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绎史 清 马骕

158-繹史卷一百三十三
  繹史卷一百三十三  靈壁縣知縣馬驌撰孟嘗君相齊

  史記初田嬰有子四十餘人其賤妾有子名文文以五月五日生嬰告其母曰勿舉也其母竊舉生之及長其母因兄弟而見其子文於田嬰田嬰怒其母曰吾令若去此子而敢生之何也文頓首因曰君所以不舉五月子者何故嬰曰五月子者長與戶齊將不利其父母文曰人生受命於天乎將受命於戶邪嬰默然文曰必受命於天君何憂焉必受命於戶則高其戶耳誰能至者嬰曰子休矣久之文承間問其父嬰曰子之子為何曰為孫孫之孫為何曰為玄孫玄孫之孫為何曰不能知也文曰君用事相齊至今三王矣齊不加廣而君私家富累萬金門下不見一賢者文聞將門必有將相門必有相今君後宫蹈綺縠而士不得短褐僕妾餘粱肉而士不厭糟糠今君又尚厚積餘藏欲以遺所不知何人而忘公家之事日損文竊恠之於是嬰乃禮文使主家待賓客賓客日進名聲聞於諸侯諸侯皆使人請薛公田嬰以文為太子嬰許之嬰卒諡為靖郭君而文果代立於薛是為孟嘗君孟嘗君在薛招致諸侯賓客及亡人有罪者皆歸孟嘗君孟嘗君舍業厚遇之以故傾天下之士食客數千人無貴賤一與文等孟嘗君待客坐語而屏風後嘗有侍史主記君所與客語問親戚居處客去孟嘗君已使使存問獻遺其親戚孟嘗君曾待客夜食有一人蔽火光客怒以飯不等輟食辭去孟嘗君起自持其飯比之客慙自剄士以此多歸孟嘗君孟嘗君客無所擇皆善遇之人人各自以為孟嘗君親己呂氏春秋唐子短陳駢子於齊威王威王欲殺之陳騈子與其属出亡奔薛孟嘗君聞之使人以車迎之至而養以芻豢黍粱五味之膳日三至冬日被裘罽夏日服絺紵出則乘牢車駕良馬孟嘗君問之曰夫子生於齊長於齊夫子亦何思於齊對曰臣思夫唐子者孟嘗君曰唐子者非短子者邪曰是也孟嘗君曰子何為思之對曰臣之處於齊也糲粢之飯藜藿之羮冬日則寒凍夏日則暑傷自唐子之短臣也以身歸君食芻豢飯禾粢服輕煖乘牢艮臣故思之【○威王不與孟嘗君同時此或靖郭君之事】戰國策孟嘗君奉夏侯章以四馬百人之食遇之甚歡夏侯章每言未嘗不毁之也或以告孟嘗君孟嘗君曰文有以事夏侯公矣勿言董之蘩菁以問夏侯公夏侯公曰孟嘗君重非諸侯也而奉我四馬百人之食我無尺寸之功而得此然吾毁之以為之也君所以得為長者以吾毁之也吾以身為孟嘗君豈得待言也

  說苑張禄掌門見孟嘗君曰衣新而不舊倉庾盈而不虚為之有道君亦知之乎孟嘗君曰衣新而不舊則是修也倉庾盈而不虚則是富也為之奈何其說可得聞乎張禄曰願君貴則舉賢富則振貧若是則衣新而不舊倉庾盈而不虚矣孟嘗君以其言為然說其意辯其辭明日使人奉黄金百斤文織百純進之張先生先生辭而不受後先生復見孟嘗君孟嘗君曰前先生幸教文曰衣新而不舊倉庾盈而不虚為之有說汝亦知之乎文竊說教故使人奉黄金百斤文織百純進之先生以補門内之不贍者先生曷為辭而不受乎張禄曰君將掘君之偶錢發君之庾粟以補士則衣弊履穿而不贍耳何暇衣新而不舊倉庾盈而不虚乎孟嘗君曰然則為之奈何張禄曰夫秦者四塞國也遊宦者不得入焉願君為吾為丈尺之書寄我與秦王我往而遇乎固君之入也往而不遇乎雖人求閒謀固不遇臣矣孟嘗君曰敬聞命矣因為之書寄之秦王往而大遇謂秦王曰自禄之求入大王之境田疇益辟吏民益治然而大王有一不得者大王知之乎王曰不知曰夫山東有相所謂孟嘗君者其人賢人天下無急則已有急則能收天下英乂雄俊之士與之合交連友者疑獨此耳然則大王胡不為我友之乎秦王曰敬受命奉千金以遺孟嘗君孟嘗君輟食察之而寤曰此張生之所謂衣新而不舊倉庾盈而不虚者也 孟嘗君寄客於齊王三年而不見用故客反謂孟嘗君曰君之寄臣也三年而不見用不知臣之罪也君之過也孟嘗君曰寡人聞之縷因針而入不因針而急嫁女因媒而成不因媒而親夫子之材必薄矣尚何怨乎寡人哉客曰不然臣聞周氏之嚳韓氏之盧天下疾狗也見兔而指属則無失兔矣望見而放狗也則累世不能得兔矣狗非不能属之者罪也孟嘗君曰不然昔華舟杞梁戰而死其妻悲之向城而哭隅為之崩城為之阤君子誠能刑於内則物應於外矣夫土壤且可為忠况於食穀之君乎客曰不然臣見鷦鷯巢於葦苕著之髪毛建之女工不能為也可謂完堅矣大風至則苕折卵破子死者何也其所託者使然也且夫狐者人之所攻也鼠者人之所燻也臣未嘗見稷狐見攻社鼠見燻也何則所託者然也於是孟嘗君復属之齊齊王使為相

  韓詩外傳楚丘先生披蓑帶索往見孟嘗君孟嘗君曰先生老矣春秋高矣多遺忘矣何以教文楚丘先生曰惡君謂我老惡君謂我老意者將使我投石超距乎追車赴馬乎逐麋鹿搏豹虎乎吾則死矣何暇老哉將使我深計遠謀乎定猶豫而决嫌疑乎出正辭而當諸侯乎吾乃始壮耳何老之有孟嘗君赧然汗出至踵曰文過矣詩曰老夫灌灌【○新序同】

  新序孟嘗君問於白圭曰魏文侯名過於桓公而功不及五伯何也白圭對曰魏文侯師子夏友田子方敬段干木此名之所以過於桓公也卜相則曰成與黄孰可此功之所以不及五伯也以私愛妨公舉在職者不堪其事故功廢然而名號顯榮者三士翊之也如相三士則王功成豈特霸哉【○呂氏春秋略同】

  說苑雍門子周以琴見乎孟嘗君孟嘗君曰先生鼓琴亦能令文悲乎雍門子周曰臣何獨能令足下悲哉臣之所能令悲者有先貴而後賤先富而後貧者也不若身材高妙適遭暴亂無道之士妄加不道之理焉不若處勢隱絶不及四隣詘折加厭襲於窮巷無所告愬不若交歡相愛無怨而任離遠赴絶國無復相見之時不若少失二親兄弟别離家室不足憂蹙盈匈當是之時也固不可以聞飛鳥疾風之聲窮窮焉固無樂已凡若是者臣一為之徽膠援琴而長太息則流涕沾衿矣今若足下千乘之君也居則廣厦邃房下羅帷來清風倡優侏儒處前迭進而謟諛燕則鬭象棋而舞鄭女激楚之功風綵色以淫目流聲以娱耳水遊則連方舟載羽旗鼓吹乎不測之淵野遊則馳騁弋獵乎平原廣囿格猛獸入則撞鐘擊鼓乎深宫之中方此之時視天地曾不若一指忘死與生雖有善鼓琴者固未能令足下悲也孟嘗君曰否否文固以為不然雍門子周曰然臣之所為足下悲者事也夫聲敵帝而困秦者君也連五國之約南面而伐楚者又君也天下未嘗無事不縱則横縱成則楚王横成則秦帝楚王秦帝必報讐於薛矣夫以秦楚之強而報讐於弱薛譬之猶摩蕭斧而伐朝菌也必不留行矣天下有識之士無不為足下寒心酸鼻者千秋萬歲之後廟堂必不血食矣高臺既以壞曲池既以漸墳墓既以下而青庭矣嬰兒豎子樵採薪蕘者蹢躅其足而歌其上衆人見之無不愀焉為足下悲之曰夫以孟嘗君尊貴乃可使若此乎於是孟嘗君泫然泣涕承睫而未殞雍門子周引琴而鼓之徐動宫徵微揮羽角切終而成曲孟嘗君涕浪汗增欷而就之曰先生之鼓琴令文若破國忘邑之人也【○感之以生死動之以危機未振絃按徽而悲風集几案間矣宜文子之涕涙闌干也】

  韓詩外傳孟嘗君請學於閔子使車往迎閔子閔子曰禮有來學無往教致師而學不能禮往教則不能化君也君所謂不能學者也臣所謂不能化者也於是孟嘗君曰敬聞命矣明日袪衣請受業詩曰日就月將戰國策孟嘗君讌坐謂三先生曰願聞先生有以補文闕者也一人曰訾天下之主有侵君者臣請以臣之血湔其袵田瞀曰車軼之所能至請掩足下之短誦足下之長千乘之君萬乘之相其欲有君也如使而弗及也勝臀曰臣願以足下之府庫財物收天下之士能為君决疑應卒若魏文侯之有田子方段干木也此臣之所為君取矣 魯仲連謂孟嘗君曰君好士未也雍門子養椒亦陽得子養飲食衣裘與之同皆得其死今君之家富於二公而士未有為君盡游者也君曰文不得是二人故也使文得二人文豈獨不得盡對曰君之廏馬百乘無不被繡衣而食菽粟者豈有麒麟騄耳哉後宫十妃皆縞紵食粱肉豈有毛廧西施哉色與馬取於今之世士何必待古哉故曰君之好士未也【○陽得子下缺養人姓名】孟嘗君有舍人而弗說欲逐之魯連謂孟嘗君曰猿

  獮猴錯木據水則不若魚鼈歷險乘危則騏驥不如狐狸曹沬奮三尺之劍一軍不能當使曹沬釋其三尺之劍而操銚鎒與農人居壠畝之中則不若農夫故物舍其所長之其所短堯亦有所不及矣今使人而不能則謂之不肖教人而不能則謂之拙拙則罷之不肖則棄之使人有棄逐不相與處而來害相報者豈非世之立教首也哉孟嘗君曰善乃弗逐 孟嘗君出行國至楚獻象牀郢之登徒直使送之不欲行見孟嘗君門人公孫戌曰臣郢之登徒也直送象牀象牀之直千金傷此若髮漂賣妻子不足償之足下能使僕無行先人有寶劍願得獻之公孫戌曰諾入見孟嘗君曰君豈受楚象牀哉孟嘗君曰然公孫戌曰臣願君勿受孟嘗君曰何哉公孫戌曰小國所以皆致相印於君者聞君於齊能振逹貧窮有存亡繼絶之義小國英傑之士皆以國事累君說君之義慕君之廉也今君到楚而受象牀所未至之國將何以待君臣戌願君勿受孟嘗君曰諾公孫戌趨而去未出至中閨君召而返之曰子教文無受象牀甚喜今何舉足之高志之揚也公孫戌曰臣有大喜三重之寶劍一孟嘗君曰何謂也公孫戌曰門下百數莫敢入諫臣獨入諫臣一喜諫而得聽臣二喜諫而止君之過臣三喜輸象牀郢之登徒不欲行許戌以先人之寶劍孟嘗君曰善受之乎公孫戌曰未敢曰急受之因書門版曰有能揚文之名止文之過私得寶於外者疾入諫 孟嘗君舍人有與君之夫人相愛者或以問孟嘗君曰為君舍人而内與夫人相愛者亦甚不義矣君其殺之君曰睹貌而相說者人之情也其錯之勿言也居期年君召愛夫人者而謂之曰子與文游久矣大官未可得小官公又弗欲衛君與文布衣交請具車馬皮幣願君以此從衛君遊舍人遊於衛甚重齊衛之交惡衛君甚欲約天下之兵以攻齊是人謂君曰孟嘗君不知臣不肖以臣欺君且臣聞齊衛先君刑馬壓羊盟曰齊衛後世無相攻伐有相攻伐者令其命如此今君約天下之兵以攻齊是足下背先君盟約而欺孟嘗君也願君勿以齊為心君聽臣則可不聽臣若臣不肖也輒以頸血湔足下衿衛君乃止齊人聞之曰孟嘗君可謂善為事矣轉禍為功【○事既可笑策豔稱之更可笑】

  史記秦昭王聞其賢乃先使涇陽君為質於齊以求見孟嘗君孟嘗君將入秦賓客莫欲其行諫不聽蘇代謂曰今旦代從外來見木偶人與土偶人相與語木偶人曰天雨子將敗矣土偶人曰我生於土敗則歸土今天雨流子而行未知所止息也今秦虎狼之國也而君欲往如有不得還君得無為土偶人所笑乎孟嘗君乃止【戰國策孟嘗君將入秦止者千數而弗聽蘇代欲止之孟嘗君曰人事者吾已盡知之矣吾所未聞者獨鬼事耳蘇代曰臣之來也固不敢言人事也固且以鬼事見君孟嘗君見之謂孟嘗君曰今臣來過於淄上有土偶人與桃梗相與語桃梗謂土偶人曰子西岸之土也挺上以為人至歲八月降雨下淄水至則汝殘矣土偶曰不然吾西岸之土也土則復西岸耳今子東國之桃梗也刻削子以為人降雨下淄水至流子而去則子漂漂者將如何耳今秦四塞之國譬如虎口而君入之則臣不知君所出矣孟嘗君乃止○海大魚之喻土偶桃梗之喻皆切於事理宜聞者之聳聽也】齊湣王二十五年復卒使孟嘗君入秦昭王即以孟嘗君為秦相人或說秦昭王曰孟嘗君賢而又齊族也今相秦必先齊而後秦秦其危矣於是秦昭王乃止囚孟嘗君謀欲殺之孟嘗君使人抵昭王幸姬求解幸姬曰妾願得君狐白裘此時孟嘗君有一狐白裘直千金天下無雙入秦獻之昭王更無他裘孟嘗君患之徧問客莫能對最下坐有能為狗盗者曰臣能得狐白裘乃夜為狗以入秦宫藏中取所獻狐白裘至以獻秦王幸姬幸姬為言昭王昭王釋孟嘗君孟嘗君得出即馳去更封傳變名姓以出關夜半至函谷關秦昭王後悔出孟嘗君求之已去即使人馳傳逐之孟嘗君至關關法雞鳴而出客孟嘗君恐追至客之居下坐者有能為雞鳴而雞盡鳴遂發傳出出如食頃秦追果至關已後孟嘗君出乃還始孟嘗君列此二人於賓客賓客盡羞之及孟嘗君有秦難卒此二人拔之自是之後客皆服孟嘗君過趙趙平原君客之聞孟嘗君賢出觀之皆笑曰始以薛公為魁然也今視之乃眇小丈夫耳孟嘗君聞之怒客與俱者下斫擊殺數百人遂滅一縣以去齊湣王不自得以其遣孟嘗君孟嘗君至則以為齊相任政

  韓非子齊王問於文子曰治國何如對曰夫賞罰之為道利器也君固握之不可以示人若如臣者猶獸鹿也唯薦草而就【列士傳孟嘗君食客三千人上客食肉中客食魚下客食菜馮煖經年無□面有饑色】

  史記初馮驩聞孟嘗君好客躡屩而見之孟嘗君曰先生遠辱何以教文也馮驩曰聞君好士以貧身歸於君孟嘗君置傳舍十日孟嘗君問傳舍長曰客何所為答曰馮先生甚貧猶有一劍耳又蒯緱彈其劍而歌曰長鋏歸來乎食無魚孟嘗君遷之幸舍食有魚矣五日又問傳舍長答曰客復彈劍而歌曰長鋏歸來乎出無輿孟嘗君遷之代舍出入乘輿車矣五日孟嘗君復問傳舍長舍長答曰先生又嘗彈劍而歌曰長鋏歸來乎無以為家孟嘗君不說居期年馮驩無所言孟嘗君時相齊封萬戶於薛其食客三千人邑入不足以奉客使人出錢於薛歲餘不入貸錢者多不能與其息客奉將不給孟嘗君憂之問左右何人可使收債於薛者傳舍長曰代舍客馮公形容狀貌甚辯長者無他伎能宜可令收債孟嘗君乃進馮驩而請之曰賓客不知文不肖幸臨文者三千餘人邑入不足以奉賓客故貸息錢於薛薛歲不入民頗不與其息今客食恐不給願先生責之馮驩曰諾辭行至薛召取孟嘗君錢者皆會得息錢十萬乃多釀酒買肥牛召諸取錢者能與息者皆來不能與息者亦來皆持取錢之劵書合之齊為會日殺牛置酒酒酣乃持劵如前合之能與息者與為期貧不能與息者取其劵而燒之曰孟嘗君所以貸錢者為民之無者以為本業也所以求息者為無以奉客也令富給者以要期貧窮者燔劵書以捐之諸君彊飲食有君如此豈可負哉坐者皆起再拜孟嘗君聞馮驩燒劵書怒而使使召驩驩至孟嘗君曰文食客三千人故貸錢於薛文奉邑少而民尚多不以時與其息客食恐不足故請先生收責之聞先生得錢即以多具牛酒而燒劵書何馮驩曰然不多具牛酒即不能畢會無以知其有餘不足有餘者為要期不足者雖守而責之十年息愈多急即以逃亡自捐之若急終無以償上則為君好利不愛士民下則有離上抵負之名非所以厲士民彰君聲也焚無用虚債之劵捐不可得之虚計令薛民親君而彰君之善聲也君有何疑焉孟嘗君乃拊手而謝之齊王惑於秦楚之毁以為孟嘗君名高其主而擅齊國之權遂廢孟嘗君諸客見孟嘗君廢皆去馮驩曰借臣車一乘可以入秦者必令君重於國而奉邑益廣可乎孟嘗君乃約車幣而遣之馮驩乃西說秦王曰天下之游士憑軾結靷西入秦者無不欲彊秦而弱齊憑軾結靷東入齊者無不欲強齊而弱秦此雌雄之國也勢不兩立為雄雄者得天下矣秦王跽而問之曰何以使秦無為雌而可馮驩曰王亦知齊之廢孟嘗君乎秦王曰聞之馮驩曰使齊重於天下者孟嘗君也今齊王以毁廢之其心怨必背齊背齊入秦則齊國之情人事之誠盡委之秦齊地可得也豈直為雄也君急使使載幣隂迎孟嘗君不可失時也如有齊覺悟復用孟嘗君則雌雄之所在未可知也秦王大說乃遣車十乘黄金百鎰以迎孟嘗君馮驩辭以先行至齊說齊王曰天下之游士憑軾結靷東入齊者無不欲彊齊而弱秦者憑軾結靷西入秦者無不欲彊秦而弱齊者天秦齊雌雄之國秦彊則齊弱矣此勢不兩雄今臣竊聞秦遣使車十乘載黄金百鎰以迎孟嘗君孟嘗君不西則已西入相秦則天下歸之秦為雄而齊為雌雌則臨淄即墨危矣王何不先秦使之未到復孟嘗君而益與之邑以謝之孟嘗君必喜而受之秦雖彊國豈可以請人相而迎之哉折秦之謀而絶其霸彊之略齊王曰善乃使人至境候秦使秦使車適入齊境使還馳告之王召孟嘗君而復其相位而與其故邑之地又益以千戶秦之使者聞孟嘗君復相齊還車而去矣

  戰國策齊人有馮煖者貧乏不能自存使人属孟嘗君願寄食門下孟嘗君曰客何好曰客無好也曰客何能曰客無能也孟嘗君笑而受之曰諾左右以君賤之也食以草具居有頃倚柱彈其劍歌曰長鋏歸來乎食無魚左右以告孟嘗君曰食之比門下之客居有頃復彈其鋏歌曰長鋏歸來乎出無車左右皆笑之以告孟嘗君曰為之駕比門下之車客於是乘其車掲其劍過其友曰孟嘗君客我後有頃復彈其劍鋏歌曰長鋏歸來乎無以為家左右皆惡之以為貪而不知足孟嘗君問馮公有親乎對曰有老母孟嘗君使人給其食用無使乏於是馮煖不復歌後孟嘗君出記問門下諸客誰習計會能為文收責於薛者乎馮煖署曰能孟嘗君怪之曰此誰也左右曰乃歌夫長鋏歸來者也孟嘗君笑曰客果有能也吾負之未嘗見也請而見之謝曰文倦於是憒於憂而性懧愚沈於國家之事開罪於先生先生不羞乃有意欲為收責於薛乎馮煖曰願之於是約車治装載劵契而行辭曰責畢收以何市而反孟嘗君曰視吾家所寡有者驅而至薛使吏召諸民當償者悉來合劵劵徧合赴矯命以責賜諸民因燒其劵民稱萬歲長驅到齊晨而求見孟嘗君怪其疾也衣冠而見之曰責畢收乎來何疾也曰收畢矣以何市而反馮煖曰君云視吾家所寡有者臣竊計君宫中積珍寶狗馬實外廏美人充下陳君家所寡有者以義耳竊以為君市義孟嘗君曰市義奈何曰今君有區區之薛不拊愛子其民因而賈利之臣竊矯君命以責賜諸民因燒其劵民稱萬歲乃臣所以為君市義也孟嘗君不說曰諾先生休矣後朞年齊王謂孟嘗君曰寡人不敢以先王之臣為臣孟嘗君就國於薛未至百里民扶老擕幼迎君道中終日孟嘗君顧謂馮煖先生所為文市義者乃今日見之馮煖曰狡兔有三窟僅得免其死耳今有一窟未得高枕而卧也請為君復鑿二窟孟嘗君予車五十乘金五百斤西遊於梁謂梁王曰齊放其大臣孟嘗君於諸侯諸侯先迎之者富而兵強於是梁王虚上位以故相為上將軍遣使者黄金千斤車百乘往聘孟嘗君馮煖先驅誡孟嘗君曰千金重幣也百乘顯使也齊其聞之矣梁使三反孟嘗君固辭不往也齊王聞之君臣恐懼遣太傅齎黄金千斤文車二駟服劍一封書謝孟嘗君曰寡人不祥被於宗廟之祟沈於謟諛之臣開罪於君寡人不足為也願君顧先王之宗廟姑反國統萬人乎馮煖誡孟嘗君曰願請先王之祭器立宗廟於薛廟成還報孟嘗君曰三窟已就君姑高枕為樂矣孟嘗君為相數十年無纎介之禍者馮煖之計也

  史記自齊王毁廢孟嘗君諸客皆去後召而復之馮驩迎之未到孟嘗君太息歎曰文嘗好客遇客無所敢失食客三千有餘人先生所知也客見文一日廢皆背文而去莫顧文者今賴先生得復其位客亦有何面目復見文乎如復見文者必唾其面而大辱之馮驩結轡下拜孟嘗君下車接之曰先生為客謝乎馮驩曰非為客謝也為君之言失夫物有必至事有固然君知之乎孟嘗君曰愚不知所謂也曰生者必有死物之必至也富貴多士貧賤寡友事之固然也君獨不見夫朝趨市者乎明旦側肩争門而入日莫之後過市朝者掉臂而不顧非好朝而惡暮所期物忘其中今君失位賓客皆去不足以怨士而徒絶賓客之路願君遇客如故孟嘗君再拜曰敬從命矣聞先生之言敢不奉教焉

  戰國策孟嘗君逐於齊而復反譚拾子迎之於境謂孟嘗君曰君得無有所怨於齊士大夫孟嘗君曰有君滿意殺之乎孟嘗君曰然譚拾子曰事有必至理有固然君知之乎孟嘗君曰不知譚拾子曰事之必至者死也理之固然者富貴則就之貧賤則去之此事之必至理之固然者請以市諭市朝則滿夕則虚非朝愛市而夕憎之也求存故往亡故去願君勿怨孟嘗君乃取所怨五百牒削去之不敢以為言

  史記孟嘗君相齊其舍人魏子為孟嘗君收邑入三反而不致一入孟嘗君問之對曰有賢者竊假與之以故不致入孟嘗君怒而退魏子居數年人或毁孟嘗君於齊湣王曰孟嘗君將為亂及田甲刦湣王湣王意疑孟嘗君孟嘗君乃奔魏子所與粟賢者聞之乃上書言孟嘗君不作亂請以身為盟遂自剄宫門以明孟嘗君湣王乃驚而蹤跡驗問孟嘗君果無反謀乃復召孟嘗君孟嘗君因謝病歸老於薛湣王許之

  戰國策孟嘗君在薛荆人攻之淳于髠為齊使於荆還反過薛孟嘗君令人體貌而郊迎之謂淳于髠曰荆人攻薛夫子弗憂文無以復待矣淳于髠曰敬聞命至於齊畢報王曰何見於荆對曰荆甚固而薛亦不量其力王曰何謂也對曰薛不量其力而為先王立清廟荆固而攻之清廟必危故曰薛不量力而荆亦甚固齊王和其顔色曰嘻先君之廟在焉疾興兵救之顛蹶之請望拜之謁雖得則薄矣善說者陳其勢言其方人之急也若自在隘窘之中豈用強力哉【○呂覽同】趙王封孟嘗君以武城孟嘗君擇舍人以為武城吏而遣之曰鄙語豈不曰借車者馳之借衣者被之哉皆對曰有之孟嘗君曰文甚不取也夫所借衣車者非親友則兄弟也夫馳親友之車被兄弟之衣文以為不可今趙王不知文不肖而封之以武城願大夫之往也毋伐樹木毋發屋室訾然使王悟而知文謹使可全而歸之

  史記其後秦亡將呂禮相齊欲困蘇代代乃謂孟嘗君曰周最於齊至厚也而齊王逐之而聽親弗相呂禮者欲取秦也齊秦合則親弗與呂禮重矣有用齊秦必輕君君不如急北兵趨趙以和秦魏收周最以厚行且反齊王之信又禁天下之變齊無秦而天下集齊親弗必走則齊王孰與為其國也於是孟嘗君從其計而呂禮嫉害於孟嘗君孟嘗君懼乃遺秦相穰侯魏冉書曰吾聞秦欲以呂禮收齊齊天下之疆國也子必輕矣齊秦相取以臨三晉呂禮必并相矣是子通齊以重呂禮也若齊免於天下之兵其讐子必深矣子不如勸秦王伐齊齊破吾請以所得封子齊破秦畏晉之彊秦必重子以取晉晉國弊於齊而畏秦晉必重子以取秦是子破齊以為功挾晉以為重是子破齊定封秦晉交重子若齊不破呂禮復用子必大窮於是穰侯言於秦昭王伐齊而呂禮亡後齊湣王滅宋益驕欲去孟嘗君孟嘗君恐乃如魏魏昭王以為相西合於秦趙與燕共伐破齊齊湣王亡在莒遂死焉

  韓非子薛公之相魏昭侯也左右有欒子者曰陽胡潘其於王甚重而不為薛公薛公患之於是乃召與之博予之人百金令之昆弟博俄又益之人二百金方博有閒謁者言客張季之子在門公怫然怒撫兵而授謁者曰殺之吾聞季之不為文也立有閒時季羽在側曰不然竊聞季為公甚顧其人隂未聞耳乃輟不殺客大禮之曰曩者聞季之不為文也故欲殺之今誠為文也豈忘季哉告廩獻千石之粟告府獻五百金告騶私廄獻良馬固車二乘因令奄將宫人之美妾二十人并遺季也欒子因相謂曰為公者必利不為公者必害吾曹何愛不為公因私競勸而遂為之薛公以人臣之勢假人主之術也而害不得生况錯之人主乎夫馴烏斷其下頷則必恃人而食焉得不馴乎夫明主畜臣亦然令臣不得不利君之禄不得無服上之名夫利君之禄服上之名焉得不服 魏昭王欲與官事謂孟嘗君曰寡人欲與官事君曰王欲與官事則何不試習讀法昭王讀法十餘簡而睡卧矣王曰寡人不能讀此法夫不躬親其勢柄而欲為人臣所宜為者也睡不亦宜乎

  戰國策謂周最曰魏王以國與先生貴合於秦以伐齊薛公故主輕忘其薛不顧其先君之丘墓而公獨修虚信為茂行明羣臣據故主不與伐齊產以忿強秦不可公不如謂魏王薛公曰請為王入齊天下不能傷齊而有變臣請為救之無變王遂伐之且秦為齊奴也如累王之交於天下不可王為臣賜厚矣臣入齊則王亦無齊之累也

  史記齊襄王立而孟嘗君中立為諸侯無所属齊襄王新立畏孟嘗君與連和復親薛公文卒諡為孟嘗君諸子争立而齊魏共滅薛孟嘗君絶嗣無後也 太史公曰吾嘗過薛其俗閭里率多暴桀子弟與鄒魯殊問其故曰孟嘗君招致天下任俠姦人入薛中蓋六萬餘家矣世之傳孟嘗君好客自喜名不虚矣

  繹史卷一百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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