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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桥随笔 清 周召

5-雙橋隨筆卷四
  雙橋隨筆卷四

  鳳縣知縣周召撰

  俗忌正五九三月不可赴任王勉夫曰張敞為山陽太守奏曰臣以地節三年五月視事其言如此則知前漢之俗未嘗忌五月也然敞在山陽其責甚難卒以無事其後徵為膠東相亦不聞有凶横之說又漢朔方太守碑云延嘉四年九月乙酉詔書遷衙令五年正月到官乃知拘忌之說起於兩漢之後又獨孤及集有為舒州到任表曰九月到州訖乃知唐人亦有不忌九月者因考諸州唐人題名見不避正五九處亦多云云大凡拘忌時日者多不甚明理之人耳吾輩以身任事吉凶禍福原不可必亦盡其在我以聽於命可矣休與咎豈時日所能致乎余嘗堅執此說而一時多竊笑者觀王公此論似有同心不獨余之執抝也

  盜亦有道明正德間大盜趙鐩亂河南行剽至鈞州以尚書馬文升家在捨弗攻破泌陽前大學士焦芳已逃匿毁其家發芳箧取其衣冠縛葦若人者而屠裂之曰恨不為天下殺此賊今之盜但知剽掠耳誰能力辨賢奸痛快人心若此

  明楊文襄號為智囊其學博才雄善調停應變濟務曉暢邊事羽檄旁午一夕十疏口占指授悉中機宜亦由其用心勤敏故也其在靈州每諭諸將曰無事常如有事時隄防有事常如無事時安静惟其能隄防故能安静耳今人當有事時尚然泄泄况於無事乎而欲其不至張皇失措於事故紛紜之際何可得矣

  西門豹性急佩韋以自緩董安于性緩佩弦以自急人生氣質不能無偏要在陶鎔變化之耳乃余又謂兩者交病而與其緩也寜急所以云急非躁卞鹵莽一往用壮之謂也惟以需者事之賊貴於克赴事機勿失其會而已而利用推行之力則當預養於平時以待事之變自古迄今寜有因循委靡之人而可以有為者哉盖余性病於急而兒輩則又緩余老矣尚思自治少壮之人何可以勿藥故不禁為之饒舌耳

  五祀門行戶竈中霤亦古人報功之意眉公羣碎錄以為竈神姓張名禪字子郭又名隗鄭玄則以竈神為老婦皆無此理又以為己丑日卯時上天白人罪過此日祭之得福若然則竈神者可以口腹之奉使之掩惡以為善其欺上帝也甚矣故孔子曰獲罪於天無所禱也是當時不善之人多有欲藉行媚以祈免者故明天道以儆之耳又云竈神名吉利夫人姓王名搏頭又云五行書云五月辰日猪頭祭竈治生萬倍此又好事者造為此言以歆動奉神邀福之輩似非眉公語也

  酉陽雜俎竈神名隗狀如美女又姓張名禪字子郭夫人字卿忌有六女皆名察治常以月晦上天白人罪狀天帝督使下為地精己丑日出卯時上天禺中下行署此日祭得福其屬神有天帝嬌孫天帝大夫天帝長兄等語荒唐尤甚

  偶畜二鵞一雌一雄離鷇未久然出入相傍飲唼以時甚馴也一夕雌者為野貍所囓而斃其雄哀鳴不食雖抱置之水草間或以飯實其嗉吐弗納而鳴如故盖三日矣余憐之幾欲墮淚嗟乎一禽耳而痛其偶若是彼稱為人類而無其情與性者不亦可愧也哉

  制臺李公之見客也以散衙為期侍衛皆撤旁無一人惟捧茶者遥伺階下從容顧問談笑藹然雖軍務旁午後磚影已昃略無倦容見者如坐春風中也昔胡梅林督兵兩浙極事威嚴介胄之士膝語蛇行不敢舉頭公擁滿漢兵外挫強敵軍威振赫尤過於胡而麾盖所臨被難之民擁道而控公駐馬諦聽絶無呵殿聲使人辟易盖衢人身罹剥膚之慘非公嘔心區畫生死而肉骨焉孑遺之羣寧有噍類公軀幹魁梧修髯玉立宏慈端偉之度溢于眉宇間望而知為東南福曜云

  二十九日未時風雨大作一鄉民之寓彭溪者與其兄暨姪鋤麥於野奔避大樹下雷火追擊之死焉自肩及胯以下凡四創皆鑿痕而膚盡黑詢之里人則一農夫耳無他罪惡也余于是愕然訝愀然悲而又為之太息也曰嗟乎當今之人有易死者十焉死于寇死于兵死于飢與凍憊與病死于旱與澇賦與役而兹又死于雷乎或曰夫夫也必有其隱慝者也不然則生前之不善受報于今日者也又不然則其命與數所犯而適罹其災者也余皆以為不然聞之賞罰之權人所司而禍福之理天為政天道福善而禍淫所以助人賞罰之所不能及而雷霆者固天授之以斧鉞而示其威以警人世者也上天之倚任既甚重而下民之性命非可輕則其誅惡也應以魁行有期而不至于誤必無索瘢于菜傭有罪而故延其罰及以命與數殺人之事今之死者以為其罪未彰歟則非窮凶極惡之人可知也以為前世之愆歟則漏網於當日者何故且人又無再生之理也若夫數與命皆天也吾又未聞天之殺人不以罪而聽其死於命與數也昔人之志於除惡也曰豺狼當道安問狐狸今之探丸斬木䲭張蜮射者豈僅豺狼而已哉吾願天威震怒日取大憝巨惡而擊之以儆夫世之敢為不善者庶幾無告之衆得以全其生嗟乎余之不知自量而妄於持論者徒以憫人耳豈敢輒議天哉余疑鄉民之為雷所擊久而不知其故也一日偶與衆談及而其兄適至焉遂聚而問之其人汪然出涕曰甚矣吾弟之堪憐也惟去歲之某日因以失物忤吾母吾母呼天而誓且拜焉吾弟亦呼而拜焉其犯天刑者或以是不意已踰數月而仍受其罰也余曰噫有是哉余固知夫天道之無誤也盖五刑之屬三千而罪莫大于不孝稽之史傳雷之所殛無非若人者余固知夫天道之無誤也雖然不孝之罪誠大矣不可赦矣然而家法可治也官法可治也國法可治也今有人焉視理法為弁髦父母妻子不顧也弄兵于萑苻之内殺人如麻而眼不少眨焉此豈不足以千天怒乎胡為至今不殺也今之遺黎苦極矣尫然者僅支皮骨耳而以城社為蠆尾持牒撼人門而朘其膏與血者胡不稍懲之而聽其昂眉怒目于道也余是以終不能無望于天也盖不善之人可以欺人而不可以欺天天威之所加雖挟權與術者不能遁殛其尤而與之類者無不懼但須一撃之力耳天心如厭亂乎此用重典時也請除亂臣賊子不赦外更為塗毒生靈之輩鑄刑書焉

  明嘉靖間御史楊公爵給事周公怡工部員外劉公魁皆以言事下錦衣衛劉公年已五十有六矣當封囊時取俸金三兩與家人治後事比廷杖入獄日與楊周二公誦書講學諸校傍聞其語嘖嘖感動己因神降於箕乞宥三諫臣得旨釋放為民是時世廟方從道教箕神之請其所深信豈非一時左右三公者假為神語以動九重之聽歟此與韓厥復趙後事同

  楊升菴云廣文選中山王文木賦乃以文為中山王名而題作木賦宋王微詠賦乃誤王為玉而題云微詠賦下書宋玉之名不知王微乃南宋人史具有姓名阮步兵碑乃東平太守嵇叔良而妄作叔夜不知叔夜之死先於阮也凡前人之著述如此類者甚多宜加考正不應草草看過

  王守溪震澤長語云閱載籍有得則録之觀物理有得則録之有關治體則録之有禆聞見則録之

  明顧東江丁艱回日錢鶴灘以修撰去官家居一日來作享不同諸士大夫惟約舊朋友四五人其一人姓張以染作為業學雖不逮諸公然好賢常館穀諸公者人持銀一錢買三牲祭物其猪首一枚不能掩豆鵞一魚一及香楮等物而已祭文亦自鶴灘來東江家以片紙起草取紙書之者祭畢鶴灘坐待令主人持福物來共食東江出語云不得陪諸公坐遂進去諸人食畢而散前輩舉動真率如此真可師也

  明陳公良謨云余承太宰魚石唐翁所知赴閩臬任過蘭溪特進謁焉臨别翁曰吾欲造君舟一拜奈有足瘍不能步行當遣兒子汝楫代之來予曰小子何敢勞翁但翁官居八座年過七旬天下大老也孔子嘗從大夫之後不可徒行翁學孔子者而顧欲過之耶翁曰固然第吾楓山先生歸祇是步行未嘗乘轎及姪朴菴公竹澗潘公俱守此禮吾其敢違吁浙有楓山猶魯有泰岱遺矩巋然而諸公皆能率履弗越如此視近時少年纔登一第還鄉遂乘軒擁盖揚揚過閭里者果何如耶噫陳公之所不滿者猶少年登第人耳至今日則貲郎滿道氣燄薰蒸有過于金湯鍍了之人者使楓山諸先生見之能無掩口

  淮南潘子素純作輥卦平江蔡宗魯衛作吝卦扶風馬文璧琬作諞卦睦州邵玄同桂子作忍默恕退四卦四明屠豳作傖謔讒諂四卦皆得風刺之旨而邵以保身慎言推心知止為戒于以䂓世也尤正至于詞之勁而文戲而不謔則輥卦為最令人解頤邵之韓信胯下張公九世等語未免俚淺之極不堪咀嚼矣

  明平江侯陳公豫鎮守臨清日館舍作詩有簷前絡緯啼之句侯謂草蟲不可言啼遂踈之不知絡緯啼李太白已道之矣客終無以自明二人盖未嘗讀李詩故也成化間有吏間言時事禮科給事中忌之以激厲風俗之厲不從力參送法司問罪不知厲本古字漢書嘗云風厲勉厲皆不從力此吏亦不能自明二人盖未嘗讀漢書故也兵部給事中閱兵部題本以使不從女呼吏笞之翌旦有不平者令受笞吏執韻書以進乃赧顔慰遣之此盖識俗字不識古字故也

  張子韶年十四遊郡庠閉閣終日寒折膠暑鑠金不越戶限比舍生穴隙窺之則斂膝危坐對寘大編若與神明伍乃相驚服而尊師之晚年謫居談經自樂手不停披歲久庭磚足跡依然乃題其柱曰予生平嗜書老來目病執卷就明于此者十四年矣倚立積久雙趺隱然可一笑也

  廉希憲布嚕哈雅子也世祖為皇弟時希憲年十九得入侍一日讀孟子以性善義利仁暴之旨對世祖嘉之目曰廉孟子取鄂州時命希憲入籍府庫希憲引儒生百餘拜伏軍門言王師渡江凡軍中俘獲士人宜官購遣還以廣異恩世祖嘉納之還者五百餘人時方尊禮國師命希憲受戒對曰臣受孔子戒矣帝曰孔子亦有戒乎對曰為臣當忠為子當孝孔子之戒也此公臨機制變膽略俱優所録三事皆于名教有關而為臣為子之言義簡而盡尤足令士大夫喜尊二氏者對之顔赤世祖稱為真男子不虚也

  左傳雖好語怪然其云妖由人興也此語極妙凡妖之見於夢或聲影恍惚之間皆由心之所慕與畏與疑而後生而實未嘗有所謂妖也婦女兒童村市中人之所見不能認理無端自惑轉相傳說漸以為真而妖之言語狀貌于是乎無所不至矣昔石普好殺人以為娛未嘗暫悔也醉中縛一奴使其指使投之于河指使哀而縱之既醒而悔指使畏其暴不敢以實告居久之普病見奴為祟自以必死指使呼奴示之祟不復出普亦愈此妖從疑畏而生者也田蚡司馬景王姚萇沈約劉悟趙普仇鸞之事亦然然數人所為應致九原茹恨使之為祟之理又不可謂之盡無尚令奸邪險譎之人不知畏人而畏鬼

  眉公先生書孫樵書何易于事曰古來如何君賢令者不少矣無樵等記述幾與草木同腐即如白樂天秦中吟十詩其立碑篇云我聞望江縣麵令撫惸嫠在官有仁義名不聞京師身殁欲歸葬百姓遮路岐攀轅不得去留葬此江湄至今道其名男女涕皆垂無人立碑碣惟有邑人知每一讀之為憮然歎者良久盖從古及今何易于麺令常有而孫樵白樂天不常有易于得樵而書其事麺令得樂天而咏以詩復得眉公為之表出兩人軼事遂堪不朽雖為善者無意于人知以視夫撫字心勞之吏僅載口碑而無所聞於後世者可不謂之厚幸乎哉

  先賢講學之舉所以尊經衛道繼往開來其有禆于人心世故非小然竊意宜以實理實學實行實事為主盖自堯舜以來六經四子中義無不備有不待後人之别生枝節者孔子不云乎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吾輩幸生鄒魯之後但奉其已立之言而發明之而不墮於盲風怪霧中使千人亦見萬人亦見斯已耳自揚雄撰太玄務為險要之語以示奇後人尤而效之而先聖之道為之愈晦迨宋儒疊起日朗天清矣乃朱陸之異又以德性問學别戶分門而王陽明專主良知亦不免於偽學之議要其羽翼聖經之心固未嘗或異也惟隆萬以後諸公喜談玄妙遂使二氐之毒中於膏肓在朝在野俱無實學問實經濟之人浸淫至于人心國是大壞不可復救而後已當是時亦有歸咎于講學之無用者此非講學者之罪而講學而騖於虚無浮誕毫無實際者之罪也呂明德先生明季之講學者也其言曰有問知其說者節還是治天下還是關係大馮少墟以為俱通得只是仁孝誠敬便無難處之事先生曰非也余幼讀書每書向自身及實事上體貼通者半不通者半妄謂聖人之言半虚說也乃今細細體認覺其義日新無言不可體認到實事上如知其說者之於天下今只言禘是祭祀及帝所自出之祖等語與天下何涉即言仁孝誠敬何以通之天下聖人之說不虚而罔實乎不知聖人原有深意言之於天下便知禘是有天下事魯當禘乎不當禘乎且魯僭用禘及凡類此甚多而大夫便八佾便雍徹陪臣便執國命一國如此天下如此所以難處果能明此說便兜底一清魯不曾有天下自然不應用禘如此之類盡還之周天子大夫陪臣自然不敢僭亂天下有天子諸侯大夫陪臣各安其分而不治乎尚有何難處之事是夫子有反正之意非徒為魯諱也如此體貼方有實據凡書必看到此地方見聖人言言實事非虚談也又如明乎郊社之禮有謂與此不同不知聖人之言豈有二理彼亦只是實事只將前面宗廟之禮一節作註解自明豈有親親賢賢序事序爵逮賤敬老而天下有不治乎與問禘之說節同作實事看便豁然矣先生又曰如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時說多言吾心之天地位萬物育似精實粗似深實淺凡看書落此窠臼多矣盖聖人無虚言實實有此理實實有此事然萬物育焉以親親仁民愛物之說通之人猶易曉惟天地位恰似荒唐不知能致中和自然天清地寜如紂時山崩水竭宇宙黯慘光景至文武而一清足徵矣即如寇賊變亂風霾愁慘天地為昏誰非人為所致豈不是天地不位之徵安得以為非實事乎嗟乎凡先生所論皆實理實事也兼本末該内外為體為用一以貫之惟期皆合于身心意知天下國家之實理實事而後止盖實之為義發明于孟子易之旡妄也書之執中也詩之無邪中庸之前定不貳忠恕以及于至誠皆是物也立天之道曰隂與陽實運也故知大始立地之道曰柔與剛實體也故作成物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實德也故能裁成而輔相焉盖實者真也不實則虚虚則假矣天地間未有實而不成虚而不毁者邵二泉曰願為真士夫不願為假道學余亦曰願為實性情實事業不願為虚學問虚文章

  明楊升菴才高學博以元輔之子魁天下播盛名宜其發為論議駘宕不羈而乃切實著明異于一時談空說妙之輩其論道學也曰或問何謂道學曰天下之達道五能行五者於天下而又推類以盡其餘道學盡于是矣何謂心學曰道之行也存主于内無一念而非道發達於外無一事而非心表裏貫徹無載爾偽心學盡於是矣故道學心學理一名殊明明白白平平正正中庸而已更無高遠玄妙之說至易而行難内外一者也彼外之所行顛倒錯亂于人倫事理大處顧異巾詭服濶論高談飾虚文美觀而曰吾道學吾心學使人領會于渺茫恍惚之間而無可捉摸以求所謂禪悟此其賊道喪心已甚乃欺人之行亂民之儔聖王之所必誅而不以赦者也何道學心學之有其論禪學俗學也曰騖于高遠則有躐等憑虚之憂專于考索則有遺本溺心之患故曰君子尊德性而道問學凡高遠之弊其究也以六經為註脚以空索為一貫謂形器法度皆芻狗之餘視聽言動非性命之理所謂其高過于大學而無濟世之實禪學以之考索之弊其究也涉獵記誦以雜博相高割裂装綴以華靡相勝如華藻之繪明星伎兒之鳴訝鼔所謂其功倍於小學而無用世之力俗學以之以上議論皆中明季講學者之病惜當時無力闡其義以告天下者遂至入于膏肓不可救藥而世道人心至於大壞也

  顧東江清致仕還家日處西園中課僮僕蒔蔬其農桑輯要一書塗抹刪改細書于行間及額上皆滿人見其以藥瓢貯各色菜子懸之梁棟間不下數十種夫以侍郎家居絶足不與外事閉門閒適學為老圃若將終身焉其風韻過人遠矣又周北野以郎中致仕其子輿解元登第為編修兩世通顯居北郭有田不上數頃室廬荒敝常閉門不與外事父子皆善詩有周氏世鳴集兩公事俱見四友齋叢說

  宋孝宗小年極鈍高宗一日出對廷臣云夜來不得睡或問何故云看小兒讀書念不得甚以為憂某人進云帝王之學止要知興亡治亂初不在記誦帝意方少解時藝至今日秉經酌雅前此油腔熟套淘汰盡矣但不知其存心而見於行者亦與其文不相剌謬否耳朱子曰專做時文的人他說的都是聖賢說話且如說廉他也會說得好說義他也會說得好待他身自做處只是不廉只是不義緣他將許多話只是就紙上廉是題目上合說廉義是題目上合說義都不關自家身上些子事此言最中人病痛有志於聖賢之道不可不反躬自責也

  北溪陳氏曰聖賢學問未嘗有妨於科舉之文理義明則文字議論益有精神光彩躬行心得者有素則形之商訂時事敷陳治體莫非溢中肆外之餘自有以當人情中物理藹然仁義道德之言一一皆可用之實也饒雙峰曰義理與舉業初無相妨若一日之間上半日將經傳討論義理下半日理會舉業亦何不可况舉業之文未有不自義理中出者若講明通透則識見高明行文條暢舉業當益精若不通義理則識見凡下議論淺近言語鄙俗文字中十病九痛不自知覺何緣做得好舉業雖没世窮年從事於此亦無益也

  魯齋許氏曰閱子史必須有所折衷六經語孟乃子史之折衷也譬如法家之有律令格式賞功罰罪合於律令格式者為當不合于律令格式者為不當諸子百家之言合于六經語孟者為是不合于六經語孟者為非以此夷考古之人而去取之鮮有失矣乃余以為不但此也盖六經語孟者又萬事萬理之折衷也大之而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細之而持躬行己待人接物安常處變議禮考文閑邪反正移風易俗之類合于六經語孟者為是不合于六經語孟者為非以是變化而推行之豈復有所失哉嗟乎六經之書不能盡讀讀亦不能盡解其不能以之折衷猶可言也學庸語孟當出就外傅時便有師授矣其不能以之折衷且相悖焉不可言也此最明白最真實之理人人可曉奈何不從此出入而喜墮枳棘叢中自處挂礙乎余頭顱若此稍有秉燭之明既老而好亦復何益

  朱子讀書法曰讀書先讀大學以定其規模次讀論語以定其根本次讀孟子以觀其發越次讀中庸以求古人之微妙處大學一篇有等級次第摠作處易曉宜先看論語確實但言語散見初看亦難孟子有感激興發人心處中庸亦難讀看三書後方宜讀之又曰中庸工夫密規模大讀書且從易曉易解處去讀四書道理燦然只是不去看若理會此四書何書不可讀何理不可究何事不可處又曰學者於學庸論孟四書果然下工夫句句字字涵泳切己看得透徹一生受用不盡只怕人不下工夫雖多讀古人書無益書只是明得道理却要人做出書中所說聖賢工夫來若果看此數書他書可一見而决矣又曰六經語孟皆聖賢遺書皆當讀但初學且須知緩急大學語孟是聖賢為人切要處然語孟却是隨事答問難見要領惟大學是曾子述孔子說古人為學之大方門人又傳述以明其旨體統都具玩味此書知得古人為學所向讀論語便易入後面工夫雖多而大體已立矣又曰凡讀書先讀語孟然後觀史則如明鏡在此而妍醜不可逃若未讀徹中庸語孟便去看史胸中無一個權衡多為所惑又曰讀史之法先讀史記及左氏却看西漢東漢及三國志次看通鑑温公初作編年起於威烈王復又添至共和後又作稽古録始自上古然共和以上之年已不能推矣獨邵康節却推至帝堯元年皇極經世書中可見温公又作大事紀若欲看本朝事須看長編若精力不繼當看國紀國紀只有長編十分之二耳

  明儒講學之弊多尚玄虚如禪家機鋒相難語茫無實際邇來撫軍玉峰趙公倡道於杭其所梓武林會語一字一句皆從人身與心體驗而出有如布帛菽粟食則知飽衣則知温與鏤塵畫鬼者相去甚遠其論喜怒哀樂也問喜怒哀樂何以未發發而中節似對人言曰不必說對人言喜怒哀樂情也正說遇境而發便是此時吾輩講學相對之頃有喜否曰無有有哀樂否曰無有既云無有即是未發也未發則無着處不着在一處何偏之有故謂中此時講畢而出遇可喜可怒可哀可樂即是發矣至中節則難非慎獨君子安能得不乖戾學者但從事於戒慎恐懼則未發之氣象與中節之妙用可以静觀而默識矣非是任情而發便可言中節其論致中和一節也問致中和何以便天地位萬物育曰向日曾有人問過余曾講過今不必論堯舜止就八口之家論人若不中不和便偏倚乖戾了便暴怒發狂胡行亂做父母抵觸起來兄弟爭毆起來家中雞犬也不得安了這不是天翻地覆萬物不得其所氣象人若不偏倚不乖戾一家中父慈子孝夫倡婦隨兄友弟恭全是一團和氣貓兒狗兒飽飯熟睡這不是天清地寜鳥獸魚龞咸若氣象况堯舜之盛業乎極平常無難事其論學庸之為一致也曰中庸言性即是大學言明德中庸言教即是大學言學中庸言天地萬物即是大學言家國天下中庸言慎獨即是大學言誠意中庸言位育即是大學言齊治平但中庸言性故從天命說起是本體慎獨則工夫也大學言學故從在明說起即繼明德即工夫即本體也其論止至善也曰至善即精一之中中節之節復禮之禮總在此心之安與不安處認取件件有至善事事有至善即案前一桌有至善一几亦有至善不高不低平平穩穩坐下可以作字讀書理琴可以飲食這不是至善這不是中是節是禮的天然界限若過高過低不平不穩一無用處安所謂善下邊止仁止敬止孝止慈即止善註疏也以上數段中之語真切著明似卑邇却甚高遠似淺近却甚精微真所謂千人亦見萬人亦見者視彼好談空說妙者真同囈語耳

  雙橋隨筆卷四

<子部,儒家類,雙橋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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