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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一

  ○分金記

  明萬曆間山人葉良表所撰也。同時祝世祿爲之序云。管鮑之石交。亘古之希覯也。世之附勢趨利。炙暄背。凉毫髮。得失反面相讐。視管鮑終始全交。休戚一體。不以窮通得失而易其誼。其匡持扶助之力。每見於噓枯甦阨之時。此人情之所難也。不然。管子之在當時。使非鮑叔之眞知雅契以成之。其得不死者幸矣。尙望其弘匡輔之功。樹霸齊之盛耶。世不乏才。憐才如叔。千載絕響。此仲獨著名於春秋也。分金記之發。良以此耶。山人少習經生業。屢試不利。去事■槧。尤工詞賦。旁及歧黃堪輿諸書。靡不究意。是編之著。特其緒餘耳。觀此序知良表自以不遇知己。不見用於世。故借管鮑分金事以發之。且以勵天下之爲友者。良表、字正之。祝世祿。萬曆己丑進士。休寧知縣。

  按劇中大槪據史記諸書。唯妻姜氏無所考。關目亦多係點綴。

  按史記管仲傳云。管仲夷吾者。潁上人也。少時嘗與鮑叔牙遊。鮑叔知其賢。管仲貧困。嘗欺鮑叔。鮑叔終善遇之。不以爲言。已而鮑叔事公子小白。管仲事公子糾。及小白立爲桓公。公子糾死。管仲囚焉。鮑叔遂進管仲。管仲旣用。任政於齊。齊桓公以霸。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管仲之謀也。管仲曰。吾始困時。嘗與鮑叔賈。分財利多自與。鮑叔不以我爲貪。知我貧也。吾嘗爲鮑叔謀事而更窮困。鮑叔不以我爲愚。知時有利有不利也。吾嘗三仕三見逐於君。鮑叔不以我爲不肖。知我不遭時也。吾嘗三戰三走。鮑叔不以我爲怯。知我有老母也。公子糾敗。召忽死之。吾幽囚受辱。鮑叔不以我爲無恥。知我不羞小節。而恥功名不顯於天下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鮑子也。桓公實怒少姬。南襲蔡。管仲因而伐楚。責包茅不入貢於周室。桓公實北征山戎。而管仲因而令燕修召公之政。於柯之會。桓公欲背曹沫之約。管仲因而信之。諸侯由是歸齊。管仲富擬於公室。有三歸反坫。而齊人不以爲侈。

  又按齊世家云。初、襄公時羣弟恐禍及。次弟糾奔魯。管仲召忽傅之。次弟小白奔莒。鮑叔傅之。小白自少好善大夫高傒。及雍林人殺無知。議立君。高國先陰召小白於莒。魯聞無知死。亦發兵送公子糾。而使管仲別將兵遮莒道。射中小白帶鉤。小白佯死。管仲使馳報魯。魯送糾者行益遲。六日至齊。則小白已入。高傒立之。是爲桓公。桓公之中鉤佯死以誤管仲。已而載温車中馳行。故得先入立。發兵拒魯。秋、與魯戰於乾時。魯兵敗走。齊兵掩絕魯歸道。齊遺魯書曰。子糾兄弟。弗忍誅。請魯自殺之。召忽管仲。讐也。請得而甘心醢之。魯人遂殺子糾於笙瀆。召忽自殺。管仲請囚。桓公心欲殺管仲。鮑叔牙曰。君欲霸王。非管夷吾不可。於是桓公從之。乃佯爲召管仲欲甘心。實欲用之。管仲知之。故請往。鮑叔牙迎受管仲。及堂阜而脫桎梏。齋祓而見桓公。桓公厚禮以爲大夫。任政。

  又按管子云。桓公自莒反於齊。使鮑叔牙爲宰。鮑叔辭曰。君有加惠於臣。使臣不凍餒。則是君之賜也。若必治國家。則非臣之所能也。其惟管夷吾乎。臣之所不如夷吾者五。寬惠愛民。臣不如也。治國不失秉。臣不如也。忠信可結於諸侯。臣不如也。制禮儀可法於四方。臣不如也。介胄執枹而立於軍門。使百姓皆知勇。臣不如也。公曰。夷吾親射寡人中鉤。殆於死。今乃用之可乎。鮑叔曰。彼其爲君勤也。君若宥而反之。其爲君猶是也。公曰。然則爲之奈何。鮑叔曰。君使人請之魯。公曰。夫施伯。魯之謀臣也。彼知吾將用之。必不吾與。鮑叔曰。君詔使者曰。寡君有不令之臣。在君之國。願請之以戮於羣臣。魯君必諾。且施伯之知夷吾之才。必將致魯之政。夷吾受之。則魯能弱齊矣。夷吾不受。彼知其將反齊。必殺之。君亟請之。不然無及。公乃使鮑叔行成曰。公子糾。親也。請君討之。魯人爲殺公子糾。又曰。管仲。讐也。請受而戮之。魯君許諾。施伯謂魯侯曰。勿與。非戮之也。將用其政也。管仲。天下之賢人。今齊求而得之。則必長爲魯國憂。君何不殺之而授其屍。魯君曰。諾。將殺管仲。鮑叔進曰。殺之齊。是戮齊也。殺之魯。是戮魯也。寡君願生得之。以徇於齊。爲羣臣戮。若不生得。是君與寡君之賊比也。非敝邑之所請也。使臣不敢受命。於是乎魯君乃不殺。遂生束縛而以與齊。鮑叔受而哭之。三舉。施伯從而笑。謂大夫曰。管仲必不死矣。至於堂阜之上。鮑叔祓而浴之三。桓公親迎于郊。遂與歸。禮之於廟。三酌而問爲政焉。

  又按呂氏春秋。管仲與鮑叔同賈南陽。及分財利。而管仲嘗欺鮑叔。多自與。鮑叔知其有母。不以爲貪。

  ○全德記

  明蘇州人王穉登所撰也。穉登、字百穀。嘉靖間諸生。詩文有盛名。此載竇禹鈞全德事。以竇諫議錄據而增損成之。如高懷德、石守信輩。或因事附會。或憑空結撰。而以禹鈞積德致多子爲大要。蓋欲爲世人作好事榜樣也。

  范文正公別集竇諫議錄。竇禹鈞、范陽人。爲左諫議大夫。致仕。諸子進士登第。義風家法。爲一時標表。馮道贈禹鈞詩云。燕山竇十郞。敎子以義方。靈椿一株老。仙桂五枝芳。人多傳誦。禹鈞生五子。儀、禮部尙書。儼、禮部侍郞。侃、左補闕。偁、左諫議大夫參知政事。僖、起居郞。初禹鈞家甚豐。年三十無子。夢祖父謂曰。汝早脩行。緣汝無子。又壽算不永。禹鈞唯諾。禹鈞爲人素長者。先家有僕者盜用房廊錢二百千。僕慮事覺。有一女年十二三。自寫券繫于臂上云。永賣此女與本宅償所負錢。自是遠逃。禹鈞見此女子券。甚哀憐之。即時焚券。收留此女。付妻曰。養育此女。求良配嫁之。及女筓。以二百千擇良匹。得所歸。後舊僕聞之歸。感泣訴以前罪。禹鈞不問。由是父子圖禹鈞像。日夕供養。晨興祝壽。又公同宗及外姻甚多。由公葬者二十七人。親戚故舊孤女。由公嫁者二十八人。故舊相知由公而活族者數十家。四方賢士賴公而舉火者不可勝數。如此者十年。復夢祖父吿曰。汝自數年以來。名掛天曹。陰府以汝有陰德。延算三紀。賜五子。各榮顯。終身福壽。且升洞天充眞人位。言訖。復祝禹鈞曰。陰陽之理。大抵不異。善惡之報。或發于見世。或報于來世。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此無疑也。禹鈞愈積陰功。年八十二。五子八孫。皆貴顯于朝廷。

  施義一齣。皆禹鈞實事。中述夫人之語。凡君九族中未婚者。助錢娶之。未配者。助錢嫁之。有負財帛者。莫與較量。此乃以夢中祖父語。謂爲其妻所勸。蓋歸功於內助之意。

  宋史高懷德傳。懷德係周天平節度使高行周之子。豪華年少。以軍功世其家者。負債送女。乃禹鈞僕者之事。嫁名于懷德也。又前後情節。懷德貸禹鈞銀。以二百兩付高童兒往金陵生意。童兒被人騙去。逃亡在外。及後懷德赴總管任。遇見童兒。怒罪留用。此又即以禹鈞事爲懷德事也。

  宋史石守信傳。守信。開封人。非廣州人。周恭帝時已爲節度。非趙太祖拔于側微者。與高懷德常並將破劉筠。無爲懷德壻事。守信官中書令。封衞國公。懷德官侍中。封冀國公。

  ○三關記

  明施鳳來撰。鳳來。平湖人。萬曆丁未會元。啓禎時官至大學士。記云。虎林會元施鳳來編。蓋萬曆間所作也。

  謝金吾拆毁天波樓、六郞私下三關、焦贊殺死謝金吾。俱與元人謝金吾襍劇相同。八大王德昭奏請赦延昭死。充軍汝州。焦贊充軍鄧州。則與元劇異。自此以後。皆另自結撰。

  欽若矯詔殺延昭。汝州知府胡援以子代殺。令延昭避禍。遂至五臺訪見延德。

  欽若令人投書於蕭太后。爲岳勝搜出。【此亦元劇所有。元劇竟作因此誅欽若矣。】

  令婆及六郞妻因天波樓被燒。同走覓五郞。至關。岳勝、孟良方起兵爲六郞報仇。迎入營中。六郞妻失散。令婆勸勝良回兵。勝還涿州。良入太行。

  胡援升潼關安撫。遇六郞妻。偕往任所。

  蕭天左題詩八句。假作民謠。言有天生祥瑞。眞宗駕幸澶淵。八大王及寇準諫不聽。至則被圍。呼延贊突圍入汴求救。

  八大王知延昭未死。問於胡援。親至五臺訪延昭。延昭乃往鄧州招焦贊。太行招孟良。偕岳勝等同赴救。胡援爲土金秀所追。延昭射殺金秀。又大敗遼兵。王欽若易服逃番。追至沙河禽獲。

  按此記有據楊家將演義者。亦有與相左者。演義亦屬傅會。不妨互爲異同也。

  ○雙鳳記

  明陸華甫撰。演趙范、趙葵事也。兄弟皆立功。故曰雙鳳齊鳴記。趙范兄弟破李全事。見宋史及紀事本末。此記多實事。惟言李全妻途遇范葵。贈之以馬。及全與范葵奪功成隙。皆是增飾。又平李全時趙方已沒。賜婚及爲李燔壻。亦是點綴。楊氏婢海棠。係憑空撰造。楊氏與李全比試成親。事出稗史。韓侂胄、史彌遠。隨意點入。

  宋史。趙葵、字南仲。京湖制置使方之子。與兄范俱有志事功。方器之。遣從南康李燔爲有用之學。每聞警報。與諸將偕出。遇敵則深入死戰。諸將唯恐失制置子。盡死救之。屢以此獲捷。其後累立戰功。寶慶元年。范知揚州。乞調葵以强勇雄邊軍五千屯寶應備賊。紹定元年。葵出知滁州。李全之獻俘也。朝廷授以節鉞。葵策其必叛。上書丞相史彌遠。又言于朝。彌遠猶未欲興討。參政鄭淸之贊決之。乃加葵■寶章閣淮東提點刑獄兼知滁州。范刻日約葵共事。全攻揚州東門。葵親出搏戰。全在隔濠立馬相勞苦。問全來何爲。全曰。朝廷動見猜疑。今復絕我糧餉。我非背叛。索錢糧耳。葵曰。朝廷資汝錢糧。寵汝官職。待汝以忠臣孝子。而乃反戈攻陷城邑。朝廷安得不絕汝錢糧。汝云非叛。欺人乎。欺天乎。全無以對。彎弓抽矢向葵而去。於是數戰皆捷。遂殺全。事見全傳。進葵福州觀察使。未幾。授淮東制置使。兼知揚州。

  范、字武仲。少從父軍中立戰功。及官淮東安撫副使。與弟葵決謀討賊。戮全。進兵部侍郞。淮東安撫使。兼知揚州。

  紀事本末云。寧宗嘉定七年。金濰州李全兵起。全、濰州北海農家子。銳頭蠭目。權譎善下人。弓馬趫捷。能運鐵鎗。人號李鐵鎗。

  河北山東羣盜寇掠州郡。皆衣紅衲襖。時目爲紅襖賊。全與仲兄福。亦聚衆數千。鈔掠山東。劉慶福等皆附之。

  金僕散安貞敗楊安兒于益都。安兒入海墜水死。其妹四娘子姣悍善騎射。劉全收餘黨奉之。稱曰姑姑。衆萬餘。掠食至磨旗山。李全以其衆附之。楊氏因與私通。遂以爲夫。

  紹興十一年正月。李全率衆來歸。詔以全爲京東路總管。

  金石州賊馮天羽黨國安用來降。詔同知孟州事。其後國安用歸于李全。

  十五年十二月。以李全爲保寧軍節度使。

  李全逼淮東。制置使許國自縊。知揚州趙范請討之。史彌遠不聽。

  紹定三年二月。起復趙范、趙葵。節制鎭江滁州軍馬。

  三年五月。以李全爲彰化保康節度使。京東鎭撫使。全不受命。治船自淮口及海相望。欲先據揚州以渡江。分兵徇通泰以趨海。且以捕盜爲名。水陸數萬。徑搗鹽城。入據之。趙范、趙葵謂全必反。累疏力言。史彌遠不納。以趙善湘爲江淮制置使。李全紿通判趙敬夫。爲求誓書鐵券。敬夫得史彌遠書。勸全歸楚州。全擲書不受。敬夫恐。亟迎趙范于鎭江。范刻日約葵。葵帥雄勝寧淮武定强勇四軍萬四千赴之。時全攻下泰州。將趨揚。聞范葵已入揚城。乃鞭其將鄭衍德曰。我計先取揚州渡江。爾曹勸我取通泰。今二趙已入揚州矣。江其可渡耶。旣而曰。今惟有徑搗揚州耳。遂分兵守泰。而悉衆攻揚州。屢戰。全兵多敗。乃列砦圍三城。制司總所糧援俱絕。全乃張蓋奏樂于平山堂。布置築圍。范出師大戰。獲全糧數十艘。四年正月。全浚圍城塹。范葵遣將出東門掩擊。蹂溺甚衆。賊閉壘不出。葵曰。賊俟我收兵而出耳。乃伏騎破垣間。收步卒誘之。賊兵數千趨濠側。李虎力戰。城上矢石如雨注。賊退。范、葵並出爲三陣以待之。自巳至未。賊敗走。全攻城不得。欲戰不利。忽忽不樂。或令左右抱其臂曰。是我手否。人皆怪之。范、葵夜議詰朝所向。葵曰。出東門。范曰。西出嘗不利。賊必見易。因其所易而圖之。必勝。不如出西門。全置酒平山堂。槍垂雙拂爲號。范、葵率精銳數千而西。取官軍素爲賊所易者。張其旗幟以易之。全望見大喜。突鬭而前。范麾兵並進。葵親搏戰。諸軍爭奮。賊始疑非前日軍。欲走入土城。李虎軍已塞其甕門。全窘。從數十騎北走。葵率諸將蹙之。全趨新塘。自決水後淖深數尺。會久晴。浮戰塵如燥壤。全騎過之。皆陷淖中。不能自拔。葵軍追及。奮長槍三十餘。亂刺之。碎其屍而分鞍馬器甲。餘黨欲潰。國安用不從。欲還淮安奉全妻楊氏。范葵追擊。大破之。乃散去。捷聞。加范淮東安撫使。葵淮東提刑。全妻楊氏謂鄭衍德曰。二十年梨花槍。天下無敵手。今事勢已去。撐拄不行。汝等未降者。以我在故耳。遂絕淮而去。其黨納款。范許之。淮安平。

  宋史李全傳云。葵使人瘞新塘骸骨。得左掌。無一指。蓋全支解也。先是全乞靈茅司徒廟。無應。全怒。斷神像左臂。或夢神吿曰。全傷我。全死亦當如是。至是果然。

  紀事本末。韓侂胄生日。趙師睪出小合曰。願獻少果核侑觴。啓之。乃粟金蒲桃小架。上綴大珠百餘顆。侂冑嘗與衆客飮南園。過山莊。顧竹籬草舍曰。此眞田舍間氣■。但欠犬吠雞鳴耳。俄聞犬嗥。蕭薄視之。乃師睪也。侂冑大笑。今見第四折中。又侂冑有愛妾張、譚、王、陳四人。皆封郡夫人。或獻北珠冠四枚于侂冑。侂冑以遺四夫人。今第四折指爲蘇師旦所獻。又諫議大夫程松市一妾。獻侂冑。名曰松壽。侂冑曰。奈何與大諫同名。答曰。欲使賤名常達鈞聽耳。今亦見第四折中。

  ○四大癡

  近時人李逢時撰。以酒色財氣分作四劇。每劇五六齣。猶元人之雜劇也。酒曰酒懂。色曰搧墳。事本蝴蝶夢。財曰一文錢。用盧至事。事本內典。氣用黃巢下第事。事本殘唐。

  酒懂略云。語溪人姜應召。字飛熊。妻何氏。子惠連。有田有業。甚自得也。性不喜飮。遇酒輒厭。見嗜酒者。必爲攢眉。里中醵金祀神作春社。應召終席不沾涓滴。同社錢小竹者。以官事棄產。匆匆赴社。遺金一錠。應召拾而不還。社神達之上帝。勅酒神耗其家。蕩其檢。以爲不義之罰。應召歸。聞途中店家酒氣。忽覺香美。至家痛飮而睡。夢酒神引入和神之國。有平原督郵。靑州從事。盛稱酒德。劉伶、李白、張旭等。歌舞而前。相與豪飮極酣。從此日耽麯糱。沈湎醉鄕。如是累年。上帝念其平生善良。拾金之事。醉中常悔悟。復勅桃花女化作奔女以試之。應召拒之甚確。於是陰宥其過。其子惠連即於本年中經魁。應召復止酒。終身不飮。

  色用莊子事。其關目有搧墳、毁扇、病訣、晤俊、露哀、決嫁、劈棺等。與蝴蝶夢無異。末添陰妒一齣。則云莊妻陰魂。念禍起扇墳之婦。因至其家索鬧。適婦艶粧出嫁。莊妻入與爭論。化大風一陣。燈火盡滅。衆皆驚散。蓋甚言色之可畏。化爲異物。猶足傷人也。

  財曰一文錢。事出佛經。中有小異處。略云。盧至、字善長。累世仕宦。富踰陶猗。性慳。以財爲命。儉陋之態。妻子皆不能堪。計口量食。每人日給米二合。其子索後園李。至給一枚。除口糧一日。屑麥作飯。欲喫而止。時當阿蘭節會。遊人甚盛。至托爲遊人。冀相識者留一飽。則省家食一頓也。忽於道拾得一文錢。【佛經作五文錢。】喜不自勝。握錢而遊。遇乞兒一隊。以所乞酒肉。環聚而飮。中一人出令。舉城中最富者。皆曰。盧至也。又出一令。舉城中最貧者。一人曰。盧至也。衆問其故。曰。彼雖富。然自苦。不如乞兒之樂也。至聞之。亦以其言爲然。遂以所拾一文。欲肆揮霍。沈吟良久。腹中饑餒。聞有喚賣芝蔴者。乃毅然出錢買食。恐他人見奪。行至山林隱僻處食之。自謂諸天帝釋。不若我也。帝釋慧眼照見。念此人前世原在祇園會上。因貪心未淨。罰降下方。乃化作募緣僧。來化導之。至不悟。於是攝醇醪飮之。使十日不醒。帝釋則幻爲至面目。抵其家。吿妻子云。我平日之慳。有魅□我也。今幸遇聖僧指迷。大悔前非。願以家貲。廣作善緣布施。徧吿遠近。有貧乏欲得銀錢田宅者。於十日內恣意支給。悉出其帑藏。與家人婦子燕衎行樂。越十日。至醒。歸。則其家皆以爲慳魅復來。衆共擊之。至莫知其所以。欲訴之國王。不得達。乃詣給孤獨園。吿之於佛。佛令諸弟子幻作十盧至。以點化之。至始豁然省悟。皈依三寳。得證本來云。

  氣集略云。黃巢。曹州人。世以販鹽爲業。博涉書傳。兼通騎射。負氣矜人。自以爲有異相。必當大貴。祥符元年。開科取士。巢入京應試。時有滎陽鄭畋。本儒家子。志遠大。亦知兵。累舉不第。同赴長安。主司劉允章者。貪而不知文。陰受令狐滈千金。拔爲第一。而巢與畋皆下第。巢怒甚。登允章門辱詈之。允章亦怒。命衆毆之。巢歸。聚衆造反。畋旣下第。落魄無聊。然以爲時命未至。口無怨言。堅守窮約。以待來科。巢兵勢日熾。朝命劉允章領兵十萬。留守東都。即以令狐滈爲參謀。巢圍東都。允章不能支。偕滈獻城於巢。面縛請降。巢進兵長安。僭號改元。是時畋已登第。出守鳳州。應詔勤王。刺血移檄十八鎭。合兵勦賊。李克用、劉守光、王行瑜等。聞風四集。大破巢兵。斬巢。再造唐室。天子論功行賞。以畋爲平章政事。兼鳳翔節度使。而以降賊諸人命畋勘問。則允章、滈其首也。畋責其負恩誤國、按法誅之。

  按劉允章傳。允章、字蘊中。咸通中。爲禮部侍郞。請諸生及進士第。並謁先師。衣靑巾介幘。以還古制。後爲東都留守。黃巢至。分司李磎挈尙書印走河陽。允章寄治河淸。巢僭號。輒受僞官。文書盡用金統。遣取印磎所。磎不與。更悔愧。移檄近鎭。起兵扞賊。磎持印還之。後廢於家。【史未言允章主試。其後亦未受戮。】令狐滈傳。父綯爲相。滈避嫌不舉進士。懿宗時。綯去宰相。因丐滈與羣進士試有司。詔可。是歲及第。諫議大夫崔瑄劾奏綯。請委御史按實其罪。不聽。及遷右拾遺。左拾遺劉蛻。□言滈未嘗舉進士。而妄言已解。使天下謂無解及第。不已罔乎。【史未嘗言允章所中。】

  鄭畋傳。畋舉進士時。年甚少。有司上第籍。武宗疑。索所試自省。乃可。【按畋未嘗落第。劇以畋檄討巢。故借作波瀾耳。巢本下第舉子。詳見通鑑中。】

  ○錦西廂

  周公魯撰。據會眞記鶯鶯委身于人。張生往訪鶯鶯。作詩以絕之云。自從消瘦減容光。萬轉千迴嬾下床。不爲旁人羞不起。爲郞憔悴卻羞郞。他書又有云鶯鶯所嫁即鄭恒者。乃截草橋以後數折不用。言紅娘代鶯鶯以嫁于恒。其詩亦紅所作。而嫁名于鶯鶯者。翻改面目。錦簇花攢。故曰錦西廂也。

  略云。張珙于草橋客店。夢與鶯鶯敍別。且受孫飛虎之侮。及覺。與琴童言。琴童亦夢鄭恒中狀元。奪娶鶯鶯。紅娘與辨。遂奪紅去。珙欲回普救寺。琴童力勸入京。考官學士白居易以月明三五夜爲詩題。五律五絕七絕三體。聽人自占。珙病甚不能作詩。遂以鶯鶯所作待月西廂下之什。草率完卷而出。居易賞其情致。而疑以爲婦人之作。置之下第。拔鄭恒五律爲首。擢大魁。授協律郞。奉詔與崔氏完婚。老夫人聞報。謂珙得第。及閱報帖。乃鄭恒也。恒奉命至蒲。鶯鶯以死自誓。不肯渝盟。紅娘乃與夫人計。自請代鶯以往。夫人慮恒覺。與女潛歸博陵。珙不第。囘普救以訪崔。抵西廂。門戶□寂。法本法聰俱他往。其留寺之僧。不知委曲。但云崔已適鄭而已。珙惘然自失。還宿草橋。欲詣恒以與鶯決。初孫飛虎爲杜確誅死。而其妻自號伏虎女將。哨聚如夫時。痛夫爲珙所害。欲殺之以甘心。聞其復來。引卒以圍普救。至則珙已去。崔氏母女亦去。遍搜西廂。一無所有。僅得畫扇一柄。乃珙別後。鶯鶯手畫珙像。執玩以當面晤者。題其上曰君瑞小影。鄭恒之來。母女倉卒移家。誤墜屋角。伏虎得之。悅其美麗。頓釋前恨。必欲得之以爲夫。徑赴草橋。圍店以索。珙無策禦之。幾欲自盡。琴童乃易珙衣冠。冒名出應。珙得遁去。而伏虎夜醉。未及細察。遂與琴童狎焉。天明視之。與扇中人絕異。初欲殺琴童。童以實吿。伏虎念已失身。且天緣也。竟委己事之。改其名曰七絃大王。敎以武藝。推爲寨主。珙旣得脫。即訪恒寓。自稱崔氏表兄。恒留珙書室。出赴同年公讌。紅娘知之。恐恒珙接洽。點破機關。乃易舊粧出見。珙意紅必隨鶯適恒。不知所嫁者即紅也。紅娘卒不明言。惟責珙落第來遲。而恒以奉旨歸娶相壓。以致舊盟之渝。因出詩一首。言鶯所命以與張者。趣珙速別。遂翩然入內。不復再見。珙恚鶯與絕。急求功名。素與居易相知。即往投居易。居易詢被黜之故。吿以抱恙。勉書妻詩以塞白耳。居易亦願爲之地。會德宗有意搜落卷。得珙詩而賞之。疑其女人充作男子以試者。欲召試之。問居易識此人否。奏以現在寓中。即時召對。復用前題。命賦古風。大稱旨意。欽賜狀元。授翰林學士。珙奏鄭恒奪其妻。詔居易訊恒情蹟以聞。恒茫然不解。以詰紅娘。紅言稼時實處子。奈何聽妄語自疑其妻。恒啣珙甚。會吐蕃入犯。恆屬張延賞以邊才薦珙爲會盟使。吐蕃圍珙。七絃與妻統卒往救。以解其圍。珙率七絃夫妻奏捷。居易聞珙還。益欲詰明崔女事以奏。紅娘度不能隱。具以吿恒。言鶯鶯實隨母居以待珙。居易爲珙奏聞。珙乃遣琴童詣博陵迎崔母女。始與鶯鶯相聚。恒亦攜紅娘謁老夫人。認爲母女。珙恒俱至顯位。琴童夫婦。以軍功授官。

  按會眞記本元稹所撰。稹與白居易最密。劇中引入居易以此。張延賞之相在德宗中年。元白登仕籍。已不相及矣。

  會眞記云。張行文戰不利。遂止于京。後歲餘。崔已委身于人。張亦有所娶。後乃因其夫言于崔。求以外兄見。夫語之。而崔終不爲出。張怨念之誠。形于顏色。崔知之。潛賦一章。詞云自從消瘦減容光云云。竟不之見。劇中紅代鶯嫁。珙以表兄相訪。本此。

  又按會眞記。崔氏婦。鄭女也。張出于鄭。緒其親。乃異派之從母。然則張不惟與崔爲表兄妹。而與鄭實表兄弟也。記云。因其夫以外兄求見。而不言夫之爲親戚。則夫不姓鄭明矣。王銍辨證。微之作陸氏姊誌云。予外祖父授睦州刺史鄭濟。白樂天作微之母鄭夫人誌。亦言鄭濟女。則鶯鶯者。乃崔鵬之女。於微之爲中表。正傳奇所記鄭氏爲異派之從母者也。

  趙愚軒鶯鶯傳跋。予丁卯春二月。啣命陝右。道出于蒲東普救之僧舍。所謂西廂者。有唐麗人崔氏女遺照在焉。因命畫師陳居中繪摹。劇中于西廂得畫。係本此而翻換爲張生之像也。

  ○如是觀

  一作翻精忠。聞係明末時吳玉虹作。以精忠■敍岳飛之死。而秦檜受冥誅未快人意。乃作此以翻案。言飛成大功。檜受顯戮。兩人一善一惡。當作如是觀。故名如是觀也。事蹟有眞有假。精忠眞者大半。此劇多係綴飾。

  李綱、李若水請徽宗臨朝奏事。徽宗宣至便殿。二人因奏兵機事。徽宗宴飮不恤。聞文武狀元遊宮。幸翠華樓觀之。李若水言秦檜利於北。不利於南。岳飛利於南。不利於北。遂命檜爲河北行人司使。岳爲江南遊擊將軍。【此段非實事。】兀朮令粘罕爲先鋒。斡離不合後。自領中軍。長驅渡河圍汴京。要道君親至軍前。李若水見諸臣奔竄。勸之盡節。不從。又見康王飛馬至金營議和。因至萬壽宮見道君。金以康王年幼。不准議和。逼道君、欽宗俱至營中。李若水從行。見二聖在金營受辱。極駡而死。二聖及后妃等北去。【此段係實事。而少加點綴。按李若水字淸卿。洺州曲周人。靖康初以著作佐郎使金。見粘罕於太原。歸至京師。言和議必不可諧。請飭守備以待。擢吏侍兼權開封。城破。入見欽宗。靖康二年。扈徽欽至金營。抗論極駡。粘罕令曳出於靑城東華門外敲殺之。金兵相謂曰。大遼之破。死義者十數。今南朝惟李侍郎一人。死時年二十五。建炎初贈觀文殿學士。】

  秦檜聞斡離不要送還二聖。班師北還。與妻王氏議。王氏逆料二聖決不能回宮。立意身在南朝心向北。乃設香粉鴛鴦計。假作採桑婦。以誘兀朮。秦檜見之。因俯伏獻酒。兀朮抱王氏上馬而去。其後岳飛連復數郡。王氏獻反間計。金遂令檜夫妻南回。贈王氏以金念珠。王氏亦以九珠金鳳釵獻。兀朮欲放二聖回。爲王氏所阻。檜夫妻道遇飛兵。紿言殺監守逃回。牛皋勸飛殺之。不從。檜至臨安。即拜平章。王氏憶兀朮恩情。相思成病。因閱報見飛連破兀朮。煩惱泣下。檜回朝置酒東窗。爲王氏解悶。設計陷飛。假作詔書。將十二金牌召飛班師。且欲首飛通謀金國。令家將田思忠齎詔以往。王氏因作私書付田。密送兀朮。其後王氏又詐說奉太后旨勘問飛母。欲賺其親筆手書。召飛回師。飛母痛駡長舌婦。王氏計無所出。遂遣家將戚方行刺云云。【前後數段。皆非實事。因東窗之謀。出於王氏。惡之甚而歸惡焉耳。惟檜回時云。殺監守者而回。人頗有疑之者。謂實金與定計遣回也。彼時飛尙微。未有遇檜欲殺事。】

  宗澤臥病。岳飛進見。諜報二聖北去。因將印符交岳。連呼渡河而亡。岳回家見母。母因將金針刺岳背作精忠報國四字。【宗澤字元霖。元祐六年進士。李綱薦爲東京留守。臨沒無一語及家事。但連呼過河者三。詔贈觀文殿大學士。當澤疾甚時。諸將楊進等排闥入問。澤慰勉激厲之。迨死。都人請於朝。乞以澤子穎繼其父任。會杜充已除留守。乃以穎充留守判官。無交印與岳飛事。精忠報國。飛所刺於背者。見精忠記。】

  康王泥馬渡江。至臨安。李綱、趙鼎等重領朝政。張俊、劉翊等復整軍容。【按今河間府寧津縣有康王祠。縣北十八里大柳店。宋靖康中高宗質金。於此得泥馬。乘之南還。後人因立此祠。府志云。高宗質金還。中途馬躓。適野人牽一馬至。謂曰。此馬可乘。不可飲水。行至。此馬渴不可制。入灣飲水。頃之。遂成泥矣。沙浦申其學知命編云。靖康之變。王質於金。金太子與王同出射。王連發三矢。皆中其筈。金太子默計。此必宗室中■於武藝者冒名爲質也。留之無益。不如遣換眞者。王由是得脫。遂易服間道南奔。足力疲困。假■於崔府君廟。夢神人曰。追兵且至。速去之。王徬徨四顧。曰。已備馬伺矣。宜速行。王驚覺。則馬在側。因躍馬南馳。一日行七百里。旣渡河。而馬不前。視之。泥馬也。泥馬事本此。但寧津與江甚遠。亦流傳之訛也。】二聖住草窩內。道君及太后病。尋米不可得。朱后拾枯枝請道君太后煖火。又安置五國城。二后皆死。又云二聖至五國城。路遇風雪凍倒。有一南朝老人。扶之而行。宿古廟廊下。又有一野老進食。欽宗賜以玉龍佩。令持之南朝進之。【按宋人雜記徽欽事。往往不合。後人多有駁其誣揑者。此劇亦約略影響云。】

  飛接假詔不肯班師。百姓攀留。牛臯拿獲送私書人。因將田思忠梟首。連夜進兵。檜誣飛擅殺使臣。反投金國。拿飛家屬。飛母及妻張氏令雲自投大理寺獄。李綱及夫人與子自縛保奏岳飛不反。高宗欲殺三人。太后旨■之。【此段皆非事實。】

  兀朮設計誘飛至草坡。以鐵浮圖圍之。岳令牛臯解鞍牧馬。遇雲兵至。突圍至全城。飛入城謁廟。獨登翠華樓。題滿江紅詞。戚方放箭而去。飛令軍中揚言中箭而亡。合軍發喪。以誘兀朮。因此取勝。牛臯追朮。遇仙人鮑方云。徽、欽無道。玉帝差赤鬚龍攪亂山河。今將數滿。遂將角端止住宋軍。現金橋渡朮過海。飛到五國城。迎二聖還朝。勘問秦檜、王氏。招出通奸兀朮。立誓反間。搜王氏金念珠。將檜與王氏凌遲處死。【此數段皆非事實。惟滿江紅詞是飛所作。亦未嘗言題於翠華樓也。解鞍牧馬。借用李廣事。角端止軍。借用元世祖事。】

  ○畫中人

  明萬曆己未進士宜興吳炳作也。雜采趙顏、張攑、葛棠等事。爲此記云。唐進士趙顏。於畫工處得一軟障。圖一婦人甚麗。顏謂畫工曰。世無其人也。如可令生。某願納爲妻。畫工曰。余神畫也。此亦有名。曰眞眞。呼其名百日。晝夜不歇。必應。應則以百家綵灰酒灌之。必活。顏如其言。遂呼之百日。晝夜不止。乃應曰。諾。急以百家綵灰酒灌。遂活。下步言笑。飮食如常。曰。謝君召妾。妾願事箕箒。終歲生一兒。兒年兩歲。友人曰。此妖也。余有神劍。可斬之。其夕遺顏劍。眞眞泣曰。妾南岳地仙也。人畫妾形。君又呼妾名。旣不奪君願。君今疑妾。妾不可住。言訖。攜其子卻上軟障。嘔出先所飮百家彩灰酒。唯添一孩子。皆是畫焉。

  臨川進士張攑。赴省試。行次玉山道中。暮宿旅店。於榻上得絹畫一幅。乃一美人寫眞。旁題四娘二字。攑注目不釋。援筆書曰。揑土爲香。禱吿四娘。四娘有靈。今夕同牀。因挂於壁。沽酒獨酌。持杯接其吻曰。能爲我飮否。燈下恍惚。覺軸上應聲。莞爾微笑。醉而就枕。俄有女子臥其側。撼之使醒曰。我是卷中人。感爾多情。故來相伴。於是撫接盡歡。將去吿曰。先詣前途以俟。自是每來就宿以爲常。抵臨安。試畢西歸。將至玉山。慘然曰。明當抵向來邂逅之地。吾當與子決別。及期。攑執其手曰。我未曾娶。願與汝同歸。女曰。我夙緣合伉儷。今則未也。君今舉失利。明年授室。爲別不久。他時當自知。瞥然而去。攑果下第。尋約婚於崇仁吳氏。來春好合。妻之容貌。絕類卷中人。而排行亦第四。一日戲語妻曰。方媒妁許議卿。吾私遣畫工圖爾貌。妻未之信。開笥出示。吳門長幼見之。以爲無分毫不似者。

  明天順間。紹興上舍葛棠。築亭於圃。扁曰風月平分。壁間張一古畫。乃桃花仕女。棠戲曰。誠得女捧觴。豈吝千金。迨夜。一美姬進曰。久識上舍詞章之工。日間又垂深念。特至此。歌以侑觴。棠飮半酣。略不計眞僞。曰。吾欲一杯一曲。姬連歌百曲。棠沈醉而臥。翌曉視畫上。不見仕女。少焉復在。棠慮其致禍。乃投諸火。

  此數條雜見說部中。情史一並臚載。皆畫中之人也。劇云。庾長明與鄭瓊枝有緣。華陽眞人贈以美人圖。令之拜喚。瓊枝生魂。竟與長明交接。其眞身得病而亡。停柩寺中。長明啓而活之。遂成夫婦。則又借用倩女離魂。及拜住與速哥失里事。而其關目又彷彿牡丹亭。蓋吳炳粲花五種。皆力摹湯顯祖四夢云。

  按崔徽寫眞圖。自題其後曰。崔徽一旦不及卷中人矣。畫中人。即取卷中人之意。又曲中每云畫兒裏愛寵。此其標名之因也。胡圖取華陽之法。以呼美人。乃降一醜男子。驚悸成疾。人安肯自名胡圖者。宋時稗乘。有一人登場。自通曰公道。秉銓者云。公道不用。又一人登場。自通曰胡圖。秉銓者云。胡圖儘去得。作者本此。

  ○綠牡丹

  明吳炳所作。謝英、顧粲。率皆揑造。翰林學士沈重。亦無其人。白云。世居吳興。炳乃宜興人。蓋以自喩也。車靜芳、沈婉娥。閨閣能詩。亦屬點染情蹟。至柳五柳、車尙公。不過借音律字目游戲。第二十折云。那兩個人。都叫他做六五六尺上工。分明一隻笛曲兒。作者已自說明。後第二十四折。范虛云。賤號思訶。這些人就順口兒叫凡四合。亦此意也。前後俱以綠牡丹作眼目。故以爲劇名。顧生刻社稿。沈學士立社規。蓋因明季諸生多標榜文社。借此諷之。又倩代傳卷等弊。塲屋多有。劇中亦以譏笑時人也。

  沈學士邀諸秀士爲文會。密寓爲女擇婚之意。謝英館于柳五柳之家。每爲五柳捉刀。而車尙公之妹靜芳。善于詞章。亦代兄屬藁。沈以綠牡丹爲題。各賦一絕。遂取柳第一。車第二。而顧屈第三。車遂圖爲沈婿。而願以妹許柳。其妹靜芳窺柳面貌。察其非才士。乃語兄召柳親試。而己在簾內命題。復以綠牡丹。俾賦一首。柳仍覓謝代作。而謝已覺其情。乃作一惡詩與之。以■自比。柳不能辨。親筆書之。靜芳大哂笑。而柳猶不悟。堅執爲己作。及知謝毒謔。仍忿詈逐謝。沈學士知前首取之詩。實係謝作。竟許以女。而車妹亦賞顧之才。會兩人登第。於是謝娶沈。顧娶車。五柳尙公亦相趨奉。反爲作柯斧。以成其美云。

  ○西園記

  明萬曆末年。宜興人吳炳撰。開卷西江月云。買到蘭陵美酒。烹來陽羡新茶。逗出自己籍貫。炳少年登第。有才名。撰曲五種。曰。畫中人、療妬羹、綠牡丹、西園、情郵。名爲五種曲。此其一也。五種皆寓才子佳人之意。事蹟多係假託。或其自喩。亦未可定。

  略云。武林趙禮。字子約。別號陶齋。嘗宦觀察使。年未五十。乞假林居。卜築西山僻處。名曰西園。夫人梁氏。子惟權。字于度。女玉英。許字王錦衣之子伯寧。禮友王孝廉號簡庵。遺女玉眞。託禮擇配。居在西園門首。英、眞二女。相愛不啻如姊妹。而伯寧與惟權同讀書。騃蠢無賴。朋寮斥爲白丁。玉英頗知之。悒悒多恙。時邀玉眞談笑。以遣悶懷。玉眞輒由西園入。襄陽張繼華。字繡林。名馳吳越間。惟權與相慕。武林名士夏玉。字韞卿。則繼華友也。繼華遊學杭州。與玉同居淨慈寺。一日。繼華閑遊至西園。抵紅樓下。倦臥花茵。玉眞在樓上。偶折梅花一枝。失手墜繼華頭。繼華驚醒。玉眞婢翠雲尋花至其處。繼華仰窺玉眞。遂以花還翠雲。欲其通姓名于玉眞。玉眞謂出男子手。不宜接受。仍使翠雲還之。翠雲則邀繼華揖已。曰。此吾小姐所還贈也。繼華大喜。立綴詩一絕云。羞桃辟杏踞春開。親自佳人手折來。草短花深眠竹穩。暗香飛送夢驚囘。囑翠雲口誦于其主。頃之。玉英至樓上。見其下有人。欲捲簾遽止。繼華未見其面。以爲折梅者愛己而復來也。手擎花枝。朗誦所吟之句。玉英以爲風狂。徑去不顧。繼華歸寓。述于夏玉。玉曰。園主趙觀察有女玉英。共傳其才美。所遇者必是。明日繼華復訪西園。適與禮遇。禮令子惟權出見。邀繼華館于家。與惟權伯寧同硏席。時玉英已病。延請師巫。繼華誤認爲折梅者。以爲緣己而病。心甚憂切。及見翠雲從外入。姑試詢之。則曰。無病。問其主是玉英乎。翠雲行急。遙應曰。是玉眞也。英眞音近。繼華謂眞果病矣。無幾何。玉英竟死。繼華適訪玉。未之知。抵園中。又與玉眞遇。蓋玉眞欲唁趙母也。繼華謂玉英已愈。遮而欲與言。玉眞不能入。走出園外。還其家。繼華方訝之。問館童。云玉英已死。繼華謂玉英死而魂出外。所見者鬼也。奔還淨慈。與夏玉謀。約惟權同赴京會試。三人並登第。惟權旋里。復約繼華主其家。繼華畏鬼。不敢居園中。請居別院。而是時玉眞已過房爲趙女。惟權乃以玉眞之居。爲繼華舍館焉。玉英之亡也。玉伯寧知趙撫玉眞。懇夏玉爲媒。惟權以爲不可。反囑玉與繼華議婚。繼華之來。知玉英亡。不知有玉眞在也。燈月之上。時時呼玉英。玉英感其意。爲幽媾。虞其畏己爲鬼。乃嫁名于玉眞。與訂婚約。及玉爲玉眞議婚。繼華堅拒不可。玉英知之。力勸繼華從趙命。婚夕。見玉眞。繼華驚駭。以爲有鬼。蓋猶誤認爲玉英也。玉眞與婢翠雲。歷叙前後踪跡。始知非鬼。猶不悟嫁名者爲何人。玉英知冥緣已盡。乃以實吿繼華。於是白之禮夫婦。爲玉英延淨慈大智禪師。建水陸道場。拜梁皇大懺。結壇施燄。追薦玉英。得生天界云。

  釋氏稽古略。梁帝初爲雍州刺史時。夫人郗氏性酷妬。旣亡。至是化爲巨蟒。入後宮通夢于帝。求拯拔。帝閱佛經。爲制慈悲道場懺法十卷。請僧懺禮。夫人化爲天人。空中謝帝而去。其懺法行于世。曰梁皇懺。又云。初梁帝夢僧吿曰。六道四生。受大苦惱。何不爲作水陸大齋。而救拔之。帝扣諸沙門寶誌。公曰。尋經必有因緣。帝取佛經。躬自披覽。創造儀文。三年乃成。於夜捧文停燭。白佛曰。若此文理。協聖凡願。拜起時。此燈自明。或儀式未詳。燈暗如故。言訖。投地一禮。燈燭皆明。至是二月十五日。於今鎭江金山寺。依儀脩式。帝臨地席。詔祐律師宣文。利洽幽明。至今遵行焉。

  劇言玉眞過房爲趙氏女。此二字世俗相沿。然韓偓詩有云。多爲過房成後悔。則唐時已有此說矣。

  ○情郵記

  吳炳撰。劉士元於郵亭賦詩。王女與婢。前後賡和。彼此情感。故以是名。

  略云。劉乾初、字士元。姑蘇人。與同學蕭長公契厚。蕭官靑州守。以書邀劉。適樞密阿乃顏恃勢。囑有司買妾維揚。無出衆者。通判王仁慮禍。將婢紫簫充己女以獻。女與婢皆善詩賦。樞密得婢。喜不勝。與何金吾議。擢仁長蘆轉運使。初劉訪蕭。抵黃河東岸驛。見驛亭粉壁。題詩寄懷云。年少飄零只一身。風波愁殺渡頭人。靑衫穩稱騎羸馬。白面難敎撲暗塵。但說荆山當有淚。自生空谷孰爲春。蕭蕭旅館河流上。忽憶靑州太守貧。値仁之長蘆。過驛亭。驛丞趙德。其鄕人也。留款甚洽。仁女見壁上詩稱賞。援筆和云。閨中弱質病中身。也向天涯作旅人。暗綠柳條全繫恨。淡黃衫子半蒙塵。題未竟。母趣之行。適紫簫詣京。後至。覘所題。知爲閨秀語。遂續其半云。眞娘墓上空題句。燕子樓中幾度春。十斛珍珠等閑看。不如荆布本來貧。及劉至靑州。蕭已轉盧龍觀察使。不遇而歸。復詣此驛。見所和詩。度必貧家女被迫爲妾者。詢諸驛中。謂樞密所娶。遂尾其車後。誦詩使聞之。紫揭帷視。從者叱劉避。劉不敢前。遂入京師。託爲紫中表。望門求訪。復受閽人笞辱。旅中大窘。適遇蕭使者。挈詣盧龍。留居署中。樞密妻性妬。拘紫別院。不令見夫。囑媒賣妾。蕭聞。以千金贖紫。與劉爲匹。劉詢紫和詩僅半。度前所題亦必才女。紫令夫訪得題詩之女。當令並侍。劉大以爲賢。然但知爲王氏女。不知爲婢紫簫也。樞密知紫爲蕭所售。誣以他罪。削籍歸吳。劉無所依。乃與紫謁其父。仁心內慚。拒不相認。夫人念女愛紫。私贈資斧。及劉試擢大魁。奏樞密罪。奪其職。詔使巡淮南。樞密黨何金吾。乘樞密勢孤。劾其奪命官女爲妾。波及仁。削職候勘。會劉奉命鞫仁。過黃河驛。覩所題感懷詩。復命紫和前韵。及讞仁。紫囑劉力庇其父。而是時仁女又至驛中。復和前韵。劉復見之。心益眷眷。趙驛丞欲劉庇仁。乃與仁計。以其女紿爲族女。與劉會于驛亭。劉果大喜。聘以爲妾。及花燭。與紫相見。始知眞仁女也。敍爲姊妹。與劉偕老。而仁罪盡釋。時蕭以樞密旣敗。復官還朝。又與劉相晤云。

  ○燕子箋

  明末阮大鋮作。以燕子銜箋作關目。故名。大鋮。懷寧人。萬曆丙辰進士。天啓初。擢給事中。遷吏科左給事中。以憂歸。機敏有才藻。四年春。吏科都給事中缺。大鋮次當遷。同里僉都御史左光斗招之。而吏部尙書趙南星等。以察典近。大鋮輕躁不可任。欲用魏大中。大鋮至。光斗意中變。使補工科。大鋮心恨。陰結中璫。寢推大中疏。吏部不得已。更上大鋮名。即得請。大鋮自是附魏忠賢。與霍維華、楊維垣、倪文煥爲死友。然畏東林攻己。未一月。遽請急歸。而大中掌吏科。後光斗等死詔獄。大鋮里居對客。詡詡自矜其能。五年冬。召爲太常少卿。居數月。乞歸。崇禎改元。大鋮函兩疏馳示維垣。其一專劾崔魏。其一以七年合算爲言。言天啓四年以前。亂政者王安。而翼以東林。天啓四年以後。亂政者忠賢。而翼以呈秀。令維垣占時局。相機以奏。會維垣方指東林崔魏爲邪黨。與編脩倪元璐相刺誹。得大鋮書大喜。爲投合算疏以自助。聞者咸切齒。崇禎元年。起光祿卿。御史毛羽健劾其黨邪。罷去。明年定逆案。論贖徙爲民。崇禎八年。流寇偪皖。大鋮避居南京。頗招納游俠。爲談兵說劍。覬以邊才召。復社中名士顧杲、楊廷樞等。作留都防亂揭逐之。大鋮乃閉門謝客。獨與戍籍馬士英相結。士英嘗爲宣府巡撫。以贓汚謫戍者也。周廷儒再召。大鋮求湔濯己。延儒不可。大鋮乃薦士英。延儒遂薦起士英。爲鳳陽總督。大鋮在南京。與守備太監韓贊周甚暱。福王至。大鋮陰與其謀。士英方以迎立功專國柄。未踰月。以邊才薦大鋮。起兵部添注右侍郞。尋兼右僉都御史。巡閱江防。明年。進本部尙書。大淸兵臨南京。大鋮出走。王師收浙江。大鋮赴江干乞降。後從攻仙霞關。僵仆石上死。此記乃其廢棄時所作也。按劇中霍都梁。大鋮自寓也。先識妓女華行雲。行雲是門戶中人。以比呈秀。後娶酈飛雲。是貴家之女。以比東林。是時東林及呈秀之黨相攻。皆互詆爲門戶也。其云。朱門有女。與靑樓一樣。暗詆東林也。其云。走兩路功名的是單身詞客。大鋮自比兩路兼走。未嘗偏着一黨也。生因塲期改夏。初欲囘家去。店主人云。功名大事。沒有打囘頭的道理。生因問及昔年相與華行雲。以見不得吏掌科。不得已乃投呈秀也。生云。丹靑是我畫。詩箋是酈小阻眞筆。供說燕子啣來。就渾身是口。誰人肯信。定要受刑問罪。以燕子比維垣。言其代奏己疏。以致獲罪。生入節度使賈公幕。改名卞無忌。大鋮自比入士英之幕。便可無忌憚矣。

  鮮于佶假狀元奸遁事。指沈同和。同和中丙辰會元。房考給事中韓光祜。聞有物議。召而試之。文理不通。因自檢舉。同和斥革問罪。

  開元天寶遺事云。長安郭紹蘭。適巨商任宗。賈於浙中。數年不歸。紹蘭作詩一首。繫於燕足。宗時在荆州。忽見一燕飛鳴于頭上。訝視之。燕遂泊肩上。見有一小封書繫足間。解而視之。乃妻所寄之詩。宗感泣而歸。首出詩示蘭。按劇中燕子啣箋。蓋用此事。

  大指言妓女華行雲。與酈學士之女飛雲。面貌相似。霍都梁與行雲舊交。入都應試。復主其家。援筆畫撲蝶聽鶯圖。寫己及行雲春容其上。標款于末。付禮部裝潢匠人趙酒鬼裱之。飛雲亦以己所畫水墨觀音。令老僕送趙裝裱。其後兩家各誤取其畫以去。飛雲見像。儼然與己無二。而有一男子在傍。心甚驚駭。題一詩箋。以誌其異。風吹脫手。颺入半空。爲燕子啣去。墮于華宅。都梁拾得。亦以爲異。即和其韻。欲覓人以大士像送還。而易己所畫撲蝶圖。兩人適各抱恙。醫者孟婆。出入酈華兩家。偵飛雲之病。探得其觀畫之故。及偵都梁病。則見酈詩在焉。孟婆心中。謂兩人嘗因此相思致病矣。【按孟婆者風之名。其意以爲但是風聞。無有事實也。】鮮于佶者。都梁之友。與黠吏謀割都梁闈試之作。以爲己卷。是時酈學士爲總裁。因安祿山亂。奉詔暫停放榜。佶恐獲雋之後。其文傳誦。必爲都梁所知。方欲以計相陷。適在華宅。知燕子啣箋之事。【按崇禎初劾大鋮者。御史毛羽健也。故托之燕子箋云。】遂布流言以嚇都梁。云有指其以詩箋關通試官者。都梁果懼而遁。改名卞無忌。投西川節度使賈南仲幕中。南仲以爲參謀。共討祿山。時酈飛雲隨母避祿山難。中道相失。遇孟婆。即與偕行。賈節度軍士收得之。養爲己女。而華行雲于道反遇酈母。母疑爲女而挈之。及知其非。然已失親女。遂收爲女。旣而亂定。闈榜亦放。鮮于竟得鼎元。賈以卞有軍功。以女妻之。孟婆見卞。乃指以爲霍。而霍猶未知出酈之門。酈亦不覺鮮于之僞。行雲見佶卷。吿于父曰。此予表兄霍都梁文也。酈召佶試之。竟日不成一字。至鑽狗竇而逃。酈乃奏黜鮮于。以狀元歸霍。霍趨謝。俾女見之。則係舊交。非表兄也。酈賈本同年。具悉踪跡。適頒文武兩重誥命。乃以軍功品秩封酈女。以詞垣品秩封華女云。

  奸遁一折。流傳世俗。亦有所因。聞韓光祜以人言藉藉。招同和于私第試之。出孟子士憎茲多口句爲題。而同和不能記。語韓僕曰。若主人奈何以幽僻論題難我。於是韓决意檢舉。此狗竇之說所由來也。是科。總裁大學士吳道南。江西崇仁人。己丑榜眼也。先是庚戌春闈。吏侍蕭雲舉。禮侍王圖總裁。取韓敬爲會元。敬卷本在南企仲房內。庶子湯賓尹易在己房。又指使各房互換。共十八卷。道南以禮侍知貢舉。榜放時欲具疏糾之。有勸沮者曰。公與兩主司同官。若以此奏劾。人必謂爭內閣一席。齕齮兩公也。道南乃止。而簿載易卷之號甚詳。明年辛亥京察。御史孫振基劾湯賓尹、韓敬。首及闈中易卷事。禮部覆驗如其言。遂以察典勒賓尹閑住。敬降補行人司副。越兩科。道南主試。適有同和之事。朝官中頗有厚于賓尹、敬者。沸騰不止。其事遂上聞。然道南無私。不受其累。劇云。酈安道上本檢舉。奉旨安心供職。不必引咎求斥。蓋指此也。割卷之弊。明代時時有之。相傳文徵明繕卷太工。每科試卷皆被人割去。其文從未達于考官。亦一證也。

  嘉靖壬戌。大學士袁煒敎習翰林。每呼至書室內。鎖門試以難題。傍晚不令遽出。酈安道令門官鎖門。蓋引此也。據劇。酈所出題。其一恭慰大駕西狩表一道。其二安史平鼓吹詞一章。其三箋釋先世水經注序一首。則題本不易屬筆也。

  ○春燈謎

  又名十錯認。阮大鋮作也。福王時。大鋮起掌兵部。言官論之。中有云。恐燕子箋、春燈謎。非掌上之兵符。袖中之黃石也。

  按大鋮當崇禎時作此記。其意欲東林持淸議者。憐而恕之。言己是誤上人船。非有大罪。通本事事皆錯。凡有十件。以見當時錯認之事甚多。而己罪實誤入也。沉誤一齣。是大關目。搜出箋紙。遂綑縛批明罪犯。欲沉水中。宇文生哭訴。年少書生。不戒杯酒。乘醉誤入官舫。箋詩是客路良辰。偶遇新知。逢塲消遣。總是風流罪過。何曾犯法。狃作賊情。韋節度不聽。竟沉於水。以見己與呈秀。不過書札往還。無別件事情也。宇韋於元宵打燈謎。生出無限波瀾。故標此三字曰春燈謎。亦寓意彼時朝局人情。有如猜謎云。

  宇文學博之子。宇文羲、宇文彥。兄弟皆能文。羲留家讀書。而彥隨母之父任所。會抵黃河驛前。泊舟岸側。時値元宵令節。彥挈老僕陳英上岸觀燈。而韋節度之舟亦泊於岸。相去甚邇。韋有二女。其次女抱病。長女聞燈甚盛。竊父衣巾。改裝男子。使婢春櫻。亦改裝爲僮。相隨上岸。迨抵道廟觀燈。有題詩謎於燈上者。猜着者衆人出釆。以爲韻事。宇文生猜得孟光二字。韋女猜得司馬相如四字。衆皆喝釆歡笑。廟祝遂留二生共飮。韋女恐爲人覺。不敢明言。但改姓爲尹而已。酒間。宇文强韋唱和。韋亦勉强和之。各寫詩箋。互執而去。船因風起各移。而僕婢之名。音聲相似。又當夜半。韋竟誤入宇文舟。宇文亦誤入韋舟。迨及天明。韋女見宇文之母。不敢正言。仍稱尹氏。母遂撫以爲女。而宇文見非己舟。滿目奩具。懼而無計。傅粉墨於面。突出艙中。被擒質問。搜得詩箋。節度見是女詩。大怒不已。詰婢春櫻。櫻投水自盡。遂剝彥衣。書其背曰獺皮軍賊。投之水中。時獺賊之黨方橫行。巡緝者拯之而蘇。以爲眞賊。錄送獄中。問其姓名。恐辱父母。詭名以對。問者不甚察。竟抵重辟。韋節度見春櫻溺水。虞婢溺敗名。命以彥衣衣之。家人爲具棺。寄於廟祝。曰一書生。不吿以實。廟祝私念必宇文生也。書其柩曰宇文彥。彥母之父任。復遣陳英遍覓彥。不可得。至廟詢之。謂彥亡矣。是時彥兄羲已擢大魁。鴻臚官老耄。唱名時悞呼李文義。朝廷謂天意欲更之。倘正其誤。則大典不光。遂改其姓爲李。授巡方御史。幷父亦從其姓。彥在獄中。有盧孔目者。甚憐其寃。導以自訟于御史。然名已非眞。御史不知其弟也。而察其罪有可矜。杖而釋之。彥遂用孔目籍貫。改名盧更生。人京應試。韋節度先已內召。以次女字文義矣。會受命總裁。擢更生上第。知文義之父有一女未字。遂爲更生執柯。俾爲李氏之壻。更生亦不知其爲父與兄也。及至花燭時。各各相認。始知種種錯誤。男入女舟。女入男舟。一也。兄娶次女。弟娶長女。二也。以媳爲女。三也。以父爲岳。四也。以韋女爲尹生。五也。以春櫻爲宇文生。六也。羲改李文義。七也。彥改盧更生。八也。兄豁弟之罪案。九也。師以仇爲門生。而爲媒己女。十也。蓋以喩滿盤皆錯。故曰十錯認云爾。

  ○雙金榜

  阮大鋮撰。劇中皇甫敦、敦二子、詹孝標、皇甫孝緒、及藍廷璋、汲嗣源、莫佽飛等。俱係憑空撰出。推其大指。總因崇禎初年。大鋮麗名逆案。棄不復用。借傳奇以寓意。謂己無辜受屈。欲求洗雪之意。盜珠、通海兩重罪案。是大關目。彼時劾大鋮者。言其叩馬獻策。以致左光斗、魏大中之死。是大鋮一罪案也。崇禎之初。大鋮上通算七年一疏。言天啓七年中。前四年王安、楊漣之罪。後三年魏忠賢、崔呈秀之罪。以王、楊、魏、崔竝稱。公論愈忿。是又大鋮一罪案也。記中云。莫佽飛盜珠。遺金一錠。認作眞贓。扭在寒儒身上。又云。佽飛少年無賴所爲。與皇甫敦竝無干涉。蓋欲卸罪於他人也。藍廷璋定盜珠之罪。苗帥府立通番之案。暗指當時議定逆案韓爌、劉鴻訓等諸人也。汲嗣源爲之爭執。掛冠而去。是時楊維垣與大鋮最厚。極力左袒大爌。應是指維垣也。白中有云。通番立案。題請過的。要請封。須把表字頂了名子。恐元名在御前。甚不穩便。又云。市舶通番一案。還仗大力。全與消磨。日後更無痕跡。蓋因逆案定本。在崇禎御前。欲當事者巧爲覆蓋。朦朧起用也。詹孝標訐奏通番一案。皇甫孝緒訐奏盜庫一案。皇甫敦云。兩個孩兒。各人見敎本章。無一字鬆泛。蓋大鋮問徒。深恨劾者。作此諧謔。以洩其忿也。藍廷璋係鞫獄問罪之人。今云以女嫁孝緒。爲其子媳。亦因深恨定逆案者。作此以洩其忿也。莫佽飛爲皇甫敦辨寃。盜珠、通海兩節心事俱白。苦盡甘來。昭雪封贈。蓋冀有爲之抱白者。朝廷湔濯用之。得如其所願也。詹孝標、皇甫孝緒。同年互訐。按大鋮與魏大中。俱丙辰進士。因吏科都給事中缺。左光斗等必欲以此缺與大中。大鋮遂與大中訂讐。同年搆隙。寓此意也。中間情節變幻。而曲白皆極緊湊。與燕子箋、春燈謎。同一機杼。當時盛行於世。頗有名士風流。然初入逆案。已爲淸議所擯。而晚年出山。大肆猖獗。衆稱馬、阮。詆其奸邪。雖有文筆。殆無足取。盜珠事。亦有影射。

  佛國記。僧尼羅國王。以金等身鑄佛像。髻裝珠寶。有盜者以梯取之。像漸高而不及。盜歎佛不救衆生。像俯首與之。後盜被擒。言其事。視像尙俯。王重贖其珠而更裝之。

  廣異記。則天時。西國獻靑泥珠一枚。大如拇指。后以施西明寺僧。布金剛額中。有賈胡用十萬貫買之。納腿肉中。則天尋問。知爲至寶。復索得寶持之。

  又咸陽嶽寺後。有周武帝冠。其上綴冠珠。大如瑞梅。天后時。有士人過寺。見珠。戲而取之。天大熱。至寺門易衣。以紙裹珠。放金剛脚下。因忘取之。後憩陳留旅邸。夜聞諸胡鬬寶。因說冠上綴珠。胡人驚駭。以五百千與士。令持珠還。定價五萬緡。合錢市之。邀士偕行東海上。以銀鐺煎醍醐。又以金瓶盛珠。於醍醐中重煎。甫七日。有二老人及徒黨數百。齎持珠寶來至。未幾山積。

  莫佽飛盜珠者。佽。刺也。飛。非也。言莫妄刺非其人也。佽飛衣敦之衣。又遺銀一定。僧遂執爲敦盜。言李戴張冠之意。瓜田李下之嫌也。藍廷璋入罪。汲嗣源欲出其罪者。藍、濫也。汲、急也。言濫入者須急出也。敦以子托商人。商人遺囑。令改姓歸宗。醫者代書。誤皇甫作黃父。遂使其子不能知。言改頭換面。全失本來也。竄徙嶺表。娶蠻女爲妻。又爲佽飛迎入海舶。言潦倒無賴。隨波逐流也。說佽飛招海外羣蠻。納款貢琛。言反邪歸正。補過旡咎也。兩子互訐。兩事因以得白。言多年舊案。終獲平反也。始以佽飛受累。卒以佽飛辨寃。言始則刺之者陷于罪。繼則刺之者白其非也。詹孝標者。古有阮瞻。皇甫孝緒者。古有阮孝緒。暗藏己姓也。其寓意如此。

  ○牟尼合

  亦名牟尼珠。阮大鋮所撰。演蕭思遠被害。事屬撮撰。亦因己在逆案。故借思遠寓意。言定入逆案者乃寃情也。

  略言。蕭思遠、字德祖。梁武帝之孫。妻荀氏。生子佛珠。達摩付武帝牟尼珠一對。傳至思遠。生子時。放光滿室。故名佛珠。幼定王千牛僴之女。龍塘寺壁有張僧繇畫龍。四月八日都人共建濯龍會。思遠爲會首。是日有芮小二夫婦。走馬賣解。建康招討使封其蔀。欲得其馬。芮不肯與。鎖拏作賊。思遠爲解救。以語犯封。封大怒。會麻叔謀開河。封首思遠建濯龍會。圖謀不軌。檄捕思遠。思遠遁走。改名梁德祖。依芮居海州之廟灣。叔謀用陶榔兒蒸食小兒。封以佛珠開送。遣役捕取。【蒸兒事詳後開河記。】荀氏題詩云。裙布蕭然婦。深寃欲訴誰。有人收此子。相報佛頭珠。以詩裹珠繫衣領。欲拋之僻處。痛哭暈絕。而佛珠已取去。叔謀用王僴爲副中軍。僴乘間竊一兒出。即佛珠也。被追急。棄之白衣庵。鹽商令狐頔。同妻岳氏。設齋求子。見供桌有小兒。大喜。攜歸以爲子。名曰佛賜。思遠作書令芮取其妻。妻未至而思遠爲海盜刧去。欲以爲盜魁。【盜畫沒頭大鳥於壁。俟有畫頭者。即擁爲盜魁。乃房德事。見小說中。】思遠不從。盜怒。殺死擲海邊。達摩以返魂香救活。留住海外香草叢林。居十年。達摩折蘆渡海、【因達摩嘗折蘆渡江。故又翻爲折蘆渡海也。】送思遠歸。館于令狐。敎其子佛賜。芮往迎荀氏至海州。又避海賊之亂。偕至揚州。因女道士薦入王僴宅。敎其女。佛賜登第。聘王僴女。思遠以珠爲賀。令狐用■珠爲催妝禮。僴令荀氏綴之領巾。成婚之夕。荀氏送女至令狐宅。思遠與妻相遇。僴叙竊兒事。頔叙收兒事。始知佛賜即佛珠。僴女即幼時所定也。時已在唐武德初。裴寂奏麻封二人之奸。皆誅死。召封思遠爲蘭陵郡公。

  吳琯開河記。寧陵下馬村陶榔兒。家中巨富。兄弟皆兇悖。以祖父塋域傍河道二丈餘。慮其發掘。乃盜他人孩兒。年三四歲者。殺之。去頭足蒸熟。獻麻叔謀。咀嚼香美。迥異於羊羔。愛慕不已。召詰榔兒。榔兒乘醉泄其事。及醒。叔謀乃以金十兩與榔兒。又令役夫置一河曲以護其塋域。榔兒兄弟。自後每盜以獻。所獲甚厚。貧民有知者。競竊人家子以獻。求賜。襄邑寧陵睢陽界。所失孩兒數百。寃痛哀聲。旦夕不輟。虎賁郞將段達爲中門使。掌四方表奏事。叔謀令家奴黃金窟。將金一埓贈與。凡有上表及訟食子者。不訊其詞理。竝令笞背四十。押出洛陽。道中死者。十有七八。時令狐達知之。潛令人收兒骨。未及數日。已盈車。于是城市村坊之民。有孩兒者。家置木櫃。鐵裹其縫。每夜。置子于櫃中鎖之。全家秉燭圍守。至明。開櫃。見子。即長幼皆賀。

  ○獅子賺

  刊本注百子山樵撰。不書姓名。蓋明末阮大鋮□所作也。劇中關目皆空花幻影。與皈元、曇花、雙修諸劇。同借傳奇說法也。其曰獅子賺者。大藏經載菩薩作獅子吼。優樓頻羅經有獅子眼王菩薩。又佛座爲獅子座。故僧家有力能承佛法者。稱法門獅□。劇中以獅子作引。後以打破獅子現本來面目作歸結。所謂但有言說。都無實義。故曰賺也。

  劇云。等輪王者。統攝幽明。總持三界。謂無始以來。陰陽撮合。晝夜平分。人有罪愆。鬼亦有公案。人死而爲鬼。歷諸地獄。鬼轉而爲人。亦受諸苦惱。輪王宅心平等。秉敎圓通。無異同也。遂定等輪律三條。使獅頭僧傳諭酆都一切官吏軍民男婦諸鬼。使盡改前非。各安本分。有犯者必依律罰往陽世受罪。唐武舉鍾馗曾攝功曹印務。管轄八萬四千鬼頭。以包龍圖斷盆兒鬼案被揭。至總持殿轉降爲柰河橋橋梁侯缺大使。閒曹冷署。不堪寂寞。與總持殿掌印判官喇嘛苗有舊。乃盛設飮饌招苗飮。並陳古玩贈苗。苗亦攜地裏鬼。看財鬼。兩頭鬼餽鍾。酒酣。鍾出妹侑酒。苗遂與通。於陵陳仲子以生前矯廉。死爲餓鬼。來乞食。爲鬼吏所毆。苗醉中遺文筆判簿在地。爲仲子拾去。苗歸。途遇犼頭僧牽小猴一頭。在柰河橋演說猴頭經。使猴演故事。爲衆鬼指示因果。苗至。令猴重演。猴加衣冠作判赴席狀。自入門揖讓餽遺。以至與鍾妹戲謔。及毆陳仲子。無不畢現。苗怒甚。欲撻之。猴忽化爲虎。衆皆驚走。苗至家。遂得疾。其妻子延醫賽無常診視。而犼頭僧陰攝鍾妹魂使與相見。兩情方篤。忽見陽間差役拘之。病益甚。竟不起。馗方欲與苗朋比納賄。而知苗變。又苗妻以妹贈鞋爲據。吿之等輪王。欲馗塡命。陳仲子亦以所拾文筆判簿訴被毆狀。輪王乃按律罰三人往陽間受罪。輪王欲修等輪志。且補判官缺。乃使卒以書邀禰衡蘇軾。衡赴天曹修文。軾以啓辭。遂以陳仲子補判職。而戒以不必矯廉云。

  宋沈括補筆談云。明皇痁將踰月。巫醫不能治。一夕夢二鬼。一大一小。其小者竊太眞紫香囊及上玉笛繞殿而奔。其大者戴帽衣藍裳。袒一臂。鞹雙足。乃刳小者目、擘而噉之。奏曰。臣鍾馗氏。即武舉不捷之士也。誓與陛下除天下妖孽。夢覺。痁即瘳。乃召吳道子圖之。道子承旨。恍若有覩。立圖以進。上瞠視久之。撫几曰。是卿與朕同夢耳。何肖若是哉。自是畫家多作鍾馗像。民間用以壓鬼。亦有鍾馗嫁妹圖。

  暌車志云。張叔言判冥鬼十人。十人數內兩人是婦人。

  王隱晉書云。蘇韶死而甦云。顏淵、卜商爲地下修文郞。

  劇內說白有鍾馗妹脫鞋爲鞋杯。與鬼判奉酒。此絕荒誕。然元末楊維楨好以妓鞋承酒。謂之鞋杯。不爲無因也。

  ○合劍記

  眞定劉鍵邦撰。記南宮令彭士弘殉節事。士弘姪可謙爲堂邑知縣。刊板行世者也。士弘、字仁寰。杏山人。由舉人授眞定南宮知縣。崇禎末年。闖賊李自成之將劉方亮攻南宮。士弘抗節。時鍵邦爲諸生。目擊其事。爲作此記。與南宮縣志大略相符。非造作者。其以合劍爲名。言士弘有雌雄兩劍。一曰龍泉。一曰昆吾。自佩其一。而以昆吾佩姪可謙。遣往他處爲救援計。士弘嘗讞獄。爲民王義雪寃。義感其恩。欲以死報。會方亮攻破南宮。典史司化金已降。而士弘匿印不予。方亮禽得士弘索印。士弘大駡。取印擊方亮倒地。因自撞死。其妻妾王氏、高氏及二子。皆依王義以居。可謙隨大將請兵破闖。王義亦糾鄕兵殺土賊。兩人遇於戰場。初不相識。交鋒甚銳。兩劍齊鳴。始知爲龍泉、昆吾。遂偕謁士弘妻妾。而南宮士民。爲士弘營葬立祠。可謙以軍功授堂邑知縣。其情節視縣志詳悉。大抵多眞。獨所謂兩劍齊鳴。不過扭作關目。殆非實事。可謙殺劉方亮。亦是趁筆取快。士弘爲城隍神。縣志未載。恐亦臆揣。李建泰督師。吳三桂請兵。劉應國赴救。皆時事映帶。

  縣志。知縣彭士弘。遼東人。由舉人十五年任。十七年殉難。又士弘傳云。履任伊始。値兵燹饑饉之餘。一意拊循。與民休息。拮据二載。著有成績。十七年闖寇攻城被執。抗節不屈。以身殉難。闔邑肖像尸祝。建祠額曰忠烈。

  典史司化金。富平人。崇禎十七年任。本朝順治三年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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