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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集 元 许谦

5-白雲集卷四
  白雲集卷四       元 許謙 撰論

  學校論     乙已

  三代取士于學校為致治之術後世養士于學校為飾治之文治道所以不同者在于學校廢興而已昔者聖人有高世之慮絶人之智舉天下而經綸之以謂非人材不足以為治而衆人者非敎誨鼓舞之不足以成其才此學校所由興也自閭里之塾至于黨庠術序國學敎以三物造以四術尚賢以崇德簡不肖以絀惡其敎之也詳而取之也嚴是故天下無不學之人而用者無不材之士以天下之大付于人理之而求皆備于學故學校者為治之原也聖人百世之師事不師古而徒曰我善為治而不本于學校不法于三代吾未見其可也嬴政破滅吾道非毁聖賢銷簡編而尚鋒鏑左仁義而右謀詐遂使百世不復見三代之善治者秦之罪也秦不足道也繼秦之後足以有為之時屢矣將大有為之君時出而習聞其說樂為其所為設科擇人而不取于學校其流至于以文辭翰墨計天下之士亦陋矣然則使百世無善治者非獨一秦也魏晉以變詐攘奪得天下烏足以知此陵夷至于隋俗益薄而偽益滋道日喪而文日勝雖或開學校聚生徒養之不能用敎之不法古唐宋立學徧郡縣得其名未見其實大抵失于養士以飾治爾夫天下之人皆習今而厭古以耳目之所迨者為常一旦舍其舊而新是圖則將驚駭眩瞀而不知所止事之既失不遠而復可也隳三代之法者固秦之罪復三代之古以救秦之弊者實漢之責東都光武起自諸生故功成而興學明帝尊敬師傅臨雍拜老開學舘招經生近古為盛亦不過舉祖宗之舊法未能復乎古也其責豈不在西漢乎高祖馬上得天下間關百戰之餘繼以亂臣叛將承踵接武弓不及韔胄不及免已入于長陵之土矣况以溺冠嫚罵之資輔以叔孫通綿蕝鹵莽之學責人不可求備也文帝時天下衣食足可以施仁義而謙讓未遑惜哉然則使百世無善治者漢文之過也武帝舉遺興禮置博士弟子倡為章句訓話之學豈經濟之道哉聖人之教于此盡矣嗚呼或者以為湯舉伊尹于野高宗舉傅說于徒文王舉太公于釣豈必皆學校乎人生自入歲皆入小學及十有五年選其俊秀者入大學以養成之學校之外豈有遺材乎如伊傅太公之倫學成而隱者也堯之舉舜也何如曰陶唐之學其詳良不可得聞而堯舜性者也亘古一堯舜耳當此之時比屋可封則其敎化亦可知矣禮樂至周而大備非聖人之自私也理也勢也吾故曰為治者不本于學校不法于三代未見其可也

  朋黨論

  余讀歐陽子朋黨論洞見小人之情狀嗟乎君子之生斯世何其不幸歟愚以為朋黨之禍固小人為之亦世道衰而君子少也何也以其可以名指而數計也唐虞之民比屋可封可以名指而數計乎惟時小人則可以數計曰共工曰驩兜曰三苗之君曰鯀堯舜之世指小人之名而數計之足以見天下皆君子而惟四小人也朋黨之論興亦指君子之名而數計之足以見天下小人多而惟數君子也蓋嘗論天人之理一致耳天之氣有陰陽人之類有善惡夫陽生于子而極于己消于午而盡于亥春夏之時雖或有嚴厲蒼凉之氣不能終日以陽方盛不可奪故也秋冬之時雖或有炎蒸温燠之氣亦不能終日以陽既衰隂得以專故也以堯之時而四凶人間于其間為善類之玷故務决去若衆陽之消微隂不勞力而已復于和氣之中矣隂道既盛陽不得而勝之猶國家之運衰聖賢之君不作羣小人進用而數君子方欲與之力争而較勝彼隂邪小人必牽引醜類排抑摧沮無所不至馴致其禍自履霜而至堅氷也君子小人不兩立而寡固不可以敵衆勢然爾且黨之所逮非惟居位食禄者而已下而草茅布衣凡行義有以異乎小人者必皆搜擿而無遺夫舉當世天下之善士至今可以指其名而數之則君子之少可知矣易之為書道隂陽而明吉凶者也在夬之上六曰無號終有凶微隂為衆陽所决雖號亦凶也剥之上九曰碩果不食君子得輿隂盛矣惟孤陽如碩大之果獨存譬君子在上勢雖孤猶為衆人所仰望也聖人之抑隂扶陽蓋如此陽不可絶剥窮則復君子雖少君人者能用之猶可以為善國且將拔彚以進矣在處之何如耳朋黨之禍始于漢其亡國也不旋踵唐不能監之而又亡宋不能監之而又亡嗚呼使唐宋之君知殷監之不遠而觀象以玩辭則不蹈前人之危轍矣

  雍姬論

  祭仲專鄭伯使其壻雍糾殺之雍姬知之謂其母曰父與夫孰親母曰人盡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遂告祭仲仲殺雍糾甚矣雍糾之不智也國之大事而謀及婦人欲殺其父而先告其女其死宜矣余獨悲夫雍姬之不獲于義也夫非有私憾而欲為賊也奉君之命除逼已者其勢不兩立非夫誅父則父殺夫糾雖為大夫而不如仲之專幾不密則禍立至其言曰父與夫孰親固知謀泄則夫必死身既從人則當天其夫乃不能擇義而以是為問遂至于夫而君危惜哉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人之大倫也一事而三者預焉此君子所難言也非常之變遇之者不幸也雍姬之事非常之變也聖人制禮情之施于所親其等衰皆在于服女子在家喪父母三年已嫁則喪夫三年而于私親降由是觀之蓋可見矣且父而死君命也泄謀而死其夫猶已殺之也然姬非不知親其夫也蓋昔日未嘗聞姆師之訓故于大義不能權其重輕特卜于母以决其疑爾則未知姬所問之意也盍亦告之以三從之義申之以敬戒之言謂父固所當親而已嫁則從夫者也以是詔之姬必有以處之矣彼以請問之道來乃遽語之以狂悖之語姬以為天下之大義誠如是也遂殺其夫而不顧姬之不義母之敎也且人盡夫也之一言豈惟䧟其女于惡將使天下後世為人妻而聞之者販易其夫視若奴隸意之所適則雖奔誘棄背亦或莫之禁也壞夫婦之倫傷君臣之義祭氏之妻不容誅矣雖然此雍姬之不幸也夫不可殺而君事不可敗則將視其父之死而不救歟使姬而知義其處此也如之何諫其夫使辭于君不得命而先仰藥以死不忍見其父與夫之相殘也庶乎其可也

  說

  夾谷可與字說

  潁川夾谷君名立字可與聰明人也好學篤志制行潔脩言語有章威儀彬彬謂余曰父命以名而友以字我子其為我說竊以為君之名若字聖人言也此豈容贊一辭而訓詁辭義前修講之明矣愚何敢贅然此經凡六言而目有四其次第淺深皎然無疑自學而至于立固已深造進于權則大全矣余觀君之以禮律身以義度物其幾于能立而進于權者歟昔者聖人使漆雕開仕其自言曰吾斯之未能信夫盡心知性以知天苟一毫不自慊不啻為未信也聖人其不知人而誰知于開猶不得察其心之未盡者惟開也自知之明而不敢必是亦為學者師也知人古所難而自知亦不易以余之昏陋企君不可及君明于自知則亦以今之所至驗之聖人之言實其虚而充其所容守其可而求其未可吾見君之化于道矣

  姚原魯字說

  延祐丙辰五月二十有七日信安姚君過余揖而進自道其姓名字出書卷授余曰此吾友贈我以名若字之說君亦幸以教我余取而讀之有述姚君之語曰予名洙父命以原魯代名又贊之曰至哉乃翁之字其子也余謂子生三月父命之名禮也盈天地之間皆物莫不有形與聲惟動物之聲自已出人則靈而用夫物者也物之無窮皆欲以供乎用是以智者緣其形以聲名之然後天下皆知名是者足為是用命之無不如是焉人之類則又有上下親疎之等而以父子君臣之屬名而别之矣然其生也無窮而各欲親其親姑謂之曰子則衆人之所同也故假物托類私以名其子為子者亦知此吾之專名也故有命呼則唯而起其父兄以是而呼之他人亦得以是而呼之自忠質趨文而自卑尊人之禮至于既冠而成人者又緣其名取義以字之所以尊其名則字者朋友之責而以其名獨歸之父兄亦所以全父兄之尊也故曰幼名冠字周道也然周公之于召公原壤之于孔子曾子之于子夏猶直名之而未盡以為諱是則古之道也今姚君自為名而父字之何謂哉乃所願則使其子學孔子之道歟蓋洙魯水也魯聖人之居也今洙之地非魯矣猶求其原不忘本也聖人之道常道爾載之于經充塞乎天下猶水之在地無往不有也奚陳迹之尚而必求洙之原于魯乎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于水見道體之流行也夫水漸涵濡潤無細不入其用微矣及流而為川瀦而為海震蕩漂汨汪洋漫衍則物之鉅未有過之者道之費不尤著于此乎觀水必求其原學道庸可不探其本乎道之流行無間形于目接于身錯綜于萬事罔或非出于此則統宗會元其有在乎雖然語大而遺細言遠而忘近不知下學而務上達譬之日月星辰皆天也舉棄之而獨指蒼蒼者曰天之全體在是正今日學者之病也抑又有說焉原者水之始也壑者水之委也蒙發于山順而趨下三危之黑水積石之黄流濟之沉伏弱之渙散渭之清涇之濁其始固不可同也及其歸于大壑和比合同始不見其跡無損無益始知其大揚觱沸之泉而曰聞道一曰莫巳若矣則又非學也且水險物也剡木而乘之放于中流一瀉千里方快于心而操之少懈則覆矣其原則濫觴耳是又不可不懼

  雜著

  跋潘明之所藏吾立衍書素書

  道備于六經語孟學者舍是則無所歸周衰老聃最先出其言不能合乎中庸然平陽嘗用之于漢蓋其清静為宗而以柔道行之所守者亦約之故也世傳黄公素書其老氏之徒歟子房千載偉人精忠貫日月英氣蓋宇宙時然後言動中機會功成志遂明哲保身三代而下一人而已自今觀之子房之心學果盡得之此書乎昔時圯上授受果今之書乎不必深論也明之潘君學道本于經而旁通曲究見素書而喜之蓋景慕子房之為人而併及其書也道在天地間亘古今若一賢人君子得之者如合符契惟其所遇之時不同故其設施有異爾倘使子房生三代盛時亦必興禮樂致文明功業不止如是而已故效先覺者當探其心不當泥其迹沙丘之馬牝而黄九方臯可謂善相者矣明之之意豈果書云乎哉明之所藏本武林吾立衍書衍以小篆妙今世此卷尤可觀

  跋陳君采家藏東坡墨蹟

  伊尹元聖一德身任天下其就湯就桀動皆至誠固不可以後世常人之心議之也子厚東坡之論亦各有所見爾坡翁詞翰絶古今其片言隻字皆可寶此紙筆法精妙凛有生氣觀之使人興起陳君其為天下寶之

  跋妙沙經

  彛倫常典萬世不可變者經也古之聖人法言懿行載之六籍而垂示終古者是巳聃瞿氏之言類名經其道可常耶否耶吾不學之不知也抑嘗聞釋氏之徒誦其師之言雖不可與吾道合要皆以調伏此心為主而後可以盡其性至于禍福因果則其論之下者也楊德公夢有告以妙沙經旦求于人而得之謂善果可由是致然以為世罕有而人或未信也質之于習其道者而信且欲求言余辭以不知而請愈力余謂天下之言雖道不同亦各有理妙沙經之理何在耶吾不知也夫夢生于想與因非想與因則心未有所主故爾昔人夢鹿而得鹿是亦想之類今夢經而得經其想耶其非想耶吾亦不知也

  囬南臺都事鄭鵬南凂點書傳書【蓋鄭有讀書凡例之問】

  某比辱指使點正書傳不揣蕪陋弗克辭謝輒分句讀汙染文籍高明不以為鄙而麾之旋拜書敎詞旨謙抑若待君子某何敢當讀書凡例亦非所敢知其少年謬悠為貧賤所奪不能力學故根微源淺所達幾何雖一登碩師之門其所成就如斯而已讀書之法無過熟讀精思詳問明辨無他道也但恐大師宿儒有自得之學非晚輩之所可測識者耳千里相望無由侍立下風即日春莫暄暖伏冀順時為國自重

  跋趙閑閑註心經

  先王之道以養生送死繼志述事為孝浮屠氏欲以真空悟人而謂亦可覺死者故凡天下之為子者莫不奔走趨事庶幾祖考之一覺于魂揚魄落之後其不靡然而從者鮮矣院判白公飯僧以薦厥考而閑閑趙公書心經以遺之誠足以為孝思之助耶抑遊戲翰墨而已耶觀其表章句義若有自得者則其志或可見矣此卷失而復得子通其寶之而觀院判公所以孝其親者而勉繼其志春秋祭祀以時思之固不必切切于覺云也右金正大八年樞院判白某飯僧薦父閑閑趙秉文亦與交因書心經遺之且自為註釋其卷失之巳久曾孫子通為御史掾行部閩中復得之

  書菴贊【為石抺執中作】

  典謨訓誥其名為書經史百氏書之類與古今立言浩若烟海學貴博文旁搜遠采智哉君子菴以居之書契以來網羅無遺燕坐斯菴熟玩精索日就月將知至物格萬言參錯一理混融斥排異說信執其中書亡道存心化神應待變無窮何出非正

  北野兀者贊【并序】

  夫道寓有形心妙衆理物無大未有違乎道心雖微未始遺乎物也故能全其德者能用物不則扞格而不通跌蕩而無據感於外并喪其内矣北野蕭侯以兀者自號是全其德而用物者歟且彼巳相形重此輕彼囿於形者也擴然無迹物我俱亡達者之觀也自物觀心則心可均自私用智則去道遠彼兀者能止以止衆其全於德者歟或曰莊周所謂道德固同於吾耶侯故儒家其名之也何庸夫爝火之光足以繼日月之不及桔橰之汲可以濟雨露之未濡彼有取焉而取之豈能亂吾所謂道德者哉又曰兀者傷於形者也奚可貴彼固曰外形骸而有尊足者則侯之意盖欲愚智晦明以全其德者也作兀者贊

  魯鄭有人無形心成遊形之内保始之徵塵垢不止以鑑之明羿之彀中命也不中惟不知務是以輕用人以其全笑吾者衆受命獨正心遊乎德死生不變萬物皆一直寓六骸何有乎兀莊周寓言洸洋自恣孟軻亦云辭不害志有本如是是之取爾

  李齊賢真贊

  目秀眉揚神舒氣緩妙手描模毫髪無間形色天性所貴踐形人見其貌莫知其心我知若人交養内外和順積中睟面盎背朝瞻夕視如對大賓力行所學無負其身

  題趙仲明神

  氣清而腴髯漆而疎二十餘年貌肖不渝蓋人可見者君之面其不可探者有罔象之珠進之進之無愧此圖

  題趙昌甫詩卷

  昌甫以辛丑歲副月魯花使宋大臣阻蔽不使廷見拘之他所月魯花病卒昌甫欲自决不果囚繋三十六年大兵下江南然後歸

  馬宏不殉王忠死常惠終隨漢節歸亡國折衝無善策使星千載自光輝

  題節婦朱氏詩卷

  余讀禮至昏禮萬世之始一與之齊終身不改其禮嚴其辭峻是知夫婦者天地之義隂陽相須容有貳乎故夫死不嫁此婦人守身之大法歟及讀儀禮傳乃有夫死妻穉子幼而適人之論是蓋不得已而然又知聖人制禮為中人立法賢者固不必俛而從也婦人之職奉祭祀事舅姑主中饋相其夫君者非一端而委身之後守死善道則其大節也世之知義者固能行之蓋亦鮮矣古汴朱氏年四十而釐家徒四壁獨撫幼女氷蘖自守紡績織紝以供衣食奉公賦養其姑甘旨不廢生事死葬皆能以禮辛勤且二十年此其生質貞介與禮義合可謂加于人一等矣蕭君仲堅叙列事實名公鉅儒皆為詩辭以贊其美將上之朝以求表厥宅里宜哉雖然朱氏盡婦道而已未必求知于人也古者婦人之令不出閨門使朱氏復知此義寜不反有愠乎若夫國家彰善之道自宜採摭書之國史千載之下聞之而有興起者奚但旌顯一時而已哉然則又非朱氏之榮乃國家之光也

  答或人問

  太極圖之原出于易而其義則有前聖所未發者周子探大道之精微而筆成此書其所以包括大化原始要終不過二百餘字蓋亦無長語矣謂之去無極二字而無所損則不可也太極者孔子名其道之辭無極者周子形容太極之妙二陸先生適不燭乎此乃以周子加無極字為非蓋以太極之上不宜加無極一重而不察無極即所以贊太極之語周子慮夫讀易者不知太極之義而以太極為一物故特著無極二字以明之謂無此形而有此理也以此防民至今猶有以太極為一物者而謂可去之哉朱子辨之精而曉天下後世者亦至矣此固非後學之所敢輕議也此外則無可疑可辨者矣非朱陸二子之思慮不及也太極兩儀之言圖本于易也而兩儀之義則微有不同然皆非天地之别名也易之兩儀指隂陽奇偶之畫而言圖之兩儀指隂陽互根之象而言也易以一而二二而四四而八八而十六十六而三十二三十二而六十四圖以一而二二而五五而一一而萬者也易以隂陽之消長而該括事物之變化圖明隂陽之流行而推原生物之本根圖固所以輔乎易也惟以兩儀為天地則大不可以易之兩儀為天地則四象八卦非天地所能生以圖之兩儀為天地則五行亦非天地所可生也夫太極理也隂陽氣也天地形也合而言之則形禀是氣而理具于氣中析而言之則形而上形而下不可以無别所謂圖以陽先生于隂與太極生兩儀者異此猶有可論者太極之中本有隂陽其動者為陽静者為隂生則俱生非可以先後言也一元混淪而二氣分肇譬猶一木折之為二兩半同形何先後之有易之辭簡故惟曰生兩儀圖之言詳故曰動而生陽動極而静静而生隂静極復動隂陽既有兩端出言下筆必有先後其可同言而並書之乎况下文繼之曰一動一静互為其根則非先後矣而下文又曰分隂分陽兩儀立焉乃先言隂而後言陽此周子錯綜其文而隂陽無始之義亦可見矣當以上下文貫穿觀之不可斷章取義也雖然動静亦不可謂無先後自一氣混沌其初始分須有動處乃其始也元會運世歲月日時大小不同理則一也其氣之運行皆先陽而後隂一歲之日春夏先而秋冬後春夏陽也一元之運子先而午後子至巳陽也數以一為陽二為隂一固先于二人以生為陽死為隂生固先于死孰謂陽不先于隂乎但未動之前亦只為静此乃互根之體終不可定以為陽先爾所謂太極之下生隂陽隂陽之下生五行及乎男女成形萬物化生圖中各有次序則是太極與天地五行相離則又不可也隂陽不可名天地前既巳言之矣太極隂陽五行下至于成男女而化生萬物此正推原生物之根柢乃發明天地之秘而反以為病何其異耶太極剖判此世俗相承之論非君子之言也太極無形何可剖判其所判者乃一元之氣閉物之後溟涬玄漠至開天之時則輕清者漸澄而為天則重濁者漸凝而為地乃可言判爾太極隂陽五行之生非果如母之生子而母子各具其形也太極生隂陽而太極即具隂陽之中隂陽生五行而太極隂陽又具五行之中安能相離也何不即五行一隂陽隂陽一太極之言而觀之乎所謂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則二氣不待交感而各自生物又不可也此一節自無極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氣交感化生萬物作一貫說下安得謂不交感而自化生耶成男成女朱子謂此人物之始以氣化而生者氣聚成形遂以形化而無窮真精合而有成而所成者則有隂陽之異其具陽之形者乾之道具隂之形者坤之道又合則又生至于無窮皆不出乎男女也今所問之言果有所疑耶或直以周子之言未當也如其果疑則以前說求之或得其梗槩直以言為未當則非敢預聞此不韙也待承下問敢以為復

  七政疑

  唐堯命羲和居四方考天象惟舉分至四中星而知日之所在又言以閏月定四時成歲而知月之所行典文簡古存其大法推步之術未詳西漢天文志始曰日東行星西轉而周髀家有日月實東行而牽西沒之說其論天轉如磨者則非論日月右行者則是自是志天文者轉相祖述以為定論言日月則五星從可知矣唐一行鑄渾天儀注水激輪一晝夜天西旋一周日東行一度月行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晦明朔望遲速有準然則二十八宿附天西循而為經七政錯行而為緯其說為得之而文公傳詩亦猶是也蔡仲默傳堯典則曰天體周圍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繞地左旋一日一周而過一度日月麗天亦左旋日則一日繞地一周而在天為不及一度月則尤遲一日不及天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積二十九日復有餘分而與日會合氣盈朔虚而閏生典謨之傳巳經文公是正而公蓋許之矣意以為日者陽之精其健當次于天月隂精也其行當緩月之行晝夜常過于日十二度有奇是隂速于陽不若二曜與天皆西轉則于隂陽遲速為順合宜蓋亦祖横渠先生之意其說可謂正矣然愚以古說校之其可疑者有七天體左旋七政右逆則七政皆附著天體遲速雖順其性而西行則為天之所牽爾然有所倚著各得循序若七政與天同西行恐錯亂紛雜似泛然無統一也日君道也月臣道也從東行則合朔後月先行既望則月在日後及再合朔是月之從日為臣從君為順若西行則日在月前至望後再合朔必日行後月是君從臣為逆二也大而一歲隂陽升降小而一月日月合朔此正天地生物之心而隂陽得于此會合而以造就萬類者也以一歲之運隂盛乃生意收斂之時而品物流行舉霄壤之間曷嘗有一息間斷哉其所以于盛隂閉塞之時而生生猶不息者正以日月之合以繼助元氣之偏也然凡進者陽道也生道也退者隂道也死道也日月東行則月之進從日之進西行則月之退又符于日之退三也【日月雖皆進行比天行不及則如退】日月五星無殊金水在太陽前後率歲一周天為最速次火次木惟土積重厚之氣於天體最深故比四星形最小行最遲而二十八載一周天若七政皆西行則向謂遲者今反速向謂速者今更遲是金水行最遲故一日即退一度而一歲周天土行最速常及于天大約二十八日始不及天一度而二十八歲然後周四也星雖陽精然亦日之餘也以日之陽次于天且一日不及一度星之陽不及日遠甚而木十餘日土二十餘日始不及天一度是木土之精反過于日遠矣五也五星以退留遲疾伏伏疾遲留退五段推步姑以歲星言之大約退九十三日而留二十三日而遲疾伏共行二百六十餘日而復留而復退是行常三倍于退而退四倍于留之日然行乃其常而退乃其變也若西行則行為退退為行是五星進日甚少而退日何其多六也星家步星伏行最急疾行次急遲行為緩留則不行退則逆而西此皆以星附著天體而言者也若七政隨天西行則天自天星自星不可附著天體且附著則為東行矣然則星家所謂遲疾伏皆為最緩而不及天所謂留則不可言留乃行而與天同健一日皆能過于太陽一度至于所謂退乃更速過于天運矣七也由是言之則古法比蔡傅為密文公不可復作而吾師亦已下世無所質疑姑識于此以俟知者而問焉

  八華講義

  書曰惟學遜志務時敏厥修乃來允懷于兹道積于厥躬人生無知無能必學而後有所得學者當順遜其志虚心以求專以是為務無時而不敏則所脩者即源源而來矣蓋為學之要甚速人病不求爾苟專力以求之則無時無處非益也其效之速既如是能篤信而深念于此攻之愈深則道之積于身者日盛矣遜志則有細密之功時敏則無間斷之患其來其積皆自此得之古來論學實始于此固萬世之成憲也然而所學果何事耶學為聖人而已聖人果可學而至耶聖人之性非與人殊不過盡人倫之至而已學者以聖人為之標凖知其的日行以求其至明其道而不計其功至于聖賢之分量成效之淺深皆自然而然已不得預也一有計較期必之心則非所以為學矣且天之生人也其倫有五曰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五者天下之達道舉天下之事錯綜萬變莫不畢在五倫之中天之賦人以形即命之以性其類亦有五曰仁義禮智信五者天下之常道舉天下之理枝𣲖萬殊莫不畢在五性之中詩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則人倫物之大者也五常物之則也昔者聖人使契為司徒敎以人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别長幼有序朋友有信曰勞之來之匡之直之輔之翼之使自得之又從而振德之使敎者以是而敎學者由是而學蓋人倫之外無餘事也五常之外無餘理也父子之所以親為人心本有此仁君臣之所以合為人心本有此義心本具乎禮長幼所以有序心本具乎智夫婦所以有别朋友之所以交非心本有此信乎五常之理原具于吾心而無少虧人倫之事日接于吾身而不能舍此道之所以不可須臾離也此學之所以當遜志而務時敏也五常之道配乎人倫雖各有所主然而未嘗不互相為用父子主于仁而深愛和氣愉色婉容是仁之仁父母有過諫而不逆是仁之義應唯敬對周旋慎齊是仁之禮先意承志樂心不違是仁之智生敬死哀事親有終是仁之信此子事父之大畧也君臣主于義而以君成禮弗納于淫為義之仁道合則從不可則去為義之義責難于君陳善閉邪為義之禮達不離道澤加于民為義之智托孤寄命節不可奪為義之信此臣事君之大畧也由是而推之保身以盡夫孝致身以盡夫忠細微委曲莫非五常之用也又反而推之父慈其子君使其臣亦莫非五常之用也又廣而推之夫婦之别長幼之序朋友之信而五常不可勝用矣鈞是人也鈞賦是性也聖人生而知之安而行之衆人則迷而漸遠故效先覺之所為乃可明善而復其初然而天下之理豈易窮天下之事豈易周非盡博學審問慎思明辨之功不可也自中古君師之職分則敬敷五敎之任不出于司徒而切磋琢磨之責全在于朋友或扶持開導奬勸誘掖于人欲未萌之先或攻擊淬礪防閑禁遏于天理既虧之後心之方虚則使戒懼于不睹不聞之際意之初動則使謹慎于巳所獨知之時是以講貫乎仁之理明則父子得其正義之理明則君臣得其正禮智之理明則夫婦長幼無不得其正矣是故朋友之名雖居五倫之後而于學問之事實先朋友之職較之四倫若輕而于學問之功實重學者欲極夫四倫之理實盡朋友之道欲盡朋友之道在明夫信而已矣天之道一于誠其流行則為元亨利貞之德人之性一于信其昭著則為仁義禮智之綱故曰誠者天道思誠者人道信者誠之異名能盡人之信則可契于天之誠矣朋友講習非信無以成德也某少而失學長而寡聞闒茸迂疎鹵莽滅裂雖嘗立于碩師之門歷時淺而用工微環顧其中未少有得諸君過聽強要而來欲以輔仁内實懷愧諸君天資卓犖問學有素年若道似畧無相踰未知所以奉益也然愚平昔誦聖人誨子路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之語深所服膺每欲以信自守講問辨析有分寸之知敢不傾竭為諸君言苟所不知不敢穿鑿為諸君誑諸君其亦篤于信以求信天性敦于朋友以求盡人倫交勸互發非彼得則此得焉庶不孤此會也

  詞

  秋思祝英臺次韻潘明之

  上簾鈎開硯匣詩興在風柳磊塊胷懷臨鏡謾搔首看他冉冉來鴻匆匆歸燕時不再且須傾酒 釣鰲手無奈萬里烟波空舟竟何有未卜行藏心事幾凭牖最宜野月穿窗山雲擁戶箇中樂有人知否

  蝶戀花【正月十一日】

  楊柳池臺春信早簾捲東風猶帶餘寒峭暖透博山紅霧曉洞簫扶起歌聲杳 初試花冠金鳳小鬢亂釵横長怯傍人笑銀燭未殘樽未倒雞聲漏水頻催曉

  白雲集卷四

  附録

  學箴

  東平王生麟自蕪城來求受業于余適余病劇昬瞀莫能相告㠯道留連僅一載蓋垂槖而歸于别也復求一言因書近作學箴以遺之

  聖人在位言行皆道素王無民巳任于敎天高淵深學貴知要繄人一心酬酢之機理備萬物欲流易危先民有作唯此之治精義入神匪思不得執辭泛求幾逐于物審是之宜惟學之則操之有道有夢斯覺闇然日章如追如琢全心弗全非聖之學【行平聲讀】至順二年九月十又七日金華許謙益之父書

  元史取學術足以輔敎傳後者著儒學傳而金華許謙居其一焉謙字益之世稱白雲先生受學于同郡金履祥履祥學于何基基學于黄幹幹則朱子入室弟子也傳授之正厥有原委故當時登門者以為榮幸東平王君麟踰齊魯涉江淮遠來從先生遊及朞謁告歸省先生懼其荒而業也手書所著學箴以勉之而大要以存心為本吁先生之敎人者如此史之所稱信不誣矣既而王君以鄉貢進士典敎昌平其所以淑諸人者又豈出乎先生規矩之外哉惜余不及見之嗣子延齡與余同官翰林出此卷求題輒疏其授受所自識諸左方以致景仰之私云耳永樂辛卯三月望日右春坊大學士兼翰林侍讀永嘉黄淮書

  右學箴一篇金華許謙先生書以遺其徒東平王麟辭優理至誠有以得乎為學之要今麟之子延齡為翰林檢討用表章之間以示予讀之三復起敬有以見先生敎人以道而麟必能造其閫奥惜乎未有以考見其成也且予聞麟之事先生克盡其道居維揚時聞先生殁悲不自勝即為發喪後凡遇生辰忌日必設祭去酒肉不食先生所著有尚書表註大學疏義二書麟又為刻板以傳于此可以見先生之德漸漬于人心者深而麟之所以報先生者亦極其至也傳曰民生于三事之如一麟蓋有焉近世斯道不明敎者不以正而學者無其誠有朝立館下而夕相詆訾雖韓昌黎猶不能無憾于籍湜輩矧其他乎求如麟之所為邈乎遼絶麟可謂有道乎哉先生之敎于是乎在矣不揣僭踰用敢書此于後以警夫世之為師弟子者先生字益之號白雲道士元史有傳麟字【闕】 領元鄉薦仕為昌平敎諭以終然所用未究其所學吁惜哉因書此于卷末以歸延齡宜寶之勿失也永樂辛卯夏五月端陽日翰林學士兼左春坊大學士廬陵胡廣拜手謹書

  昔聞翰林檢討王延齡先生云其先君從許益之先生學得考亭之正傳先生嘗手書學箴一幅以遺之延齡珍藏于家將終授其甥李公方曙持以示予字畫遒勁沉實非表裏一于敬者不能作見之不覺正立拱手其辭則以一心為酬酢萬變之主然不能無欲以間之在治而去之也學貴知要知要則能守約故其傳萬世無弊也學者宜服膺于是焉後學東吳張洪拜書

  理學之在天地間猶布帛菽粟之切于民生日用不可以一日舍也舍之則民凍且餒矣雖有夜光之珍連城之璧奚以為故自三代以還歷漢唐而宋濂洛諸君子始接洙泗之傳而大集于考亭及考亭門人勉齋傳之而得北山何文定公魯齋王文憲公二公相師友而又得白雲許文懿公傳之然皆婺人也親相授受不失其傳考亭之學至是蓋益明矣予嘗見公白雲集一帙讀之恨未全也茲于方伯江浦張公所又得一帙讀之末則附録示門人王君麟學箴一篇係以永樂間諸翰林題跋公亦欲予言之蓋益嘆夫文懿之言皆諄諄懇到不背師說真有功于理學也公其出而全之豈不深有便于後學欲尋文懿之緒餘者哉天順六年壬午夏六月既望翰林侍讀學士直文華殿後學雪間錢溥謹跋

  白雲集附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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