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北海集卷三十九
北海集卷三十九 宋 綦崇禮 撰兵籌類要
忘身篇
臣聞夫子言殺身成仁孟子言捨生取義夫仁者愛人故惡人之害之義者循理故惡人之亂之然則以仁義用兵者奚身之計乎
司馬穰苴將受命之日忘其家臨約束忘其親援桴皷之急忘其身
馬援曰男兒當要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屍還葬爾何能卧床上死兒女子手中耶
孟冀曰諒為烈士當如此矣
晉及楚戰張侯曰自始合而矢貫余手及肘余折以御左輪朱殷豈敢言病
趙簡子克鄭于鐵趙簡子曰吾伏弢嘔血皷音不衰今日我上也
吳蘇討張步飛矢中其股以佩刀截之而左右莫知祭遵討洪農賊弩箭中其口洞出流血而叱戰不已周瑜禦曹公流矢中脅自典行營士衆激揚
馬超討郭援為飛矢所中乃以囊其足而戰斬援周訪擊張彦流矢折其齒詞色不變轉戰尤力
張歸覇為流矢所中拔矢反以射賊一發而斃
侯安都攻留異為流矢所中血流至胯而容止不變麾軍攻城
王難得收京師矢著眉膚死鬭不已
關羽為流矢所中左臂隂雨常痛伸臂而醫刮骨去毒流血滿盤言笑自若
毛寶征蘇峻中箭貫髀徹鞍使人蹋鞍拔箭血流滿鞍奔船洗瘡復戰賊乃退
張從簡嘗中流矢鏃入髀骨命工取之工無良藥欲鑿其骨人皆以為不可從簡遽使鑿之工遲疑不忍下從簡叱其亟鑿左右視者皆若不勝其毒而從簡言笑自若
臣讀吳子曰必死則生若穰苴馬援類能進此
紀信以項羽圍漢于滎陽信曰事急矣臣請誑楚可以間出信乃乘王車黄屋左纛曰食盡漢王降楚皆呼萬歲之城東觀以故漢王得與數十騎出西門遁羽見紀信問漢王安在曰已出矣羽燒殺信
孫堅為董卓軍所攻堅與數十騎潰圍而出堅常著赤罽幘乃脱幘令親近將祖茂著之卓争逐茂故堅從間道免茂困廹下馬以幘冠冢間燒柱騎圍數重覺是柱乃去
來歙擊公孫述將王元蜀遣刺客刺歙未死馳召盖延延悲哀不能仰視歙叱延曰虎牙何敢然今使者中刺客無以報國故呼巨卿欲相屬軍事而反效兒女子涕泣乎雖刃在身不能勒兵斬公耶延收淚強起受誡歙自書表投筆抽刃而絶
伏隆為張步所執遣間使上書曰願以時進兵無以臣隆為念若今沒身寇手以父母昆弟長累陛下帝召其父湛流涕以隆奏示之後為步所殺
秦伯南與魏祖攻討魏祖為寇所追伯南開門援之寇問太祖所在答曰我是也遂害之
龎德討關羽漢水暮溢德與諸將避水上隄羽乘船攻之德被甲持弓箭不虚發部曲欲降矢盡短兵接戰謂督將曰吾聞良將不怯死以苟免烈士不毁節以求生今日我死日也為羽所得立而不跪羽謂欲以為將不早降何為德罵羽曰孺子何謂降也寜為國家鬼不為賊將為羽所殺
周處討齊萬年孫秀知其將死謂可以老母辭處曰忠孝之道安得兩全梁王彤促令速進而絶其後繼弦絶矢盡處按劒曰此是吾效忠授命之日何退之為我為朝廷大臣以身狥國不亦可乎遂力戰而沒
楊公則屯領軍府登樓望戰城中遥見麾盖縱神鋒弩射之矢貫胡床左右皆失色公則曰虜幾中吾脚談笑如初
于謹當魏末羣盗蜂起謹解諸國語乃單騎入賊中示以恩信於是西鄙酋長欵附
楊素擊突厥賊越逸令其騎稍後於是親將兩騎并降突厥二人與虜並行不之覺也候其頓舍未定後期掩擊大破之
秦叔寶從秦王討王世充等三盗未嘗不身先鋒陣前無堅對有驕將鋭士躍馬挺鎗刺於萬衆中後稍趍疾嘗曰吾長戎馬間歷二百餘戰數重創出血且數斛安得不病乎
杜伏威與陳稜戰稜軍射中其額伏威怒曰不殺汝矢不拔馳入稜軍獲所射使拔箭已斬之
張士貴破反獠太宗聞其冒矢石先登勞之曰嘗聞以忠報國者不顧身於公見之
段秀實以笏擊朱泚鄭覃謂殺身利社稷未有如秀實者帝惻然為罷朝加賜禭
李光弼與史思明戰納刀于靴曰戰危事吾位三公不可辱於賊萬有一不捷當自刎以謝天子
周文盡鋭攻高懽懽走追騎至親信都督尉興慶曰王去矣興慶腰百箭足殺百人興慶矢盡而死
王彦章被擒莊宗使人慰諭彦章謝曰臣與陛下攻戰十餘年今兵敗力窮不死何待且臣受梁恩不能報豈有朝事梁而暮事晉生何面目見天下之人乎又遣明宗諭之彦章病瘡卧不能起顧明宗曰汝非邈佶烈乎我豈苟活者遂見殺
臣讀吳子曰師出之日有死之榮若紀信秦伯南類能進此
論曰魏絳以軍事有死無犯為敬子思以袵金革死而不厭為彊古之人所以執雉冠鷸鑿凶門施素堊歌虞殯具含玉非惡生而樂死也感激忠義不得不然惟不顧其生所以勝敵而全其生歟
忘家篇
臣嘗聞事君者國爾忘家公爾忘私惟無以家為者然後可與語事君之忠
衛青擊匈奴大捷封青子伉宜春侯不疑隂要侯登發千侯青固稱諸校力戰之功伉等三人何敢受封上曰我非忘諸校功也今固宜圖之
漢武為霍將軍治第令視之對曰匈奴未滅何用家為吳漢出征妻子在後買田業漢還責之曰軍師在外吏士不足何多買田業乎
先主欲以屋舍及園地桑田分賜諸將趙雲曰須天下都定各反桑梓歸耕本土乃其宜耳
李通歸漢南陽誅通兄弟門宗六十四人焚屍宛市贊謂通汙滅親宗以觖一切之功
李忠從世祖圍鉅鹿信都馬寵收忠母妻寵弟從忠為校尉忠即殺之諸將驚曰家屬在人手中殺其弟何猛也忠曰若縱賊不誅則二心也世祖聞而美之忠曰蒙明公大恩誠不敢内顧宗親及破信都家屬得全段紀明在邊十年未嘗敢蓐寢
邳彤從光武戰攻信都王郎所置信都守捕繫彤父弟及妻子使為手書呼彤曰降有封爵不降族滅彤涕泣報曰事君者不得顧家彤親屬所以至今得安於信都劉公之恩也公方争國事彤不得復念私也會更始所遣將攻拔信都郎兵敗走彤家屬得存
龎德討關羽樊下諸將以德兄在漢中頗疑之德常曰我受國恩義在效死與羽交戰射羽中額
張就東詣太祖為賊所拘私與父恭疏曰大人在燉煌忠義顯然豈以今在困厄之中而替之哉昔樂羊食子李通覆家經國之臣寜懷妻孥耶
李典宗族部曲三千餘家願徙魏郡曰宜實郊遂之地以制四方也
晉伐偪陽弗克荀偃士匄請班師荀罃投之以機曰七日不克必於汝乎取之偃匄帥卒親受矢石滅之李廣為左賢王所圍軍士皆恐乃使其子敢往馳之敢從數十騎直貫胡騎出其左右而還報廣曰胡虜易與爾軍士乃安
鄧艾遣子忠禦諸葛瞻忠戰不利而退艾怒曰存亡之分在此一舉何不可之有將斬之忠馳還戰大破之劉起為左衛將軍蘇峻作逆京邑大亂朝士遣家東避難義與故吏欲匿起家而起不聽盡以妻孥入處宫内姚弋仲遣其子收石祗曰汝才十倍於冉閔若不梟擒不宜復見我也襄擊閔大破之而歸弋仲怒襄之不擒也杖之一百
劉粹討謝晦粹子為晦參軍受命南討一無所顧亦不害粹子
郭默為塢主甚得將士心婦兄陸嘉取官米數石餉妹默以為違制將殺嘉嘉奔石勒默乃自射婦以明無私馬仙琕守豫州梁武遣其族叔懷遠說之仙琕曰大義滅親命斬之懷遠號泣軍中為請乃免
屈突通討王世充通二子在洛帝曰今以東洛屬公如二子何通曰今日之行正當先驅二兒死自其分終不以私害義
堯君素守河東抗唐兵唐賜金劵待以不死君素卒無降心其妻至城下言君何自取禍敗君素曰天下事非婦人所知引弓射之應弦而倒
李晟家為賊質左右有言者晟涕泣數行下曰陛下安在而欲恤家乎
李光弼守太原史思明攻之設私幄城隅以止息經府門不顧圍解閲三夕乃歸私寢
馬燧撃田悦約衆以家資賞至斬楊朝元殫私財賜麾下
李嗣業忠毅憂國不計家產前後賞賜輒上於官顔杲卿敗於常山賊脅使降不應取少子加刃頸上曰降我當活而子杲卿不答
段秀實與吐蕃戰師不利馬璘為虜隔未能還都將引潰兵先秀實責曰兵法失將麾下斬公等忘死而欲安其家耶使鋭卒領兵依東原示賊將戰虜不敢逼璘得歸
臧洪為袁紹所圍主簿啟内厨米三斗中分稍以為糜粥洪嘆曰獨食此何為使作薄粥衆分食之殺其愛妾以食將士將士咸流涕無能仰視者
張廵守睢陽士多餓死存者皆痍傷氣乏廵出愛妾曰諸君經年乏食而忠義不少衰吾恨不割肌以啖衆寜惜一妾而坐視士飢乃殺以大饗坐者皆泣廵強令食之許遠亦殺奴僮以哺卒
張丕守臨汾累月士卒糧且盡救不至召部將立軍門命女出徧拜因曰諸軍戰良苦無貲為賞願以是女賣直為衆士一日費士皆哭曰請死戰
辛讜見杜滔謂可共事與妻子决同滔死生泗州被圍往淮南乞師過十餘旬未嘗見妻子讜子及兄子客廣陵託滔曰使先人不乏祀公之惠也
李神福攻杜洪田頵執神福妻子歸于宣州神福討頵頵令招之神福曰吾以卒從吳王起事今為大將忍背德而顧妻子乎斬其使以自絶軍士聞之皆感奮頵執神福子承鼎以招之神福叱左右射之遂敗其兵高行珪為武州刺史元行欽得行珪子縶之兵過武州招行珪曰當從我行不然且殺公子行珪謝曰吾當為劉氏也尚何顧吾子耶
吳程攻常州為李景將所敗程禆將邵可遷力戰可遷子死馬前猶戰不顧程等僅以身免
臣讀吳子曰有死事之家歲使使者勞賜其父母著不忘于心惟衛青霍去病類不顧其家則人君所當念功者如此
張奐戰降且渠伯德等羌豪帥感奐恩德上馬二十疋先零酋長又遺金鐻八枚奐並受之而召主簿于諸羌前以酒酹地曰使馬如羊不以入廐使金如粟不以入懷悉以金馬還之羌性貪而貴吏清前有八都尉率好財貨為所部患苦及奐正身潔已威化盛行
田豫護諸羌鮮卑素利等數以牛馬遺豫豫轉送官胡以為前所與豫物顯露乃密懷金三十斤謂豫曰願避左右我欲有所道豫從之因詭曰我見公貧故前後遺公牛馬公輒送官今密以此上公可以為家資豫張袖受之胡去付外具以狀聞詔褒之曰昔魏絳開懷以納戎賂今卿舉袖以受狄金朕甚嘉焉賜帛五百匹豫得賜分其半以藏少府後胡來以半與之
臣讀孫子曰善用兵者修道而保法若張奐田豫類能進此
論曰禹之治水也八年于外三過其門而不入啓呱呱而泣予弗子盖人臣忠以奉國不顧其私有如此者後之人有志於功名則可以禹為法乎荀子曰塗之人皆可以為禹可不勉哉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北海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