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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乡集 宋 邹浩

26-道鄉集卷二十五
  道鄉集卷二十五     宋 鄒浩 撰記

  歸愚菴記

  河南王琳彦珩為泰州判官之明年即其治舍之左桃竹交植之地規以為菴而燕居焉贑川先生陽孝本行先名之曰歸愚彦珩屬余為記余聞愚不及情者也其於聞見一切懵如也體道之君子幽深博大極所造矣損之又損以冥於忘情之域師曠離朱不能期以聰明鄧析惠施不能期以辯說自外觀之其與愚者果且有辯乎哉莊子曰惑故愚愚故道老子自謂頑且鄙孔子自謂無知則其人也雖以顔子之賢終日不違於聽言之際猶止如之而已世之紛紛其能至於是乎其不能至於是我知之矣名所好也困而求達非極其高不止也則必相軋於朝利所好也窘而求裕非極其厚不止也則必相騖於市弊弊焉惟恐用智之不巧也方且欺愚以自售驚愚以自異環視而笑愚者之不善為謀也肯自歸於愚乎嗚呼是安知愚公之不為大智而智叟之不為真愚乎行先罷進士舉既二十年傾笥購書卷以萬計所至輒掩關窮晝夜自娱有其祖華陽子之風庶幾歸於愚矣今以是名菴則又欲與彦珩同之也彦珩相家子乃能於世泊然強學博聞動襲規矩而寒士或莫之逮信可與同所歸者窮亦愚也通亦愚也所愚非窮通則無媿乎名菴之意也彼柳子厚不得志於時爾而流離窮僻憤然以愚命溪詎可同日語哉余竊有志於此久矣願因二友而勉之它年伊洛之南贑川之上晉陵之東望有愚者出焉非吾三人而誰

  雙寂菴記

  無所往而不寂者道也毘陵張公知道者也方帝以堯舜之聖天覆夷夏日照隱微士苟有以自見無不在顯拔之數者維公器識久已動人又嘗獲於上以奉使指而守要地乃獨就選天官監軍義陽人皆意其不能随所寓而安也公既受印則躬率羣吏脩飭庶務宣道乾坤之澤浹洽乎一方而民亦安公以自幸相勸為義不至庭下黄堂蕭然如釋老居於是結茅為菴曰雙寂焉環植皆名草木幽香美䕃凌亂後前每退食燕居輒終日超超乎若不知世之有人者客或以其意問公曰予聞心迹俱泯謂之雙寂公以是名菴寂既有所在矣出而與物接心緣迹變迹以心移且得為寂也邪公揖而告曰此邦山水之邦也子嘗憑高矚遠觀其所謂山水者乎山聳然其止也無時而不静者也然而芻蕘者往焉雉兎者往焉而卒不見其匱則所謂静果静也非邪水沛然其逝也無時而不動者也然而注焉而不滿酌焉而不竭而卒不失其平則所謂動果動也非邪人亦山水耳其逆旅於氣形中獨能不與萬物接乎必以目不睹色而後為寂則瞽者寂矣必以耳不聞聲而後為寂則聾者寂矣必以口不發言而後為寂則瘖者寂矣必以鼻不納臭而後為寂則齆者寂矣必以四體不運而後為寂則折肱蹇足者寂矣且子謂何為菴將指吾結茅而成者謂之菴乎是又惑之甚也何則萬物皆備於我無適而非菴也無適而非菴則動與静簡而不得况心迹之判乎易曰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知此而後知吾之所以強名之者矣語未卒客擁杖而起嚗然放杖而笑曰予夢久矣今而後蘧然覺也異日公以書來且命次第其說而為之記嘻若某者夢之中又占其夢焉者也

  難聘觀音畫像記

  晉陵鄒某為襄州教授之明年當紹聖元年以其重陽之前夕夢造大刹有殿巋然其佛像如世所奉白衣菩薩相為榜揭以金字曰難聘觀音之殿某不曉難聘意詰左右或曰此像石像也久悶地中既得之詔輦致于京師然積千萬人竟不動遂即其處為殿覆焉而賜號難聘云某方稽首瞻仰忽顧某而笑且起至東廡而問曰湯因何熱水因何冷某對曰湯熱水冷則不論且道熱湯裏螃蠏冷水裏蝦䗫作麽生欣然拊某背曰如是如是良久還座某復再拜將退曰繼今願見何從而可曰但向西北作禮自有感應嗚呼此豈偶然也哉於是強為之容以為不朽之傳焉

  義齋記

  元祐四年春夏旱至五月甲申大雨窮晨夕不止凡三日距府北多廣陂實受西北羣山之水水既驟集不得洩於是南注府城邏卒馳告方欲土長葛門而水敗門入矣惟是南北斗起若長堤約水而西又薄子城勢益怒不可遏遂决鄢陵門以出故廬室之在東北隅者率以漂敗其水所不到則雨為之害焉民之壓溺水死者甚衆老人謂建邦以來未之有也時資政殿學士曾公知府事具以聞且請發倉廩以拯細民給度牒以完官舍從之僕初教授頖宫於是得錢一十五萬完所居之舍因改治其廳東小室以館賓友命之曰義齋後二年客或致詰曰子欺予哉予觀古義士大則輕一死於鴻毛小則等千金於糞土徑脱人於艱危中功成唾去閴無留轍其氣節凛凛與秋霜争嚴子果出於此乎眇然儒生君親是狥固難一死庖無盛烟面有飢色安得千金徒以數椽館賓友耳遂以為義子欺予哉僕曰是非僕心也僕家有書千卷有琴一張日以二物羅列左右鄉閭親舊或不陋其為人自遠而至其居是齋也取六經讀之則聖賢之旨明取諸史讀之則治亂之跡明取百家衆氏之書讀之則邪正是非之趣明間而倦焉横琴奏雅以導其湮鬱不平之氣以此卒歲而成其材異時簡拔以見於世自其效一官至於均四海随其巨細蔚有事業不媿所學與天下後世苟不得志則卷而懷之立言著書以越塵表亦無秋毫怨尤意此其為義孰與客談者多客撟舌久之已而歎曰冥冥兮往昔壤壤兮來今信耳目以自私兮實不知予心客退次第其語且追載水害之本末為之記云六月十二晉陵鄒某記

  潁學題名記

  熙寧初神宗皇帝既以經術廸天下士遂命學校之在大邦者皆設官教授且自京東西河南比陜西五路始潁昌實京西一都會於是設官又先於五路初委國子監推擇以聞又召其所當試者試於禮部又詔侍從而上各舉其所知又朝廷自拔用其可者二十年間無慮四變諸州或以此闕員不補獨潁昌未嘗無人僕秩滿且去客見屬曰榱楹一新簡策並集學者進德肅如也頖宫制度備矣子繼其後盍追載前人之名氏使久而不忘乎自唐之殿最不行而教授於羣吏中號為無責刺史莫之問監司莫之顧不幸官非其實則偷歲月如傳舍視生徒如路人甚者忘其布衣之時而已所不欲一以施焉士亦失其所習以其靖恭篤實之姿蕩為輕薄子者有矣凡厥父兄至以學校為不可遊處噫是果無責也非邪異日必有按子之所載以指而議者曰某人如此可以為法曰某人如此可以為戒日月逝矣其得失是非炳炳耳目中猶足以動來者之心其為之母忽僕竦然對曰若僕者所謂可以為戒者也然不敢巧自盖藏以墜前人之美有來者焉儻因僕言以反諸其身務稱國家所以作人之意則學者受賜多矣尚庶幾以此自贖於清議云元祐七年七月初一日晉陵鄒某記

  襄州遷學記

  學舊在城外慶歷四年詔天下皆立學明年春遂移建于城中至是盖五十年矣襄陽自古為鎮重山擁其西南長江繚其東北物象蕭爽冠絶荆楚鍾其氣以生者世有特立不羣之士後生取法如仰星斗宜其教化之宫有以對仁聖長育之意而乃湫溢卑濕不與州稱因循不問識者歎焉今直祕閣知荆南府呂公嘉問守襄之明年紹聖元年也思所以改作者會提刑遷治於鄧委舊宇久弗居議請以為學時左朝奉大夫胡公宗炎方提點刑獄事欣然曰此吾志也遂相繼以聞詔從之於是委兵馬司押東頭供奉官徐平董其役又委知襄陽縣右通直郎田衍總其事因以基址革以制度自四月之乙丑至七月之乙未凡一百十有四日而百九十有八楹然一新矣繇重門而入殿據其前講堂次其後議道堂又次其後直堂為閣以藏書籍分廡為齋以舍多士祭器錢穀悉皆有庫庖厨浴室莫不得宜又即其西所謂鳳山堂者廣之以為教官之居即其東所謂射圃者規之以為燕息之地其恢宏偉麗雖東南之學最盛者不能過也竊惟國家稽古右文累聖相授至神宗皇帝時備矣故施於學者本以經術輔以三舍率用黨庠遂叙書攷賢能之制今天子灼見本原遹追前列洋洋乎道德之澤與乾坤並流未艾也二公早被識擢久踐臺省深知上心之所存故能相與奉承曾不勞費而學已成矣昔文翁以郡守變全蜀之風常衮以部使者成七閩之俗凛然功名皆自學始安知後之視今不猶今之視昔乎雖士之自處不以陋巷改其樂當如顔淵不以環堵謂之病當如原憲然公不以其自處者處焉既使安其居如此則士烏乎待哉自其不可得而貴賤者以持養之以盡夫修身之道以達乎閨門鄉黨之間繇此輔世必有如隆中之勲業者出焉繇此就閒必有如鹿門之節義者出焉盖可以指日俟也然則士之所以報公與公之所以報國於是乎無愧

  拱北軒記

  拱北軒者所居對堂之小軒也昭人屋向皆東南獨此居面北軒又正在北方先聖言北辰居其所而衆星拱之故取以名焉因竊自念君者北辰也居者也羣臣者衆星也拱之者也今在内為輔弼為侍從為六曹寺監之屬拱北可也在外為監司為守令為諸路郡邑之屬拱北可也而某則名除於仕版身廢於炎荒既以隕墜而為石矣尚奚麗天者之擬邪又竊自念所除者名耳拱北之心未嘗除也所廢者身耳拱北之心未嘗廢也夫未嘗除而自除之未嘗廢而自廢之非某所忍為也某於是軒朝夕焚香稽首再拜上祝皇帝夀千萬歲長與天同久與地並拱於内者輔弼盡輔弼之道侍從盡侍從之宜六曹寺監之屬盡所以為六曹侍監之事拱而為外者監司盡監司之分守令盡守令之才諸路郡邑之屬盡所以為諸路郡邑之務上下相承如源流之一水先後相應如首尾之一形自京師而眺矚之雖遠在蠻夷戎狄之外猶且四序平萬物遂重譯效貢拱我聖人而况九州之内乎和氣浮於上則景星見卿雲飛和氣動於下則朱草生醴泉湧凡是祥瑞之物莫不紛綸畢至祖宗之功德由此而彌光朝社之安樂由此而彌固前古以來未有太平若此其盛焉者某之所以拱北在是而已且既已為石矣亦為有觸之而起者始自膚寸遄充太虚於是滂沱未必無助然則區區素定之心又安敢自棄而莫之篤歟又竊系以詞曰七曜兮可西五嶽兮可移我心湛兮如初時我不見夫窮達得喪之殊途兮惟拱北之知噫高高無私兮日監在兹

  翺風亭記

  昭州荒僻纔數百家無餘屋可以寓人余之來也偶得進士王氏拾青閣居焉前俯樂川後倚寶山脩竹高松環作清奥非初望所及王氏馴馴類有識者特為規山腰松竹最深處築亭以避暑余題其榜曰翺風亭客未喻請所以名意余曰此漢王褒語褒對詔有所謂恩從祥風翺者聖王時如是是之取耳曰引古明今厥意安在曰余罪多矣不可以一二數余罪大矣不可以赦宥除前年竄新州去年放永州今又廢棄於此委親弗得養委家弗得顧舉世言忠孝者莫不以余戒也今天子孝弟尊奉先烈拔一時之英豪而亟用之以昭好惡以正是非以嚴綱紀以沛膏澤如天地焉無不覆載如日月焉無不照燭問之萬民萬民有不樂其業者乎問之萬物萬物有不遂其生者乎問之蠻夷戎狄蠻夷戎狄有不安其所而不願為臣妾者乎至和薰蒸鼓為祥風恩實從之以遊以翺昭雖遠邦固已動化於其中矣余既獲全餘生又居此土登此亭導迎此風以延致蕭爽以祛逐炎歊瘴氛不能侵邪氣不能襲一旦仁聖哀憫刋名丹書還身故里老老幼幼怡怡愉愉歌詠時雍為太平幸民則是上恩之翺未有如此其遭逢者此余所以名亭而見意也客欣然離席曰敢不傾耳而聽拭目而視指日而造門為先生賀客退書為記

  柬理堂記

  廣濟復軍之三年濟陽曹君巨源實始簽書判官事居數月上承下撫政克有聞於是即其廳事之右荒蕪廢圃之中擇地而搆堂焉以為燕休之所余為以柬理名之取荀卿所謂君子安燕而血氣不惰之說也夫理之難辨譬猶金藏於沙玉藏於石驊騮騕䮍藏於駑蹇之羣君子之柬之也必將恣窺編籍參考古今而盡其思索朋友之益然後視之而明執之而固養之而成用之而裕自修身而推之以至於治天下何往而不利則非於其安燕無事之時而可乎孟子曰國家閒暇及是時明其政刑盖非獨國家為然也故阿衡之大業實定於有莘之野尚父之殊勲實定於東海之濱如其受幣登車廼始汲汲焉思所以相湯文王之策則雖其身且不暇保况欲隆方造之商周邪後世之士不用則已一旦擢之朝廷之上曾未暖席而阿君罔民之迹持禄保寵之計已陷於識者之議而終其子孫無以自贖嗚呼皆其素所自負者不重素所自期者不遠而不知柬理之宜在蚤也巨源帝鄉正族也耳目心意薰蒸於富貴之盛其日久矣而修尚勤約反類羮藜被褐之士信其安燕而能不惰也其退而居於是堂庶幾有取於余之言乎

  審思堂記

  人之所思當於人心者也人之所斁違於人心者也揚子雲語其所以然之故詳且悉矣盖欲從政者審焉僕常拾其遺意而伸之曰無意於思而人思之者上也務實者也有意於思而人思之者次也務名者也不知出此者斯為下矣大用之而均四海小用之而宰一同從古以來孰能逃乎此哉今夫世之士幼而力學必欲講求思斁之理壯而筮仕必欲作止思斁之事其居官如家視民如子惕惕焉惟懼有不獲其所雖其名實之心異塗而人之思之至比父母或為立祠或為配社甚者奉烝嘗過其子孫宜矣奈何不知出此者莫之能審耶承望風旨梯媒進身則姦者莫之能審也開略利病數日期去則怠者莫之能審也因緣為市規以自潤則貪者莫之能審也深文刺骨禍及善良則暴者莫之能審也一切不明取辨胥吏則愚者莫之能審也嗚呼聖主宵衣旰食與六七大臣以道御今造立法度其所以審天下之思斁者熟矣自朝廷四達而後至縣為之令者乃不從而致審以潤澤而行之則斯民也何由被堯舜之澤乎以是觀之如定陶主王彦祖者亦鮮儷矣其為人剛方尚氣節不以權貴輒少貶故不知者多憚之初不戒意曰顧禮義何如爾殆古強項令也到邑會復軍凡興廢之在境内者雖非其職毅然身之於學校尤有力能副邦君至誠待士之意其他率與是稱非其知所審而能若是乎越二年始即其廳事之左基構為堂以便燕處僕固以審思命之并以其說告焉彦祖儻信僕言之不繆則人之思之何獨蕞爾之邑云彦祖名紹大名元城人樞密直學士諱沿之孫天章閣待制諱鼎之猶子將監主簿諱震之子詩不云乎惟其有之是以似之

  兌齋記

  潁州多士至今有古風余之寄食於此也三年矣所與接者殆數百人其文而不浮質而不俚繩繩防範之内惟懼忝厥前修則崔氏之季孟也余皆得而友之其季遐紹一日過予言曰比奉親命即廳之西而築室焉納簡策於其間日侍諸兄與朋友居以對吾親所以亭肓之意子其為我名之余歛衽而告曰内焉兄弟怡怡自誠而說者也外焉朋友講習自明而說者也萬物莫不有所說自是旁薄以為一則胷次之妙有不可得而形容者用以事親說其親者也說其親孝也怡怡悌也講習忠信也昔之君子病其難全一舉而得之慎斯術也以往其無媿乎名教矣它年顯仕移所以事其親者事其君移所以與兄弟朋友同焉者與民同之天地雖大將無往而不說易不云乎兌說也盖西方之卦也嘗試以兌名之可乎且掲之前楹旦暮出入常在目力中以聳動心術其與銘座右也孰愈遐紹欣然曰唯唯

  頤齋記

  潁川胥述之既以頤名其齋屬其友晉陵鄒某為之記某曰頤者養也自天地至于萬物自聖賢至于百姓不養則不成惟其養正然後足以盡頤之義子之以為此名也將形容所得以信諸人乎抑待是以自警而勉其未至乎苟待是以自警而勉其未至則將曷從且子蓄書數千卷自黄帝以來凡表見于人間者無所不載必欲飽觀厭取納之靈臺如經庫書簏而後無慊邪述之曰世之記誦者之所務也非吾所謂也曰必欲操管進牘妙參洪造使古作者逡廵而避路邪曰世之文章者之所務也非吾所養也曰必欲晨香一炷夜燈一枝槃礴乎几席之上以縉紳為塗炭以流俗為宼讐非柴枯炭冷則莫之止邪曰世之矯激以為亢者之所務非吾所養也曰然則何如曰吾養氣如養馬養情如養虎養心如養雞養德如養木彼不鞭其後者皆吾覆轍之戒也曰是養而己子亦知所謂養養者乎養養者非隂非陽非柔非剛非仁非義明者拭目聰者傾耳辨者鼓舌皆不能髣髴其萬一然不離吾視聽論說之中子知之乎述之瞿然顧左右述之内翰之孫都官之子静重疏通以世其家盖知所養者也

  二軒記

  鳳山堂盖襄陽憲宇之勝地也負郭皆名山獨鳳山揭其西南隅景物相禪出奇無窮至是既以憲宇為學遂即堂而廣之以為教官之居由堂而南為東西廡又南而為廳合二十間又於廳之兩旁各以其一間為軒東曰坦腹西曰炙背所以順隂陽之宜也東殖蘭桂西殖梅菊惟其時物也東西皆殖竹取其實貫四時而柯葉不改易也余頃備員辟雍幾一年論者囂然指其罪戾朝廷寛恩不以遠竄猶使分教事于此邦獲與豪英周旋道義中且以餘日覽勝於江山之上揖古人而一笑固已幸矣今又拔之於欹傾竹屋之下而庇以輪奐廣厦之䕃構軒而時居以濯清風以傲田父以冥心於無何有之鄉豈不甚幸也哉客或語以治天下遺來世有不得而不憂者則曰吾方坦腹炙背而未暇

  浩然齋記

  余頃為潁昌教官時諫議大夫鮮于公諸子方奉公喪居陽翟陽翟者潁昌屬邑也去府不百里公卿大夫託以居焉者於京西為最盛又其里中多豪傑之士知名于世鮮于氏弟兄晚遊其間人人稱其言行世其家比其終喪其季綽大受始以事至府余獲友焉尚恨不盡識其伯仲後數年其仲羣無黨為鄧法掾余適在鄰邦遂因大受以致相與之意且曰構法齋宇集聖賢之遺言而師事焉以休養餘日嘗試以浩然名之而未得其說敢請噫余豈深知浩然之說者哉學不足以明道仕不足以趨時盖一介之遇而八品之賤况冒衆毁以得罪而至此與無黨凛凛義方中所至與豪傑者遊不以問焉而問於一介之愚非外智愚者邪一時公卿非其所為主則皆丈人行不以問焉而問於八品之賤非外貴賤者邪衆毁紛集而不疑其罪非外毁譽者邪夫智愚貴賤毁譽相刃相靡而不相忘是乃世俗之所以不能浩然也而皆外之固已與古為徒矣充此而養焉則必能外萬物能外萬物則必能外形骸能外形骸則必能外死生夫既已外生死矣則今之齋居者誰乎予知無黨必有時抵几而笑曰此真浩然也

  祥光記

  紹聖三年冬故知制誥晉陵錢公夫人文安郡君施氏卒自斂而葬數有休祥道人仲殊既已論載其事傳于世後數月當四年二月六日又於畫像脣頰間有横引若玉筯之去來又隨裙勢回折之紋虚除起伏若波面之揺輕風至七月五日又飛光屏幃爍爍下上或圓若月之幾望或判若月之初弦皆至于今不滅或者聞之深以為怪噫奚足怪哉是乃理之固然但世未之察耳曷不觀土木金石之類乎皆物之至無情無知者一取以為像而尊奉之如佛出世則發為輝光形為舍利倏忽變化無所不有此何道也余久與夫人之子世雄濟明者遊盖天資純孝人也方夫人孀居以禮法持閨門而濟明周旋順承唯恐絲毫不適夫人意以故仕雖未顯而夫人豫然安之如舍人無恙時一旦夀終濟明執喪哀瘠造次顛沛如見其容如聞其聲如省定温凊常在左右使夫人而亡也斯已矣夫人而有不亡者存如仲殊之所論則冥冥之中端有不期然而然者矣經不云乎孝悌之至通于神明夫非通于神明而光相若是邪昔崔氏以孝聞君子知其門必昌大余於錢氏之門亦竊意其昌大以顯必由此也夫世之士大夫指吾鄉仕族而慕者知又有斯人焉亦必由此也夫

  金粟軒記

  金粟者居士維摩詰之别稱也方居士病時文殊師利即其室而問焉而從之以往者不可勝計又自衆香與隨杳而集者亦不可勝計宜其包并四海而彌滿六虚無隙矣然居士室中初不加辟而坐立環布綽有餘地盖有所造心之所不能思言之所不能議故雖山如須彌可以芥子納水如大海可以毛孔受而况空然之室有不足以容其衆者乎易曰以言乎遠則不禦以言乎邇則静而正以言乎天地之間則備矣此居士之室所以異乎人之室也與晉陵詹成老先生因圃而居以其亭為廳事引後簷而伸之三分取一以為燕休之地不俛首不可入不促膝不可坐以余眺聽所及殆未有如此其小者先生文學行義望于東南自其少時世固以功烈期之矣今行幾五十而棲遲里閭猶布衣也先生方以回照自名了無動揺可以智索但見其居是室也啟戶而出則逍遥乎杖履之間閉戶而處則沉潜乎几席之上其目炯然其容泰然其與世漠然嘗試詰其所以然則默然而已矣此其胸中必有妙金粟而獨契者余何足以知之姑以是強名其軒

  計過齋記

  善乎韓子之言過曰非謂發於行彰於言生于其心則為過矣是以羣目之所不睹羣耳之所不聞君子慎之仰天而不愧俯人而不怍君子樂之苟非君子則其過惡未有不形於言行之間者欲其有樂于心其可得乎雖然聖人未嘗深疾而遽絶之者為廣開自新之路以待夫能自訟自艾而改其舊者焉惟其怙終不悛聖人無如之何然後不得已而棄之於不齒之域記曰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強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嗚呼聖人之心可以推此而知矣安而行之無過者也利與勉強則不能無過而能改之者也利而改之者牽於有所慕勉強而改之者脅於有所畏如其成功聖人不與安而行之者等焉則世之完人幾名氏耶冠雞佩豭之狂生安得為孔門之高弟射虎斬蛟之惡少安得為晉室之名臣而孟子之受竊屨郭泰之慰犯法真為姑息爾鳴呼此非聖人之心也僕行年壯矣自惟其愚固不甘心於小人之歸然天資不敏不能中固其主而物投隙以探之則性以情撓理以事奪見其居家莅官行已接人之際過惡豈少哉僕猶知之况父母之所戒師友之所責鄉黨親舊之所指告而僕初不知者抑又倍焉真名教之罪人也私竊自喜者幸而知之又幸而父母戒之師友責之鄉黨親舊指告之又幸而聖人恕以待人而開其自新之路又幸而無聾盲迷罔之疾血氣未衰餘日未索足以感刻自奮簡冊所傳大君子之事業咸在雞鳴而起奉以周旋夜則内省而計焉日以為常有不善者庶幾撲其始燃拔其始生非特言行之間不使熾直且馴致不生于心以自贖於名教後之視之宜有曰晉陵鄒某果不為小人之歸如其志者於是即聽事之右屏一齋名以計過而為之記繼今凡僕所至燕私之居必復以此名之盖無往而不計云時侍親為廣濟軍録事參軍實元祐戊辰中秋未望之三日

  道鄉集卷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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