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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复集 明 何景明

33-大復集卷三十二
  大復集卷三十二    明 何景明 撰疏書共一十篇

  應詔陳言治安疏

  中書舍人臣何景明謹奏為應詔陳言治安事邇者寢宫被災皇上兢惕勑諭羣臣下求直言大小臣庶仰見聖顔憂戚伏聽綸旨痛切無不感動流涕謂聖心感悟事當轉移悲喜相繼慰慶兼至然自勑諭之後已將旬日未一視朝輔臣言官奏論邊軍番僧義子數事一言未見採納一事未蒙施行臣觀災變之來天道甚邇陛下上回天怒下安人心如此數事宜急省改今復處之宴然未見損减一二豈陛下感悟之心忽萌而轉移之機復塞也臣民莫不失望中外實為軫心夫災禍切近悔厲斯深形勢積成改救何及臣上原天意下究民心近觀人事遠考古昔治亂存亡之機實在今日陛下欲圖理興化改絃易轍過此不為無可為矣臣聞天下之政精則治緩則亂明則治䦣則亂治亂存亡事理必然方今上下依逢遠近壅塞法度有失禮義弗彰功實不稽名器多濫欺蔽之風長偷惰之習成兼以民生已困寇盜未息兵馬弛備財力並竭外僅維持中實潰散其勢如此而其治如彼臣竊憂之陛下不急省躬以懲禍始而欲肆志以待患成何也臣聞内外附固長久之道今聖躬單立皇儲未建内無手足相倚之親外無肺腑可託之戚后妃不得當御公輔不得通謁乃日與邊軍並出入番僧義子同起居此皆今日創見先朝未聞也陛下何不一如言者所議早示聽斷且甲馬馳騁之塲不如廣厦細之上竺乾邪穢之敎不如文儒談諷於前樂彼厭此臣所未喻若義子則陛下寵幸之臣自古寵幸鮮能善後原其所由盛滿為忌陛下尤宜早為裁抑明示區處使上者得保富貴其次得保首領義既不失恩亦有終豈不美乎夫國事執奏實在大臣大臣順旨事乃寢敝臣謂大臣奏事宜使即决是非直陳利害凖則憲章制之理義不宜奏兩請之辭取阿上裁則制度不隳功實不謬名器可正其大臣進退當以義斷行賄干進無耻取容者併為罷斥而奨拔恬退訪求耆俊則名節明而仕不苟然後嚴督庶官以成精明之治寛撫百姓而培殷富之基治安之道此其大畧要之大本祗在聖躬夫言苟切心何畏逆耳陛下若以章奏繁委瀆亂聖聰莫若一御便殿宣進輔弼召集侍從尊卑之禮不甚峻拒上下之情乃可通達必能陳說利弊開道禍福指斥時事為切心之言以悟陛下矣臣聞先勞後逸先逸後勞先後之間相去遠甚故儆戒之後必有餘樂怠荒之後必有餘憂陛下若體天心之仁愛念祖宗之創建堅自忍制常加矜飭務舉實政不事虛文太平之治可以立就永踐九重之安長享萬乘之樂憂勤於一時而怡豫于無窮陛下何難而不為此乎昔成王感於風雷之變乃有刑措之休高宗感於雊雉之異是臻嘉靖之效陛下深惟感悟稍一轉移海内將從風而靡四夷必仰流而化商周守成之業亦何足多哉臣草茅微柔蒙先朝甄育陛下復收起於廢黜之餘恩德至厚嘗欲以言圖報恐干出位之咎然臣之懷誠積慮久矣乃今躬逢聖明開奨言路千載一時何忍容默用是昩死上陳伏望皇上亮臣愚悃曲賜矜納臣不勝幸甚

  上許太宰書

  中書舍人何某頓首上書冢宰許公下執事某誠至愚竊見明公自入吏部所推進者皆崇飾名節砥礪亷耻之士清議攸與羣望景附鄉鄙末進實亦私抃迺者主上幼冲權閹在内天紀錯易舉動大繆究人事考變異未有甚于此時者也然而上下之臣未見有秉德明恤仗義伏節者某雖寡昧諒明公之所必憂也夫國有人曰實無曰虚以今日觀之雖謂之虛可也其所以繫大小之望致虚實之原實惟明公之責是明公雖欲無憂不可得已頃者聞權閹多干明公之正者議者難之或謂宜少自貶以為容夫自貶以為容者患失者之所為也孰謂明公表師百僚堅立萬仞者而為此乎某於明公素未伏謁然慕義甚深區區之懷不敢不露竊為明公畫二策惟明公之自擇焉一曰守正不撓不容於權閹而去者上策也二曰自貶以求容于權閹而不容於天下後世者下策也夫今之計止是二者二者俱為不容然守正不容可以激頹靡于當時流聲烈于後世損少而益者多自貶不容則頹靡益恣聲烈且敗益少而損者多二者曷重曷輕惟明公之自擇焉昔者子貢謂孔子曰夫子之道大天下莫能容盍少貶乎孔子曰良農能稼不能為穡良匠能巧不能為順君子能修其道綱而紀之統而理之而不能為容賜爾不務修道而務為容爾志不遠矣由是觀之士而未祿尚不可為容况位冢宰統百官而均四海者乎而何以為庶官之地天下之望乎今時匹夫女子咸知太息用以為慰者以有明公在位望明公深惟保重某積懷甚久不敢輕造門下謹遣家人持書托閽者通焉幸明公賜察不即叱責

  上楊邃菴書

  㒒聞聖人哲士取人於衆惡明主顯相識賢於集毀夫狥同情則獨行見遺實多口則廉節被黜何也獨行者同情之所繆而廉節者衆口之所黜也昔匡章棄於通國而獲與於孟軻即墨汚於左右而受封於威王孔子明公冶之非罪晏嬰脫石父於縲絏是故衆惡之中聖哲之所必詳集毀之下明顯之所弗蔽也今有操獨行秉亷節而干衆惡負集毀若李夢陽者明公在上何可弗少加察而一援之也夫㒒於陽非敢謂其無過也自崇而弗下人太任而弗識時多憤激之氣乏兼容之量昧致柔之訓犯必折之戒此其過也若其飾身好修矜名投義見善必取見惡必擊不附炎門不趨利徑處遠懷不招之耻處近執莫麾之勇在野有兎罝之武在公著素絲之直立志抗行秉心陳力咸可尚也前與御史相迕同黨交搆恃其貞介不服文法邅延無已固其自取而尊達至為不悦縉紳靡然誹笑言官亟詆於朝法吏深鞠於獄惟恐摧之弗披而辱之弗窘也嗟哉亦已甚矣謂深懲以全之乃底其壞歷責以備之實求其缺謂其為高好勝多事越位不即攻之將為患害則陽之為害弗猶愈於賣法成賄汚行喪守玩公詭避行私煽虐甘心附媚役志富勢者乎凡此一切置之不問而獨於陽而較焉何也大槩習於苟同而畏異已溺於混濁而非獨清便於相容而憚弗羣務為蔽闇而忌太白故當事謂之横伐奸謂之訐建樹謂之標已振起謂之輕事問民隱曰市名而出位持國法曰寡情而立威是以詭俗諧衆之人相倚為譽而直節獨行之士疾之若讎由此觀之仕宦之徒不貶損以就時游滑以希世何能免於今之人哉明公在上秉進退之權司統均之任奨拔亷直沮抑邪枉而陽為門下相知之士其困於人若此况門墻之外萬里之遠者乎夫讒言屢至慈母投杼浸漬之灌可解膠漆㒒於陽有肝膽之交聞於人言猶弗能無疑明公之門陽不敢徑達雖有壹何由少白然陽之事在江西者亦甚彰彰匪有隱惡難見也㒒嘗究之衆議士民頗公學校之徒曰陽敦古崇禮志在澄清閭閻之下曰陽不為撫按官爾可使盜賊息權勢不害我也夫學校之徒陽之黨也其言不徵閭閻之下無知之衆何以黨於陽哉今京師之士其弗知者則己流言傳訛昧形議影羣猜共怒一吠百聲持辯風起發言雷同矣間有知者則亦恐異同於威要之吏以遭口舌之禍視為秦越隨其軒輊夫反同情以伸人格衆口以明物此其弗利也必矣孰肯樂弗利而為之哉昔孔融鶚薦乎禰衡汾陽解爵於李白揚善登俊閔才舒困昭昭人代矣今陽之文藻敷贍才辯捷給誠二子之流匹而拘檢行止閑於禮義可以用世賁治二子弗若也乃窘辱摧靡卒無一為之地者僕甚傷之伏惟明公秉道服人積望鎮衆力可以移易範可以表正於陽少加援察采士民之議捐比附之論使邪枉無順遂之私亷直無不容之嘆非獨陽之幸也國家斯文幸甚

  上李西涯書

  前伏聞明公體中不懌竊見在閣省食多事形勢心憂宜必至此某再造門下省問不得一望見顔色退而抑欝累日又聞少康矣甚喜慰然疑久弗見出昨乃見有引疾求退之疏明公之識非末進可窺然竊以為未安也近河南盜賊日益横起山東士卒經年露暴國有強禦而獄有言官野有屠戮而朝方宴笑廷議大繆市令不行勢急燔溺獨恃明公拯救爾未宜閉戶無聞在家不知迺復棄而引去益非明公所以後身而急國家之難也古之大臣功成事定然後避寵利持盈滿深思高舉保身完名是故保身完名者大臣之所以居成功處盛世也今明公責重望深任利害而當毀譽欲以此時保身完各難矣昔成王在幼殷人動揺召公告老公旦非之明公亦宜惋時悲人畧疑忌之嫌捐顧愛之念覽召公之迹體公旦之心則天下國家幸甚或以内有掣制事無違逆覽不可之幾行必止之志然已晩矣若欲轉禍為福求成於壞則猶可及也夫同舟之人胡越一心見禍知畏覩患思防人之情也今内之用事有未然者私意蔽於内而利害之實不省忌諱容悦者衆而剴切之言未至也誠指事為之勢陳禍患之形喻以同難之義導其共濟之美開誠以示獨任不却更執以不回之操斷以必至之勇若是而明公出焉不為不可也若必惡汚就潔見危圖全不惟觖天下之望亦不能免當時之議矣又或顧患依違少撓即屈則出處等耳亦非敢望於明公也夫成美者納善感恩者報義故袁盎進說於申屠朱雲納忠於蕭望古之大臣欲有為者未必不有匡士弼贊義夫慫慂者也某在家五歲自期全命於蓬蒿之下過蒙明公收於廢棄之餘舉之下吏之列覩事激中既不能明諍於朝廷於明公左右又無以增明益高補遺而輔不逮實甚耻焉恐終有以負明公敢志其狂昧布腸腹惟明公采覽無繆於古大臣出處之義

  與侯都閫書

  侯都閫足下僕鄙薄於取與則甚謹而不敢苟足下前所惠牙筯并梳受之實非所欲初見來价道殷勤甚懇恐拒盛意故不復辭及途始知足下禮意甚衰凡物以表恭交以道接以禮雖孔子受之苟儀不及物君子弗屑也僕不敢以君子自號然不義之物受竊不安請以元封識返之幸不多怪僭妄敢呈一辭于足下僕自貴州抵雲南行陸四閱月車怠馬煩欲圖少逸故來就永寧之舟耳又聞霑益至永寧傳舍衛戍廢敝人皆狡不識上下又寡厮隸之役僕懼遲滯王命不即飭行李當時藩司諸公皆以足下當西路能禮往來士大夫為僕慰由是僕之西行遂果及歷烏撒黑張阿容摩尼之地冒赤水之炎犯雪山之寒入倒馬關箐霧雨連旬不開竟日無人行廢蕪寒蔓猿泣鬼嘯思之令人神竦又羅羿出没刼略於道前後繼聞誠非人所居者僕始悔是行然望永寧則如歸以其有足下在也及抵界殊自慶其出夷窟而至大境目若開而明者去城不數里則寥然無一人出迎僕以足下主是亦必出郊而城門咫尺之地不能屈足下車馬及舘處至夜愈益不通問遂為盜所輕僕意足下素稱能禮士大夫者豈以㒒不足齒于士大夫之行與抑足下所禮者皆要路顯赫而僕非其流與足下宜不如是之汙也㒒不足言所執者乃王命也足下乃王臣也以王之臣而恭承王命不當乎何乃坐視其困而使之遲吾王命也凡禮之交際來有迎去有餞在主土者尤不可缺始而不肯枉迎足下託以他出其不枉送其亦他出乎若有他出為行者可也足下位尊恐屈官不出令麾下一出烏乎不可何使之寂然不出也意者足下以僕夫之故為累足下遂簡僕耶然足下為天子捍衛遠人使行不拾遺居者安堵其職也乃致盜入公署偷竊天子使臣之物是僕累足下亦足下累僕耶古人有我心則慰之詩非僕所敢希于足下也足下又以僕欲讓衛官故衛官不來見夫僕之隸役供具皆衛官所當承者今倨然侈然不與僕接足下又從而為之辭則衛官之簡僕固端於足下矣盖君子之待人以義不以利害以情不以顯晦足下於二者不知察而人稱其能禮士大夫何也昔葉公好龍几杖門戶皆手畫龍形一日有龍下于庭葉公驚且走曰吾非好真龍也足下之禮士大夫無乃葉公之好龍與抑如僕前顯晦利害之說與足下審之僕願以君子成足下盜一事望足下留心僕誠亦累足下也僭妄盡所欲言甚得罪乞亮而恕之

  擬與藩司論救荒書

  頃者聞朝廷以淮西告災蠲其常稅命守臣存撫賑貸此正主上俯念元元之意惠甚渥也今郊㕓鄉鄙之民捐室廬去田畮訣兄弟叛父母而出者聞皆賣其妻子身為奴婢甚者棄尸道路百不存一其未徙者又皆覆釡闔室坐以待斃有快於速死自經樹枝者夫死者不收而生者未哺往事已鑒而來勢方迫此正執事者所宜控竭智慮紓遐猷布隆惠以寛民生以承上意之日也然而利害之實不省緩急之端昧序内無存變之卹而外無應務之策甚非所以謹生齒之大命而彰主上之實澤者也竊於執事有不取焉誠使僕開其利害執事試聽之今為民計大率利一而其害有三徵求之擾工役之勤寇盜之憂此為三害而所利於民者獨發倉廩一事耳利害不並施而多寡不相敵今徵鷹犬者使吏執箠索民出錢又胡椒馬布枲鞶纓諸物屢下於民需價償之價倍而民實不得又屢取絺綌使女無餘葛此皆非賦之歛不貢之供猶日繼不絶是徵求之擾尚在也至王府黄河之役築城修塋之夫丁連老羸扶顛起廢裹粮數百里死者已半而莫為中止工役之勤如昔也前者因民刼畧為盜下令各鄉置捕詰之役以為便宜然捕者乘機生奸深察㫄逮平日無賴子弟為之爪牙羽翼家歷戶至殺人牛馬取人貨財盜未及除而良者蒙禍有司因循莫為之省是寇盜之憂尚在而又倍之也發倉廩本以利民而其弊反甚倉舍一啓豪強駢集里胥鄉老匿貧估富公家之積祗以飽市井遊食之徒而野處之民曾不得見糠粃富者連車方輿而貧者曾不獲斗升又鄉民有入城待給者資粮已盡日貨餅餌而卒不得與比其少得不足償貸反因是致死耳聞目睹可為痛扼夫欲有所與必先為去其所奪養馴兎者不蓄獵犬植茂樹者不伐斧柯以其近害也故止沸不損其薪徒酌水浥之沸不見止養人飼其口腹而刲其股肉終不得活今三害未去而欲興一利以救民之凶何以異此也

  與甯兵備書

  日者見執事求退之疏出處大義要宜有此夫朝廷處執事者善矣執事之情則得矣然地方軍民其如何邪僕自愧身處闥閣之内職在書史之藝不親言責政要徒以口舌私自論列以伸執事於士大夫友朋之間則亦蔑矣更投之於弗合而忌之於必沮無怪乎勢之難也夫天下之事百人成之不足一人壞之有餘大抵今之人率不察於利害之實而必遂其意見之私略其所齊而惟攻其所不同故泛議者騰無情之謗而中禍者下有隙之毒天下之事奚所救而欲勿壞也僕所憤惜豈獨為執事耶夫良吏不媚上不求懷于民特士不求無非于衆而欲伸于偉哲不恒之士故其節介而惠不遺志遠而名不孤今河南之童黎則念執事矣京師之士有偉哲不恒者于執事又有不俟執手杯酒之交而知之者矣執事何以得此邪亦可以自喜矣夫以位榮人人所樂趨以事責位人所必避是故才者任難於亂而闒茸藉貴于平安今仕宦之情莫能易此平居攘華要以自利爾急則憚害而罕任雖在華要將委而去之即使執事他日見用屬時無事則不免言者之欲摧敗苟稍有事司權力當利害以責一旦之用將必有不舍執事者矣惟執事定志安身勿以時論少自沮易僕之所深望也昔馬遷奮格衆之見不愛其身以伸李陵陵卒隤其家聲以累太史夫陵實國士不能勇于一日之死而欲幸望于不世之圖卒之老于異俗而節不立身殞而志不明于人此義夫千載之恨也執事高俊樹立非庸可冀其一二然所伸于偉哲不恒之知者僕惓惓望焉惟執事圖之

  與何粹夫書

  景明頓首粹夫先生閣下日者先生示以疏歸竊與子鍾計慮謂宜且止更值時方忌諱虞有觸冒且疏而部不可之無益舉動古人以禮義制進退進不可苟退豈可輕先生裁之海内友朋屬目幾何三四君子悉已謝時仲木退耕于高陵獻吉覊處于大梁德涵久廢于岐下子衡伏竄于海濱有憂國傷人之思而寧無云亡殄瘁之嘆乎先生乃復欲憤世自遂長往之情得矣恐不免于扁心之譏而或繆于義退之道也夫據勢而經施從風而順化知遇曠代之事也經常以緯變成易以忍難君子隨時之用也若稍不可意不能其煩便自委去則天下欲承君子之澤幾無時矣僕不肖獲聽于先生先生服亷守介明德峻行雖子罕之却璧幼安之揮金閔叔之不食遺蒜無已之不受贈袍何以尚之至其瑰論精識周知曲中略于章句之末而超于尺寸之外可以參賾濟務昭遠明微盖僕之所深尚者然數年以來執論究迹似猶獨行一節之事而未合於聖人通士之觀何也夫徇時就功世不能器秉樸滅華徒飾亡實四者皆非通聖也通士不居器而滯用聖人不專質而喪文故簠簋之器必飾金玉棟梁之匠不彫濩落何也物有所不容而貴有所必須也今先生或者敦質而太略于文器大而人莫能用惟先生少自抑忍順卑俟時以存人望以慰交游之私夫龍蛇之德變化之義先生藴之素矣㒒恃知愛輒敢既其愚臆惟先生亮之

  與李空同論詩書

  敬奉華牘省誦連日初憮然若遺既渙渙然若有釋也發迷徹蔽愛助激成空同子功德我者厚矣僕自念離析以來單處寡類格人逖德程缺元龜去道符爽是故述作靡式而進退失步也空同子曰子必有諤諤之評夫空同子何有於僕諤諤也然僕所自志者何可弗一質之追昔為詩空同子刻意古範鑄形宿鏌而獨守尺寸僕則欲富于材積領會神情臨景構結不倣形迹詩曰惟其有之是以似之以有求似僕之愚也近詩以盛唐為尚宋人似蒼老而實疎鹵元人似秀峻而實淺俗今僕詩不免元習而空同近作間入于宋僕固蹇拙薄劣何敢自列于古人空同方雄視數代立振古之作乃亦至此何也凡物有則弗及者及而退者與過焉者均謂之不至譬之為詩僕則可謂弗及者若空同求之則過矣夫意象應曰合意象乖曰離是故乾坤之卦體天地之撰意象盡矣空同丙寅間詩為合江西以後詩為離譬之樂衆響赴會條理乃貫一音獨奏成章則難故絲竹之音要眇木革之音殺直若獨取殺直而并棄要眇之聲何以窮極至妙感情飾聽也試取丙寅間作叩其音尚中金石而江西以後之作辭艱者意反近意苦者辭反常色澹黯而中理披慢讀之若揺鞞鐸耳空同貶清俊響亮而明柔澹沉著含蓄典厚之義此詩家要旨大體也然究之作者命意敷辭兼于諸義不設自具若閑緩寂寞以為柔澹重濁剜切以為沉著艱詰晦塞以為含蓄野俚輳積以為典厚豈惟繆于諸義亦併其俊語亮節悉失之矣鴻荒矣書契以來人文漸朗孔子斯為折中之聖自餘諸子悉成一家之言體物雜撰言辭各殊君子不例而同之也取其善焉已爾故曹劉阮陸下及李杜異曲同工各擅其時並稱能言何也詞有高下皆能擬議以成其變化也若必例其同曲夫然後取則既主曹劉阮陸矣李杜即不得更登詩壇何以為千載獨步也僕嘗謂詩文有不可易之法者辭斷而意屬聯類而比物也上考古聖立言中徵秦漢緒論下采魏晉聲詩莫之有易也夫文靡于隋韓力振之然古文之法亡于韓詩弱于陶謝力振之然古詩之法亦亡于謝比空同嘗稱陸謝僕參詳其作陸詩語俳體不俳也謝則體語俱俳矣未可以其語似遂得並例也故法同則語不必同矣僕觀堯舜周孔子思孟氏之書皆不相沿襲而相發明是故德日新而道廣此實聖聖傳授之心也後世俗儒專守訓詁執其一說終身弗解相傳之意背矣今為詩不推類極變開其未發泯其擬議之迹以成神聖之功徒叙其已陳修飾成文稍離舊本便自杌如小兒倚物能行獨趨顛仆雖由此即曹劉即阮陸即李杜且何以益於道化也佛有筏喻言舍筏則達岸矣達岸則舍筏矣今空同之才足以命世其志金石可斷又有超代軼俗之見自僕遊從獲覩作述今且十餘年來矣其高者不能外前人也下焉者已踐近代矣自創一堂室開一戶牖成一家之言以傳不朽者非空同撰焉誰也易大傳曰神而明之存乎德行成性存存道義之門是故可以通古今可以攝衆妙可以出萬有是故殊途百慮而一致同歸夫聲以竅生色以質麗虚其竅不假聲矣實其質不假色矣苟實其竅虛其質而求之聲色之末則終於無有矣北風便冀反復鄙說幸甚

  與李中丞書

  自奉岳州顔色澧州書問今十餘年來矣執事名位日起内外屬望僕誠亦私遂期仰撫臨之初蒙降禮寒門頃者又辱封書之貺想聆德音式如金玉近覩執事疏奏條布舉捨興革濟務之功格俗之化盖次第具矣天其猶有活中土人意邪僕觀比日之事大率上多取容而下多憤激譬之天下之勢病弱者也非一藥可療容者養患以待亡激者速禍而無補故非得大國醫使成專任久試之効何以救危困也夫古之人學道以為己也學官以為人也其心一也道無為己之德而官無為人之澤所從學者異也中者聖之則也正者人之矩也中正者易之體用也不容不激維中維正舍執事吾誰從乎夫樞機得人重于方鎮謂樞機約旋而博也事勢有不然者矣上治則視樞機上忽則視方鎮樞機之地先君方鎮之地先民故方鎮者地遠而官尊地遠官尊則力可抗而權倖之威弗易及也即使執事入參樞機恐無所容其巧力而不可一日居不如在方鎮之猶獲志也僕之所望者惟得專任久試乃中土之幸瑣言鄙慮無足采者幸垂省覽復誨不宣

  大復集卷三十二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大復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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