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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古本说、中庸章段、中庸余论、读论语札记(读论语劄记)、读孟子札记(读孟子劄记) 清 李光地

6-讀論語劄記卷下
  讀論語劄記卷下

  大學士李光地撰

  先進篇

  子曰先進於禮樂章

  凡一代風俗多是前一輩人質朴重厚誠意有餘及乎文貌愈繁則誠愈薄矣野人君子言其似也夫子願從先進亦禮與其奢也寧儉喪與其易也寜戚之意中字不重

  季路問事鬼神章

  程子之言至矣中庸言順父母而繼以格鬼神又以舜武周公之孝實之易言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說其理皆在夫子答季路所言中也

  子曰回也其庶乎屢空章

  夫子往往以回與賜較則子貢之為高弟可知然所知則有明睿推測之分所存又有樂道憂貧之異故夫子欲其知所以未至者而求自進也

  子張問善人之道章

  不踐迹者天資之美暗與道合而不必一一踐迹也然必踐迹而後能入於室如匠之規矩如射之彀率精深微妙由此而得神明變化由此而生子路勇行好義其天資在善人之上然曰何必讀書然後為學聞文以禮樂之論則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是皆不欲踐迹之意故夫子亦歎其未入於室也

  子路曾晳冉有公西華侍坐章

  集註形容曾晳之言志處當分三節看有見夫人欲盡處天理流行隨處充滿無少欠闕是言前一節意凡人心有私欲則無論役於名利即竟日讀書講藝終未到灑然處若拔出人欲之外則天理自流行於日用之間食息寢興無非是者頌詩讀書領其趣也老安少懷樂其真也即至泳味日月嘯傲山水無所不可此其學之自得處也即其所居之位樂其日用之常初無舍己為人之意是言中一節意暮春之時童冠之侣風泉詠歸之樂皆是當前景物樂乎此而無慕乎外盖無意於求知也胷次悠然直與天地萬物上下同流各得其所是言外一節意時令之和同羣之驩遊以寫心詠以言志是即與天地萬物同流得所之襟懷樂堯舜之道者之氣象也曾晳狂者嘐嘐慕古夫子所欲偕之道者故朱子極其形容如此隐居求志行義達道固聖人所期許然成材於身以著用於世乃是學之蹠實處曾晳問三子而夫子皆與之但哂由之不讓耳虞廷九官如稷契臯夔之侣皆終身於其職業而不變惟其心與聖人同是以皆為聖人之徒也故使三子而有求仁之功則皆三代之英而不嫌以才藝自局使曾晳而有掩言之行則亦中行之選而不至以狂簡自終矣他日夫子論三子皆曰不知其仁也故與曾點者所以進三子也又曰不知所以裁之故與三子者又所以裁曾點也顔淵篇

  顔淵問仁章

  仁之所以為仁者心存而理得之謂也心存則一元之善於此在理得則大公之道於此行此仁之成德然也禮由仁而生故由禮可以至仁敬者禮之本也主乎敬則心存矣節文者禮之用也合乎節文則理得矣此復禮所以為為仁之要也然人所以不能復禮者形骸為之累也為氣所拘則昏為物所引則馳必也勝怠以撤其昏然後敬立而禮之本可得必也勝欲以止其馳然後義形而禮之用可修此克己所以又為復禮之端也克者對敵之稱也人心與道心為對故曰克復者返本之謂也理為人心所固有故曰復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此句只是申足上句之意非推出以效言也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此句則是提醒鞭辟處 顔子聞言心通而直請其目蓋是欲知工夫條件不至泛用其力夫子言己字便是大綱說視聽言動便是其目所謂形骸之累不離乎四者之間而所謂禮之體用舍四者亦無自而見其切於身也非禮已也勿之克己也句中便有必由禮意復禮也勿字内亦包敬義兩意存誠以絶其源審幾以遏其動若顔子之心齊而不遠復乃事斯語之驗也

  仲弓問仁章

  顔子資高而學到故夫子直以克己復禮告之其間誠明兩進敬義交立顔子自能喻之不待諄諄也仲弓未如顔子故夫子分段詳說見賓承祭是主敬是存誠不欲勿施是徙義是行恕由此而進之與克己復禮同歸然而言之詳略異耳

  司馬牛問仁章

  告牛者雖又與顔冉殊而理則不異盖嘗存乎難之心者敬也必力行乎難之事者義也嘗存乎難之心則檢身不及而無易由言矣必力行乎仁之事則恥躬不逮而言之不出矣

  子貢問政章

  古者兵寓於民非如後世别有兵之目也然則所謂去兵者馬牛車甲器械之不備戰陣之未講焉爾如新造之邦凶荒之歲所急在生聚儲蓄安集勞來何暇於厲戎講武此不得已而去兵之說也去食與無食不同如傳載易子析骸是窘於不得食耳非去之也去之者若遇凶災則損經用薄禄廪而不一毫多取於民之類此不得已而去食之說也自古皆有死是說到義理盡處言極去食之禍不過至於死耳雖死信猶不可棄也况未必至於死乎

  棘子成曰章

  虎豹之鞟猶犬羊之鞟言質之須文猶文之須質也若以其鞟論之則虎豹犬羊無異惟其文之炳蔚是以超然異於犬羊之羣耳如將廢文存質一句隔斷則上下文意承接不去

  哀公問於有若曰章

  百姓足四句不可如平時泛言君民一體之義須字字對年饑用不足說蓋年饑之時百姓必死亡流離邑里將虛田卒汙萊於此不加寛恤而厚斂之是避小不足而就大不足大不足者將至矣故惟加惠於民使之樂生安土則君雖損已節用亦無憂於不足也如百姓不安其土不獲其生則君之不足有不止於今日者如此方與哀公之問相應抑哀公斯問也其將喪邦乎年饑不憂民之餓莩而憂用之不足此豈君道也哉有若若為不喻其意而憂民用之不足者故對曰盍徹乎及公明言其意然後以當使百姓足者告之雖違其本意以諷君實亦切乎時務而忠告也

  子張問政章

  忠是所居倦是所行今曰居之無倦者以事存心也行之以忠者以心制事也二句相為首尾

  子張問士章

  質直則存忠信好義則能徙義此是有實德實行者而又不敢徑情直行察乎人情思其所以處之者而退讓以下之此所以誠孚行著謙厚之風聞而邦家必達也色取仁則非質直行違則不能好義居之不疑則又自以為是而不顧人之是非此即聖人所謂鄉原者是以充其欺世盗名之術亦能使邦家必聞而去達之道遠矣

  樊遲從遊於舞雩之下章

  此與答子張者辭異而意同主於誠則不動於私矣正其義則不謀其利矣愛惡之私不行則必無徇忿忘身之事矣

  樊遲問仁章

  遲因問知而未達故見子夏而猶以為夫子專言知也謂夫子專言知則能使枉者直一語未知其為包仁而言集註當云遲以夫子之言專為知者之事故未逹所以能使枉者直之理而曰又者對前既未逹而立文耳子夏答之不過證明使枉者直之迹似未有以破其疑者全在富哉言乎一語開發遲心故悟而不復問也子路篇

  仲弓為季氏宰問政章

  先有司者以身為有司倡也如倡之以亷倡之以惠倡之以勤皆其事也雖有不侵下職意然非所重赦小過承有司來亦是說在官之過誤先有司則自治也嚴而下皆相師赦小過則待人也恕而人得自盡至舉賢才尤為政之要務不但使有司得其職而所以勵人材成風俗者在於是也故子游為武城宰而夫子曰女得人焉爾乎可以觀聖賢之用心矣 人其舍諸言爾能舉爾所知則人喻其意皆引類相先有以佐爾之不逮矣語意相承非謂但盡己職而餘委之人也

  子路曰衛君待子而為政章

  正名者如告齊景公之意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也子路亦知夫子之意有所指而遂以為迂此所以卒事亂邦而不悔也夫子既深責之而又詳以告之蓋名分不正則出之於口而言已不順矣言不順則不即乎人心之安而不得乎事理之正事何由成乎事且不成况能興禮樂以教化於人乎政事亂於上教化弊於下勢必刑罰苛紊而民無所措手足矣是故事之可行者必可言也可言者必可行也行成於言言依於名可以正名為空言也而忽之乎夫夫子而為衛則必待衛君感悟而求所以處於父子之間非特正其名而已也顧聖人之辭從容含蓄言正名則實事在其中矣子路未喻其意以為夫子當此之際而欲正名則空言而不可施於事夫子言如此者正欲使其可行也夫人倫乖亂則號施令其誰服之率作興事其誰勸之教化刑賞以何為衷不可一日而立於臣民之上矣奚其為政哉 春秋道名分可謂一言以蔽之夫子曰其辭則某有罪焉爾夫子修辭不過使其言之順理然先儒以為制事之權衡揆道之模範蓋周公之禮樂在焉而又為孔子之刑書皆不離乎書法抑揚輕重婉直微顯之間而得之名之必可言言之必可行者如此

  樊遲請學稼章

  使樊遲但為營生細謀而問則後來夫子所言若與問不相應蓋樊遲亦是以稼圃當實學而欲講明其說如漢書之有九流亦學者所宜游心也然籩豆之事曾子不屑况稼圃乎故夫子拒之而復言其遠者大者使之聞之

  子曰誦詩三百章

  國風雅頌之規模次第自修身齊家以至平均天下其每體之中則治亂興衰之變具焉其為教則温柔敦厚學之者又必豈弟仁恩而足以言故授之以政則宜知邦國之若否使於四方則宜能片言以講信立談而息紛也若但玩其文辭則榮華其言伸其佔畢則小成其道所誦雖富亦何貴於窮經哉

  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章

  自苟有用我者至此三章皆就當日時勢言之而約略其得效之久近耳假令王者是繼治而興或流風善政猶有存者何待於必世哉然夫子自言其有成之速則十倍於王者集註分别固確抑亦其存神過化之妙有以自知者爾書曰既歷三紀世變風移使周公而在必猶有神速於兹者

  子夏為莒父宰問政章

  欲速者心之躁見小利者心之私二者有隂陽之不同而其病亦相因凡大事未有速成者故欲速者其見必小心存於久遠則不為利動故見小利者恒由於欲速

  葉公語孔子曰章

  父子相隐以其為情理之正故曰直此固然矣然亦止於隐而已若出而辨其非攘則又非直也春秋之法為尊者諱為親者諱故於魯國之惡辱則諱之然辱而曲非在我則又不諱是則其諱也乃公道之不可奪孝子慈孫不能改者也故觀其隐則直在其中奈何揚親之惡以為直乎以夫子答司敗之言觀之意極分明

  子曰不得中行而與之章

  必也狂狷乎此句語意當玩味意中便恐有似中行而非中行者故言既不得中行而與則無寜狂狷耳蓋狂狷與中行不相似而進取之志可以裁不為之行可以進也惟孟子知孔子之心故引此章之語既釋其意而遂繼之以鄉原德之賊也後又明其為似是之非而足以亂德乃此章之義疏也

  子曰君子和而不同章

  同德故和以義相濟故不同同惡故同各懷其私故不和

  子曰君子泰而不驕章

  無愧於己故泰檢身若不及故不驕有恃於已故驕與物常相形故不泰

  憲問篇

  克伐怨欲不行焉章

  克伐怨欲不行焉於克己亦似也然中間少一復禮便不是本源工夫子路不忮不求夫子曰何足以臧意亦猶是也鋤稂莠者將以殖嘉穀疏壅塞者將以行泉源去克伐怨欲者將以求吾心之德也吾心之德必居敬以持之明理以充之則人欲有日消之勢此則顔子四勿之功也憲之不行必也強忍力制而未有本源功夫縱使能之而無天理流行其間猶之稂莠既鋤而嘉穀不生壅塞既疏而泉源不至此異氏之學所以異於吾儒而告子之不動心所以别於孟子也盖狂者於天理有見故嘐嘐進取而其行實未修狷者持守有力故有所不為而於本源未徹夫子於中行之外則思狂狷其未許以仁也正其所以進之也與

  子路問成人章

  欲兼四子之長便須有窮理制心養氣達材之事皆實學也又云文之以禮樂者四子之長未能純粹文以禮樂則集其所長化其所短所謂主善為師而協於克一者也

  子路曰桓公殺公子糾章

  九合諸侯不以兵車則是以義動而人心服也如其仁集註作誰如其仁者似太重蓋管仲雖能使桓公以義率諸侯然未免所謂五霸假之者若仁則無九合事矣語意猶云似乎亦可稱仁也盖未成乎仁者之德而有其功固不可没也體味六字斟酌輕重銖黍不差

  子貢曰管仲非仁者與章

  一匡天下一字非統壹之義乃粗與之之意言東遷後王室陵夷蠻夷猾夏至是而始一正也 夫子於管仲小其器而大其功至子糾之事於子路則置而不論於子貢則曰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也夫死者為夫婦之諒則不死者無過矣先儒求其說而不得故以為桓公兄也子糾弟也兄當立而弟不當立故仲所輔非正而不死其難可也夫所從之非是當預决既從之而敗乃曰去邪歸正云者豈君子之道哉况桓之為兄僅見於漢志薄昭之言周人之書皆以為糾兄桓弟則此事未足據以為斷且非嫡長而無先君之命則皆不當立者何論兄弟哉愚謂君臣之分有定者有未定者當齊之亂庶孽交争則桓糾皆非君也輔之者既無先君之命意如戰國之為賓客者爾則管召亦未為臣也既未正其君臣之義故死者徒可云諒不死者未可以背君失節之罪加之則其事在不論之列而已矣若王魏則受命輔導君臣之義定矣以此别二事之是非則可桓糾之孰為兄弟非所論也

  陳成子弑簡公章

  或問夫子欲伐齊但聲大義於天下乎抑必有以勝之也曰兵以義動有勝之理况所謂以魯之全攻齊之半者正所謂同力度德同德度義乃行師之要亦未必非夫子之言也

  曾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章

  此所謂近思亦所謂慎思性分之所固有職分之所當為者位也

  子曰不逆詐章

  逆詐億不信不得謂之先覺者偶或得之而所失者多也萬一以誠為詐以信為不信則其害也大矣君子之先覺不徒欲窮物之詭偽蓋將有以化之而又有以處之也今自立於不誠之地則化之也無本而處之者必非其道矣奚貴於覺之先乎易曰恒易以知險恒簡以知阻易者險之反簡者阻之反以險阻遇險阻則必不能知險阻而亦無以處險阻者惟易簡則知險阻而有以處之矣若無易簡之德而徒曰無貳無虞云者使其果能息機忘物猶未足為賢也

  子曰莫我知也夫章

  不怨不尤無求知之心也下學上達無致知之道也盖於世無名利之貪於身無隐怪之行依乎中庸遯世不見知而不悔者也然天理固如是是以天必知之而人或莫知者天人理一而分殊形氣所隔難與天通故也乾坤之心至易至簡在人惟至誠之道與之默焉而相契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在人惟不顯之德與之泯然而同歸子貢之在聖門可謂聰明而智足知聖者然陸子静謂江漢以濯秋陽以暴未必能如曾子之見其皜皜肫肫其仁淵淵其淵未必能如子思之知其浩浩故夫子以歎之因以所自得者告之蓋與天何言哉及一貫之語皆聖門第一義也

  子路問君子章

  修己以敬者以敬修己也修己以安人安百姓者以其修己之敬推之而安人安百姓也修己安人安百姓内自有功夫然皆必以敬為主敬者德之本而禮之實也他日言知德者鮮又言為國以禮其言不讓則此亦是因子路所不足者而告之故每未喻敬道之大而請益也

  衛靈公篇

  子曰賜也女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與章

  此章一貫與告曾子者同異宜致思焉論其同則夫子一貫之道無兩也兩則非一矣論其異則彼以忠恕釋其意而此以多學而識其端集註言彼以行言此以知言者是也蓋所謂一理渾然者一而已矣就其汎應曲當處則是以行言就其融會貫通處則是以知言皆因二子平日所事者而啟之也

  子曰無為而治者章

  集註德盛而民化不待有所作為是本意紹堯得人尤不見有為之迹是兼意正如有天下而不與亦不獨舜禹以其皆自布衣崛起故特表而出之也恭已正南面正是形容其盛德之至處如講此句仍以紹堯得人意參入便不是

  子張問行章

  忠信者由中而有實也篤敬者淳厚而謹飭也此只是一誠字見於言行者如此分之則忠與篤者發於誠之存信與敬者形於誠之著君子以誠存心所謂德也凡事之有得於己者必其根心而常顧諟於動静之間所以參前倚衡無非是物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

  顔淵問為邦章

  顔子問仁而夫子以克己復禮告之至其問為邦亦即此意推而大之耳四代禮樂乃禮之大者放鄭聲遠佞人則非禮勿視聽言動之見於用者也有天德然後可以語王道故其言之相為表裏如此

  子曰君子義以為質章

  此章專以制事而言故首曰義以為質以義制事也義之體主於直或恐其節文之未備義之行主於决則恐其遜讓之未修然其成也歸於信焉盖誠意周於事故始終如一而不懈力行以明信故表裏如一而不虛也義以為質如木之榦禮行孫出如華葉信以成之則如果實之成復肖其根種而内外之道合矣

  子曰吾之於人也章

  此章毁譽並言而意多在譽蓋毁者内實不直而外沽直者也譽者心迹俱不直者也曲意徇人違心阿世其意以為時非三代民心漓澆不如是委曲而不可行耳故夫子謂吾之於人固未嘗毁之而没其真亦何嘗譽之而過其寔間有近於譽者亦必有所試驗而決知其將來耳非吾獨好直也蓋以斯民也恒性不改秉彛難欺世歷三代所謂用舍舉錯彰癉命討無非以是直道而行之者也三代既不易民而治則生今之世亦患吾不能行古之道耳而何患乎民心之不古也哉

  子曰君子謀道不謀食章

  集註於此章語意有兩轉言君子之業謀道而不謀食然謀食未必得食而謀道禄在其中似乎謀道乃所以謀食者然君子之心則憂道而不憂貧禄之得失盖有所不計焉爾豈同於謀食者之心哉義理極為完備若逕直說下即是今日科舉之學非道也

  子曰知及之章

  此章似專為臨民者發知及仁守是修德之事若知及之而仁不能守則誠意有所未至德行有所未立雖其知之所至或有得者終不能久於其道而必失也莊涖動禮則出身加民之事所謂出入起居罔有不欽發號施令罔有不臧粹然以先王之道文之然後盡善也蓋知及仁守所謂道之以德也莊涖動禮所謂齊之以禮也他日對哀公問政既曰知仁勇以修身而知所以治天下國家矣又曰齊明盛服非禮不動而列於九經之首内外相須本末乃備前篇所謂修己以敬上好禮則民易使者意亦相通也季氏篇

  季氏將伐顓臾章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語意盖云與其不均寜寡與其不安寜貧也夫一物而衆分之烏得不寡然寡非所患患其分之不均雖欲守其寡不可得耳寡之又寡必至於貧然貧猶非所患患其勢之不安雖欲守其貧而不可得耳夫子又釋其意以為均雖不能無寡然皆少有得焉則已無貧矣况均則必無不平之争其勢自和和則有相通相濟之誼并可無寡矣如是則必安安則無論不寡不貧也雖或寡而至於貧然釁孽消而根本固必不至於傾矣此有國家者之常理即以一父之子驗之可見也所以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者以此 遠人非指顓臾正對顓臾在邦域之中而至近者言之言雖有遠人不服疑乎可以動干戈矣然猶且來之以文德况如顓臾之在邦内乎遠人不服而不能來應前修文德一段邦分崩離析應前均和安一段 大抵季孫冉有之意不過欲兼併顓臾以自封殖則患寡患貧其本心也及夫子責之乃以為子孫憂是謀則患傾又其飾說也夫子以為三者之計皆當以均安為内治根本之圖耳根本固則自無傾之患而貧寡不足計矣雖有強鄰敵國力足相傾者猶當修文以來而勿競武也今遠人不服而不能來則在邦内者不足憂不均而分崩離析勢將不安而不能守則可憂者蕭牆之内而邦内又非所憂也奈何以患傾自文而謀動干戈哉

  孔子曰天下有道章

  上文首言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而後云天下有道則政不在大夫上文只言諸侯大夫陪臣專政而後又云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首尾若不相應而義理實完密蓋由前之言則自諸侯不得干政而大夫陪臣不得與於國命矣然有道之世公天下以為心諸侯雖不敢擅禮樂征伐之柄而方伯連帥未嘗不承流以行禮樂征伐之事特不如今日之出自大夫耳大夫士雖不敢專政而政之得失有位得而議之或昌言以諫或微言以諷特不如今日之庶人紛紛私議耳此理不明而徒區區懲於禍敗故至秦而滅國罷侯天子孤立於上其禍究於阬焚則士大夫之陳列無聞而誦說亦辜矣可見聖人之言完全無弊也然此意在言外推論則及此耳 此篇每章俱稱孔子當是一人所記

  孔子曰益者三友章

  三者各由淺而深友直但足以聞吾過友諒則有以進吾德友多聞又有以廣吾學也友便辟但相習以文貌友善柔則相護其過非友便佞又相誘以機變也似不必兩下相對說

  孔子曰益者三樂章

  三者亦各由淺而深樂節禮樂則有悦學之志樂道人之善則有公物之心樂多賢友則有進德之效矣樂驕樂者其志始荒樂佚遊者荒而蕩樂宴樂者蕩而溺且昏矣亦似不必兩下相對說

  孔子曰侍於君子有三愆章

  言未及之而言者君子之意已形於顔色但語次未及耳未見顔色而言則縱臆妄言絶不察人意之所在

  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章

  朱子常說敬字之義謂惟畏字最相近以夫子此章觀之便是學者持敬工夫有着落處終日之間常知天有正命帝有明威凛然常在心目而不敢肆而又致恭德位之人尊尚聖賢之書如是而有不敬焉者寡矣明道程子喜誦易語聖人以此齊戒以神明其德夫此三者君子所以齊戒而神明其德者也

  孔子曰君子有九思章

  九思雜於日用之間而聖人言之蓋自有序耳目之官不思則蔽於物雖欲用其存養省察之功不可得也故視聽居首外誘既防則應物者不可不慎故色貌言事次之此六者皆所以閑邪存誠涵養之事也至於問辨而不蓄疑懲忿窒欲而不迷於利害之機則又窮理修身之要為學之至切者故以是終焉案洪範以思列於五事之中夫子則以思貫於九者之内蓋視聽言貌雖與心相對而莫非心之所為也故孟子初以小體大體並舉後乃以思為主而曰思則得之其深得洪範論語之意者與

  孔子曰見善如不及章

  隐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以字與則字不同不可說似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盖求志是進德修業事必隐居以求之遯世無悶不見是而无悶苟有易世成名之心則志為之奪矣達道是濟人利物事必行義以達之道之將行必自重而不自失者固義也道之將廢不忍坐視而不救者亦義也苟不能進以禮退以義又或憤時絶俗而羣鳥獸則道又為之失矣聖門惟顔子庶幾故陋巷簞瓢所以求志也如由也求也赤也皆欲以材具自見夫子雖許以從政而未概於心獨於曾點漆雕開有取焉者此也至行義達道即夫子一身可見雖汲汲於濟時然而見幾而作不俟終日也雖栖栖以終老然而所在求君志不舍命也蓋進退之義固當如此故必行義而後可以達道他日又曰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蓋極至之論也

  邦君之妻章

  夫子作春秋於夫婦之倫極重故其名稱必謹此章必夫子嘗言及之故門人記焉后夫人配至尊而為宗廟主君必尊之敬之重其耦也然陽大而隂小夫行而婦從后夫人必謙卑自抑而不敢夷於君然後兩盡其道矣春秋書法迎則稱后如逆王后於紀先尊王之命也歸則稱女如紀季姜歸於京師次存后之謙也其在侯邦則逆書女而歸書夫人以稍變天子之書法然觀此章所記則先成其尊次通其謙其義與天子同也下兩句皆以邦人之稱言本國自稱則曰君夫人猶稱其君曰君也稱於異邦則曰寡小君猶稱其君曰寡君也君尊之則邦人尊之故稱於本國者耦君以重君命也夫人自小則邦人小之故稱於異邦者不敢夷君以順夫人意也春秋書法其生也曰公曰夫人蓋在本國自稱之辭其葬也曰我君我小君則以古者葬禮同盟畢至故加葬於我之上者人來葬我也人來葬我則用對異邦所稱之辭矣曲禮錯說故知後儒雜記非孔門舊書也

  陽貨篇

  子曰性相近也章

  言人之性雖有氣質不齊然皆受天地之中以生者則其性皆超然貴於萬物概而言之皆相近也其智愚賢不肖之所就懸絶者由其習使然耳如在上之化行父師之教豫所聞見者皆正言正事所服行者皆孝弟忠信則未有不同歸於善者惟其生薄俗比匪人薰蒸漸染日究汙下此猶未可罪才之殊也而豈可以言性之異也哉案夫子此言唯孟子能暢其說其曰性善即相近之說也其曰或相倍蓰而無算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則習相遠之說也先儒謂孔子所言者氣質之性非言性之本孟子所言乃極本窮源之性愚謂惟其相近是以謂之善惟其善是以相近似未可言孔孟之指殊也蓋孔孟所言者皆人性耳若以天地之理言則乾道變化各正性命禽獸草木無非是者然禽獸之性則不可言與人相近相近者必其善者也故孝經曰天地之性人為貴是孔子之說無異於孟子也禽獸之性不可以言善所謂善者以其同類而相近也故曰人皆可以為堯舜是孟子之說又無異於孔子也且如言國家尊賢則大賢小賢皆可謂之賢言使能則大材小材皆可謂之能故言人性之善則雖有昬明強弱之差等皆可謂之善為其相近故也故曰孔子之後唯孟子獨能明性

  子曰唯上知與下愚不移章

  上章言性相近習相遠則是雖有智愚之不齊唯其相近也故皆可以習而轉移習於善則雖愚必明習於惡則罔念而昬也上知下愚乃氣質絶遠之甚者是以上知雖習於惡亦不磷不緇而不為惡下愚雖習於善亦自暴自棄而不為善非其才之不可移也其志之自不肯移耳自上知以下下愚以上則善惡皆繫所習故習不可不慎也

  子張問仁於孔子章

  恭者持己之嚴寛者待人之恕二者其本也恭而根之於信則人不徒貌敬而心倚之矣寛而濟之以敏則不獨簡則易從而人歸抑且悦以先民而業建矣盖能恭寛則人之敬愛兼至能信敏則人之心力齊協然四者之行必有實惠加於人焉故有敬愛之心者足以自達心力之協者得以自盡此五者大而言之治天下不過如是近而言之雖州里不可棄其寔則皆心德之流行而已故曰能行五者於天下為仁矣

  子曰由也女聞六言六蔽矣乎章

  仁知性德之大者信直其質也勇剛其用也仁知子路學所未至故言其蔽以開之信直勇剛子路資之所近故又言其蔽以戒之

  子曰小子何莫學夫詩章

  此章雖教人學詩之法然學之序存焉學始於興起善心故首興次則考究事理故次觀内必從事於涵養而得其性情之正外必用力於躬行而明於分誼之大其餘則微物亦多識焉無非所以博義理之趣而為畜德之助也聖人一言而先後本末兼舉者如此

  子謂伯魚曰章

  此必因教小子而伯魚亦在側又特問而教之使之且就二南而學焉則全經皆可次第通矣詩有四始雅頌則達乎朝廟者體大而施遠二南者造端夫婦者也居室之中垣堵之内若於理無所見於道無所得雖州里行乎哉故曰其猶正牆面而立也與

  子曰予欲無言章

  與無隐章意義雖同然彼是因以無言疑夫子者而發此是因以有言求夫子者而發言固教者所必有然有聽之以為義理已蓋於此不復思繹者有聽之以資知見不切身心者尚有聽之而因繳繞於議論之間反生他病者若善學者直須立為己之志以觀聖人之作止動静而窺其意指之所存則所以領畧者深而啟悟者切覺得事事皆與自己分上相關於此有疑而復加以質問則沛然矣時行物生以記禮者天有四時春秋冬夏風霆流形庶物露生者觀之則似皆以喻天道之至教然在此章則以時行喻教物生喻學似尤警切盖四氣嘿運莫非天地一元之心萬物受之皆若嘿喻乎天地之心而變化滋益其機有不容已者此豈化工者諄諄然命之乎大抵聖人此等話頭皆是於學者身上極其親切理會得者便須有得力處不然只作一高大微妙道理說過失之遠矣

  微子篇

  子路從而後章

  不仕無義以下是責丈人之失君子之仕也以下是表夫子之心道與義是一是二卷而懷之可以傳後舉而措之可以濟時者道也舉而措之而不失已卷而懷之而不忘世者義也詳見前篇

  大師摯適齊章

  大師兼掌堂上堂下之樂者亞飯三飯四飯以樂侑食奏於堂上鼓鼗以倡笙管奏於堂下貳大師者少師與堂上堂下之歌笙相應者鐘磬立言之序不苟如此

  周有八士章

  此篇首記三仁明商之亡在乎播棄黎老囚奴正士也故連類以衰周之事繼之其終復繋以姬公禽父開國之訓周初人才之盛惓惓屬望之意切矣文中子曰終之以豳風明乎變之可正也

  子張篇

  子夏曰日知其所亡章

  日知其所亡是知新月無忘其所能是温故然夫子言温故知新不獨序固如此蓋有新故相生之妙存焉故中庸用之以註尊德性道問學其契悟也深矣譬之食物而化則與腑臟相入養而無害又可使飲食益進而膚革充盈也先言日知其所亡不惟新故截斷亦恐所謂故者迹焉而已此所以為聖賢之言之别

  子夏曰博學而篤志章

  博學未足以近仁然不博學則工夫無所依據故夫子言博學之又言學以聚之皆以是為稱首也至能篤志則心有所存而專一不二矣切問則意有所為而事事必返諸已矣近思則以心體之以身驗之而此理幾於在我矣故曰仁在其中子夏言未學必謂之學意偏於言行此言仁在其中意又偏於言學先儒蓋嘗議之然可見其兩下用功各有得力處豈後世學者所可及哉

  子游曰子夏之門人小子章

  三代之世小學之教雖卑然寔所以培其根也大學之教雖高然乃所以達其支也故以道體言之則性命身心為本威儀文辭為末學記所以有大德不官大道不器之云也以功夫言之則小物細行乃所以為大德之基故易言蒙以養正聖功也豈非又以此為本哉子游有見於道禮之高子夏有見於功夫之實其意皆善也然子游直以小學之收放心養德性者為末則似有異乎聖門教弟子之指觀子夏破之之論又似乎聖門之教固當先末而後本者曷不明言此之即為本乎是子游以灑掃應對進退為末而子夏亦姑曰末云爾物有本末而知所先後者其旨終未甚瑩也故曰孔子没而微言絶

  陳子禽謂子貢曰章

  立使植其生而又綏以安之懷之道使從吾教而又動以鼓之舞之子貢以是贊夫子其於治道亦深矣哉

  堯曰篇

  子張問於孔子曰章

  政之大端惟養與教惠而不費欲而不貪是養邊事勞而不怨泰而不驕威而不猛是教邊事損上益下以加惠小民是養之也然費則事有難繼念切於惠民者是欲也然貪則心有難久所謂貪者或求其報或干其譽皆是也先之勞之以率作興事是教之也然怨則無樂從之心教民而使之可象可畏是泰也威也然驕猛則無親附之意如此則不能純美必去其疵病而後純者也大抵惠而不費勞而不怨且就政事言之欲而不貪泰而不驕威而不猛則直推至於為政者身心本原之處乃上二句所以美惡之根也易曰弗損益之惠而何費焉又曰有孚惠心勿問之矣欲而何貪焉易曰說以先民民忘其勞勞而何怨焉孝經曰其政不嚴而治其教不肅而成泰而何驕威而何猛焉盖君子之以愛宅心者純而以敬律身者至自然使百姓有食力不知趨事不倦之效孟氏所謂利之不庸勞之不怨民日遷善而不知為之者是王道也四惡則反是不教而殺不戒視成慢令致期蓋不但無躬行之先而且無法制禁令之常虐暴賊正與驕猛字相應欲其無怨不可得已欲出則吝其利欲納則又吝其名無大德而屑屑計較於小惠之間是有司之事也吝字有司字正與貪字相應欲其無費不可得已此皆起於霸者尚力任法小補驩虞之所為而其流弊則有不可勝言者與虞夏殷周之道遠矣記者次此於帝王之後盖有指也

  子曰不知命章

  盡其在我者而聼其在天者謂之知命不知此則無入道成德之基故曰無以為君子卓然於義命之際似乎可以立矣然義之中節文詳備不知此而持循於日用之間則自信或不篤而自守或不堅故曰無以立身既立矣而德業之助則在乎人言者人心之聲也苟非窮理而有以知言則是非莫能辨因之而邪正莫能知故曰無以知人 知命則立志之驗知禮則持敬之功知人則窮理之效是亦先儒論學之序也

  讀論語劄記卷下

<經部,四書類,榕村四書說__讀孟子劄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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