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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川文集 宋 王安石

84-臨川文集卷八十三
  臨川文集卷八十三   宋 王安石 撰記

  鄞縣經遊記

  遊襃禪山記

  城陂縣興造記

  慈溪縣學記

  萬宗泉記

  揚州龍興講院記

  撫州招仙觀記

  石門亭記

  撫州通判廳見山閣記

  真州長蘆寺經藏記

  漣水軍淳化院經藏記

  大中祥符觀新修九曜閣記

  揚州新園亭記

  廬山文殊像現瑞記

  撫州祥符觀三清殿記

  鄞縣經遊記

  慶歷七年十一月丁丑余自縣出屬民使浚渠川至萬靈鄉之左界宿慈福院戊寅升雞山觀碶工鑿石遂入育王山宿廣利寺雨不克東辛巳下靈巖浮石湫之壑以望海而謀作斗門于海濱宿靈巖之旌敎院癸未至蘆江臨決渠之口轉以入于瑞巖之開善院遂宿甲申遊天童山宿景德寺質明與其長老瑞新上石望玲瓏巖須猿吟者久之而還食寺之西堂遂行至東吳具舟以西質明泊舟堰下食大梅山之保福寺莊過五峯行十里許復具舟以西至小溪以夜中質明觀新渠及洪水灣還食普寧院日下昃如林村夜未中至資壽院質明戒桃源清道二鄉之民以其事凡東西十有四鄉鄉之民畢巳受事而余遂歸云

  遊襃禪山記

  褒禪山亦謂之華山唐浮圖慧襃始舍於其址而卒葬之以故其後名之曰襃禪今所謂慧空禪院者襃之廬冢也距其院東五里所謂華山洞者以其乃華山之陽名之也距洞百餘步有碑仆道其文漫滅獨其為文猶可識曰花山今言華如華實之華者蓋音謬也其下平曠有泉側出而記遊者甚衆所謂前洞也由山以上五六里有穴窈然入之甚寒問其深則其好遊者不能窮也謂之後洞余與四人擁火以入入之愈深其進愈難而其見愈奇有怠而欲出者曰不出火且盡遂與之俱出蓋予所至比好遊者尚不能十一然視其左右來而記之者巳少蓋其又深而其至又加少矣方是時予之力尚足以入火尚足以明也既其出則或咎其欲出者而予亦悔其隨之而不得極夫遊之樂也於是予有歎焉古人之觀於天地山川草木蟲魚鳥獸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深而無不在也夫夷以近則遊者衆險以遠則至者少而世之奇偉瑰怪非常之觀常在於險遠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有志矣不隨以止也然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有志與力而又不隨以怠至於幽暗昏惑而無物以相之亦不能至也然力足以至焉於人為可譏而在己為有悔盡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無悔矣其孰能譏之乎此予之所得也余於仆碑又以悲夫古書之不存後世之謬其傳而莫能名者何可勝道也哉此所以學者不可以不深思而慎取之也四人者廬陵蕭君圭君玉長樂王回深父余弟安國平父安上純父至和元年七月某日臨川王某記

  城陂院興造記

  靈谷者吾州之名山衛尉府君之所葬也山之水東出而北折以合於城陂陂上有屋曰城陂院者僧法沖居之而王氏諸父子之來視墓者退輒休於此當慶歷之甲申法沖始傳其毁而有之至嘉祐之戊戌而自門至于寢浮屠之所宜有者新作之皆具乃聚其徒而謀曰自吾與爾有此屋取材於山取食於田而又推其餘以致所無然猶不足以完也而又取貨力於邑人以助蓋為之以八年而後吾志就其勤如此不可無記惟王氏世與吾接而衛尉府君之葬於此也試往請焉宜肯於是其徒相與礱石於庭而使來以請

  慈溪縣學記

  天下不可一日而無政敎故學不可一日而亡於天下古者井天下之田而黨庠遂序國學之法立乎其中鄉射飲酒春秋合樂養老勞農尊賢使能攷藝選言之政至于受成獻馘訊囚之事無不出於學於此養天下智仁聖義忠和之士以至一偏一一曲之學無所不養而又取士大夫之材行完潔而其施設巳嘗試於位而去者以為之師釋奠釋菜以敎不忘其學之所自遷徙偪逐以勉其怠而除其惡則士朝夕所見所聞無非所以治天下國家之道其服習必於仁義而所學必皆盡其材一日取以備公卿大夫百執事之選則其材行皆已素定而士之備選者其設施亦皆素所見聞而已不待閱習而後能者也古之在上者事不慮而盡功不為而足其要如此而已此二帝三王所以治天下國家而立學之本意也後世無井田之法而學亦或存或廢大抵所以治天下國家者不復皆出於學而學之士羣居族處為師弟子之位者講章句課文字而已至其陵夷之久則四方之學者廢而為廟以祀孔子於天下斵木摶土如浮屠道士法為王者象州縣吏春秋帥其屬釋奠於其堂而學士者或不預焉蓋廟之作出於學廢而近世之法然也今天子即位若干年頗修法度而革近世之不然者當此之時學稍稍立於天下矣猶曰州之士滿二百人乃得立學於是慈溪之士不得有學而為孔子廟如故廟又壞不治今劉君在中言于州使民出錢將修而作之未及為而去時慶歷某年也後林君肈至則曰古之所以為學者吾不得而見而法者吾不可以毋循也雖然吾之人民於此不可以無敎即因民錢作孔子廟如今之所云而治其四旁為學舍講堂其中帥縣之子弟起先生杜君醇為之師而興于學噫林君其有道者耶夫吏者無變今之法而不失古之實此有道者之所能也林君之為其幾於此矣林君固賢令而慈溪小邑無珍產淫貨以來四方游販之民田桑之美有以自足無水旱之憂也無游販之民故其俗一而不雜有以自足故人慎刑而易治而吾所見其邑之士亦多美茂之材易成也杜君者越之隱君子其學行宜為人師者也夫以小邑得賢令又得宜為人師者為之師而以修醇一易治之俗而進美茂易成之材雖拘於法限於勢不得盡如古之所為吾固信其教化之將行而風俗之成也夫教化可以美風俗雖然必久而後至于善而今之吏其勢不能以久也吾雖喜且幸其將行而又憂夫來者之不吾繼也於是本其意以告來者

  萬宗泉記

  僧道光得泉之三年直歲善端治屋龍井之西北發土得汍泉二萬宗命溝井而合焉東為二池池各有溝注于南池而東南其餘水以溉山麓之田既甃善端請名余為名其泉曰萬宗云

  揚州龍興講院記

  予少時客遊金陵浮屠慧禮者從予遊予既吏淮南而慧禮得龍興佛舍與其徒日講其師之說嘗出而過焉庳屋數十椽上破而旁穿側出而視後則榛棘出人不見垣端指以語予曰吾將除此而宫之雖然其成也不以私吾後必求時之能行吾道者付之願記以示後之人使不得私焉當是時禮方丐食飲以卒日視其居枵然余特戲曰姑成之吾記無難者後四年來曰昔之所欲為凡百二十楹賴州人蒋氏之力既皆成盍有述焉噫何其能也蓋慧禮者予知之其行謹潔學博而才敏而又卒之以不私宜成此不難也今夫衣冠而學者必曰自孔氏孔氏之道易行也非有苦身窘行離性禁欲若彼之難也而士之行可一卿才足一官者常少而浮屠之寺廟被四海則彼其所謂材者寧獨禮耶以彼之材由此之道去至難而就甚易宜其能也嗚呼失之此而彼得焉其有以也夫

  撫州招仙觀記

  招仙觀在安仁郭西四十里始作者與其歲月予不知也祥符中嘗廢廢四五十年而道士全自明以醫游其邑邑之疾病者賴以治而皆憂其去人相與言州出材力因廢基築宫而留之全與其從者一人為留而觀復興全識予舅氏而因舅氏以乞予書其復興之歲月夫宫室器械衣服飲食凡所以生之具須人而後具而人不須吾以足惟浮屠道士為然而全之為道士人須之而不可以去也其所以養於人也視其黨可以無媿矣予為之書其亦可以無媿焉慶歷七年七月復興之歲月也

  石門亭記

  石門亭在青田縣若干里令朱君為之石門者名山也古之人咸刻其觀遊之感槩留之山中其石相望君至而為亭悉取古今之刻立之亭中而以書與其甥之壻王某使記其作亭之意夫所以作亭之意其直好山乎其亦好觀遊眺望乎其亦於此問民之疾憂乎其亦燕閒以自休息於此乎其亦憐夫人之刻暴剥偃踣而無所庇障且泯滅乎夫人物之相好惡必以類廣大茂美萬物附焉以生而不自以為功者山也好山仁也去郊而適野升高以遠望其中必有槩然者書不云乎予耄遜于荒詩不云乎駕言出遊以寫我憂夫環顧其身無可憂而憂者必在天下憂天下亦仁也人之否也敢自逸至即深山長谷之民與之相對接而交言語以求其疾憂有其壅而不聞者乎求民之疾憂亦仁也政不有小大不以德則民不化服民化服然後可以無訟民不無訟今其能休息無事優遊以嬉乎古今之名者其石幸在其文信善則其人之名與石且傳而不朽成人之名而不奪其志亦仁也作亭之意其然乎其不然乎

  撫州通判廳見山閣記

  通判撫州太常博士施侯為閣於其舍之西偏既成與客升以飲而為之名曰見山且言曰吾人脫於兵火洗沐仁聖之膏澤以休其父子者餘百年於今天子恭儉陂池苑囿臺榭之觀有堙毁而無改作其不欲有所騷動而思稱祖宗所以憫仁元元之意殊甚故人得私其智力以逐於利而窮其欲自雖蠻夷湖海山谷之聚大農富工豪賈之家往往能廣其宫室高其樓觀以與通邑大都之有力者爭無窮之侈夫民之富溢矣吏獨不當因其有餘力有以自娱樂稱上施耶又況撫之為州山耕而水蒔牧牛馬用虎豹為地千里而民之男女以萬數者五六十地大人衆如此而通判與之為之父母則其人奚可不賢雖賢豈能無勞於為治獨無觀游食饗之地以休其暇日殆非先王使小人以力養君子之意吾所以樂為之就此而忘勞者非以為吾之不肖能長有此顧不如是不足以待後之賢者爾且夫人之慕於賢者為其所樂與天下之志同而不失然後能有餘以與民而使皆得其所願而世之說者曰召公為政於周方春舍於蔽芾之棠聽男女之訟焉而不敢自休息于宫恐民之從我者勤而害其田作之時蓋其隱約窮苦而以自媚於民如此故其民愛思而詠歌之至於不忍伐其所舍之棠今甘棠之詩是也嗟乎此殆非召公之實事詩人之本指特墨子之餘言贅行吝細迫者之所好而吾之所不能為於是酒酣客皆歡相與從容譽施侯所為而稱其言之善又美大其閣而嘉其所以名之者曰閣之上流目而環之則邑屋草木川原阪隰之無蔽障者皆見施侯獨有見於山而以為之名何也豈以山之在吾左右前後若蹯若踞若伏若鶩為獨能適吾目之所觀邪其亦吾心有得於是而樂之也施侯以客為知言而以書抵予曰吾所以為閣而名之者如此子其為我記之數辭不得止則又因吾叔父之命以取焉遂為之記以示後之賢者使知夫施侯之所以為閣而名之者其言如此

  真州長蘆寺經藏記

  西域有人焉止而無所繫觀而無所逐唯其無所繫故有所繫者守之唯其無所逐故有所逐者從之從而守之者不可為量數則其言而應之議而辨之也亦不可為量數此其書之行乎中國所以至於五千四十八卷而尚未足以為多也真州長蘆寺釋智福者為高屋建大軸兩輪而棲匭於輪閒以藏五千四十八卷者其募錢至三千萬其土木丹漆珠璣萬金之閎壯靡麗言者不能稱也唯觀者知焉夫道之在天下莫非命而有廢興時也知出之有命興之有時則彼所以當天下貧窶之時能獨鼓舞得其財以有所建立每至於此蓋無足以疑智福有才略善治其徒衆從余求識其成於是乎書

  漣水軍淳化院經藏記

  道之不一久矣人善其所見以為教於天下而傳之後世後世學者或狥乎身之所然或誘乎世之所趨或得乎心之所好於是聖人之大體分裂而為八九博聞該見有志之士補苴調聏冀以就完而力不足又無可為之地故終不得蓋有見於無思無為退藏於密寂然不動者中國之老莊西域之佛也既以此為教於天下而傳後世故為其徒者多寛平而不忮質靜而無求不忮似仁無求似義當士之夸漫盗奪有己而無物者多於世則超然高蹈其為有似乎吾之仁義者豈非所謂賢於彼而可與言者邪若通之瑞新閩之懷璉皆今之為佛而超然吾所謂賢而與之遊者也此二人者既以其所學自脫於世之淫濁而又皆有聦明辯智之才故吾樂以其所得者間語焉與之遊忘日月之多也璉嘗謂余曰吾徒有善因者得屋於漣水之城中而得吾所謂經者五千四十八卷於京師歸市匭而藏諸屋將求能文者為之書其經藏者之歲時而以子之愛我也故使其徒來屬能為我強記之乎善因者蓋常為屋於漣水之城中而因瑞新以求予記其歲時予辭而不許者也於是問其藏經之日某年月日也夫以二人者與余遊而善因屬我之勤豈有它哉其不可以終辭乃為之書而并告之所以書之意使鑱諸石

  大中祥符觀新修九曜閣記

  某自揚州歸與叔父會京師叔父曰大中祥符觀所謂九曜者道士丁用平募民錢為堂庖廡已又為閣置九曜像其下從吾乞汝文記其年時汝為之臨川之城中東有大丘左溪水水南出而北并于江城之東以溪為隍吾廬當丘上北折而東百步為祥符觀觀岸溪水東南之山不奄乎人家者可望也某少時固嘗從長者游而樂之以為溪山之佳雖異州樂也況吾父母之州而又去吾廬為之近者邪雖其身去為吏獨其心不須臾去也今道士又新其居以壯觀游閣焉使游者得以窮登望之勝使可望者不唯東南而已豈不重可樂邪道士之所為幾吾之所樂而命吾文又叔父也即欲已得邪惜乎安得與州之君子者游焉以忘吾憂而慰吾思邪閣成之日某年月日也

  揚州新園亭記

  諸侯宫室臺榭講軍實容俎豆各有制度揚古今大都方伯所治處制度狹庳軍實不講俎豆無以容不以偪諸侯哉宋公至自丞相府化清事省喟然有意其圖之也今太常刁君實集其意會公去鎮鄆君即而考之占府乾隅夷茀而基因城而垣並垣而溝周六百步竹萬箇覆其上故高亭在垣東南循而西三十軌作堂曰愛思道僚吏之不忘宋公也堂南北鄉袤八筵廣六筵直北為射埓列樹八百本以翼其旁賓至而享吏休而宴於是乎在又循而西十有二軌作亭曰隸武南北鄉袤四筵廣如之埒如堂列樹以鄉歲時教士戰射坐作之法於是乎在始慶歷二年十二月某日凡若干日卒功云初宋公之政務不煩其民是役也力出於兵材資於宫之饒地瞰於公宫之隙成公志也噫揚之物與監東南所規仰天子宰相所垂意而選繼乎宜有若宋公者丞乎宜有若刁君者金石可弊此無廢已慶歷三年四月某日臨川王某記

  廬山文殊像現瑞記

  番陽劉定嘗登廬山臨文殊金像所没之谷睹光明雲瑞圖示臨川王某求記其事某曰有有以觀空空亦幻空空以觀有幻亦實幻實果有辨乎然則如子所睹可以記可以無記記無記果亦有辨乎雖然子既圖之矣余不可以無記也定以熙寧元年四月十日十年九月二十七日睹某以元豐元年十一月二十三日記

  撫州祥符觀三清殿記

  臨川之州城横溪上西出出城之上有宫巋然溪之沄沄流過其下東南之山皆在其門戶牎牖之閒者曰祥符觀觀之中有屋四注深五十五尺廣七十二尺陞之高居深十八分之一楹二十有四門兩夾䆫中象三旁象二十有六者曰三清殿用其師之說以動人而能有此者曰道士黎自新出其力以歸於道士之說而卒成此者曰里之人鄧佺佺之子表故嘗與予遊予之歸表語其父之事而乞予文予不能拒也夫用其師之說以動人者道士也予力顧出道士下復何云哉皇祐二年五月二十五日

  臨川文集卷八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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