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 |
宋倪朴撰 自東都文獻之餘,天下士大夫之學,日移于南,或推皇帝王霸之略,或談道德性命之理,彬彬然一時人材學術之盛,不可勝紀。蓋東萊吕公本其伊洛義理之學,且精于史。永康陳公同父方與之上下頡頏,其議論而獨貴於事功。夫以國家兵戈離析之久,王業偏安,人心不固,紀綱廢壞,風俗蕩焉而失防,意將自有酌古準今,知時識務之士,雄豪智勇,闓爽穎茂,而出於其間。或者乃猶慮其古方新病之不能以救亟也。當此之時,同父嘗陳征討大計,石陵倪先生朴實先後同父,草書萬言,欲以兵戰自效,不下同父。然同父因其才力氣岸之豪,中陷於罪釁,至老纔得高第,終以不得馳騁于中原,而遂至淪没。先生方自以其學勝,亦且不能於鄉里,至於罪廢,徙筠陽,故雖有志焉,而終以寒窶而老死。蓋予每觀先生之書,則爲之沉吟痛惜,而不能自已。先生嘗本其兵戰之所自出,備知天下山川險要,户口虚實,著爲《輿地會元》四十卷。又推古今内外境土徼塞之遠近,繪以爲圖,張之屋壁,而預定其計策,逆料其戰守者,不一而足。是將願出爲當世有用之學,而不欲僅爲儒者陳腐無實之空言,當時之士,惟同父爲能知之。先生亦惟寄示同父,而不遑以他及者也。然使先生之志,且與同父獲用于世,天下之兵,蜂集蟻聚,勝負雖未可知必也,人心國論之既定於一,力守東南,以爲保障,專意西北,以謀進討,江、淮、襄、漢,日以寧謐,秦、鳳、陜、虢之間,遺民襁負,義士壺簞,尚不爲無補於萬一者。是則後世所以深有取乎樂毅之常生,而重恨曹蜍之淹淹待盡也。夫自南北分裂,士之學者,方守於一隅,而禹跡之所被者,率不能以徧歷。黄河之源,出於崑崙,黑水之流,播於南海,而近世地理之家,茫無據依,遠相億度。蓋今海内混一,重譯萬里,黄河自星宿海發源,歷九渡河而後北,會于臨洮積石之西,黑水復流其西界,而經趨于滇越之外境,若可以燭照而數計者。譬如談天文者,每以洛陽居天地之中,然而南至北景,北踰鐵勒,斗極出没,高下之度,殊不可以常度準,又豈得徒溺乎羲和渾天之器,而獨不少究乎《周髀》勾股之法哉?是故先生《輿地會元》之書,兹既不能以復見,至於内外境土徼塞之圖,則猶未免乎參差矛盾而未盡善者,此殆古今祖述編類之一疵也。雖然,先生之學誠可謂博而有用者矣。當吕公云亡,先生貽書同父,謂宜力學以紹吕公後,而同父怫然不悦。是其於一時人材學術之盛,卒不肯俯首以隨人下,而欲自表表於世。自今觀之,前輩老成,凋喪俱盡,新學小生,鹵莾不學。是以一切墮於黄茅白葦,而欲以爲同竊其殘膏剩馥,而不敢有異,至其立言,箝口結舌而無所發明,臨事則以玩時愒日,偷懦憚事,而不足以赴其鼓舞作興之機者,此皆見棄於先生者也。藉令先生之學,本之以伊洛之義理,而又無貴乎永康之事功,則其所就,且將不止于此。雖然,今之學者,尚可及耶?吾固未易以王道、霸術之並行,而遽少之也。初,武夷謝翺臯羽嘗因先生之書,選爲一編。今始得其全帙號曰『雜著』者觀之,又嘗過其所居,則山洞湮塞,棟宇傾蕩,蕘兒牧竪,悲歌蹴踘,猶能示其故墟,而亦不能詳也,況其所著之書耶?嗚呼!士無當世之功業,而徒務于有言,不至于此不極也,是又古今文士著録藝文者之一嘆也。悲夫!邑人吴萊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