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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白云词 宋 张炎

11-樂府指迷【附】
  樂府指迷【附】      宋 張炎 撰

  粤自隋唐以來聲詩間為長短句至唐人則有尊前花間集迄於崇寜立大晟府命周美成諸人討論古音審之古調淪落之後少得存者由此八十四調之聲稍傳美成諸人增演慢曲引近或移宫換羽為三犯四犯之曲按月令為之其曲遂繁美成負一代詞名所作詞渾厚和雅善於融化詩句而於音譜且間有未諧可見其難矣作詞多效其體製失之軟媚而無所取如秦少游高竹屋姜白石史邦卿吴夢窗格調不凡句法挺異俱能特立清新之意删削靡曼之詞自成一家作詞能取諸人之所長去其所短精加翫味像而為之豈不與美成輩爭雄長哉

  作慢詞看是甚題目先擇曲名然後命意命意既了思其頭何如起尾何如結然後選韻然後述曲最是過變不要斷了曲意須要承上接下如姜白石詞云曲曲屏山夜涼獨自甚情緒於過變則云西窗又吹暗雨此則曲之意不斷矣詞既成恐前後不相應或有重疉句意又恐字面麤疎即為修改改畢淨寫一本展之几案或貼於壁少頃再觀必有未穩處改之又改方成無瑕之玉急於脫稾倦事修擇豈能無病不惟不能全美抑且未恊音聲作詩猶且旬鍛日鍊况詞乎

  詞中句法須要平妥精粹一曲之中安能句句高妙只要相搭襯副得去於好發揮筆力處極要用工不可輕放過讀之使人擊節可也

  句法中有字面蓋詞中有生硬字用不得須是深加鍛鍊字字推敲響亮歌誦妥澑方為本色語如賀方回吳夢窗皆精於鍊字者多從李長吉温庭筠詩中取法來字面亦詞中之起眼處不可不留意也

  詞與詩不同詞之句語有兩字三字四字至七八字者若惟疉實字讀之且不通况付雪兒乎合用虛字呼喚一字如正但任况之類兩字如莫是又還之類三字如更能消最無端之類却要用之得其所

  詞要清空不要質實清空則古雅峭拔質實則凝澀晦昧姜白石如野雲孤飛去留無迹吳夢窗如七寶樓臺眩人眼目拆碎下來不成片段此清空質實之說又如聲聲慢云檀欒金碧婀娜蓬萊浮雲不蘸芳洲前八字恐亦太澀如唐多令云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縱芭蕉不雨也颼颼此詞疎快不質實白石如疎影暗香揚州慢一萼紅琵琶仙探春慢淡黄柳等曲不惟清虛且又騷雅讀之使人神觀飛越

  詞中用事最難要緊着題融化不澀如東坡永遇樂云燕子樓空佳人何在空鎖樓中燕用張建封事白石疎影云猶記深宫舊事那人正睡裏飛近蛾緑用壽陽事又云昭君不慣征塵遠但暗憶江南江北想珮環月下歸來化作此花幽獨用少陵詩此皆用事不為所使

  詩難於詠物詞為尤難體認稍真則拘而不暢摹寫差遠則晦而不明要須收縱聨密用事合題一段意思全在結尾斯為絶妙如史邦卿東風第一枝詠春雪雙雙燕詠燕白石齊天樂賦促織皆全章精粹所詠瞭然在目且不留滯於物至於劉改之沁園春詠指甲又詠小脚亦工麗但不可與前作同日語

  昔人詠節序付之歌㗋者類是率俗不過為應時納祜之作所謂清明折桐花爛熳端午梅霖乍歇七夕炎光謝若律以詞家調度則皆未然豈如美成解語花詠元夕史邦卿東風第一枝賦立春不獨措辭精粹又且見時節風物之感至如李易安永遇樂云不如向簾兒下聽人笑語此亦自不惡而以俚詞歌於坐花醉月之際良可嘆也

  詞之難於小令如詩之難於絶句不過十數句一句一字閒不得末最當留意有有餘不盡之意乃佳當以花間集中韋莊温飛卿為則至若陳簡齋杏花疎影裏吹笛到天明真是自然而然

  詞之語句太寛則容易太工則苦澀如起頭八字相對中間八字相對却須用工着一字眼如詩眼一同若八字既工下句便合少寛庶不窒塞約莫太寛易又着一句工緻者便精粹此詞中之關鍵也

  詞不可強和人韻若倡者曲韻寛平庶可賡和倘韻險又為人所先而必欲牽強賡和則句意安能融貫如東坡和章質夫楊花水龍吟起句質夫便合讓東坡一頭地况後片愈出愈奇真是壓倒今古吾輩倘遇險韻不若祖其元韻隨意換易答之

  近代陳西麓所作平正亦有佳者詞欲雅而正志之所之一為物所役則失其雅正之音耆卿伯可不必論雖美成亦有所不免如最苦夢魂今宵不到伊行如天便教人霎時厮見何妨如許多煩惱只為當時一餉留情所謂淳朴變澆風矣

  詞之賦梅惟白石暗香疎影二曲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自立新意真為絶唱太白云眼前有景道不得崔灝題詩在上頭誠哉是言也

  曩者余友簡兮陸先生相契甚篤朝夕過從討論古今樂府詩餘必推玉田張叔夏一日出山中白雲詞見示乃先生手録批閱者曰世無善本子盍鋟棗以傳余曰唯唯時猶習舉子業未嘗專讀古書不知叔夏為何時人也未幾先生與子源渟相繼謝世欲求所謂玉田詞者杳不可得間嘗披閱詞選得見數闋覺慷慨灑落於周待制柳屯田諸名家外别出蹊徑而律呂調諧一一應聲叶節追憶簡兮之語為太息自悔者久之去年秋有客以殘編數種求售翻閱未竟忽睹此卷正疇昔先生所手編者不禁狂喜亟購得之以付亷兒於是復嘆四十年間人之存亡書之離合莫不有數存乎其間而白雲一帙若終有待於余也會余刻海叟詩集因將此編重加參訂附以樂府指迷名賢詩序贈别之作精書鏤板以酬宿諾嗟乎聞笛山陽猶深惻愴况我良友手跡如新余深幸是編之流布而惜先生巳不及見矣流連吟諷重增太息云張叔夏名炎號玉田生又稱樂笑翁西秦人或云臨安人上海曹炳曾撰

  余素不諳詞學聞之焦丈廣期云駢體之推任昉詩餘之首周邦彦其道愈小其故亦愈難言又云柳永之詞妙處不減於周謂柳不如周非知言者也余茫然不識其故時時思按譜問津又復罷去恐強作解事貽笑顧曲名家耳後見朋輩搖筆作詞率爾便成私甚訝之詞故如此易為耶宋玉田生詞朱竹垞先生極推之世卒未覩全集余叔購得舊本將授梓以公同好命余志其後余不識玉田詞在前人中頡頏誰氏今觀其樂府指迷於聲律之學研究至深其授受皆有師友苦心精詣必多獨得於中者以俟知者知耳余非知音者也然余詞輒不敢妄作姑記所聞嘆一藝之難工且冀世之為之者之稍稍知謹也曹一士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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