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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枪终路寝新宠成虚话 血染狐窟良朋对伏尸

32 枪终路寝新宠成虚话 血染狐窟良朋对伏尸

  厮伴着娇妻美妾的方冉武,心里总撇不下小叫姑庞锦莲。自从山本次郎把庞锦莲包占了以后,他没有办法再摸着这个心爱的人了。他在当地虽是一个有财有势的巨绅,但他知道他不能与日本人争雄。他就不免抱怨起自己的太太来:

  “你看,我说是早点把她讨回来就没有事了罢,你偏偏不上紧!耽搁下来,落到人家手里去啦,这怎么好!”

  少奶奶听了,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半晌不言语。方冉武说道:

  “怎么你不说话了?你自己想着也对不起我罢。”

  “不是我不说话,”少奶奶笑一笑,慢慢说,“实在你说的这个话,教人难以回答。这个人没有弄进门来,是因为你没有钱,怎么说我耽搁了你!难道教我去抢了来给你?”

  “你要是早些回娘家去,把田产做给你哥哥,换回现钱来,事情不早成了吗?我有的是田,祇是换不成现钱!”

  “罢,罢,再也别说了!你打量着你的田是永远卖不完的呢。像你这样糟践下去,我不知道你还能过几天!你莫怪我多话,你沉住气,让我也说说给你听。进宝死了,换了个进喜,这个漏洞不但没有堵住,反而更大了。小叫姑一开价就是三万元,人家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有白玉簪那个价钱摆在头里,人家这也不能算是漫天讨价。我替你估量着,你变换这三万块钱,少说也得三顷地。我问你,你现在到底还有多少地,再去掉三顷还靠什么吃饭?”

  少奶奶在丈夫跟前百依百随的,从来没有红着脸争辩过什么事情,现在看看局势不对了,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话。话虽是说了,却耽心着他恼,弄得没趣。便斜了小娟一眼,竟急要她帮衬自己一下,小娟便接口说道:

  “爷,奶奶说的话是对的。你不想想,你和奶奶才不过是三十多岁的人,以后的日月长得很呢。”

  她又故意把嘴一撇,似怒非怒,似笑非笑的,憨憨的说道:

  “我说,爷,你这个人哪,说起来真教人寒心!你一天迷着那个什么小叫姑,我也不知道那个小叫姑到底有个什么好处,我就是不服气!”

  说着,眼圈儿一红,泪就落下来了。

  方冉武被她逗得笑了。说道:“看你有这些做作。我今天实在告诉你,我并不是没有计算。我眼下大约还有八顷地。破上三顷把小叫姑讨回来,剩下五顷,在这镇上也还是一二流的财主,还怕没有饭吃吗?进喜根本不成问题,他自从上房里烧烟,那个神气我早就看够了。我教他跟进宝一路去,你看我的!”

  大少奶奶连忙摇手,轻声说道:

  “你说这种混话,也轻声点,莫要闯出乱子来!这是什么事,可以一再的做,你快不要瞎说了!”

  “这点小事,我怕什么!就是明做,我也不在乎!我一定毙掉他!到那时候,进喜没有了,小叫姑进来了,我就好收心过日子,在家里享清福了。你看我这个计算好吗?”

  “罢,罢,”少奶奶用手摸摸自己的腮说,“你这种话,我听得多了。白玉簪时候,你说过;小娟时候,你又说过。这是第三回了!好话说三遍,狗也不要听,你留着骗鬼罢!”

  “这回我不骗你!不信,你试试着。”

  “也用不着试。你要卖田,你自己和冯二爷想办法去,我也不阻拦你。我哥哥家里,自从上午遭了绑票,是再也没有余钱治地了。”

  “现在是不谈了。有山本次郎占着她,我有什么办法讨她!我说的是以前的话呀,那个时候你耽误了我的事!”

  “以前的话,就不必再多啰嗦了。你以后边是收收心罢!”

  “没有小叫姑,我实在告诉你,我这个心是一点子收不起来了。”方冉武说着,一头倒在床上,无精打彩地蒙着头睡了。大少奶奶和小娟,两个人彼此望望,抿着嘴儿笑了一笑。大少奶奶摇摇头,又轻轻叹口气。

  然而“皇天不负苦心人”,山本次郎终于随着高家集的日军一同撤退了。方冉式的机会来了。他斩钉截铁地叮咛大少奶奶,又向她打躬作揖的说:

  “这回再也不能耽误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无论如何,这回要把她讨回来了!我的好少奶奶,你要帮帮我的忙才好!”

  他给小娟也打了一躬,笑嘻嘻的说:

  “好小娟,我们不说外行话。你是和少奶奶一个鼻孔些出气的。你也要帮帮我,莫尽着看我的笑话。”

  小娟把身子一扭,嘴一撅,娇声说:

  “我是不管你的闲事,你莫要扯拉我!”

  “我说真的,”大少奶奶郑重的说,“我是帮你筹不出钱来。你快去找冯二爷想办法去,其要怪我误了你的事!”

  “我的少奶奶,我们分头进行,我也找你,也找冯二爷。”

  这里叮咛了又叮咛,方冉武兴匆匆地去找小叫姑庞锦莲了。叫开大门,他被让进外边的客房里,他心里就有点不自在。因为这就表示内宅里已经有别的客人在,他的独占欲受了损伤,就不免含有醋意。因此,他要讨她回去的心就更加坚决了。他知道,他如果要占有她,除了讨她回去是没有别的办法的。

  “锦莲,从前我给你提过的事,你已经答应我了。因为来了山本次郎,耽延了这么久。现在山本走了,我们的事倩怎么样呢?”

  “这个,我自己作不得主。你还是和我妈妈谈罢。祇要你们谈妥,我是怎么也可以的。”

  “也得你自己肯呀。你输心乐意吗?”

  “你这个傻瓜!”庞锦莲笑吟吟地在他的腮上拧了一把说,“这个话还要问得!你问出这个话来,可见就是不知道我的心了!我真冤死了!”

  “这么说,你是愿意的了?”方冉武心里痛快,却故意再逗她一句。

  “你这个傻瓜!我不要你再问了!”

  “那么,我找你妈妈说话去。”

  “她嘛,正在屋里不得闲。我找她出来罢。”

  “好,我就在这里等她。”

  庞锦莲进去了好半天,庞月梅才出来。她进门便说:

  “你看你们怎么也不点个烟盘子来,就让大爷在这里白坐着。这算什么规矩!”

  于是有人送上烟盘子来,庞月梅陪着方冉武在烟榻上躺下,两个人一边抽着烟,一边谈起话来。方冉武说:

  “我不说假话,我是有田没有钱。我给你田,多给点也可以。我立文书,到城里去税契。算你用现钱买我的。你看好吗?”

  “如今田不值钱,我不要田。”

  “田不值钱,我多给你一点就是了。”

  “你豫备给我多少?”

  “如今虽说田不值钱,一亩也还个一百五十六元。我给你两顷田,足够三万块了罢?”

  “大爷这说的不是诚心诚意的话了!”庞月梅冷冷一笑,扭一扭腰身说,“我最近为了用几个现钱,也把南门外头的上好田卖了几亩,一亩祇卖得八十元。也在县里税的契。你不信,祇管查去,我一点也不说谎。”

  “没有这么便宜罢?”

  “大爷,我看,你还是给现钱罢。田不好作价,作高了,作低了,都不好,我一定不要田。”

  这个谈判继续了半月之久,才达成了协议。方镇的田,南郊最上,每亩八十元作价,方冉武以出卖方式,给庞月梅四顷田,共价三万二千元。三万元是庞锦莲的身价,二千元算妆奁费。

  方冉武难得庞月梅一口答应下来,便兴兴头头地回来告诉了冯二爷,要冯二爷拿出地亩册子来和庞家的账房做手续。冯二爷一听,沉下脸来说:

  “这个事情,我不好做。把祖宗产业这样糟践,我不能帮着你做。大爷,地亩册子我交给你,你自己办去。好在再去掉这四顷地,你的产业也快光了,也用不着再用账房了。我这就辞了罢,我也好早点另找个生路去。”

  方冉武一听急了,连忙安抚他。说:

  “冯二爷,你这是怎么了?我自己怎么弄的来这种事情!你把地亩册子交给我,我怎么会看!你不要看我的笑话呀!我说,冯二爷,这么着罢,你给我办好了这件事,我酬劳你二十亩地,你自己从地亩册子上挑顶好的,我立文书给你。”

  “大爷,”冯二爷便自己转弯说,“你不要怪我,刚才是我听到一下子出去这许多田,心痛的很,就说了许多急话。既是大爷又赏我二十亩,难道我不识抬举?好,我就给大爷先做了这件事,也吃大爷一杯喜酒罢。”

  方冉武这才放心下来。

  四顷地的转卖手续,倒是异常麻烦的。还亏方冉武催得紧,县里又花钱运动,也还过了三个多户,才办完转让税契的手续,四顷南郊上好肥田变到了庞月梅的名下。方冉武兴匆匆地跑到庞月梅那边去,商量要接庞锦莲回来。庞月梅正在家里请了个瞎子算命呢。她说:

  “大爷来了正好,我正请了个先生,算算什么日期把锦莲送到宅里去的好。还有立这卖身契,也是我一件大事,也要查个好日子。大爷,你把你的八字也告诉先生,教他算算。”

  “我不记得我的生日时辰呢。”

  “单凭姑娘的命年也是一样。”瞎子说。

  于是算来算去,九月二十五日立契送亲最吉,因为庞锦莲生于卯年,喜个戌月戌日相合。方冉武一算,到那时候,还有足足两个月,就不高兴起来。

  “这个日子太远了,你再找个近的。”

  “近的,没有一个好日子,不是冲,就是?,男女双方不利。”

  “大爷,”庞月梅笑迷迷的说,“这个百年大事,不争在这一个月两个月上,还是等到九月二十五日罢。”

  “那么,送亲等到那时候,卖身契现在先立了罢。”

  “大爷,这是什么事,你莫不成还怕我赖?我有那么大的胆子!”庞月梅跑过来把方冉武一把推到烟榻上,“你来抽口烟,我们细细商量商量,你急什么!”

  细细商量的结果,自然是方冉武完全依从了庞月梅。庞月梅答应从当日为始,庞锦莲不再接待别的客人,她为方冉武所专有了。方冉武吃了这颗定心丸,心里宽展了许多。

  方冉武做这件事情,原是极力秘密的。他不许庞家泄漏消息出去,也不许冯二爷告诉任何人。他这样秘密,也没有别的意思,不过为了减少阻力,让事情能够顺利的进行而已。但这样的事,岂是秘密得住的?外边,自始就有人知道。倒是方冉武自己家里的人,因为深宅大院,少与外界接触,得到的消息较迟。先是进喜听得一点风声,偷偷地告诉了老太太,这时候已是九月初间了。老太太叫进冯二爷来一问,冯二爷绝口否认这件事。老太大平日相信冯二爷惯了,也觉得不会有这件事,一定是进喜听错了。进喜心里明白,冯二爷一定在这件事情上得到了好处。怪他不肯分润自己一点,便暗暗说,“等我打听的实了,再来问你,看你说什么!”他原也和庞锦莲打打骂骂,混得很熟。他想,等我问她去,这总不是可以瞒到底的事。

  在庞月梅和方冉武直接交涉的过程中,一直耽着心事的是庞锦莲。她总觉着这事情有点荒唐,四顷肥田换一个烟花女儿,天底下会有这等事!眼看手续办妥,这许多田一下子变成庞月梅的了,她的心事更重了。她想,难道我真要进居易堂,给方冉武做小老婆?她一则一直并不喜欢方冉武这位大爷,二则她知道做小老婆还不如当妓女强。她很怕弄假成真,像鸟儿一样的被关进了笼儿。

  她有时觉得她真要进居易堂了。这不免要离开庞月梅这个家,也不免要离开陶祥云了,她就更爱着庞月梅这个家,更恋着陶祥霎,怪陶祥云怎么不多抽点空儿来陪她!“你老是喜欢跑到妈妈房里去,两个人咕咕唧唧,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张柳河是死心塌地爱恋着庞月梅的,但他时常在眉目含情之间,觉得庞月梅和陶祥云之间的情形有点异样。他故意有几天不到庞家去,庞月梅也不派人来找。去了,庞月梅淡淡的,也不追问这几天为什么没有来。这在从前是决不如此冷漠的。张柳河真有点不耐了。

  “大仙娘,我有句话问你,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

  “我觉得,你近来对于我,太冷淡了。”张柳河说出这样一句诺,原希望庞月梅立刻报之以若干的柔情,和若干的慰藉。那么,他的心气自然就平和了。不料那庞月梅却祇淡淡的说道:

  “唉,队长,这娼门里边,逢场作戏罢了,你认真干什么!”

  这就更加不是味儿。不但这句话说得不带一点情感,简直叫起队长来了,真是岂有此理的生疏,这在过去是从来没有过的。他真要忍不住了。但一想,庞月梅说的也是实话,这娼门里边如何可以认得真。便带着一肚皮闷气走回部队去了。

  无奈越想忍耐,越忍耐不住,越想越气。他便对陶祥云发话了:

  “队副,逛窑子有割靴子这句话,是怎么回事?”

  陶祥云一听这问话,知道有点不对。他在绿林里机警成性,无时不注意着自己的安全。这时,他的两只鹰目就钉住了张柳河腰间的手鎗了。一边,他微笑着说:

  “你这是明知故问,难道你真不知割靴子是怎么回事!”

  “我是问你,朋友之间,割了靴子,还算不算朋友?”张柳河的问题更追紧了一步。

  “这要看姑娘对嫖客的感情怎样。要是真够味儿,朋友有心割靴子,姑娘也不教割。所以我说如果有人被割了靴子,应当怪自己玩不住姑娘。还是缩起--来,少生气罢!”

  这使得张柳河真也不能忍耐了,他从椅子上直跳起来。骂道:

  “姓陶的,你太不够朋友!你作的事情,打量我不知道!你割了我的靴子,不说句对不起我的话,反倒用话骂我,你是什么东西!你娘的!”

  陶祥云净防他的手鎗,却不想他奔过来就是一个大耳光子。这一记,张柳河用了个十分力,陶祥云差一点倒下去。他稳住自己的身体,头一摆,就窜上来了。张柳河一下被他撞倒在地上,压住,便起不来了。陶祥云拾起拳头没头没脸地乱打。

  幸而队上人多,大家一拥上来,把两个人拉开。陶祥云挣着,还要向前打,被几个人硬拉到外边去了。祇听他远远的还在叫:

  “姓张的,我到庞家去了,我去割你的靴子,看你能怎么样!”

  “我毙你!”张柳河也大声说。

  “你不毙我,你就算是个大王八!”陶祥云说了,又故意地高声大笑,逗那张柳河生气。

  “不错,你说得对!”张柳河冷笑一声,“我不毙你,我就是个大王八!”

  陶祥云气哼哼地一径来到庞家。庞锦莲正在自己房里伴着方冉武,他便一直到庞月梅上房里来了。他一言不发,在庞月梅烟盘子对面躺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庞月梅正在烧烟,抬起倦眼来望了他一下。问道:

  “怎么,你生气了?”

  “是的。”

  “为什么?”

  “打架了!”

  “和什么人?”

  “张柳河!”

  “为什么!”

  “为你!”

  “这又何必!你让着他点儿不就宗了吗?”

  “这就怪了!你怎么不教他让着我点儿呢?”陶祥云翻一个身,不耐烦的说。

  “你想,”庞月梅轻声说,“我和他算是明的,和你是暗的。闹起来,面子上总不大好看。”

  “你怕什么?”

  “我什么也不怕。不过总觉着还是平安无事的好。这也不必多说了,你来抽口烟,消消气罢。”庞月梅上好了一口烟,递给陶祥云,陶祥云呼呼吸了。

  庞月梅欠身起来看看窗外头,又回顾了屋里一下,低声低气的说道:“九月二十五日就在眼前了。”

  陶祥云无言地点点头。

  屋里沉默了好一会。

  “你打算什么时候办?”庞月梅问。

  “什么时候都可以。你要什么时候办,我就什么时候办。”

  “要是能早点,还是早点好。”

  “那么今天?”

  “好,你看看。”

  农历的九月十五日,秋高气爽,晚上好大的月亮。进喜给老太太告了一个假,九点钟就出来了。他预备向小叫姑庞锦莲打听方冉武的消息。身上还带着一大迭钞票,想和她落个交情,也试割一下主人的靴子。街上静悄悄的,月明如画。对面有个人走过来了,远远的,细高个子,晃晃悠悠的,进喜看惯了这个走相,这正是他的主人──方冉武大爷。进喜正要躲进小巷子里去,免得面对面碰头。前面鎗声响了,进喜一惊,再看看方冉武,已经躺倒在地上了。

  进喜心惊肉跳,躲到黑影里,动也不敢动。半晌,见前面横巷子里有个人走出来,伏下身去,像是在方冉武身上摸索了一回,扬长走了。这个人影,在进喜看起来,也像是很熟的,祇是一时记不起是谁来。又过了好大一会,见不再有什么动静,进喜才上去。他又不敢近前,隔着十好几步,望了一望。不错,果是方冉武,动也不动,响也不响,大约已经死透了。他一时毛骨悚然,拔步便往回里跑。

  凶耗带到居易堂,全家就大乱了。

  另一边,张柳河和陶祥云斗气之后,回到家里,看看老母亲,心里老觉着不舒服。晚上,一个人吃了一回闷酒,不住地叹气。老人家忍不住问道:

  “怎么,你不舒服?”

  “我没有什么不舒服。”

  “那么叹气干什么?”

  “我有点心事。”

  “什么心事。”

  “这也不能算是心事,祇可以算是个笑话。我忽然想起来,假如我这时候一下子死了,你老人家怎么办呢?”张柳河说了,作个苦笑。

  “快别说这个傻话。年轻轻的人,也不忌讳!”老母亲呸了他一口说。

  “早死晚死,总是一死,我祇是放心不下你老人家。”

  张柳河说着便往外走。老母亲叫道:

  “今天这么晚了,你就在家里歇了罢,还出去干什么?”

  “今天我自己值班呢。明天,明天我早点回来看你罢。”说着,一径去了。

  他先到团公所,刚刚坐下,就接到报告,说方冉武大爷被人家用鎗打死了。他吃了一鹰,立刻赶了去。尸体已被抬回去了,却还有大群的闲人围着一滩血迹在议论纷纷。张柳河盘问他们一回,也得不到头绪。

  他要到居易堂去看看,却因为另一条心事,使他改变了方向,他到庞家来了。白天的话,还在他耳边缭绕:“你不打死我,你就是个大王八!”他就哼一声,自言自语的说道:

  “好,我就打死你!”

  叫开大门,他放轻脚步,一径走进内院。他从棉布门帘缝里向里一樵,祇见庞月梅隔着烟盘子探身过去亲陶祥云的嘴。听她轻轻说:

  “你替我办好了这件事,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要你不理那张柳河。”

  “我就不理他。”

  “当真?”

  “这还有什么假。”

  庞月梅说着,便靠在自己这边的靠枕上了。

  张柳河气往上一撞,就要冲进去。一时顾虑到陶祥云的鎗法(他是有名的神鎗手),怕自己拚不过他,便把心一横,暗暗说:“我给你个冷不防罢。”

  他摸出手鎗来,从帘子缝里,瞄了又瞄,照准了陶祥云,就开了一鎗,陶祥云脑袋上便开了花。

  庞月梅从烟榻上跳起来,向外就跑,却和张柳河撞个满怀。张柳河抱起她来,扔到陶祥云身上。狞笑说:

  “你两个亲热去罢!”

  庞月梅滚到床前头,就势跪在地上,恐怖地望着张柳河说:

  “你,你怎么了?”

  陶祥云手脚还在动,眼睛却已经合上了。

  庞锦莲听了鎗声,从西房里第一个先跑进来。一见被打的是陶祥云,心里一阵痛,泪便流了下来。上去摸摸他,人已经不行了。便望着张柳河说:

  “你这是怎么啦?”

  “我打死他了!”

  “你何必下这狠手?”

  陶祥云的手鎗正触着她的手,趁张柳河不注意,她便轻轻摸出那手鎗。她知道这个手鎗是照例上着顶门火的,大姆指拨开保险钮,食指一钩,张柳河的脑袋就也开了花。因为距蛙近了,打个正着。庞锦莲冷笑说:

  “狗,我教你在这里讨便宜!”

  张柳河一头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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