祖父畅」。王粲父名谦,为何进长史。
  〔二〕程炎震云:「『太祖』以下,当有脱文。」又云:「魏志粲传:建安二十一年,从征吴。二十二年春,道病卒,时年四十一。」
  〔三〕嘉锡案:叔鸾名良,事见后汉书逸民传。此可见一代风气,有开必先。虽一驴鸣之微,而魏、晋名士之嗜好,亦袭自后汉也。况名教礼法,大于此者乎?
  王浚冲为尚书令,着公服,乘轺车,经黄公酒垆下过,韦昭汉书注曰:「垆,酒肆也。以土为堕,四边高似垆也。」顾谓后车客:「吾昔与嵇叔夜、阮嗣宗共酣饮于此垆,竹林之游,亦预其末。自嵇生夭、阮公亡以来,便为时所羁绁。今日视此虽近,邈若山河。」〔一〕竹林七贤论曰:「俗传若此。颍川庾爰之尝以问其伯文康,文康云:『中朝所不闻,江左忽有此论,皆好事者为之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王戎为尚书令,在惠帝永宁二年,去嵇、阮之亡,且四十年矣。此语殊阔于世情。晋书取此而不云为尚书令时,盖亦知戴逵之说而不能割爱也。」嘉锡案:此事盖出裴启语林。轻诋篇注引续晋阳秋曰:「晋隆和中,河东裴启撰语林,时人多好其事,文遂流行。后说太傅事不实,而有人于谢坐叙其黄公酒垆,司徒王珣为之赋。谢公加以与王不平,乃云:『君遂复作裴郎学。』自是众咸鄙其事矣。」可与此注所引七贤论互证。临川既载谢安语入轻诋,而仍叙黄公酒垆于此,其不能割爱,与晋书同。又案:淮南览冥训云:「考其功烈,上际九天,下契黄垆。」注云:「黄泉下垆土也。」文选曹子建责躬诗云:「昊天罔极,生命不图。尝惧颠沛,抱罪黄垆。」魏志王粲传注引吴质别传曰:「文帝崩,质思慕作诗曰:『何意中见弃,弃我归黄垆。』」然则黄垆所以喻人死后归土,犹之九京黄泉之类也。此疑王戎追念嵇、阮云亡,生死永隔,故有黄垆之叹。传者不解其义,遂附会为黄公酒垆耳。
  孙子荆以有才,少所推服,唯雅敬王武子。武子丧时〔一〕,名士无不至者。子荆后来,临尸恸哭,宾客莫不垂涕。哭毕,向灵床曰:「卿常好我作驴鸣,今我为卿作。」体似真声,〔二〕宾客皆笑。孙举头曰:「使君辈存,令此人死!」语林曰:「王武子葬,孙子荆哭之甚悲,宾客莫不垂涕。既作驴鸣,宾客皆笑。孙曰:『诸君不死,而令武子死乎?』宾客皆怒。」
  【校文】
  注「孙曰」景宋本及沉本「孙」下俱有「闻之」二字。
  注「而令武子死乎」景宋本及沉本「令」下有「王」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济传:年四十六,先浑卒,不着何年。」
  〔二〕李慈铭云:「案『真声』误倒。晋书王济传作『体似声真』,今据改。李本亦误。」
  王戎丧儿万子,〔一〕山简往省之,王悲不自胜。简曰:「孩抱中物,何至于此?」王曰:「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王隐晋书曰:「戎子绥,欲取裴遁女。绥既蚤亡,戎过伤痛,不许人求之,遂至老无敢取者。」简服其言,更为之恸。一说是王夷甫丧子,山简吊之。〔二〕
  【笺疏】
  〔一〕赏誉篇注引晋诸公赞曰:「王绥字万子,年十九卒。」
  〔二〕程炎震云:「晋书王衍传取此,云衍尝丧幼子。盖以万年十九卒,不得云孩抱中物也。」嘉锡案:今晋书王衍传作「衍尝丧幼子,山简吊之」。即注所载一说也。吴士鉴注曰:「王戎丧子,年已十九,不得云孩抱中物。世说误衍作戎,合为一事。注引王绥事以实之,亦误也。」
  有人哭和长舆曰:「峨峨若千丈松崩。」〔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四十五和峤传云:『元康二年卒,永平初策谥曰简。』周保绪晋略列传五曰:『元康在永平后,峤非先卒,必豫于卫瓘之祸,何谥之有?』清殿本考证曰:『永平定属永康之误,今改正。』按永康元年四月,贾后废后,追复故皇太子位号,峤得策谥,事或有之。然晋初追谥者少,卫瓘受祸,仅乃得之。张华且不得谥,恐峤非其比也。疑永平字不误。峤自永熙元年卒,误为元康二年耳。永熙元年之明年,即永平元年。」
  卫洗马以永嘉六年丧,谢鲲哭之,感动路人。永嘉流人名曰:「玠以六年六月二十日亡,葬南昌城许征墓东。玠之薨,谢幼舆发哀于武昌,感恸不自胜。人问:『子何恤而致哀如是?』答曰:『栋梁折矣,何得不哀?』」咸和中,丞相王公教曰:「卫洗马当改葬。〔一〕此君风流名士,海内所瞻,可修薄祭,以敦旧好。」玠别传曰:「玠咸和中改迁于江宁。丞相王公教曰:『洗马明当改葬。此君风流名士,海内所瞻,可修三牲之祭,以敦旧好。』」
  【笺疏】
  〔一〕建康实录五曰:「玠卒,葬新亭东,今在县南十里。」自注曰:「按地志:咸和中王导为扬州刺史,下令云云,改葬即此地也。未悉本葬何处?」嘉锡案:许嵩未考世说注,故不知其本葬南昌城。
  顾彦先平生好琴,及丧,〔一〕家人常以琴置灵床上。张季鹰往哭之,不胜其恸,遂径上床,鼓琴,作数曲竟,抚琴曰:「顾彦先颇复赏此不?」因又大恸,遂不执孝子手而出。〔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永嘉六年,顾荣卒。晋书荣传:子毗。」
  〔二〕嘉锡案:颜氏家训风操篇曰「江南凡吊者,主人之外,不识者不执手」云云。然则凡吊者,皆须执主人之手。此条言不执孝子手,后王东亭条言不执末婢手,皆着其独于死者悼恸至深,本不为生者吊,故不执手,非常礼也。
  庾亮儿遭苏峻难遇害。诸葛道明女为庾儿妇,既寡,将改适,亮子会,会妻父彪,〔一〕并已见上。与亮书及之。亮答曰:「贤女尚少,故其宜也。感念亡儿,若在初没。」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父当作文。会妻名文彪也。见卷中方正篇注。」程炎震云:「此父字当作文。文彪,会妻名也。见方正篇注。」
  庾文康亡,何扬州临葬云:〔一〕「埋玉树箸土中,使人情何能已已!」搜神记曰:「初,庾亮病,术士戴洋曰:『昔苏峻事,公于白石祠中许赛车下牛,从来未解。为此鬼所考,不可救也。』明年,亮果亡。」〔二〕灵鬼志谣征曰:「文康初镇武昌,出石头,百姓看者于岸歌曰:『庾公上武昌、翩翩如飞鸟;庾公还扬州,白马牵旒旐。』又曰:『庾公初上时,翩翩如飞?;庾公还扬州,白马牵旐车。』后连征不入,寻薨,下都葬焉。」
  【笺疏】
  〔一〕程炎震云:「咸康六年,庾亮卒。何充时为护军将军、参录尚书事。」
  〔二〕还冤志曰:「晋时庾亮诛陶称。后咸康五年冬节会,文武数十人忽然悉起向阶拜揖。庾惊问故?并云:『陶公来。』陶公是称父侃也。庾亦起迎。陶公扶两人,悉是旧怨,传诏左右数十人皆操伏戈。陶公谓庾曰:『老仆举君自代,不图此恩;反戮其孤,故来相问。陶称何罪?身已得诉于帝矣。』庾不得一言,遂寝疾。八年一月死。」嘉锡案:此与搜神记不同,虽荒诞之言,无足深论,然使世无鬼神则已,如犹姑存其说,则与其谓亮死于白石之鬼,不如谓亮死于陶侃。使知嫉功妒能,背恩负义之不可为,亦以见人心世道之公也。亮以咸康五年杀陶称,六年正月卒。还冤记作八年,传写之误耳。
  王长史病笃,寝卧镫下,转麈尾视之,叹曰:「如此人,曾不得四十!」〔一〕及亡,刘尹临殡,以犀柄麈尾箸柩中,因恸绝。〔二〕蒙别传曰:「蒙以永和初卒,年三十九。沛国刘惔与蒙至交,及卒,惔深悼之。虽友于之爱,不能过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法书要录卷九载张怀瓘书断称:『蒙以永和三年卒,年三十九。』」
  〔二〕高僧传八释道慧传云:「慧以齐建元二年卒,春秋三十有一。临终呼取麈尾授友人智顺,顺恸曰:『如此之人,年不至四十,惜矣!』因以麈尾纳棺中而葬焉。」嘉锡案:智顺此言,正?王蒙耳。
  支道林丧法虔之后,精神霣丧,风味转坠。支遁传曰:「法虔,道林同学也。俊朗有理义,遁甚重之。」常谓人曰:「昔匠石废斤于郢人,庄子曰:「郢人垩漫其鼻端若蝇翼,使匠石运斤斲之,垩尽而鼻不伤,郢人立不失容。」牙生辍弦于钟子,韩诗外传曰:「伯牙鼓琴,钟子期听之,方鼓琴,志在太山,子期曰:『善哉乎,鼓琴!巍巍乎,若太山!』莫景之闲,志在流水,子期曰:『善哉乎,鼓琴!洋洋乎,若流水!』钟子期死,伯牙擗琴绝弦;终身不复鼓之,以为在者无足为之鼓琴也。」推己外求,良不虚也!冥契既逝,发言莫赏,中心蕴结,余其亡矣!」却后一年,支遂殒。〔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高僧传卷四云:『乃着切晤章,临亡成之,落笔而卒。』」又云:「『外求』高僧传作『求人』。」高僧传四云:「遁有同学法虔,精理入神,先遁亡。遁叹曰云云,乃着切悟章。临亡成之,落笔而卒。」
  郗嘉宾丧,左右白郗公「郎丧」,既闻,不悲,因语左右:「殡时可道。」公往临殡,一恸几绝。中兴书曰:「超年四十一,先愔卒。〔一〕超所交友,皆一时俊乂。及死之日,贵贱为诔者四十余人。」续晋阳秋曰:「超党戴桓氏,为其谋主,以父愔忠于王室,不令知之。将亡,出一小书箱付门生,云:『本欲焚此,恐官年尊,必以伤愍为毙。〔二〕我亡后,若大损眠食,则呈此箱。』愔后果恸悼成疾,门生乃如超旨,则与桓温往反密计。愔见即大怒曰:『小子死恨晚!』后不复哭。」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超传不着卒年。通鉴系之太元二年十二月,当必有据。」又云:「宋本作『二』,晋书亦云『四十二』。」
  〔二〕「毙」晋书作「弊」,是。
  戴公见林法师墓,支遁传曰:「遁太和元年终于剡之石城山,因葬焉。」曰:「德音未远,而拱木已积。冀神理绵绵,不与气运俱尽耳!」王珣法师墓下诗序曰:「余以宁康二年,命驾之剡石城山,即法师之丘也。高坟郁为荒楚,丘陇化为宿莽,遗迹未灭,而其人已远。感想平昔,触物凄怀。」其为时贤所惜如此。
  王子敬与羊绥善。绥清淳简贵,为中书郎,少亡。绥已见。王深相痛悼,语东亭云:「是国家可惜人!」
  王东亭与谢公交恶。中兴书曰:「珣兄弟皆婿谢氏,以猜嫌离婚。太傅既与珣绝婚,又离妻,〔一〕由是二族遂成仇衅。」王在东闻谢丧,〔二〕便出都诣子敬道:「欲哭谢公。」子敬始卧,闻其言,便惊起曰:「所望于法护。」〔三〕法护,珣小字。王于是往哭。督帅刁约不听前,曰:「官平生在时,不见此客。」王亦不与语,直前,哭甚恸,不执末婢手而退。末婢,谢琰小字。琰字瑗度,安少子。开率有大度,为孙恩所害。赠侍中司空。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离下脱?字。」嘉锡案:「又离?妻」,事见晋书王珣传。
  〔二〕嘉泰吴兴志四云:「三鹅冈,在长兴县西南六十五里,有晋谢安墓。冈中有断处,梁朝有童谣:『鸟山出天子』,故凿焉。」又十三云:「谢太傅庙,在县南三?冈,庙前即其墓。」按「三鹅」「三?」,必有一误。元和郡县志二十五云:「上元县谢安墓在县东南十里石子岗北。」景定建康志四十三云:「谢安墓在城南九里梅岭岗。」南唐书:「梅颐岗相接处,即谢安墓。」舆地纪胜十七云:「谢安墓在上元县东十里石子冈北。」陈始兴王叔陵传:「晋世王公贵人,多葬梅岭。及叔陵所生母彭氏卒,启求梅岭,乃发故太傅谢安旧墓,弃去安柩,以藏其母。」嘉锡案:安石墓本在建康,而嘉泰吴兴志乃云墓在长兴者,钱泳履园丛话卷十九云:「谢安墓在长兴县西南六十里,地名三?冈。今尚有子孙守墓者。陈叔陵发冢以葬其母,裔孙夷吾适为长兴令,徙葬于此。」
  〔三〕程炎震云:「子敬长元琳五岁,故得斥其小字。晋书珣传云『诣族弟献之』,误矣。」
  王子猷、子敬俱病笃,而子敬先亡。献之以泰元十三年卒,年四十五。〔一〕子猷问左右:「何以都不闻消息?此已丧矣!」语时了不悲。便索舆来奔丧,都不哭。子敬素好琴,便径入坐灵床上,取子敬琴弹,弦既不调,掷地云:「子敬!子敬!人琴俱亡。」因恸绝良久,月余亦卒。幽明录曰:「泰元中,有一师从远来,莫知所出。云:『人命应终,有生乐代者,则死者可生。若逼人求代,亦复不过少时。』人闻此,咸怪其虚诞。王子猷、子敬兄弟,特相和睦。子敬疾属纩,子猷谓之曰:『吾才不如弟,位亦通塞,请以余年代弟。』师曰:『夫生代死者,以己年限有余,得以足亡者耳。今贤弟命既应终,君侯算亦当尽,复何所代?』子猷先有背疾,子敬疾笃,恒禁来往。闻亡,便抚心悲惋,都不得一声,背即溃裂。推师之言,信而有实。」〔二〕
  【校文】
  「子敬子敬」景宋本及沉本无下「子敬」二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法书要录九载张怀瓘书断曰:「子敬为中书令,太元十一年卒于官,年四十三。族弟?代居之,至十三年而卒,年三十八。」案所载?年,与晋书合,知所称子敬之年,亦当不误。此注或传写之讹耳。」
  〔二〕嘉锡案:据世说:子敬亡时,子猷尚能奔丧,且有人琴俱亡之叹。其不哭也,盖强自抑止,以示其旷达,犹原壤之登木,庄生之鼓缶耳!非不能哭也。安得谓之都不得一声乎?当时虽复恸绝,然月余乃卒,若其背疾实时溃裂,恐不能活至月余矣。世说、幽明录均刘义庆所着,而其叙事不同如此,当由杂采诸书,不出一源故也。持矛刺盾,两相乖谬,其为虚诞,不攻自破。盖为天师道者,欲自神其术,造此妄说,以惑庸愚。以子敬兄弟名高,又家世奉道,故托之以取信耳。孝标取以作注,以为实有此事,不免为其所欺矣。
  孝武山陵夕,王孝伯入临,〔一〕告其诸弟曰:「虽榱桷惟新,便自有黍离之哀!」中兴书曰:「烈宗丧,会稽王道子执政,宠幸王国宝,委以机任。王恭入赴山陵,故有此叹。」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安纪:『太元二十一年十月,葬孝武帝于隆平陵。王恭自京口入赴。』」
  羊孚年三十一卒,〔一〕桓玄与羊欣书曰:「贤从情所信寄,暴疾而殒,孚已见。宋书曰:「欣字敬元,太山南城人。少怀静默,秉操无竞。美姿容,善笑言,长于草隶。」羊氏谱曰:「孚即欣从祖。」〔二〕祝予之叹,如何可言!」公羊传曰:「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子路亡,子曰:『噫!天祝予!』」何休曰:「祝者,断也。天将亡夫子耳。」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卷上言语篇注引羊氏谱,称孚卒年四十六。」
  程炎震云:「言语篇『桓玄问羊孚』条注引羊氏谱,作『年四十六』。」
  〔二〕李慈铭云:「案孚与欣为从祖兄弟,皆徐州刺史忱之曾孙。孚祖楷,父绥。欣祖权,父不疑。以年论之,孚当为欣之兄。此注从祖下脱一兄字,各本皆误。」
  桓玄当篡位,语卞鞠云:卞范已见。「昔羊子道恒禁吾此意。今腹心丧羊孚,爪牙失索元,索氏谱曰:「元字天保,炖煌人。父绪,散骑常侍。元历征虏将军、历阳太守。」幽明录曰:「元在历阳,疾病,西界一年少女子姓某,自言为神所降,来与元相闻,许为治护。元性刚直,以为妖惑,收以付狱,戮之于市中。女临死曰:『却后十七日,当令索元知其罪。』如期,元果亡。」而??作此诋突,讵允天心?」

  栖逸第十八
  阮步兵啸,闻数百步。苏门山中,忽有真人,樵伐者咸共传说。阮籍往观,见其人拥?岩侧。籍登岭就之,箕踞相对。籍商略终古,上陈黄、农玄寂之道,下考三代盛德之美,以问之,仡然不应。复叙有为之教,栖神导气之术以观之,彼犹如前,凝瞩不转。籍因对之长啸。良久,乃笑曰:「可更作。」籍复啸。意尽,退,还半岭许,闻上□然有声,如数部鼓吹,林谷传响。顾看,乃向人啸也〔一〕。魏氏春秋曰:「阮籍常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恸哭而反。尝游苏门山,有隐者莫知姓名,〔二〕有竹实数斛,杵臼而已。籍闻而从之,谈太古无为之道,论五帝三王之义,苏门先生修然曾不眄之。〔三〕籍乃嘐然长啸,韵响寥亮。苏门先生乃逌尔而笑。籍既降,先生喟然高啸,有如凤音。籍素知音,乃假苏门先生之论,以寄所怀。其歌曰:『日没不周西,月出丹渊中。阳精晦不见,阴光代为雄。亭亭在须臾,厌厌将复隆。富贵俛仰闲,贫贱何必终。』」〔
  四〕竹林七贤论曰:「籍归,遂着大人先生论,〔五〕所言皆胸怀闲本趣,大意谓先生与己不异也。观其长啸相和,亦近乎目击道存矣。」
  【校文】
  注「三王之义」「王」,景宋本及沉本作「皇」。
  【笺疏】
  〔一〕嘉锡案:此出戴逵竹林七贤论,见类聚十九、御览三百九十二引,较世说稍略。
  〔二〕文选集注四十二引公孙罗文选钞曰:「隐有三种:一者求于道术,绝弃喧嚣,以居山林。二者无被征召,废于业行,真隐人。三者求名誉,诈在山林,望大官职,召即出仕,非隐人也,徼名而已。」
  〔三〕御览五百十引袁淑真隐传曰:「苏门先生尝行,见采薪于阜者。先生叹曰:『汝将以是终乎?哀哉!』薪者曰:『以是终者,我也;不以是终者,我也。且圣人无怀,何其为哀?圣人以道德为心,不以富贵为志。』因歌二章,莫知所终。」嘉锡案:袁淑所言,略本之阮籍大人先生传。然此特籍之寓言耳,未必真有是采薪者,乃能与先生相应答也。
  〔四〕嘉锡案:此歌即大人先生传中采薪者所歌二章之一。
  〔五〕阮嗣宗集大人先生传云:「大人先生,盖老人也,不知姓字。陈天地之始,言神农、黄帝之事昭然也。莫知其生年之数,尝居苏门之山,故世咸谓之闲。养性延寿,与自然齐光。其视尧、舜之所事,若手中耳。先生?为中区之在天下,曾不若蝇蚊之着帷,故终不?为事,而极意乎异方奇域。游览观乐,非世所见,徘徊无所终极,遗其书于苏门之山而去,天下莫知其所如往也。」
  嵇康游于汲郡山中,遇道士孙登,遂与之游。康临去,登曰:「君才则高矣,保身之道不足。」康集序曰:「孙登者,不知何许人。无家,于汲郡北山土窟住。夏则编草为裳,冬则被发自覆。好读易,鼓一弦琴,见者皆亲乐之。」魏氏春秋曰:「登性无喜怒,或没诸水,出而观之,登复大笑。时时出入人间,所经家设衣食者,一无所辞,去皆舍去。」文士传曰:「嘉平中,汲县民共入山中,见一人,所居悬岩百仞,丛林郁茂,而神明甚察。自云『孙姓,登名,字公和』。康闻,乃从游三年。问其所图,终不荅。然神谋所存良妙,康每薾然叹息。将别,谓曰:『先生竟无言乎?』登乃曰:『子识火乎?生而有光,而不用其光,果然在于用光。人生有才,而不用其才,果然在于用才。故用光在乎得薪,所以保其曜;用才在乎识物,所以全其年。今子才多识寡,难乎免于今之世矣!子无多求!』康不能用。及遭吕安事,在狱为诗自责云:『昔惭下惠,今愧孙登!』」王隐晋书曰:「孙登即阮籍所见者也。嵇康执弟子礼而师焉。魏、晋去就,易生嫌疑,贵贱并没,故登或默也。」〔一〕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水经洛水篇注曰:『臧荣绪晋书称:孙登尝经宜阳山,作炭人见之,与语,登不应。作炭者觉其精神非常,咸共传说。太祖闻之,使阮籍往观,与语,亦不应。籍因大啸。登笑曰:「复作向声。」又为啸。求与俱出,登不肯,籍因别去。登上峰,行且啸,如箫韶笙簧之音,声振山谷。籍怪而问作炭人,作炭人曰:「故是向人声。」籍更求之,不知所止。推问久之,乃知姓名。』余按孙绰叙高士传言在苏门山。又别作登传。孙盛魏氏春秋亦言在苏门山,又不列姓名。阮嗣宗感着大人先生论,言『吾不知其人。既神游自得,不与物交』。阮氏尚不能动其英操,复不识何人而能得其姓名。案郦氏之论甚核。苏门长啸者与汲郡山中孙登,自是二人。王隐盖以时地相同,牵而合之。荣绪推问二语,即承隐书而附会。唐修晋书复沿臧说,不足信也。」嘉锡案:葛洪神仙传六孙登传叙事与嵇康集序及文士传略同,只多太傅杨骏遗以布袍,登以刀斫碎,及登死,骏给棺埋之,而登复活二事。并无一字及于阮籍者。盖洪为西晋末人,去登时不远,故其书虽怪诞,犹能知登与苏门先生之为二人也。水经清水注云:「百门陂方五百步,在共县故城西,即共和之故国也。共伯既归帝政,逍遥于共山之上。山在国北,所谓共北山也,仙者孙登之所处。袁彦伯竹林七贤传:『嵇叔夜尝采药山泽,遇之于山,冬以被发自覆,夏则编草为裳,弹一弦琴,而五声和。』」御览五百二引王隐晋书曰:「魏末有孙登,字公和,汲郡人。无家属,时人于汲郡北山上土窟中得之。夏则编草为裳,冬则被发覆面,对人无言。好读易,鼓琴。初,宜阳山中作炭者忽见有人不语,精神不似常人。帝使阮籍往视,与语,亦不应。籍因大啸,野人乃笑曰:『尔复作向声。』籍又为啸。籍将求出,野人不听而去。登山并啸,如箫韶笙簧之音,声震山谷。而还问,炭人曰:『故是向人耳。』寻知求(此句中有脱误),不知所止。推问久之,乃知姓名。」嘉锡案:大人先生传及魏氏春秋并言苏门先生,不知姓名,而王隐以为即嵇康所师事之孙登,与嵇、阮本集皆不合,显出附会。刘孝标引以为注,失于考核矣。今试以王隐之言与水经注所引臧荣绪书互较,知荣绪所述,全出于隐,并「推问久之」二句,亦隐之原文。如此,荣绪直录之耳。李
  客以为荣绪即承隐书而附会,非也。
  魏志王粲传注引魏氏春秋曰:「初,康采药于汲郡共北山中,见隐者孙登。康欲与之言,登默然不对。踰时将去,康曰:『先生竟无言乎?』登乃曰:『子才多识寡,难乎免于今之世。』及遭吕安事,为诗自责曰:『欲寡其过,谤议沸腾。性不伤物,频致怨憎。昔惭柳下,今愧孙登。内负宿心,外赧良朋。』」又晋阳秋云:「康见孙登,登对之长啸,踰时不言。康辞还曰:『先生竟无言乎?』登曰:『惜哉!』」嘉锡案:魏、晋两春秋皆孙盛所撰,其叙康之见登,一则曰踰时将去;再则曰踰时不言。然则康、登相见,不过一炊许时耳,而张骘文士传谓康从游三年。久暂不同,显然乖异。盛与骘虽不知孰先孰后,然裴松之尝讥骘虚伪妄作,不可胜纪,则其书疑未可信。
  山公将去选曹,欲举嵇康;康与书告绝。〔一〕康别传曰:「山巨源为吏部郎,迁散骑常侍,举康,康辞之,并与山绝。岂不识山之不以一官遇己情邪?亦欲标不屈之节,以杜举者之口耳!乃荅涛书,自说不堪流俗,而非薄汤武。大将军闻而恶之。」
  【笺疏】
  〔一〕程炎震云:「魏志二十一嵇康传注曰:『案涛行状,涛以景元二年除吏部郎。』盖当年即迁,故康书云:『女年十三,男年八岁。』而景元四年康被诛时,嵇绍十岁也。晋书康传亦云:『涛去选官,举康自代。』惟文选注引魏氏春秋云:『山涛为选曹郎,举康自代。』而裴松之因之,盖漏去涛之迁官一节耳。」程炎震云:「康书云『闻足下迁』,是涛已迁官之证。又云:『前年从河东还,显宗、阿都说足下议以吾自代。』则别是一事,不必定是代为吏部郎。」
  李廞是茂曾第五子,清贞有远操,而少羸病,不肯婚宦。居在临海,住兄侍中墓下。既有高名,王丞相欲招礼之,故辟为府掾。廞得笺命,〔一〕笑曰:「茂弘乃复以一爵假人!」〔二〕文字志曰:「廞字宗子,江夏钟武人。祖康,〔三〕秦州刺史。父重,平阳太守。世有名望。廞好学,善草隶,与兄式齐名。躄疾不能行坐,常仰卧,弹琴、读诵不辍。河闲王辟太尉掾,以疾不赴。后避难,随兄南渡,司徒王导复辟之。廞曰:『茂弘乃复以一爵加人!』永和中卒。廞尝为二府辟,故号李公府也。式字景则,廞长兄也。思理儒隐,有平素之誉。渡江,累迁临海太守、侍中。年五十四而卒。」
  【笺疏】
  〔一〕程炎震云:「御览三百八十六引笺命作板命,是也。」
  〔二〕嘉锡案:廞本不肯婚宦,兼素有高名,耻复屈身掾史,故其言如此。汉书朱云传曰:「薛宣为丞相,云往见之,宣从容谓云曰:『在田野亡事,且留我东阁,可?观四方奇士。』云曰:『小生乃欲相吏耶?』」李廞之意,亦若此而已。
  〔三〕程炎震云:「祖康当作祖秉,见德行篇。」
  何骠骑弟以高情避世,而骠骑劝之令仕。答曰:「予第五之名,何必减骠骑?」中兴书曰:「何准字幼道,庐江灊人。骠骑将军充第五弟也。雅好高尚,征聘一无所就。充位居宰相,权倾人主,而准散带衡门,不及世事。于时名德皆称之。年四十七卒。有女,为穆帝皇后。赠光禄大夫。子恢,〔一〕让不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恢,晋书准传作惔。」
  阮光禄在东山,萧然无事,常内足于怀。阮裕别传曰:「裕居会稽剡山,志存肥遁。」有人以问王右军,右军曰:「此君近不惊宠辱,老子曰:「宠辱若惊,得之若惊,失之若惊。」虽古之沈冥,何以过此?」杨子曰:「蜀、庄沉冥。」李轨注曰:「沈冥,犹玄寂,泯然?迹之貌。」
  孔车骑少有嘉遁意,年四十余,始应安东命。未仕宦时,常独□,歌吹自箴诲,自称孔郎,游散名山。孔愉别传曰:「永嘉大乱,愉入临海山中,不求闻达,中宗命为参军。」百姓谓有道术,为生立庙。今犹有孔郎庙。〔一〕
  【校文】
  「歌吹」景宋本无「吹」字。
  「名山」景宋本及沉本俱作「山石」。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歌吹自箴诲』句有误。晋书孔愉传云:『东还会稽,入新安山中,改姓孙氏。以稼穑读书为务,信着乡里。后忽舍去,皆谓为神人,而为之立祠。』」
  程炎震云:「晋书七十八愉传云:『永嘉中,元帝以安东将军镇扬土,命为参军。邦族寻求,莫知所在。建兴初,始出应召。』又晋书云:『入新安山中。』」
  水经注四十渐江水注云:「湖水又径会稽山阴县。县南九里有侯山,山孤立长湖中,晋车骑将军孔敬康少时遯世,栖迹此山。」嘉泰会稽志九:「会稽县侯山在县西四里。旧经云:『南湖侯山,回在湖中,俗名九里山。盖昔时去县之数也。』孔愉少栖此山。」寰宇记一百四曰:「歙县孔灵村,在县南二十五里。按晋书云:『孔愉字敬康,会稽人。永嘉之乱,避地入新安山谷中,以稼穑读书为业,信着邻里。后忽舍去,皆以为神人,为之立庙。』按所居止在此,故谓之孔灵山。祀其上。」罗愿新安志三歙县古迹云:「孔灵村在县南三十里。孔愉东还会稽,入新安山中,事见晋书本传。而世说亦云:『自称孔郎,游散名山,百姓为生立庙。』是其事也。今此村祷赛犹及孔愉先生云。」自注曰:「愉别传云『愉入临海山中』,而晋书又以为会稽有新安山,然世说既称游散名山,明非一处。今此地以孔名,而寰宇志、祥符经皆言是愉隐处,不可没也。」嘉锡案:晋书言归会稽,后入新安山中耳。非谓会稽有新安山也。
  南阳刘驎之,高率善史传,隐于阳岐。〔一〕于时符坚临江,荆州刺史桓冲将尽吁谟之益,征为长史,遣人船往迎,赠贶甚厚。驎之闻命,便升舟,悉不受所饷,〔二〕缘道以乞穷乏,〔三〕比至上明亦尽。〔四〕一见冲,因陈无用,翛然而退。居阳岐积年,衣食有无常与村人共。值己匮乏,村人亦如之。甚厚,〔五〕为乡闾所安。邓粲晋纪曰:「驎之字子骥,南阳安众人。少尚质素,虚退寡欲。好游山泽闲,志存遁逸。桓冲尝至其家,驎之方条桑,谓冲:『使君既枉驾光临,宜先诣家君。』冲遂诣其父。父命驎之,然后乃还,拂短褐与冲言。父使驎之自持浊酒葅菜供宾,冲敕人代之。父辞曰:『若使官人,则非野人之意也。』冲为慨然,至昏乃退。因请为长史,固辞。居阳岐,去道斥近,人士往来,必投其家。驎之身自供给,赠致无所受。去家百里,有孤妪疾,将死,谓人曰:『唯有刘长史当埋我耳!』驎之身往候之疾终,为治棺殡。其仁爱皆如此。以寿卒。」〔六〕
  【校文】
  「符坚临江」北堂书钞六十八引作「苻永固临江上。」
  「桓冲」北堂书钞引作「桓车骑」。
  「翛然」北堂书钞引作「萧然」。嘉锡案:书钞所引与今本不同处,皆义得两通,未详孰是。
  注「拂短褐」「短」,景宋本作「裋」。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阳岐,村名,去荆州二百里。见后任诞篇注。」程炎震云:「阳岐注见任诞篇『桓车骑在荆州』条。」
  〔二〕李慈铭云:「案当作『悉受所饷』,『不』字衍。」
  〔三〕李详云:「乞,与也。」
  〔四〕程炎震云:「晋书七十四桓冲传『孱陵县界,地名上明,北枕大江,西接三峡。于是移镇上明。』水经注三十四江水篇:『江水又东经上明城北。晋太元中苻坚之寇荆州也。刺史桓冲徙渡江南,使刘波筑之,徙州治此城。其地夷敞,北据大江』。通典一百八十三『江陵郡松滋县西有废上明城,即冲所筑』。通鉴一百四『桓冲自江陵移镇上明』,在太元二年。」
  通鉴地理通释十三引郡县志云:「三明故城,亦谓之桓城,在江陵府松滋县西一里,居上明之地,而桓冲所筑,故兼二名。苻坚南侵,冲为荆州刺史。渡江南上明,筑城以御之。上明在县东三十步,明犹渠也。晋末朱龄石开三明,引江水以灌稻田,后堤坏,遂废。」嘉锡案:郡县志即元和郡县图志也。今本残阙,故无此条。舆地纪胜六十四亦引之,不如此详。宋书朱龄石传:「义熙八年,高祖西伐刘毅,龄石从至江陵。九年始自江陵伐蜀。」其开三明,当在此时。事在桓冲之后。然冲时既有上明,则当已有此三渠。其后淤废,龄石重开之耳。
  〔五〕李慈铭云:「案『厚』字疑衍。」
  〔六〕御览五百三引王隐晋书曰:「邓粲,长沙人也。少以高洁著名,与南阳刘驎之、南郡刘尚公同志友善,并不应州郡辟命。荆州刺史桓公卑辞厚礼,请粲为别驾。粲嘉其好贤,乃起应召。驎之、尚公谓粲曰:『卿道学深,众所推服,忽然改节,诚失所望。』」嘉锡案:据史通古今正史篇,王隐以咸康六年奏上其书,不应下及太元时为邓粲立传。御览所引,不知为何书之误。然由此可见粲所纪驎之事,乃亲所见闻,皆实录也。今晋书八十二粲传,与御览略同。
  御览五百四引晋中兴书曰:「刘驎之字子骥,一字道民。好游于山泽,志在存道,常采药至名山,深入忘返。见有一涧水,南有二石囷,一囷开,一囷闭,或说囷中皆仙方秘药,驎之欲更寻索,终不能知。桓冲请为长史,固辞,居于阳岐。人士往来,无不投止,驎之自供给,人人丰足。凡人致赠,一无所受。」嘉锡案:初学记五引臧荣绪晋书略同。惟名山作衡山,今晋书隐逸传从之。案此叙驎之所见,颇类桃花源,盖即一事而传闻异辞。陶渊明集五桃花源记,正太元中事,其末曰:「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据记,驎之盖即卒于太元闲。晋书谓驎之为光禄大夫耽之族。而渊明作其外祖父孟嘉传,言耽与嘉同在桓温府,渊明从父太常夔尝问嘉于耽,则渊明与耽世通家,宜得识驎之,故知其有欲往桃源事,惟不知与晋中兴书所记,孰得其真耳。嘉锡又案:搜神后记卷一兼载桃源及衡山二事,其书即托名陶潜。但易桃花源记中之南阳刘子骥为太守刘歆,作伪之迹显然。然亦梁以前书也。
  南阳翟道渊〔一〕与汝南周子南少相友,〔二〕共隐于寻阳。庾太尉说周以当世之务,周遂仕,翟秉志弥固。其后周诣翟,翟不与语。晋阳秋曰:「翟汤字道渊,南阳人,汉方进之后也。笃行任素,义让廉洁,馈赠一无所受。值乱多寇,闻汤名德,皆不敢犯。」寻阳记曰:「初,庾亮临江州,闻翟汤之风,束带蹑屐而诣焉。亮礼甚恭。汤曰:『使君直敬其枯木朽株耳。』亮称其能言,表荐之。征国子博士,不赴。〔三〕主簿张玄曰:『此君卧龙,不可动也。』终于家。」
  【笺疏】
  〔一〕程炎震云:「道渊,晋书九十四汤传作道深,唐人避讳改也。南阳晋书作寻阳,帝纪两见。前云寻阳,后云南阳,当两存之。」
  御览五百三引晋中兴书曰:「翟汤字长渊,寻阳人。耕而后食。凡有馈赠,一无所受。庾亮荐汤,以国子博士征,不起。」嘉锡案:汤为方进之后,则其先本南阳翟氏,过江后侨居寻阳。长渊之与道渊,不知孰是。
  〔二〕程炎震云:「子南别见尤悔篇『庾公欲起周子南』条。」
  〔三〕程炎震云:「晋书成纪:咸和八年四月,以束帛征。康纪:建元元年六月,又以束帛征。」
  孟万年及弟少孤,居武昌阳新县。万年游宦,有盛名当世,少孤未尝出,京邑人士思欲见之,乃遣信报少孤,云「兄病笃」。狼狈至都。时贤见之者,莫不嗟重,因相谓曰:「少孤如此,万年可死。」袁宏孟处士铭曰:「处士名陋,字少孤,武昌阳新人,吴司空孟宗后也。少而希古,布衣蔬食,栖迟蓬荜之下,绝人闲之事,亲族慕其孝。大将军命会稽王辟之,称疾不至,相府历年虚位,而澹然无闷,卒不降志,时人奇之。」〔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云『以寿终』。此铭仍称会稽王,则在简文未立时。」
  御览五百四引晋中兴书曰:「孟陋字少孤,少而贞洁,清操绝伦,口不言世事。时或渔弋,虽家人亦不知所之。太宗辅政,以为参军,不起。桓温躬往造焉。或谓温宜引在府,温叹曰:『会稽王不能屈,非敢拟议也。』陋闻之曰:『亿兆之人,无官者十居八九,岂皆高士哉?我病疾不堪,忝相王之命,非敢为高也。』」今晋书隐逸传同。
  康僧渊在豫章,去郭数十里,立精舍。旁连岭,带长川,芳林列于轩庭,清流激于堂宇。乃闲居研讲,希心理味,庾公诸人多往看之。观其运用吐纳,风流转佳。加已处之怡然,亦有以自得,声名乃兴。后不堪,遂出。〔一〕僧渊已见。
  【校文】
  「加已处之怡然」景宋本及沉本俱无「已」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高僧传云:『后卒于寺。』」
  戴安道既厉操东山,续晋阳秋曰:「逵不乐当世,以琴书自娱,隐会稽剡山,国子博士征,不就。」而其兄欲建式遏之功。戴氏谱曰:「逯字安丘,谯国人。祖硕,父绥,有名位。逯以武勇显,有功,封广陵侯,仕至大司农。」
  谢太傅曰:「卿兄弟志业,何其太殊?」戴曰:「下官『不堪其忧』,家弟『不改其乐』。」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逯』晋书作『?』,附见谢玄传。言是逵之弟,封广信侯。『家弟』作『家兄』。」
  许玄度隐在永兴南幽穴中,每致四方诸侯之遗。或谓许曰:「尝闻箕山人,似不尔耳!」许曰:「筐篚苞苴,故当轻于天下之宝耳!」〔一〕郑玄礼记注云:「苞苴,裹肉也。或以苇,或以茅。」此言许由尚致尧帝之让,筐篚之遗,岂非轻邪?
  【笺疏】
  〔一〕嘉锡案:易系辞传曰:「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此言天下之宝,谓尧让许由以天子之位耳。
  范宣未尝入公门。韩康伯与同载,遂诱俱入郡。范便于车后趋下。〔一〕续晋阳秋曰:「宣少尚隐遁,家于豫章,以清洁自立。」
  【笺疏】
  〔一〕吴承仕曰:「据此,是晋时车制与周制略同。据考工记,皆从车后登降也。」
  郗超每闻欲高尚隐退者,辄为办百万资,并为造立居宇。在剡为戴公起宅,甚精整。戴始往旧居,与所亲书曰:「近至剡,如官舍。」郗为傅约亦办百万资,傅隐事差互,故不果遗。约,琼小字。〔一〕
  【笺疏】
  〔一〕嘉锡案:刘注但称约为傅琼小字,而不言琼为何如人,似有脱文。本书识鉴篇言「郗超与傅瑗周旋」,南史傅亮传云:「亮,晋司隶校尉咸之玄孙也。父瑗,与郗超善。」琼疑亦咸之曾孙,瑗之兄弟行,故得与超相识。其隐事差互,事不可考。
  许掾好游山水,而体便登陟。时人云:「许非徒有胜情,实有济胜之具。」〔一〕
  【笺疏】
  〔一〕「许」,后山诗集注引作「卿」。
  郗尚书与谢居士善。常称:「谢庆绪识见虽不绝人,可以累心处都尽。」尚书,郗恢也。别见。檀道鸾续晋阳秋曰:「谢敷字庆绪,会稽人,崇信释氏。初入太平山中十余年,以长斋供养为业,招引同事,化纳不倦。以母老还南山若邪中。内史郗愔表荐之,征博士,不就。初,月犯少微星,一名处士星。〔一〕古云:『以处士当之。』时戴逵居剡,既美才艺而交游贵盛,先敷著名,时人忧之。俄而敷死,会稽人士以嘲吴人云:『吴中高士,便是求死不得。』」
  【笺疏】
  〔一〕程炎震云:「初学记一御览七引此,『一名处士星』上有『少微』二字。」

  贤媛第十九〔一〕
  【笺疏】
  〔一〕嘉锡案:本篇凡三十二条,其前十条皆两汉、三国事。有晋一代,唯陶母能教子,为有母仪,余多以才智着,于妇德鲜可称者。题为贤媛,殊觉不称其名。唐修晋书,列女传纔三十四人,而五人出于外族。其晋人行义足尚者,不过十余人耳。考之传记,晋之妇教,最为衰敝。夫君子之道,造端夫妇。故关雎以为风始,未有家不齐而国能治者。妇职不修,风俗陵夷,晋之为外族所侵扰,其端未必不由于此也。故具列当时有识之言,以为世戒。干宝晋纪总论曰:「其妇女庄栉织纴,皆取成于婢仆,未尝知女工丝枲之业,中馈酒食之事也。先时而婚,任情而动,故皆不耻淫逸之过,不拘妒忌之恶。有逆于舅姑,有反易刚柔,有杀戮妾媵,有黩乱上下,父兄弗之罪也,天下莫之非也。又况责之闻四教于古,修贞顺于今,以辅佐君子者哉?」抱朴子外篇疾谬篇曰:「今俗妇女,休其蚕织之业,废其玄紞之务。不绩其麻,市也婆娑。舍中馈之事,修周旋之好。更相从诣,之适亲戚。承星举火,不己于行。多将侍从,暐晔盈路。婢使吏卒,错杂如市。寻道亵谑,可憎可恶。或宿于他门,或冒夜而返。游戏佛寺,观视畋渔。登高临水,去境庆吊。开车褰帏,周章城邑。杯觞路酌,弦歌行奏。转相高尚,习非成俗。生致因缘,无所不肯。诲淫之源,不急之甚。刑于寡妻,邦家乃正。愿诸君子,少可禁绝。妇无外事,所以防微矣。」
  陈婴者,东阳人。〔一〕少修德行,箸称乡党。秦末大乱,东阳人欲奉婴为主,母曰:〔二〕「不可!自我为汝家妇,少见贫贱,一旦富贵,不祥!不如以兵属人:事成,少受其利;不成,祸有所归。」〔三〕史记曰:「婴故东阳令史,居县素信,为长者。东阳人欲立长,乃请婴。婴母见之。〔四〕乃以兵属项梁,梁以婴为上柱国。」
  【校文】
  注「婴母见之」「见」,景宋本及沉本作「谏」。
  【笺疏】
  〔一〕史记正义引括地志云:「东阳故城,在楚州盱眙县东七十里,秦东阳县城也,在淮水南。」
  〔二〕史记集解引张晏曰:「陈婴母,潘旌人。墓在潘旌。」索隐曰:「潘旌是邑聚之名,后为县,属临淮。」
  〔三〕史记项羽本纪曰:「东阳少年杀其令,欲置长,无适用,乃请陈婴。婴谢不能,遂强立婴为长。县中从者,得二万人。少年欲立婴,便为王异军苍头特起。陈婴母谓婴曰:『自我为汝家妇,未尝闻汝先古之有贵者。今暴得大名,不祥,不如有所属。事成,犹得封侯;事败,易以亡,非世所指名也。』婴乃不敢为王,以兵属项梁。」列女传八陈婴母传略同。世说此条事同而辞异,未知其所本。
  〔四〕嘉锡案:史记东阳人之请婴,乃请为东阳长耳,未尝请见婴母。婴母云云,自以告婴,非见东阳人而语之也。此注所引过求省略,遂失本意。
  汉元帝宫人既多,乃令画工图之,欲有呼者,辄披图召之。其中常者,皆行货赂。王明君姿容甚丽,志不苟求,工遂毁为其状。〔一〕后匈奴来和,求美女于汉帝,帝以明君充行。既召见而惜之。但名字已去,不欲中改,于是遂行。汉书匈奴传曰:「竟宁元年,呼韩邪单于求朝,自言愿婿汉氏以自亲,元帝以后宫良家子王嫱字明君赐之。单于欢喜,上书愿保塞。」文颖曰:「昭君本蜀郡秭归人也。」琴操曰:「王昭君者,齐国王穰女也。年十七,仪形绝丽,以节闻国中。长者求之者,王皆不许,乃献汉元帝。帝造次不能别房帷,昭君恚怒之。会单于遣使,帝令宫人装出,使者请一女。帝乃谓宫中曰:『欲至单于者起。』昭君喟然越席而起。帝视之,大惊悔。是时使者并见,不得止,乃赐单于。〔二〕单于大说,献诸珍物。昭君有子曰世违。单于死,世违继立。凡为胡者,父死妻母。昭君问世违曰:『汝为汉也?为胡也?』世违曰:『欲为胡耳。』昭君乃吞药自杀。」〔三〕石季伦曰:「昭以触文帝讳,故改为明。」
  【校文】
  注「单于求朝」「求」,景宋本及沉本作「来」。
  注「昭君恚怒之」「之」,景宋本及沉本作「久」。
  【笺疏】
  〔一〕李详云:「御览三百八十一作『志不苟求,工遂毁为甚丑』,当从御览,否则今本必去为字,方令人解。」嘉锡案:此以求字绝句。为者,作也。谓工人于作画时故意毁其容貌。无不可解者,不必从御览也。
  〔二〕西京杂记二叙昭君事,与此略同。然其事实不可信。宋王观国学林四曰:「前汉元帝纪『竟宁元年正月,匈奴呼韩邪单于来朝。赐单于待诏掖庭王嫱为阏氏』。匈奴传曰『王昭君号宁胡阏氏』。后汉南匈奴传曰『王昭君字嫱,南郡人。汉元帝时,以良家子选入掖庭。时呼韩邪来朝,帝敕宫女五人赐之。昭君入宫数岁,不得见御,积悲怨,乃请掖庭令求行。呼韩邪临辞大会,帝召五女以示之。昭君丰容靓饰,光明汉宫,顾景裴回,竦动左右。帝见大惊,意欲留之,而难于失信,遂与匈奴』。小说西京杂记曰:『汉元帝尝令画工图宫人,欲呼者,披图以召。故宫人多行赂于画工。王昭君姿容甚丽,无所苟求,工遂毁其状。后匈奴求美女,帝以昭君充行。既召见,帝悦之,而名字已去,遂不复留。帝怒,杀画工毛延寿』。观国案:前汉元帝纪曰:『匈奴呼韩邪单于来朝,诏赐单于待诏掖廷王嫱为阏氏。』盖单于请婚,当时朝议许与单于和亲。则汉之君臣讲之素定矣。及单于来朝,而以待诏掖廷王嫱为阏氏,豫选定也。其礼仪恩数,皆已素定,非临事而为之也。而后汉匈奴传乃谓『以宫女五人赐之』,又谓『昭君自求行』,又谓『呼韩邪临朝辞,帝召五女以示之,而昭君丰容靓饰,帝见大惊,意欲留之而难于失信』。此皆误也。盖王嫱为阏氏者,行婚礼也。若以宫女五人赐之,则何人为阏氏耶?汉既许婚矣,必待单于临辞,然后以五女示之耶?后汉匈奴传所言王昭君一节,首尾皆乖谬之甚。杀画工毛延寿之事,尤不可信。按匈奴和亲,乃汉家大事。若以宫女妻之,而未尝简阅其人,凭图画以定大事,恐当时君臣,不如此之卤莽。汉赐单于阏氏,乃披画图择貌陋者赐之,又非和亲之意。盖小说多出于传闻,不可全信。」嘉锡案:观国所引西京杂记与今本字句多不合,而反与世说相同。但多杀毛延寿一事,未详其故。至其驳后汉书及杂记,则甚有理。汉书明言呼韩邪愿婿汉氏以自亲,则其意在求尚汉公主,非如杂记以世说所言,但求美女而已。汉以呼韩邪已为藩臣,与汉高和亲时强弱不侔,不欲以宗室女妻之,而赐之以后宫良家子。故昭君之为阏氏,汉所命也。岂泛赐以宫女数人,而使之自择者哉?且如后汉书之说,则昭君之下嫁匈奴,乃出于其所自请,初非因画工毁其容貌,元帝案图而遣之也。杂记之说,真颜师古所谓「其书浅俗,出于里巷,多有妄说」者矣。世说从而述之,孝标亦未加以辨正,皆惑也。
  〔三〕嘉锡案:汉书匈奴传云:「王昭君号宁胡阏氏,生一男伊屠智牙师,为右日逐王。大阏氏生四子:长曰雕陶莫皋。呼韩邪死,雕陶莫皋立,为复株絫若鞮单于。复株絫单于复妻王昭君,生二女。」后汉书南匈奴传曰:「初,单于弟右谷蠡王伊屠知牙师以次当左贤王。左贤王即是单于储副,单于欲传其子,遂杀知牙师。(此单于舆时事,舆亦呼韩邪庶子。)知牙师者,王昭君子也。昭君生二子。及呼韩邪死,其前阏氏子代立,欲妻之。昭君上书求归。成帝敕令从胡俗,遂复为后单于阏氏焉。」据两汉书所言,则昭君子不名世违,且未立为单于,昭君亦未自杀。琴操之言,与正史不合。孝标不引两汉书而引琴操,岂欲曲成昭君之美耶?
  汉成帝幸赵飞燕,飞燕谗班婕妤祝诅,于是考问。辞曰:「妾闻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修善尚不蒙福,为邪欲以何望?〔一〕若鬼神有知,不受邪佞之诉;〔二〕若其无知,诉之何益?故不为也。」汉书外戚传曰:「成帝赵皇后,本长安宫人。初生,父母不举,三日不死,乃收养之。及壮,属河阳主家学歌舞,号曰飞燕。帝微行过主,见而说之,召入宫,大得幸,立为后。班婕妤者,雁门人〔三〕。成帝初,选入宫,大得幸,为婕妤。帝游后庭,尝欲与同辇,婕妤辞之。赵飞燕谮许皇后及婕妤,婕妤对有辞致,〔四〕上怜之,赐黄金百斤。飞燕娇妒,〔五〕婕妤恐见危,中求供养太后于长信宫。〔六〕帝崩,婕妤充奉园陵。薨,葬园中。」
  【笺疏】
  〔一〕嘉锡案:汉书外戚传作「修正尚不蒙福」,正与邪对,所以辨祝诅之无益,此改为修善,非也。
  〔二〕汉书作「不受不臣之诉」。嘉锡案:赵飞燕谮告许皇后、班倢?挟媚道祝诅后宫,詈及主上,故曰「不臣之诉」。改为「邪佞」,则其语泛而不切。
  〔三〕陈汉章列女传斠注曰:「今本汉书外戚传无雁门人三字。」
  〔四〕嘉锡案:「有辞致」三字,乃?括之词,非原文。
  〔五〕汉书作「赵氏姊弟骄妒」。
  〔六〕李慈铭云:「案中字当衍。今本汉书作『恐久见危,求共养太后长信宫』,无中字。」
  魏武帝崩,文帝悉取武帝宫人自侍。及帝病困,卞后出看疾。太后入户,见直侍并是昔日所爱幸者。太后问:「何时来邪?」云:「正伏魄时过。」因不复前而叹曰:「狗鼠不食汝余,〔一〕死故应尔!」至山陵,亦竟不临。魏书曰:「武宣卞皇后,琅邪开阳人。以汉延熹三年生齐郡白亭,有黄气满室移日。父敬侯怪之,以问卜者王越。越曰:〔二〕『此吉祥也。』年二十,太祖纳于谯。性约俭,不尚华丽,有母仪德行。」
  【笺疏】
  〔一〕左氏庄六年传曰:「楚文王伐申过邓。邓祁侯曰:『吾甥也。』止而享之。骓甥、聃甥、养甥请杀楚子,邓侯弗许曰:『人将不食吾余。』」杜注曰:「言自害其甥,必为人所贱。」嘉锡案:卞后言此,斥丕之所为,禽兽不如也。
  〔二〕程炎震云:「魏志后妃传注引两越字均作旦。」
  赵母嫁女,女临去,敕之曰:「慎勿为好!」女曰:「不为好,可为恶邪?」母曰:「好尚不可为,其况恶乎?」列女传曰:〔一〕「赵姬者,桐乡令东郡虞韪妻,颍川赵氏女也。才敏多览。韪既没,文皇帝敬其文才,〔二〕诏入宫省。上欲自征公孙渊,姬上疏以谏。作列女传解,号赵母注。〔三〕赋数十万言。赤乌六年卒。」淮南子曰:「人有嫁其女而教之者,曰:『尔为善,善人疾之。』对曰:『然则当为不善乎?』曰:『善尚不可为,而况不善乎?』」〔
  四〕景献羊皇后曰:「此言虽鄙,可以命世人。」〔五〕
  【校文】
  「其况恶乎」沉本无「其」字。
  注「姬上书以谏」沉本无「以」字。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隋书经籍志,自刘向撰列女传后,有高氏列女传八卷,项原列女后传十卷,皇甫谧列女传六卷,綦母邃列女传七卷。此所引当是项原列女传。」
  〔二〕李慈铭云:「案文皇帝当作大皇帝,谓孙权也。」
  〔三〕李慈铭云:「孙氏志祖曰:『后汉书皇后纪论、文选李善注言列女传有虞贞节注,盖即赵母注也。』」
  〔四〕淮南说山训曰:「人有嫁其子而教之曰:『尔行矣,慎无为善!』曰:『不为善,将为不善邪?』应之曰:『善且由弗为,况不善乎?』」孝标所引与今本不同。
  〔五〕嘉锡案:敦煌本古类书残本第二种贞烈部首引献皇后语二条,羊皇后语一条。罗振玉跋谓即晋景献羊后是也。其第四条曰:「昔人有女将嫁,其父诫之曰:『慎勿立善名。』女曰:『当作恶,可乎?』父曰:『善名尚不可立,而况于恶乎?』后闻之曰:『善哉!训言「鸟恶网罗,人恶胜己」,岂虚也哉?』」意与此同而文异。其语较赵母及淮南子尤为明晰。盖古之教女者之意,特不愿其遇事表暴,斤斤于为善之名,以招人之妒嫉,而非禁之使不为善也。其所谓后闻之者,亦即羊皇后,与孝标所引,当是同出一篇,而去取各异,故不同耳。
  许允妇是阮卫尉女,德如妹,魏略曰:「允字士宗,高阳人。少与清河崔赞,俱发名于冀州。仕至领军将军。」陈留志名曰:「阮共字伯彦,尉氏人。清真守道,动以礼让。仕魏,至卫尉卿。少子侃,字德如,有俊才,而饬以名理。风仪雅润,与嵇康为友。仕至河内太守。」奇丑。〔一〕交礼竟,允无复入理,家人深以为忧。会允有客至,妇令婢视之,还答曰:「是桓郎。」桓郎者,桓范也。魏略曰:「范字允明,沛郡人。仕至大司农,为宣王所诛。」妇云:「无忧,桓必劝入。」桓果语许云:「阮家既嫁丑女与卿,故当有意,〔二〕卿宜察之。」许便回入内。既见妇,即欲出。妇料其此出,无复入理,便捉裾停之。」〔三〕许因谓曰:「妇有四德,卿有其几?」周礼:「九嫔掌妇学之法,以教九御。妇德、妇言、妇容、妇功。」郑注曰:「德谓贞顺,言谓辞令,容谓婉娩,功谓丝枲。」妇曰:「新妇所乏唯容尔。〔四〕然士有百行,君有几?」许云:「皆备。」妇曰:「夫百行以德为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谓皆备?」〔五〕允有惭色,遂相敬重。〔六〕
  【笺疏】
  〔一〕「奇丑」下残类书多「有德艺」三字。
  〔二〕「故当有意」下,残类书有「门承儒冑,必有德艺」二句。
  〔三〕「便捉裾停之」,残类书作「捉衫裙停之」。
  〔四〕黄生义府下曰:「汉以还呼子妇为新妇。后汉何进传:『张让向子妇叩头云:「老臣得罪,当与新妇俱归私门。」』世说王浑妻钟氏云云,此自称新妇。凉张骏时童谣云:『刘新妇簸,石新妇炊。』北齐时童谣云:『寄书与妇母,好看新妇子。』盖必当时谓妇初来者为新妇,习之既久,遂不复改耳。」嘉锡案:后汉书列女传周郁妻阿传曰:「郁父伟谓阿曰:『新妇贤者女,当以道匡夫。郁之不改,新妇过也。』」此呼其子妇也。本书文学篇王夫人云:「新妇少遭家难,一生所寄,唯在此儿。」又本篇本条许允妇曰:「新妇所乏,唯容尔!」此自称也。其它类此者尚多,姑举其显著者耳。
  〔五〕「何谓皆备」,残类书此下作「放衫,允不敢去,甚有愧惭,乃谢过」。
  〔六〕嘉锡案:此事见初学记十九引郭子及魏志夏侯玄传注引魏氏春秋。残类书贞烈部于引羊皇后语四条之次引列女传鲁女师一事,即母仪传中之鲁母师。复次引钟、郝两夫人、李势女、诸葛诞女各一事,许允妇阮三事,周宣王姜后一事,五言诗一首,列女传鲁漆室女一事。其钟、郝夫人以下至姜后凡七事,均不出书名。而六事见于世说,惟钟、郝夫人及诸葛诞女两事与世说合。其余文字皆有异同。罗振玉跋疑其即采自世说。今本经宋人改订,自不能无差异。余考之,殊不然。试以唐写本及诸类书所引用者,与今本校,其于孝标之注固多所刊落,而正文则但有讹夺,绝无删改。何以此数条为例独殊?不惟有溢出之句,乃至文词事迹亦颇不同,其非采自世说亦明矣。考周宣姜后事出刘向贤明传,余初以钟夫人等六事既杂厕于鲁母师及姜后之闲,颇疑其亦是六朝人列女续传之文,继思此等兔园策子,恐不可以体例求之。其为果出何书,盖无可考。要之文辞尔雅,其必采自古书,则可断言也。
  许允为吏部郎,多用其乡里,魏明帝遣虎贲收之。其妇出诫允曰:〔一〕「明主可以理夺,难以情求。」既至,帝核问之。允对曰:〔二〕「『举尔所知。』臣之乡人,臣所知也。陛下检校为称职与不?若不称职,臣受其罪。」既检校,皆官得其人,于是乃释。允衣服败坏,诏赐新衣。初,允被收,举家号哭。阮新妇自若云:「勿忧,寻还。」作粟粥待,顷之允至。魏氏春秋曰:「初,允为吏部,选迁郡守。明帝疑其所用非次,将加其罪。允妻阮氏跣出,谓曰:『明主可以理夺,不可以情求。』允颔之而入。帝怒诘之,允对曰:『某郡太守虽限满,文书先至,年限在后,日限在前。』帝前取事视之,乃释然。遣出,望其衣败,曰:『清吏也。』」〔三〕
  【笺疏】
  〔一〕「其妇出诫允」,残类书作「有人告明帝,明帝收之。其妇出合,隔纱帐诫允」。
  〔二〕「允对曰」下残类书作「臣比奉诏,各令『举尔所知』」。
  〔三〕嘉锡案:此事见类聚四十八引郭子,与魏氏春秋不同,世说则采自郭子也。
  许允为晋景王所诛,门生走入告其妇。妇正在机中,神色不变,曰:「蚤知尔耳!」魏志曰:「初,领军与夏侯玄、李丰亲善,有诈作尺一诏书,以玄为大将军,允为太尉,共录尚书事。无何,有人天未明乘马以诏版付允,门吏曰:『有诏。』因便驱走。允投书烧之,不以关呈景王。」魏略曰:「明年,李丰被收,允欲往见大将军。已出门,允回遑不定,中道还取葱。大将军闻而怪之曰:『我自收李丰,士大夫何为??乎?』会镇北将军刘静卒,以允代静。大将军与允书曰:『镇北虽少事,而都典一方。念足下震华鼓,建朱节,历本州岛,此所谓着绣昼行也。』会有司奏允前擅以厨钱谷,乞诸俳及其官属。减死徙边,道死。」魏氏春秋曰:「允之为镇北,喜谓其妻曰:『吾知免矣!』妻曰:『祸见于此,何免之有?』」〔一〕晋诸公赞曰:「允有正情,与文帝不平,遂幽杀之。」妇人集载阮氏与允书,陈允祸患所起,辞甚酸怆,文多不录。〔二〕门人欲藏其儿,妇曰:「无豫诸儿事。」后徙居墓所,景王遣钟会看之,若才流及父,当收。〔三〕儿以咨母。母曰:「汝等虽佳,才具不多,率胸怀与语,便无所忧。不须极哀,会止便止。又可少问朝事。」〔四〕儿从之。会反以状对,卒免。世语曰:「允二子:奇,字子太。猛,字子豹。并有治理。」晋诸公赞曰:「奇,泰始中为太常丞,世祖尝祠庙,奇应行事,朝廷以奇受害之门,不令接近,出为长史。世祖下诏,述允宿望,又称奇才,擢为尚书祠部郎。猛礼学儒博,加有才识,为幽州刺史。」〔五〕
  【校文】
  注「取葱」,「葱」,景宋本作「?」。
  注「允有正情」,沉本作「主」。
  【笺疏】
  〔一〕魏志夏侯玄传曰:「后丰等事觉,徙允为镇北将军,假节督河北军事。未发,以放散官物,收付廷尉,徙乐浪。道死。」注引魏略,与此同。「减死徙边」下,作「允以嘉平六年秋徙,妻子不得自随,行道未到,以其年冬死」。嘉锡案:师欲杀允而先迁其官,且与书通殷勤者,盖师虽因允与夏侯玄、李丰亲善而疑之,然无实状可指。所谓诈作尺一诏书走马付允,事殊恍惚,有无不可知。即令有之,而其人不知谁何,无从质证。故师虽疑允,亦无可发怒,乃令出镇河北,慰谕使去,欲以军法诛之耳。阮氏明智,知其将然。故曰:「祸见于此也。」师既念念欲杀允,于其未行,适有放散官物事,因摭以为罪,便收付狱,不复待其至河北矣。
  〔二〕嘉锡案:魏志魏略均言允徙边道死,而此云文帝幽杀之。允实死于司马师为大将军时。文帝当是景帝之误。道死之与幽杀,亦自不同。考魏志毌丘俭传注引俭及文钦等表曰:「近者领军许允,当为镇北,以厨钱给赐,而师举奏加辟,虽云流徙,道路饿杀。天下闻之,莫不哀伤。」则允实为师所杀,非仅死于道路而已。或疑俭等之表,出于仇口,欲着师之罪,未必不故甚其辞。然世说此条本之孙盛魏氏春秋,亦云「允为景王所诛」。裴松之齐王纪注据夏侯玄传及魏略以考允之事,而云:「允收付廷尉,徙乐狼,追杀之。」不用道死之说。夫岂无所见而云然?盖师以允与李丰交结,事出暧昧,所坐放散官物,又罪不至死,故使人暗害之,托云道卒。鱼豢、陈寿,多为时讳,亦不敢着其实。傅畅书着于胡中(见魏志傅嘏传注)。无所避忌。孙盛书则作于东晋,为时已远,故皆得存其直笔耳。当司马懿勒兵闭城门,奏废曹爽时,使允及陈泰解语爽,允与泰因说爽,使早自归罪(见爽传及注)。则允本党于司马氏,而卒死于师手,允之所不及料也。惜乎不见阮氏与允书,莫能知其祸患所由起矣。
  〔三〕嘉锡案:此事亦见魏志注引魏氏春秋。疑郭子中或亦有之。残类书载此事,首数语与世说同。神色不变下作「叹曰:『故知耳尔。』(当作尔耳)织仍不止。门生欲抱其儿藏之,妇曰:『无预君事。』后提子徙居墓侧,积年露宿,晨夕哭临。景帝闻之,使大将军钟会看之,(大将军下有脱字,会后在司马昭大将军府管记室事,疑此处所脱亦是记室二字。)并视□□,若子神彩及父,当收养之,所司供给。帝惭其妇,悔之不已。」以上许允妇三事,残类书所引,均与世说不尽同。而此一事,尤为文情俱异。世说言「才流及父当收」者,虑其长大后不可制,或为晋室之害,故欲收杀之,以除后患耳。而类书所引,则是师闻阮氏之哀毁,内愧于心,乃使钟会视其子,若人材似父,有可造就,当令官为收养,以示恩意。两者情事,大相径庭。知其所出,决非一书。罗氏跋谓其即采自世说,真大误也。两书所言虽未知孰是?然允本司马氏之党,师特以疑而杀之,其罪状原不甚明。否则当已与李丰、夏侯玄等诸所连及者,同夷三族矣。观允出镇时,师所与书,其平日交情可知。允既死,师愧对其妇,感念旧勋,因思收养其孤,容或有之,不可谓事所必无。懿父子兄弟杀人之父,亦已多矣!除深仇如:曹爽、王凌、李丰等皆族灭外,其余亦未尝因虑其子之报雠,而尽诛其童稚。后来昭杀嵇康,寻亦中悔,未尝并诛嵇绍也。类书之言,故当存之,以资参考矣。
  〔四〕嘉锡案:会盖假吊问之名以来,故必涕泣。会止儿亦止,以示不知其父得祸之酷。又令儿少问及朝廷之事者,阳为愚不晓事,不知会之侦己,无所疑惧也。
  〔五〕政事篇「成帝在石头」条引许氏谱曰「猛吏部郎」,与此不同。隋志云:「梁有太子中庶子许孟集三卷,录一卷,亡。」文廷式补晋书艺文志六云:「许孟当作许猛。」
  王公渊娶诸葛诞女。入室,言语始交,王谓妇曰:「新妇神色卑下,殊不似公休!」妇曰:「大丈夫不能仿佛彦云,而令妇人比踪英杰!」魏氏春秋曰:「王广字公渊,王凌子也。有风量才学,名重当世。与傅嘏等论才性同异,行于世。」魏志曰:「广有志尚学行,凌诛,并死。」臣谓王广名士,岂以妻父为戏,此言非也。
  王经少贫苦,仕至二千石,母语之曰:「汝本寒家子,仕至二千石,此可以止乎!」经不能用。为尚书,助魏,不忠于晋〔一〕,被收。涕泣辞母曰:「不从母敕,以至今日!」母都无戚容,语之曰:「为子则孝,为臣则忠。有孝有忠,何负吾邪?」〔二〕世语曰:「经字彦伟,〔三〕清河人。高贵乡公之难,王沉、王业驰告文王,经以正直不出。因沈、业申意,后诛经及其母。」晋诸公赞曰:「沉、业将出,呼经,不从,曰:『吾子行矣!』」汉晋春秋曰:「初,曹髦将自讨司马昭,经谏曰:『昔鲁昭不忍季氏,败走失国,为天下笑。今权在其门久矣,朝廷四方,皆为之致死,不顾逆顺之理,非一日也。且宿卫空阙,寸刃无有,陛下何所资用?而一旦如此,无乃欲除疾而更深之邪?』髦不听。后杀经,并及其母。将死,垂泣谢母。母颜色不变,笑而谓曰:『人谁不死,往所以止汝者,恐不得其所也。以此并命,何恨之有?』」干宝晋纪曰:「经正直,不忠于我,故诛之。」按傅畅、干宝所记,则是经实忠贞于魏,而世语既谓其正直,〔四〕复云因沈、业申意,何其相反乎?故二家之言深得之。
  【校文】
  注「笑而谓曰」「笑」,景宋本及沉本作「哭」。
  【笺疏】
  〔一〕孙志祖读书脞录续编三曰:「陈寿魏志不为王经立传,而附见于夏侯尚传末。朱昭芑史纠讥之。志祖案:寿为司马氏之臣,不能无所回避。其曲笔犹可谅也。宋临川王义庆作世说时,晋室久移,乃于贤媛篇载经母事而曰:『经助魏,不忠于晋。』此何言欤?夫司马氏亦魏臣也。经以身殉国,岂得谓之助魏不忠于晋乎?临川此言,三纲坏矣。」嘉锡案:世说杂采群书,此条出自裴启语林,见御览四百四十。「助魏不忠于晋」,亦用语林本文。裴启晋人,其立言自不得不如此。然云助魏,正是许其以身殉国。云不忠于晋,则其忠于魏可知。微文见意,何损于经?且曰「为子则孝,为臣则忠」,其称经亦至矣。孙氏此言,似正而实未达文义,殆不足取。
  〔二〕魏志夏侯玄传注引晋武帝太始元年诏曰:「故尚书王经,虽身陷法辟,然守志可嘉。门户湮没,意常愍之。其赐经孙郎中。」
  〔三〕文选四十七三国名臣序赞曰:「王经字承宗,李注云:「裴松之曰:『经字彦纬』,今云承宗,盖有二字也。」嘉锡案:今本魏志夏侯尚传注引世语作「字彦伟」,与此同。而文选集注九十四引陆善经李善注皆作「字彦纬」,当从之。
  〔四〕程炎震云:「魏志高贵乡公纪注引重经字是也。」又云:「此正直,谓以尚书在直,非忠贞之谓也。因沈、业申意,固是诬善之辞,然孝标误认正直二字与干宝同解,肆其弹射,亦为失矣。」
  山公与嵇、阮一面,契若金兰。山妻韩氏,觉公与二人异于常交,问公。公曰:「我当年可以为友者,唯此二生耳!」妻曰:「负羁之妻亦亲观狐、赵,意欲窥之,可乎?」他日,二人来,妻劝公止之宿,具酒肉。夜穿墉以视之,达旦忘反。公入曰:「二人何如?」妻曰:「君才致殊不如,正当以识度相友耳。」公曰:「伊辈亦常以我度为胜。」〔一〕晋阳秋曰:「涛雅素恢达,度量弘远,心存事外,而与时俛仰。尝与阮籍、嵇康诸人箸忘言之契。至于群子,屯蹇于世,涛独保浩然之度。」〔二〕王隐晋书曰:「韩氏有才识,涛未仕时,戏之曰:『忍寒,我当作三公,不知卿堪为夫人不耳?』」〔三〕
  【校文】
  「君才致」景宋本及沉本俱无「才」字。
  注「雅素」景宋本作「雅量」。
  【笺疏】
  〔一〕程炎震云:「此文全出于竹林七贤论,见全晋文一百三十七引御览四九,又四百四十四。」
  〔二〕嘉锡案:嵇、阮虽以放诞鸣高,然皆狭中不能容物。如康之箕踞不礼钟会(见简傲篇),与山涛绝交书自言「不喜俗人,刚?疾恶,轻肆直言,遇事辄发」。又幽愤诗曰「惟此褊心,显明臧否」。皆足见其刚直任性,不合时宜。籍虽至慎,口无臧否(见德行篇)。然能为青白眼,见凡俗之士,辄以白眼对之(见简傲篇注)。则亦孤僻,好与俗忤。特因畏祸,能衔默不言耳。康卒掇杀身之祸。籍亦仅为司马昭之狎客,苟全性命而已。涛一见司马师,便以吕望比之,尤见赏于昭,委以腹心之任,摇尾于奸雄之前,为之功狗。是固能以柔媚处世者,宜其自以为度量胜嵇、阮,必当作三公也。呜呼!观于竹林诸人之事,则人之生当乱世而欲身名俱泰,岂不难哉!然士苟能不以富贵为心,则固有辟人辟世,处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虽不为山涛,岂无自全之道也欤?嘉锡又案:晋书涛本传云:「与钟会、裴秀并申款昵。以二人居势争权,涛平心处中,各得其所,而俱无恨焉。钟会作乱于蜀,文帝将西征,时魏氏诸王公并在邺。帝谓涛曰:『西偏吾自了之,后事深以委卿。』以本官行军司马,给亲兵五百人镇邺。」夫钟会之为人,嵇康所不齿,而涛与之款昵,又处会与裴秀交哄之际,能并得其欢心,岂非以会为司马氏之子房,而秀亦参谋略,皆昭之宠臣,故曲意交结,相与比周,以希诡遇之获欤?至为昭居留守之任,以监视魏之王公,俨然以钟繇、华歆自命。身为人作伍伯,视宗室如囚徒,非权奸之私昵,谁肯任此?与时俯仰是矣。然实身入局中,未尝心存事外也。通鉴八十四:「帝决意伐吴,贾充、荀勖、冯紞固争之。帝大怒,充免冠谢罪。仆射山涛退而告人曰:『自非圣人,外宁必有内忧。今释吴为外惧,岂非筭乎?』」胡注曰:「山涛身为大臣,不昌言于朝,而退以告人,盖求合于贾充者也。」胡氏此言,深得涛之用心。盖涛善揣摩时势,故司马氏权重,则攘臂以与其逆谋;贾充宠盛,则缄口以避其朋党。进不廷争,以免帝怒;退有后言,以结充欢。首鼠两端,所如辄合。此真所谓心存事外,与时俯仰也。传言「涛再居选职,每一官缺,辄拟数人,视帝意所欲为先」。其迎合之术,可谓工矣。操是术以往,其取三公,直如俯拾地芥,岂但以度量胜嵇、阮而已乎?
  〔三〕嘉锡案:嵇、阮诸人,虽屯蹇于世,然如涛浩然之度,则固叔夜之所深羞,而嗣宗之所不屑也。
  王浑妻钟氏生女令淑,虞预晋书曰:「浑字玄冲,太原晋阳人,魏司徒昶子。仕至司徒。」武子为妹求简美对而未得。有兵家子,有俊才,欲以妹妻之,乃白母,王氏谱曰:「钟夫人名琰之,太傅繇之孙。」〔一〕曰:「诚是才者,其地可遗,然要令我见。」武子乃令兵儿与群小杂处,使母帷中察之。既而,母谓武子曰:「如此衣形者,是汝所拟者非邪?」武子曰:「是也。」母曰:「此才足以拔萃,然地寒,不有长年,不得申其才用。观其形骨,必不寿,不可与婚。」武子从之。兵儿数年果亡。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云:『字琰,繇曾孙。父徽,黄门郎。』下条亦云曾孙。」
  贾充前妇,是李丰女。丰被诛,离婚徙边。妇人集曰:「充妻李氏,名婉字淑文。〔一〕丰诛,徙乐浪。」后遇赦得还,充先已取郭配女。贾氏谱曰:「郭氏名玉璜,即广宣君也。」〔二〕武帝特听置左右夫人。李氏别住外,不肯还充舍。晋诸公赞曰:「世祖践阼,李氏赦还,而齐献王妃欲令充遣郭氏,更纳其母。充不许,为李氏筑宅,而不往来。充母柳氏将亡,充问所欲言者。柳曰:『我教汝迎李新妇尚不肯,安问他事!』」郭氏语充:「欲就省李。」充曰:「彼刚介有才气,卿往不如不去。」充别传曰:「李氏有淑性令才也。」郭氏于是盛威仪,多将侍婢。既至,入户,李氏起迎,郭不觉脚自屈,因跪再拜。既反,语充,充曰:「语卿道何物?」〔三〕按晋诸公赞曰:「世祖以李丰得罪晋室,又郭氏是太子妃母,无离绝之理,乃下诏?断,不得往还。」而王隐晋书亦云:「充既与李绝婚,更取城阳太守郭配女,名槐。李禁锢解,诏充置左右夫人。充母柳亦?充迎李。槐怒,攘臂责充曰:『刊定律令,为佐命之功,我有其分。李那得与我并?』充乃架屋永年里中以安李。槐晚乃知。充出,辄使人寻充。〔四〕诏许充置左右夫人。充答诏以谦让不敢当盛礼。」晋赞既云世祖下诏不遣李还,而王隐晋书及充别传并言诏听置立左右夫人。充惮郭氏,不敢迎李。三家之说并不同,未详孰是。然李氏不还,别有余故,而世说云「自不肯还」,谬矣。且郭槐强狠,岂能就李而为之拜乎?皆为虚也。〔五〕
  【校文】
  注「强狠」「狠」,景宋本作「很」。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隋书经籍志:梁有晋太傅贾充妻李扶集一卷。是充妻之名扶也。」嘉锡案:李氏名字,刘注引妇人集甚明。婉之与扶,无因致误。隋志有司徒王浑妻钟夫人集一卷,此之李扶,疑亦李夫人之误。下条注「世称李夫人训」,可以为证。
  〔二〕李慈铭云:「案郭氏先封广城君,病笃改封宜城君。无广宣之号。」
  〔三〕吴承仕曰:「『语卿道何物』以今语译之,当云:『我曾告诉你说的是什么?』何物即什么,么即物之声转。」
  〔四〕嘉锡案:注称充别传云云,而上文所引别传,但有「李氏有淑性令才也」八字,并无此处所述之语。其引王隐晋书,乃两言「诏充置左右夫人」,文义重复,知「使人寻充」之下,盖脱去「充别传曰」四字。然仍无充惮郭氏不敢迎李之事。疑其犹有脱文,或以所叙与王隐书同,故?括其词,不复详引耳。
  〔五〕嘉锡案:以注之所引合观之,三家之言皆是也。晋诸公赞言世祖践□,李氏赦还,当是以泰始元年十二月遇赦。文馆词林六百六十八:西晋武帝即位,改元大赦,诏所谓「自谋反大逆不道已下,在今年十二月七日昧爽以前,皆赦除之」是也。其时充年四十八矣。齐王攸年已十九,李氏女必已为齐王妃。武帝素敬惮攸(见攸传),故李自乐浪还后,帝以其王妃之母,不便令充离异。充又宠后妻而轻故剑,不肯听其母之言,遣郭纳李。帝亦不欲重违其意,乃调停其间,听令两妻并立。此王隐书及充别传所以言「诏充置左右夫人」也。充既奉诏,其母亦?充迎李,而郭槐攘臂与之争。充畏其悍,乃托言「谦让不敢当盛礼」,为李氏别架屋而不与之同居,犹不敢令郭知之。诸公赞言其不相往来,然王隐书言「槐晚乃知之。充出,辄使人寻充」,则其初之不免密相往来可知也。其后乃奉?禁断,不得往还。以为郭氏是太子妃之母,无离绝之理。晋书亦言「郭槐女为太子妃,帝乃下诏,断如李比,皆不得还」。按之通鉴七十九及后妃传:充之谋结婚太子,在泰始七年。而册拜太子妃,则在八年二月,去李氏之还,已六年矣。此必郭氏疑充犹未与李氏绝,乃交通宫掖,求帝下诏,假王言以临之。所谓李丰得罪晋室者,托词焉耳。否则此诏何以不下于李氏初还之时,而顾待至六年以后乎?王隐书及冲别传所言「诏置左右夫人」,与晋诸公赞言「世祖下诏,?断往还」,本非一时之事。傅畅与王隐等各记其所闻,虽不相通,而未尝抵牾。孝标未能细心推勘,乃疑三家之说不同耳。即李氏之不还,虽缘郭槐妒嫉,及有?禁断,然二女同居,其志必不相得。当「诏置左右夫人时」,郭固不愿与李并,李亦未必愿与郭为伍。孝标必以世说云「李自不肯还」为谬,亦非也。今晋书充传兼采三家及世说,得之矣。由斯以谈,武帝感充能为晋为成济之事,及己之得立为太子,充与有力,其待充乃如慈母之爱娇子,务顺适其意,惟恐不至。既为创匹嫡之制,又宠树其后妻,断其结发之恩,颠倒错谬,未有如斯之甚者也!晋书何曾传言曾尝告其子遵等曰:「国家创业垂统,未尝闻经国远图,惟说平生常事,非贻厥孙谋之道也。」今观帝之于贾充,不惜以王言纶綍,屡与人床第之事,岂但非经国远图而已乎?开国之规模如此,有以知晋祚之不长矣。
  贾充妻李氏作女训,行于世。李氏女,齐献王妃,郭氏女,惠帝后。充卒,李、郭女各欲令其母合葬,经年不决。贾后废,李氏乃祔,葬遂定。晋诸公赞曰:「李氏有才德,世称『李夫人训』者。生女合,〔一〕亦才明,即齐王妃。」妇人集曰:「李氏至乐浪,遗二女典式八篇。」〔二〕王隐晋书曰:「贾后字南风,为赵王所诛。」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四十九充传云:『李氏生二女:裒、裕。裒一名荃,裕一名浚。』此合字,盖即荃字之误。」
  〔二〕文廷式补晋书艺文志四曰:「初学记卷四:『华胜起于晋代,见贾充妻李夫人典戒。云像瑞图金胜之形,又取像西王母戴胜也。』玉烛宝典卷一引贾充李夫人典诫云:「每见时人月旦,问信(文氏误作讯)到户,至花胜交相遗与,为之烦心劳倦。」嘉锡案:两书作「戒」或「诫」,而此作「式」,未知孰是?疑当作「诫」。世说所言女训,盖即此书,文氏分着于录,非也。
  王汝南少无婚,自求郝普女。〔一〕郝氏谱曰:「普字道匡,太原襄城人。仕至洛阳太守。」〔二〕司空以其痴,会无婚处,任其意,便许之。魏氏志曰:「王昶字文舒,仕至司空。」既婚,果有令姿淑德。生东海,遂为王氏母仪。或问汝南何以知之?曰:「尝见井上取水,举动容止不失常,未尝忤观。以此知之。」汝南别传曰:「襄城郝仲将,〔三〕门至孤陋,非其所偶也。君尝见其女,便求聘焉。果高朗英迈,母仪冠族。其通识余裕,皆此类。」
  【笺疏】
  〔一〕程炎震云:「王昶卒时,湛才十一岁,岂能自觅妇耶?」
  〔二〕程炎震云:「襄城不属太原,洛阳亦无太守,皆有误字。御览四百九十引此事,云出郭子,注云:『郝氏,襄城人。父匡,字仲时,一名普,洛阳太守。』」
  〔三〕嘉锡案:郝氏谱云「普字道匡」,而此称郝仲将,郭子注又云「匡字仲时」。「时」、「将」二字,必有一误,以其名匡推之,疑作「时」为是。
  王司徒妇,钟氏女,太傅曾孙,王氏谱曰:「夫人,黄门侍郎钟琰女。」〔一〕亦有俊才女德。妇人集曰:「夫人有文才,其诗赋颂诔行于世。」〔二〕钟、郝为娣姒,雅相亲重。钟不以贵陵郝,郝亦不以贱下钟。东海家内,则郝夫人之法。京陵家内,范钟夫人之礼。〔三〕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晋书列女传:琰父徽,黄门侍郎。三国志:繇孙名见者,曰豫,封列侯;曰骏,嗣为定陵侯;(毓七子,而毓弟会。传又有兄子峻,盖即一人。)曰邕;曰毅;曰辿。邕、毅皆随钟会死于蜀。徽又一人也。琰是钟夫人名,此注误。」程炎震云:「琰当作徽,说见前。」
  〔二〕文廷式晋书艺文志丁部曰:「初学记卷三引钟夫人诗曰:『冽冽季冬,素雪其霏。』类聚九十二有钟夫人莺赋。」
  〔三〕姚振宗隋志考证二十四云:「王汝南者,名湛,字处仲,仕至汝南太守。东海者,湛子承,字安期,东海内史。王司徒名浑,袭父爵,京陵侯湛之兄也。」嘉锡案:姚氏意谓京陵家内,即指浑家也。然上文言「则郝夫人之法」,系举其子承之家庭。此言「范钟夫人之礼」,何以独举其夫?且浑之官以司徒为重,不应忽称其世爵。余谓此亦指其子孙袭封者言之也。考晋书浑传:浑子济嗣,先浑卒。子卓,字文宣,嗣浑爵,拜给事中。卓名不显,故世说但称为京陵侯之家耳。
  李平阳,秦州子,李重已见。永嘉流人名曰:「康字玄冑,〔一〕江夏人,魏秦州刺史。」中夏名士。于时以比王夷甫。孙秀初欲立威权,咸云:「乐令民望不可杀,减李重者又不足杀。」晋诸公赞曰:「孙秀字俊忠,琅邪人。初,赵王伦封琅邪,秀给为近职小吏。伦数使秀作书疏,文才称伦意。伦封赵,秀徙户为赵人,用为侍郎,信任之。」晋阳秋曰:「伦篡位,秀为中书令,事皆决于秀。为齐王所诛。」遂逼重自裁。初,重在家,有人走从门入,出髻中疏示重。重看之色动,入内示其女,女直叫「绝」。了其意,出则自裁。〔二〕按诸书皆云:「重知赵王伦作乱,有疾不治,遂以致卒。」〔
  三〕而此书乃言自裁,甚乖谬。且伦、秀凶虐,动加诛夷,欲立威权,自当显戮,何为逼令自裁?此女甚高明,重每咨焉。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康当作秉,已见前。」
  〔二〕程炎震云:「李重之死,本传云『永康初』,永康止一年,故通鉴系之元年。」
  〔三〕李慈铭云:「案前品藻篇亦有『仰药自裁』之言。则重之死,当时固有异论。」嘉锡案:品藻篇载李弘度答谢公曰:「赵王篡逆,亡伯雅正,耻处乱朝,遂至仰药。」孝标于彼注但引晋诸公赞,言「重有疾不治,至于笃甚,卒。」而不言仰药之是非,顾于此发之,何也?
  周浚作安东时,行猎,值暴雨,过汝南李氏。李氏富足,而男子不在。有女名络秀,闻外有贵人,与一婢于内宰猪羊,作数十人饮食,事事精办,不闻有人声。密觇之,独见一女子,状貌非常,浚因求为妾。父兄不许。络秀曰:「门户殄瘁,何惜一女?若连姻贵族,将来或大益。」父兄从之。八王故事曰:「浚字开林,汝南安城人。少有才名。太康初,平吴,自御史中丞出为扬州刺史。元康初,加安东将军。」遂生伯仁兄弟。〔一〕络秀语伯仁等:「我所以屈节为汝家作妾,门户计耳!按周氏谱:「浚取同郡李伯宗女。」此云为妾,妄耳。汝若不与吾家作亲亲者,吾亦不惜余年。」伯仁等悉从命。由此李氏在世,得方幅齿遇。〔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伯仁死于永昌九年壬午,年五十四。则生于泰始五年己丑。开林若于元康初为安东始纳络秀,伯仁已二十余岁。此之诬妄,不辨可明。孝标更以谱证之,尤为坚据。晋书乃犹取入列女,误矣。」
  〔二〕李慈铭云:「郝氏懿行云:『方幅,当时方言,犹今语云公然也。』世语曰:『王以围棋为手谈。故其在哀制中,祥后客来,方幅会戏。』宋书武三王义季传云:『本无驰驱中原,方幅争锋理。』吴喜传云:『不欲方幅露其罪恶。』与此皆同。」嘉锡案:此郝氏晋宋书故之说也。其实出于意测,殊非确诂。如世说此条,若解作「由此李氏在世,得公然齿遇」,已不成语。又如周礼宰夫注:「若今时举孝廉方正。」贾疏云:「方正者,人虽无别行,而有方幅正直者也。」真诰稽神枢第一叙大茅山事云:「至齐初,乃敕句容人王文清仍立此馆,号为崇玄。开置堂宇厢廊,殊为方副。」皆不得解为公然也。盖截木为方,裁帛为幅,皆整齐有度。故六朝人谓凡事之出于光明显著者为方幅。此言「方幅齿遇」,犹言正当礼遇之也。
  陶公少有大志,家酷贫,与母湛氏同居。同郡范逵素知名,举孝廉,逵未详。投侃宿。于时冰雪积日,侃室如悬磬,而逵马仆甚多。侃母湛氏语侃曰:「汝但出外留客,吾自为计。」湛头发委地,下为二髲,一作?。卖得数斛米,斫诸屋柱,悉割半为薪,剉诸荐以为马草。日夕,遂设精食,从者皆无所乏。〔一〕逵既叹其才辩,又深愧其厚意。明旦去,侃追送不已,且百里许。逵曰:「路已远,君宜还。」侃犹不返,逵曰:「卿可去矣!至洛阳,当相为美谈。」侃乃返。逵及洛,遂称之于羊?、顾荣诸人,大获美誉。晋阳秋曰:「侃父丹,娶新淦湛氏女,〔二〕生侃。湛虔恭有智算,以陶氏贫贱,纺绩以资给侃,使交结胜己。侃少为寻阳吏,鄱阳孝廉范逵尝过侃宿,时大雪,侃家无草,湛彻所卧荐剉给。阴截发,卖以供调。〔三〕逵闻之叹息。逵去,侃追送之。逵曰:『岂欲仕乎?』侃曰:『有仕郡意。』逵曰:『当相谈致。』过庐江,向太守张夔称之。召补吏,举孝廉,除郎中。时豫章顾荣或责羊?曰:『君奈何与小人同舆?』〔四〕?曰:『此寒俊也。』」王隐晋书曰:「侃母既截发供客,闻者叹曰:『非此母不生此子』乃进之于张夔。羊?亦简之。后?为十郡中正,举侃为鄱阳小中正,始得上品也。」
  【校文】
  注「侃父丹」下,沉本有「吴扬武将军」五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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