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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学士集 明 陶安

17-陶學士集卷十六
  陶學士集卷十六     明 陶安 撰記

  勗齋記

  予友劉彦琬名其讀書之室曰勗齋所以加勉於身心致力乎學也書曰勗哉夫子禮曰勗帥以敬誓師醮子諄諄為勗而況士之力學乎彦琬學優非予敢勗聊誦所聞而告焉夫勗合冒力而成文勉其事冒犯而為之也堯舜生知無假於勗仲尼生知自述好學以勗人學知者率勉焉而冒犯其難馴是以往為聖為賢危微精一禹有待於勗也懋昭勝怠湯武有待於勗也克己主敬顔冉有待於勗也心自聖矣自賢矣不此之由欲覬學有成功無之且隂陽流行理賦諸物祕全體於寸心何其微也顯妙用於萬事何其賾也學之者茫若望洋重以氣蔀欲梏惡能識夫光大中正之域精奥深玄之閫信矣學之為難哉畏難而沮其進將昏怠自棄苟務於勉冒犯其難奮毅而勤勵察之以明行之以決孶孶循循罔有虧間養性情於静虛端一以酬酢萬變子焉勗於孝臣焉勗於忠言焉勗於誠行焉勗於愼觸類措諸天下舉無遺理學固多術莫切於斯譬之操干戈而勗其勇敵雖勍可期於克也持耒耜而勗其耕土雖瘠可期於穫也乘舟車而勗其往地雖遠可期於至也勗在我爾在人乎哉勉之久斯熟矣難之終斯易矣將從容乎道無所致其力矣若乃窮纂輯以佐詞華之美稽名物以矜聞見之多苦心勞力非勗之要也彥琬與予交甚善别甚久假道姑孰訪予道故舊甚歡因俾記其齋之扁而告之如此尚思所以為勗哉

  方寸堂記

  夫宰制乎大者不於大而於小天體周匝九十餘萬里極居乎中主其運行以天視極能幾何哉在人亦然七尺之軀所主者心其方僅寸許若是其小也然衆理真純包容有餘不以方寸之小而或遺庶務紛糅酬酢無窮不以方寸之小而不周以其統治百骸也則曰天君以其至妙不測也則曰神舍以其知覺善應也則曰靈臺荀子言口耳之間纔四寸爾史漢言三寸舌累寸至於三四惟方寸能管攝之况天下之事不止是而已使累寸而成尺積尺而成丈伸丈而為引由是加其倍蓰縷縷極於十百千萬又極而窮天地亘古今其所以會之有要者亦莫外於方寸之小也惟其小也易於昏蔽内私交其町畦外誘乘其罅隙擾擾營營莫知所定方寸之地荆榛蕪穢當是時也無毫釐絲忽之存何寸之可得哉故善養心者操之使不失正之使不偏念慮端潔鏡空衡平全體昭廓大用流通於是方寸瑩朗有以宰制乎七尺之軀何異天之有極乎鄱陽儒家余氏以方寸名堂託余同年友洪仲方來徵文而余同舍友彭伯誠亦俾為之言竊惟心學自堯舜禹湯文武傳之孔子而曾孟所言尤悉寥寥數千載人固知方寸者心之形也得其旨歸者寡矣逮乎考亭上接遺緒其曰方寸之間虛靈洞徹萬理咸備明夫心之本體也其曰能知所止則方寸之間事事物物皆有定理示夫功之所先也西山真氏繼興其贊心經謂歛之方寸太極在躬非存乎己者然與其箴勿齋謂方寸盎然無物不春非推之物者然與惟堂之主人周旋登降於兹游身正大高明之境則其方寸將内省而無疵充滿本然之量勿使有方寸亂矣之云可也余嘉余氏有求於心學也且重二君之命也遂為記

  處安堂記

  新安故家程伯固以處安名所居之室託其族人子昭來請記或引古語安處善為據但安處善與樂循理對謂安於處善安猶夫樂也變其文曰處安去本意遠矣余觀大學言静而后能安解者曰謂所處而安此止善之功也孟子言自得之則居之安解者曰所以處之者安固而不揺此深造之方也旨雖不同均為處之安爾自止善之功言真知所止則事有定理心静而弗妄動随其所處不擇地而皆安處於閑暇平易之際身固安也處於卒遽顛危之頃身亦安也處富貴而安不驕盈以蕩其志處貧賤而安不窘戚以撓其節故於應務思慮精審斯得所止之善矣自深造之方言君子進學優游厭飫默識而自得於己則居處者乃安未能有得固無可安之所急廹而得者雖有所居不獲所安惟自然有得則義理融會悉有以居之猶人安於居室動作食息咸適所便眷焉而不離於是處無不安可以資深逢原矣夫學而不能止善無以盡事理之極其所重者在乎處而安也學而不能深造無以循進為之序其所欲者在乎居之安也二者可以相有不可以相無苟為不然吾見其所處不能一息以自安矣嘗推之天下其處最安者風雨震凌而大厦不動也波濤奔衝而砥柱不移也屹乎泰山之鎮重也堅乎磐石之弗可轉也人能止善焉深造焉何以異於是彼其巢林以棲鳥之處而安者也蟄以存身龍蛇之處而安者也而況於人乎或乃外物惑其耳目恒役役而不能安内邪亂其性情又戚戚而不得安視其為處反與巢蟄者不類可乎哉余雖未識伯固即名堂之意可想其人故援曾孟書抽繹以塞請使並行不悖儻勉焉勿忘則其處也將何適而弗安與

  省心齋記

  心具天地之理人所同也而人之等級有聖賢焉有愚不肖焉其歸不同者省於心與不能省之殊也省也者有所警悟之謂也心為天君虚靈善應神明不測宰制乎萬變有是心而無所省其為知覺溺於情欲放逸雜亂無以管攝血肉之軀甚矣人之不可不省也一有省於心昔焉之迷今豁然而逹前焉之非後幡然而是此古人所以有深省猛省之云也蓋省之不深則蔽於淺近而所知弗精省之不猛則安於苟惰而所行弗力故君子學道莫切於求諸心求諸心者莫切於惕然而自省也余友沃哷彦文好古通經仕於清要與時弗合則拂袖而去深居晏坐澹然忘勢利取林和靖省心詮要讀而悦之遂以省心名其齋余寓姚江彦文自蕭山操舟來訪囑曰子曷記之余與彦文别十載喜得一遇其意又甚勤且慕朋友相規之義故樂告焉夫善於省心者遇物感觸輒有警悟非一端而止也舉其要者言五性至善所宜存也一有未存當警悟於中不可戕其善也五品大倫所宜厚也一有未厚當警悟於中不可傷其倫也有人於此德藝足以美其身威儀足以表乎民行其道沛然而濟時晦其迹卓然而獨善則宜自省曰我何為不能若是乎彼其學術詭異言行邪僻悻戾而不情諛謟而不立至於貪者死於財酗者死於酒高者危盈者損則亦自省曰我不可有一於此也雖然省於暫者有矣暫省而即忘無得於心也必其濬思密察處無過之地日循月積使方寸之間涵養熟而操存定其體之微歛藏弗露及妙用顯行包括六合貫徹萬事天地之理俱全於己其不為聖賢之歸也者幾希彦文思余言必能省於心而興起矣

  深省齋記

  上虞等慈寺僧曰熹居有水木竹石之幽前直鐘樓取杜少陵聞鐘發深省之句題其齋曰深省吾意少陵遭時亂離羈孤旅途困阨其身憂苦其情一夕宿招提境倏爾離氛歊息幽静及聞晨鐘釋然神融豁然心開知戚欣窮逹得喪聚散皆身外之物不足撓乎其中一時之頃獨有感悟脱畧世累其為深省充然自得乃曠逹之高致也若夫求道者之深省則不止乎是亦無待於聞鐘而後然者余聞諸鄒孟氏矣仁人心也義人路也舍正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善乎說者之言曰令人惕然有深省處西方設教務使其徒冥然兀坐屏棄事物埀首瞑目窮日夜默坐其果能有所省乎嗟夫人生於世明者有矣而昧者不有所省邪妄横生正理湮微莫知其所趨向也惟其省也警覺於内識道之機由此乎始惟其省之深也竦動力善之志自不容於少懈必求造乎極至若省之不深則局於淺狹無悠遠之功作輟靡有恒矣是故省益深則知益真殆猶聞鐘之際神融心開若醉而醒寐而寤則身有檢束手足百骸統属堅定仁心無時而不存往來出入咸適其宜以應萬變而所由者皆義斯不至於可哀矣熹雖釋子雅嗜儒道恭敬作禮請記於余因示以聖賢旨趣苟欲談空論無固當問於其師何至詣余而懇懇也熹也聞吾言而深省焉求夫仁義之歸出於少陵所得之外則墨名儒行吾必與其進孰得而麾之也耶

  志樂齋記

  士之所以異於人者以其能立志也志於君子之三樂則其為志大矣盖三樂者乃天下至樂之所萃孟氏條闡以埀教亦示人當志乎此焉爾姑孰文學掾梁君叔亨探亞聖微言以志樂名齋觀其立志凡外物之可樂者曾不足以動其中也竊嘗論之父母俱存兄弟無故倫理之樂藹然真切然關乎天為難全也教育英才斯道有傳聖賢尤以為樂然由乎人為難遇也天不可以必求人不可以必得或未能悉遂其志焉若夫己所自為可以必求而得而遂其志者不愧不怍之樂也且理具於心萬善周足大公至正之體初無偏邪仰而觀諸天天道不異乎是也俯而觀諸人人道亦不異乎是也惟其情随欲遷質與物化虧其本理日月動作始與天人相戾俯仰之際靦然愧怍於是志不立而害其樂矣君子有志乎樂者約而求之於身屏斥外誘刮磨内欲使凡所為一踐實理不徇乎私洒然無累於念慮之間心平體舒坦焉蕩蕩動静食息無入而不自得用能無愧怍於天人真若雋永快意之味置身安逸之境其樂無有窮極是所謂樂以忘憂與所謂反身而誠樂莫大焉者皆立志之所致此叔亨之所宜為也自兹以往雖聖人枕肱之趣顔子之不改曾點之浴沂詠歸程伯子之人所不識者同一軌轍其於父母兄弟油然生其孝友之心而天下英才翕然被其薰陶之化至樂所萃兼有之矣古云有志者事竟成叔亨幸然斯言亦名教之樂地也

  樂山齋記

  人各有所樂樂乎物之形不若樂乎物之德形忘而德合始有益於性情矣是故巍峩秀拔山之形也高厚静重山之德也若其巖耕而谷處撫泉石之幽美覽林壑之清邃煙霏晴雨可以娛心目遊則忘歸愛則成癖乃真樂山者也今嚴君鄉於北禄於南攜家數千里勤瘁空匱日有警捕期會之煩使遇佳山樂且不暇齋名樂山託意而已豈為樂之真者乎是不然彼所樂者於形而不於德也於其形好樂之僻也於其德好樂之正也夫山也具高厚静重之德故能止其所止仁人之德實類焉素其位不慕外而有求也固其守不因變而有遷也貧富窮逹利害勞佚事至而身履之決於義理無適不安則能止其所止止固止也行亦止也立於朝廷居於廛市遊於江湖其德皆山非必在山而始樂也敦吾仁而已矣嚴君讀書知道居官能守確不踰分是固有德可貴匪真樂山惡能然與余亦不居於山每知山之可樂因嚴君請記述其得者如此否則玩物喪志君其戒哉

  周氏同居記

  金陵城南三舍地名同山有大族曰周氏由宋初卜築其地紹興以來同居者九世歷二百有餘年子孫蕃衍老幼千指功緦以降幾至親盡朝夕聚處雝雝怡怡出則同門食則共爨為其長者類皆尊而能勤富而能儉以率其下用是家法嚴明人心齊一孝友慈愛之情油然交至未聞其有間言戾色也余嘗論三代盛時其民涵育於仁義禮樂之教風俗醇厚忠臣孝子義夫貞婦固比屋有之但其田各井授廬舍有制耕桑者自食其力揆厥所終其同居而永久者亦或難也去古浸遠而九世同居僅見於張公藝之一家北齊隋唐咸表其門閭嘗以忍字百餘對高宗之問或謂公藝之家不能睦於九世但相忍於九世爾竊惟教化流行尊卑長幼仁讓和敬一循乎理各安其分使大倫親厚此為至善復何俟於忍乎但一門之内至於九世男女衆多賢否不齊故一有未然必至相與忍之也聞諸先達曰忍之為義刃加於心也痛而不聲也含而不吐也吐而復茹也且人有容忍之德慮周而量遠忘物我息憤怨則骨肉之恩篤乖異之釁消是亦睦族良法殆未可以易視也然古人齊家自刑于寡妻始尤病於莫知子之惡苗之碩盖婦言不可以私暱聽子惡不可以私愛掩貨財不可以私蓄專由偏於私卒致裂戶争產此古今之通患也若周氏睦族之道承傳有自必當循理厚倫得公藝之忍而不偏於三者之私持是弗變以勵其子孫豈特九世同居而已哉他如范文正之義田而宗人有養劉允迪之義學而子弟有教講求力行則其所及不亦尤遠矣乎尚惟後昆守其成法以紹前休可也

  沃哷氏家傳記

  自昔隕身於國難者特以義不可生未必能興人之國也然猶增重於名教埀榮於史册况能脱其主於危急以興其國之基業乎沃哷氏博囉岱事金武元為掌馬牧君臣之大分素定知有其主而不知有遼也其貌絶類武元遼主延禧疑武元日彊將叛已也徵而欲殺之事不得已博囉岱請偽為武元往而誑之延禧果不能辨遂見殺其在掌牧無可議者在武元有可少焉當遼之季延禧失道人心離畔武元才畧為衆所歸固宜乘機舉兵數其荒惑暴虐不君之罪明大義於一時與衆共廢棄之則遠近悦從而大事定矣計不出此隂蓄異志廹於危疑使非有掌牧可誑則造次之頃身蹈不測之禍而延禧舉國之人莫有覺其誑者是何昏冥之極也掌牧遇害二國興喪之源則判矣金既彊盛不見容於衰亂之國事得已乎激其起而速亡者遼自致之也夫以二國之興喪由於一人之死以是知掌牧盡忠其主見之明審行之果決愛其君而棄其身卒以興人之國為難能矣金乃後於報功不聞褒贈之典僅以穆昆授其長子穆昆猶言千戶也其報弗稱為之後者必將辯訴之不暇方且讓爵於其二弟遂得均賞敦於友愛故沃哷之事君子亟稱而樂與之余閲其家傳嘉掌牧不徒死也且閔武元延禧胥失之也遂著其事以示鑒戒云

  集慶路逹嚕噶齊善政記

  國制郡府長官曰逹嚕噶齊即古諸侯也必有惠愛之德設施之才乃稱其職若中大夫蘇喀侯之於金陵可見矣金陵之屬州溧陽在東南二百四十里田賦八萬石入海漕者七萬四千石有奇歲輸龍灣廣運倉陸走輓載雖傷財勞力不克以逹方舟水浮經宜興無錫崑山嘉定四州之境遂出海入江至於丹徒歷金山及黄天蕩泝流而上風濤之阻湍激之險累月然後能至其程二千五百餘里或遭覆溺寇攘之患則為費倍蓰窮困孤弱者既莫能躬役富族彊黨緣是掊克民之凋敝由乎此也至正三年行臺監察御史循行溧陽因民之訴建議於臺以為溧陽與宜興連壤舟楫之利瞬息可至曷若聽民築倉於宜興歲輸其租以給海漕則官賦足而民力紓誠大益也次年御史至州復舉斯議而郡府亦請於行省屢委官講覈上之省部或者難於更張遷玩累年至正丁亥御史大夫銀青榮禄納琳公蒞政南臺溧民廷訴其事公極稱善命有司申明前故適蘇喀侯來長郡府奉命惟謹會僚寀考論其詳具列始末逹之行省以聞中書又懼其弗能成也遣郡吏高岑馳驛至京以圖之溧之富彊果私嘱省掾妄加沮駁時銀青公入調中臺聞事不允白於執政又使岑面陳中書力争其不可執政遂易掾署檄事始克濟明年溧陽田賦改輸宜興民大欣慰如病而痊夫自御史創言前後五年文移反復罔有決辭幾於寖廢侯承順憲臺風旨任為己責而且委託得人卒使任粟米之征者舍勞而就逸去危而即安則惠愛之德設施之方孰有過於此哉侯在金陵善政迭出而是舉尤光偉宜有文辭以彰美功遂記其實且為詩曰

  邈彼金淵版隸於昇民困輸將怨咨乃興陸焉囊槖致遠孔難操舟江海犯於深湍疲勞既極誰實矜惻言路有賢欲節民力猗哉郡侯中心隱憂念此凋瘵如疾未瘳慷慨建陳事聞於上遠俾胥曹請命時相相君曰俞築倉於浙忍令赤子風濤震懾朝議遄下侯為主者士慶於邑農抃於野瓊粻穰穰累舳連檣無復越險起其驚惶輕飈吹帆適此坦夷吳歈未終已逹荆溪國賦是儲海漕是需民力是紓於前則無自侯踐職美政屢敷惠利之大孰此之踰豈弟君子民之父母豈弟君子遐不眉壽鍾山欝蒼淮流湯湯侯績高深同其久長

  詩盟記

  客有以武爵鎮徽城者属承平日久邊陲警絶優游文翰遂倡詩盟應者景從月集羣彦分題彚什凡與盟者其詩皆可觀也夫徽朱子之邦也朱子道德渾成發言為詩卓卓超絶遺風餘響久而彌存今其邦之士故多能詩者余嘗評詩自洙泗刪後漢魏以下作者送興間有調高意遠終未足嫓美三代自感興諸詩一出融暢天人權衡經史以性命奥學寓於音節韻度中較之古詩十九首陳拾遺感遇理致悠深氣格蒼古直可追逐風雅是又詩之一助也故善詩者一本於心充積汪洋遇物發機吐辭成聲則骨幹偉傑神采煥揚不假雕組自中矩矱若夫求工於綺靡纎巧之餘受窘於拘攣掇拾之際余竊病焉况是盟也因詩為會叙坐以齒籩豆有差興其孝弟揖讓俾之即吟詠以和性情幽窮得以紓其欝榮逹得以約於正會六義之旨歸豈止争一句一韻之奇也哉然古之將帥或樽俎折衝或敦說詩禮或雅歌投壺或手不釋卷卒以勲烈顯今也必能横槊賦詩飛勇氣於勍敵破曹劉之壘惜余不得與於斯盟也山長王逹善假道姑孰過余求記為述其槩云

  槎溪記

  當塗城東有地曰博望其山以横望名漢張騫封博望侯班史載其窮河源使絶域以侈孝武威德遠被世傳其有乘槎事故今博望有溪名曰槎溪博望右族為袁氏族之長為瑞甫遂以槎溪自號治產勤儉好禮尚義壽八十有三矣按槎與查同增木為楂字畫曰邪斫木也又曰水中浮木也而木之老無枝葉者亦曰槎牙自有張騫乘槎之說而王子年拾遺記謂堯時有巨查浮四海十二年周天名貫月槎又名掛星槎羽仙棲息其上張華博物志謂天河與海通居海上者浮槎到天河得織女支機石嚴君平以為客星犯斗牛者即此夫自舟楫之制興雖浩渺湍激隔絶不通安坐而可濟未嘗資槎乘載以逹遠槎之不為世用可知張騫窮河源以為出于闐葱嶺乃不知出自星宿海惡覩所謂河源者哉則乘槎不足據矣王子年張華亦不過馳騁神怪後世文人詩家多引其事以致清高曠遠之思而欲瀟散於物外余意其非實然也瑞甫之槎溪當有以異乎是且槎之為物不用於世者也老且堅之木也浮水而不沈觸風而不覆者也先生遯迹林壑澹静恬退弗求知於時託意於槎豈非示不用於世乎年既大耋神完而氣充全其所得之天愈久益固豈非老且堅者乎闢屋而居斥田而食利其嗣人遺之以安而弗遺之以危又豈有沈覆之患乎然其才藝可用而曰不用於世者先生謙抑也其老且堅而不沈溺者人皆期之也先生備一槎之美逍遥於溪上其德如泉之有本其壽如川之方至其積善之澤方演而未艾曾何慕乘槎之空談也哉

  東溪記

  水之行地南莫大於江北莫大於河江出岷山經楚入吳以注於海河經崑崙之墟勢為九折長亘中國其源皆發乎西豈西為金方水乃金之所生與若紀氏所謂溪者則來於東者也姑孰左匯三大澤周數百里跨三州之境宣歙諸水浩汗下趨與之合自東而馳遂成巨川名曰姑溪色清而勢駛縈迴屈旋環繚郡城西入大江昔賢李端叔嘗以姑溪為號其釣魚之臺在白苧山西南别麓磯石蒼峭雄峙溪陽紀慕乎此乃號東溪其為意也不特取溪之來於東也夫東主春生天地大德在乎生物故元氣流運充滿六合無往弗存東之為義廣矣紀業衛生諸書知神聖工巧之秘善療治嘗為醫官聲著淮汴間其於象緯龍穴卜筮之學罔不究心尤以醫稱蓋將推東生之意求無愧於是溪也況水生天一為五才之始與覆載相為無窮君子託以喻道随其所在各有取焉豈專發源於西者哉嗟乎水之為源肇自涓滴至於尋丈混混而流晝夜不竭其勢至於不可禦苟能澡慮以澄其源滌德以濬其流則生意及物盎然春和於是東溪之實具在吾心演而弗已孰能測其所至耶

  陶學士集卷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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