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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孟精义 宋 朱熹

8-論語精義卷四上
  論語精義卷四上

  宋 朱子 撰

  述而第七

  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於我老彭

  伊川解曰傳述而不作信古而好之自比於老彭也又語録曰述而不作聖人不得位止能述而已范曰夫子之於六經未嘗有作焉皆述也信聖人不欺後世故能好古不信則不能好也堯舜稽古亦述而已矣亦信而已矣竊比於我老彭所以尊古人言不自我始也人君豈可不以先王為法哉

  呂曰老彭祖殷周之老成人二者皆老彭之事故孔子取之

  謝曰事有述有作至於道則無述作之殊時有古有今至於道則無古今之變夫子謂二三子之意以為我旣聖矣恐其矜己而造異也其義若曰我何以異於人哉亦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自比於老彭耳彭之為人不可考其誰何要之必其則古昔稱先王以名世者

  楊曰孔子於我老彭不同道而竊自比之者述而不作信而好古而已然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然則孔子亦有作與曰春秋之時詩非盡亡也黍離降而為國風則雅之詩亡矣雅亡則無政春秋所為作也故曰春秋天子之事前此未之有謂之作者以是然而其事則齊桓晉文其文則史其義則竊取之於是三者加損焉蓋亦述之而已矣尹曰老彭不可考也蓋信古而傳述者也孔子亦然信古而傳述之不敢當作者云耳

  子曰默而識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於我哉伊川解曰默識而無厭倦者有諸己者也何有於我哉勉人學當如是也子貢曰學不厭智也教不倦仁也仁且智夫子旣聖矣以仁智而言也 又語録曰默而識之乃所謂學也惟顔子能之故孔子曰吾與回言終日不違如愚退而省其私言顔子退而省其在己者亦足以發此故仲尼知其不愚可謂善學者也

  范曰聖人之於言皆不得已默而識之者不言而喻也學不厭智也教不倦仁也三者皆進德而不已故夫子自以為有之

  呂曰默識所以存諸心學不厭所以成諸己誨不倦所以成諸人合内外物我之道也我之道舍是三者復何所有

  謝曰識非知識之識乃誌識之識默而識之猶曰默而不忘也蓋人之於道有所見所聞或終身誦之者可謂好矣非默而識之有書諸紳者矣非默而識之蓋已與道未免為二物也至於默而識之神與道契譬猶以水投水方且滿意自得何暇發於言語之間哉此道聽塗說聖人不罪其掠美攘善特哀其德之棄也學不厭誨不倦子貢常論之矣

  楊曰默而識之蓋有言意之所不能及者學而不厭智也誨人不倦仁也仁且智則旣聖矣是乃所以為夫子也

  尹曰默識而心通力學而日新勤以教人孰能若孔子者哉則而效之入德之序也充而至之則聖人矣曰何有於我是以勉學者云耳

  子曰德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

  伊川解曰憂如是則德日新矣

  范曰德必修而後進學必講而後明徙義以崇德改過以修慝憂此四者所以為人法也

  謝曰見道易惟修德然後可以得道言道易惟講學然後可以明道聞義不能徙與不聞同不善不能改則安於自棄矣此四者自衆人觀之亦豈為顯過哉聖人則以為終於此而已此非聖人之憂也與孟子所謂飽食煖衣佚居而無教聖人有憂之其意同楊曰德之不修則無以誠身學之不講則無以明善明乎善矣而勇不足以行之則難於進德矣是宜憂也

  尹曰德必修而後成學必講而後明見善能徙改過不吝此四者日新之要也苟未能至之聖人猶憂之况學者乎

  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

  伊川解曰申申和適之貌夭夭温裕之貌 又語録曰申申是和樂中有中正氣象夭夭是舒泰氣象此皆弟子善形容聖人處也為申申字說不盡故更著夭夭字今人不怠惰放肆必太嚴厲嚴厲時著此四字不得怠惰放肆時亦著此四字不得除非聖人便自有中和之氣或問人之燕居形氣怠惰而心不慢可否曰安有箕踞而心不慢者昔呂與叔來緱氏問居中某嘗窺之必見其儼然危坐可謂敦篤矣學者須恭敬不可令拘迫拘迫則難久矣

  尹和靖言親見先生稱道劉質夫如此非呂與叔也范曰申申舒遲也夭夭和樂也申以言其體夭以言其心君子之行惟敬與和而已在外則敬在内則和此以進德而不已也

  呂曰申申舒而不至於倨夭夭屈而不失其和皆温舒之貌

  謝曰善觀聖人者可以得之於儀形蓋周旋中禮者必其盛德之至是以二三子無時不觀省於斯焉燕居非鞠躬如不容之時是以其容申申非踧踖屏氣之時是以其色夭夭此之謂中節

  楊曰申申其容舒也夭夭其色愉也燕居不為容色故如是蓋其心廣體胖而形諸外者自爾也

  尹曰申申和適之貌夭夭温裕之貌

  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

  伊川解曰夫子盛時寤寐常存行周公之道及其老也志慮衰矣存道者心無老少之異行道者身老則衰矣故孔子曰吾衰也久矣 又語録曰孔子初欲行周公之道至夢寐不忘及晚年不遇哲人將萎之時故自謂不復夢見周公因此說夢便可致思思聖人與衆人夢如何夢是何物高宗夢傅說如何曰此誠意所感故形於夢 或曰人心所繋著之事則夜見於夢所著事善夜夢見之無害乎曰雖是善事心亦動也凡事有兆朕入夢者無害捨此皆妄動曰孔子夢見周公如何曰此聖人存誠處也聖人欲行周公之道故雖一夢寐不忘周公及旣衰知周道之不可行不復夢見也 或問聖人固嘗夢見周公乎曰否孔子昔嘗夢寐間思周公後不復思耳若謂夢見周公大段害事即非聖人曰聖人無夢乎曰有夫衆人日有所思夜則成夢或不思而夢亦是舊習氣類相應聖人夢異於此高宗夢傅說真有傅說在傅巖也

  横渠曰無意我固必然後範圍天地之化從心而不踰矩老而安死然後不夢周公從心莫如夢見周公志也不夢欲不踰矩也不願乎外也順之至也老而安死也故曰吾衰也久矣

  范曰吾衰者老將至而道不行也 又曰孔子習周公蓋常欲天下如周公之盛復夢見猶不可得而况於目覩之乎閔時之不復興也

  謝曰聖人開物成務誠不厭健不息不以愛身而自佚也故孔子於東周之事夢寐以之及鳳鳥不至河不出圖然後無意於經世則其不復夢見周公不亦宜乎然非聖人之私意蓋天之無意於斯文也何以知天之無意於斯文觀聖人可也豈惟以此知天心聖人亦自考也故於吾道之衰不必言明王不興特曰吾不復夢見周公

  楊曰方其盛時思欲為周公之事或形於夢寐道不行天下無可為者夢見不可復况欲以其身親為之乎故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則與盛時異矣

  尹曰夫子有意於當世常欲興周公之治及其志不能就以至於衰老故歎曰不復夢見周公也

  子曰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游於藝

  伊川解曰學者當如是游泳於其中 又語録曰志於道凡物皆有理精微要妙無窮當志之耳德者得也在已者可以據依於仁者凡所行必依著於仁兼内外而言之也

  横渠曰志道則進據者不止矣依仁則小者可游而不失和矣 又曰藝者日為之分義也涉而不有過而不存故曰游

  范曰道不可須臾離也故志之德者得於身也故據之仁者無不愛也故依之藝者可以廣業也故游之明於此四者則可謂善學者矣

  呂曰志所存據所執依所行游所養

  謝曰志於道志猶言趨向【闕】非道志道譬則戴天舉目無不在據德譬履地有方所矣依於仁猶魚之依水顛沛造次不離也藝無之不害為君子有之不害為小人故時出而習之游如羈遊之遊

  游曰志於道者念念不忘於道也念念不忘則將有以宅心矣宅心於道者無思也惟精也無為也惟一也惟精則無偏此道之大中惟一則無變此道之大常堯授舜舜授禹至於允執厥中則志於道之效也據於德者止其所而自得也自得於己無待於外則有以勝物而其固萬物莫足以傾之獨立不懼而其守舉世莫得以易之則所據之地可謂之【闕】且久矣孟子所謂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則據於德之效也據於德所以體道也依於仁出入起居視聽食息無時而違仁也仁者人也人之成位乎天地之間以其仁而已不然則皇皇然無所依矣猶之父者子之天也而子依之夫者妻之天也而妻依之不得而違也君子依乎中庸亦若是而已為中庸之不可須臾離也依者違之反也顔子三月不違仁則依於仁之效也依於仁所以成德也義宜此者也禮體此者也智知此者也故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是故君子依於仁而足矣非謂倚一偏也孰謂三月不違仁而又不足於義乎道者天也故言志德者地也故言據仁者人也故言依至於遊於藝則所以閑邪也蓋士志於道苟未至於從心則必有息遊之學焉傳曰張而不弛文武不能也不有博奕者乎為之猶賢乎已夫博奕固惡矣而其惡止於博奕若飽食終日無所用心則心之放逸熱焦火而寒凝氷何所不至哉是以聖人寧取於博奕也况六藝之正乎故游於禮所以防其躁也游於樂所以遵其和也游於射所以正内志而直外體也御也書也數也亦若是而已是皆操心之術也先王之時自幼子常示無誑六歲學方名十年學幼儀十三舞勺成童舞象以至於灑掃應對進退無非學者庸詎知大人不失赤子之心不緣是而得乎故游於藝所以守仁也本末内外交進而不遺則於宅心而執厥中亦何患於弗克哉

  楊曰志於道則心之所之無非道也據於德則所居而安者無非德也依者對違之稱依於仁則無違仁也人之於游則縱而至於放者有矣故君子之游必於藝焉所以閑其内也夫道之不可須臾離也蓋如是尹曰志道以致之據德以行之依仁以居之若夫藝則游之而已游者涉而不有過而不存

  子曰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嘗無誨焉

  范曰夫子誨人不倦苟能以禮見者未嘗無誨焉老子曰聖人不積旣以與人已愈有旣以分人已愈多成人所以成已也

  謝曰束修不必用於見師古人相見之禮皆然言及我門者苟以是心至未嘗不教之

  楊曰苟以是心至斯受之而已故不倦也

  尹曰苟以禮來者無不教也

  子曰不憤不啓不悱不發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

  明道曰孔子教人不憤不啓不悱不發蓋不待憤悱而發則知之不能堅固待憤悱而後發則沛然矣學者深思之思而不得然後為他說便好若初學却須且為他說不然非獨他不曉恐止人好問之心 又曰學要自得古人教人惟指其非故曰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言三隅舉其近若夫告諸往而知來者則其知己深遠矣 又曰語學者以所見未到之理不惟所得不深徹久將理來低看了

  伊川解曰不憤不啓不悱不發待其誠至而後告也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旣告之必待其自得也憤悱誠意見於辭色也

  范曰夫子之學猶發憤忘食則進也勇悱則其慮也深因而啓發之則其人必自得矣孟子曰君子之所以教者五有如時雨化之者顔子是也有成德者有達材者有答問者憤悱之類是也有私淑艾者舉一隅之類是也

  呂曰憤者不得於心悱者不得於言

  謝曰非不欲啓也要之不憤則不能啓非不欲發也要之不悱則不能發以其心不在焉故也識一隅必無不識三隅之理不以三隅反豈惟不能推類蓋雖一隅亦不識矣語之無益復如有復於王之復楊曰善教人者使人繼其志欲其自得之故如是尹曰憤悱誠意見於辭色者待其誠至而後告之告之必待其自得乃復告耳以三隅反者通類之謂也

  子食於有喪者之側未嘗飽也子於是日哭則不歌伊川解曰食甘美則飫飽有喪者在側豈能甘也范曰此所依於仁也故聖人推其心以教人所以使民相愛也子於是日哭則不歌哀樂不可以無常無常非所以養心也哭與歌不同不惟恤人亦所以自養也

  謝曰於此可以見聖人情性之正也能識聖人之情性然後可以學道未嘗飽臨喪哀也是日哭則不歌哭非謂生者故也聖人哀樂中節未有終日之間其哀不變者若其終日之間其哀不變亦過而不化矣蓋其他感物而樂亦有之特不歌耳

  楊曰方匍匐救之而飽食於其側仁人不忍也哭則不歌哀樂不相襲也

  尹曰臨喪哀也故食未嘗飽異哀樂也故哭則不歌於此見聖人忠厚之心也

  子謂顔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唯我與爾有是夫明道曰中庸之言放之則彌六合卷之則退藏於密孔子謂顔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君子所性雖大行不加焉雖窮居不損焉不為堯存不為桀亡者也行藏何累於己

  伊川解曰用舍無所預於己安於所遇者也或曰然則知命矣夫曰安於遇者命不足道也君子知有命故言必曰命然而安之不以命知求無益於得而不求者非能不求者也

  横渠曰用則行舍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顔子龍德而隱遯世不見知而不悔與聖者同能 又曰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稱蓋士而懷居不可以為士必也去無道就有道遇有道而貧且賤君子恥之舉天下無道然後窮居獨善不見知而不悔中庸所謂惟聖者能之仲尼所以獨許顔淵惟我與爾有是夫

  楊曰樂則行之憂則違之孔顔之所同天下文明則孔子而已矣

  子路曰子行三軍則誰與子曰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

  伊川解曰子路自負其勇謂夫子必與已故夫子抑而教之

  范曰仲由好勇故以行三軍為問意其必與已也由之勇雖不至於暴虎馮河然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故其害上也又甚於匹夫矣故每言必抑之凡勇者皆不與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此勇而能怯者也呂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孔顔所同也可以仕則仕可以止則止孔子所獨也臨事而懼則備必豫好謀而成則動不妄

  謝曰聖人於行藏之間無意無必其行非貪位其藏非獨善始可謂真知物我之分者也至有欲心者不用而求行舍之而不藏是以惟回可與於此子路雖非貪夫位慕夫禄而有利心也然勇也能無固必乎至謂子行三軍則誰與其論益卑矣夫子言臨事而懼好謀而成特因其失而救之不謀不成不懼必敗雖小事尚然况於行三軍乎心有所恐懼則不得其正在聖人豈有不正乎蓋懼特慎而不忽之謂楊曰子路以孔子行藏與顔氏同故問子行三軍則誰與意其與己也然勇而無禮非所以行三軍也故孔子以是退之

  尹曰用舍無與於己行藏因其所遇命不足道也惟顔子幾於聖人故亦能之子路負其勇謂子行三軍則誰與意孔子必以與己也故抑之曰搏虎而涉河死而不悔如是之勇吾不與也

  子曰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

  伊川解曰富貴人之所欲也苟於義可求雖屈已可也如義不可求寧貧賤以守其志也非樂於貧賤義不可去也

  横渠曰富而可求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不憚執卑以求富求之有道也然得乃有命是求無益於得也范曰富人所欲也聖人其欲貧而惡富哉苟以道得之雖執鞭之士可為也而况其上者乎如不以其道則從志而已矣可違道以求富也哉

  呂曰居卑居貧君子有時而願為惟得之有命故無心於求

  謝曰天下之人徒能言富不可求惟夫子真知其不可求也是以從吾所好

  楊曰君子非惡富貴而不求也以其在天無可為之道也

  尹曰可求者義在我故也非義則在外者也故從吾所好

  子之所慎齊戰疾

  伊川解曰三者夫子所重慎人之事為多矣能察知所慎善觀聖人矣

  范曰慎齊所以交神也慎戰所以正人也慎疾所以保身也於齊也不致其精誠則無以交鬼神於戰也不能臨事而懼則無以正人以疢疾為小而不慎則危身之道也

  呂曰三者神人己而己事神之至莫先於齊用人之先無慎於戰養己之功無過於疾

  謝曰以誠敬維持之謂慎齊所以交鬼神誠則有不誠則無戰與疾如臨深履薄如何不慎

  楊曰齊所以交鬼神戰所以用民命疾所以傷吾生君子之所宜慎者孰大於是是故孔子齊必變食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康子饋藥未達不敢嘗蓋其慎之如此

  尹曰齊交乎鬼神戰決乎存亡疾繫乎死生夫子無所不慎弟子識其大者記之耳

  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伊川解曰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當食而聞忘味之美也三月乃音字誤分為二也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歎其美也作三月則於義為不可【聖人不當固滯如此】又語録曰三月本是音字謂在齊聞韶音音字分

  為三月傳寫之誤也聖人所過者化不應忘味之久也 又曰聖人不凝滯於物安有聞韶雖美直至三月不知肉味者乎三月字誤當作音字此聖人聞韶音之美當食不知肉味乃歎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門人因此記之

  范曰韶盡美又盡善樂之無以加此也故學之三月不知肉味誠之至感之深也夫子不意學樂至如是之美故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史記世家有學之二字】

  謝曰三月不知肉味以意逆志讀之方其感時不知肉味也則宜然三月之間無一日之忘則以幾於固矣蓋志於累月之久尚時有感於心者不忘至於踰時則泊然矣程侍講以三月為音字

  楊曰書曰蕭韶九成鳳凰來儀蓋前古所無而後無繼者則韶之盡善盡美可謂至矣此夫子所以不圖樂之至於斯也故聞之不知肉味伊川謂在齊聞韶音音字分而為三月傳寫之誤也聖人所過者化不應忘味如是之久也

  尹曰子聞韶音當食而忘肉之味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歎其美也臣聞師程頤曰三月當作音字傳寫之誤

  冉有曰夫子為衛君乎子貢曰諾吾將問之入曰伯夷叔齊何人也曰古之賢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為也

  伊川解曰夫子為衛君乎問與輒否乎仁人讓國而逃諫伐而餓終無怨悔夫子以為賢故知其不與輒也

  謝曰介甫曰塗之人小者知有財利大者知有權勢其上乃知有名而已知有財利也奪之則怨知有權勢也黜之則怨知有名也毁之則怨伯夷不知有此三者知求仁而已求仁在我其得之無所德其不得之無所怨故孔子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乎夫財利權勢聲名固民之欲也先王因民之欲而節文之以禮樂欲民之仁也然後世知財利之可以為侈知權勢之可以為驕知聲名之可以為夸而莫知仁之可以安且樂也自子貢之徒於天下之理晰矣尚疑伯夷之用心則瞢瞢者豈足悲乎大意知察言而觀色則當如此非機巧也與趙廣漢欲問馬先問牛意異辭欲巧亦學者窮理一事也

  楊曰衛太子蒯聵得罪於靈公而奔宋已而之晉趙氏靈公怨其出奔也謂少子郢曰吾將立若為後靈公卒夫人立郢為太子曰此靈公命也郢曰有亡人之子輒在不敢當於是衛人立輒為君昔者公儀仲子之喪舍其孫而立其子子游問諸孔子孔子曰否立孫則世子亡而立嫡孫禮也然則郢之讓輒之立正也趙簡子欲立蒯聵而衛人以兵拒之不得入夫蒯聵得罪於靈公出奔不宜有衛也衛人以輒為君矣則其拒之宜若可然故冉求以為問夫君子居是邦不非其大夫况其國君乎居衛而問衛君宜夫子之不告也故子貢以夷齊問之夫伯夷叔齊孤竹君二子也伯夷兄也叔齊弟也父欲立叔齊而叔齊以伯夷為兄而讓之伯夷以為父命也不受而逃去故國人立其中子而夫子賢之子貢以是知其不為衛君也何以言之蓋為臣而不命於其君為子而不授於其父而有其國義之所不與也伯夷為兄叔齊讓之猶弗受也况得罪於其父乎則蒯聵不宜有衛明矣夫人以靈公之命而立郢受之可也而以輒在為辭其庶幾叔齊之義乎然輒之立以蒯聵嘗為世子故也蒯聵未嘗為世子則郢何辭焉而輒亦何自而立耶故春秋書趙鞅帥師納衛世子蒯瞶于戚書世子所以罪輒也然則蒯聵之入為輒者宜奈何去位從之可也拒之不可也國人拒之而立郢則其義兩得矣說者以為善兄弟之讓則惡父子之爭可知夫惡父子之爭雖庸夫愚婦知之矣而謂求賜之賢必待問而後知耶失其旨矣 或問夫子為衛君子貢自以意對可也何必更以夷齊為問曰向嘗解此一段亦未盡聵得罪先君而輒乃先君之命此其可疑又與夷齊事頗相類故以問也當是時聵以父爭輒便合避位國人擇宗室之賢者立之乃善又問伯夷當初若還立時如何曰伯夷不得罪於先君又問子路事孔悝死得是否曰亦是若使孔子為之則如之何曰它當自有處也又問方聵爭之時勸輒避位不從則去之如何曰可子路先以勸孔悝不可與其事只是失之太遲若使子貢問衛君孔子必不答居是邦不非其大夫况其君乎瞶輒事史記兩處出當以衛世家為正

  尹曰衛君父子爭國夷齊兄弟讓位孔子賢夷齊則其不為衛君也可知矣

  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

  明道曰樂亦在其中須知所樂者何事 又曰百官萬務金革百萬之衆飲水曲肱樂在其中萬變皆在人其實無一事

  伊川解曰雖疏食飲水不能改其樂故曰樂亦在其中非樂疏食飲水也不義而富貴視之輕如浮雲也范曰夫子所樂非疏食與水也雖貧而未嘗不樂夫道其有貧賤哉以義而得之行乎富貴不義而得則若浮雲然無有也

  謝曰非樂疏食飲水也蓋疏食飲水不足以害其樂然則夫子蓋無所樂也無所樂天下之至樂也如此則視義富義貴亦如浮雲而况不義乎

  楊曰天爵之貴備萬之富皆具於吾身天下孰加焉故雖飯疏食飲水人所不堪者樂亦在其中矣趙孟之所貴趙孟能賤之則視其去來之輕真如浮雲耳學者能究其所樂則不義之富貴於我乎何有尹曰君子所樂者非疏食飲水所能奪故云樂在其中矣不義富貴非所欲也故曰如浮雲

  子曰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

  伊川解曰此未贊易時言也更加我數年至五十以學易易道無大過矣古之傳易如八索之類皆過也所以易道未明聖人有作則易道明矣云學云大過皆謙辭 又語録曰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則年未五十也孔子未發明易道之時如八索之類不能無謬亂旣贊易道以黜八索則易之道可以無大過謬言學與大過皆謙辭也 問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不知聖人何因學易始能無過曰先儒謂孔子學易後可以無大過矣此大過失却文意聖人何嘗有過如待學易後無大過却是未學易前嘗有大過也又聖人如未嘗學易何以知其可以無過此蓋孔子時學易者支離易道不明仲尼旣修他經唯易未嘗發明故謂弟子曰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期之五十然後贊易道而黜八索是也又曰前此學易者甚衆其說多過矣聖人使弟子俟其贊易而後學之其過鮮矣 又曰當孔子時傳易者支離故言五十則學易言學者謙辭學易以無大過差易之道惟孔子無大過

  范曰夫子之為是言蓋未五十也五十而知天命故可以學易窮理盡性以至於命故可以無大過至於小過則聖人不自必其無也然則聖人有過乎曰聖人與人同類奚而無過也堯舜舍己從人舜曰予違汝弼庸非過乎夫惟過而能改不遂其非此所以為聖也是故夫子以不善不能改為憂其未學易不敢自以為無大過也

  謝曰因是知正六藝非夫子初心刪詩定書贊易道以黜八索皆其自衛反魯之後乎然昔之說易其殽亂如八索者蓋多待夫子贊而黜之然後其道可以大明可以大無過指易書之害正者言也

  楊曰知性知天然後可以言易知易然後可以無大過蓋與天地不同相似則斯為過矣與易為一然後無過孔子之學易宜不待五十言此者欲學者當其可而不躐等也

  尹曰臣聞之師程頤曰古之傳易如八索之類皆有過也所以易道未明聖人有作易道明矣曰大過曰加我數年皆謙之辭也

  子所雅言詩書執禮皆雅言也

  明道曰雅言雅素所言也至於性與天道則子貢亦不可得而聞蓋要在默而識之也 又曰詩書統言執禮人所執别【别一作行】

  伊川解曰世俗之言失正者多矣如吳楚失於輕趙魏失於重旣通於衆君子正其甚者不能盡違也惟於詩書執禮則必正其言也 又語録曰雅雅素所常言也

  范曰雅正也惟正可以為常故雅亦常也子所雅言者常言也每言必以詩書明之不然則執以禮其所常言不出乎此故曰皆雅言也

  謝曰詩書執禮乃聖人之常言也因記夫子談易之語而以類記之

  楊曰孔子自謂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又曰春秋天子之事故所雅言詩書執禮而已

  尹曰雅者正也惟正可以為常故雅亦素也雅言者所常言也孔子常言必明以詩書或執以禮弟子因其語學易而類記

  葉公問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對子曰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

  伊川解曰葉公不知仲尼故問於子路子路以其不知聖人也故不對發憤至於忘食自樂能忘其憂老將至而不知好學之篤耳聖人未嘗自居於聖人也惟自謂其好學耳

  范曰發憤忘食者好學也樂以忘憂者好道也不知老之將至者日不足也此夫子終身之所行故欲以語人也

  謝曰發憤忘食非濟欲者樂以忘憂非累物者不知老之將至云爾不知年數之不足也要其極亦無我之事

  楊曰葉公不足以知孔子必有非所問而問故子路不對而孔子語之如此必有因其所問而告之者亦以發子路之知也

  尹曰子路不對葉公以形容之難也孔子所以語之蓋不自居其聖者而已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韓持國謂明道曰若有人明得了者先生信乎先生曰若有則豈不信蓋必有生知者然未之見也凡云為學者皆為此以下論孟子曰盡心知性存心養性便是至言也

  伊川解曰非自謂好學也所以勸人學也敏速也謂汲汲也 又語録曰生知只是他生自知理義者不待學而知縱使孔子是生知亦何害於學如問禮老聃訪官名於郯子何害為孔子禮文官名旣欲知舊物又不可望空撰得出須是問他先知者始得 又曰生而知之學而知之才也 或問生而知之要學否曰生而知之固不待學然聖人必須學

  范曰中庸曰或生而知之或學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強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此所謂中庸無賢者之過不肖者之不及也夫子不自以為生知而曰好古敏以求之所以道中庸也夫生而知之者天也學而知之者人也聖人所以帥人者學而已其在天者非所以教也

  呂曰好古敏求及其知之一也孔子誠以致學之功而齊生知之德

  謝曰至於入聖域則不論生知與學知之異言我非生而知之云爾其言則不居聖其意則不讓矣楊曰孔子之聖猶天之不可階而升也門人如顔淵猶曰雖欲從之末由也已故夫子自謂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蓋不以生知自居而示人以學使知所謂不可階而升皆可學而至也其循循善誘蓋如是

  尹曰孔子以生知之聖每云好學者非為勉人也蓋生而可知者義理耳若夫禮樂名物必待學而後能也

  子不語怪力亂神

  伊川解曰怪異勇力悖亂鬼神之事皆不以語人也范曰君子非正不言其所言者常道也明庶物察人倫而已是四者不可以訓也學者之言及此則心術不得其正未有不入於邪說者也

  呂曰怪不中也如素隱行怪之怪【闕】力也亂不治神妙理也語怪則道不中語力則德不立語亂則術不修語神則聞者惑

  謝曰介甫云怪非常也蓋聖人語常而不語怪語德而不語力語治而不語亂語人而不語神

  游曰夫子語治而不語亂何也君子樂道人之善惡言人之惡則語治而不語亂者聖人之仁也且語治而已則是非美惡較然明矣何必語亂而後可以為戒

  楊曰怪力亂神敗常亂俗故不語也

  尹曰怪異勇力悖亂鬼神之事皆不語恐惑人也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范曰見善從之者以善為師也見不善改之者以不善為師也三人行必有善有不善在彼而我皆得師焉是以君子顛沛造次不離於道也豈獨三人哉君之於臣今人之於古人雖之夷狄觀於鳥獸入乎患難皆可為師

  謝曰善吾師也不善亦吾師也

  楊曰學者何嘗師之有苟可以長為而救失皆吾師也故三人行必有善可擇而從不善者可省而改是乃得師也

  侯曰雖聖人未嘗無師也從之固吾師也改之亦吾師故也

  尹曰見賢思齊見不賢而内自省則善不善者皆我之師進義其有窮乎

  子曰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

  伊川解曰人莫不知有命也臨事而不懼者鮮矣惟聖人為能安命 又語録曰天生德於予便是命聖人極斷置以理

  范曰人事備而後可言天性道盡而後可以言至命生德於已者天也假手於人者命也桓魋豈能違天乎

  謝曰天生德於予是夫子與天合德矣與天合德則天且不違况桓魋乎然聖人不敢必其不我能害也使其能為我害亦天也故曰其如予何

  楊曰使孔子不免於桓魋之難是亦天也桓魋其如予何哉

  尹曰天其或者生德於予則宋司馬其如我何聖人安命故也

  子曰二三子以我為隱乎吾無隱乎爾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是丘也

  伊川解曰孔子之道一也其教人則異孔子常俯而就之孟子則推而高之孔子不俯而就則人不親孟子不推高則人不尊聖賢之分也二三子不能窺見聖人故告之以無隱也 又語録曰聖人之道猶天然門弟子親炙而冀及之然後知其高且遠也使誠若不可及則趨向之心不幾於怠乎故聖人之教常俯而就之曰吾無隱乎爾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非獨使資質庸下者勉思企及而才氣高邁者亦不敢躐易而進也

  范曰夫子之於人無所不用其極惟恐人以已為不可及而不學故告二三子無隱欲其皆如已也呂曰聖人體道無隱與天象昭然莫非至教常以示人而人自不察

  謝曰道在八荒之外近在父子夫婦之間視聽食息之際雖聖人何得而隱哉仰觀俯察無往而不與二三子共之也二三子特習矣而不察耳故曰吾無隱乎爾若不與二三子共之豈所謂天下之達道乎游曰聖人語默動靜無非教者其所以與二三子者甚易知而易見也惟其聽之者自不能見則以為有隱耳其曰是丘也者質諸己以實其言也故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聖人亦天而已矣子貢曰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是性與天道仲尼固嘗言之曷嘗有甚高不可測之論大而無當不近人情乎蓋亦不離於文章也而學者自不能以心契則或疑其未嘗言耳子貢旣聞道矣故知夫子之未嘗不言也子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盖能盡人道則於事鬼神之道可以不學而能也能知生之說則於死之說可不問而知也告人之道於是乎盡孰謂夫子有隱於由乎

  楊曰君子之道不出乎百姓日用之間夫何隱之有而由之者自不知也疑若有隱焉故曰吾無行而不與二三者者是丘也

  尹曰聖人作止語默無非教也恐弟子不能窺識故曰無隱爾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

  伊川解曰教人以學文修行而存忠信也忠信本也一心之謂誠盡心之謂忠存於中之謂孚見於事之謂信

  范曰學者之序必主於忠信而後為能行行有餘力則以學文文行外也忠信内也教者必自外入而文未嘗不先焉文所以成始亦所以成終也故舉其成則曰文行忠信

  謝曰教止於此四事其實三事耳文也行也忠信也楊曰博之以文約之以禮立之以忠信使知所以進德教者之事孰大於是

  尹曰四者皆可以入德

  子曰聖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君子者斯可矣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有恒者斯可矣亡而為有虛而為盈約而為泰難乎有恒矣

  伊川解曰才德出衆謂之君子善人良善之人也有常雖無善而守其常分者也若實無而為有以虛而為盈處約而為泰則妄人也難謂之有常矣

  横渠曰有常者不貳其心善人者志於仁而無惡范曰君子者聖人之次也有常者善人之次也善人不踐迹亦不入於室然則君子之次也世衰亂則無恒者多亡而為有故不學虛而為盈故不受約而為泰故無度此所以不能有恒也

  謝曰聖人大而且化君子得聖人之體而未化所以不見聖人思見君子善人不踐迹可以制行有恒者不越循法度而不敢以亡而為有虛而為盈約而為泰耳所以不見善人思見有恒者

  楊曰禮運自禹湯文武成王周公通謂之六君子則君子者聖賢之通稱也對聖人之言則君子其次也故聖人不得而見之得見君子斯可矣然君子非仁無成名仁聖皆孔子所不居也有恒心然後可與為善苟無恒心放僻邪侈無不為己故善人不可得而見思見有恒者易曰恒久也以亡為有終亦必亡而已矣何可久也虛也約也亦然故曰難乎有恒矣尹曰猶言不得中行而與之思其次也

  子釣而不綱弋不射宿

  伊川解曰聖人之仁不盡物不驚衆也

  范曰夫子之於釣弋亦有仁心焉此所謂造次必於是也若以小善為無益而弗為是以小惡為無傷而無去也故一物而不遺焉

  謝曰袁思正說不綱者惡其取物之多不射宿者不欲陰中物

  楊曰魯人獵較孔子亦獵較則釣弋有時而為之然盡物取之出其不意亦聖人不為也記此餘固可知也

  尹曰釣而不綱不欲盡物也弋不射宿不欲暴物也推是心以往其大者可知

  子曰蓋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知之次也

  伊川解曰不知而作妄作也聖人固無所不知也在衆人雖未能知之若能多聞擇善而從多見而記識之亦可以次於知之者也 又語録曰凡人作事皆不知惟聖人無不知者

  横渠曰世有不知而作之者蓋鑿也妄也夫子所不取也故曰我無是也 又曰見而識其善而未果於行愈於不知者耳

  范曰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聖人亦若是而已矣故不知而妄作者無有也多聞而擇之多見而識之指學者以致知之道也

  呂曰不知而作不免乎狂聞見之學雖曰未達而所行所知未悖於道見者目之所及聞者知所不見從者敏於行識者識之心而將行知者明之而已亦不失於心聞廣於見從愈於識識愈於知此其序也謝曰知者心有所覺也非聞見之所及只於聞見能擇而從之識之與心知殊異故曰知之次也

  楊曰孔子述而不作况有不知而作之者與故曰我無是也夫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多聞多見未足以與此故為知之次夫不知而後有妄作多聞能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能識之雖未足以為知之至然與夫不知而作者蓋亦有間矣

  尹曰事必知其道而後可作蓋不知其道而作之者妄也故孔子曰我無是也雖未知其道若能擇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次欲知其道者也

  互鄉難與言童子見門人惑子曰與其進也不與其退也唯何甚人潔已以進與其潔也不保其往也

  伊川解曰互鄉之人習於不善難與言善者也今四方之俗有頑惡難治者皆習使之然也互鄉之童子來而門人怪之子曰與其進也之志善不與退而不善也拒絶之則太甚矣人潔已而來當與其潔也豈保其往而不善乎聖人待物之弘也

  范曰聖人嘉善而矜不能互鄉之人夫子猶欲與之而不拒也孟子曰雖有惡人齋戒沐浴則可以事上帝上帝猶不絶也而况於聖人乎是以能改而新其德者必與之進雖惡人不絶也而况於童子能以禮見者乎

  謝曰童子委贄而退蓋本無與先生長者抗禮之意此門人所以惑也然先生與之進則進不與之進則退庸何傷蓋人苟有潔已之心以進亦可與也豈保其異日弗畔哉

  楊曰可者與之其不可者拒之蓋始學之事也子張曰我之大賢與於人何所不容則裕乎此矣况孔子乎互鄉難與言童子見在始學者不能不惑也然人潔已以進則與其潔苟以是心至斯受之矣於互鄉又何擇焉

  尹曰互鄉之人習於不善難與言善者也童子見門人惑故夫子曰與其進之志善不與其退而不善也若絶拒之則已甚矣人潔已以來當與其潔也安可保其往也

  子曰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伊川解曰為仁由己欲之則至未有力不足者也范曰仁者性之所有也為仁由已故不遠欲之則至矣行之則是也不求之已而求之外則遠矣

  謝曰我未見力不足者我欲仁仁自至矣

  楊曰為仁由己則我欲仁斯仁至矣

  尹曰為仁由已欲之則至何遠之有

  陳司敗問昭公知禮乎孔子曰知禮孔子退揖巫馬期而進之曰吾聞君子不黨君子亦黨乎君取於吳為同姓謂之吳孟子君而知禮孰不知禮巫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

  伊川解曰陳司敗問昭公知禮乎夫子以知禮答之而司敗以為黨在所不答也而復自云有過者巫馬期約以復告也 又語録曰彼國人來問君知禮否不成說不知禮也如陳司敗數昭公失禮之事而問之則有所不答顧左右而言他及巫馬期來告正合不答然孔子答之者以陳司敗必候其反命故須至答曰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 或問注言諱君之惡是否曰是何以歸過於己曰非是歸過於已此事却是陳司敗欲使巫馬期以取同姓之事去問是知禮不知禮却要回報言語也聖人只有箇不言而已若說道我諱君之惡不可也又不成却以取同姓為禮亦不可只可道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

  范曰天地定位而有君臣紀綱人倫故聖人謹之以為民之防也昭公之行不可揜也在夫子則當諱於陳司敗何有焉夫子引為已過所以存君臣也呂曰此與以微罪行同義黨君之過小彰君之惡其過大乃所以為義

  謝曰陳司敗泛問昭公知禮與不知禮與沈同問燕可伐與不可伐於孟子同也孔子豈敢對以不知禮若復問取同姓為知禮與不知禮則孔子當别有論陳司敗不復問直以為黨聖人豈復辨以我為無過也

  楊曰陳司敗問昭公知禮乎子曰知禮蓋居是邦而問其君其對之宜如此也司敗揖巫馬期而進之謂孔子為黨巫馬期以告者司敗之意也欲得孔子之言以反命故孔子曰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受其過而不辭不爾則無答可也然夫子旣自以為過則昭公之不知禮亦從可知矣

  尹曰人問國君知禮否乎對曰知禮者宜也司敗以孔子為黨而陳其事在所不答也而云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者以巫馬期請復命故也

  子與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後和之

  伊川解曰歌必全章也與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同也

  范曰歌之善者猶樂之而况於德之善其有不勉而進之者乎君子成人之美凡皆如此也

  呂曰使反之而後和之亦與人為善之義

  謝曰記聖人與人盡歡非貌親也

  楊曰反之而後和所以繼其聲也君子樂取諸人以為善者如此

  尹曰此記孔子樂善與人同也

  子曰文莫吾猶人也躬行君子則吾未之有得

  伊川解曰常人於文飾則皆欲勝人實行則未之見也 又語録曰人於文采皆不曰吾猶人也皆曰勝於人爾至於躬行君子則吾未見其人也 又曰文皆欲勝人至躬行則未嘗得也

  范曰文莫吾猶人也文不能勝人也躬行君子則吾未之有得者行未得為君子也文不能勝人行未得為君子此所以盡而不已也中庸曰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責已所以勉人也

  呂曰莫之為言猶曰得不也孔子自謂我之文章得不與人同乎但躬行君子自謂未得耳此非謙辭亦庸言庸行之至聖人有所不能

  謝曰文雖聖人無不與人同故不讓能躬行君子斯可以入聖故不居猶言君子道者三我無能焉楊曰學者旣其文而不孚其實故躬行君子未之有得

  尹曰子言文則吾莫能過人也至於躬行君子則未之見也

  子曰若聖與仁則吾豈敢抑為之不厭誨人不倦則可謂云爾已矣公西華曰正唯弟子不能學也

  伊川解曰夫子謙自謂不敢當仁聖然行之而不厭以誨人而不倦不厭不倦非己有不能也公西華見聖人之道遠而誨人不倦故歎曰正唯弟子不能學爾

  横渠曰君子於仁聖學不厭誨不倦且自謂不能蓋所以為能也

  范曰仁聖之次也聖人惟不自聖故能聖不敢當仁故能仁為之不厭所以學於聖也誨人不倦所以志於仁也夫子自言能此而已蓋謙也公西華以為二者乃所以為聖仁故弟子不能學也

  謝曰學不厭教不倦則聖且仁矣故曰正唯弟子不能學也

  楊曰子曰何事於仁必也聖乎則仁與聖宜若相遠矣又曰若聖與仁則吾豈敢則仁與聖皆孔子不敢居也蓋仁者通上下言之也苟有功施於仁皆可謂之仁故雖管仲亦曰如其仁語仁之至非大人其能當之若夫聖人則人倫之至無以尚之也然孔子所不敢居者名而已為之不厭誨人不倦則仁且智夫子旣聖矣有其實而不居其名正唯弟子之不能學也

  尹曰盡仁道即聖也唯聖人為能盡仁道夫子自謙而不敢當然行之而不厭誨人而不倦則知仁備矣故公西華曰弟子所不能者正以此耳

  子疾病子路請禱子曰有諸子路對曰有之誄曰禱爾於上下神祗子曰丘之禱久矣

  伊川解曰夫子病子路請禱子曰有是理乎子路以古人之誄對夫禱者悔過遷善以祈神之祐也聖人未嘗有過無善可遷故曰丘之禱久矣

  范曰子之於父臣之於君有疾而禱禮之常也夫子仕於魯恐其禮未得也故問曰有諸子路以誄對夫子因教以素行合於神明不欺其誠則是為禱故曰丘之禱久矣

  謝曰此非夫子不禱語子路以禱於鬼神之理也鬼神可以誠意交則禱之理有也不可以誠意交則禱之理無也使其無不禱可也使其有則夫子之誠意亦足矣故曰丘之禱久矣

  楊曰聖人與鬼神合其吉凶則其禱也久矣

  尹曰禱者悔過遷善祈祐於神也聖人未始有過無所不善自求多福而已何事於禱

  子曰奢則不孫儉則固與其不孫也寜固

  伊川解曰奢儉皆失禮也而奢之害大

  范曰奢儉皆非禮之中也與其失之奢不若失之儉儉猶得禮之本不孫則爭爭則亂之所由生也故聖人戒之

  謝曰儉特不可謂之中道犯禁陵上之過則亡也至於奢則豈特過中而已故曰不孫

  楊曰奢則僭上故不孫不孫亂之道也儉不由禮則固而已矣然猶近本也故與其不孫也寜固

  尹曰奢儉皆失中也而奢之失為大

  子曰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

  明道曰君子坦蕩蕩心廣體胖

  伊川解曰君子循理故常舒泰小人役於物故多憂戚

  范曰君子居易故常泰小人行險故多懼有諸内必形諸外二者皆其心自取之也夫子言君子小人必相反所以使人辨之也

  謝曰不憂不懼所以坦蕩蕩懷得失之心所以長戚戚

  楊曰居易俟命故坦蕩蕩放利而行則旣得之又患失焉故長戚戚也

  尹曰君子循理故常舒泰小人役於物故常憂戚

  子温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

  伊川解曰子温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德容之盛也善哉門人之能觀聖人也 又語録曰衆人安則不恭恭則不安

  范曰温而厲故不柔威而不猛故不暴恭而安故不勞温也威也恭也三者性之德厲也不猛也安也三者德之修故能中和也

  呂曰言温而厲故孫出而可法色威而不猛故望之儼然即之也温貌恭而安故動容周旋中禮

  謝曰三事皆聖人之仁義禮智充溢於中而睟面盎背而然在他人温則不厲厲則不温威則猛不猛則不威恭則不安安則不恭如伯夷柳下惠之氣象猶在兩偏若下惠則温勝厲若伯夷則厲勝温其唯聖人之時然後温而厲乎威非作威蓋德威也心慢而貌恭則雖恭而不安 又語録曰横渠嘗言吾十五年學箇恭而安不成明道曰可知是學不成有多少病在謝子曰凡恭謹必勉強不安肆安肆必放縱不恭恭如勿忘安如勿助長正當勿忘勿助長之間須子細體認取

  楊曰以直而温故厲以德而威故不猛由禮而恭故安如是然後為盛德

  尹曰聖人和順積中英華發外故温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非善觀聖人者不能形容至此

  論語精義卷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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