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震澤集卷十九
震澤集卷十九 明 王鏊 撰奏疏
上邊議八事
臣比奉詔旨令廷臣再會議備邊方畧者竊見會議之際言人人殊心之所見口或不能盡言言之所陳疏或不能備載且軍國大務豈立談之頃所能盡耶臣故忘其愚陋上稽典籍下採羣言條陳八事以當會議唯陛下采擇其可者行之
一曰定廟算所謂定廟算者何也臣竊見北兵日盛屢擾邊陲陛下為之宵旰不寧命將出師而沿邊諸將狃於久安聞有兵警即嬰城自守無有一人敢當其鋒時大同之勢危於倒懸幸而天誘其衷使自解去故大同之民得以息肩正宜乘此機會日夜選將練兵而中外泰然便若無事古之帝王無事則深憂有事則不懼夫無事而憂者所以為有事之不懼也今北邊一動則中外憂惶以為患在不測一旦稍緩則泰然以為無事無乃與古之帝王異乎臣觀和碩雖號強大然比古之冒頓元昊之流猶不足方其萬一但以中國久安武備漸弛故使北兵得以日臨於邊境使吾之將帥嚴士卒練又何畏於彼哉今日之可畏者在中國不在邊庭故和碩小王子不足畏而嬖倖亂政功賞不明深可畏也委任不專法令不行將不用命深可畏也邊圉空虚民不見德深可畏也夫在彼者或非中國所能為在中國者陛下一轉移之間耳其何憚而不為耶然自北鄙交兵陛下勞於求將固已久矣而武臣之中素著勲畧可當閫外之寄者誰歟非唯陛下求之不得雖臣等在下百方訪之亦不可得也豈以天下之大而遂無一人乎亦或不善用之耳夫將兵者將帥之事也將將者天子之事也古之帝王如漢武帝唐太宗有意武畧則一時謀臣猛將無不入其駕馭臣不敢遠諭即如我太祖起於淮甸南征北伐則有若中山武寧王徐達開平忠武王常遇春寧河武順王鄧愈東甌襄武王湯和越國公胡大海取雲南則有黔寧昭靖王沐英沐英養子耳取四川則有潁國公傅友德友德降囚耳諸將之中最少者又有李文忠總兵北伐窮追絶漠俘其名王而還文忠帝甥也然則上能駕馭之則貴介可將降囚可將厮養可將豈今天下之大而遂無人乎顧所以駕馭之者何如耳駕馭之術無他賞罰而已賞一人而人人皆勸然賞不為勸而反為沮者有矣賞不當功也罰一人而人人皆懼然罰不為懼而反為怨者有矣罰不當罪也賞罰如此雖有名將亦安得而用之比年邊臣冒報功次皆得陞賞而敗軍失律者往往使之戴罪自効此人心之所以日懈邊備之所以日弛近者詔擢張俊起為主將則人知勸矣馬昇秦恭等擬斬罪則人知懼矣然擁兵不進有如副總兵姚信者又得以逃其罪罪同罰異此人心之所以不平士氣之所以不振也伏望陛下赫然大奮乾綱廟謨既定時召大臣咨詢邊事邊將之中某為勇某為怯某為可用某為不可用皆洞然於聖心有罪必罰不以近倖而免有功必賞不以疏遠而遺如此則將帥協力不患無人士卒生氣不患不克而邊警不足憂矣
二曰重主將所謂重主將者何也臣聞將權貴專將位貴殊位不殊則混而無統權不專則散而不一今邊方之重者曰大同曰宣府曰延綏榆林其在邊將之任内臣則有太監武臣則有總兵文臣則有都御史都御史欲調兵總兵不可而止者有矣總兵欲出兵太監不可而止者有矣大同有急欲調宣府之兵而不能延綏有急欲調大同之兵而不可權分於將多威奪於位埒欲望成功難矣故廷議之際僉以立總制為急而難其人聞致仕南京戶部尚書秦紘諳練兵務素有威望又嘗廵撫前項地方邊人至今思之雖老尚可用也陛下如不以為然即請下廷議如以為可乞依祖宗時用王翺馬昂故事起取本官加以總制之名沿邊諸將悉聼節制庶事權歸一無或沮撓命出則出命止則止大同有急宣府不得不援延綏有急大同不得不赴號令嚴肅聲勢增重隐然有萬里長城之勢矣然議者以為今提督既有右都御史史琳復立總制似為重複臣以為勢有緩急權有分合今邊務不可無人而京軍未可輕出史琳且宜坐鎮京營遥為聲援一切邊務先委總制措置俟邊事有緒北兵不至大舉深入則京軍亦可以無出矣
三曰嚴法令所謂嚴法令者何也臣聞君不賞罰其將與無將同將不賞罰其兵與無兵同戰鬭之際生死在前不有死焉以驅之于後孰肯向前而趨死哉故進則有死退則有生士無不退者矣進則或生退則必死士無不進者矣昔者穰苴斬莊賈則晉師自遁狄青斬陳曙則儂智高旋平李光弼河陽之戰郝廷玉稍退命左右取其首懷恩稍退又命取其首二人殊死力戰遂能大敗思明再造唐室此豈非重將權之明驗歟臣以為既立總制閫外之權悉以付之平時不用命臨陣退縮者即斬首以徇臣非敢贊朝廷以殺人也殺一人而生者億千萬人矣
四曰恤邊民所謂恤邊民者何也馭軍之法法以齊之恩以結之法以驅之於戰陣恩以結之於平時古之名將如李牧在邊日椎牛享士士皆踴躍求戰今沿邊之民終年守障辛苦萬狀而上之人又百方誅求雖有屯田而子粒不得入其口雖有月糧而升斗不得入其家上雖有賞賜而或不得給戰雖有首級而不得為已功今者又遭北兵殘破父不得保其子夫不得保其妻兄不得保其弟肝腦塗於郊原哭聲徧於城市為將者尚不知恤又從而朘削之其心安得而不離乎故聞邊人頗有苦所司之誅求思邊外之佚樂者其心如此尚望其效死而趨戰乎况遠近驚疑人心搖動非細故也臣愚以為當此之時陛下當以内帑之金命官載之大同等處驗死事之家一一撫慰量為給賞録其子孫其被兵之地亦宜放免稅役一二年庶人無内顧之憂家有望外之喜曉然知朝廷不忘邊人如此然後可用議者以為方今府庫且不足安得為此無名之賞臣以為今朝廷中外無功食禄者無限近者徒以造一冠服傳奉陞官者六十餘人此等比之邊人其事孰勞其功孰大而獨吝於此乎臣以為宜輟傳奉之禄以禄邊將節無名之費以賞邊軍邊人得賞賜之恩國人保安平之樂以此相易未為非計也
五曰廣召募所謂廣召募者何也臣聞當今所患者無兵也無將也臣以為二者皆有之行伍之中有知勇過人者不次而拔之則不患無將矣邊人之壯勇者召募而善撫之不患於無兵矣蓋土兵生長邊方驍勇騎射往往絶人山川險易其素所諳風寒氷雪其素所耐於外有父子兄弟之讐於内有室家廬墓之戀驅之使戰人自護其家家自報其讐若夫京軍山川非所諳也寒暑非所習也未見敵則先去以為民望人有功則攘奪以為已有其弊豈唯無益固亦有所擾也古人云徵兵滿萬不如召募數千近者聞邊方召募亦已稍集但恐為將者不加撫御則不肯効力其餘亦不肯應募臣愚以為宜給之兵械豐其糧餉厚其賞賜其官舍應募有功即加以官且許其併功論賞事已兵休許以復業還農不著其名於籍則應募者必衆先加之恩而後齊之以法則人人皆勝兵矣
六曰用間所謂用間者何也臣聞上兵伐謀其次伐交聞和碩本小王子部曲素本不協今一旦偕來外雖相合内實相忌此其有間之可乘者也中國不知用之則已過矣今宜榜於邊曰有能得和碩之首者賞千金爵至某官小王子舊嘗入貢宜遣通事責以大義若與通好然者如此則使之互相嫌隙然聞廷臣亦嘗有建此策者衆笑以為迂臣以為非迂也三軍之事莫重於間漢購項羽之首千金豈亦迂也蓋縱未能得其首亦可使之相疑相忌而携其黨矣
七曰分兵所謂分兵者何也古人云匈奴之衆不過漢一大縣夫以天下之大而加一縣宜無不破者特其雲散烏集備西則擊東備東則擊西彼之所攻者一而我之所備者衆此我兵之所以常見其寡也善用兵者以多為少今邊軍與召募可得數萬選其勇敢分而為三或分為五日加練習彼或深入則以一軍當其前一軍出其後又以一軍衝其中堅又以一軍襲其老家如此則我之所攻者專彼之所備者衆不患其不勝矣宋韓琦在邊嘗用此術而蘇軾亦言之固非臣區區一人之私言也
八曰出奇所謂出奇者何也臣聞兵法以正合以奇勝自古用兵未有不用奇兵而能勝者也况於北兵尤難以力較只可以計破國朝名將如楊洪之在大同常以刼營取勝近者王越之於紅鹽池亦用此術而議者以為兵出非正往往黜其功夫兵者詭道也况今邊人摧破之餘望風驚疑無有固志但能痛殺一陣則可以生中國之氣壯邊人之膽尚安論其正不正哉古謂戰勝在奇奇在速速在果今者敵營已在河套謂宜召募敢死之士萬人令勇將如馬儀劉寧者分將之俟彼來擾邊邊軍固守勿戰密令此軍銜枚星行掩襲則我兵可以大勝即不能勝彼亦當懲艾有内顧之憂不敢肆行侵擾矣且我師屢挫彼謂我不能師此正所謂出其不意攻其無備者也臣之所陳如此然數事者皆可委之邊將陛下特運廟謨於上考其功罪賞罰之而已矣豈不甚簡而便歟今邊人之困如在水火謂宜濡手足焦毛髪急往救之猶懼不及而上下方牽於文法有所見而或不敢言有所言而或不肯行觀望遲疑虚度日月則邊民之困日以急侵擾之患日以深事勢如此其亦深可憂者也其亦深可懼者也臣本書生不知兵然古今治亂頗識一二許國之忠不覺妄發唯赦其狂愚之罪而采擇之社稷之幸臣預有焉
時事疏
臣伏見國家自太祖遭元末之亂創造海宇及今百四十年海内晏然正承平極盛之時也陛下即位其亦有樂於此乎臣愚竊以為可憂未可以為樂也盛衰治亂自古相尋於無窮况今天下名為治平而實有可憂者即如往者恒星晝見太白經天近日風雷之變拔木折關正在郊壇之内皇城之間此災異之可憂者也所在府庫空虚公私掃地赤立一有水旱不免人民流離盗賊敓攘意外之變何以支梧此民情之可憂者也元裔尚存今雖潜遁而睥睨往來恐其志不止擄掠邊方兵備單弱將帥之中未見隱然有能為國長城者此外患之可憂者也上無核實之政下多朋比之風有功不必賞賞者不必有功甚者一人之身或以為賢或以為佞或以為功或以為罪此國是之可憂者也臣故曰可以為憂未可以為樂也比奉詔旨仰見陛下恐懼修省之心矣然臣愚以為有恐懼修省之心必有恐懼修省之實所謂實者有四焉一曰急講學之為務二曰急延下之為務三曰急用人之為務四曰急節用之為務陛下昔在青宫臣幸以經學入侍竊見聖質高明於凡經書讀不三四即皆上口此天假陛下聖明之資也自登大寶萬幾日繁舊學得無少輟乎昔傅說之告高宗曰學于古訓乃有獲事不師古以克永世非說攸聞或謂貴為天子矣尚何事於學殊不知庶人之學與不學係一家之興廢人主之學與不學係天下之安危夫天人性命之理古今治亂是非得失成敗皆具于書未有不讀而能知者自古聖帝明王未有不由學者也堯學於君疇禹學於西王國湯學於伊尹高宗學於甘盤文王學於呂望况後世乎陛下春秋之間每月三御經筵大臣儼然侍列講官依文解義頃刻而退上下太嚴情義莫洽唯日講最為親切上可以賜問下可以獻忠而寒暑之間又皆罷歇一年之内唯春秋數月一月之内召見不過數日一日之内進對不過片時所謂一日暴之十日寒之一人植之十人拔之欲學之成得乎竊見仁宗皇帝時别建弘文閣於思善門之右召文學之士日直其中仁宗時至閣中講論古今經史臣愚願倣弘文閣故事命侍從文學之臣更番入直或召天下名能文學恬退者一二人如先朝用陳繼王進故事陛下聼政之暇游息之間時至閣中畧去威嚴從容訪問或講經書或論古今成敗有暇則至不必拘其時有疑則問不必嚴其禮如是則聖學緝熙義理純熟凡百玩好自不暇及而所召必皆一時之聞人則亦可以收拾天下之遺才聳動天下之視聼知陛下之好學有如此者此最當今之所急也君臣不相接久矣先皇帝在御日久明習國家事或於午門親决訟獄或於便殿召見大臣如劉大夏戴珊皆得時時召見延訪政事當時天下竦然争相傳誦以為近世君臣所未有也古者君臣一體如家人父子唯諾于一堂之上降至後世堂陛尊嚴而君臣之分隔禮節繁多而上下之情疎讒說殄行始得行乎其間在易上下交為泰不交為否治亂之迹昭然可觀臣願陛下繼先帝故事朝退之時每于便殿延召内閣與六部大臣問以時政得失或左右獻替之臣或廵撫方岳之屬皆可因事而見詢訪四方之風俗生民之休戚則人情世故可以周知而人才之高下亦因是可察此亦當今之所急也國家以經學取士其名最正其途最專往往名臣皆出其中得人之效不可誣矣然天下之才自非一途之所能盡故前代用人其科不一其途似雜而網羅豪傑不至遺漏天下固有瓌奇超卓之才不能事科舉之學者往往遺之故以天下之大每有乏才之歎或坐此也臣愚欲於科貢之外畧倣前代制科或博學宏詞之類以待非常之士或旁通五經或博極子史或善詩賦兼工書札不問有官無官皆得投進每六年一舉所取不過十餘人其翹然出類者儲之翰林或以簉庶吉士之選次以備科次以備道又次以備部屬中書等官先有官者視所宜而加其秩庶可以網羅遺才數年之後天下學者必將争自磨洗以通經學古為高脫去謏聞之陋矣武臣亦然或驍勇絶人或騎射出衆或謀畧著聞皆選置邊將幕下待其有功不次拔擢庶緩急之際不至乏才而或者以為此非祖宗故事臣愚以為是故事也太祖用人固非一途太宗之時常因考滿官到部召試之拔其優者不次量用如胡儼以桐城令召試稱旨擢在翰林位至太子賓客吳訥起於醫士位至都御史此亦當今之所急也臣聞天下之大不患無財也以天下之大而患無財則必有耗之者矣今置漏巵于此雖竭江湖不能滿也用財而無節亦何異于漏巵者乎宜乎天下之大猶以為不足也近者詔集廷臣議足國之長策臣思之踰月卒未有得蓋今天下取民之法盡矣至矣山林關市靡不有征竹木茶鹽靡不有稅雖使弘羊輩復生亦何以加故臣之愚以為取財之路不可復廣唯有節用是為長策今中外冗官既去旋留不急之作無名之賞所費不貲此亦何異於漏巵乎昔漢文帝欲作露臺惜百金而中止韓昭侯有弊袴藏之以待有功史臣書之以為美談臣願陛下一意惜財將有興作則思文帝露臺之言將有賞賜則思昭侯弊袴之事并勅左右近習同心憂國凡不急之役無名之賞一切罷去中外冗官復有由倖途求進者痛懲治之仍命戶部考天下一歲所入幾何所出幾何大約務令所出寡於所入積以為羨餘如一年而儲十萬則十年可知也二十年四五十年又可知也何患國用之不充乎何必酷取以傷民心損國家之元氣哉此亦當今之所急也今天下之事可言者多矣而斯四者為重能行斯四者其餘可以次而理矣今陛下春秋鼎盛宜及此時日親道德文學之臣薰陶涵養以成國家億萬年之治而乃獨從左右馳射為娯恐天下聞之為之解體也然以馳射諫者多矣諫者不休陛下不止豈以勇者聖人之所不廢且三邊時有風塵之警亦不忘武備之一事也夫勇固聖人所不廢然獨無以孟軻氏所謂大勇告陛下者乎一怒而安天下此文王之勇也武王之勇也夫豈區區于馳射之間哉故臣願陛下急于自治益務講學務延下則身心日修天變可弭國是可定矣務求賢務節用則綱紀畢張民事可理國用可充矣如是而蕞爾小邦猶或不恭陛下赫然震怒選將出師有功必賞有罪必誅威信既行誰不用命當是時也眞可端拱而制四夷之命矣此所謂天下之大勇也唯陛下留神先其大者焉
辭免内閣一
伏奉今月十七日詔旨命臣兼翰林院學士著同李東陽内閣辦事者渙汗自天震兢無地中謝竊念内閣為深嚴宥密之地學士乃清要貴重之官其代王言以熙帝載治忽攸繫遠近具瞻自非經濟之才曷稱變調之任况當陛下勵精圖治之始亦唯海内改觀易聼之時宜敷求於哲人以上隆乎治化如臣者學不足以造古人之微識不足以通當世之務久官翰苑莫稱三長近佐銓曹曾無寸補方畏譴呵之及忽聞寵命之加使帶銓衡進陪國論職親地近方傾向日之心任重力微尤切履氷之懼自唯不可僉議謂何倘冒昩而濫居恐顛隮以無及伏望聖明改求儒碩協濟鴻猷庶微臣免非據之愆物論有允諧之美臣無任
二
臣昨貢封章辭免恩命未蒙俞允曲賜褒嘉唯天地之恩敢為自外而淵冰之懼尤切于中重任難於虚居明主可以理奪再陳私義伏冀矜從抑臣又聞之天下之事成於同而敗於異聖賢之學精於勤而荒於嬉故伊尹唯以一德歸美於商湯而姚崇亦以十事要說於唐帝君臣相儆今古皆然兹當聞命之初敢効責難之義唯聖主堅二主之心無替于始庶微臣效兩臣之職克饗其終不然所有恩命臣實未敢祗受取進止
辭免戶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
伏奉月日勅陞臣戶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皇恩隆重有天高地厚之施私義戰兢如深淵薄氷之懼中謝伏念臣出自衡茅偶登科第志唯自守每絶意於榮名才不逮人祗窮年於佔畢誤蒙先帝有正人端本之求俾侍聖明隨東朝進講之列旋由詞苑遂次詹端日就月將獻納曾無一字之補朝嬰夕側睽離乃有三年之多仰龍飛以當天甘蠖屈於遠地恭唯皇帝陛下政務聿新人唯求舊簪履雖弊不忍棄遺犬馬之勞尚蒙紀録置之密勿使贊便章曾無建明愧深負於素學曲為裨補思勉逐乎時宜姑徐徐以有為方自附見可而進之義久碌碌以無補且欲從不能者止之言顧舊職之未供敢新恩之祗受伏望聖明收還成命使秩由功序無羨乎一歲九遷之榮志以分安亦免乎終朝三褫之議臣無任
䕃子入監
國家舊制京官三品以上三年考滿者許一子入監讀書臣先待罪吏部侍郎三年考滿引奏復職當是時既巳當預恩例恐懼因循未敢聞奏旋蒙皇上不以臣愚不肖不次擢任内閣兼翰林院學士未幾又進戶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未幾又賜玉帶麒麟織金服恩命稠疊為媿為悚日夜惕若圖欲報稱而恨才力之未及也自唯忝竊過分圖報末由凡乞恩之事不唯不敢出諸口而亦不敢萌之心及今且餘一年間伏自思念太學之設三代之時所以待公卿大夫元士之子故謂之國子唐六典國子博士掌教三品以上子孫及曾孫則録舊勞作人才自古然矣臣何敢獨為異以虧盛制况太學賢士之所關使幼學預觀焉禮樂文章之美人物衣冠之懿于以廣其見聞發其心志而非以為圖進之階也臣有長子延喆見為吳縣學生員次子延素今年十有七歲亦曾有志於學伏望聖恩俯賜昭鑒使得預朝廷作成養育之化臣無任
辭免少傅兼太子太傅
臣伏蒙今月十四日手勅陞臣少傅兼太子太傅武英殿大學士尚書仍舊者燮調之任實重三孤爵號之隆無踰一品儲宫峻秩秘殿隆名蓋必授乎才賢素有出人之望亦或假以歲月久著積功之勞具是二者尚或難之曾無一焉何以堪此恭惟皇帝陛下繼離明而溥照推乾施以無偏擢臣近司預聞機務力小任重方切憂虞義重恩深實難報稱行將自劾豈意超遷况一年之間恩數荐至而三公之亞豈可叨居曾無歲月之勞又非才德之選自惟且知其不可人言孰以為當然恐小器之易盈致疾走之多躓伏望收還成命俾安分于斯時仰佐隆平或收功于異日臣無任
乞歸一
臣以菲薄受知聖明始自銓曹拔置内閣荐蒙寵命階至一品旋被玉帶蟒衣之賜人臣遭際可謂至矣是以受命以來捫心自誓雖捐軀命無所顧惜庶幾圖報萬分之一此臣之志也豈意命與心違才難力彊緣臣禀受素薄少而多病老益就衰加以力小任重福薄寵逾自去年冬痰喘屢作迄今頭眩腰疼腿膝麻木舉步之際疲曳不前立班之時顛眩幾及屢欲冒昧陳乞少養衰殘顧念隆恩末由報稱是以扶衰策憊彊自支撐冀或少愈而日月滋久病勢浸加以致精力衰微意氣昏惰雖欲黽勉從事勢不復能况當朝廷綜核名實中外庶官必皆稱職臣獨以衰病之質玷崇高之班朽腐之材居樞要之地豈惟久妨賢者之路亦恐深負聖明之知伏望察臣懇悃特賜矜從俾就安閒少延殘喘如其終不獲痊猶且感恩地下萬一未填溝壑尚當於畎畝之中歌頌聖德播之於無窮臣無任
二
臣比緣衰病疏乞休致伏蒙温詔委加褒飾未賜俞允臣慚悚之至無以自容而懇欵之誠終期上達是以敢復冒昩言之臣聞因能授任者君之明陳力就列者臣之義臣禀既薄劣性復顓蒙其於古訓之畧雖嘗討尋至於當世之務多不通曉是以待罪内閣二年有餘而於國家大政毫髪無補方此循名責實譴己難逃倘復歷歲踰時罪將彌積使臣之才識果有益於國家雖捐此軀復何所惜但識之昏愚既不可彊而病之疲薾殆難復支故敢乞其不肖之身將以避夫賢者之路况今中外人才濟濟相望但加拔擢悉愈於臣伏願聖明念政本之為重憫疲薾之巳衰特賜矜從俾安田里則於物情有允亦且私義獲安臣無任
三
臣比緣衰病伏蒙皇上兩次遣官至第賜以尚方之藥餌重以大官之珍羞慙悚彌深凌兢莫措夫天地之恩至大報豈能忘而犬馬之疾巳疲力難復彊敢干睿聽罄悉愚衷以臣凡庸理合屏黜然而詔旨勉留恩賜稠疊豈以臣雖無贊理之功嘗玷鈞衡之地故崇優渥之數以全體貌之誠然體貌者君人之禮責實者朝廷之政自古明君用人上焉者必其才識超卓足以戡定謀議下焉者亦且膂力彊敏足以趨赴事功若咸無焉將安用此此臣所以日夜思欲補報而不能者也今臣之肝膈巳披露矣朝廷之體貌巳曲全矣才者進而孱者廢壯者用而病者休亦理勢之自然也伏望俯加昭察特賜矜從將臣之職改授時賢則朝有得人之美臣免曠職之愆臣無任
謝准乞歸
臣近以疾病不能供職輒上章求休致皇上不加譴責温詔褒嘉仍賜之誥勅給驛以歸月米人夫超越常數此天地之恩希濶之遇非臣殞首所能報也即欲詣闕謝恩而所苦手足之疾有妨拜起或致傾跌失容祗為不敬臣特於私家北向稽首以祝聖夀伏念臣以謭薄之質荷聖明之知擢在内閣疊加異數此自昔人臣之所難遇也而臣特以才識短淺不能裨贊謀猷又以疾病纒綿不能奉事朝請有孤任使自絶生成以此疚心每若芒刺然捐軀殞命既莫効於生前結草銜環尚圖報於身後臣無任
辭朝
臣近以衰病陳情乞解職務復蒙聖恩特賜俞允仍命給驛還鄉臣今遠去闕庭不勝犬馬之戀禮合匍匐陛辭庶幾一望天顔以為平生之幸而前疾未痊拜起之際恐有失容滋為不敬伏望聖慈特加矜宥不究切之臣歸田里歌詠聖德生當銜環死當結草臣不勝感戴天恩之至臣無任
謝賜銀幣鞍馬
今月二十一日監修總裁英國公張懋等上孝宗皇帝實録皇情悦豫自懋以下頒賞有差以臣曾忝預總裁之列亦賜銀五十兩紵絲羅六表裏鞍馬一疋副臣巳於私家稽首登受緣臣先以犬馬之疾當進呈實録之時不獲隨諸臣之後方懼譴呵之及而例加蕃錫又不能稽首闕下以謝恩寵受賞無功面顔有靦拜賜不及罪戾滋多臣無任慙汗戰兢激切屏營之至
論保國公朱暉功次
今日蒙發下朱暉所奏臣等看得爵賞國家大事賞當功則人勸賞不當功則人且議之朱暉所上功次紀功御史既以為茫昩難考覆勘官兵科兵部皆以為無顯跡而朝之輿論皆謂其功不實此而陞授後之人皆將效尤姦偽日滋孰肯復捐軀赴敵為國家立功哉古稱惜名器以待有功願陛下惜此名器俟後日邊臣有真能為國立功者然後與之臣等與暉同為王臣亦有交契然朝廷爵賞不敢徇私情而忘公義也取進止
論言官得罪
近者言官不識大體進言失次致陛下震怒相隨下獄朝臣悚懼莫知所為臣等新受恩命職在輔導不敢不言自古聖帝明王必優容言官以開言路所以通上下之情防壅塞之禍蓋言之善而納之未見聖度之大言不善而優容之乃為聖德之光今言官既知罪矣唯少霽天威曲加寛宥使中外人情帖然安妥天下後世共知聖度如天不以言語之故而罪人也其於聖德豈不有光哉
震澤集卷十九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震澤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