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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纂朱子全书

7-御纂朱子全書卷六
  御纂朱子全書卷六

  學六

  讀書法 讀諸經法 論解經 讀史 史學

  人生道理合下完具所以要讀書者蓋是未曾經歷見許多聖人是經歷見得許多所以寫在冊上與人看而今讀書只是要見得許多道理及理會得了又皆是自家合下原有底不是外面旋添得來【以下讀書法】

  學問就自家身已上切要處理會方是

  大抵學者讀書務要窮究道問學是大事要識得道理去做人

  本心陷溺之久義理浸灌未透且宜讀書窮理常不閒斷則物欲之心自不能勝而本心之義理自安且固矣

  今讀書緊要是要看聖人教人做工夫處是如何如用藥治病須看這病是如何發合用何方治之方中使

  何藥材何者幾兩何者幾分如何炮如何炙如何製如何切如何煎如何喫只如此而已

  讀書以觀聖賢之意因聖賢之意以觀自然之理開卷便有與聖賢不相似處豈可不自鞭策

  學者讀書須是於無味處當致思焉至於羣疑並興寢食俱廢乃能驟進因歎驟進二字最下得好須是如此若進得些子或進或退若存若亡不濟事如用兵相殺爭得些兒小可一二十里地也不濟事須大殺一番方是善勝為學之要亦是如此

  人言讀書當從容翫味此乃自怠之一說若是讀此書未曉道理雖不可急迫亦不放下猶可也若徜徉終日謂之從容却無做工夫處譬之煎藥須是以大火煮滾然後以慢火養之却不妨

  看文字正如酷吏之用法深刻都沒人情直要做到底若只恁地等閒看過了有甚滋味大凡文字有未曉處須下死工夫直要見得道理是自家底方住

  看文字須大段著精彩看聳起精神樹起筋骨不要困如有刀劍在後一般就一段中須要透擊其首則尾應擊其尾則首應方始是不可按冊子便在掩了冊子便忘却看注時便忘了正文看正文又忘了注須這一段透了方看後板

  寛著期限緊著課程

  讀書須是要身心都入在這一段裏面更不問外面有何事方見得一段道理出如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如何却說箇仁在其中蓋自家能常常存得此心莫教走作則理自然在其中今人却一邊去看文字一邊去思量外事只是枉費了工夫不如放下了文字待打疊教意思靜了却去看

  讀書須是有精力至之曰亦須是聰明曰雖是聰明亦須是靜方運得精神昔見延平說羅先生解春秋也淺不似胡文定後來隨人入廣在羅浮山住三兩年去那裏心靜須看得較透某初疑解春秋干心靜甚事後來方曉蓋靜則心虛道理方看得出義剛曰前輩也多是在背後處做幾年方成曰也有不恁地底如明道自二十歲及第一向出來做官自恁地便好了

  昔陳烈先生苦無記性一日讀孟子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忽悟曰我心不曾收得如何記得書遂閉門靜坐不讀書百餘日以收放心却去讀書遂一覽無遺

  今人看文字多是以昏怠去看所以不子細故學者且於靜處收拾教意思在裏然後虛心去看則其義理未有不明者也

  看前人文字未得其意便容易立說殊害事蓋既不得正理又枉費心力不若虛心靜看即涵養究索之功一舉而兩得之也

  或問看文字為衆說雜亂如何曰且要虚心逐一說看去看得一說却又看一說看來看去是非長短皆自分明譬如人欲知一箇人是好人是惡人且隨他去看隨來隨去見他言語動作便自知他好惡又曰只要虛心又云濯去舊聞以來新見

  學者不可只管守從前所見須除了方見新意如去了濁水然後清者出焉

  看書不可將自己見硬參入去須是除了自己所見看他冊子上古人意思如何如程先生解直方大乃引孟子雖是程先生言畢竟迫切

  某嘗見人云大凡心不公底人讀書不得今看來是如此如解說聖經一向都不有自家身已全然虛心只把他道理自看其是非恁地看文字猶更自有牽於舊習失點檢處全然把一己私意去看聖賢之書如何看得出

  聖人言語皆天理自然本坦易明白在那裏只被人不虛心去看只管外面捉摸及看不得便將自己身上一般意思說出把作聖人意思

  凡讀書須看上下文意是如何不可泥著一字如揚子於仁也柔於義也剛到易中又將剛來配仁柔來配義如孟子學不厭智也教不倦仁也到中庸又謂成己仁也成物智也此等須是各隨本文意看便自不相礙

  讀書而不能盡知其理只是心粗意廣凡解釋文義須是虛心翫索聖人言語義理該貫如絲髪相通若只恁大綱看過何緣見得精微出來所以失聖人之意也

  大凡讀書須是熟讀熟讀了自精熟精熟後理自見得如喫果子一般劈頭方咬開未見滋味便喫了須是細嚼教爛則滋味自出方始識得這箇是甜是苦是甘是辛始為知味又云園夫灌園善灌之夫隨其蔬果株株而灌之少閒灌溉既足則泥水相和而物得其潤自然生長不善灌者忙急而治之擔一擔之水澆滿園之蔬人見其治園矣而物未嘗沾足也又云讀書之道用力愈多收功愈遠先難而後獲先事而後得皆是此理又云讀書之法須是用功去看先一書費許多工夫後則無許多矣始初一書費十分工夫後一書費八九分後則費六七分又後則費四五分矣

  書須熟讀所謂書只是一般然讀十遍時與讀一遍時終别讀百遍時與讀十遍又自不同也

  李敬子說先生教人讀書云既識得了須更讀百十遍使與自家相乳入便說得也響今學者本文尚且未熟如何會有益

  書只貴讀讀多自然曉今即思量得寫在紙上底也不濟事終非我有只貴乎讀這箇不知如何自然心與氣合舒暢發越自然記得牢縱饒熟看過心裏思量過也不如讀讀來讀去少閒曉不得底自然曉得已曉得者越有滋味若是讀不熟都没這般滋味而今未說讀得注且只熟讀正經行住坐臥心常在此自然曉得嘗思之讀便是學夫子說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學便是讀讀了又思思了又讀自然有意若讀而不思又不知其意味思而不讀縱使曉得終是臲不安一似倩得人來守屋相似不是自家人終不屬自家使喚若讀得熟而又思得精自然心與理一永遠不忘某舊苦記文字不得後來只是讀今之記得者皆讀之功也老蘇只取孟子論語韓子與諸聖人之書安坐而讀之者七八年後來作出許多文字如此好他資質固不可及然亦須著如此讀只是他讀時便只要模寫他言語作文章若移此心與這様資質去講究義理那裏得來是知書只貴熟讀别無方法

  今人所以讀書苟簡者緣書皆有印本多了如古人皆用竹簡除非大段有力底人方做得若一介之士如何置所以後漢吳恢欲殺青以寫漢書其子吳祐諫曰此書若成則載之兼兩昔馬援以薏苡興謗王陽以衣囊徼名正此謂也如黄霸在獄中從夏侯勝受書凡再踰冬而後傳蓋古人無本除非首尾熟背得方得至於講誦者也是都背得然後從師受學如東坡作李氏山房藏書記那時書猶自難得晁以道嘗欲得公穀傳遍求無之後得一本方傳寫得今人連寫也自厭煩了所以讀書苟簡

  謂任道弟讀大學云須逐段讀教透默自記得使心口相應古時無多書人只是專心暗誦且以竹簡寫之尋常人如何辦得竹簡如此多所以人皆暗誦而後已伏生亦只是口授尚書二十餘篇黃霸就獄夏侯勝授尚書於獄中又豈得本子只被他讀得透徹後來著述諸公皆以名聞漢之經學所以有用

  讀書之法先要熟讀須是背看正看左看右看看得是了未可便說道是更須反覆翫味

  這工夫須用行思坐想或將已曉得者再三思省却自有一箇曉悟處出不容安排也書之句法義理雖只是如此解說但一次看有一次見識所以某書一番看有一番改亦有已說定一番看一番見得穩當愈加分曉故某說讀書不貴多只貴熟爾

  讀書且就那一段本文意上看不必又生枝節看一段須反覆看來看去要十分爛熟方見意味方快活令人都不愛去看别段始得人多是向前䟎去不曾向後反覆只要去看明日未讀底不曾去紬繹前日已讀底須翫味反覆始得用力深便見意味長意味長便受用牢固

  汎觀博取不若熟讀而精思

  大抵觀書先須熟讀使其言皆若出於吾之口繼以精思使其意皆若出於吾之心然後可以有得爾然熟讀精思既曉得後又須疑不止如此庶幾有進若以為止如此矣則終不復有進也

  温公荅一學者書說為學之法舉荀子四句云誦數以貫之思索以通之為其人以處之除其害以持養之荀子此說亦好誦數云者想是古人誦書亦記遍數貫字訓熟如習貫如自然又訓通誦得熟方能通曉若誦不熟亦無可得思索

  山谷與李幾仲帖云不審諸經諸史何者最熟大率學者喜博而常病不精汎濫百書不若精於一也有餘力然後及諸書則涉獵諸篇亦得其精蓋以我觀書則處處得益以書博我則釋卷而茫然先生深喜之以為有補於學者

  學者貪做工夫便看得義理不精讀書須是子細逐句逐字要見著落若用功粗鹵不務精思只道無可疑處非無可疑理會未到不知有疑耳大抵為學老少不同年少精力有餘須用無書不讀無不究竟其義若年齒向晩却須擇要用功讀一書便覺後來難得工夫再去理會須沈潛翫索究極至處可也蓋天下義理只有一箇是與非而已是便是是非便是非既有著落雖不再讀自然道理浹洽省記不忘譬如飲食從容咀嚼其味必長大嚼大咽終不知味也

  讀書須是窮究道理徹底如人之食嚼得爛方可嚥下然後有補

  大凡看書要看了又看逐段逐句逐字理會仍參諸解傳說教通透使道理與自家心相肯方得杜元凱云優而柔之使自得之厭而飫之使自趨之若江海之浸膏澤之潤渙然冰釋怡然理順然後為得也

  做好將聖人書讀見得他意思如當面說話相似聖賢之言須常將來眼頭過口頭轉心頭運

  讀書須是看著他那縫罅處方尋得道理透徹若不見得縫罅無由入得看見縫罅時脈絡自開

  學者初看文字只見得箇渾淪物事久久看作三兩片以至於十數片方是長進如庖丁解牛目視無全牛是也

  文字大節目痛理會三五處後當迎刃而解學者所患在於輕浮不沈著痛快

  聖人言語一重又一重須入深去看若只要皮膚便有差錯須深沈方有得

  看文字須逐字看得無去處譬如前後門塞定更去不得方始是

  看文字須子細雖是舊曾看過重温亦須子細每日可看三兩段不是於那疑處看正須於那無疑處看蓋工夫都在那上也

  看文字有兩般病有一等性鈍底人向來未曾看看得生卒急看不出固是病又有一等敏銳底人多不肯子細易得有忽略之意不可不戒

  觀書初得味即坐在此處不復精硏故看義理則汗漫而不别白遇事接物則頹然而無精神

  看書非止看一處便見道理如服藥相似一服豈能得病便好須服了又服服多後藥力自行

  讀書須看他文勢語脈

  讀書别無法只管看便是法正如獃人相似捱來捱去自家都未要先立意見且虛心只管看看來看去自然曉得某那集注都詳備只是要人看無一字閒那箇無緊要閒底字越要看自家意裏說是閒字那箇正是緊要字上蔡云人不可無根便是難所謂根者只管看便是根不是外面别討箇根來

  大抵看聖賢語言須徐徐俟之待其可疑而後疑之如庖丁解牛他只尋罅隙處游刃以往而衆理自解芒刃亦不鈍今一看文字便就上百端生事謂之起疑且解牛而用斧鑿鑿開成痕所以刃屢鈍如此如何見得聖賢本意且前輩講求非不熟初學須是自處於無能遵稟他前輩說話漸見實處今一看未見意趣便爭手奪脚近前爭說一分以某觀之今之作文者但口不敢說耳其意直是謂聖賢說有未至他要說出聖賢一頭地曾不知於自己本無所益鄉令老兄虛心平氣看聖人語言不意今如此支離大抵中年以後為學且須愛惜精神如某在官所亦不敢屑屑留情細務者正恐耗了精神忽有大事來則無以待之

  讀書須讀到不忍舍處方是見得真味若讀之數過略曉其義即厭之欲别求書看則是於此一卷書猶未得趣也蓋人心之靈天理所在用之則愈明只提醒精神終日著意看得多少文字窮得多少義理徒為懶倦則精神自是憒憒只恁昏塞不通可惜某舊日讀書方其讀論語時不知有孟子方讀學而第一不知有為政第二今日看此一段明日且更看此一段看來看去直待無可看方換一段看如此看久自然洞貫方為浹洽時下雖是鈍滯便一件了得一件將來却有盡理會得時若撩東劄西徒然看多事事不了日暮途遠將來荒忙不濟事舊見李先生說理會文字須令一件融釋了後方更理會一件融釋二字下得極好此亦伊川所謂今日格一件明日又格一件格得多後自脫然有貫通處此亦是他真曾經歷來便說得如此分明今若一件未能融釋而又欲理會一件則第二件又不了推之萬事事不了何益

  讀書看義理須是胷次放開磊落明快恁地去第一不可先責效纔責效便有憂愁底意只管如此胷中便結聚一餠子不散今且放置閒事不要閒思量只專心去翫味義理便會心精心精便會熟

  大凡看文字少看熟讀一也不要鑚硏立說但要反覆體驗二也埋頭理會不要求效三也三者學者當守此

  讀書不可以兼看未讀者却當兼看已讀者

  讀書不要貪多常使自家力量有餘正淳云欲將諸書循環看曰不可如此須看得一書徹了方再看一書若雜然並進却反為所困如射弓有五斗力且用四斗弓便可拽滿已力欺得他過今學者不忖自己力量去觀書恐自家照管他不過

  某最不要人摘撮看文字須是逐一段一句理會精神長者博取之所得多精神短者但以詞義簡易者涵養

  編次文字須作草簿抄記項頭如此則免得用心去記他兵法有云車載糗糧兵仗以養力也編次文字用簿抄記此亦養心之法

  學者理會文義只是要先理會難底遂至於易者亦不能曉學記曰善問者如攻堅木先其易者後其節目所謂攻瑕則堅者瑕攻堅則瑕者堅不知道理好處又却都在平易處

  凡讀書且須從一條正路直去四面雖有可觀不妨一看然非是緊要

  曾裘父詩話中載東坡教人讀書小簡先生取以示學者曰讀書要當如是【按裘父詩話載東坡與王郎書云少年為學者每一書皆作數次讀之當如入海百貨皆有人之精力不能兼收盡取但得其所欲求者爾故願學者每次作一意求之如欲求古今興亡治亂聖賢作用且只作此意求之勿生餘念又别作一次求事迹文物之類亦如之他皆放此若學成八面受敵與浮慕涉獵者不可同日而語】

  大凡看文字要急迫不得有疑處且漸漸思量若一下便要理會得也無此理

  讀書無疑者須教有疑有疑者却要無疑到這裏方是長進

  讀書理會道理只是將勤苦捱將去不解得不成文王猶勤而况寡德乎今世上有一般議論成就後生懶惰如云不敢輕議前輩不敢妄立論之類皆中怠惰者之意前輩固不敢妄議然論其行事之是非何害固不可鑿空立論然讀書有疑有所見自不容不立論其不立論者只是讀書不到疑處耳

  看文字且自用工夫先已切至方可舉所疑與朋友講論假無朋友久之自能見得蓋蓄積多者忽然爆開便自然通此所謂何天之衢亨也蓋蓄極則通須是蓄之極則通

  讀書若有所見未必便是不可便執著且放在一邊益更讀書以來新見若執著一見則此心便被此見遮蔽了譬如一片淨潔田地若上面纔安一物便須有遮蔽了處聖人七通八達事事說到極致處學者須是多讀書使互相發明事事窮到極致處所謂本諸身徵諸庶民考諸三王而不謬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直到這箇田地方是語云執德不弘易云寛以居之聖人多說箇廣大寛弘之意學者要須體之

  或問讀書未知統要曰統要如何便會知得近來學者有一種則舍去冊子却欲於一言半句上便要見道理又有一種則一向汎濫不知歸著處此皆非知學者須要熟看熟思久久之閒自然見箇道理四停八當而所謂統要者自在其中矣

  或問讀書工夫曰這事如今似難說如世上一等人說道不須就書冊上理會此固是不得然一向只就書冊上理會不曾體認著自家身巳也不濟事如說仁義禮智曾認得自家如何是仁自家如何是義如何是禮如何是智須是著身巳體認得如讀學而時習之自家曾如何學自家曾如何習不亦說乎曾見得如何是說須恁地認始得

  讀書不可只專就紙上求義理須反來就自家身上推究秦漢以後無人說到此亦只是一向去書冊上求不就自家身上理會自家見未到聖人先說在那裏自家只借他言語來就身上推究始得

  學須作自家底看便見切巳今人讀書只要科舉用已及第則為雜文用其高者則為古文用皆作外面看

  讀書須是虛心切己虛心方能得聖賢意切己則聖賢之言不為虛說

  學者讀書須要歛身正坐緩視微吟虛心涵泳切己省察又云讀一句書須體察這一句我將來甚處用得又云文字是底固當看不是底也當看精底固當看粗底也當看

  先生戲引禪語云一僧與人讀碑云賢讀著總是字某讀著總是禪溈山作一書戒僧家整齊有一川僧最䖃苴讀此書云似都是說我善財五十三處見善知識問皆如一云我已發三藐三菩提心而未知如何行菩薩行成菩薩道

  尹先生門人言尹先生讀書云耳順心得如誦己言工夫到後誦聖賢言語都一似自己言語良久曰佛所謂心印是也印第一箇了印第二箇只與第一箇一般又印第三箇只與第二箇一般惟堯舜孔顔方能如此堯老遜位與舜教舜做及舜做出來只與堯一般此所謂真同也孟子曰得志行乎中國若合符節不是且恁地說

  讀書便是做事凡做事有是有非有得有失善處事者不過稱量其輕重耳讀書而講究其義理判别其是非臨事即此理

  為學須是先立大本其初甚約中閒一節甚廣大到末梢又約孟子曰博學而詳說之將以反說約也故必先觀論孟大學中庸以考聖賢之意讀史以考存亡治亂之迹讀諸子百家以見其駁雜之病其節目自有次序不可踰越近日學者多喜從約而不於博求之不知不求於博何以考驗其約如某人好約今只做得一僧了得一身又有專於博上求之而不反其約今日考一制度明日又考一制度空於用處做工夫其病又甚於約而不博者要之均是無益【以上語類八十條】

  道之在天下其實原於天命之性而行於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閒其文則出於聖人之手而存於易書詩禮樂春秋孔孟氏之籍本末相須人言相發皆不可以一日而廢焉者也蓋天理民彝自然之物則其大倫大法之所在固有不依文字而立者然古之聖人欲明是道於天下而垂之萬世則其精微曲折之際非托於文字亦不能以自傳也故自伏羲以降列聖繼作至於孔子然後所以垂世立教之具粲然大備天下後世之人自非生知之聖則必由是以窮其理然後知有所至而力行以終之固未有飽食安坐無所猷為而忽然知之兀然得之者也故傅說之告高宗曰學于古訓乃有獲而孔子之教人亦曰好古敏以求之是則君子所以為學致道之方其亦可知也已然自秦漢以來士之所求乎書者類以記誦剽掠為功而不及乎窮理脩身之要其過之者則遂絶學捐書而相與馳騖乎荒虛浮誕之域蓋二者之蔽不同而於古人之意則胥失之矣【徽州婺源縣學藏書閣記】

  古之學者無他明德新民求各止於至善而已夫其所明之德所止之善豈有待於外求哉識其在我而敬以存之其亦可矣其所以必曰讀書云者則以天地隂陽事物之理脩身事親齊家及國以至於平治天下之道與凡聖賢之言行古今之得失禮樂之名數下而至於食貨之源流兵刑之法制是亦莫非吾之度内有不可得而精粗者若非考諸載籍之文沈潛參伍以求其故則亦無以明夫明德體用之全而止其至善精微之極也然自聖學不傳世之為士者不知學之有本而惟書之讀則其所以求於書不越乎記誦訓詁文詞之閒以釣聲名干禄利而已是以天下之書愈多而理愈昧學者之事愈勤而心愈放詞章愈麗論議愈高而其德業事功之實愈無以逮乎古人然非書之罪也讀者不知學之有本而無以為之地也使二三子知為學之本有無待於外求者而因以致其操存持守之力使吾方寸之閒清明純一真有以為讀書之地而後宏其規密其度循其先後本末之序以大翫乎閣中之藏則夫天下之理其必有以盡其纎悉而一以貫之異時所以措諸事業者亦將有本而無窮矣【福州州學經史閣記】

  簡策之言皆古先聖賢所以加惠後學垂教無窮所謂先得我心之同然者將於是乎在雖不可一向尋行數墨然亦不可遽舍此而他求也程子曰善學者求言必自近易於近者非知言也願尊兄深味此意毋遽忽易凡吾心之所得必以考之聖賢之書脫有一字之不同則更精思明辨以益求至當之歸毋憚一時究索之勞使小惑苟解而大礙愈張也【荅吳晦叔】

  或問讀書之法其用力也奈何曰循序而漸進熟讀而精思可也曰然則請問循序漸進之說曰以二書言之則先論而後孟通一書而後及一書以一書言之則其篇章文句首尾次第亦各有序而不可亂也量力所至約其程課而謹守之字求其訓句索其旨未得乎前則不敢求其後未通乎此則不敢志乎彼如是循序而漸進焉則意定理明而無疎易淩躐之患矣是不惟讀書之法是乃操心之要尤始學者之不可不知也曰其熟讀精思者何耶曰論語一章不過數句易以成誦成誦之後反復翫味於燕閒靜一之中以須其浹洽可也孟子每章或千百言反復論辨雖若不可涯者然其條理疏通語意明潔徐讀而以意隨之出入往來以十百數則其不可涯者將可有以得之於指掌之閒矣大抵觀書先須熟讀使其言皆若出於吾之口繼以精思使其意皆若出於吾之心然後可以有得爾至於文義有疑衆說紛錯則亦虛心靜慮勿遽取舍於其閒先使一說自為一說而隨其意之所之以驗其通塞則其尤無義理者不待觀於他說而先自屈矣復以衆說互相詰難而求其理之所安以考其是非則似是而非者亦將奪於公論而無以立矣大抵徐行却立處靜觀動如攻堅木先其易者而後其節目如解亂繩有所不通則姑置而徐理之此讀書之法也【讀書之要】

  看書須是將大段分作小段字字句句不可容易放過常時暗誦默思反復硏究未上口時須教上口未通透時須教通透已通透後便要純熟直得不思索時此意常在心胷之閒驅遣不去方是此一段了又換一段看令如此數段之後心安理熟覺得工夫省力時便漸得力也近日看得朋友閒病痛尤更親切都是貪多務廣匆遽涉獵所以凡事草率粗淺本欲多知多能下梢一事不知一事不能本欲速成反成虛度歲月但能反此如前所云試用歲月之功當自見其益矣至於作無益語以本心正理揆之誠是何補於事但人不做自己工夫向外馳走便見得此等事重若果見得自己分上合做底事千條萬端有終身勉勉而不能盡者則亦自當不暇及此矣【荅黄子耕】

  講學貴於實見義理要在熟讀精思潛心翫味不可貪多務得搜獵敷衍便為究竟也【荅宋深之】

  今人讀書務廣而不求精是以刻苦者迫切而無從容之樂平易者汎濫而無精約之功兩者之病雖殊然其所以受病之源則一而已【荅呂子約】

  所讀書太多如人大病在牀而衆醫雜進百藥交下決無見效之理不若盡力一書令其反復通透而復易一書之為愈蓋不惟專力易見工夫且是心定不雜於涵養之功亦有助也又謂不欲但為聞見之知此固當然聞見之知要得正當亦非易事誠未可輕厭而躐等也【荅呂子約】

  讀書只且立下一箇簡易可常底程課日日依此積累工夫不要就生疑慮既要如此又要如彼枉費思慮言語下梢無到頭處昔人所謂多岐亡羊者不可不戒也【荅呂子約】

  讀書正不必大段著力記當損人心力使人氣血不舒易生疾病况古人之學自有正當用力處此等止是隨力隨分開廣規模若專恃此亦成何等學問耶今人但見孔子問禮問官無所不學便道學問只是如此却不知得他合下是甚次第大底本領方有工夫到此若只將自家此等小小見識而學養子而后嫁豈不悞哉【荅徐居厚】

  欲於經史中求簡易用功處此亦别無他巧只是且將所已學者反復翫味不厭重複久之當覺意味愈深遠理致愈明白耳此外昔所未學亦有切於脩已治人之實者更以暇時量力探討使其表裏精粗通貫浹洽則於本原之地亦將打成一片無處不得力矣【荅黄子耕】

  於分明易曉切於日用治心脩已處反復翫味深自省察有不合處即痛加矯革如此方是為已工夫不可只於文字語言上著力也【荅曾泰之】

  觀書以己體驗固為親切然亦須遍觀衆理而合其歸趣乃佳若只據已見却恐於事理有所不周欲徑急而反疎緩也【荅程正思】

  橫渠先生有言義理有疑即濯去舊見以來新意此言最有理蓋舊見已是錯了今又就上面更起意思擘畫分疏費力愈多而於本經正文意思轉見昏了須是一切放下只將經文虛心涵泳令其本意瞭然心目之閒無少差互則却回頭來看舊來見處其是非得失不崇朝而決矣【荅王子合】

  人之所以神明其德應物而不窮者心而已古之君子自其始學則盡力於洒掃應對進退之閒而内事其心既久且熟矣則心平而氣和沖融暢適與物無際其觀於一世事物之變蓋無往而非吾樂也而况載籍所傳上超羲農下至於兹其閒聖賢之行事問學之源奧是非得失理亂存亡廢興之故包括籠絡靡不畢具苟涉其辭義而心必契焉則其可樂而玩也豈不亦至矣哉惟世之學者或不足以知此而勞於記誦佔畢之閒以為事是以語之至者既扞格而不入於心惟其粗厲而不平者感而入焉則其閒勃然而鬭而怒矣亦何樂之云哉【至樂齋記】

  讀書之法要當循序而有常致一而不懈從容乎句讀文義之閒而體驗乎操存踐履之實然後心靜理明漸見意味不然則雖廣求博取日誦五車亦奚益於學哉【荅陳師德】

  即聖賢之言平易明白之處虛心平氣熟翫而躬行之翫之深則理自明行之篤則力自進持之以久亹亹而上達焉則道體精微之妙聖賢親切之傳不待單傳密付而已了然心目之閒矣【荅汪叔耕○以上文集十七條】

  聖人千言萬語只是說箇當然之理恐人不曉又筆之於書自書契以來二典三謨伊尹武王箕子周公孔孟都只是如此可謂盡矣只就文字閒求之句句皆是做得一分便是一分工夫非茫然不可測也但患人不子細求索之耳須要思量聖人之言是說箇甚麽要將何用若只讀過便休何必讀【以下讀諸經法】

  讀六經時只如未有六經只就自家身上討道理其理便易曉

  讀書只就一直道理看剖析自分曉不必去偏曲處看易有箇隂陽詩有箇邪正書有箇治亂皆是一直路徑可見别無嶢崎

  人惟有私意聖賢所以留千言萬語以掃滌人私意使人人全得惻隱羞惡之心六經不作可也裏面著一點私意不得

  凡看文字端坐熟讀久久於正文邊自有細字注脚逬出來方是自家見得親切若只於外面捉摸箇影子說終不濟事聖人言語只熟讀翫味道理自不難見若果曾著心而看他道理不出則聖賢為欺我矣如老蘇輩只讀孟韓二子便翻繹得許多文章出來且如攻城四面牢壮若攻得一面破時這城子已是自家底了不待更攻得那三面方入得去

  學者只是要熟工夫純一而已讀時熟看時熟翫味時熟如孟子詩書全在讀時工夫孟子每章說了又自解了蓋他直要說得盡方住其言一大片故後來老蘇亦拖他來作文章說須熟讀之便得其味今觀詩既未寫得傳且除了小序而讀之亦不要將作好底看亦不要將作惡底看只認本文語意亦須得八九

  看經傳有不可曉處且要旁通待其浹洽則當觸類而可通矣

  經旨要子細看上下文義名數制度之類略知之便得不必大段深泥以妨學問

  學者觀書先須讀得正文記得注解成誦精熟注中訓釋文意事物名義發明經指相穿紐處一一認得如自己作出來底一般方能翫味反復向上有透處若不如此只是虚設議論如舉業一般非為己之學也曾見有人說詩問他關雎篇於其訓詁名物全未曉便說樂而不淫哀而不傷某因說與他道公而今說詩只消這八字更添思無邪三字共成十一字便是一部毛詩了其他三百篇皆成渣滓矣因憶頃年見汪端明說沈元用問和靖伊川易傳何處是切要尹云體用一源顯微無閒此是切要處後舉似李先生先生曰尹說固好然須是看得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都有下落方始說得此話若學者未曾子細理會便與他如此說豈不誤他某聞之悚然始知前日空言無實不濟事自此讀書益加詳細云

  某要人先讀大學以定其規模次讀論語以立其根本次讀孟子以觀其發越次讀中庸以求古人之微妙處大學一篇有等級次第總作一處易曉宜先看論語却實但言語散見初看亦難孟有感激興發人心處中庸亦難讀看三書後方宜讀之

  初學固是要看大學論孟若讀得大學一書透徹其他書都不費力觸處便見

  看孟子與論語不同論語要冷看孟子要熟讀論語逐文逐意各是一義故用子細靜觀孟子成大段首尾通貫熟讀文義自見不可逐一句一字上理會也

  講習孔孟書孔孟往矣口不能言須以此心比孔孟之心將孔孟心作自己心要須自家說時孔孟點頭道是方得不可謂孔孟不會說話一向任己見說將去

  人自有合讀底書如大學語孟中庸等書豈可不讀讀此四書便知人之所以不可不學底道理與其為學之次序然後更看詩書禮樂某纔見人說看易便知他錯了未嘗識那為學之序

  易中說理是豫先說下未曾有底事故乍看甚難不若大學中庸有箇準則讀著便令人識蹊徑詩又能興起人意思皆易看如謝顯道論語却有啟發人處雖其說或失之過識得理後却細密商量令平正也

  易只是空說箇道理只就此理會能見得如何不如詩書執禮皆雅言也一句便是一句一件事便是一件事如春秋亦不是難理會底一年事自是一年事且看禮樂征伐是自天子出是自諸侯出是自大夫出今人只管去一字上理會褒貶要求聖人之意千百年後如何知得他肚裏事聖人說出底猶自理會不得不曾說底更如何理會得

  敬之問易曰如今不曾經歷得許多事過都自揍他道理不著若便去看也卒未得他受用孔子晩而好易可見這書卒未可理會如春秋易都是極難看底文字聖人教人自詩禮起如鯉趨過庭曰學詩乎學禮乎詩是吟咏性情感發人之善心禮使人知得箇定分這都是切身工夫如書亦易看大綱亦似詩

  問易如何讀曰只要虛其心以求其義不要執己見讀其他書亦然

  問致知讀書之序曰須先看大學然六經亦皆難看所謂聖人有郢書後世多燕說是也如尚書收拾於殘闕之餘却必要句句義理相通必致穿鑿不若且看他分明處其他難曉者姑闕之可也程先生謂讀書之法當平其心易其氣闕其疑是也且先看聖人大意未須便以己意參之

  張元德問春秋周禮疑難曰此等皆無佐證強說不得若穿鑿說出來便是侮聖言不如且研窮義理義理明則皆可遍通矣因曰看文字且先看明白易曉者此語是某發出來諸公可記取

  問近看胡氏春秋初無定例止說歸忠孝處便為經義不知果得孔子意否曰某嘗說詩書是隔一重兩重說易春秋是隔三重四重說春秋義例易爻象雖是聖人立下今說者用之各信己見然於人倫大綱皆通但未知曾得聖人當初本意否且不如讓渠如此說且存取大意得三綱五常不至廢墜足矣今欲直得聖人本意不差未須理會經先須於論語孟子中專意看他切不可忙虛心觀之不須先自立見識徐徐以俟之莫立課程

  看經書與看史書不同史是皮外物事沒緊要可以劄記問人若是經書有疑這箇是切已病痛如人負痛在身欲斯須忘去而不可得豈可比之看史遇有疑則記之紙耶

  向時有一截學者貪多務得要讀周禮諸史本朝典故一向盡要理會得許多沒緊要底工夫少刻身已都自恁地顛顛倒倒沒頓放處如喫物事相似將甚麽雜物事不是時節一頓都喫了便被他撐腸拄肚沒奈何他

  今人只為不曾讀書秖是讀得粗書凡讀書先讀語孟然後觀史則如明鑑在此而妍醜不可逃若未讀徹語孟中庸大學便去看史胷中無一箇權衡多為所惑又有一般人都不曾讀書便言我已悟得道理如此便是惻隱之心如此便是羞惡之心如此便是是非之心渾是一箇私意如近時祧廟可見【以上語類二十四條】

  日用切巳之功則聖賢言之詳矣其在大學論語中庸孟子者文義分明指意平實讀之曉然如見父兄說門内事無片言半辭之可疑者什八九也曷為不少置其心於此而必用意於彼之崎嶇哉【荅胡平一】

  但取一書從頭逐段子細理會久之必自有疑有得若平時汎汎都不著實循序讀書未說義理不精且是心緒支離無箇主宰處與義理自不相親又無積累工夫參互考證驟然理會一件兩件若是小小題目則不足留心擇其大者又有躐等之弊終無浹洽之功非區區所望者但願頗采前說而以論語為先一日只看一二段莫問精粗難易但只從頭看將去讀而未曉則思思而未曉則讀反復翫味久之必自有得矣近年與朋友商量亦多以此告之然未見有看得徹尾者人情喜新厭常乃如此甚可歎論語二十篇尚不耐煩看得了况所謂死而後已者又豈能辦如此長遠工夫耶【荅王欽之】

  論孟中庸儘待大學貫通浹洽無可得看後方看乃佳若奔程趁限一向攅了則雖看如不看也近方覺此病痛不是小事元來道學不明不是上面欠却工夫乃是下面元無根脚若信得及脚踏實地如此做去良心自然不放踐履自然純熟非但讀書一事也【荅吳伯豐】

  承諭專看論語浸覺滯固因復看易傳及繫辭此愚意所未喻夫論語所記皆聖人言行之要果能專意翫索其味無窮豈有滯固之理竊恐却是不曾專一故不見其味而反以為滯固耳至如讀易亦當遵用程子之言卦爻繫辭自有先後今亦何所迫切而手忙脚亂一至於此耶【荅呂子約】

  讀書如論孟是直說日用眼前事文理無可疑先儒說得雖淺却别無穿鑿壞了處如詩易之類則為先儒穿鑿所壞使人不見當來立言本意此又是一種工夫直是要人虛心平氣本文之下打疊教空蕩蕩地不要留一字先儒舊說莫問他是何人所說所尊所親所憎所惡一切莫問而惟本文本意是求則聖賢之指得矣若於此處先有私主便為所蔽而不得其正此夏蟲井蛙所以卒見笑於大方之家也【荅呂子約】

  春秋前輩以為此乃學者最後一段事蓋自非理明義精則止是較得失考同異心緒轉雜與讀史傳摭故實無以異况如老兄心中本閙恐非所以矯失而趨中也愚意以為不若只看論語用年歲工夫却看證淺深别作道理然但論語中看得有味餘經亦迎刃而解矣聖人之言平易中有精深處不可穿鑿求速成又不可苟且閒看過直須是置心平淡慤實之地翫味探索而虛恬省事以養之遲久不懈當自覺其益切不可以輕易急迫之心求旦暮之功又不可因循媮惰虛度光隂也【荅魏元履】

  所諭文定專治春秋而於諸書循環誦讀以為學者讀書不必徹頭徹尾此殊不可曉既曰文定讀春秋徹頭徹尾則吾人亦豈可不然且又安知其於他書非少日已嘗反復硏究得其指歸至於老年然後循環汎讀耶若其不能亦是讀得春秋徹頭徹尾有得力處方始汎讀諸書有歸宿處不然前輩用心篤實決不如今時後生貪多務得涉獵無根也某於論孟大學中庸一生用功粗有成說然近日讀之一二大節目處猶有謬誤不住脩削有時隨手又覺病生以此觀之此豈易事若只恃一時聰明才氣略看一過便謂事了豈不輕脫自誤之甚耶呂伯恭嘗言道理無窮學者先要不得有自足心此至論也【荅胡季隨】

  學禮之意甚善然此事頭緒頗多恐精力短包羅不得今可且讀詩俟他日所編書成讀之未晩書雖讀了亦更宜溫習如大學語孟中庸則須循環不住温習令其爛熟為佳春秋一經從前不敢容易令學者看今恐亦可漸讀正經及三傳且當看史工夫未要便穿鑿說褒貶道理久之却别商量亦是一事也【荅潘子善】

  聞令諸生讀左氏及諸賢奏疏至於諸經論孟則恐學者徒務空言而不以告也若果如此則恐未安蓋為學之序為己而後可以及人達理然後可以制事故程夫子教人先讀論孟次及諸經然後看史其序不可亂也若恐其徒務空言但當就論孟經書中教以躬行之意庶不相遠至於左氏奏疏之言則皆時事利害而非學者切身之急務也其為空言亦益甚矣而欲使之從事其閒而得躬行之實不亦背馳之甚乎【荅呂伯恭】

  往年經無定說諸先生所發或不同故讀書不能無疑比年以來衆說盡出講者亦多自是無所致疑但要反復翫味認得聖賢本意道義實體不外此心便自有受用處耳尹和靖門人贊其師曰丕哉聖謨六經之編耳順心得如誦已言要當至此地位始是讀書人耳【荅范文叔】

  通經之士固當終身踐言乃為不負所學斯言之要所以警乎學者可謂至深切矣然士之必於通經正為講明聖賢之訓以為終身踐履之資耳非直以分章析句為通經然後乃求踐言以實之也【跋胡澹菴所作李承之論語說序】

  古之聖人作為六經以教後世易以通幽明之故書以紀政事之實詩以導情性之正春秋以示法戒之嚴禮以正行樂以和心其於義理之精微古今之得失所以該貫發揮究竟窮極可謂盛矣而總其書不過數十卷蓋其簡易精約又如此自漢以來儒者相與尊守而誦習之轉相受授各有家法然後訓傳之書始出至於有國家者歷年行事之迹又皆各有史官之記於是文字之傳益廣若乃世之賢人君子學經以探聖人之心考史以驗時事之變以至見聞感觸有接於外而動乎中則又或頗論著其說以成一家之言而簡冊所載篋櫝所藏始不勝其多矣然學者不欲求道則已誠欲求之是豈可以舍此而不觀也哉而近世以來乃有所謂科舉之業者以奪其志士子相從於學校庠塾之閒無一日不讀書然問其所讀則舉非向之所謂者嗚呼讀聖賢之言而不通於心不有於身猶不免為書肆况其所讀又非聖賢之書哉【建寜府建陽縣學藏書記○以上文集十二條】

  經之有解所以通經經既通自無事於解借經以通乎理耳理得則無俟乎經今意思只滯在此則何時得脫然會通也且所貴乎簡者非謂欲語言之少也乃在中與不中爾若句句親切雖多何害若不親切愈少愈不達矣某嘗說讀書須細看得意思通融後都不見注解但見有正經幾箇字在方好【以下論解經】

  解經謂之解者只要解釋出來將聖賢之語解開了庶易讀

  傳注惟古注不作文却好看只隨經句分說不離經意最好疏亦然今人解書且圖要作文又加辨說百般生疑故其文雖可讀而經意殊遠程子易傳亦成作文說了又說故今人觀者更不看本經只讀傳亦非所以使人思也

  自晉以來解經者却改變得不同是王弼郭象輩是也漢儒解經依經演釋晉人則不然捨經而自作文

  解書須先還他成句次還他文義添無緊要字却不妨添重字不得今人所添者却是重字

  今之談經者往往有四者之病本卑也而抗之使高本淺也而鑿之使深本近也而推之使遠本明也而必使至於晦此今日談經之大患也

  後世之解經者有三一儒者之經一文人之經東坡陳少南輩是也一禪者之經張子韶輩是也

  經書有不可解處只得闕若一向去解便有不通而謬處

  凡看文字諸家說有異同處最可觀謂如甲說如此且撏扯住甲窮盡其辭乙說如此且撏扯住乙窮盡其辭兩家之說既盡又參考而窮究之必有一真是者出矣

  凡先儒解經雖未知道然其盡一生之力縱未說得七八分也有三四分且須熟讀詳究以審其是非而為吾之益今公纔看著便妄生去取肆以己意是發明得箇甚麽道理公且說人之讀書是要將作甚麽用所貴乎讀書者是要理會這箇道理以反之於身為我之益而已

  大凡人讀書且當虚心一意將正文熟讀不可便立見解看正文了却著深思熟讀便如己說如此方是今來學者一般是專要作文字用一般是要說得新奇人說得不如我說得較好此學者之大病譬如聽人說話一般且從他說盡不可勦斷他說便以己意見抄說若如此全不見得他說是非只說得自家底終不濟事久之又曰須是將本文熟讀字字咀嚼教有味若有理會不得處深思之又不得然後却將注解看方有意味如人飢而後食渴而後飲方有味不飢不渴而強飲食之終無益也

  問伊川說讀書當觀聖人所以作經之意與聖人所以用心一條曰此條程先生說讀書最為親切今人不會讀書是如何只緣不曾求聖人之意纔拈得些小便把自意硬入放裏面胡說亂說故教他就聖人意上求看如何問易其氣是如何曰只是放教寛慢今人多要硬把捉教住如有箇難理會處便要刻畫百端討出來枉費心力少刻只說得自底那裏見聖人意又曰固是要思索思索那曾恁地又舉闕其疑一句歎美之

  傅至叔言伊洛諸公文字說得不恁分曉至先生而後大明先生曰他一時閒都是英才故撥著便轉便只須恁地說然某於文字却只是依本分解注大抵前聖說話雖後面便生一箇聖人有未必盡曉他說者蓋他那前聖是一時閒或因事而言或主一見而立此說後來人却未見他當時之事故不解得一一與之合且如伊川解經是據他一時所見道理恁地說未必便是聖經本旨要之他那箇說却亦是好說

  解文字下字最難某解書所以未定常常更改者只為無那恰好底字子細把來看又見不穩當又著改幾字所以橫渠說命辭為難

  某解書不合太多又先准備學者為他設疑說了他未曾疑到這上先與說了所以致得學者看得容易了聖人云不憤不啟不悱不發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須是教他疑三朝五日了方始與說他便通透更與從前所疑慮也會因此觸發工夫都在許多思慮不透處而今却是看見成解底都無疑了吾儒與老莊學皆無傳惟有釋氏常有人蓋他一切辦得不說都待别人自去敲搕自有箇通透處只是吾儒又無這不說底若如此少閒差異了

  或問大學解已定否曰據某而今自謂穩矣只恐數年後又見不穩這箇不由自家問中庸解曰此書難看大學本文未詳者某於或問則詳之此書在章句其或問中皆是辨諸家說

  說大學啟蒙畢因言某一生只看得這兩件文字透見得前賢所未到處若使天假之年庶幾將許多書逐件看得恁地煞有工夫

  某於論孟四十餘年理會中閒逐字稱等不教偏些子學者將注處宜子細看又曰解說聖賢之言要義理相接去如水相接去則水流不礙後又云中庸解每番看過不甚有疑大學則一面看一面疑未甚愜意所以改削不已

  程先生經解理在解語内某集注論語只是發明其辭使人翫味經文理皆在經文内

  精義諸老先生說非不好只是說得忒寛易使人向别處去某所以作箇集注便要人只恁地思量文義曉得了只管翫味便見聖人意思出來

  看精義須寛著心不可看殺了二先生說自有相關透處如伊川云有主則實又云有主則虛如孟子云生於其心害於其政發於其政害於其事又云作於其心害於其事作於其事害於其政自當隨文隨時隨事看各有通徹處

  讀論語須將精義看先看一段次看第二段將兩段比較孰得孰失孰是孰非又將第三段比較如前又總一章之說而盡比較之其閒須有一說合聖人之意或有兩說有三說有四五說皆是又就其中比較疎密如此便是格物及看得此一章透徹則知便至一章之中程子之說多是門人之說多非然初看時不可先萌此心門人所說亦多有好處蜚卿曰只將程子之說為主如何曰不可只得以理為主然後看他底看得一章直是透徹了然後看第二章亦如此法若看得三四篇此心便熟數篇之後迎刃而解矣且如格物致知之章程子與門人之說某初讀之皆不敢疑後來編出細看見得程子諸說雖不同意未嘗不貫其門人之說與先生蓋有大不同者矣

  論語中程先生及和靖說只於本文添一兩字甚平淡然意味深長須當子細看要見得他意方好

  中庸自首章以下多是對說將來不知他古人如何作得這様文字直是恁地整齊因言某舊年讀中庸都心煩看不得且是不知是誰作若以為子思作又却時復有箇子曰字更沒理會處某讀書須先理會得這様分曉了方去涵泳他義理後來讀得熟後方見得是子思參取夫子之說著為此書自是沈潛反復逐漸得其旨趣定得今章句一篇其擺布得來直恁麽細密又如太極圖若不分出許多節次來後人如何看得但未知後來讀者知其用功如是之至否

  五經中周禮疏最好詩與禮記次之書易疏亂道易疏只是將王輔嗣注來虛說一片

  王肅所引證也有好處後來鄭玄與王肅之學互相詆訾王肅固多非是然亦有考據得好處

  前輩解經有只明大義務欲大指明而有不貼文義強說者如程易發明道理大義極精只於易文義多有強說不通處

  問張子貞勝之說曰此雖非經義然其說自好便只行得他底說有甚不可大凡看人解經雖一時有與經意稍遠然其說底自是一說自有用處不可廢也不特後人古來已如此如元亨利貞文王重卦只是大亨利於守貞而已到夫子却自解分作四德看文王卦辭當看文王意思到孔子文言當看孔子意思豈可以一說為是一說為非

  橫渠云置心平易始知詩然橫渠解詩多不平易程子說胡安定解九四作太子事云若一爻作一事只作得三百八十四事此真看易之法然易傳中亦有偏解作一事者林艾軒嘗云伊川解經有說得未的當處此文義閒事安能一一皆是若大頭項則伊川底却是此善觀伊川者陸子靜看得二程低此恐子靜看其說未透耳譬如一塊精金却道不是金非金之不好蓋是不識金也

  子由詩解好處多歐公詩本義亦好因說東萊改本書解無闕疑處只據意說去木之問書解誰底好看曰東坡解大綱也好只有失如說人心惟危這般處便說得差了如今看他底須是識他是與不是處始得

  漢書傳訓皆與經别行三傳之文不與經連故石經書公羊傳皆無經文藝文志云毛詩經二十九卷毛詩詁訓傳三十卷是毛為詁訓亦不與經連也馬融為周禮注乃云欲省學者兩讀故具載本文然則後漢以來始就經為注未審此詩引經附傳是誰為之其毛詩二十九卷不知併何卷也

  問先生於三禮書春秋未有說何也曰春秋是當時實事孔子書在冊子上後世諸儒學未至而各以己意猜測正橫渠所謂非理明義精而治之故其說多鑿是也惟伊川以為經世之大法得其旨矣然其閒極有無定當難處置處今不若且存取胡文定本子與後來看縱未能盡得之然不中不遠矣書中間亦極有難考處只如禹貢說三江及荆揚閒地理是吾輩親目見者皆有疑至北方即無疑此無他是不曾見耳康誥以下三篇更難理會如酒誥却是戒飲酒乃曰肇牽車牛遠服賈何也梓材又自是臣告君之辭更不可曉其他諸篇亦多可疑處解將去固易豈免有疑禮經要須編成門類如冠昏喪祭及他雜碎禮數皆須分門類編出考其異同而訂其當否方見得然今精力已不逮矣姑存與後人趙幾道又問禮合如何脩曰禮非全書而禮記尤雜今合取儀禮為正然後取禮記諸書之說以類相從更取諸儒掊擊之說各附其下庶便搜閱又曰前此三禮同為一經故有三禮學究王介甫廢了儀禮取禮記某以此知其無識

  解經不必作文字止合解釋得文字通則理自明意自足今多去上作文字少閒說來說去只說得他自一片道理經意却蹉過了要之經之於理亦猶傳之於經傳所以解經也既通其經則傳亦可無經所以明理也若曉得理則經雖無亦可嘗見一僧云今人解書如一盞酒本自好被這一人來添些水那一人來又添些水次第添來添去都淡了他禪家儘見得這様只是他又忒無注解問陸氏之學恐將來亦無注解去曰他本只是禪【以上語類三十三條】

  大抵講學只要理會義理非人所能為乃天理也天理自然各有定體以為深遠而抑之使近者非也以為淺近而鑿之使深者亦非也學者患在不明此理而取決於心夫心何常之有好高者已過高矣而猶患其卑滯於近者已太近矣而猶病其遠此道之所以不明不行而學者所以各自為方而不能相通也前此以陳許二友好為高奇喜立新說往往過於義理之中正故常因書箴之蓋因其病而藥之非以為凡講學者皆當畫於淺近而遂止也然觀聖賢之學與近世諸先生長者之論則所謂高遠者亦不在乎創意立說之閒伊川云吾年二十時解釋經義與今無異然思今日意味覺得與少時自别又尹和靖門人稱尹公於經書不為講解而耳順心得如誦已言此豈必以創意立說為高哉今吾輩望此地位甚遠大槩讀書且因先儒之說通其文義而翫味之使之浹洽於心自見意味可也如舊說不通而偶自見得别有意思則亦不妨但必欲於傳註之外别求所謂自得者而務立新說則於先儒之說或未能究而遽舍之矣如此則用心愈勞而去道愈遠恐駸駸然失天理之正而䧟於人欲之私非學問之本意也且謂之自得則是自然而得豈可強求也哉今人多是認作獨自之自故不安於他人之說而必已出耳【荅柯國材】

  近日看得讀書别無他法只是除却自家私意而逐字逐句只依聖賢所說白直曉會不敢妄亂添一句閒雜言語則久久自然有得凡所悟解一一皆是聖賢真實意思如其不然縱使說得寶花亂墜亦只是自家杜撰見識也【荅吳伯豐】

  須先虚心熟讀本文未可遽雜他說俟看得本意分明却取諸先生說之通者錯綜於其閒方為盡善若合下便雜諸說混看則下梢只得周旋人情不成理會道理矣近日說經多有此弊蓋已是看得本指不曾分明又著一尊畏前輩不敢違異之心便覺左右顧瞻動皆室礙只得曲意周旋更不復敢著實理會義理是非文意當否矣夫尊畏前輩謙遜長厚豈非美事然此處才有偏重便成病痛學者不可不知也【荅沈晦叔】

  前賢之說雖或煩冗反晦經旨然其源深流遠氣象從容實與聖賢微意泯然默契今雖務為簡潔然細觀之覺得却有淺迫氣象而翫索未精涵養不熟言句之閒粗率而礙理處却多有之尹和靖嘗言經雖以誦說而傳亦以講解而陋此言深有味也近方見此意思若更得數年閒放未死當更於閒靜中淘汰之庶幾内外俱進不負平日師友之訓但恐無復此日耳龜山立言却似有意於含蓄而不盡遂多假借寄托之語殊不快人意聖賢之言則本是欲人易曉而其中自然有含蓄耳【荅或人】

  賢者言語論議頗多煩雜牽連之病此是大病須痛掃除凡有文字只就一段内看並不須引證旁通如此看得久之自直截也【荅林一之】

  大抵文義先儒盡之蓋古今人情不相遠文字言語只是如此但有所自得之人看得這意味不同耳其說非能頓異於衆也不可只管立說求奇恐失正理却與流俗詭異之學無以異也只據他文理反復翫味久之自明且是胷中開泰無許多勞攘此一事已快活了【荅許順之】

  讀書須是虛心平氣優游翫味徐觀聖賢立言本意所向如何然後隨其遠近淺深輕重緩急而為之說如孟子所謂以意逆志者庶乎可以得之若便以吾先入之說橫於胷次而驅率聖賢之言以從己意設使義理可通已涉私意穿鑿而不免於郢書燕說之誚况又義理窒礙亦有所不可行者乎【荅胡伯逢】

  字畫音韻是經中淺事故先儒得其大者多不留意然不知此等處不理會却枉費了無限辭說牽補而卒不得其本義亦甚害事也【荅楊元範】

  按此解之體不為章解句釋氣象高遠然全不略說文義便以己意立論又或别用外字體貼而無脈絡連綴使不曉者展轉迷惑粗曉者一向支離如此數章論性其病尤甚蓋本文不過數語而所解者文過數倍本文只謂之性而解中謂之太極凡此之類將使學者不暇求經而先坐困於吾說非先賢談經之體也且如易傳已為太詳然必先釋字義次釋文義然後推本而索言之其淺深近遠詳密有序不如是之匆遽而繁雜也大抵解經但可略釋文義名物而使學者自求之乃為有益耳【荅張欽夫孟子說疑義】

  問語孟或問乃丁酉本不知後來改定如何曰論孟集註後來改定處多遂與或問不甚相應又無工夫脩得或問故不曾傳出今莫若且就正經上翫味有未適處參考集註更有思索為佳不可恃此未定之書便以為是也【荅張元德】

  近看中庸古注極有好處如說篇首一句便以五行五常言之後來雜佛老而言之者豈能如是之慤實耶因此方知擺落傳註須是兩程先生方始開得這口若後學未到此地位便承虚接響容易呵叱恐屬僭越氣象不好不可以不戒耳【荅呂伯恭别紙】

  人有士君子之行乃先王教化德澤薰陶所就非一比長之官所能致也關市譏而不征乃文王治岐時事周禮乃成周大備之法隨時制宜自有不能同者前輩蓋嘗論之不當以此而難彼也以言動行為三重乃藍田呂氏說然以經文推之有所不通不若只從舊注之為安求全之毁對不虞之譽而言則亦當從舊注三代正朔胡氏春秋傳已有此論然鄭康成杜元凱說亦不可廢蓋三代雖不改時與月而春秋紀春無冰為異則固以周正紀事也石林葉氏又考左傳所記祭足取麥穀鄧來朝二事以為經傳所記有例差兩月者是經用周正而傳取國史直自用夏正者失於更改也詩中月數多用夏正者書金縢秋大熟亦是夏時此為不改時月之驗甚明但孟子所謂七八月乃五六月所謂十一月十二月乃九月十月為不可曉此亦宜當闕之耳天產地產之說某所未曉而李君所論亦未通地上有水恐不若從程傳之說大抵今人讀書不廣索理未精乃不能致疑而先務立說此所以徒勞苦而少進益也因讀李君脞說書此【跋李少膺脞說】

  凡解釋文字不可令注脚成文成文則注與經各為一事人唯看注而忘經不然即須各作一番理會添却一項工夫竊謂須只似漢儒毛孔之流略釋訓詁名物及文義理致尤難明者而其易明處更不須貼句相續乃為得體蓋如此則讀者看注即知其非經外之文却須將注再就經上體會自然思慮歸一功力不分而其翫索之味亦益深長矣【記解經○以上文集十三條】

  今人讀書未多義理未至融會處若便去看史書考古今治亂理會制度典章譬如作陂塘以溉田須是陂塘中水已滿然後決之則可以流注滋殖田中禾稼若是陂塘中水方有一勺之多遽決之以溉田則非徒無益於田而一勺之水亦復無有矣【以下讀史】

  先看語孟中庸更看一經却看史方易看先看史記史記與左傳相包次看左傳次看通鑑有餘力則看全史只是看史不如今之看史有許多嶢崎看治亂如此成敗如此與治同道罔不興與亂同事罔不亡知得次第

  問讀史之法曰先讀史記及左氏却看西漢東漢及三國志次看通鑑温公初作編年起於威烈王後又添至共和後又作稽古録始自上古然共和以上之年已不能推矣獨邵康節却推至堯元年皇極經世書中可見編年難得好者前日周德華所寄來者亦不好温公於本朝又作大事記若欲看本朝事當看長編若精力不及其次則當看國紀國紀只有長編十分之二耳

  凡觀書史只有箇是與不是觀其是求其不是觀其不是求其是便見得義理

  史且如此讀去待知首尾稍熟後却下手理會讀書皆然

  讀史有不可曉處劄出待去問人便且讀過有時讀别處撞著有文義與此相關便自曉得

  問讀史曰只是以自家義理斷之大槩自漢以來只是私意其閒有偶合處爾只如此看他已得大槩范唐鑑亦是此法然稍疎更看得密如他尤好

  讀史亦易見作史者意思後面成敗處他都說得意思在前面了如陳蕃殺宦者但讀前面許多疎脫都可見了甘露事亦然

  問經書須逐句理會至如史書易曉只看大綱如何曰較之經書不同然亦自是草率不得須當看人物是如何治體是如何國勢是如何皆當子細因舉上蔡看明道讀史逐行看過不差一字

  每日看一經外大學論語孟子中庸四書自依次序循環看然史亦不可不看若只看通鑑通鑑都是連長記去一事只一處說别無互見又散在編年雖是大事其初却小後來漸漸做得大故人初看時不曾著精神只管看向後去却記不得不若先草草看正史一過正史各有傳可見始末又有他傳可互考所以易記每看一代正史訖却去看通鑑亦須作綱目隨其大事劄記某年有某事之類準春秋經文書之温公亦有本朝大事記附稽古録後【以上語類十條】

  示諭讀史曲折鄙意以為看此等文字但欲通知古今之變又以觀其所處義理之得失耳初不必於翫味究索以求變化氣質之功也若慮其感動不平遂廢不讀則進退之閒又恐皆失之太過而兩無所據也【荅潘叔昌】

  昔時讀史者不過記其事實摭其詞采以供文字之用而已近世學者頗知其陋則變其法務以考其形勢之利害事情之得失而尤喜稱史遷之書講說推尊幾以為賢於夫子寧捨論孟之屬而讀其書然嘗聞其說之一二不過只是戰國以下見識其正當處不過知尊孔氏而亦徒見其表悅其外之文而已其曰折衷於夫子者實未知所折衷也後之為史者又不及此以故讀史之士多是意思粗淺於義理之精微多不能識而墮於世俗尋常之見以為雖古聖賢亦不過審於利害之算而已惟蘇黃門作古史序篇首便言古之聖人其必為善如火之必熱水之必寒不為不善如騶虞之不殺竊脂之不穀於義理大綱領處見得極分明提得極親切雖其下文未能盡善然只此數句已非近世諸儒所能及矣其論史遷之失兩句亦切中其膏肓不知近日推尊史記者曾為略分解否耳【荅趙幾道】

  士之所以能立天下之事者以其有志而已然非才則無以濟其志非術則無以輔其才是以古之君子未有不兼是三者而能有為於世者也然而所謂術者又豈隂險詭仄朝三暮四之謂哉亦語夫所以處事之方而已矣營邱張侯仲隆慷慨有氣節常以古人功名事業自期許不肯碌碌隨世俗上下至其才器閎博則又用無不宜蓋臨大事變而愈益精神指麾處畫無一不中機會者是其志與其材雖未盡見施設而人知其有餘矣然未嘗以是自足也方且博觀載籍記覽不倦蓋將酌古揆今益求所以盡夫處事之方者而施之非特如世之學士大夫兀兀陳編掇拾華靡以為談聽之資至其施諸事實則汎然無據而已也嘗客崇安之光化精舍暇日新一室於門右不置餘物獨取資治通鑑數十帙列其中焚香對之日盡數卷蓋上下若干年之閒安危治亂之機情偽吉凶之變大者綱提領挈細者縷析豪分心目瞭然無適而非吾處事之方者如是蓋三年矣而其起居飲食宴娱談笑亦無一日而不在是也室之前軒俯視衆山下臨清流邑屋臺觀園林陂澤之勝月星雨露風烟雲物之奇反若有以開滌靈襟助發神觀者尤於讀是書也為宜於是直以通鑑榜之而屬予記予聞之古今者時也得失者事也傳之者書也讀之者人也以人讀書而能有以貫古今定得失者仁也蓋人誠能即吾一念之覺者默識而固存之則目見耳聞無非至理而况是書先正温公之志其為典刑總會簡牘淵林有如神祖聖詔所褒者是亦豈不足以盡其心乎今侯有當世之志當世之才又能因是書以求盡其術此豈苟然而已哉然予猶欲進於行著習察之塗使異時見於用者無豪釐之差也則願以仁之說為侯誦之【通鑑室記○以上文集三條】

  太史公書疎爽班固書密塞【以下史學】

  史記亦疑當時不曾得刪改脫藁高祖紀記迎太公處稱高祖此様處甚多高祖未崩安得高祖之號漢書盡改之矣左傳只有一處云陳桓公方有寵於王

  漢書有秀才作底文章有婦人作底文字亦有載當時獄辭者秀才文章便易曉當時文字多碎句難讀尚書便有如此底周官只如今文字太齊整了

  劉昭補志於冠幘車服尤詳前史所無

  五代舊史温公通鑑用之歐公蓋以此作文因有失實處如宦者張居翰當時但言緩取一日則一日固二日則二日固歐公直將作大忠說得太好了

  問班史通鑑二氏之學如何曰讀其書自可見又曰温公不取孟子取揚子至謂王霸無異道夫王霸之不侔猶碔砆之於美玉故荀卿謂粹而王駁而霸孟子為齊梁之君力判其是非者以其有異也又温公不喜權謀至脩書時頗刪之奈當時有此事何只得與他存在若每處刪去數行讀著都無血脈意思何如存之却别作論說以斷之

  通鑑文字有自改易者仍皆不用漢書上古字皆以今字代之南北史除了通鑑所取者其餘只是一部好笑底小說

  明仲看節通鑑文定問當是温公節否明仲云豫讓好處是不以死生二其心故襄子云真義士也今節去之是無見識必非温公節也又云温公無自節通鑑今所有者乃偽本序亦偽作

  通鑑例每一年或數次改年號者只取後一號故石晉冬始簒而以此年繫之曾問呂丈呂丈曰到此亦須悔然多了不能改得某只以甲子繫年下面注所改年號

  才有好底有不好底德有好底有不好底德者得之於己才者能有所為如温公所言才是不好底既才是不好底又言才德兼全謂之聖人則聖人一半是不好底温公之言多說得偏謂之不是則不可

  温公以正直中和為德聰明強毅為才先生曰皆是德也聖人以仁智勇為德聰明便是智強毅便是勇

  温公通鑑不信四皓輔太子事謂只是叔孫通諫得行意謂子房如此則是脅其父曰子房平生之術只是如此唐太宗從諫亦只是識利害非誠實高祖只是識事機明利害故見四皓者輔太子便知是得人心叔孫通嫡庶之說如何動得他又謂高祖平生立大功業過人只是不殺人温公乃謂高祖殺四人甚異【事見考異】其後一處所在又却載四人又不信劇孟事意謂劇孟何以為輕重然又載周邱其人極無行自請於吳云去呼召得數萬人助吳如子房劇孟皆温公好惡所在然著其事而立論以明之可也豈可以有無其事為褒貶因論章惇言温公義理不透曰温公大處占得多章小黠何足以知大處

  稽古録一書可備講筵官僚進讀小兒讀六經了令接續讀去亦好末後一表其言如蓍龜一一皆驗宋莒公歷年通譜與此書相似但不如温公之有法也高氏小史亦好一書但難得本子

  范唐鑑首一段專是論太宗本原然亦未盡太宗後來做處儘好只為本領不是與三代便别問歐陽以除隋之亂比迹湯武致治之美庶幾成康贊之無乃太過曰只為歐公一輩人尋常亦不曾理會本領處故其言如此

  伯恭晩年謂人曰孫之翰唐論勝唐鑑要之也是切於事情只是大綱却不正了唐鑑也有緩而不精確處如言租庸調及楊炎二稅之法說得都無收殺只云在於得人不在乎法有這般苟且處審如是則古之聖賢徒法云爾他也是見熙寧閒詳於制度故有激而言要之只那有激便不平正

  權重處便有弊宗室權重則宗室作亂漢初及晉是也外戚權重則外戚作亂兩漢是也春秋之君多逐宗族晉惠公得國便不納羣公子文公之入即殺懷公此乃異日六卿分晉之兆

  伯恭子約宗太史公之學以為非漢儒所及某嘗痛與之辨子由古史言馬遷淺陋而不學疎略而輕信此二句最中馬遷之失伯恭極惡之古史序云古之帝王其必為善如火之必熱水之必寒其不為不善如騶虞之不殺竊脂之不穀此語最好某嘗問伯恭此豈馬遷所能及然子由此語雖好又自有病處如云帝王之道以無為宗之類他只說得箇頭勢大下面工夫又皆空疎亦猶馬遷禮書云大哉禮樂之道洋洋乎鼓舞萬物役使羣動說得頭勢甚大然下面亦空疎却引荀子諸說以足之又如諸侯年表盛言形勢之利有國者不可無末却云形勢雖強要以仁義為本他上文本意主張形勢而其末却如此說者蓋他也知仁義是箇好底物事不得不說且說教好看如禮書所云亦此意也伯恭極喜渠此等說以為遷知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為得聖人為邦之法非漢儒所及此亦衆所共知何必馬遷然遷嘗從董仲舒游史記中有余聞之董生云此等語言亦有所自來也遷之學也說仁義也說詐力也用權謀也用功利然其本意却只在於權謀功利孔子說伯夷求仁得仁又何怨他一傳中首尾皆是怨辭盡說壞了伯夷子由古史皆刪去之盡用孔子之語作傳豈可以子由為非馬遷為是可惜子約死了此論至死不曾明聖賢以六經垂訓炳若丹青無非仁義道德之說今求義理不於六經而反取疎略淺陋之子長亦惑之甚矣

  問東萊大事記有續春秋之意中閒多主史記曰公鄉里主張史記甚盛其閒有不可說處都與他出脫得好如貨殖傳便說他有諷諫意之類不知何苦要如此世閒事是還是非還非黑還黑白還白通天通地貫古貫今決不可易若使孔子之言有未是處也只還他未是如何硬穿鑿說木之又問左氏傳合如何看曰且看他記載事迹處至如說道理全不似公穀要知左氏是箇曉了識利害底人趨炎附勢如載劉子天地之中一段此是極精粹底至說能者養以之福不能者敗以取禍便只說向禍福去了大率左傳只道得禍福利害底說話於義理上全然理會不得又問所載之事實否曰也未必一一實子升問如載卜妻敬仲與季氏生之類是如何曰看此等處便見得是六卿分晉田氏簒齊以後之書又問此還是當時特故撰出此等言語否曰有此理其閒做得成者如斬蛇之事做不成者如丹書狐鳴之事看此等書機關熟了少閒都壞了心術莊子云有機械者必有機事有機事必有機心則純白不備純白不備者道之所不載也今浙中於此二書極其推尊是理會不得

  問正統之說自三代以下如漢唐亦未純乎正統乃變中之正者如秦西晉隋則統而不正者如蜀東晉則正而不統者曰何必恁地論只天下為一諸侯朝覲獄訟皆歸便是得正統其有正不正又是隨他做如何恁地論有始不得正統而後方得者是正統之始有始得正統而後不得者是正統之餘如秦初猶未得正統及始皇并天下方始得正統晉初亦未得正統自太康以後方始得正統隋初亦未得正統自滅陳後方得正統如本朝至太宗并了太原方是得正統又有無統時如三國南北五代皆天下分裂不能相君臣皆不得正統某嘗作通鑑綱目有無統之說此書今未及脩後之君子必有取焉温公只要編年號相續此等處須把一箇書帝書崩而餘書主書殂既不是他臣子又不是他史官只如旁人立看一般何故作此尊奉之態此等處合只書甲子而附注年號於其下如魏黃初幾年蜀章武幾年吳黃龍幾年之類方為是又問南軒謂漢後當以蜀漢年號繼之此說如何曰如此亦得他亦以蜀漢是正統之餘如東晉亦是正統之餘也又問東周如何曰畢竟周是天子又問唐後來多藩鎮割據則如何曰唐之天下甚闊所不服者只河北數鎮之地而已

  綱目於無正統處並書之不相主客通鑑於無統處須立一箇為主某又參取史法之善者如權臣擅命多書以某人為某王某公范曄却書曹操自立為魏公綱目亦用此例

  問宋齊梁陳正統如何書曰自古亦有無統時如周亡之後秦未帝之前自是無所統屬底道理南北亦只是並書又問東晉如何書曰宋齊如何比得東晉又問三國如何書曰以蜀為正又問後唐亦可以繼唐否曰如何繼得【以上語類二十一條】

  古史之體可見者書春秋而已春秋編年通紀以見事之先後書則每事别記以具事之首尾意者當時史官既以編年紀事至於事之大者則又採合而别記之若二典所記上下百有餘年而武成金縢諸篇其所紀載或更數月或歷數年其閒豈無異事蓋必已具於編年之史而今不復見矣故左氏於春秋既依經以作傳復為國語二十餘篇國别事殊或越數十年而遂其事蓋亦近書體以相錯綜云爾然自漢以來為史者一用太史公紀傳之法此意固不復講至司馬温公受詔纂述資治通鑑然後千三百六十二年之事編年繫日如指諸掌雖托始於三晉之侯而追本其原起於智伯上系左氏之卒章實相授受偉哉書乎自漢以來未始有也然一事之首尾或散出於數十百年之閒不相綴屬讀者病之今袁機仲乃作為此書以便學者其部居門目始終離合之閒又皆曲有微意於以錯綜温公之書其亦國語之流矣【跋通鑑紀事本末】

  所謂五帝紀所取多古文尚書及大戴禮為主為知所考信者然伏羲神農見易大傳乃孔子之言而八卦列於六經為萬世文字之祖不知史遷何故乃獨遺而不録遂使史記一書如人有身而無首此尚為知所考信者耶【荅呂子約】

  清源郡舊刻温國文正公之書有文集及資治通鑑舉要歷皆八十卷歷篇之首有紹興參知政事上蔡謝公克家所記於其刪述本指傳授次第以及宣取投進所以然者甚悉然其傳布未甚廣而朝命以其版付學省則下吏不謹乃航海而沒焉獨文集僅存而歷數十年未有能補其亡者淳熙壬寅公之曾孫龍圖閣待制伋來領郡事始至而視諸故府則文集者亦已漫滅而不可讀矣乃用家本讐正移之别板且將次及舉要之書而未遑也一日過客有以為言者龍圖公矍然曰吾固己志之矣亟命出藏本刻焉踰年告成則又以書來語某曰是書之成不惟區區得以嗣承先志而脩此邦故事之闕抑亦吾子之所樂聞也其為我記其後某竊聞之資治通鑑之始奏篇也神宗皇帝實親序之則既有博而得要簡而周事之褒矣然公之意猶懼夫本書之所以提其要者有未切也於是乎有目録之作以備檢尋既又懼夫目之所以周於事者有未盡也於是乎有是書之作以見本末蓋公之所以愛君忠國稽古陳謨之意丁寧反復至於再三而不能已者尤於此書見之顧以成之之晩既未及以聞於上而黨論繼作科禁日繁則又不得以布於下是以三十餘年之閒學士大夫進而議於朝退而語於家皆不克以公書從事而背道反理之言盈天下其效至於讒諛得志上下相蒙馴致禍亂有不可忍言者然後公凡所陳符驗章灼而其出於煨燼之餘者乃得進登王府啟廸天衷既以助成皇家再造之業而其摹印誦習又得以垂法戒於無窮蓋公之志於此亦庶幾少伸焉不幸中閒又更放失以迄於今乃有聞孫適守兹土然後復得大傳於世以永休烈某誠樂聞其事而又竊有感焉因悉著其說以附書後後之君子盍亦視其書之顯晦而考其所以關於世運者為如何則公之所為反復再三而不能自已之心當有可為太息而流涕者矣【資治通鑑舉要歷後序】

  通鑑東漢已後却未用得然昨日略看更有一例如人主稱上稱車駕行幸皆臣子之詞我師我行人之屬皆内詞皆非所宜施於異代此類更須别考也但無道之君無故而入諸臣之家無詞以書只當書幸以見其出於私恩耳【荅蔡季通】

  經世紀年其論甚正然古人已嘗言之如漢高后之年則唐人已於武后中宗紀發之蜀漢之統則習鑿齒晉春秋已有此論矣【荅廖子晦】

  近整頓得通鑑數卷頗可觀聞老兄亦為此工夫不知規模次第如何此閒頗苦難得人商量正惟條例體式亦自難得合宜也如温公舊例年號皆以後改者為正此殊未安如漢建安二十五年之初漢尚未亡今便作魏黃初元年奪漢太速與魏太遽大非春秋存陳之意恐不可以為法此類尚一二條不知前賢之意果如何爾【荅呂伯恭】

  揚雄荀彧二事按温公舊例凡莽臣皆書死如太師王舜之類獨於揚雄匿其所受莽朝官稱而以卒書似涉曲筆不免却按本例書之曰莽大夫揚雄死以為足以警夫畏死失節之流而初亦未改温公直筆之正例也荀彧却是漢侍中光禄大夫而參丞相軍事其死乃是自殺故但據實書之曰某官某人自殺而系於曹操擊孫權至濡須之下非故以彧為漢臣也然悉書其官亦見其實漢天子近臣而附賊不忠之罪非與其為漢臣也此等處當時極費區處不審竟得免於後世之公論否【荅尤延之○以上文集七條】

  御纂朱子全書卷六

<子部,儒家類,御纂朱子全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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