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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的极盛:蒙哥汗时期,1251—1259年

帝国的极盛:蒙哥汗时期,1251—1259年

  蒙哥和他的对手

  因为内部分裂且无法产生一致的候选人而使自身团结起来的窝阔台家族,很快便发现他们对汗位的觊觎受到成吉思汗后裔的另一支拖雷家族的有力挑战。拖雷家族为了这个时刻已在拖雷的寡妇唆鲁和帖尼别吉(死于1252年)领导下做了长期的准备。她是一个颇有能量和政治才能的女人,自从1232年丈夫死后便主持家族的事务。[1]

  唆鲁和帖尼为把她的儿子蒙哥推上汗位进行了周密的策划。首先,她孜孜不倦地塑造拖雷家族慷慨和无私地为帝国效劳的形象。为了使这一目的合乎道义,她使她的家族在爆发于13世纪30年代和40年代的诸王争斗中保持中立,并且温顺地接受了忽邻勒台的各种决定。同样,根据她的意见,拖雷家族一直和在位的大汗合作,并用他们的大量军队支持帝国的出征。尽管有些做作,这种精心造成的坚定地忠于成吉思汗遗训的声誉,后来被用来证明拖雷家族的道德品质适合担当帝国最高职位。

  唆鲁和帖尼还带头为蒙哥问鼎汗位向其他家族寻求支持。在和窝阔台家族保持友好和适当关系的同时,她和她的家庭私下培养与术赤家族的友谊,对拔都日益衰退的健康表示强烈的关心,给予他作为成吉思汗家系中长者的首领应受到的尊敬。由于敌视窝阔台家族,同时也因为他自己对汗位缺乏兴趣,拔都在拖雷家族追求汗位时很自然地与之结成同盟。当贵由打算挥军西进时,唆鲁和帖尼别吉及时向拔都发出了警告,这正是两个家族达成秘密谅解而联结在一起的必然结果。

  在贵由汗死后,术赤家族立即公开表示他们与拖雷家族的事业休戚相关。拔都决心使窝阔台家族不再拥有汗位,所以急速地在阿剌豁马黑(他曾在该处等待贵由军队的到来)召集一次忽邻勒台,表明他将选择蒙哥为大汗。窝阔台家族拒绝参加这次忽邻勒台,他们宣称,新汗的选举应在斡难——怯绿连地区举行。他们的这个理由得到察合台诸子的支持,因此得以推迟会议的召开。

  但是,除了阻止立即确认拖雷家族的候选人之外,窝阔台家族很少有作为。贵由的两个儿子脑忽和忽察都公开要求嗣位,还有他们的堂兄弟失烈门,三人各建立自己的宫廷,每个人都有一群支持者,结果是斡兀立海迷失无法使之形成针对敌手的共同阵线。

  与此同时,蒙哥的支持者未被早先的抵制所阻挡,仍坚持劝说窝阔台家族成员参加会议。在施展了种种花言巧语之后,拖雷家族的代表终于成功地与忽察和脑忽达成协议:如果他们不能亲自前来,至少会派代表参加忽邻勒台。在此基础上,由拖雷系和术赤系控制的阿剌豁马黑大会在1250年举行。①

  拔都开宗明义,他建议由蒙哥继承汗位,并主张立即给予确认。正当忽邻勒台打算这样做时,一名来自斡兀立海迷失处的使者意外到达,建议失烈门为窝阔台家族的候选人。对于失烈门来说,现在提出来已为时过晚。在申辩时,使者指出,窝阔台曾正式指定失烈门为他的继承人,拖雷家族反驳说,已故合罕的训令早已为他的家庭公然违背,这一理由不再有效。[2] 失烈门的代言人难以反驳这种论点,只得坐下。拔都和速不台之子兀良合台命令与会者拥戴蒙哥为大汗,人们未经进一步辩论就照办了。在适当的缄默以后,蒙哥登上了汗位。然而,出于对蒙古传统和对他们对手批评的敏感,拖雷家族决定在斡难——怯绿连地区召开第二次忽邻勒台,正式确认新汗并举行登基仪式。

  在过渡期间,唆鲁和帖尼别吉与拔都再次试图说服敌对家系的成员心平气和地接受蒙哥的当选。经过一年的努力,少数窝阔台家族和察合台家族成员投靠拖雷家族。有了这些背叛者掌握在手中,第二次也是正式的忽邻勒台于1251年夏在阔兀帖阿阑召开,这是1206年成吉思汗登基之地。拔都自己没有参加,但却派去了他的兄弟们和儿子们,带着一支庞大的护卫军。出席的还有成吉思汗兄弟的后裔以及少数窝阔台家族和察合台家族的诸王。因此,表面上,成吉思汗家族的各支系都有代表与会。不出所有人意料,没有任何反对就认可了上一次对蒙哥的选举。在接着举行的庆典上,新大汗特别关心那些脱离本家族前来与会的人,为他们做出的牺牲给予慷慨的赏赐。

  那些抵制两次忽邻勒台的人们现在面临困难的选择:要么默认既成的事实,要么设法废黜大汗。在与家族协商后,落选的窝阔台系候选人脑忽和失烈门在两者之中选择了后者,决定采取孤注一掷:公开宣布他们前往参加即位典礼,向蒙哥表示祝贺,并承认他的权威,暗地里决意刺杀没有疑心的大汗和他最接近的支持者。

  他们的大胆而又准备得很好的计划几乎成功,但由于纯粹的偶然事件而突然暴露。为了寻找一头丢失的牲畜,蒙哥家中的一名驯鹰人偶然遇到一辆失烈门辎重车队的马车,它是因损坏而落在后面的。他发现不少武器被秘密地藏在车中,便急忙回到大汗营帐,警告他的主人可能遭到袭击。心存怀疑的大汗一旦清楚了这个情报是真实的,便派遣他的禁卫首领忙哥撒儿处理这一威胁。阴谋家们并不知道他们的计划已经泄露,被轻易地解除了武装并且遭到逮捕。[3] 分裂和愚笨使窝阔台家族失去了汗位,而他们为挽回损失而贸然采取的行动,不久就使他们中的许多人付出了生命。

  清洗、统一和正统

  为诸王的阴谋所警觉,蒙哥担心出现更多的危害自己生命的阴谋,同时渴望报复,便发动了一次无情的广泛的清洗。术赤系和拖雷系的军队组成一个巨大的捏儿格(蒙古语,意为士兵排成半圆形的战斗队列),并且下令肃清待罪诸王在蒙古、准噶尔地区和突厥斯坦的同谋。已经在监禁中的待罪诸王则由大汗亲自审问。忽察、脑忽、失烈门和其他后来牵连到阴谋之中被证明有罪的人,起初被流放,或监禁在军营之中,随后被全部处死。斡兀立海迷失和失烈门的母亲合答合赤同样受到审讯。他们被带到唆鲁和帖尼别吉的营帐,并被指控谋反和使用巫术。在饱受屈辱和虐待以后,她们都被处死,或者如一些资料所说,被允许自杀。

  窝阔台和贵由的大臣镇海、合答以及他们的同僚,被带到蒙哥的大断事官忙哥撒儿面前,他们被宣告犯有唆使脑忽和失烈门叛乱之罪,需用生命来抵偿。作为窝阔台系长期的家臣,他们不能改变效忠的对象和进入新的政权,因为一个蒙古亲王与他的家臣总是荣辱与共的。

  地位较低的人物则由蒙哥派遣到帝国各地的断事官(札鲁忽赤)审查。例如,在阿富汗斯坦的也里,一个亲察合台系的书记被蒙哥的代理人定罪,在进行泛泛的审问以确定这个地区的蒙古官员反拖雷系的程度之后,被处以死刑。[4] 即使在遥远的伊拉克,断事官也设法查出并惩罚反对者和叛乱者。

  这场血腥的清洗决不仅限于皇家和政府官员,它涉及到了所有附属国家的首脑,他们每个人都被要求亲自前往哈剌和林谒见新的合罕。那些保持中立或者支持拖雷系的人得以保全地位,而那些表示同情窝阔台系的人们则被迅速消灭。畏兀儿的亦都护撒林底被发现与斡兀立海迷失结成同盟,便根据蒙哥的命令被斩首。亦都护的兄弟和继承人玉古伦赤曾向拖雷系表示忠诚,充当了撒林底的刽子手。同样的命运也降临在位于伊朗境内的一个附属国起儿漫的统治者身上。

  受害者的总数已无法知道,但无可置疑是个大数目:忙哥撒儿声称他亲自审问和处死了77个大臣和官员,根据当时包括蒙哥自己在内的目击者的证言,毫无疑问窝阔台系和察合台系宗王的队伍相当可观地缩小了。[5] 显而易见能从蒙哥的罗网中漏脱的反对者很少,因为在他统治的其余岁月中,宗王的反抗是个别的。

  拖雷系的胜利自然导致皇族宗王间关系的较大调整。首先,蒙哥于1251年安排他的两个弟弟忽必烈和旭烈兀分别管理中原和西亚地区的时候,实质上创造了两个新的地区汗国。通过这个行动,他巩固了拖雷系对帝国中大多数经济上出产丰富的地区的控制,而且因此加强了他对其他皇室族系的权力。

  那些屈服于大汗的窝阔台系的成员被授与广泛分散在内亚的领土。窝阔台的一个孙子海都被赐予巴尔喀什湖以南的海押立城,他的兄弟灭里得到了沿也儿的石河的土地。结果,“顺从的”窝阔台系的成员对自己的地位没有什么办法,并且谨慎地彼此分离起来。在海都复兴家族的时机来临之前,这种情况将持续近20年。

  关于察合台系,在位的亲窝阔台系的也速蒙哥汗被废黜并处死,由他的侄子——曾在1242至1246年间掌权的哈剌旭烈兀取代他。由于贵由支持也速蒙哥而被免职,哈剌旭烈兀因此被激怒,并成为拖雷系早期的拥护者。他是一个多病的人,死在前往他位于中亚的斡耳朵(营帐)的道路上,根据皇家的法令,他的小儿子木八剌沙继承他,由他的寡妇兀鲁忽乃摄政。

  这样,两个竞争的族系暂时变得衰弱,而且顺从大汗的意志。蒙哥与拔都的关系必然是在一个非常不同的基础上处理的。就谱系而言,术赤系长于蒙哥,并且在争夺汗位的斗争中是蒙哥的主要支持者。因此大汗给予拔都特殊的尊敬,并对他的援助表示极大的感谢。但这并不像有些人设想的那样:拔都是一个最强大的汗位拥立者,他保证拖雷系拥有汗位,从而使自己获得帝国的西半部为报答。[6] 事实上,拖雷系通过自身的努力使实力强大起来。唆鲁和帖尼别吉是真正的汗位拥立者,而且拖雷系掌握着大部分成吉思汗的军队,这使实力的天平倾向他们一边。

  实际上,蒙哥从来未曾在外交或军事事务上给拔都以任何皇家特权。到达术赤系领土的外国使节通常被转送到哈剌和林与大汗直接进行谈判。大汗能够而且确实从术赤系的军队中调派相当大的分遣部队参加其他皇室族系成员获利的战役,例如在1257年至1258年旭烈兀攻击报达的战争中就是如此。金帐汗国的内部事务由两者共同管理:一切主要的行政工作——实行人口调查、征集赋税和类似的事情——由大汗和术赤系的代理人共同承担。在理论上,共同管理的原则在其他地区的汗国同样起作用,但实际上,只有在金帐汗国的范围之内二者是平等的。在帝国的其他地方——中亚、中原、伊朗——皇帝明确地占据着对其辖下的汗王的统治地位。

  在加紧巩固自己势力的同时,拖雷系将很大的注意力放在正统问题上。继承权明显地引起了争论,蒙哥感到有必要向全体蒙古人民证明他的即位是正当的。

  在关于继承权的争论中,拖雷系通过强调两次忽邻勒台的“合法性”巩固了蒙哥的执政地位。他们指出皇室的所有支系都曾派出代表,所以会议也因此宣布了合法的一致意见。相反地,他们强调,窝阔台系不讲信义地背叛了正当组成的忽邻勒台的决定。为使这个消息传遍各地,实行清洗的审判被当成讲坛,窝阔台的宗王们自己在法庭上陷入了绝境,供认了他们的罪行,承认两次忽邻勒台的合法性。蒙哥因此合法拥有了王冠。为了支持他们对汗位的所有权,拖雷系将蒙哥描绘成成吉思汗传统的化身,一位惟一不屈不挠恪守札撒的规范并具有执政资格的人。蒙哥本人自豪地主张“遵祖宗之法,不蹈袭他国所为”,[7] 简洁地概括了拖雷系这方面的情况。为进一步地努力使他们自身遮蔽在祖先的覆荫之下,1252年,拖雷系开始正式地对成吉思汗表示崇拜。同时,埋葬在父亲身边的拖雷被追封为汗,并且也成为官方倡议的崇拜对象。

  为反驳拖雷系的说法,窝阔台系只是争辩成吉思汗在指定窝阔台为他的继承人,曾经打算将汗位保留在他第三个儿子的家族里,因而,无论蒙哥得到什么资格或认可,都不能被认为是合法的大汗。当然,他们的前提是,拖雷系有争议的继承权源于成吉思汗和窝阔台在这个问题上的声明互相矛盾。无论拖雷系的这些或其他断言是否真实都不是关键,重要的是拖雷系广泛而且有效地传播了有利于他们的合法继承权的可信的事实。

  政府机构

  早在即位之前很长时间,蒙哥就为了可能将转移到拖雷系手中的皇家权力建立了一个影子政府。[8] 新的中枢机构代替了由镇海和合答为首的政府,以皇家护卫军的指挥官忙哥撒儿为首脑。忙哥撒儿是一个来自札剌儿部的蒙古人,职位是也可札鲁忽赤。他负责管理中央政府的日常事务,并监督诸王分地的管理。仅次于他的是克烈部的孛鲁欢,一个聂思脱里派的基督徒。他负责书记和财产管理,安排会见,并且随时记录大汗的旨意。忙哥撒儿死于1253年,此后,孛鲁欢继承了死去的同僚的职位,但未改变他原先的职能。

  在两届政府中,中枢机构在汉语中都被称为中书省,其下再划分出几个部,各自有自己的长官。这些部分别负责祭祀和萨满、管理斡脱商人、驿站(站赤),以及国库和武器库。在政府的上层官员中,掌权的几乎都是蒙古人。然而具体办事人员,大多数都是非蒙古人,因为每个上层官员都需要一大群能流利地使用帝国疆域内各种主要语言——比如汉语、吐蕃语、畏兀儿语、党项语、波斯语以及蒙古语——的书记,以协助他进行工作。办事机构是如此之大,保存的记录是如此广泛,以至哈剌和林的1/3归他们专用。他们在许多大营帐中生活和工作,并且经常陪同大汗出巡。

  根据一种固定的制度,蒙哥用他自己的扈从以及拖雷系的部众充实了中央政府,其核心人物都是从他的父亲那里继承来的。忙哥撒儿和孛鲁欢的经历显示了这种选拔人才的模式。最初这两个人的祖先在成吉思汗的护卫里担任低级职务。成吉思汗死后,他们的家庭由拖雷继承,从此忙哥撒儿和孛鲁欢开始了在拖雷护卫中任职的生涯。拖雷死后,这两人都为唆鲁和帖尼别吉效力,并且在蒙哥即位前的年代里被提升到了蒙哥家族机构中显著的地位。这种选拔和效力的模式在低阶官员中同样适用。中书省里所有的汉人书记的经历都从担任拖雷或蒙哥的怯薛中的必阇赤开始。总之,蒙哥手下所有官员的能力和忠诚都在拖雷系完全控制政府之前而效命于拖雷系的年代里被考验并进一步证实了。在早期的蒙古帝国里,试图在这种选拔的过程中区分出护卫、家族和中书省有什么机构上的明确差别是困难的,这样做也许是没有意义的。从任何角度来讲,它们都是一个统一体,它们同时作为护卫机构、精锐军队、法庭和帝国政府而存在。

  在中书省之下,蒙哥保留了由窝阔台最初设立的地区行政机构体系。这些机构被恰当地称为行省(汉语称作行中书省),实际上是中书省的分支机构。蒙哥选择的掌管这些行省的人——中原的马合木·牙老瓦赤,阿母河的马思忽惕伯,还有伊朗的蒙古斡亦剌部人阿儿浑阿哈——都是自贵由时代留下来的。这三人之所以能够在政权的更替中生存,是因为他们都是有经验的行政官员,而且,至少从理论上讲,他们是在帝国定居部分中成吉思汗整个族系的代理人。

  蒙哥尊重在各地区共同掌权的原则,允许有关蒙古诸王各自任命代理人(在波斯的记载中称作“那可儿”)在行省任职。例如,在中原,马合木·牙老瓦赤的主要助手是忽必烈的一个汉人助手赵璧。值得一提的是,这位花剌子模人的另一个助手,是大汗自己家庭的长期追随者不只儿。同样的情况也在伊朗通行,拔都、旭烈兀、唆鲁和帖尼别吉以及蒙哥都在阿儿浑阿哈的幕府里安插了他们指派的那可儿。

  在地区一级,本地的精英人物,例如,斡罗斯公国的贵族和吐蕃寺院的教派通常留在适当位置,在由大汗从家臣中指定的达鲁花赤(在西部地区通常被称为八思哈)警惕的监视下执行政府职能。

  这样的管理体系本质上是在蒙哥以前诸汗时形成的。实际上,蒙哥并非是改革者,他仅仅是运用流传下来的制度。然而,他是一个成功地支配着政府机构的强有力并且从不倦怠的管理者。当然,他能够直接驱使和牢固控制他的中书省,因为他与他的机构生活、工作、饮食都在一起。而且在他的直接监督下,中书省从上面严密地监控着地方政府的工作,经常审计他们的账簿,审查各级官员。另外,蒙哥的那可儿被直接派往行省,从内部监视那些机构,而且,他的达鲁花赤从基层仔细地检查那些人的所做所为,向大汗报告任何反常行为。蒙哥对他的帝国的各项管理活动——从策划到实施——都了如指掌,并且专心致志,因而在绝大多数场合他有可能不顾宗王或地方势力的反对,推行他的政策。

  皇帝的计划

  不同于他的前任贵由,蒙哥登上汗位时已胸有成竹。他对帝国有着宏大的设想,既包括国内的改革,又包括对外扩张。在计划中,蒙古人民,无论是贵族还是百姓,都将注意力和精力完全投入其中,并为他的统治成功做出重大贡献。[9]

  大汗在1251年的忽邻勒台之后很快就首次宣布了他的改革措施,其目的是要保证中央政府自由利用帝国的财物并削减诸王和官员们无限制的征税。[10] 作为第一步,蒙哥废除了自成吉思汗时代以来所发布的象征权力的牌符、印章和札儿里黑(诏旨)。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从他的对手那里夺取帝国的资源,使他们不能继续未经许可就占用物品和劳役。他还严格地限制了他们使用站赤即驿站系统。诸王、官员、宗教的显要人物和斡脱商人早已习惯利用站赤为他们的个人需要服务,这妨碍了帝国驿传的使用,还增加了被分配去维护驿站的平民家庭本已沉重的负担。此后,只有官方授权的个人才有权力使用这个系统。分地宗王的权力也受到严密的监视,如果没有首先与帝国宫廷协商,他们再也不许对他们私人领地中的百姓随意召集和征税。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蒙哥在他整个帝国里对估税和征税制订了统一和固定的体系。作为保证最大征税量的措施,大汗发布旨令,在已归属蒙古人统治的领土内恢复经济;在各个战场,破坏和屠杀要控制在最小程度;遗弃农耕地和被破坏的城市对帝国国库毫无益处。

  这些改革的效果是很难衡量的。的确,1258年对报达的掠夺表明破坏性的行为仍在继续。但即使旧习性非常顽固,蒙哥仍在认真地努力去阻止对定居地区进行不必要的破坏。事实上,严重违反旨意的蒙古官员受到严厉处罚。1258年的某个场合,大汗鞭打了他儿子阿速带的随从,原因是在汉地干涉农业活动。同时,他对从汉地农民的菜园里抢夺蔬菜的官员处以死刑。在另一事例中,一名被控谋杀了一个波斯平民的蒙古万户长在犯罪地点呼罗珊的城市徒思的城门前被处死。[11]

  复兴的计划也产生了一些实际效果。1219—1223年间遭到严重破坏的突厥大城市的经济生活恢复到了被征服前的水平;中原的一些区域,例如河北的邢州,也被重建。为了支持这次改革,蒙哥将斡脱商人置于控制之下,大幅度减少宫廷的支出,并且成功贯彻并实施了新的税收措施。分地内部的状态的资料是有限的,但是只要大汗感到帝国利益受到危害,他就会对这些领域进行干预(详细情况见“忽必烈与中国北部”一节)。

  蒙哥不是出自道德的考虑,而是为获得并控制支持扩张计划所需的资源而减轻和调整他的臣民的负担。他打算同时对南宋、高丽和西亚展开大规模的进攻,这样,从掠夺成性的诸王到逃税的农民,任何妨碍和阻止物资流动的人都会引起蒙哥的愤怒和憎恨。在计划中,平民仍然被压榨,但这是在一个正规和有系统的基础上,并且限制在帝国代理人的管理下。

  通过将内部的改革和新一轮扩张相结合,蒙哥完成了两个较为重要的目的:首先,他使分裂的蒙古的统治精英忙于准备和实施军事作战行动;其次,以为军事行动取得物资为名,他使权力集中于中央,因而得以巩固对汗位的掌握。在这些情况下,对不满的诸王来说,在帝国贯彻成吉思汗命令他的人民去征服世界的遗愿时,是很难对蒙哥的权力发起挑战的。多数蒙古人,不管他们在其他问题上有什么分歧,通常都同意蒙古帝国的主要使命就是征服。

  无论这些政策中有多少是为自己利益服务的,都不能认为蒙哥只不过巧妙地利用成吉思汗的言语和声望来为自己的个人利益服务,他看上去是真诚地相信蒙古人有一个伟大的使命——统治全世界,并且对他来说,使他祖父的遗愿化为现实是义不容辞的。

  动员

  为了确保进一步的征服战争所需的物资,蒙哥要求进行新的并且精确的全国性人口调查。这次人口调查旨在认定并动员帝国的财富和人力以投入战争,因而将牲畜、果园、原料(例如铁和盐的储备)还有人都列入清单。无论是调查范围还是严密程度,蒙哥的统计清单都超越了以前窝阔台和贵由的成就。[12]

  在中原进行的调查始于1252年,是在蒙哥派驻马合木·牙老瓦赤机构里的代表不只儿的指导下进行的。在1255、1257和1258年进行的补充调查弄清了流动人口的数字,并对新近投降地区的居民进行登记。在西亚,人口调查由阿儿浑阿哈负责。他与大汗的私人代表密切合作,在阿富汗、伊朗、伊拉克以及外高加索进行调查,时间在1253和1258年间。在金帐汗国所做的登记最初于1254年发出命令,事实上统计在1254年开始于北高加索,1259年在斡罗斯公国最北端的城市诺夫哥罗德达到高潮。

  在这次调查里,就像以往一样,进行人口调查的队伍由大汗、各地区的汗以及其他有关的皇室成员的代表组成。积累起来的资料登记入册,调查一结束,就直接呈送给蒙哥。因为最新的人口调查数字都在控制之下,中书省能够对他们预期从特定地区或者附属国所得到的征税数量和军队征兵数目做出合乎情理而又精确的估计,这样使地方势力很难克扣应当上缴中央的资源。

  按照马合木·牙老瓦赤于13世纪30年代在突厥斯坦创立的制度,平民百姓的纳税负担在被登记的时候就分别确定了。依照他的设计,一共只有三种基本税:向成年男子征收的人头税(Khubchir,忽卜绰儿),以钱币支付;由农村人口以实物支付的农业税(Khalan,哈阑),以及在城市的市场和许多关卡所有商业交易以现金收取的商业税(Tamgha,探合)。[13]

  根据当时的穆斯林编年史家的详细叙述,忽卜绰儿是在帝国的每一处按照个人的支付能力而确定征收的。最初的税率在每年穷者1个第纳儿和富者11个第纳儿之间。但在事实上,这种方案只在最初制定和进行试验的地方——帝国的伊斯兰地区实施过。在中原分等课税的原则被保留下来,但忽卜绰儿(汉语科差或差发)的几个重要方面被修改,以适应汉人的习惯。在那里,收税以家庭为基础,而非个人,而且交纳珍贵物品,特别是丝绵以及白银。而且,最初每户每年为六两白银和半斤丝绵的最高税额,很快就减少了。蒙哥时代的科差,除了用白银交纳的部分数量增加了之外,与耶律楚材1236年进行的税制改革以后的情况差不多完全一样。

  为了促进这项赋税的征收,蒙哥做出努力,在帝国各地,至少在那些已经有了货币经济经验的地区,投放更多的货币进入流通。[14] 在中原,根据皇帝的命令,在1253年建立了一个纸币流通的管理机构(交钞提举司)。毫无疑问,根据1254年鲁不鲁乞在哈剌和林所观察到的实例,交钞提举司实际上发行过纸币。但汉文史料没有指明这种货币的流通范围和支付科差款项的作用。然而,正如鲁不鲁乞在他著作中的某个地方特别提到的那样,汉人定期向他们的领主交纳不明数量的丝绵,以及1500个雅思科特(突厥语,yastuq,“枕”或锭)。[15] 由此可以做出合理的推测,至少在蒙哥统治初期,纸币实际上并未被广泛地运用于纳税上。

  在中亚、伊朗和外高加索确实有迹象表明,地方造币厂在13世纪50年代中叶制造了大量的第纳儿,忽卜绰儿实际上是用这种货币交纳的。在金帐汗国的疆域内,只有伏尔加的不里阿耳地区在交纳贡赋时使用货币。斡罗斯公国从没有制造货币的传统,所以蒙古人满足于征收毛皮或其他价值昂贵的商品作为忽卜绰儿(斡罗斯称之为dan’)。

  在游牧民之中,忽卜绰儿仍然是依照畜群的规模进行计算的。蒙哥即位后,开始于斡兀立海迷失时期的过高的什一税很快就被废除,恢复了以前的百一税。

  至于农业税,蒙古人在许多地方都依照当地旧例,在中原,他们保持了由耶律楚材精心设计的体系,征税的数目,在土地的数量和质量的基础上进行估价。在西亚,则普遍使用流行于伊斯兰地区的什一税。

  因此,概括地说,蒙哥很快就设立了三种税,实行于全帝国的定居地区。每一种税种的估税和税率都有明确的规定,而且规定了贡品和农业税每年只征收一次。虽然不合理的现象继续存在,过度征税也没有完全杜绝,但政府继续不断努力,参照各地方的惯例和经济现实状况,对征税清单进行调整。即使存在不断的调节(通常在地方一级),在帝国极其复杂的居民中仍实行着相当统一固定的体系。

  蒙古人为了实现军事目的而进行的新兵征召与人口调查也有着密切的关系。人口统计以后,中国北方的人口被分为三个基本种类:军户、民户、投下户。军户以“土绵”(汉语称为万户,意为1万个家庭)为组织,在理论上,每个万户可以提供1万个士兵作为蒙古正规军的辅助兵种参加战斗。在蒙哥统治期间所动员的新军总数已无法知晓,我们可以从不同地区报告的数字做出判断,那会是一个很大的数字:1255年,山东建起一支2万人的军队;1257年,格鲁吉亚提供了10个万户。此时的蒙古野战军队具有两方面特征,一是庞大,二是多民族化。在1253年到1259年之间进攻宋朝的军队,除了蒙古人和突厥分支军队以外,还包括了汉人、西夏人、高丽人、畏兀儿人,以及阿速人。阿速人是北高加索的居民,在1254年的人口调查之后被迫服役。

  除了正规的新兵征集之外,人口调查还被用于甄别有技能的工匠,然后将他们分派到帝国的武器制造部门、矿山工作,或者作为特殊兵种在军队中服务。蒙古人的人力动员系统的有效性和灵活性可以用下面的事情说明:一支由1000名汉人炮手组成的军队随同旭烈兀西征,帮助他攻破了报达的城墙。蒙哥之所以能够向他的弟弟提供这样一支军队,是因为在1252年的人口调查期间,所有中国北部的铁匠、木匠和黑色火药的制作者都被登记为炮手,并建立了专门的名册。所以当后来他们认为西亚需要那些专门人才的时候,蒙哥和他的顾问们只需要打开专门的名册,找出所需数量的适当人选就可以了。

  新的征服

  1251年的忽邻勒台达成协议,开始计划向西亚、高丽和中国南部发动一系列战役,蒙哥决意要完成成吉思汗的遗愿,而且自信他可以动员到所需的军队和物资,于是便迅速地实行了新的征服计划。随后的一年,已经准备好能够同时展开三个方面的行动。出征西亚的军队集中于蒙古西部。先锋军于1252年夏天出发。次年,主力出发。虽然名义上是由大汗的弟弟旭烈兀负责,但当军队抵达预定目标后,战场实际的作战指挥便被委托给怯的不花。他是先锋军的指挥官,蒙哥家族的管家。[16]

  遥远的征途,大量的人畜,随军携带的辎重和围城的装备,由此可以想见后勤方面的困难是多么的巨大,旭烈兀挥军西进的计划需要多么精心的安排。西征军的主力于1256年抵达呼罗珊,在那里会合了来自金帐汗国和察合台汗国的增援部队,还有根据最新的人口调查动员起来的为数众多的地方辅助部队,包括波斯人、亚美尼亚人以及其他民族的成员。最初使人感受到这支联合军团令人生畏的力量的是他们击溃亦思马因派的战斗。亦思马因派(他们作为刺客集团而为欧洲人所知)是伊斯兰教的一个派别,以暗杀作为政治武器而名声昭著,并且令人生畏。刺客们隐藏在伊朗西北部的群山之上,用众多的城堡组成网状防御系统,并进行了殊死的抵抗。但在蒙古军持续数月的攻击之下,他们开始投降了。1257年年初,亦思马因人的多数城堡停止了抵抗,他们的领袖也被蒙古军俘获。蒙哥深深地认识到亦思马因人的特殊技能,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他下令将所有幸存的亦思马因人处死,从该派大师开始。

  接着,旭烈兀挥师前往阿拔斯哈里发王朝所在地报达。哈里发谟斯塔辛拒绝了旭烈兀让他们投降的命令,此举无异宣布了他自己和大多数报达市民的死刑。蒙古的各路人马在1257年下半年会师城下,并且构成了严密的包围圈。1258年2月,怯的不花的攻击部队攻克了报达,在接下来的七个充满血腥的日子里,蒙古军肆意地在城中进行掠夺和大屠杀。

  与此同时,还进行着一些次要的战役:伊拉克和伊朗西部的中等城市都受到攻击,大量的远征军被派往克什米尔和昔思田。1259年,这些战役结束了,旭烈兀完成了蒙哥交付的任务,在西亚牢固地建立了蒙古人(拖雷系)的统治。旭烈兀试图扩展他新建立起来的王国,又将攻击的矛头指向了更遥远的叙利亚。但是,其结果是一场大灾难,埃及的马木鲁克王朝于次年9月在爱音扎鲁特击溃了入侵者,并俘虏了蒙古军的统帅怯的不花。[17]

  在亚洲的另一端,于1252年下半年展开了对高丽人的攻击,指挥官是成吉思汗的弟弟拙赤合撒儿的长子诸王也古。这一次,蒙哥错误地选择了指挥官,也古既不忠诚,也不服从命令,而且拙于处理各种事务,因此,大汗在1253年下令由皇帝护卫军的官员札剌儿带取代了他的职位。札剌儿带在以后的五年里取得了一些进展,但是仍然无法彻底战胜勇敢地进行抵抗的高丽人,这迫使蒙哥在1258年又向半岛派遣了大量援军。虽然向战场上投放了大量生力军,在高丽人勉强地承认了蒙古的宗主国地位之前,蒙古军仍然在苦战中度过了一年。

  在中国南部前线,也有大批蒙古军队在调动中。如果对宋进行正面攻击,就需要冒险强渡长江下游,其代价将会很高。为了避免这一点,蒙哥决定在中国西南部建立一个作战基地,从那里可以发动侧翼的攻击。出于这个想法,在1252年夏末,蒙哥派遣他的弟弟忽必烈远征并占领南诏——或者更严格地说是大理,这个王国被云南的段氏家族所统治,连接着宋朝防御很薄弱的西部和西南部边境。[18] 蒙古军自陕西出发,在秋天抵达黄河上游的一条支流洮水。先锋军由汉人将领汪德臣率领,攻入四川盆地,击溃宋朝地方守军,在利州城(后称保宁)建立起蒙军的主要基地。通向南方的道路已被扫清,交通线安全可靠,于是忽必烈率领主力部队向大理国前进。1253年秋天,在越过了荒凉多山的地区之后,忽必烈将指挥部设在了云南西部的金沙江畔。在这里,他将军队兵分三路,目标直指王国的首都大理(见地图29)。

  在1253年12月到1254年1月之间,大理被征服了。虽然大理的统治者曾经拒绝了忽必烈要求他们投降的命令,但首都及其居民们还是被饶恕了。如同曾经在其他许多地方所为,蒙古人保留了当地的王朝,将其置于蒙古官员的监管之下。国王段智兴在晚些时候被送往蒙古,并且授予“摩合罗嵯”(意为“大王”)的称号。

  1254年底,忽必烈回到蒙古本土,与他的大汗兄长会面。速不台的儿子兀良合台是蒙哥派给忽必烈作远征军指挥官的,他留在西南指挥进攻当地的蛮人和罗罗部落。他的平定工作确实是成功的,1257年初,在与宋军的一次交锋后,他回到了甘肃北部。从那里,他派遣使者前往蒙哥的宫廷向大汗禀报:云南已经牢牢地在蒙古人的控制之中。皇帝对兀良合台的成绩感到满意,因此给予他荣誉和慷慨的赏赐。

  随后兀良合台又返回云南,着手准备蒙古人对东南亚的第一次入侵。1257年下半年,他进入安南,迫使统治该地的陈王朝逃往一个孤岛以求安全。第二年春天,安南国王意识到任何进一步地抵抗都是徒劳的,便将他的儿子作为人质送往大汗的宫廷,表示承认蒙古人的宗主权。

  现在,到蒙哥亲自出场的时候了,长期计划的征服南宋的战争开始了。

  忽必烈与中国北部

  蒙哥在位期间,中国北部的管理在很大程度上被他和他的弟弟忽必烈之间的关系所制约。这种关系的基本特征,通过将忽必

  烈在中原的地位与旭烈兀在西亚的某些类似状况加以比较,可以得到最好的展示。

  他们所得到的相似的地位来自于大汗有意识的安排:1251年秋天,忽必烈和旭烈兀同时被授予了作为宗王的管辖范围。正如拉施特所指出的那样,这一次大汗明确地而且直截了当地让两位王子作为他的左膀右臂。[19] 他们的任务也是完全相同的。旭烈兀被分派在西亚扩展并巩固蒙古——拖雷系的努力,忽必烈则是在东亚做同样的事情。为了实现他们的任务,两个王子分别得到了由怯的不花和兀良合台指挥的蒙古野战军队,这两人是蒙哥从自己的私人护卫里选拔出来的。出于行政管理的考虑,两个王子被允许各自建立一支由当地的专门人才组成的官员队伍——旭烈兀手下主要是中亚的回回人,忽必烈手下则是汉人,以帮助他们管理他们的领地。然而蒙哥保留了在两个兄弟的管辖范围之内任命或解除重要官员职务的权力。换句话说,二者都是“伊利汗”,也就是从属的汗,他们对各自领地所拥有的权力,完全取决于大汗的意愿。另一方面,因为他们的土地都是在再次分配中由他们的长兄所授予的,而不像术赤系和察合台系在成吉思汗进行最初的封赏时就得到了各自的土地和封号,所以他们二人都没有得到像其他地区的汗一样的地位。

  尽管他们的地位实际上相同,他们的职责也完全一致,但兄弟二人和蒙哥的私人关系却在几个重要方面有所不同。拿旭烈兀来说,他满足于他的身份。他通过正式采用伊利汗这个称号的方式大肆宣扬他对大汗的服从,而且,根据记载,他从未与蒙哥发生严重的争执。

  作为另一个臂膀的忽必烈,是比较难驾御的。他时常向大汗的权威挑战。深藏不露的觊觎大汗权力的野心,使忽必烈对中央政府进行详细的研究,还经常与大汗及其代表发生冲突。例如,1252年,他与不只儿发生争执,因为他发现对方过于倾向将在法律上犯有小过失的汉人臣民处死。毫无疑问,在这一年,由于那些试图阻止把回回的理财方式引入中国的儒生谋士的影响,忽必烈及时向大汗表示了他对花剌子模人马合木·牙老瓦赤被重新任命为中国北方行省首脑的不满。随后在马合木·牙老瓦赤与忽必烈在行省的代表赵璧之间出现的关于管理方式的冲突,其实不过是反映了大汗与忽必烈之间不断增长的紧张关系而已。

  在忽必烈管理中国北部的问题上,他们之间最严重的对抗爆发于1257年。事件的发端在1251年。这一年,忽必烈获得了对中国北部的宗王管辖权,他当即在河南、京兆(在今陕西)和邢州(在今河北)开始了一系列的改革,计划在这些地区重新建立中国模式的政府,使这些地区经济得到复苏。1252年,当蒙哥宣布他决定为皇帝家族分配新的封地的时候,忽必烈采纳了他最信任的儒士幕僚之一姚枢的建议,要求并得到了位于战略要地又极富饶的渭水流域作为他的私人分地(忽必)。过了两年,在云南战役及与大汗的会面之后,忽必烈回到封地,倚仗谋士们的帮助,继续着他对管理体制改革和使经济恢复元气的努力。他在京兆进行的工作,就像在河南和邢州所做到的一样,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功和进步,而且在1257年以前一直没有受到干扰。1257年,蒙哥对忽必烈的行为发动了一次出人意料的大规模调查。他有理由怀疑他的兄弟试图在京兆及河南建立一个独立的政权基础,并且可能借此对汗位发起挑战。

  开始进行调查的理由显然是因为有人控告在陕西存在着贪污受贿的情况。领导调查的是哈剌和林护卫军的副长官阿蓝答儿。他率领的调查组迅速地前往陕西和河南地区,查封了大批行政档案,下属地方官员都受到了严厉的审问。基于他们所发现的情况,在报知大汗并得到了准许之后,调查机构将忽必烈任命的陕西宣抚使罢免,并且迅速将他的一些下属处死。为了进一步表现大汗的权力,蒙哥命令在这个省份征收特别税。这种税在对其支付和运送方法稍作调整后,实行全额征收。

  受到了这种颠倒黑白伤害的忽必烈,此时尚无力与大汗对抗。按照姚枢的劝告,他采取了惟一可以选择的行动,在1258年初前往蒙古本土,以此重申他对大汗的忠诚,并请求他长兄的原谅。后者从这一谦恭的行动中得到了安慰,虽然严格地制约了忽必烈管理中国北部的权力,但是没有采取进一步的惩罚措施。

  蒙哥先发制人的清洗得到了完全的成功,现在他认为事情已经结束,而且作为对忽必烈恢复了信任的表示,大汗邀请他那悔过了的弟弟协助策划并实施进攻宋朝的第二阶段的战役。[20]

  攻宋与蒙哥之死

  当兀良合台所指挥的云南战役看来已必胜无疑的时候,蒙哥开始认真考虑对南宋进行大规模的正面攻击。从1254年开始,蒙古人沿南宋北部边界的袭击和侦察活动增加了,同时展开了政治攻势,其目的是促使宋朝边境官员叛逃。1256年的夏天,以宋朝扣押蒙古使者为理由,大汗正式宣布了攻击宋朝的意向,并为这一军事行动的计划进行了初步的商讨。1257年初,进攻部队被派往南方,蒙哥决定亲自指挥参与此次战役的三路兵马中的一路。一年以后,大汗在前往南方的路上经过戈壁,在那里他会见了忽必烈和其他宗王,仔细检查即将到来的战役的细节。在1258年春天,蒙哥和他的军队抵达甘肃的六盘山,并建立了临时的大本营。他在这里度过了5月,为长驱直入四川做最后的准备。

  尽管在忽必烈攻打大理的时候,四川曾被蒙古部分地占领过,它仍然牢牢地掌握在南宋的手中。宋的统帅调动可以利用的所有军队以加强散布在这一地区各处的堡垒城市。因此,蒙哥将他的军队划分为三支独立的队伍,然后着手一个接一个地攻陷那些堡垒。大汗作为其中一支军队的指挥官,于1258年秋天攻入四川北部,通过猛烈的攻击占领了一些城市,随后到达了自1253年起就在蒙古人掌握中的利州。在检查了利州的防御工作之后,他移师前往四川盆地的中心地带。在那里,他将1258年的剩余时间都用来围困各城市,还接受了为数颇多的南宋官员的投降。1259年初,他挥师前往四川西部进攻雅州(今雅安),于1月将其攻克。

  然后,蒙哥回师向东,挺进到嘉陵江畔的一个主要堡垒城市合州,并在其周围集结了数量可观的军队。对这座城市的攻击于2月开始,战事在整个春天和夏天愈演愈烈。但是,合州进行了顽强的抵抗,成功地击退了蒙古人的进攻。7月,由于无法攻克此城,蒙哥下令解除包围。在留下了3000人对合州加以封锁以后,大汗派遣了大部分部队前往袭取四川南部的重庆。在此期间蒙古军的两支偏师投入了战斗,从不同的方向攻入宋的领土。当蒙古宗王塔察儿在东翼谋取淮南(今安徽省)的时候,忽必烈在1259年8月统领中路军在湖北开辟了新的战线,进攻长江中游的南宋城市鄂州。与这些战役相配合,兀良合台统军自云南南部向东北进入南宋疆域,其目标是与忽必烈的军队会师长江。

  现在,蒙古野战军队从北、西、南三个方向同时发动了攻击,宋朝的防线受到了严重的威胁,偏安的朝廷处在生死关头。终于,他们所面对的不幸局面得到了暂时的缓解。1259年8月11日,因为痢疾,或者是因为在合州城外的山岭中被宋的抛石机击中所受的创伤,蒙哥死了。[21] 他的将领们停止了在四川的行动,将他的遗体运回北方,并将他的死讯通知皇族。一个月后,忽必烈得知了长兄的死讯,他立即终止了对鄂州的围攻,同时取消了所有即将对江南进攻的进一步计划。

  对宋朝来说,蒙哥之死意味着他们得到了20年的喘息机会。而对蒙古帝国来说,此事带来了一场新的引起分裂的继位冲突,其所造成的伤害是永远无法完全恢复的。

  [1] 关于她非凡经历的描述,见[425]莫里斯·罗沙比:《忽必烈汗和他家族的妇女》,第158—166页。

  [2] [653]《元史》,卷3,第44页。[403]拉施特:《史集》,俄译本,第1卷,第1分册,第140—141页。

  [3] 这段情节在多种独立的资料中详细叙述,例如,[653]《元史》,第3056页;[87]《出使蒙古记》,第147—148页;[19]《世界征服者史》,第3卷,第39—47页;[18]波义耳译本,第2卷,第574—579页。

  [4] [439]撒亦夫·伊本·穆哈默德:《也里州志》。

  [5] [87]《出使蒙古记》第203页。[249]刚扎克茨·乞剌可思:《阿儿马尼(亚美尼亚)史》,第236页。

  [6] 这是W.巴托尔德在[28]《突厥斯坦史》中的论点,见第2卷,第1部分,第148页。

  [7] [653]《元史》,卷3,第54页。

  [8] 这一部分是以我的论文[6]《蒙哥汗时期的护卫与统治机构》为基础写成的。

  [9] 据1254年访问蒙哥的鲁不鲁乞记载,蒙古人因他们的成就而骄傲,他们的远征将使世界上所有的人向他们投降。见[87]《出使蒙古记》,第149—150页。

  [10] 这些措施的相同记载见于[653]《元史》,第45页;[19]《世界征服者史》,第3卷,第75—78页;[18]波义耳译本,第2卷,第598—599页。

  [11] [653]《元史》,卷4,第51页;[403]《史集》,第154页。

  [12] [8]见爱尔森:《蒙古在俄罗斯的户口调查》,第38—52页。

  [13] 关于赋税种类的演变,见[469]约翰·M.史密斯:《蒙古人和游牧民的税收》。

  [14] [28]巴托尔德:《突厥斯坦史》,第149页,首先指出蒙哥使赋税货币化的努力。

  [15] [87]《出使蒙古记》,第144、169—170页。

  [16] 此次战役的详细探讨见[36]《剑桥伊朗史》,第5卷,第340—352页。

  [17] [468]约翰·M.史密斯:《爱音扎鲁特:马鲁克的胜利或是蒙古的失败?》。

  [18] 汉文文献中有关这次战役的最详细报告,可在此次行动的指挥兀良合台的传记中见到,见[653]《元史》,卷121,第2979—2981页。亦见[147]奥托·福兰阁:《中华帝国史》,第4卷,第316—319页。

  [19] [404]《史集》,第2卷,第685页。

  [20] 关于忽必烈的改革以及其后与大汗的对抗,见[856]萧启庆:《元代史新探》,第285—294页;[54]陈学霖:《姚枢(1201—1278年)》,第25—28页。

  [21] 关于他死亡的原因,见[462]谢尔盖·什科里尔:《火炮前的中国砲》,第336—337页,注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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