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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外传(韩诗外传) 汉 韩婴

11-詩外傳卷十
  詩外傳卷十      漢 韓嬰 撰

  齊桓公逐白鹿至麥丘之邦遇人曰何謂者也對曰臣麥丘之邦人桓公曰叟年幾何對曰臣年八十有三矣桓公曰美哉與之飲曰叟盍為寡人夀也對曰野人不知為君王之夀桓公曰盍以叟之夀祝寡人矣邦人奉觴再拜曰使吾君固夀金玉之賤人民是寶桓公曰善哉祝乎寡人聞之矣至德不孤善言必再叟盍優之邦人奉觴再拜曰使吾君好學士而不惡問賢者在側諫者得入桓公曰善哉祝乎寡人聞之至德不孤善言必三叟盍優之邦人奉觴再拜曰無使羣臣百姓得罪於吾君無使吾君得罪於羣臣百姓桓公不說曰此言者非夫前二言之祝叟其革之矣邦人澘然而涕下曰願君熟思之此一言者夫前二言之上也臣聞子得罪於父可因姑姊妹謝也父乃赦之臣得罪於君可使左右謝也君乃赦之昔者桀得罪於臣也至今未有為謝也桓公曰善哉寡人賴宗廟之福社稷之靈使寡人遇叟於此扶而載之自御以歸薦之於廟而斷政焉桓公之所以九合諸侯一匡天下不以兵車者非獨管仲也亦遇之於是詩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

  鮑叔薦管仲曰臣所不如管夷吾者五寛惠柔愛臣弗如也忠信可結於百姓臣弗如也制禮約法於四方臣弗如也決獄折中臣弗如也執枹鼓立於軍門使士卒勇臣弗如也詩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

  晉文公重耳亡過曹里鳧須從因盜重耳資而亡重耳無糧餒不能行子推割股肉以食重耳然後能行及重耳反國國中多不附重耳者於是里鳧須造見曰臣能安晉國文公使人應之曰子尚何面目來見寡人欲安晉也里鳧須曰君沐邪使者曰否鳧須曰臣聞沐者其心倒心倒者其言悖今君不沐何言之悖也使者以聞文公見之里鳧須仰首曰離國久臣民多過君君反國而民皆自危里鳧須又襲竭君之資避於深山而君以餒介子推割股天下莫不聞臣之為賊亦大矣罪至十族未足塞責然君誠赦之罪與驂乘遊於國中百姓見之必知不念舊惡人自安矣於是文公大悦從其計使驂乘於國中百姓見之皆曰夫里鳧須且不誅而驂乘吾何懼也是以晉國大寧故書云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若里鳧須罪無赦者也詩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傳曰言為王之不易也大命之至其太宗太史太祝斯素服執策北面而弔乎天子曰大命既至矣如之何憂之長也授天子策一矣曰敬享以祭永主天命畏之無疆厥躬無敢寧授天子策二矣曰敬之夙夜伊祝厥躬無怠萬民望之授天子策三矣曰天子南面受於帝位以治為憂未以位為樂也詩曰天難忱斯不易惟王君子温儉以求於仁恭讓以求於禮得之自是不得自是故君子之於道也猶農夫之耕雖不獲年之優無以易也大王亶甫有子曰太伯仲雍季歷歷有子曰昌太伯知大王賢昌而欲季為後也太伯去之吳大王將死謂曰我死汝往讓兩兄彼即不來汝有義而安大王薨季之吳告伯仲伯仲從季而歸羣臣欲伯之立季季又讓伯謂仲曰今羣臣欲我立季季又讓何以處之仲曰刑有所謂矣要於扶微者可以立季季遂立而養文王文王果受命而王孔子曰太伯獨見王季獨知伯見父志季知父心故大王太伯王季可謂見始知終而能承志矣詩曰自太伯王季惟此王季因心則友則友其兄則篤其慶載錫之光受禄無喪奄有四方此之謂也太伯反吳吳以為君至夫差二十八世而滅

  齊宣王與魏惠王會田於郊魏王曰亦有寶乎齊王曰無有魏王曰若寡人之小國也尚有徑寸之珠照車前後十二乘者十枚奈何以萬乘之國無寶乎齊王曰寡人之所以為寶與王異吾臣有檀子者使之守南城則楚人不敢為寇泗水上有十二諸侯皆來朝吾臣有盼子者使之守高唐則趙人不敢東漁於河吾臣有黔夫者使之守徐州則燕人祭北門趙人祭西門從而歸之者十千餘家吾臣有種首者使之備盜賊而道不拾遺吾將以照千里之外豈特十二乘哉魏王慙不懌而去詩曰辭之懌矣民之莫矣

  東海有勇士曰菑丘訢以勇猛聞於天下遇神淵曰飲馬其僕曰飲馬於此者馬必死曰以訢之言飲之其馬果沈菑丘訢去朝服抜劒而入三日三夜殺三蛟一龍而出雷神隨而撃之十日十夜眇其左目要離聞之往見之曰訢在乎曰送有喪者往見訢於墓曰聞雷神撃子十日十夜眇子左目夫天怨不全日人怨不旋踵至今弗報何也叱而去墓上振憤者不可勝數要離歸謂門人曰菑丘訢天下之勇士也今日我辱之人中是其必來攻我暮無閉門寢無閉戶菑丘訢果夜來抜劒住要離頸曰子有死罪三辱我以人中死罪一也暮不閉門死罪二也寢不閉戶死罪三也要離曰子待我一言來謁不肖一也抜劒不刺不肖二也刃先辭後不肖三也能殺我者是毒藥之死耳菑丘訢引劒而去曰嘻所不若者天下惟此子爾傳曰公子目夷以辭得國今要離以辭得身言不可不文猶若此乎詩曰辭之懌矣民之莫矣

  傳曰齊使使獻鴻於楚鴻渴使者道飲鴻玃笞潰失使者遂之楚曰齊使臣獻鴻鴻渴道飲玃笞潰失臣欲亡為失兩君之使不通欲拔劒而死人將以吾君賤士貴鴻也玃笞在此願以汙事楚王賢其言辯其詞因留而賜之終身以為上客故使者必矜文辭喻誠信明氣志解結申屈然後可使也詩曰辭之懌矣

  扁鵲過虢侯世子暴病而死扁鵲造宫曰吾聞國中卒有壤土之事得無有急乎曰世子暴病而死扁鵲曰入言鄭醫秦越人能治之庶子之好方者出應之曰吾聞上古醫曰弟父弟父之為醫也以莞為席以蒭為狗北面而祝之發十言耳諸扶輿而來者皆平復如故子之方豈能若是乎扁鵲曰不能又曰吾聞中古之為醫者曰踰跗踰跗之為醫也榒木為腦芷草為軀吹竅定腦死者復生子之方豈能若是乎扁鵲曰不能中庶子曰苟如子之方譬如以管窺天以錐刺地所窺者大所見者小所刺者巨所中者少如子之方豈足以變童子哉扁鵲曰不然事故有昧投而中蟁頭掩目而别白黑者夫世子病所謂尸蹶者以為不然試入診世子股隂當温耳焦焦如有啼者聲若此者皆可活也中庶子遂入診世子以病報虢侯聞之足跣而起至門曰先生遠辱幸臨寡人先生幸而治之則糞土之息得蒙天地載長為人先生弗治則先犬馬填壑矣言未卒而涕泣沾襟扁鵲入砥鍼礪石取三陽五輸為先軒之竈八拭之陽子同藥子明灸陽子游按磨子儀反神子越扶形於是世子復生天下聞之皆以扁鵲能起死人也扁鵲曰吾不能起死人直使夫當生者起死者猶可藥而況生乎悲夫罷君之治無可藥而息也詩曰不可救藥言必亡而已矣

  楚丘先生披蓑帶索往見孟嘗君孟嘗君曰先生老矣春秋高矣多遺忘矣何以教文楚丘先生曰惡君謂我老惡君謂我老意者將使我投石超距乎追車赴馬乎逐麋鹿搏豹虎乎吾則死矣何暇老哉將使我深計遠謀乎定猶豫而決嫌疑乎出正辭而當諸侯乎吾乃始壮耳何老之有孟嘗君赧然汗出至踵曰文過矣文過矣詩曰老夫灌灌

  齊景公游於牛山之上而北望齊曰美哉國乎鬱鬱泰山使古而無死者則寡人將去此而何之俯而泣沾襟國子高子曰然臣賴君之賜疏食惡肉可得而食也駑馬柴車可得而乘也且猶不欲死況君乎俯泣晏子曰樂哉今日嬰之游也見怯君一而諛臣二使古而無死者則太公至今猶存吾君方今將被蓑笠而立乎畎畝之中惟事之恤何暇念死乎景公慙而舉觴自罰因罰二臣

  秦繆公將田而喪其馬求三日而得之於莖山之陽有鄙夫乃相與食之繆公曰此駮馬之肉不得酒者死繆公乃求酒徧飲之然後去明年晉師與繆公戰晉之左格右者圍繆公而擊之甲已墮者六矣食馬者三百餘人皆曰吾君仁而愛人不可不死還撃晉之左格右免繆公之死

  傳曰卞莊子好勇母無恙時三戰而三北交游非之國君辱之卞莊子受命顔色不變及母死三年魯興師卞莊子請從至見於將軍曰前猶與母處是以戰而北也辱吾身今母没矣請塞責遂走敵而鬬獲甲首而獻之請以此塞一北又獲甲首而獻之請以此塞再北將軍止之曰足不止又獲甲首而獻之曰請以此塞三北將軍止之曰足請為兄弟卞莊子曰夫北以養母也今母殁矣吾責塞矣吾聞之節士不以辱生遂奔敵殺七十人而死君子聞之曰三北已塞責又滅世斷宗士節小具矣而於孝未終也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天子有争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其天下昔殷王紂殘賊百姓絶逆天道至斮朝涉刳孕婦脯鬼侯醢梅伯然所以不亡者以其有箕子比干之故微子去之箕子執囚為奴比干諫而死然後周加兵而誅絶之諸侯有争臣五人雖無道不失其國吳王夫差為無道至驅一市之民以葬闔閭然所以不亡者有伍子胥之故也胥以死越王勾踐欲伐之范蠡諫曰子胥之計策尚未忘於吳王之腹心也子胥死後三年越乃能攻之大夫有争臣三人雖無道不失其家季氏為無道僭天子舞八佾旅泰山以雍徹孔子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然不亡者以冉有季路為宰臣也故曰有諤諤争臣者其國昌有默默諛臣者其國亡詩曰不明爾德時無背無側爾德不明以無陪無卿言文王咨嗟痛殷商無輔弼諫諍之臣而亡天下矣

  齊桓公出遊遇一丈夫裒衣應步帶著桃殳桓公怪而問之曰是何名何經所在何篇所居何以斥逐何以避余丈夫曰是名二桃桃之為言亡也夫日日愼桃何患之有故亡國之社以戒諸侯庶人之戒在於桃殳桓公說其言與之共載來年正月庶人皆佩詩曰殷監不遠齊桓公置酒令諸侯大夫曰後者飲一經程管仲後當飲一經程飲其一半而棄其半桓公曰仲父當飲一經程而棄之何也管仲曰臣聞之酒入口者舌出舌出者棄身與其棄身不寧棄酒乎桓公曰善詩曰荒湛于酒齊景公遣晏子南使楚楚王聞之謂左右曰齊遣晏子使寡人之國幾至矣左右曰晏子天下之辯士也與之議國家之務則不如也與之論往古之術則不如也王獨可以與晏子坐使有司束人過王王問之使言齊人善盜故束之是宜可以困之王曰善晏子至即與之坐圖國之急務辨當世之得失再舉再窮王默然無以續語居有間束徒以過之王曰何為者也有司對曰是齊人善盜束而詣吏王欣然大笑曰齊乃冠帶之國辯士之化固善盜乎晏子曰然固取之王不見夫江南之樹乎名橘樹之江北則化為枳何則地土使然爾夫子處齊之時冠帶而立儼有伯夷之廉今居楚而善盜意土地之化使然爾王又何怪乎詩曰無言不讐無德不報吳延陵季子遊於齊見遺金呼牧者取之牧者曰子居之高視之下貌之君子而言之野也吾有君不君有友不友當暑衣裘君疑取金者乎延陵子知其為賢者請問姓字牧者曰子乃皮相之士也何足語姓字哉遂去延陵季子立而望之不見乃止孔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顔淵問於孔子曰淵願貧如富賤如貴無勇而威與士交通終身無患難亦且可乎孔子曰善哉回也夫貧而如富其知足而無欲也賤而如貴其讓而有禮也無勇而威其恭敬而不失於人也終身無患難其擇言而出之也若回者其至乎雖上古聖人亦如此而已

  齊景公出田十有七日而不反晏子乘而往比至衣冠不正景公見而怪之曰夫子何遽乎得無有急乎晏子對曰然有急國人皆以君為惡民好禽臣聞之魚鼈厭深淵而就乾淺故得於釣網禽獸厭深山而下於都澤故得於田獵今君出田十有七日而不反不亦過乎景公曰不然為賓客莫應待邪則行人子牛在為宗廟而不血食邪則祝人太宰在為獄不中邪則大理子幾在為國家有餘不足邪則巫賢在寡人有四子猶有四肢也而得代焉不可患焉晏子曰然人心有四肢而得代焉則善矣令四肢無心十有七日不死乎景公曰善哉言遂援晏子之手與驂乘而歸若晏子者可謂善諫者矣

  楚莊王將興師伐晉告士大夫曰敢諫者死無赦孫叔敖曰臣聞畏鞭箠之嚴而不敢諫其父非孝子也懼斧钺之誅而不敢諫其君非忠臣也於是遂進諫曰臣園中有榆其上有蟬蟬方奮翼悲鳴欲飲清露不知螳蜋之在後曲其頸欲攫而食之也螳蜋方欲食蟬而不知黄雀在後舉其頸欲啄而食之也黄雀方欲食螳蜋不知童挾彈丸在下迎而欲彈之童子方欲彈黄雀不知前有深坑後有窟也此皆言前之利而不顧後害者也非獨昆蟲衆庶若此也人主亦然君今知貪彼之土而樂其士卒國不怠而晉國以寧孫叔敖之力也

  晉平公之時藏寶之臺燒士大夫聞皆趨車馳馬救火三日三夜乃勝之公子晏子獨束帛而賀曰甚善矣平公勃然作色曰珠玉之所藏也國之重寶也而天火之士大夫皆趨車走馬而救之子獨束帛而賀何也有說則生無說則死公子晏子曰何敢無說臣聞之王者藏於天下諸侯藏於百姓商賈藏於篋匱今百姓之於外短褐不蔽形糟糠不充口虚而賦斂無已收太半而藏之臺是以天火之且臣聞之昔者桀殘賊海内賦斂無度萬民甚苦是故湯誅之為天下戮笑今皇天降災於藏臺是君之福也而不自知變悟亦恐君之為隣國笑矣公曰善自今已往請藏於百姓之間詩曰稼穡維寶代食維好

  魏文侯問里克曰吳之所以亡者何也里克對曰數戰而數勝文侯曰數勝國之福也其獨亡何也里克對曰數戰則民疲數勝則主驕驕則恣恣則極上下俱極吳之亡猶晚矣此夫差所以自喪於干遂詩曰天降喪亂滅我立王

  楚有士曰申鳴治園以養父母孝聞於楚王召之申鳴辭不往其父曰王欲用汝何謂辭之申鳴曰何舍為子乃為臣乎其父曰使汝有禄於國有位於廷汝樂而我不憂矣我欲汝之仕也申鳴曰諾遂之朝受命楚王以為左司馬其年遇白公之亂殺令尹子西司馬子期申鳴因以兵之衛白公謂石乞曰申鳴天下勇士也今將兵為之奈何石乞曰吾聞申鳴孝也劫其父以兵使人謂申鳴曰子與我則與子楚國不與我則殺乃父申鳴流涕而應之曰始則父之子今則君之臣已不得為孝子矣安得不為忠臣乎援桴鼓之遂殺白公其父亦死焉王歸賞之申鳴曰受君之禄避君之難非忠臣也正君之法以殺其父又非孝子也行不兩全名不兩立悲夫若此而生亦何以示天下之士哉遂自刎而死詩曰進退惟谷

  昔者太公望周公旦受封而見太公問周公何以治魯周公曰尊尊親親太公曰魯從此弱矣周公問太公曰何以治齊太公曰舉賢賞功周公曰後世必有劫殺之君矣後齊曰以大至於霸二十四世而田氏代之魯日以削三十四世而亡由此觀之聖人能知微矣詩曰惟此聖人瞻言百里

  詩外傳卷十

  詩外傳跋

  藝文志有韓家詩經韓故内傳外傳韓說五書今惟存外傳十卷慶歷中將作監主簿李用章序之命工刋刻於杭其末又題云蒙文相公改章三千餘字予家有其書百卷第二章載孔子南游適楚見處子佩瑱而浣乃令子貢以微詞三挑之以是說詩漢廣游女之章其繆戾甚矣他亦無足言容齋洪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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