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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共可以岀钱若干则悉召之庭以其数予之不户别也令民自相差择以次分占尽数而已第二等则逐乡分之凡某乡之第二等若干户度其力可以共出钱若干召而分之如第一等第三等亦如之彼其族居相望贫富相悉利害相形不容独有侥幸者也相推相诘不一二日自定矣若析户则均分役钱典卖则着所割役钱于契要使其子孙与买者各以其名附旧户供官至三年造簿则不复用举从其新如此而朝廷又何求乎所谓浮财者决不能知其数凡告者亦意之而已意之而中其赏不赀不中杖六十至八十极矣小人何畏而不为乎近者军器监须牛皮亦用告赏农民丧牛甚于丧子老弱妇女之家报官稍缓则挞而责之钱数十千以与浮浪之人其归为牛皮而已何至是乎轼在钱塘每执笔断犯盐者未尝不流涕也自到京东见官不卖盐狱中无盐囚道上无迁乡配流之民私窃喜幸近者复得漕檄今相度所谓王伯瑜者欲变京东河北盐阴置市易盐务利害不觉慨然太息也宻州之盐歳收税钱二千八百余万为盐一百九十余万秤此特一郡之数耳所谓市易盐务者度能尽买此乎茍不能尽民肯舍而不煎煎而不私买乎顷者两浙之民以盐得罪者歳万七千人终不能禁京东之民悍于两浙逺甚恐非独万七千人而已纵使官能尽买又须尽卖而后可茍不能尽其存者与粪土何异其害又未可以一二言也愿公救之于未行若已行其孰能已之轼不敢论事久矣今者守郡民之利病其势有以见及又闻自京师来者举言公深有拯救斯民为社稷长计逺虑之意故不自揆复发其狂言可则行之否则置之愿无闻于人使孤老衰废之踪重得罪于世也干冐威重不胜战栗

  上刘侍读书【苏轼】

  轼闻天下之所少者非才也才满于天下而事不立天下之所少者非才也气也何谓气曰是不可名者也若有鬼神焉而阴相之今夫事之利害计之得失天下之能者举知之而不能办能办其小而不能办其大则气有所不足也夫气之所加则已大而物小于是乎爱其至大而不为之惊纳其至繁而不为之乱任其至难而不为之忧享其至乐而不为之荡是气也受之于天得之于不可知之间杰然有以葢天下之人而出万物之上非有君长之位杀夺施与之权而天下环向而归之此必有所得者矣多才而败者世之所谓不幸者也若无能焉而每以成者世之所谓天幸者也夫幸与不幸君子之论不施于成败之间而施于穷达之际故凡所以成者其气也其所以败者其才也气不能守其才则焉徃而不败世之所以多败者皆知求其才而不知论其气也若夫明公其亦有所得矣轼非敢以虚辞而曲说诚有所见焉耳夫天下有分得其分则安非其分而以一毫取于人则羣起而争之天下有无穷之利自一命以上至于公相其利可爱其途甚夷设为科条而待天下之择取然天下之人翘足跂首而羣望之逡廵而不敢进者何也其分有所止也天下有无功而迁一级者则众指之矣迁者不容于下迁之者不容于上而况其甚者乎明公起于徒歩之中执五寸之翰书方尺之简而列于士大夫之上横翔捷出冠压百吏而为之表犹以为未也而加之师友之职付之全秦之地地方千里则古之方伯连帅所不能有也东障崤渑北跨河渭南倚巴蜀西控戎夏则古之秦昭王商君白起之徒所以殣身残民百战而有之者也奋臂而取两制不十余年而天下不以为速非有汗马之劳米盐之能以擅富贵之美而天下不以为无功抗颜高议自以无前而天下不以为无让此其气固有以大服于天下矣天下无大事也天下而有大事非其气之过人者则谁实办之轼逺方之鄙人逰于京师闻明公之风幸其未至于公相而犹可以诵其才气之盛美而庶几于知言惜其将遂西去而不得从也故请问于门下以愿望见其风采不宣轼再拜

  黄州上文潞公书【苏轼】

  轼再拜孟夏渐热恭惟留守太尉执事台候万福承以元功正位兵府备物典册首冠三公维曽孙之遇絶口不言而金縢之书因事自显真古今之异事圣朝之光华也有自京师来转示所赐书教一通行草烂然使破甑敝帚复増九鼎之重轼始得罪仓皇出狱死生未分六亲不相保然私心所念不暇及他但顾平生所存名义至重不知今日所犯为已见絶于圣贤不得复为君子乎抑虽有罪不可赦而犹可改也伏念五六日至于旬时终莫能决輙复强颜忍耻饰鄙陋之辞道畴昔之眷以卜于左右遽辱还答恩礼有加岂非察其无他而恕其不及亦如圣天子所以贷而不杀之意乎伏读洒然知其不肖之躯未死之闲犹可以洗濯磨治复入于道德之场追申徒而谢子产也轼始就逮赴狱有一子稍长徒歩相随其余守舍皆妇女幼稚至宿州御史符下就家取文书州郡望风遣吏发卒围船捜取老幼几怖死既去妇女恚骂曰是好著书书成何所得而怖我如此悉取烧之比事定重复寻理十亡其七八矣到黄州无所用心輙复覃思于易论语端居深念若有所得遂因先子之学作易传九巻又自以意作论语说五巻穷苦多难寿命不可期恐此书一旦复沦没不传意欲冩数本留人间念新以文字得罪人必以为凶衰不祥之书莫肯收藏又自非一代伟人不足托以必传者莫若献之明公而易传文多未有力装冩独致论语说五巻公退闲暇一为读之就使无取亦足见其穷不忘道老而能学也轼在徐州时见诸郡盗贼为患而察其人多凶狭不逊因之以饥馑恐其忧不止于窃攘剽杀也轼草具其事上之会有旨移湖州而止家所藏书既多亡轶而此书本以为故纸糊笼箧独得不烧笼破见之不觉惘然如梦中事輙録其本以献轼废逐至此岂敢复言天下事但惜此事粗有益于世既不复施行犹欲公知之此则宿昔之心扫除未尽者也公一读讫即烧之而已黄州食物贱风土稍可安既未得去去亦无所归必老于此拜见无期临纸于邑惟冀以时为国自重

  答秦太虚书【苏轼】

  轼启五月末舍弟来得子书劳问甚厚日欲裁谢因循至今逓中复辱教感愧益甚比日履兹初寒起居何如轼寓居粗遣但舍弟初到筠州即丧一女而轼亦丧一老乳母悼念未衰又得乡信堂兄中舍九月中逝去异乡衰病触目凄感念人命脆弱如此又承见喻中间得疾不轻且喜复健吾侪渐衰不可复作少年调度当速用道书方士之言厚自养炼谪居无事颇窥其一二已借得本州岛大庆观道堂三间冬至后当入此室四十九日乃出自非废放安得就此太虚他日一为仕宦所縻欲求四十九日闲岂可复得耶当及今为之但择平时所谓简要易行者日夜为之寝食之外不治他事得满此期根本立矣此后纵复出从人事事已则心返自不能废矣此书到日恐已不及然亦不须用冬至也寄示诗文皆超然胜絶亹亹焉来逼人矣如我辈亦不劳逼也太虚未免求禄仕方应举求之应举不可必窃为君谋宜多著书如所示论兵及盗贼等数篇但似此得数十首皆卓然有可用之实者不须及时事也但旋作此书亦不可废应举此书若成聊复相示当有知君者想喻此意也公择近过此相聚数日说太虚不离口莘老未尝得书知未暇通问程公辟须其子履中哀词轼本自求作今岂可食言但得罪以来不复作文字自持颇严若复一作则决坏藩墙今后仍复衮衮多言矣初到黄廪入既絶人口不少私甚忧之但痛自节俭日用不得过百五十每月朔便取四千五百钱断为三十块挂屋梁上平旦用尽乂挑取一块即藏去乂仍以大竹筒别贮用不尽者以待宾客此贾耘老法也度嚢中尚可支一歳有余至时别作经画水到渠成不须豫虑以此胸中都无一事所居对岸武昌山水佳絶有蜀人王生在邑中徃徃为风涛所隔不能即归则王生能为杀鸡炊黍至数日不厌又有潘生者作酒店樊口棹小舟径至店中村酒亦自醇酽柑橘椑柹极多大芋长尺余不减蜀中外县米斗二十有水路可致羊肉如北方猪牛麞鹿如土鱼蟹不论钱岐亭监酒胡定之载书万巻随行喜借人看黄州曹官数人皆家善庖馔喜作会太虚视此数事吾事岂不既济矣乎欲与太虚言者无穷但纸尽耳展读至此想见掀髯一咲也子骏固吾所畏其子亦可喜曽与相见否此中有黄岗少府张舜臣者其兄尧臣皆云与太虚相熟儿子每蒙批问适会葬老乳母今勾当作坟未暇拜书歳晩苦寒惟万万自重李端叔一书托为达之夜中微被酒书不成字不罪不罪不宣轼再拜

  上韩魏公乞葬董传书【苏轼】

  轼再拜近得秦中故人书报进士董传三月中病死轼徃歳官岐下始识传至今七八年知之熟矣其为人不通晓世事然酷嗜读书其文字萧然有岀尘之姿至诗与楚辞则求之于世可与传比者不过数人此固不待轼言公自知之然传尝望公不为力致一官轼私心以为公非有所爱也知传所禀付至薄不任官耳今年正月轼过岐下而传居丧二曲使人问讯其家而传径至长安见轼于传舍道其饥寒穷苦之状以为几死者数矣頼公而存又且荐我于朝吾平生无妻近有彭驾部者闻公荐我许嫁我其妺若免丧得一官又且有妻不虚作一世人皆公之赐轼既为传喜且私忧之此二事生人之常理而在传则为非常之福恐不能就今传果死悲夫书生之穷薄至于如此其极耶夫传之才器固不通于世用然譬之象犀珠玉虽无补于饥寒要不可使在涂泥中此公所以终荐传也今父子暴骨僧寺中孀母弱弟自谋口腹不暇决不能葬轼与之故旧在京师者数人相与岀钱赙其家而气力微薄不能有所济甚可悯笑公若犹怜之不敢望其它度可以葬传者足矣陈绎学士当徃泾州而宋廸度支在岐下公若有以赐之轼且敛众人之赙并以予陈而致之宋使葬之有余以予其家传平生所为文当使人就其家取之若获当献诸公干冐左右无任战越

  与李方叔书【苏轼】

  屡获来教因循不一裁答悚息不已比日履兹秋暑起居佳胜録示子骏行状及数诗辞意整暇有加于前得之极喜慰累书见责入不相荐引读之甚愧然其说不可不尽君子之知人务相勉于道不务相引于利也足下之文过人处不少如李氏墓表及子骏行状之类笔势翩翻有可以追古作者之道至若前所示兵鉴则读之终篇莫知所谓意者足下未甚有得于中而张其外者不然则老病昏惑不识其趣也以此私意犹冀足下积学不倦落其华而成其实深愿足下为礼义君子不愿足下丰于财而亷于德也若进退之际不甚慎静则于定命不能有毫髪増益而于道德有丘山之损矣古之君子贵贱相因先后相援固多矣轼非敢废此道平生相知心所谓贤者则于稠人中誉之或因其言以考其实实至则名随之名不可掩其自为世用理势固然非力致也陈履常居都下逾年未尝一至贵人之门章子厚欲一见终不可得中丞傅钦之侍郎孙莘老荐之轼亦挂名其间会朝廷多知履常者故得一官轼孤立言轻未尝独荐人也爵禄乃人主所专宰相犹不敢必而欲责于轼可乎东汉处士私相谥非古也殆似丘明为素臣当得罪于孔门矣孟生贞曜葢亦蹈袭流弊不足法而况相近名字者乎甚不顾足下此等也轼于足下非爱之深期之逺定不及此犹能察其意否近秦少游有书来亦论足下近文益竒明上求人如不及岂有终汨没之理足下但信道自守当不求自至若不深自重恐丧失所有言切而尽临纸悚息未即会见千万保爱近夜眼昏不一不一

  答谢举亷书【苏轼】

  轼启近奉违亟辱问讯具审起居佳胜感慰深矣轼受性刚简学迂材下坐废累年不敢复齿缙绅自还海北见平生亲旧惘然如隔世人况与左右无一日之雅而敢求交乎数赐见临倾葢如故幸甚过望不敢言也所示书教及诗赋杂文观之熟矣大畧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态横生孔子曰言之不文行之不逺又曰辞达而已矣夫言止于达意则疑若不文是大不然求物之妙如系风捕影能使是物了然于心者葢千万人而不一遇也而况能使了然于口与手者乎是之谓辞达辞至于能达则文不可胜用矣扬雄好为艰深之词以文浅易之说若正言之则人人知之矣此正所谓雕虫篆刻者其太玄法言皆是物也而独悔于赋何哉终身雕虫而独变其音节便谓之经可乎屈原作离骚经葢风雅之再变者虽与日月争光可也可以其似赋而谓之雕虫乎使贾谊见孔子升堂有余矣而乃以赋鄙之至与司马相如同科雄之陋如此比者甚众可与知者道难与俗人言也因论文偶及之耳欧阳文忠公言文章如精金美玉市有定价非人所能以口舌贵贱也纷纷多言岂能有益于左右愧悚不已所须惠力法雨堂字轼本不善作大字强作终不佳又舟中局廹难写未能如教然轼方过临江当徃逰焉或僧欲有所记録当为作数句留院中慰左右念亲之意今已至峡山寺少留即去愈逺惟万万以时自爱不宣

  答李端叔书【苏轼】

  轼闻足下名久矣又于相识处徃徃见所作诗文虽不多亦足以髣髴其为人矣寻常不通书问怠慢之罪犹可阙略及足下斩然在疚亦不能以一字奉慰舍弟子由至先蒙惠书又复懒不即答顽钝废礼一至于此而足下终不弃絶逓中再辱手书待遇益隆览之面热汗下也足下才高识明不应轻许与人得非用黄鲁直秦太虚辈语眞以为然邪不肖为人所憎而二子独喜见誉如人嗜昌歜羊枣未易诘其所以然者以二子为妄则不可遂欲以移之众口又大不可也轼少年时读书作文专为应举而已既及进士第贪得不已又举制策其实何所有而其科号为直言极谏故每纷然诵说古今考论是非以应其名耳人苦不自知既以此得因以为实能之故譊譊至今坐此得罪几死所谓齐虏以口舌得官真可笑也然世人遂以轼为欲立异同则过矣妄论利害搀说得失此正制科人习气譬之候虫时鸟自鸣自巳何足为损益轼每怪时人待轼过重而足下又复称说如此愈非其实得罪以来深自闭塞扁舟草屦放浪山水间与樵渔杂处徃徃为醉人所推骂輙自喜渐不为人识平生亲友无一字见及有书与之亦不答自幸庶几免矣足下又复创相推与甚非所望木有瘿石有晕犀有通以取妍于人皆物之病也谪居无事黙自观省回视三十年以来所为多其病者足下所见皆故我非今我也无乃闻其声不考其情取其华而遗其实乎抑将又有取于此也此事非相见不能尽自得罪后不敢作文字此书虽非文然信笔书意不觉累幅亦不须示人必喻此意

  答刘沔书【苏轼】

  轼顿首都曹刘君足下蒙示书教及编録拙书文二十巻轼平生以言语文字见知于世亦以此取疾于人得失相补不如不作之安也以此常欲奋弃笔砚为瘖黙人而习气宿业未能尽去亦谓随手云散乌没矣不知足下黙随其后缀拾编掇略无遗者览之惭汗可为多言之戒然世之蓄轼诗文者多矣率真伪相半又多为俗子所改窜读之使人不平然亦不足怪识真者少葢从古所病梁萧统集文选世以为工以轼观之拙于文而陋于识者莫统若也宋玉赋高唐神女其初略陈所梦之因如子虚亡是公相与问答皆赋矣而统谓之叙此与儿童之见何异李陵苏武赠别长安而诗有江汉之语及陵与武书词句儇浅正齐梁间小儿所拟作决非西汉文而统不悟刘子玄独知之范晔作蔡琰传载其二诗亦非是董卓已死琰乃流落方卓之乱伯喈尚无恙也而其诗乃云以卓乱故流入于胡此岂真琰语哉其笔势乃效建安七子者非东汉诗也李太白韩退之白乐天诗文皆为庸俗所乱可为太息今足下所示二十巻无一篇伪者又少谬误及所示书词清婉雅奥有作者风气知足下致力于斯文久矣某穷困本坐文字葢愿刳形去皮而不可得者然幼子过文益竒在海外孤寂无寥过时出一篇见娯则为数日喜寝食有味以此知文章如金玉珠贝未易鄙弃也见足下词学如此又喜吾同年兄龙图之有后也故勉作报书忽忽不宣

  答李昭玘书【苏轼】

  轼启向得王子中兄弟书其道足下每相见语輙见及意相予甚厚即欲作书以道区区又念方以罪垢废放平生不相识而相向如此此人必有以不肖欺左右者轼所以得罪正坐名过实耳年大以来平日所好恶忧畏皆衰矣独畏过实之名如畏虎也以此未敢相闻今获来书累幅首尾句句皆所畏者谨再拜辞避不敢当然少年好文字虽自不能工喜诵他人之工者今虽老余习尚在得所示书反复不知厌所称道虽不然然观其笔势俯仰亦足以粗得足下为人之一二也幸甚幸甚比日履兹春和起居何似轼蒙庇粗遣每念处世穷困所向輙値墙谷无一遂者独于文人胜士多获所欲如黄庭坚鲁直晁补之无咎秦观太虚张耒文潜之流皆世未之知而轼独先知之今足下又不见鄙欲相从游岂造物者专欲以此乐见厚也耶然此数子者挟其有余之资而骛于无涯之知必极其所如徃而后已则亦将安所归宿哉惟明者念有以反之鲁直既丧妻絶嗜好蔬食饮水此最勇决舍弟子由亦云学道三十余年今始粗闻道考其言行则信与昔者有间矣独轼伥伥焉未有所得也

  答黄鲁直书【苏轼】

  轼始见足下诗文于孙莘老之坐上耸然异之以为非今世之人也莘老言此人人知之者尚少子可为称扬其名轼笑曰此人如精金美玉不即人而人即之将逃名而不可得何以我称扬为然观其文以求其为人必轻外物而自重者今之君子莫能用也其后过李公择于济南则见足下之诗文愈多而得其为人甚详意其超逸絶尘独立万物之表驭风骑气以与造物者游非独今之君子所不能用虽如轼之放浪自弃与世疎阔者亦莫得而友也今者辱书词累幅执礼恭甚如见所畏者何哉轼方以此求交于足下而惧其不可得岂意得此于足下乎喜愧之怀殆不可胜然自入夏以来家人軰更卧病忽忽至今裁答甚缓想未深讶也古风二首托物引类真得古诗人之风而轼非其人也聊复次韵以为一咲

  谢张太保撰先人墓碣书【苏轼】

  伏蒙再示先人墓表特载辨奸一篇恭览涕泗不知所云窃惟先人早歳汨没晩乃有闻虽当时学者知师尊之然于其言语文章犹不能尽而况其中之不可形者乎所谓知之尽而信其然者举世唯公一人虽若不幸然知我者希正老氏之所贵辨奸之始作也自轼与舍弟皆有嘻其盛矣之谏不论他人独明公一见以为与我意合公固已论之先朝载之史册今虽容有不知后世决不可没而先人之言非公表而出之则人未必信信不信何足深计然使斯人用区区小数以欺天下天下莫觉莫知恐后世必有秦无人之叹此墓表之所以作而轼之所以流涕再拜而谢也黄叔度澹然无作郭林宗一言至今以为颜子林宗于人材小大毕取所贤非一人而叔度之贤无一见于外者而后世犹信徒以林宗之重也今公之重不减林宗所贤惟先人而其心迹粗若可见其信于后世必矣多言何足为谢聊发一二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二十七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二十八

  (明)贺复征 编

  ○书二十四

  上两制诸公【宋苏辙】

  辙读书至于诸子百家纷纭同异之辨后世工巧组绣钻研离析之学葢尝喟然太息以为圣人之道譬如山海薮泽之奥人之入于其中者莫不皆得其所欲充足饱满各自以为有余而无慕乎其外今夫班输共工旦而操斧斤以逰丛林取其大者以为楹小者以为桷圆者以为轮挺者以为轴长者扰云霓短者蔽牛马大者拥丘陵小者伏榛莽芟夷蹶取皆自以为尽山林之竒怪矣而猎夫渔师结网聚饵左强弓右毒矢陆死则毙象犀水伐则执蛟鳝熊罴虎豹之皮毛鼋龟犀兕之骨草上尽飞鸟下及走兽昆虫之类纷纷籍籍折翅捩足鳞鬛委顿纵横满前肉登鼎爼膏润砧几皮骨齿草披裂四岀被于器用求珠之工隋侯夜光间以颣玭磊落的砾充满其家求金之工辉赫晃荡铿锵交戞遍为天下冠冕佩带饮食之餙此数者皆自以为能尽山海之珍然山海之藏终满而莫见其尽昔者夫子及其生而从之游者葢三千余人是三千人者莫不皆有得于其师是以从之周旋奔走逐于宋鲁饥饿于陈蔡困厄而莫有去之者是诚有得乎尔也葢颜渊见于夫子而出告人曰吾能知之子路子贡冉有岀而告人亦曰吾知之下而至于邽巽孔忠公西舆公西箴此数子者门人之下第者也窃窥于道德之光华而有闻于议论之末皆以自得于一世其后田子方叚干木之徒讲之不详乃窃以为虚无淡泊之说而呉起禽滑厘之类又以猖狂于战国葢夫子之道分散四布后之人得其遗波余泽者至于如此而杨朱墨翟庄周邹衍田骈慎到韩非申不害之徒又不见夫子之大道皇皇惑乱譬如陷于大泽之陂荆榛棘茨蹊隧灭絶求以自致于通衢而不可得乃妄冒蒺藜蹈崖谷﨑岖缭绕而不能自止何者彼亦自以为已之得之也辙尝怪古之圣人既已知之矣而不遂以明告天下而着之六经六经之说皆微见其端而非所以破天下之疑惑使之一见而寤者是以世之君子纷纷至此而不可执也今夫易者圣人之所以尽天下刚柔喜怒之情吉凶得失之际以教天下之趋利避害而世之说者王氏韩氏至以老子之虚无京房焦贡至以阴阳灾异之数言诗者不言咏歌勤苦酒食燕乐之际极欢极戚而不违于道而言五际子午卯酉之事言书者不言其君臣之欢吁俞嗟叹有以深感天下而论其鲁誓秦誓之不当作也夫孔子岂不知后世之至此极欤其意以为后之学者无所据依感发以自尽其才是以说为六经而使之求之葢又欲其深思而得之也是以不为明着其说使天下各以其所长而求之故曰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而子贡亦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夫使仁者效其仁智者效其智贤者推明其大而不遗其小小者乐致其小以自附于大各因其才而尽其力以求其至微至宻之地则天下将有终身于其说而无倦者矣至于后世不明其意患乎异说之多而学者之难明也于是举圣人之微言而折之以一人之私意而传疏之学横放于天下由是学者愈怠而圣人之说益以不明今夫使天下之人因说者之异同得以纵观博览而辨其是非论其可否推其精粗而后至于微宻之际则讲之当益深守之当益固昔者辙之始学也得一书伏而读之不求其传而惟其书之知求之而莫得则反复而思之至于终日而莫见而后退而求其传何者惧其入于心之易而守之不坚也及既长乃观百家之书纵横颠倒可喜可愕无所不读泛然无所适从葢晩而读孟子而后遍观乎百家而不乱也而世之言者曰学者不可以读天下之杂说不幸而见之则小道异术将乗间而入于其中虽扬雄尚然曰吾不观非圣之书以为世之贤人所以自养其心者如人之弱子幼弟不当岀而置之于纷华杂扰此何其不思之甚也古之所谓知道者邪词入之而不能荡诐词犯之而不能诈爵禄不能使之骄贫贱不能使之辱如使深居自闭于闺闼之中兀然颓然而曰知道云者此乃所谓腐儒者也古者伯夷隘柳下惠不恭隘与不恭是君子之所不为也而孔子曰伯夷叔齐不降其志不辱其身柳下惠少连降志而辱身言中伦行中虑至于孟子恶乡愿之败俗而知于陵仲子之不可常也美禹稷之汲汲于天下而知颜氏之自乐之非固也知天下之诸侯其所取之为盗而知王者之不必尽诛也知贤者之不可召而知召之役之为义也故士之言学者皆曰孔孟何者以其知道而已今辙山林之匹夫何敢自附于孟子然其所以泛观天下之异说三代以来兴亡治乱之际而皎然其有以折之者葢其学出于孟子而不可诬也今年春天子将求直言之士而辙适来调官京师舍人杨公不知其不肖取其鄙野之文五十篇而荐之俾与明诏之末伏惟执事方今之伟人而朝之名卿也其德业之所服声华之所耀孰不欲一见以効薄技于左右夫其五十篇之文从中而下则执事亦既见之矣是以不敢复以为献姑述其所以为学之道而执事试观焉

  上枢宻韩太尉书【苏辙】

  太尉执事辙生好为文思之至深以为文者气之所形然文不可以学而能气可以养而致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今观其文章寛厚弘博充乎天地之间称其气之小大太史公行天下周览四海名山大川与燕赵间豪俊交逰故其文疎荡颇有竒气此二子者岂尝执笔学为如此之文哉其气充乎其中而溢乎其貎动乎其言而见乎其文而不自知也辙生十有九年矣其居家所与逰者不过其邻里乡党之人所见不过数百里之间无高山大野可登览以自广百氏之书虽无所不读然皆古人之陈迹不足以激发其志气恐遂汨没故决然舍去求天下竒闻壮观以知天地之广大过秦汉之故都恣观终南嵩华之髙北顾黄河之奔流慨然想见古人之豪杰至京师仰观天子宫阙之壮与仓廪府库城池苑囿之富且大也而后知天下之巨丽见翰林欧阳公聴其议论之宏辨观其容貎之秀伟与其门人贤士大夫逰而后知天下之文章聚乎此也太尉以才略冠天下天下之所恃以无忧四夷之所惮以不敢发入则周公召公岀则方叔召虎而辙也未之见焉且夫人之学也不志其大虽多而何为辙之来也于山见终南嵩华之髙于水见黄河之大且深于人见欧阳公而犹以为未见太尉也故愿得观贤人之光耀闻一言以自壮然后可以尽天下之大观而无憾辙年少未能通习吏事向之来非有取于斗升之禄偶然得之非其所乐然幸得赐归待选使得优游数年之间将归益治其文且学为政太尉茍以为可教而辱教之又幸矣

  上刘长安书【苏辙】

  辙闻之物之所受于天者异则其自处必高自处既高则必趯然有所不合于世俗葢猛虎处于深山向风长鸣则百兽震恐而不敢出松栢生于髙岗散柯布叶而草木为之不殖非吾则尔拒而尔则不吾抗也故大才不同则无朋而势逺絶则失众才髙者身之累也势异者众之弃也昔者伯夷叔齐已尝试之矣与其乡人立以其冠之不正也舍而去之夫以其冠之不正也舍之而去则天下无乃无可与共处者耶举天下而无可与共处则是其势岂可以久也茍其势不可以久则吾无乃亦将病之欤其病而后反也不若其素与之之为善也伯夷叔齐惟其徃而不反是以为天下之弃人也以伯夷之不吾屑而弃伯夷者是固天下之罪矣而以吾之洁清而不屑天下是伯夷亦有过耳古语有之曰大辩若讷大巧若拙何者惧天下之以吾辩而以辩乘我以吾巧而以巧困我故以拙养巧以讷养辩此又非独善保身也亦将以使天下之不吾忌而其道可长久也今夫天下之士辙已略观之矣于此有所不足则于彼有所长于此有所蔽则于彼有所见其势然矣仄闻执事之风明俊雄辩天下无有敌者而高亮刚果士之进于前者莫不震栗而自失退而仰望才业之辉光莫不逡廵而自愧葢天下之士已大服矣而辙愿执事有以少下之使天下乐进于前而无恐而辙亦得进见左右以聴议论之末幸甚幸甚

  上田正言书【王安石】

  正言执事某五月还家八月抵官每欲介西北之邮布一书道区区之怀輙以事废扬东南之吭也舟舆至自汴者日十百数因得问汴事与执事息耗甚详其间荐绅道执事介然立朝无所跛倚甚盛甚盛顾犹有疑执事者虽某亦然某之学也执事诲之进也执事奬之执事知某不为浅矣有疑焉不以闻何以偿执事之知哉初执事坐殿庑下对方正策指斥天下利害奋不讳忌且曰愿陛下行之无使天下谓制科为进取一涂耳方此时窥执事意岂若今所谓举方正者猎取名位而已哉葢曰行其志云尔今联谏官朝夕耳目天子行事即一切是非无不可言者欲行其志宜莫若此时国之疵民之病亦多矣执事亦抵职之日久矣向之所谓疵者今或痤然若不可治矣向之所谓病者今或痼然若不可起矣曽未闻执事建一言寤主上也何向者指斥之切而今之疏也岂向之利于言而今之言不利耶岂不免若今之所谓举方正者猎取名位而已耶人之疑执事者以此为执事解者或造辟而言诡辞而出疎贱之人奚遽知其微哉是不然矣传所谓造辟而言者乃其言则不可得而闻也其言之效则天下斯见之矣今国之疵民之病有滋而无损焉乌所谓言之效耶复有为执事解者曰葢造辟而言之矣如不用何是又不然臣之事君三谏不从则去之礼也执事对策时常用是着于篇今言之而不从亦当不啻三矣虽惓惓之义未能自去孟子不云乎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盍亦辞其言责耶执事不能自免于疑也必矣虽坚强之辩不能为执事解也乃如某之愚则愿执事不矜宠利不惮诛责一为天下昌言以寤主上起民之病治国之疵蹇蹇一心如对策时则人之疑不解自判矣惟执事念之如其不然愿赐教答不宣

  答韶州张殿丞书【王安石】

  某启伏蒙再赐书示及先君韶州之政为吏民称颂至今不絶伤今之士大夫不尽知又恐史官不能记载以次前世良吏之后此皆不肖之孤言行不足信于天下不能推扬先人之功绪余烈使人人得闻知之所以夙夜愁痛疚心疾首而不敢息者以此也先人之存某尚少不得备闻为政之迹然尝侍左右尚能记诵教诲之余葢先君所存尝欲大润泽于天下一物枯槁以为身羞大者既不得试已试乃其小者耳小者又将泯没而无传则不肖之孤罪大衅厚矣尚何以自立于天地之间耶阁下勤勤恻恻以不传为念非夫仁人君子乐道人之善安能以及此自三代之时国各有史而当时之史多世其家徃徃以身死职不负其意葢其所传皆可考据后既无诸侯之史而近世非尊爵盛位虽雄竒儁烈道德满衍不幸不为朝廷所称輙不得见于史而执笔者又杂岀一时之贵人观其在廷论议之时人人得讲其然否尚或以忠为邪以异为同诛当前而不栗讪在后而不羞茍以餍其忿好之心而止耳而况阴挟翰墨以裁前人之善恶疑可以代褒似可以附毁徃者不能讼当否生者不得论曲直赏罚谤誉又不施其间以彼其私独安能无欺于冥昩之间耶善既不尽传而传者又不可尽信如此唯能言之君子有大公至正之道名实足以信后世者耳目所遇一以言载之则遂以不朽于无穷耳伏惟阁下于先人非有一日之雅余论所及无党私之嫌茍以发潜德为已事务推所闻告世之能言而足信者使得论次以传焉则先君之不得列于史官岂有恨哉

  答叚缝书【王安石】

  叚君足下某在京师时尝为足下道曽巩善属文未尝及其为人也还江南始熟而慕焉友之乂作文麤道其行惠书以所闻诋巩行无纎完其居家亲友惴畏焉怪某无文字规巩见谓有党果哉足下之言也巩固不然巩文学议论在某交逰中不见可敌其心勇于适道殆不可以刑祸利禄动也父在困厄中左右就养无亏行家事铢髪以上皆亲之父亦爱之甚尝曰吾宗敝所頼者此儿耳此某之所见也若足下所闻非某之所见也巩在京师避兄而舍此虽某亦罪之也宜足下深攻之也于辠之中有足矜者顾不可以书传也事固有迹然而情不至是者如不循其情而诛焉则谁不可诛耶巩之迹固然耳然巩为人弟于此不得无过但在京师时未深接之还江南又既徃不可咎未尝以此规之也巩果于从事少许可时时岀于中道此则还江南时尝规之矣巩闻之輙矍然巩固有以教某也其作怀友书两通一自藏一纳某家皇皇求相切劘以免于悔者略见矣尝谓友朋过差未可以絶固且规之规之从则已固且为文字自着见然后已邪则未尝也凡巩之行如前之云其既徃之过亦如前之云而已岂不得为贤者哉天下愚者众而贤者希愚者固忌贤者贤者又自守不与愚者合愚者加怨焉挟忌怨之心则无之焉而不谤君子之过于聴者又传而广之故贤者常多谤其困于下者尤甚势不足以动俗名实未加于民愚者易以谤谤易以传也凡道巩之云云者固忌固怨固过于聴者也家兄未尝亲巩也顾亦过于聴耳足下乃欲引忌者怨者过于聴者之言悬断贤者之是非甚不然也孔子曰众好之必察焉众恶之必察焉孟子曰国人皆曰可杀未可也见可杀焉然后杀之匡章通国以为不孝孟子独礼貌之以为孝孔孟所以为孔孟者为其善自守不惑于众人也如惑于众人亦众人耳乌在其为孔孟也足下姑自重毋轻议巩

  上蔡学士书【曽巩】

  庆歴四年五月日南丰曽巩谨再拜上书谏院学士执事朝廷自更两府谏官来言事者皆为天下贺得人而已贺之诚当也顾不贺则不可乎巩尝静思天下之士矣以天子而行圣人之道不古圣贤然者否也然而古今难之者岂无异焉邪人以不已利也则怨庸人以已不及也则忌怨且忌则造饰以行其间人主不寤其然则贤者必疎而殆矣故圣贤之道徃徃而不行也东汉之末是已今主上至圣虽有庸人邪人将不入其间然今日两府谏官之所陈上已尽白而信耶抑未然耶其已尽白而信也尚惧其造之未深临事而差也其未尽白而信也则当屡进而陈之待其尽白而信造之深临事而不差而后已也成此美者其不在于谏官乎古之制善矣夫天子之所尊而聴者宰相也然接之有时不得数且久矣惟谏官随宰相入奏事已奏宰相退归中书葢常然矣至于谏官出入言动相缀接蚤暮相亲未闻其当退也如此则事之失得蚤思之不待暮而以言可也暮思之不待越宿而以言可也不谕则极辨之可也屡进而陈之宜莫若此之详且实也虽有邪人庸人不得而间焉故曰成此美者其不在于谏官乎今谏官之见也有间矣其不能朝夕上下议亦明矣禁中之与居女妇而已尔舍是则寺人而已尔庸人邪人而已尔其于冥冥之间议论之际岂不易行其间哉如此则巩见今日两府諌官之危而未见国家天下之安也度执事亦已念之矣茍念之则在使谏官侍臣复其职而已安有不得其职而在其位者欤噫自汉降戾后世士之盛未有若唐也自唐太宗降戾后世士之盛亦未有若今也唐太宗有士之盛而能成功治今有士之盛能行其道则前数百年之弊无不除也否则后数百年之患将又兴也可不为深念乎巩生于逺阨于无衣食以事亲今又将集于乡学当圣贤之时不得抵京师而一言故敢布于执事并书所作通论杂文一编以献伏惟执事庄士也不拒人之言者也愿赐观览以其意少施焉巩之友王安石者文甚古行称其文虽已得科名然居今知安石者尚少也彼诚自重不愿知于人然如此人古今不常有如今时所急虽无常人千万不害也顾如安石此不可失也执事倘进之于朝廷其有补于天下亦书其所为文一编进左右庶知巩之非妄也

  上欧蔡书【曽巩】

  巩少读唐书及贞观政要见魏郑公王珪之徒在太宗左右事之大小无不议论谏诤当时邪人庸人相叅者少虽有如封伦李义府軰太宗又能识而疎之故其言无不信聴卒能成贞观太平刑措不以居成康上未尝不反复欣慕继以嗟惜以谓三代君臣不知曽有如此周旋议论否虽皋陶禹稷与唐舜上下谋谟载于书者亦未有若此委曲备具颇意三代唐舜去时逺其时虽有谋议如贞观间或尚过之而其史不尽存故于今无所闻见是不可知所不敢臆定繇汉以降至于陈隋复繇髙宗以降至于五代其史甚完其君无如此谋议决也故其治皆出贞观下理势然尔窃自恨不幸不生于其时亲见其事歌颂推说以饱足其心又恨不得升降进退于其间与之徃复议也自长以来则好问当世事所见闻士大夫不少人人惟一以茍且畏慎阴拱黙处为故未尝有一人见当世事仅计谋有未可立效者其谁肯奋然迎为之虑而已当之耶则又谓所欣慕者已矣类千百年间不可复及昨者天子赫然独见于万世之表既更两府复引二公为谏官见所条下及四方人所传道知二公在上左右为上论治乱得失羣臣忠邪小大无所隐不为缁铢计惜以避怨忌毁骂谗构之患窃又奋起以谓从古以来有言责者自任其事未知有如此周详悃至议论未知有如此之多者否虽郑公王珪又能过是耶今虽事不合亦足暴之万世而使邪者惧懦者有所树矣况合乎否未可必也不知所谓数百千年巳矣不可复有者今幸遇而见之其心欢喜震动不可比说日夜庶几虽有邪人庸人如封李者上必斥而逺之惟二公之聴致今日之治居贞观之上令巩小者得歌颂推说以饱足其心大者得出于其间吐片言半词以托名于千万世是所望于古者不负且令后世闻今之盛疑唐舜三代不及逺甚与今之疑唐太宗时无异虽然亦未尝不忧一日有于冥冥之中议论之际而行谤者使二公之道未尽用故前以书献二公先举是为言已而果然二公相次岀两府亦更改而怨忌毁骂谗构之患一日俱发翕翕万状至于乘女子之隙造非常之谤而欲加之天下之大贤不顾四方人议论不畏天地鬼神之临已公然欺诬骇天下之耳目令人感愤痛切废食与寝不知所为噫二公之不幸实疾首蹙额之民之不幸也虽然君子之于道也既得诸已汲汲焉而务施之于外汲汲焉务施之于外在我者也务施之外而有可有不可在彼者也在我者姑肆力焉至于其极而后已也在彼者则不可必得吾志焉然君子不以必得之难而废其肆力者故孔子之所说而聘者七十国而孟子亦区区于梁齐滕邾之间为孔子者聘六十九国尚未巳而孟子亦之梁之齐二大国不可则犹俯而与邾滕之君谋其去齐也迟迟而后岀昼其言曰王庶几改之则必召予如用予则岂惟齐民安天下之民举安观其心若是岂以一不合而止哉诚不若是亦无以为孔孟今二公固一不合者也其心岂不曰天子庶几召我而用之如孟子之所云乎肆力焉于其所在我者而任其所在彼者不以必得之难而已莫大斯时矣况今天子仁恕聪明求治之心未尝怠天下一归四方诸侯承号令奔走之不暇二公之言如朝得于上则夕被于四海夕得于上则不越宿而被于四海岂与聘七十国游梁齐邾滕之区区艰难比耶姑有待而已矣非独巩之望乃天下之望而二公所宜自任者也岂不谓然乎感愤之不已谨成忆昨诗一篇雅说三篇麤道其意后二篇并他事因亦冩寄此皆人所厌闻不宜为二公道然欲启言觉悟天下之可告者使明知二公志次亦使邪者庸者见之知世有断然自守者不从已于邪则又庶几于天子视聴有所开益使二公之道行则天下之嗷嗷者举被其赐是亦为天下计不独于二公发也则二公之道何如哉尝窃思更举贡法责之累日于学使学者不待乎按天下之籍而盛须土著以待举行悖者不能藉以进此歴代之思虑所未及善乎莫与为善也故诗中善学尤具伏惟赐省察焉

  谢杜相公书【曽巩】

  伏以昔者方巩之得祸罚于河濵去其家四千里之逺南向而望迅河大淮埭堰湖江天下之险为其阻阨而以孤独之身抱不测之疾茕茕路隅无攀缘之亲一见之旧以为之托又无至行上之可以感人利势下之可以动俗惟先人之医药与凡丧之所急不知所以为頼而旅榇之重大惧无以归者明公独于此时闵闵勤勤营救护视亲屈车骑临于河上使其方先人之病得一意于左右而医药之有与谋至其既孤无外事之夺其哀而毫髪之私无有不如其欲莫大之丧得以卒致而南其为存全之恩过越之义如此窃惟明公相天下之道唫诵推说者穷万世非如曲士汲及一节之善而位之极年之髙天子不敢烦以政岂乡闾新学危苦之情丛细之事宜以彻于视聴而蒙省察然明公存先人之故而所以尽于巩之德如此葢明公虽不可起而寄天下之政而爱育天下之人材不忍一夫失其所之道岀于自然推而行之不以进退而巩独幸遇明公于此时也在丧之日不敢以世俗浅意越礼进谢丧除又惟大恩之不可名空言之不足陈徘徊迄今一书之未进顾其惭生于心无须臾废也伏惟明公终赐亮察夫明公存天下之义而无有所私则巩之所以报于明公者亦惟天下之义而已誓心则然未敢谓能也

  寄欧阳舍人书【曽巩】

  巩顿首载拜舍人先生去秋人还蒙赐书及所撰先大父墓碑铭反复观诵感与惭并夫铭志之着于世义近于史而亦有与史异者葢史之于善恶无所不书而铭者葢古人之有功德材行志义之美者惧后世之不知则必铭而见之或纳于庙或存于墓一也茍其人之恶则于铭乎何有此其所以与史异也其辞之作所以使死者无有所憾生者得致其严而善人喜于见传则勇于自立恶人无有所纪则以愧而惧至于通材达识义烈节士嘉言善状皆见于篇则足为后世警劝之道非近乎史其将安近及世之衰人之子孙者一欲褒扬其亲而不本乎理故虽恶人皆务勒铭以夸后世立言者既莫之拒而不为又以其子孙之所请也书其恶焉则人情之所不得于是乎铭始不实后之作铭者当观其人茍托之非人则书之非公与是则不足以行世而传后故千百年来公卿大夫至于里巷之士莫不有铭而传者益少其故非他托之非人书之非公与是故也然则孰为其人而能尽公与是欤非蓄道德而能文章者无以为也葢有道德者之于恶人则不受而铭之于众人则能辨焉而人之行有情善而迹非有意奸而外淑有善恶相悬而不可以实指有实大于名有名侈于实犹之用人非蓄道德者恶能辨之不惑议之不狥不惑不狥则公且是矣而其辞之不工则世犹不传于是又在其文章兼胜焉故曰非蓄道德而能文章者无以为也岂非然哉然蓄道德而能文章者虽或并世而有亦或数十年或一二百年而有之其传之难如此其遇之难又如此若先生之道德文章固所谓数百年而有者也先祖之言行卓卓幸遇而得铭其公与是其传世行后无疑也而世之学者每观传记所书古人之事至其所可感则徃徃衋然不知涕之流落也况其子孙也哉况巩也哉其追晞祖德而思所以传之之繇则知先生推一赐于巩而及其三世其感与报宜若何而图之抑又思若巩之浅薄滞拙而先生进之先祖之屯蹷否塞以死而先生显之则世之魁宏豪杰不世岀之士其谁不愿进于门潜遁幽抑之士其谁不有望于世善谁不为而恶谁不愧以惧为人之父祖者孰不欲教其子孙为人之子孙者孰不欲宠荣其父祖此数美者一归于先生既拜赐之辱且敢进其所以然所论世族之次敢不承教而加详焉愧甚不宣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二十八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二十九

  (明)贺复征 编

  ○书二十五

  与王观复书【宋黄庭】

  蒲元礼来辱书勤恳千万知其官虽劳勚无日不勤翰墨何慰如之即日初夏便有暑气不审起居何如所送诗皆兴寄髙逺但诗生硬不谐律吕或词气不逮初造意时此病亦只是读书未精博耳长袖善舞多钱善贾至语也南阳刘勰尝论文章之难云意飜空而易竒文征实而难工此语亦是沈谢軰为儒林宗主时好作竒语故后生立论如此好作竒语自是文章病但当以理为主理得而辞顺文章自然出群拔萃观杜子美到夔州后诗韩退之自潮州还朝后文章皆不烦绳削而自合矣徃年尝请问东坡先生作文章之法东坡云但熟读礼记檀弓当得之既而取檀弓二篇读数百过然后知后世作文章不及古人之病如观日月也文章葢自建安以来好作竒语故其气象薾然其病至今犹在唯陈伯玉韩退之李习之近世欧阳永叔王介甫苏子瞻秦少游乃无此病耳公所论杜子美诗亦未极其趣试更深思之若入蜀下峡年月则诗中自可见其曰九鑚巴巽火三蛰楚词雷则徃来两川九年在夔府三年可知也恐更须改定乃可入石适多病少安之余宾客妄谓不肖有果归之期日月到门疲于应接蒲元礼来告行草草具此世俗寒温礼数非公所望于不肖者故皆略之

  答洪驹父书【黄庭坚】

  驹父外甥教授别来三歳未尝不思念闲居絶不与人事相接故不能作书虽晋城亦未曽作书也专人来得手书审在官不废讲学眠食安胜诸穉子长茂慰喜无量寄诗语意老重数过读不能去手继以叹息少加意读书古人不难到也诸文亦皆好但少古人绳墨耳可更熟读司马子长韩退之文章凡作一文皆须有宗有趣终始闗键有开有阖如四渎虽纳百川或汇而为广泽汪洋千里要自发源江海耳老夫绍圣以前不知作文章斧斤取旧所作读之皆可笑绍圣以后始知作文章但以老病惰懒不能下笔也外甥勉之为我雪耻骂犬文虽雄竒然不作可也东坡文章妙天下其短处在好骂慎勿袭其轨也甚恨不得相见极论诗与文章之善病临书不能万一千万强学自爱少饮酒为佳所寄释权一篇词笔纵横极见日新之效更须治经探其渊源乃可到古人耳青琐祭文语意甚工但用字时有未安处自作语最难老杜作诗退之作文无一字无来处葢后人读书少故谓韩杜自作此语耳古之能为文章者真能陶冶万物虽取古人之陈言入于翰墨如灵丹一粒点鐡成金也文章最为儒者末事然索学之又不可不知其曲直幸熟思之至于推之使髙如泰山之崇崛如埀天之云作之使雄壮如沧江八月之涛海运吞舟之鱼又不可守绳墨令俭陋也

  上吕诲叔书【秦观】

  五月日进士秦某谨再拜献书知府大资阁下某闻天下之功成于器识来世之名立于学术古之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未始有意于功名然其器识学术博大而精微则功名岿然与时自至虽欲深闭固拒挥而去之不可得也昔汉昭宣之时霍光以宿卫之臣任汉室之寄大器将倾徐起而正之神色不变此其器识实有以过人者然操持国柄不知消息盈虚之运身死肉未及寒而宗族灭矣则学术不明之弊也其后顺桓之间李固以一时名儒位居三事抗奸臣之吭而夺其气此其学术真有古之遗风然易举轻发不能定大计于无形至争以口舌申之书幐事固不就身亦随之丧焉则器识不宏之弊也非特二子为如此大抵西汉之士器识优于学术故多成功而名不足东汉之士学术优于器识故多令名而功不成夫君子以器为车以识为马学术者所以驭之耳西汉之士如环人之车驾以鞅騠驱通道上峻岅无所不可然而日暮途逺倒行逆施者有焉东汉之士如豆泰氏持策揽辔圆旋中规方折中矩然而车敝马羸转薄于险阻之间则固已败矣其狂妄尝以此说推论歴世豪杰之士又以黙观当今之时而搢绅先生有告某者以谓器足以任天下之重识足以致无穷之逺学足以探天人之赜术足以偶事物之变如古之所谓大臣非阁下不足以与于此又曰阁下之道如元气行乎浑茫之中其发为风霆雨露者特糟粕耳某时方食闻之投七箸而起遂欲身从服役之后求偹洒扫之列而困于无介绍莫获自通窃伏淮海抱区区之愿缺然未厌者有年矣比者天幸阁下来守是邦而某丘墓之邑实隶麾下是以輙忘贱陋取其不腆之文録在异巻贽诸下执事又述其愿见之说为书先焉夫大冶无弃金大陶无弃土江海不却水王侯不遗士某虽不能亷小谨曲以自托于乡闾然古人所以处废兴而择去就者窃尝讲其一二矣倘阁下不赐拒絶而辱收之请继此以进干冒台严俯伏待命不宣

  答外舅兵部杜侍郎书【晁补之】

  昨自苏公以尚书召适与左右兵部同事意两公平日未尝相与处徃未必合故尝为苏公极言左右居家行已莅官及物之意苏公固不以补之言为过及辱赐书道联职甚亲逺闻欣喜不已补之于苏公为门下士无所复讃然刚洁寡欲奉已至俭菲而以身任官责嫉邪爱物知无不为尤是不忽细务其有所不得尽视去官职如土芥凡规模大较与左右近者非一事也来书犹怪其尚气好辨此非补之所能知自非圣人各有所长亦有所短然伯夷班圣人之列矣而孟子尚以为伯夷隘君子不由夫孟子所谓君子者必若孔子无可无不可而后可也不然望望然去之若将凂焉者茍病其未和则凡能虑祸忍诟摧刚为柔熟视岀胯下者皆可以免夫此议矣隘者自排而不恭者并获罪见排且获罪矣而不害其并列于圣人则孟子之心葢可见矣西汉名臣惟汲黯郑当时汲黯好直谏多大体而性倨少礼面折不能容人之过士亦以此不附而郑当时性长者常引丞史以为贤于已与官属言惟恐伤之山东翕然称郑庄黯以倨得不附而庄见誉长者似庄胜也然至于淮南有邪谋数汉廷臣惟惮黯而庄乃获讥趋和承意不敢甚斥臧否庄于此不反愧黯哉虽然汲黯为直不为忮郑当时为和不为谀故良史同称推贤则汲黯郑当时此其大体皆有所长而亦皆有所短故补之以谓自非孔子无可无不可未免于见讥者君子以同而异若是可也方今老成言行足以矜式后进者非左右乎俗异教离党同门蠧道真十室皆是补之以谓众贤和于朝则幽逺趣向自一而事无不可为不识左右以为何如复赐一言幸甚幸甚

  答李推官书【张耒】

  南来多事又废读书昨送简人还忽辱惠及所作病暑赋及杂诗等谓咏爱难既有以起其竭痼之思而又喜世之学者比来稍稍追求古人之文章述作体制徃徃已有所到也耒不才少时喜为文词与人游又喜论文字谓之嗜好则可矣为能文则世自有人决不在我足下与耒平居饮酒笑语忘去屑屑而忽持大轴细书题官位姓名如卑贱之见尊贵此何为者岂妄以耒为知文谬为恭敬若请教者乎欲持纳而贪于爱玩势不可得舍虽怛然不以自宁而既辱勤厚而不敢隐其所知于左右也足下之文可谓竒矣捐去文字常体力为瓌竒险怪务欲使人读之如见数千歳前蝌蚪鸟迹所记弦匏之歌钟鼎之文也足下之所嗜者如此固无不善者抑耒之所闻所谓能文者岂谓其能竒哉能文者固不能以竒为主也夫文者何为而设也知理者不能言世之能言者多矣而文者独传岂独传哉因其能文也而言益工因其言工而理益明是以圣人贵之自六经以下至于诸子百氏骚人辨士论述大抵皆将以为寓理之具也是故理胜者文不期工而工理愧者巧为粉泽而隙开百出此犹两人持牒而讼直者操笔不待累累读之如破竹横斜反复自中节目曲者虽使假词于子贡问字于杨雄如列五味而不能调和食之于口无一可惬何况人玩味之乎故学文之端急于明理夫不知为文者无所复道如知文而不务理求文之工世未尝有是也夫决水于江河淮海也水顺道而行滔滔汨汨日夜不止冲砥柱絶吕梁放于江湖而纳之海其舒为沦涟鼔为涛波激之为风飙怒之为雷霆蛟龙鱼鼋喷薄岀没是水之竒变也而水初岂如此哉顺道而决之因其所遇而变生焉沟渎东决而西碣下满而上虚日夜激之欲见其竒彼其所至者蛙蛭之玩耳江河淮海之水理达之文也不求竒而竒至矣激沟渎而求水之竒此无见于理而欲以言语句读为竒之文也六经之文莫竒于易莫简于春秋夫岂以竒与简为务哉势自然耳传曰吉人之辞寡彼岂恶繁而好寡哉虽欲为繁而不可得也自唐以来至今文人好竒者不一甚者或为缺句断章使脉理不属又取古书训诂希于见闻者衣被而说合之或得其字不得其句不知其章反复咀嚼卒亦无有此最文之陋也足下之文虽不若此然其意靡靡似主于竒矣故预为足下陈之愿无以仆之言质俚而不省也

  上曽子固龙图书【张耒】

  某尝以谓君子之文章不浮于其德其刚柔缓急之气繁简舒敏之节一岀乎其诚不隐其所已知不强其所不知譬之楚人之必为楚声秦人之必衣秦服也惟其言不浮乎其心故因其言而求之则潜德遁志不可隐伏葢古之人不知言则无以知人而世之惑者徒知夫言与德二者不可以相通或信其言而疑其行呜呼是徒知其行而不知夫君子之文章固出于其德与夫无其德而有其言者异位也某之初为文最喜读左氏离骚之书丘明之文美矣然其行事不见于后不可得而考屈平之仁不忍私其身其气狭其趣髙故其言反复曲折初疑于繁左顾右挽中疑其迂然至诚恻怛于其心故其言周宻而不厌考乎其终而知其仁也愤而非怼也异而自洁而非私也彷徨悲嗟卒无存省之者故剖志决虑以无自显此屈原之忠也故其文如明珠美玉丽而可悦也如秋风夜露凄忽而感恻也如神仙烟云髙逺而不可挹也惟其言以考其事其有不合者乎自三代以来最喜读太史公韩退之之文司马迁竒迈慷慨自其少时周游天下交结豪杰其学长于讨论寻绎前世之迹负气敢言以蹈于祸故其文章疎荡明白简朴而驰骋惟其平生之志有所郁于中故其余章末句时有感激而不泄者韩愈之文如先王之衣冠郊庙之鼎爼至其放逸超卓不可收揽则极言语之瓌巧有不足以过之者嗟乎退之之于唐葢不遇矣然其犯人主忤权臣临义而忘难刚毅而信实而其学又能独行于道德灭裂之后纂孔孟之绪余以自立其说则愈之文章虽欲不如是葢不可得也自唐以来更五代之纷纭宋兴锄叛而讨亡及仁宗之朝天下大定兵戈不试休养生息日趋于富盛之域士大夫之游于其时者谈笑佚乐无复向者幽忧不平之气天下之文章稍稍兴起而庐陵欧阳公始为古文近揆两汉逺追三代而岀于孟轲韩愈之间以立一家之言积习而益髙淬濯而益新而后四方学者姑耻其旧而惟古之求而欧阳公于是时实恃其权以开引天下之豪杰而世之号能文章者其岀欧阳之门若居十九焉而执事实为之冠其文章议论与之上下问之先达以谓公之文其兴虽后于欧公屹然欧公之所畏忘其后来而论及者也某自初读书即知读执事之文既读而思之广求逺访以日揽其变呜呼如公者真极天下之文者欤

  上唐运判书【张耒】

  某闻昔者三代之时公卿大夫之待其下何其仁爱忠厚发于至诚而能尽下之情也下之事上何其夷易简直各得自献其意无有阻塞不达之恐而不限于势也夫惟上能尽下之情故下不限于势上俯而就之下仰而及之故尊卑之情通而贵贱之志达然某尝疑之天下急于求其上者物理之所当然公卿大夫既贵矣宜其偃然无待于物彼汲汲以求于下茍有善焉如恐失之此其故何也葢天下之位有尊卑贵贱之不同者势之所当然非其事亦判然两为而不相与也今夫贵者止于自安一切无事于功名可也茍有功名之心则贵者之功贱者之力也尊者之名卑者之成也故上之求乎下犹下之求其上也昔周公既尊矣身履天下之富贵而后世称急贤待士者必稽焉故其效也百官庶府莫不修治制度文理莫不彰明周公之身无遗德焉夫岂周公一人之力哉惟其然故古之公卿大夫不敢茍简守常以便其私尊者汲及有求于卑贵者汲汲不遗于贱夫上有至诚恻怛之心不敢遗忘疎逺之士则士之在下者亦不敢复爱其所有至于奋厉岀竒惟恐不逮者繇此故也三代之政既亡公卿大夫无复向者至诚尽天下之意谨身无过自处甚重忘其立功立事之心浸然锄去感发激昂之气以谓无所事于贱微于下者不过言功不幸功不至焉虽有过人拔俗之才不闻之矣其斥而去之不过论罪幸而无过虽天下之冗琐不复问之矣情阻而不合气否而不交下畏其上则有之矣而不爱也下恭其上则有之矣而不忠也贵贱异志尊卑不亲而三代之风泯然矣事功之不立岂不以此哉某尝读西汉见呉公之取贾生田延年之用尹翁归暴胜之礼隽不疑葢尝窃叹三人者犹能降心迹古之义居尊以礼贤致诚以纳士以太守之尊使者之贵亲与匹夫下士相接务尽人之才而忘下之渎之也夫如前三君者未足道也然已能如此然则天下之贤者多矣安知无有慨然能用古义不溺于流俗有功名之心而忘其区区之尊严者耶呜呼安得斯人者而处天下之富贵哉使诚有之天下之遗善潜德庶几乎兴矣

  再上邵提举书【张耒】

  昔韩退之以书三见宰相以自见其所有至于一再而未售也则又激讦奋厉以动之嗟乎其言亦少诋矣退之平生其有求于人以济所欲者非一也甚哉武夫军师茍有力势可以拯之于贫贱者皆一徃而尝之善词以导其心髙言以动其意挟书怀刺趋走于当事者之门既晩而后少得所欲读其书未尝不悲之夫如愈之文章类非随世汨没待其自达而后见于世者也何其取知于人若是其劳哉至其人之不吾知也以退之之好刚自信有以自乐于道义之际视世之夸者不一动其心宜其邈然自絶与世两忘长徃而不顾夫何其忍耻降志庶几万一之遇又若是其劳且不厌也繇是观之则人之挟其所有无所待而见于世者实难视人之知与不知一不介其意人不吾知而遂止者又难也若人之能薄矣一旦而三号于通衢庶几有闻而或者之车败于奔驰足跅于歩趋败尺而就寸求百而兾一其始也赧然自羞退而观古之君子皆未免乎此则人自恕而有待于功名之会天下之至难也使皆畏劳避辱不肯少抑以有所就则事功之成者或寡矣

  上林秀州书【陈师道】

  宗周之制士见于大夫卿公介以厚其别词以正其名贽以効其情仪以致其敬四者备矣谓之礼成士之相见如女之从人有愿见之心而无自行之义必有绍介为之前焉所以别嫌而慎微也故曰介以厚其别名以举事词以导名名者先王所以定名分也名正则词不悖分定则民不犯故曰词以正其名言不足以尽意名不可以过情又为之贽以成其终故授受焉介以通名傧以将命勤亦至矣然因人而后达也礼莫重于自尽故祭主于盥婚主于迎宾主于贽故曰贽以効其情诚发于心而谕于身达于容色故又有仪焉词以三请贽以三献三揖而升三拜而出礼烦则泰简则野三者礼之中也故曰仪以致其敬葢以贵不陵贱下不援上谨其分守顺于时命志不屈而身不辱以成其善当是之世岂特士之自贤葢亦有礼为之节也夫周之制礼其所为防至矣及其晚世礼存而俗变犹自市而失身况于礼之亡乎自周之礼亡士知免者寡矣世无君子明礼以正之既相循以为常而史官又载其事故其弊习而不自知也师道鄙人也然有闻于南丰先生不敢不勉也先生谓师道曰子见林秀州乎曰未也先生曰行矣师道承命以来谨因先生而请焉诗文二巻敬以自効不敢以为能也谨偻待命惟阁下赐之

  上席侍郎书【唐庚】

  某备员学校三载于此在軰流中年齿最为老大词气学术最为浅陋教养训导之方最为疎拙所以未即遂去正頼主人以为重今阁下还朝晓夕大用为执政为宰相为公为师此诚门下小子之所愿闻然孤宦小官遽夺所依此其胸中不能无介然者日夜思虑求所以补报万一而书生门户无有他技因効其所得于古人者惟阁下裁择某初读书时未习时事意谓古之圣贤例须建功立名其后渉世益深更事益多考论前代经史益见首尾乃知古人之心本不如此舟遇险则有功烛遇夜则有功药遇病则有功桔槹遇旱则有功戈弩剑戟临冲兠鍪遇战鬬则有功凡物有功悉非得已龙蛇杂处而禹有功草木障塞而益有功民不粒食而稷有功天秩人伦颠倒失次而契有功夷蛮贼冦干纪乱治而皋陶有功自此以降不可胜举然皆因时立功非圣贤本意伊陟臣扈巫咸相太戊无他竒功以格上帝乂王家为功巫贤甘盘傅说相祖乙武丁不闻有功以保乂有商为功君陈相成王毕公相康王不自立功以循周公之业为功后世知有功之为功而不知无功之为功其去道逺至谓圣贤有心于功名其探圣贤亦浅矣天下承平日久纲纪文章纎悉备具无有毫髪未尽未便一部周礼举行略遍但不姓姬尔窃谓今日正当持循法度不宜复有増广建置歌呼于吏舍者勿问醉吐于车茵者勿逐客至欲有所开说者饮以醇酒勿聴择士惟取通大体知古谊者用之虽不立功功在其中矣某之所得于古人者如此不知其当否也阁下倘以为然归见何丞相其亦以此说告之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二十九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

  (明)贺复征 编

  ○书二十六

  贺陈丞相【宋朱熹】

  恭闻制书延拜进秉国钧凡在陶镕孰不欣頼伏惟明公以大忠壮节早负天下之望自知政事赞襄宻勿凡所论执皆系安危至其甚者辄以身之去就争之虽未即从而天子之信公也益笃天下之望公也益深凛凛然惟惧其一旦必去而不可留也夫明公所以得此于上下者岂徒然哉今也进而位乎天子之宰中外之望岂不欣然咸曰陈公前日之言天下之言也争之不去危于去矣而今乃为相则是天子有味乎陈公之言而将卒从之也陈公其必以是要谈上前而决辞受之几矣且天下之事其大且急者又不特此陈公果不得谢而立乎其位必且次第为上言之为上行之其不黙然而受兀然而居也明矣熹虽至愚亦有是说然今也聴于下风亦既余月政令之出黜陟之施未有卓然大异于前日则是明公葢未尝以中外之望于公者自任而茍焉以就其位矣熹受知之深窃所愧叹未知明公且将何以善其后也请得少効其愚而明公择焉葢闻古之君子居大臣之位者其于天下之事知之不惑任之有余则汲汲乎及其时而勇为之知有所未明力有所不足则咨访讲求以进其知攀援汲引以求其助如捄火追亡尤不敢以少缓上不敢愚其君以为不足与言仁义下不敢鄙其民以为不足以兴教化中不敢薄其士大夫以为不足共成事功一日立乎其位则一日业乎其官一日不得乎其官则不敢一日立乎其位有所爱而不肯为者私也有所畏而不敢为者亦私也屹然中立无一毫私情之累而惟知为其职之所当为者夫如是是以志足以行道道足以济时而于大臣之责可以无愧不审明公图所以善其后者其有合于此乎其有近于此乎无乃复有进于此者而熹之愚不足以知之乎愿亟图之庶乎犹足以终慰天下之望毋使前日之欣然者更为今日之悒然也抑熹又有请焉葢熹尝辱明公赐之书矣其言有曰前軰为大臣不过持循法度主张公道知无不言复君以德公行赏罚进贤退不肖而已今日事有至难风俗败坏官吏茍且强敌在前边备未立如之何其可为也熹愚不肖深有所疑葢凡明公之所易者皆古人之所难而明公所难者乃古人之所易也反复思虑不得其说将以质之左右而未暇也今者敢因修庆而冒以为请伏惟明公试反诸心而以事理之轻重本末权之诚知夫真难易之所在而有以用其心焉则亦无难之不易矣诗曰伐柯伐柯其则不逺愿明公留意则天下幸甚

  与陈侍郎书【朱熹】

  昨者伏蒙还赐手书慰藉甚厚拜领感激不知所言而奉祠冐昧之请又蒙台慈引重再三卒以得其所欲所示堂帖谨以秖受仰荷恩眷尤不敢忘而不知所以报也葢熹赋性朴愚惟知自守间一发口枘凿顿乖度终未能有以自振于当世退守丘园坐待沟壑而已今以阁下之力得窃廪假以供水菽之养其为私幸亦已大矣顾于义分犹有幸冒之嫌而阁下推挽之初心犹以为不止于此此则岂熹所敢闻哉又蒙垂喻今日之事慨然有戞戞乎其难哉之叹且承任职以来屡有建白去处之义自处甚明熹也虽未获与闻其详然有以见贤人君子立乎人之本朝未尝一日而忘天下之忧亦不肯以一日居其位而旷其职葢如此然犹不鄙迂愚疎贱之人而语之及此其意岂徒然哉熹诚不足以奉承教令然窃不自胜其慕用之私是以忘其不佞而试効一言焉执事者其亦聴之熹尝闻天下之事有本有末正其本者虽若迂缓而实易为力捄其末者虽若切至而实难为功是以昔之善论事者必深明夫本末之所在而先正其本本正则末之不治非所忧也且以今日天下之事论之上则天心未豫而饥馑荐臻下则民力巳殚而赋敛方急盗贼四起人心动摇将一二以救其弊而求所以为图维之术则岂可以胜言哉然语其大患之本则固有在矣葢讲和之计决而三纲颓万事隳独断之言进而主意骄于上国是之说行而公论郁于下此三者其大患之本也然为是说者茍不乘乎人主心术之蔽则亦无自而入此熹所以于前日之书不暇及他而深以夫格君心之非者有望于明公葢是三说者不破则天下之事无可为之理而君心不正则是三说者又岂有可破之理哉不审阁下前日之论其亦尝及是乎抑又有大于此者而山野之所弗闻弗知者乎阁下诚得其本而论之则天下之事一举而归之于正殆无难者而吾之去就亦易以决矣熹窃不自胜其愤懑之积请复得而详言之夫沮国家恢复之大计者讲和之说也坏边陲备御之常规者讲和之说也内咈吾民忠义之心而外絶故国来苏之望者讲和之说也茍逭目前宵旰之忧而养成异日宴安之毒者亦讲和之说也此其为祸固已不可胜言而议者言之固已详矣若熹之所言则又有大于此者葢以祖宗之雠万世臣子之所必报而不忘者茍曰力未足以报则姑为自守之计而蓄憾积怨以有待焉犹之可也今也进不能攻退不能守顾为卑辞厚礼以乞怜于相凌之强敌幸而得之则又君臣相庆而肆然以令于天下曰凡前日之薄物细故吾既捐之矣欣欣然无复毫分忍痛含寃廹不得已之言以存天下之防者呜呼孰有大于祖宗陵庙之雠者而忍以薄物细故捐之哉夫君臣之义父子之恩天理民彝之大有国有家者所以维系民心纪纲政事本根之要也今所以造端建极者如此所以发号施令者如此而欲人心固结于我而不离庶事始终有条而不紊此亦不待知者而凛然以寒心矣而为此说者之徒惧夫公论之沸腾而上心之或悟也则又相与作为独断之说傅会经训文致奸言以深中人主之所欲而阴以自托其私焉本其为说虽原于讲和之一言然其为祸则又不止于讲和之一事而已是葢将重悞吾君使之傲然自圣上不畏皇天之谴告下不畏公论之是非挟其雷霆之威万钧之重以肆于民上而莫之敢撄者必此之繇也呜呼其亦不仁也哉甚于作俑者矣仁人君子其可以坐视其然而恬然不为之一言以正之乎此则既然矣而旬日之间又有造为国是之说以应之者其欺天罔人包藏险慝抑又甚焉主上既可其奏而羣公亦不闻有以为不然者熹请有以诘之夫所谓国是者岂不谓夫顺天理合人心而天下之所同是者耶诚天下之所同是也则虽无尺土一民之柄而天下莫得以为非况有天下之利势者哉惟其不合乎天下之所同是而强欲天下之是之也故必悬赏以诱之严刑以督之然后仅足以刼制士夫不齐之口而天下之真是非则有终不可诬者矣不识今日之所为若和议之比果顺乎天理否耶合乎人心否耶诚顺天理合人心则固天下之所同是也异论何自而生乎若犹未也而欲主其偏见济其私心强为之名号曰国是假人主之威以战天下万口一辞之公论吾恐古人所谓德惟一者似不如是而于诗所称具曰予圣谁知乌之雌雄者不幸而近之矣昔在熈寜之初王安石之徒尝为此论矣其后章惇蔡京之徒又从而绍述之前后五十余年之间士大夫出而议于朝退而语乎家一言之不合乎此则指以为邦朋邦诬而以四凶之罪随之葢近世主张国是之严凛乎其不可犯未有过于近时者而卒以公论不行驯致大祸其遗毒余烈至今未巳夫岂国是之不定而然哉惟其所是者非天下之真是而守之大过是以上下相狥直言不闻卒以至于危亡而不悟也传曰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况所差非特毫厘哉呜呼其可畏也已柰何其又欲以是重误吾君使之寻乱亡之辙迹而躬驾以随之也呜呼此三说者其为今日大患之本明矣然求所以破其说者则又不在乎他特在乎格君心之非而已明公不在朝廷则已一日立乎其位则天下之责四面而至与其颠沛于末流而未知所济孰若汲汲焉以勉于大人之事而成已成物之功一举而两得之也熹杜门求志不敢复论天下之事久矣于阁下之言窃有感焉不能自已而复发其狂言如此不识髙明以为如何也尚书王公计就职已久方羣邪竞逐正论消亡之际而二公在朝天下望之屹然若中流之砥柱有所恃而不恐虽然时难得而易失事易毁而难成更愿合谋同力早悟上心以图天下之事此非独熹之愿实海内生灵之愿也

  与留丞相书【朱熹】

  熹輙有愚悃仰陈钧聴孤贱鄙儒迂阔有素中间诸公不知其不肖徃徃误有收拾使令之意而熹方拙不能奉承是以多致龃龉而不能无遗恨于其后爰自戊申之夏狼狈岀关杜门空山葢已无复当世之念矣不意相公曽未识其面目乃于秉钧之初首加拔用熹以衰懒不堪剧部为辞又蒙改命更畀郡符到官一年有请必遂如褒赠漳浦髙公减免经总制钱之属皆前日守臣所屡请而不得者是相公于熹知之不为不深而于漳之士民爱之不为不厚矣至于经界一事乃独屡上而不报至其甚不得已而阳许之矣则又多为疑贰之言以求谗贼之口曽不一年而卒罢之则熹于是始疑相公所以知熹者不若其于乡里小儿之深所以爱夫漳之士民者不如其于琐琐姻娅之厚而匹夫之志固以慨然自知其决不可以复入相公之门矣是以湖南广西再命再辞葢不惟以粗伸己志亦庶几阴以解谢临漳千里狼狈失业之民而于相公则不敢以为恨也今者相公郊居累月一旦来归未遑他事而复首以不肖之姓名言于上前付以湖南一路之寄圣主以相公之言为重即使岀命而相公又申以手札之赐慰喻劝勉礼意勤渥有加于前君相之恩隆厚若此政使贱躯羸顿不堪上道神识昏昧不任治剧亦当黾勉拜命走伏官次以称所蒙而熹之私心反复思之终以前事有未能忘者又窃惟念相公自居大位悉引海内知名之士无一不聚于朝今兹之事虽相公出命于郊不得亲回天意而诸贤在列各摅忠悃并进苦言不遗余力是乃无异出于相公之口相公于此得士之多致君之效其亦以无愧古人矣然则若熹之愚姑亦勿问而置之度外似亦未足以亏盛德之万分而况启拟之恩谦尊之美相公又已行之乎夫宰相以得士为功下士为难而士之所守乃以不自失为贵今相公之得士如此下士如此已为盛美若又能容熹使不自失其所守则是古人所谓人有其寳者亦何必使之回面污行而为终身之羞哉抑今日之势天意虽若暂回而恐未固祸机虽若暂息而恐未除事会之来乃有大于漳州之经界者而恐不但如前日之易平也愿相公深以前事为戒公其心逺其虑毋使天下之士贤于熹者复有所激而不肯出于门墙则熹今日之言犹未为无以报德也区区此意但欲相公知之所有省状公札则不敢尽吐所怀矣倘蒙将上早赐施行勿使至于再渎则熹千万幸甚

  与朱元晦秘书【陈亮】

  去秋辱答教委曲具尽足见长者教人不倦之意谓亮书中有不平之气则诚有之矣自棘寺归闭门不与人交徃以妻弟之故一岀数日便为凶徒聚数十人而欲杀之一命存亡仅丝发许而告之州县漠然不应不知今年是甚运数事发之五日头重而不可扶眼闭而不可擘冥心静念以一死决不可免矣负一世之谤顽然未尝自辨数死后谁当为我明之明日崛然而兴令小児具纸笔强作长者一书兾死后有能明此心者耳岂愿自敷叙短长于门下者哉书成复就枕又二十日而后动止作息不异于平时丘宗卿亦受羣儿谤伤之言半闲半界州府卒归狱于赵穿亮以此身既存而不复问矣世途日狭亮又一身不着行户宜其宛转陷于榛莽而无已时也今年不免聚二三十小秀才以教书为行户一面治小圃多植竹木起数处小亭子后年随众赴一省试或可徼幸一名目遮蔽其身而后徜徉于园亭之间以待尽矣其它当一切付之能者暇时策杖访长者于武夷之山尽布腹心以求是正留与千百年间做个话说亦庶几不枉此一生一死矣亮旧与秘书对坐处横接一间名曰燕坐前行十歩对柏屋三间名曰抱膝接以秋香海棠围以竹杂以梅前植两桧两柏而临一小池是中真可老矣叶正则为作抱膝吟二首君举作一首词语甚工然犹说长说短说人说我未能尽畅抱膝之意也同床各做梦周公且不能学得何必一一说到孔明哉亮又自不会吟得使此耿耿者无以自发秘书髙情杰句横岀一世为亮作两吟其一为和平之音其一为悲歌慷慨之音使坐此屋而歌以自适亦如常对晤也去仆已别赍五日粮令在彼候五七日不妨千万便为一作至恳至恳抱膝之东侧去五七歩作一杉亭颇大名曰小憩三面临池两傍植以黄菊后植木樨八株四黄四丹更植一大木樨于其中去亭可十歩池之上为桥屋三间两面皆着亮牕名曰舫斋过池可十四五歩地即一大池池上作赤水堂三间又作箔水正临大池池可三十亩池旁又一小池小池之旁即驿路去驿路百歩有一古松甚大而茂当是七八十年之松赤水堂正对之名曰独松堂堂后为宁廊一间中有大李树两旁为小廊分趋舫斋小廊之两旁即植桃堂之两旁为小斋以憩息环植以竹独松堂寻赤水木未足度与舫斋皆至秋可成杉亭之池如偃月西一头既作栢屋东一头当作六柱榧亭一间名曰临野正西岸上稍幽作一小梓亭于其上名曰隐见更去四十歩即作小书院十二间前又临一池以为秀才读书之所度三年皆可成也两池之东有田二百畆皆先祖先人之旧业尝属他人矣令尽得之以畊如此老死亦复何憾田之上有小坡为园二十畆先作小亭临田名曰观稼它时又可作一小圃今且植竹余未有力也此小坡亮所居屋正对之屋之东北又有园二十畆种蔬植桃李而已楼台侧畔杨花过帘幕中间燕子飞可只作富贵者之事业乎魏公座右铭荷见教非欲示人而见者辄夺去岂但妙画为人所寳爱当是荒頼者无分当得此教十六大字不敢强今以妻父之葬辄欲求六大字以光墓上男子不敢犯分以求而荆妇心欲其夫转以为请此于理宜可许也愿得之为祷亮并欲求抱膝燕坐小憩六大字干冒但剧惶恐纳纸六幅恐不中则书室自斥冩之良妙胸中所怀千万而一见终未可期已经新元伏惟燕居有相尊候动止万福前书大略为死计耳纸末之论葢非小故却只略言之而未竟宜烦来教之辨答也朋友之论多教亮以无多聒挠长者虽然怀不尽于长者之前又似不用情理之所在岂宜如此但已愿更一言之昔者三皇五帝与一世共安于无事至尧而法度始定为万世法程禹启始以天下为一家而自为之有扈氏不以为是也启大战而后胜之汤放桀于南巢而为商武王伐纣取之而为周武庚挟管蔡之隙求复故业诸尝与武王共事者欲修德以待其自定而周公违众议举兵而后胜之夏商周之制度定为三家虽相因而不尽同也五覇之纷纷岂无所因而然哉老庄氏思天下之乱无有巳时而归其罪于三王而尧舜仅免耳使若三皇五帝相与共安于无事则安得有是纷纷乎其思非不审而孔子独以为不然三皇之化不可复行而祖述止于尧舜而三王之礼古今之所不可易万世之所当宪章也芟夷史籍之繁词刋削流传之讹谬参酌事体之轻重明白是非之疑似而后三代之文灿然大明三王之心迹皎然不可诬矣后世之君徒知尊慕之而学者徒知诵习之而不知孔氏之劳葢如此也当其是非未大明之时老庄氏之至心岂能遽废而不用哉亮深恐儒者之视汉唐不免如老庄当时之视三代也儒者之说非可废者汉唐之心迹未明也故亮尝有区区之意焉而非其任耳夫心之用有不尽而无尝泯法之文有不备而无常废人之所以与天地并立而为三者非天地常独运而人为有息也人不立则天地不能以独运舍天地则无以为道矣夫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者非谓其舍人而为道也若谓道之存亡非人所能与则舍人可以为道而释氏之言不诬矣使人人可以为尧万世皆尧则道岂不光明盛大于天下使人人无异于桀则人纪不可修天地不可立而道之废亦已久矣天地而可架满过时则块然一物也人心而可牵补度日则半死半活之虫也道于何处而常不息哉惟圣为能尽伦自余于伦有不尽而非尽欺人以为伦也惟王为能尽制自余于制有不尽而非尽罔世以为制也欺人者人常欺之罔人者人常罔之乌有欺罔而可以得人长世者乎不失其驰舍矢如破君子不必于得禽也而非恶于得禽也范我驰驱而能发必命中者君子之射也岂有持弓矢审固而甘心于空返者乎御者以正而射者以手亲眼便为能则两不相值而终日不获一矣射者以手亲眼便为能而御者委曲驰骤以从之则一朝而获十矣非正御之不获一射者之不以正也以正御逢正射则不失其驰而舍矢如破何徃而不中哉孟子之论不明久矣徃徃反用为迂阔不切事情者之地亮非喜汉唐获禽之多也正欲论当时御者之有罪耳髙祖太宗本君子之射也惟御者之不纯乎正故其射一岀一入而终归于禁暴戢乱爱人利物而不可掩者其本领宏大廓开故也故亮尝有言三章之约非萧曹之所能教而定天下之乱又岂刘文靖之所能发哉此儒者之所谓见赤子入井之心也其本领开廓故其发处便可以震动一世不止如赤子入井时微渺不易扩耳至于以位为乐其情犹可以察者不得其位则此心何所从发于仁政哉以天下为己物其情犹可詧者不总之于一家则人心何所底止自三代圣人固已不讳其为家天下矣天下大物也不是本领宏大如何担当开廓得去惟其事变万状而真心易以汨没到得失枝落节处其皎然者终不可诬耳高祖太宗及皇家太祖葢天地頼以常运而不息人纪頼以接续而不坠而谓道之存亡非人之所能预则过矣汉唐之贤君果无一毫气力则所谓卓然不泯灭者果何物耶道非頼人以存则释氏所谓千刼万刼者是真有之矣此论正在于毫厘分寸处较得失而心之本体实非饾饤辏合以成此大圣人所以独运天下者非小夫学者之所能知使两程而在犹当正色明辨比见秘书与叔昌子约书乃言诸贤死后议论蠭起有独力不能支之意伯恭晓人也自其在时固已知之矣天地人为三才人生只要做个好人圣人人之极则也如圣人方是成人故告子路者则曰亦可以为成人来喻谓非成人之至诚是也谓之圣人者于人中为圣谓之大人者于人中为大纔立个儒者名字固不该不尽之处矣学者所以学为人也而岂必其儒哉子夏子张子游皆所谓儒者也学之不至则荀卿有某氏贱儒之说而不及其它论语一书只告子夏以女为君子儒其它亦未之闻也则亮之说亦不为无据矣管仲尽合有商量处其见咲于儒家亦多毕竟总其大体却是个人当得世界轻重有无故孔子曰人也亮之不肖于今世儒者无能为役其不足论甚矣然亦自要做个人非专狥管萧以下规模也正欲搅金银铜鐡镕作一器要以适用为主耳亦非专为汉唐分疏也正欲明天地常运而人为常不息要不可以架满牵补度时日耳夫说话之重轻亦系其人以秘书重德为一世所尊仰一言之岀人谁敢非以亮之不肖虽孔子亲授以其说纔过亮口则弱者疑之强者斥之矣愿秘书平心以聴惟理之从尽洗天下之横竖髙下清浊黒白一归之正道无使天地有弃物四时有剩运人心或可欺而千四五百年之君子皆可葢也故亮尝以为得不传之絶学者皆耳目不洪见闻不惯之辞也人只是这个人气只是这个气才只是这个才譬之金银铜鐡只是金银铜鐡炼有多少则器有精粗岂其于本质之外换岀一般以为絶世之美器哉故浩然之气百炼之血气也使世人争骛高逺以求之东扶西倒而卒不着实而适用则诸儒之所以引之者亦过矣亮方治少屋宇更无举头工夫而新媍急欲为其父遣人仓卒具此又未能究所怀秘书未必肯遽以为然更三五徃复则其论定矣亮亦不敢自以为是也秘书无惜极力铺张以见教论不到底则彼此终有不尽之情耳君举年大而学不止正则学识日以超颕非复向时建寕相见之正则也亮人品庸俗本非山水好乐此间亦无所谓山水可乐者且于平地妆点些子景致所谓随分春光是也徐子才常相见不独有可用之才而为学之意方笃亦甚思得一见长者但要岀不易耳渠本约有便即作一书偶亮遣人仓遽之甚不暇更于五十里外取书亮不敢拜寿之宣教专状计同台眷长少一一安宁过庭以此示之为幸新媍儿女附拜再四起居柑子一庵内有真柑五十枚乃是黄岩柑闻其味颇胜温州者亮亦不能别也大栗干者八斤随至轻凂尚幸笑留石天民此月二十三日赴上未曽得相见其贫日甚而有力者念之不以情今且得全家饱暖也百冗中西望武夷如欲飞动而祠禄之满又恐秘书复被牵岀一见定何时千万为世道崇护不任区区之祷

  与杨守三【陆九渊】

  违逺色咲倐尔经时洽闻讴谣益用乡德某自省事以来五十年矣不知几易太守其贤而可称者惟张安国赵景明陈时中钱伯同四人殆如晨星之相望可谓难得矣今执事临之又光于诸公邦人何幸虽然属者郡政不竞已甚积弊宿蠧殆难驱除滑吏豪家相为表里根盘节错为民蟊贼质之淳黠势之强弱相去悬絶本非对偶吏胥居府庭司文案宿留于邦君之侧以闲剧劳逸尝吾之喜愠以日月淹速尝吾之忘忆为之先后缓急开阖损益以蔽吾聪明乱吾是非而行其计豪家拥髙赀厚党与附会左右之人创端绪于事外以乱本贽结左证于党中以实伪事工为节目以与吏符合而成其说吾以异乡之人一旦而聴之非素谙其俗而府中深崇闾里之事不接于吾之目涂巷之言不闻于吾之耳被害者又淳厚柔弱类不能自明自达聴断之际欲必得其情而不为所欺此甚明者之所难也吾虽得其情彼尚或能为之牵制以格吾之施行吾断之速则文疎事漏而无以絶其辞吾求其详则日引月长适以生其奸况其是非曲直之未分而常有以贰吾之心疑吾之见变乱其事寔而其情亦未易得也一堕其计奸恶失所畏良善失所恃矣岂不难哉善恶之习犹阴阳之为消长无两大之理一人之身善习长而恶习消则为贤人反是则为愚一国之俗善习长而恶习消则为治国反是则为乱时之所以为否泰者亦在此而已开辟以来羲皇而降圣君贤相名卿良大夫相与扶持封殖者善也其所防闲杜絶者恶也明明在上者明此而已火在天下大有明之至也象曰君子以遏恶扬善顺天休命传亦有之为国家者见恶如农夫之务去草焉芟夷藴崇之絶其本根勿使能植则善者信矣夫子曰聴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使夫子生今之世为今之吏亦岂遽使人无讼哉易有讼卦其来久矣不能无讼岂惟今日若其聴讼之间是非易位善恶倒置而曰自有使人无讼之道无是理也舜之受终必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兠于崇山窜三苖于三危殛鲧于羽山而后天下咸服夫子之得鲁政必诛少正卯于两观之下而后沈犹氏不敢朝饮其羊公镇氏出其妻镇溃氏踰境而徙鲁之鬻牛马者不豫价遏恶扬善顺天休命前圣后圣其揆一也必使无讼之道当于聴讼之间见之矣君子之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遏恶扬善顺天休命此其存心也与后世茍且以逃吏责钩距以立威者岂可同年而语哉举斯心以加诸彼使善习日长恶习日消恶者屈善者信其无讼也必矣蒙照知之素辄効区区以禆万一

  上执政书【陆游】

  某官阁下文人之在天下用之徒以为用世之观太平之饰不用则亦已耳非如兵刑钱谷之吏不可以一日无也然为国者每每收取不忍弃去岂固为是不急哉葢天下之事惟此为最难非诚好之捐三二十年之勤耗心疲力雕瘁齿发饮食寝梦悲欢得丧一在于是者殆未易可以言工信工矣然且髙不足以为功名下不足以得财利尘编蠧简束而藏之幸世有知此道者叹息称工呜呼可谓钝哉以天下之勤苦为天下之至钝待千万中一二人之知此贤公卿以人物为己任者所以不忍弃也某小人生无他长不幸束髪有文字之愚自上世遗文先秦古书昼夜读思开山破荒以求圣贤致意处虽才识浅闇不能如古人迎见逆决然譬于农夫之辨菽粟葢亦专且久矣原委如是泒别如是机杼如是边幅如是自六经左氏离骚以来歴歴分明皆可指数不附不絶不诬不紊正有岀于竒旧或以为新横骛别驱层岀间见每考观文词之变见其雅文则缨冠肃袵如对王公大人得其怪竒则脱帽大呌如鱼龙之陈前枭卢之方胜也间辄自笑曰以此娯忧舒悲忘其贫病则可耳持以语人几何其不笑且骂哉诚不自意诸公闻之或以为可书生所遭如此虽穷死足以无憾矣然师慕下风而未得一望履舄此心歉然不敢遑寜恭惟明公道德风节师表一世当功名富贵之会而不矜践山林钟鼎之异而不变非大有得于胸中其何以能此夫文章小技耳然与至道同心闗捩惟天下有道者乃能尽文章之妙此某所以忘其贱且贫而愿有闻于左右也

  上虞丞相书【陆游】

  某闻才而见任功而见録天下以为当君子曰是管仲相齐卫鞅相秦之法耳有人于此才不足任功不足録直以穷故哀之天下且以为过君子则曰是三代之俗周公孔子之政也何也彼有才吾頼其才因以髙位处之彼有功吾藉其功因以厚禄报之上持禄与位以御其下下挟才与功以望其上非市道乎故齐秦用之虽足济一时之急而俗以大坏君子羞称焉若夫三代之俗周公孔子之政则不然无才也无功也是直无所用也无所用之人虽穷而死者百千軰何损于人之国哉自薄者视之尚奚恤君子顾深哀之视其穷若自我推以与之之不敢安也矜怜抚摩衣之食之曰彼有才有功者何适而不遇吾所急者其惟无所用而穷者乎此心父母也推父母之心以及于天下无所用之人非圣贤孰能哉谓之三代之俗周公孔子之政则宜故王覇之分常在于用心之薄厚而昧者不知也恭惟大丞相道学精深力量广大庶几以周公孔子之政而复三代之俗者浑浑巍巍不可窥测平时挟功恃才锱铢较计者皆自失退聴若某之虑不才无功流落十年乘隔万里而终未敢自黙特曰身之穷大丞相所宜哀耳某行年四十有八家世山阴以贫悴逐禄于夔其行也故时交友醵缗钱以遣之硖中俸薄某食指以百数距受代不数月行李萧然固不能归归又无得食一日禄不继则无策矣儿年三十女年二十婚嫁尚未敢言也某而不为穷则是天下无穷人伏惟少赐动心捐一官以禄之使粗可活某则可使具装以归又望外则使可毕一二婚嫁不頼其才不藉其功直以其穷可哀而已此气象自秦以来世以功利相高没不见者累二千年今始见于门下所愿持之不摇行之不疑则岂独某之幸哉

  上辛给事书【陆游】

  某官阁下君子之有文也如日月之明金石之声江海之涛澜虎豹之炳蔚必有是实乃有是文夫心之所养发而为言言之所发比而成文人之邪正至观其文则尽矣决矣不可复隐矣爝火不能为日月之明瓦釜不能为金石之声潢污不能为江海之涛澜犬羊不能为虎豹之炳蔚而或谓庸人能以浮文炫世乌有此理也哉使诚有之则所可炫者亦庸人耳某闻前軰以文知人非必巨篇大笔苦心致力之辞也残章断藁愤讥戏笑所以娯忧而舒悲者皆足知之甚至于邮传之题咏亲戚之书牍军旅官府仓卒之间符檄书判类皆可以洞见其人之心术才能与夫平生穷达寿夭前知逆决毫芒不失如对棊枰而指黒白如观人面而见其目衡鼻纵不待思虑捜索而后得也何其妙哉故善观晁错者不必待东市之诛然后知其刻深之杀身善观平津侯者不必待淮南之谋然后知其阿谀之易与方发策决科时其平生事业巳可望而知之矣贤者之所养动天地开金石其胸中之妙充实洋溢而后发见于外气全力余中正闳博是岂可容一毫之伪于其间哉某束髪好文才短识近不足以望作者之籓篱然知文之不容伪也故务重其身而养其气贫贱流落何所不有而自信愈笃自守愈坚每以其全自养以其余见之于文文愈自喜愈不合于世夫欲以此求合于世某则愚矣而世遂谓某终无所合某亦不敢谓其言为智也恭惟阁下以皋陶之谟周公之诰清庙生民之诗启廸人主而师表学者虽乡殊壤絶百世之下犹将想望而师尊焉某近在属部而不能承下风望余光则是自絶于贤人君子之域矣虽然非敢以文之工拙为言也某心之为邪为正庶几阁下一读其文而尽得之唐人有曰士之致逺先器识而后文艺是不得为知文者天下岂有器识卑陋而文词超然者哉狂率冐犯死有余罪

  与尉论捕盗书【陆游】

  某昨暮闻以逐盗遽岀虽小事亦有难处置者此十许人皆负重辟相与窜伏山林中昏夜伺便小刼比官知之则已分散跳匿无次舍旗鼓可以物色求无偏禆部伍可以策画破无粮可烧无巢穴可穷骤集忽散如鬼物然又实小盗官兵计其不能为甚害所以久不获也今未言能万一驯致大盗但无辜之民时时遭刼亦不可云细事方其刼时执缚恐廹计民之寃与遭大盗亦有何异今日偶见一退卒说此事颇若可采不敢效庸人以非职事故黙黙不以告卒言此十许人虽岀没合散不常似难遽获然昼必食夜必息得金帛必卖刼掠徃来至近亦须行四五里岂有都无一人见之之理葢自顷民言见贼官辄意其与贼通捕系笞掠久之无所得始释去是官自塞耳目为贼计则多为捕贼计则疎矣一二年来民间惩创此事虽与贼交臂而过归家噤黙不敢以语比邻而况于告官乎故官兵动息贼皆先知而贼虽近在十歩内官兵终不得知某思其言实中事情亦尝窃度之环三县弓手土兵为人几何逐捕十许贼连歳弗获不可不思其故也四境无事秋稼如云谁肯为贼囊槖者纵有亦不应人人皆然吾軰儒者当有大略愿足下旷然无疑于胸中不当效武夫俗吏但知守故常也夫战而献馘自三代以来用之不可谓非古然近世至贼杀平人以为功靖康建炎间不胜其弊始更制凯还勿献馘使将校列上功最而已繇是妄杀之祸十去八九然则三代圣人之遗法尚可改以便事而况近歳妄庸者所为乎自今有言见盗者当一切慰藉遣去即度其不妄或粗有补则又稍旌别之虽目前未得力但使人人敢言见贼贼踪迹益露势益穷蹙逺不过数月获矣足下试熟策之秋暑夜次自爱

  与魏容斋书【谢枋得】

  大元制世民物一新宋室逋臣只欠一死上天降才其生也有日其死也有时某愿一死全节久矣所恨时未至耳大元慈仁如天不妄杀一忠臣义士虽曰文天祥被奸民诬告而枉死后来寃状明白奸民亦正典刑其待亡国之逋臣可谓厚矣某虽至愚极闇岂不知恩所以寜为民不为官者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此天地间常道也有伊尹之道有伊尹之志则何事非君何使非民若伯夷柳下惠则自知不能为伊尹决不敢学伊尹矣自丙戍程御史将隆旨宣唤之意今第五次蒙大元以礼招徕上有尧舜下有巢由上有成汤下有随光上有周武下有夷齐其所以效虞人之死而不徃愿学夷齐之死而不仕者正欲使天下万世知大元之量可与为尧舜可与为汤武能使谢某不失臣节视死如归也兹蒙大叅相公拘管周先生道院日夜劳动録事司吏卒十余人乃坊正屋主监守岂非忧某之逃走耶某是男儿死即死耳不可为不义屈何必逃走大叅相公忧虑亦太劳矣先民有言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某兹蒙大叅相公缧绁而到大都以缞绖见留忠齐诸公且问诸公容一谢某聴其为大元闲民于大元治道何损杀一谢某成其为大宋死节于大元治道何益只恐前误大宋后误大元上帝监观必有报应诸公自无面目立于天地间某母丧未葬据礼经不可除服只当缞绖见公卿凶服不可入君如大元有命当歴冩江南官吏贪酷生灵愁苦之状作万年书陛下一聴进退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此其书中第二义也某自九月十一日离嘉禾即不食烟火今则并勺水一果不入口矣惟愿速死与周夷齐汉龚胜同垂青史可以愧天下万世为臣不忠者兹蒙颁赐仰见礼士之盛心某闻之食人之粟者当分人之忧衣人之衣者当任人之劳乘人之车者当载人之难某既以死自处度此生不能报答恩遇矣义不敢拜受所以钧翰台馈事件尽交还来使回纳使帑外郎又传钧旨云欲访问某何事某初志亦愿効一得之愚今则决不敢矣鲁有公甫文伯死其母敬姜不哭室老曰焉有子死而不哭者夫其母曰孔子圣人也再逐于鲁而此子不能从今其死也未闻有长者来内人皆行哭声闺中自杀者二此子也必于妇人厚而于长者薄也吾所以不哭君子曰此言岀于母之口不害其为贤母也若岀于妇人之口则不免为妬妇矣言一也所居之位异则人心变矣某义不岀仕者也今虽有忠谋竒计则人必以为妬妇矣恐徒为天下所笑惟相度容之

  却聘书【谢枋得】

  夷齐虽不仕周食西山之薇亦当知武王之恩四皓虽不仕汉茹商山之芝亦当知髙帝之恩况蒸藜含粝于大元之名地乎大元之赦某屡矣某受大元之恩亦厚矣若效鲁仲连蹈东海而死则不可今既为大元之游民矣庄子曰呼我为马者应之以为马呼我为牛者应之以为牛世之人有呼我为宋之逋播臣者亦可呼我为大元游惰民者亦可呼我为宋顽民者亦可呼我为大元之逸民者亦可为轮为弹与化徃来虫臂鼠肝随天付予若贪恋官爵昧于一行纵大元仁恕天涵地容哀怜孤臣不忍加戮某有何面目见大元乎某与太平草木同沾圣朝之雨露生称善士死表于道曰宋处士谢某之墓虽死之日犹生之年感恩感德天实临之司马子长有言人莫不有一死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先民广其说曰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公亦可以察某之心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

  文章

  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一

  (明)贺复征 编

  ○书二十七

  与窦先生书【元许衡】

  老病侵寻归心急廹思所以上请未得其门也迩来相从实望见教不意复有引荐之言闻之蹴踖且惊且惧邸舍中恳陈所以不可之故至于再三始蒙惠许违别三数日复虑他说间之不终前惠是用喋喋重陈向来恳祷不可意尝谓天下古今一治一乱治无常治乱无常乱乱之中有治焉治之中有乱焉乱极而入于治治极而入于乱乱之终治之始也治之终乱之始也治乱相寻天人交胜天之胜质掩文也人之胜文犯质也天胜不已则复而至于平平则文着而行矣故凡善恶得失之应无妄然者而世谓之治治非一日之为也其来有素也人胜不已则积而至于偏偏则文没不用矣故凡善恶得失之迹若谬焉者而世谓之乱乱非一日之为也其来有素也析而言之有天焉有人焉究而言之莫非命也命之所在时也时之所向势也势不可为时不可犯顺而处之则进退出处穷达得丧莫非义也古之所谓聪明睿知者唯能识此也所谓神武而不杀者唯能体此也或者横加己意欲先天而开之拂时而举之是揠苗也是代大匠斵也揠苗则害稼代匠则伤手是岂成已成物之道哉即其违顺之多寡乃其吉凶悔吝之多寡也生平拙学认此为的信而守之罔敢自易今先生直欲以助长之力挤之伤手之地是果相知者所为耶无益清朝徒重后悔岂交游之沉不足为之虑耶抑真以樗散为可用之材也相爱之深未应乃尔若夫春日池塘秋风禾黍夏未雨蚕老麦收冬将寒囷盈相积门喧童稚架满琴书山色水光诗怀酒兴拙谋或可以办此也是以心思意向日日在此安此乐此言亦此书亦此百周千折爱期得此而后已先生不此之助而彼之助是不可其所可而可其所不可也其可哉将爱之实害之万惟恕察言不能櫽括悚息待罪

  与乌叔备书【安熙】

  熙顿首再拜上启叔备尊兄侍史一别七年岂胜向仰人来获闻动静聊以为慰又闻春间尝以酒致疾虽已得愈然中情犹不能释然也即辰新秋犹热恭惟调摄有道侍履益以康佳矣然尊兄早亲有道笃志力行人望所属不可不重为此道保惜也愿兄留意更加慎节以迓新祉以慰友朋期望之意幸甚幸甚易说精要想已就绪丁亥集亦当脱藁恨不得陪侍左右侧闻髙论也熈一来此行及三载独学无友益以荒惰然随分读书小作程课玩心观理更于应事接物间体验警省亦略有效但觉悔尤山积日夕増惧耳四书集义精要近因读朱子文集对校一过尚多有疑误别纸録呈幸因书来以一言可否之使得有所据依也疑此书初脱藁先生未使学者校勘故多有此误虽非大义所闗然亦不可不订正也近因看诗传亦欲取朱子文集及语録之言凡渉论诗有与集传相发明者依精要例冩出以便初学亦似有益又尝病读春秋者只知读左氏而不读正经欲节取左氏传文议论叙事本末始终依仿通鉴纲目作小字注之经文之下以类相从各附本句凡左氏浮夸乖戾之语皆删去之秦汉以来大儒先生之言及诸家说可取者亦略节取附注其后庶观春秋者有以考传读左氏者亦知有经其大旨一以朱子为本而达于张程以求圣人之意不审髙明以为如何其它所欲言者甚众千里相望渺不可得极思向来承晤之乐复何时而可遂耶伏纸引领不胜驰情因便不惜痛加鞭策至幸至幸此固惟王仲安时相见渠读四书甚有得处时与之语亦多有警助去歳又得一王仪伯年二十五六曽从董宗道受四书诗书传好学不倦作文字亦可观歳一至中山时来晤语也

  上耶律中书书【元好问】

  四月二十有二日门下士太原元好问谨斋沐献书中书相公阁下易有之天造草昩君子以经纶伏惟阁下辅佐王室奄有四方当天造草昧之时极君子经纶之道凡所以经造功业考定制度者本末次第宜有成策非门下贱士所敢与闻独有一事系斯文为甚重故不得不为阁下言之自汉唐以来言良相者在汉则有萧曹丙魏在唐则有房杜姚宋数公者固有致太平之功而当时百执事之人毗助赞益者亦不为不多传记具在葢可考也夫天下大器非一人之力可举而国家所以成就人才者亦非一日之事也从古以来士之有立于世必藉学校教育父兄渊源师友讲习三者备而后可喻如修明堂总章必得楩楠豫章节目磥砢万牛挽致之材预为储蓄数十年之间乃能备一旦之用非若起寻丈之屋欂栌椳楔楹杙甍桷杂岀于榆柳槐栢可以朝求而暮足也窃见南中大夫士归河朔者在所有之圣者之后如衍圣孔公者旧如冯内翰叔献梁都运斗南髙户部唐卿王延州从之时軰如平阳王状元纲东明王状元鹗濵人王贲临淄李浩秦人张徽杨奂李庭训河中李献卿武安乐夔固安李天翼沛县刘汝翼齐人谢良弼郑人吕大鹏山西魏璠泽人李恒简李禹翼燕人张圣俞太原张纬李谦冀致君张德辉高鸣孟津李蔚真定李冶相人胡德珪易州敬铉云中李微中山杨果东平李昶西华徐世隆济阳张辅之燕人曹居一王铸浑源刘祁及其弟郁李仝平定贾庭扬杨恕济南杜仁杰洛水张仲经虞卿麻革东明商挺渔阳赵着平阳赵维道汝南杨鸿河中张肃河朔勾龙瀛东胜程思温及其从弟思忠凡此诸人虽其学业操行参差不齐要之皆天民之秀有用于世者也百年以来教育讲习非不至而其所成就者无几丧乱以来三四十人而止矣夫生之难成之又难乃今不死于兵不死于寒饿造物者挈而授之维新之朝其亦有意乎无意乎诚以阁下之力使脱指使之辱息奔走之役聚养之分处之学馆之奉不必尽具饘粥足以糊口布絮足以蔽体无甚大费然施之诸家固已骨而肉之矣他日阁下求百执事之人随左右而取之衣冠礼乐纪纲文章尽在于是将不能少助阁下萧曹丙魏房杜姚宋之功乎假而不为世用此诸人者可以立言可以立节不能泯泯黙黙以与草木同腐其所以报阁下终始生成之赐者宜如何哉阁下主盟吾道吾乐得贤才而教育之一言之利一引手之劳宜不为诸生惜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一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二

  (明)贺复征 编

  ○书二十八

  答章秀才论诗书【明宋濓】

  濂曰三百篇勿论已姑以汉言之苏子卿李少卿非作者之首乎观二子之所著纡曲凄惋实宗国风与楚人之辞二子既没继者絶少下逮建安黄初曹子建父子起而振之刘公干王仲宣力从而辅翼之正始之间嵇阮又疉作诗道于是乎大盛然皆师少卿而驰骋于风雅者也自是厥后正音衰微至太康复中兴陆士衡兄弟则仿子建潘安仁张茂先张景阳则学仲宣左太冲张季鹰则法公干独陶元亮天分之髙其先虽出于太冲景阳究其所自得直超建安而上之髙情逺韵殆犹大羮充铏不缀盐酰而至味自存者也元嘉以还三谢颜鲍为之首三谢亦本子建而杂叅于郭景纯延之则祖士衡明逺则仿景阳而气骨渊然骎骎有西汉风余或伤于刻镂而乏雄浑之气较之太康则有间矣永明而下抑又甚焉沈休文拘于声韵王元长局于褊廹江文通过于摹拟阴子坚渉于浅易何仲言流于琐碎至于徐孝穆庾子山一以婉丽为宗诗之变极矣然而诸人虽或逺式子建越石近宗灵运玄晖方之元嘉则又有不逮者焉唐初承陈隋之弊多尊徐庾遂致颓靡不振张子寿苏廷硕张道济相继而兴各以风雅为师而卢升之王子安务欲凌跨三谢刘希夷王昌龄沈云卿宋少连亦欲蹴驾江薛固无不可者奈何溺于乆习终不能改其旧甚至以法律相髙益有四声八病之嫌矣唯陈伯玉痛惩其弊专师汉魏而友景纯渊明可谓挺然不羣之士复古之功于是为大开元天寳中杜子美复继出上薄风雅下该沈宋才夺苏李气吞曹刘掩颜谢之孤髙杂徐庾之流丽真所谓集大成者而诸作皆废矣并时而作有李太白宗风骚及建安七子其格极髙其变化若神龙之不可羁有王摩诘依仿渊明虽运词清雅而萎弱少风骨有韦应物祖袭灵运能一寄秾鲜于简淡之中渊明以来葢一人而已他如岑参髙达夫刘长卿孟浩然元次山之属或以兴寄相髙取法建安至于大厯之际钱郎逺师沈宋而苗崔卢耿吉李诸家亦皆本伯玉而宗黄初诗道于是为最盛韩柳起于元和之间韩初效建安晩自成家势若掀雷抉电撑决于天地之垠柳斟酌陶谢之中而措辞俊逸清妍应物而下亦一人而已元白近于轻俗王张过于浮丽要皆同师于古乐府贾浪仙独变入僻以矫艳于元白刘梦得歩骤少陵而气韵不足杜牧之沉涵灵运而句意尚竒孟东野阴祖沈谢而流于蹇涩卢仝则又自出新意而渉于怪诡至于李长吉温飞卿李商隠段成式专夸靡蔓虽人人各有所师而诗之变又极矣比之大厯尚有所不逮况厕之开元哉过此以往若朱庆余项子迁李文山郑守愚杜彦之吴子华軰则又驳乎不足议也宋初袭晩唐五季之弊天圣以来晏同叔钱希圣刘子仪杨大年数人亦思有以革之苐皆师于义山全乖古雅之风迨王元之以迈世之豪俯就绳尺以乐天为法欧阳永叔痛矫西昆以退之为宗苏子美梅圣俞介乎其间梅之覃思精微学孟东野苏之笔力横絶宗杜子美亦颇号为诗道中兴至若王禹玉之踵微之盛公量之祖应物石延年之效牧之王介甫之原三谢虽不絶似皆尝得其髣髴者元佑之间苏黄挺出虽曰共师李杜而竞以已意相髙而诸作又废矣自此以后诗人迭起或波澜富而句律踈或煅炼精而情性逺大抵不出于二家观于苏门四学士及江西宗泒诸诗葢可见矣陈去非虽晩出乃能因崔徳符而归宿于少陵有不为流俗之所移易驯致隆兴干道之时尤延之之清婉杨廷秀之深刻范至能之宏丽陆务观之敷腴亦皆有可观者然终不离天圣元佑之故步去盛唐为益逺下至萧赵二氏气局荒颓而音节促廹则其变又极矣由此观之诗之格力崇卑固若随世而变迁然谓其皆不相师可乎苐所谓相师者或有异焉其上焉者师其意辞固不似而气象无不同其下焉者师其辞辞则似矣求其精神之所寓固未尝近也然唯深于比兴者乃能察知之尔虽然为诗当自名家然后可传于不朽若体规画圆凖方作矩终为人之臣仆尚乌得谓之诗哉何者诗乃吟咏性情之具而所谓风雅颂者皆出于吾之一心特因心感触而成非智力之所能増损也古之人其初虽有所沿袭末复自成一家言又岂规规然必于相师者哉呜呼此未易为初学道也近来学者类多自髙操觚未能成章輙阔视前古为无物且扬言曰曹刘李杜苏黄诸作虽佳不必师吾即师吾心耳故其所作往往猖狂无伦以扬沙走石为豪而不复知有纯粹冲和之音可胜叹哉

  上侯城先生第二书【王绅】

  向者不揣愚惑輙献瞽言于左右葢祈执事立言著书以振天下之聋肓情激于中不觉覼缕执事以为然耶谈笑纳之俾副其望可也以为非耶诃叱而麾斥之不为过也今既不遂其请顾乃赐答以千数百言若有所论辩者尤见执事之徳之弘不以言之不善而遗之独固守其谦撝而不变又且道之使尽其言者是岂绅之所敢望哉然而有不可已于言者故不得不终其说也执事惩扬雄王通之徒未明道而著书为无益于世遂欲躬颜子原宪之行俾黙黙无片简之可传而后已是犹惩人之病风而恶出畏人之溺水而却游也不其矫之太深而过情也哉且天之生圣人也岂特独厚其身邪亦将用其有余以备其不足尔观乎尧舜禹皋陶益之典谟髙宗汤武成康伊傅周召之训诰若孔子之所以删述曾子思孟之所以继绳其大要皆所以成已而成物也以是圣人虽不世出而斯道不终灭者以有斯文之足征也今执事又谓斯道近世大儒剖析刮磨具已明白纵著书不能加于孔孟故辞让不为是尤不可也且所谓成已成物之道六经已具载矣孔子无言可也而犹不忘于弟子之问答孔子大圣也其言该博无遗宜若无以加矣而曾子犹用心于大学子思亲承曾子之授且圣人之泽未逺可以忘言矣亦汲汲于中庸孟子时异端虽起茍举圣人之说而辟之亦可矣乃反复乎七篇之言至周元公道絶千数百载文献昭昭尚在也亦必以心得之妙笔而为书其后若二程子若张子若朱子若吕子軰莫不各以著书为事其余纷然作者不暇论彼诸圣贤者岂不知天下之道一揆也圣贤之至不可等也然且鳃鳃焉若此者所谓畏天命而悲人穷至人之心也今执事言行皆取则于贤哲顾独于斯而避之此绅之所以未晓也且执事之所以修于已者美矣而士之所以望于执事者亦至矣正宜寝不安席食不下咽拳拳夜以继日而图副人之望尚何暇恬居安处而俯与绅论辨去取乎哉惟执事深思而毋忽

  与苏先生【方孝孺】

  去年得叔度书已知执事念太史潜溪公之徳欲为论次遗事以传私心喜慰继以感泣旋闻从者校文关中不知归期何时而某卧病山中无由过栝苍路使欲致一书达所欲言至今未果自古圣贤君子道徳言行信于天下者如孔子孟子身没而言在者若无待于人之传然由门人弗图其传也后世史官无所凭信往往剿取异闻怪说以实其事或不知其姓字寿年之真读其书者至今以为恨其次若杨雄王通俱号一世大儒咸有所论著以发其藴蓄亦若不待人言而后信矣然雄以作美新媚莽受訾于世或者谓非雄所著殆后人依仿而为之通书称隋唐大臣皆其弟子识者谓多误妄疑非出于通之手若是者使其门人有所述以纪是非之实宁有纷纷异论哉惟其当时以为吾师之徳行文章自足以传而有轻视天下之意故天下之人得持此遗失而议之呜呼天地之大日月之明无所资于人而其行度徐疾盈虚之数犹必俟人纪之而后定彼以圣贤君子为无待于人之言不亦大过矣乎吾太史公逺宗孔孟以为学髙视雄通而有余其著书其制行其事君行道固已暴于四方而信于当时传于蛮夷之国而诵于缙绅当世虽未有发明之者亦无害其不朽也决矣苐其末年遭罹飞语一子一孙死于祸而家迁身放卒于异乡倘不得有道而能言者白其本心告之万世暧昧之谤人将憾之非特忠贤受抑于无穷且俾圣朝有知人未明之损岂细故哉宜乎执事有意于图之也千载之闲士之蒙诬受诳者何限逺则司马子长以言语被刑蔡邕以慨叹受戮近则程叔子有贪黩之谤洓水公遭奸党之名其它挤于险诐之人污于朋党之论生不得诉寃于朝殁不得返葬于里者不可胜计然其心迹卒光明于后世者赖有明士端人断以天下之公是非而不惑于流俗一时之私意大者辩其诬于史策小者表阡铭墓以示将来是以士有就死而不恨挫抑而愈光以有人发扬于后也今执事居与公同乡学与公同道于公有师友之义而公之自朝退休于家也属望于执事者甚厚且执事尝官太史而以论譔之作为已任于公之事而不有述焉何以解后人之疑正流俗之失而慰公之神灵于地下哉虽然公之心不期人之白已也忠义自信而且尝为人言事君犹事父与事天也父不可欺天不可怨顺受之而已矣每论古人遇贬窜而怨诽及为文过于愤激者深鄙薄之以为不达君臣之义其素所存者如此及乎临大故遭大祸视子孙之死夷然不少见颜面窜逐之至若返其乡次于江壖端坐而逝此其心岂以世之荣辱介意哉其信乎已者可以质之幽明而无怍考诸圣贤而不愧其于人之谤且誉若推之以为髙也抑之以为卑也安之而已矣身受其患尚无怨尤而于事行之白不白也复何较焉然而某之有求于执事而欲图公之传者非为公计也为诵公之文尊公之徳而欲尽知其平生之计也是则斯文鸟可已哉自公之亡天下无师后生小子自以为髙而议公者多矣然徐而视之如蚊蚋之羣忽已消而公固自若窃亦见其不量力而徒为尔哓哓也人之贤不肖固有定论文章之髙下亦然近时作者渐以稀阔在东南惟执事及徐教授耳徐公之文简质典重有浑然之气然推赡畅达言极论而不竭者实惟执事某往与太史公论斯事过辱特见许与而前軰三数公复从而推奬之然七八年痛自摧斥向时之可许与者尽矣人持所业殊与相见时异惟以体乎身见乎事有补乎圣贤而传之万世此鄙陋之志而亦太史公夙昔期望之意也执事可无以教我乎士气日卑学术日趋于污下某病废无聊无足负荷斯事矣惟执事善自谋以大宣正学上报国家下慰相知者之望心所欲言者无踰于此而当今可告以此言者惟执事耳故卒一言之

  答张廷璧书【方孝孺】

  辱寄诗五篇且诱之使决其可否足下之意良厚矣但足下之诗刻削森秀与世俗异味其辞信竒矣而有不然者盖古人之道虽不专主乎为诗而其发之于言未尝不当乎道是以雅颂之辞烜赫若日月雄厉若雷霆变化若鬼神涵蓄同覆载诵其诗也不见其辞而惟见其理不知其言之可喜而惟觉其味之无穷此其为竒也不亦大乎而作之者初非求为如是之竒也本之乎礼义之充养之乎情性之正诗足以昌其言言足以致其志如斯而已耳后世之作者较竒丽之辞于毫末自谓超乎形器之表矣而浅陋浮薄非果能为竒也稚子刻雪以为娱目之具当其前陈非不可喜徐而察之荡而无遗尚焉取其为竒也哉足下之为竒固非此类然旨近味漓乏和平醇厚之韵得非所质之本未甚充而从事于竒丽之末故耶不本之务而求攻于末是犹弃木之根而蟠其枝以为美欲其华泽茂遂弗可得矣故圣贤君子之文发乎自然成乎无为不求工竒而至美自足达而不肆也严而不拘也质而不浅也奥而不晦也正而不窒也变而不诡也辩而理澹而章秩乎其有仪煜乎其不枯而文之竒至矣然圣贤君子曷尝容私于其间哉盈而流激而发不求而自得者也足下于此固已知之矣而出言命意未免有艰苦涩滞之态者求于言而不求于言之所从出无惑乎其难也今天下学者靡靡焉惟习之所同潜窃阳剽无所顾忌以为能诗不可胜数欲其知所趋向由大路而不失驱驰之节者舎足下莫先焉而仆犹僭有所言多见其妄也虽然不知而妄言仆诚过矣使妄言而偶有益于人岂非好古者之所乐闻乎昔有贵人之子病蛊而求药于医医偶出其妻以毒鼠之药付之贵人之子服而且泄既而疾良愈自医者言之其药信妄矣自愈者言之孰知其妄与否乎仆尝怪风俗颓巧相师为佞至于朋友亦以谀恱为忠近得陈元采书殊有箴教之益切中吾病为之喜而不寐

  与郑叔度书【方孝孺】

  仆闻古之人未尝以文为学也唐虞夏商逺不可征然观于诗书数十篇中纪四代之功徳固若耳闻而目见至周制作大备孔子称其文特言其礼乐宪章之盛耳故雅颂之所陈诰命之所述易礼之所论著崒然而崇渊然而深炳然而章明肆然而易直端大斯谓之文矣而岂有意而为之哉譬如登泰山之巅极乎目之所至而水则江海淮泗山则鳬峄龟蒙周秦齐鲁滕薛梁郑卫赵韩魏人民之繁鲜土地之广狭皆得之于心故言之而不诬问之无不知泽中之夫升寻丈之丘而望焉所见不过东阡北陌鸡犬牛羊踪迹輙逞智以谈于人终不畅达而顺适何者所见髙下之不同也故人有知道与否而文何以异此自汉以来天下莫不学为文若司马相如扬雄亦其特者而无识为已甚夫屈原之离骚忧世愤戚呼天日鬼神至列之辞其语长短舒纵抑扬阖辟辩说恠异杂错而成章皆出乎至性忠厚介洁得风人之义然务以忠情达志非拘拘执笔凝思而为之也至于其徒寖失师意流于淫靡而相如与雄复慕而效之穷幽极逺捜辑艰深之字积累以成句其意不过数十言而衍为浮漫瑰恠之辞多至于数千言以示其博至求其合乎道者欲片言而不可得其至与泽中之夫何异哉自斯以后学者转相袭仿不特辞赋为然而于文皆然迨夫晋宋以后萎弱浅陋不复可诵矣人皆以为六朝之过而安知实相如之徒首其祸哉向非唐韩愈氏洗濯刮磨而力去之文殆未易言也仆少读韩氏文而髙其辞然颇恨其未纯于圣人之道虽排斥佛老过于时人而措心立行或多戾乎矩度不能造颜孟氏之域为贤者指笑目为文人心窃少之从总角輙自誓惩以为虽不易至孔子之堂奥而颜孟之事皆在所愿学者茍循其路而望其庐乌有不至哉复以欲知古人之道必识古人文字故时习章句凡有所感触亦间发之其意在明斯道非为文也而吾子猥誉其文为可观此仆之所深惧而不敢居者也虽然吾子见其可而称之乃爱仆之至而乐其有所成名岂有过哉顾失者仆耳仆奉先人之遗体二十有二年学虽未至而知其味者亦已数年矣而身不能由之口不能以告乃徒假纸笔为事宜乎吾子之以文称我也仆今而后其知过乎夫人不生则止生而不能使君如唐虞致身如伊周宣天地之精正生民之纪次之不能淑一世之风俗掲斯道于无极而窃取于文字间受訾被垢加以文士之号不亦羞圣贤负七尺之躯哉

  与王修徳书【阙名】

  承寄示古赋及杂诗数篇赋寓意深逺得楚人音节诗亦萧然有出尘之韵讽咏累日喜不自胜某向以安居饱食无毫髪及物之益妄不自度欲搜辑邑里遗事成一小书上以昭扬贤士君子之潜徳下以为劝于将来俾后生小子有所慕而为善葢举古闾师党正之职尔非敢妄窃褒贬之柄而冀其传也夫古人之传世者岂偶然哉其事足传矣其辞不能发之则不可传其辞与事称矣作者之道徳言行不足取信于世则虽传而人不之信今纵使有卓然宏伟可喜之绩付之无闻之人着以不闻之辞亦恐其卒归于泯坠而况耆旧沦丧之余闻其名者不知其事言其事者莫考其实而欲取信于无穷焉可冀乎是以尝为吾兄言其故而乆未成书者此也忠节孝友笃行之人既各为之传其它文学贵显者欲析而二之则其迹虽有隠显之殊而其志行学术初不相逺以仕者为宦达既非所以尊之俱目之曰儒林则亦有以政事称者今不敢僭为区别通谓之先达列传但以时世分先后而不以仕否为重轻窃意如是庶乎不失其序而无抑扬去取之嫌若夫治邑之大夫其有惠政及民如陈长官胡汲仲亦不可使其遗事日就亡失今为立良吏篇以处之凡名姓称于吏民之口者皆得附见焉然宋数百年厯贤令丞多矣世絶无所传闻往时纪风土者俱弃而不録今亦无所征而为之立传使其人皆若洪忠宣者由是而兴处显位立名绩于天下固不待此而传若不幸官仅止此疲其心思智力蕲一闻于来世而又不可得岂非可恨哉前所问数公不知曾得其事状否第宋末为文者矫陈腐之过喜以新竒乱事实如君家太常固未免此近访得太常为郑龙图墓铭至于官位亦以他名易之读之殊不晓其所居为何职所行为何事惟视之太息而已文之为文岂以此等新竒为好哉真不识其何说也夫文辞于学者至为浅事以道言之正不必求其新竒惟发人所未尝言之理则可谓之新非众人思虑之所及则可谓之竒如孔子之大传有圣人以来未之有也子思之中庸孟子之七篇有诸子以来未之有也周子之太极通书张程之西铭易传以至朱子之所论著有经说以来未之有也以其古所未有谓之新竒或可也然圣贤岂务为新竒哉其道明其徳盛其言不得不髙且美耳故夫外道徳以为文辞者皆圣贤之所弃者也近时自悼少时狂谬所好所业者不过记诵文辞而记诵不能博文辞不能工则又仅得其最陋者以是空言寖多絶无自得之味思一屏絶之而以颜曾所以自治者治其心为日稍久觉向时过阙愈众茍不早悟其非几老死瓮盎中与蚊蚋俱尽而不知天地日月之为大深可惧也吾兄前书有学无端绪之叹甚见进学之笃近世之浅陋者正坐易足而自髙耳未能执笔已斥颜柳不知晋人书法未能遣辞已呼苏子瞻为阿轼欲毁弃其文于孔孟之书未尝详读旬日已指程朱说经之误纷然辨驳不自愧耻此其人岂复知有天地日月也哉吾軰当深以之为戒求古人崇大之域而趋焉可也所欲言者无穷不为吾兄发之则无所发矣然不能详畧道一二林嘉猷在此静笃可喜不欲其专意为文辞尝痛与之言凡在此者亦皆知所向方但未知终竟如何耳近鲍民瞻来其为人有意于学俾且读四书以端其本知圣贤所言之要自当知其本末也乡里质美者不为少但不喜学故无由与之言使得数十軰错布一邑岂非美事邪有杂诗数首书遗嘉猷风味出所寄茅栗下如蹲鸱黄独不足适口然或有无味之味也久不执笔不复成字聊发一笑

  答刘养浩书【阙名】

  一自为别不复以书相问者六年患难忧苦何所不罹形迹几于相忘矣然梦寐中未尝不相会于萝山之下两溪之间也闲居独处追惟昔日贤豪之盛想其仪状言笑宛在目前徐而思之如风花霜叶存者无几吾兄于众人竞进之时虽若少抑而卒以此全人之得丧祸福倚伏之际孰非天哉而彼顾置喜戚于其间非惑耶孝孺出处兄想已知近于此理阅之愈熟居之愈安每观古之名士少遭挫抑则戚嗟怨悼若无所容者深病其无识退之柳侯文章虽髙然于此道未有所得殊可厌薄耳吾兄居得美地义门士友可以往来考质其学必进其视索居无徒者为何如第孝孺近来渐不喜为无用之文人有求者非甚不得已未尝与之于势要人尤不喜见杜门谢事欲成一二小书苦于疾疢未能有成年齿弥长大茍不求古归宿之地而效儿女子涂青抹红以自诳衰老将至矣欲安所之耶患疟患眼难于作字念相与之厚情不可遏聊一言之

  答许廷慎书【阙名】

  往在京师士人从濠上来者多能诵足下歌诗固已窥见胸中之一二去年在临海遇林左民张廷璧二子问足下言行滋详二子自负为竒才至说足下輙弛然自愧以为莫及也然后益信所窥之不妄近在王修徳所得所録文章数篇及手书深欲读之会仆家难作未果寓目輙引去重入京师道涂所行千余里恒往来于懐及到此获岁寒事记于友人家览数行而大惊喜命意持论卓卓不茍非流俗人所敢望也何足下取于天之厚至是邪斯文世以为细事然最似为天所靳惜其赋于人也铢施两较不肯多与得之稍多者便若为所记忆时时廹蹙督责不使有斯须佚乐意此理絶不可晓岂其可重者果在此耶不然何独忌此而恱彼耶如仆自揣百无所有以粗识数字大为所困当危忧兢悚时自誓欲以所能归诸造物甘为庸人而不可得足下幸安适无所苦而骎骎焉欲抉发竒秘以与造化争也然其取忌亦大甚矣得微亦蹈其所忌乎仆虽为斯文喜然窃以为非计之得也虽然君子顾于道如何耳宁论利害哉自古竒人伟士不屈折于忧患则不足成其学载籍所该大半皆不得意者之辞也然后世卒光明崇大又安知忌之于一时者非所以为无穷之幸而恱之于俄顷者非甚弃之耶此可为足下道聊以发笑且自解耳左民多称王微仲之贤恨无由见之适见其弟冕仲亦雅士当是吾軰之秀大不凡也仆侍祖母故来此其详有所难言

  与士修书【阙名】

  辱书重以诗集序见属意若罪其逋缓者此诚足罪也然仆于庸众人茍有所求皆不敢拒而亟畀之岂于足下而有所惜邪顾谓凡物处美恶之间者必待人言而后定足下之诗辟之夜光照乘委之道上亦知其为可寳矣茍又从数数然噪于其侧指于人以为寳不亦费于辞乎斯仆所以久而未作者以足下自足取信于世而然耳非果有所惜也今足下乃不以至美自居而若有取于无能之言何所取之异耶虽然世之有求于仆者非能真知斯文之足取也眩于好誉者之云而不自知耳天下之好文章者比肩而知言者无几人以斯文称于人者相望而能言者无几人能言而知人之言者足下是也然则足下虽无待于仆仆固将卒言之而况恳然属之乎仆之狂言今且出矣足下诚知言当有以复我无徒罪其迟而幸其得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二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三

  (明)贺复征 编

  ○书二十九

  答程伯大论文书【明朱夏】

  古今能言之士孰不欲雄峙百代之上而垂声乎百世之下哉然而卒抱竒志而不见泯泯以老死者何其多也岂非才识之不逮故不能成一家之言以至此耳三代之后卓然成一家之言者纔十数人而止其余皆磨灭澌尽则信乎得之于天者非超然而不羣则难乎其以文章自命矣比辱赐书大抵未能达夫雄深雅健之作而务为浮薄靡竟之文而已此甚不可也仆闻古之为文者必本于经而根于道其纪志表传记序铭赞则各有其体而不可以淆焉而莫之辨也至其发言遣辞又奚以剽贼为工哉今不本于经不根于道而杂出于百家传记之说则其立论不自其大而自其细固已自小矣尚何能与古人齐驱并驾哉老蘓之文顿挫曲折苍然郁然巉刻峭厉几不可与争锋然而有识之士犹有讥焉者良以其立论之驳而不能尽合乎圣人之道也今无苏公之才而立论又下苏公逺甚则何望其言之立而不仆焉古之用兵其合散进退出竒制胜固神速变化而不可测也至其部伍行阵之法则绳绳乎其弗可以乱为文而不法是犹用师而不以律矣古之论文必先体制而后工致譬诸梓人之作室也其栋梁榱桷之任虽不能以大相逺也而王公大人之居与浮屠老子之庐官司之署庶民之室其制度固悬絶而不相侔也使记也而与序无异焉则庶民之室将同于浮屠老子之祠亦可乎铸剑而肖于刀且犹不可斵车而肖于舟不尤以为迂且拘乎韩子之于文也惟陈言之务去今虽全未能如韩子亦宜少刋落矣乃悉古书竒字而驯集鳞次焉不几于天吴紫鳯颠倒短褐也耶苏子谓锦绣绮縠服之美者也然尺寸而割之错而钮之以为服则绨缯之不若今先生乃欲集羣英以为华为好其亦异于作者之见矣世有窭人为覩其邻之富也日夜攻钻而剽之幸而得其货宝财贿以为得计矣一日徼者获之则薾然盗也而至死不悟且役役焉割裂而缀缉之则其气固已薾然矣又何能浑浩如江河而有排奡之力哉故夫兰苕翡翠又鸟覩夫掣鲸也且古之为文非有心于文也若风之于水适相遭而文生焉故鼔之而为涛含之而为漪蹙之而为縠澄之而为练激之而为珠玑非水也风也二者适相遭而文生也天之于物也独不然乎纎者秾者丹者垩者莫不极其美丽而造化者岂物物而雕之哉物各付物而天下之巧莫加焉彼有昧于此者三年而刻叶且文犹乐也太古之音和平雅淡而风俗以淳人心以正桑间濮上淫哇烦趣而人心风俗荡而忘返使先生而与闻制作将安取乎则何独疑于文也先生教之曰茍无毛嫱西施之美质则不能不借夫粉黛之假以掩其陋是朽木可得而雕粪土之墙可得而圬矣无塩天下知其恶也被珠玑曳罗绮不足以欺天下之目使天下而皆瞽也则可奈之何天下之不皆瞽也先生殆未覩夫正色也先生又谓吾五常论其犹玄耶太玄拟易而作然易出于造化之自然而玄也者出于智虑之私而已故不能免夫牵合艰难之态先儒固已讥其劳且拙矣故今去雄千余年而卒无好之者今先生乃欲著书以拟玄吾恐其不堪为覆瓿用矣先生又谓吾尝作诗命其集曰胡卢且鲁论诗序言诗之用若彼其博也而先生直以资人之笑视古诗之风亦少贬矣此亦好怪之过也先生卒教之曰其观吾文也还以一言庶有以知君子之是是非非也宋之季年文章败坏极矣遗风余习入人之深若黒之不可以白当此之时非返之则不足追乎古先生之心自以为过之矣而乌知其异于彼也先生之文始欲其竒也而卒以拙始欲其丽也而卒以恶始欲其雄也而卒以弱其风格言论莫不叛于古矣则亦难乎摭而言之矣且先生既与吾异则仆虽言之而无当于其心矣仆欲挽先生于迷途则愿悉吐出其中之藴取韩孟文日夜诵之觉已之见与向者异焉然后一吐其辞庶有合乎仆于学废弃之日常多加以怠惰不力然于作者之风致窃有见焉故敢畧陈其说

  答梁孟敬书【刘永之】

  仆自屏居山谷絶罕人事乃得留心于经籍而独学之寡陋讲贯之无徒日乃以所为春秋本旨序呈之左右冀有以警策而正诸及奉还示大获所望词累数百言若将有取于愚瞽之作而教以其所弗逮者谨受赐矣然蒙固之见有未尽暴白而明谕之旨有不可不复者敢畧布之以终大贶焉执事之言曰诸如或日或不日称爵称人名之字之王之称天与否诸侯之列序与否大夫之登名与否皆因史之旧非圣人之意之所存三传之要诸说之凿朱子之驳之为善又曰信公榖之过求褒贬之详未免蹈先儒之谬此胡康侯之失也凡此所论度越老生宿儒万万弗疑又曰夫子言知我惟春秋罪我惟春秋知之者知其明王者之法也罪之者罪其彰乱逆之迹也夫春秋之为春秋明王法彰乱逆诚圣人之旨也然谓因鲁史之文而笔之传之其小有乖讹则修之完之使观者有所劝沮而王法由诸而明乱逆由诸而彰则可也若谓损益乎鲁史而明之彰之则弗可也夫圣人者岂尽异于人哉其徳则圣人也其不幸而不得其位则犹夫人之子也时无明王谁知宗予待之者曰季孟之间则犹夫人之臣也而所事之君则荒君也其君之卿大夫则僭室也以犹夫人之臣子而立乎荒君僭室之朝而私损益其国之信史而明王法而彰乱逆无乃弗可乎夫今之与古逺矣而其理弗异也设使有一孔子生乎今之世立乎今之朝非君之命与其职守而取今之国史而损益焉予夺焉褒讥焉而公示之人其乃不为僇民者鲜矣圣人对阳货则谨诺之过宋而微服焉居其邦不非其大夫其自称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夫岂以其圣而傲当世乎哉葢方是时各国之史亦莫不有人焉其立辞亦莫不有法焉赵穿之弑逆也而书曰赵盾弑其君则晋史之良也崔杼之弑逆也太史死者三人而卒书曰崔杼弑其君则齐史之良也之二国者有二良焉而况于鲁有周公之遗制与秉礼之臣者乎是故法之谨严莫过于鲁史其属辞比事可以为训莫过于鲁史其当世之治乱盛衰可以上接乎诗书之迹莫过于鲁史是以圣人有取焉谨録而传焉以寓其伤周之志焉其知者曰是不得已焉耳其不知者曰是匹夫也而暴其君大夫之恶于天下后世故曰知我者将在是罪我者将在是亦圣人之谦辞云耳夫岂曰改周制寓王法而托二百四十二年南面之权之谓哉仆故曰谓因乎鲁史而笔之传之而王法由诸而明乱逆由诸而彰可也谓损益乎鲁史而明之彰之则弗可也言之重辞之复必有大美恶焉此先儒之说也执事取之故曰首止之会盟葵丘之会盟皆再书也是美之大而详其辞也稷之会曰成宋乱刘单以王猛居乎皇尹氏立子朝而先之以王室乱皆复言焉是恶之大而详其辞也抑尝考之葢史策之实録而其纪载之体异焉耳其凡有五有据其事之离合而书之者有重其终而録其始者有重其始而録其终者有承赴告之辞而书之者有非承赴告之辞闻而知之而书之者此五者其凡也而皆所以纪实也或会而盟而同日是会之与盟合而为一事矣或会而盟盟而异日是会之与盟离而为二事矣合而一事则同书离而二事则异书固当然也夫首止之与葵丘也皆夏之会而秋之盟是离而为二事矣故再书焉此据其事之离合而书之者也践土之会美矣而盟不异书同日也平丘之会无美焉而盟则异书异日也皆实之纪也非美之大而详其辞也将书其取鼎也于稷之会则始之以成宋乱此重其终而録其始也既书曰宋灾伯姬卒也于澶渊之会则终之以宋灾故此重其始而録其终也会未有言其故者于之二者而言之特以明其所重也他如书寔来则先言州公如曹书齐侯伐北燕则遂书曁齐平皆是物也子朝之乱叔鞅至自京师而言之未知其孰是焉故曰王室乱此非承赴告之辞闻而知之而书之者也刘单以王猛居于皇则来告矣敬王居翟泉而尹氏立子朝则来告矣此承赴告之辞而书之者也他如程子之传例有曰将卑师少例书人此承赴告者也不知将师名氏多寡亦书人此闻而知之者也皆实之纪也非恶之而详其辞也曰言之重辞之复必有大美恶者焉先儒之过也且夫其名也着乎简册其迹也昭乎万世不必言之重也而皆知夫首止之为美矣不必词之复也而皆知夫稷之为恶矣故曰因乎鲁史而笔之传之而王法由之而明乱逆由之而彰也程子曰春秋大义数十炳如日星乃易见也其微辞隠义时措得宜者为难知也夫所谓炳如易见则然矣其曰隠微而难知果何谓哉圣人将昭大辨于万世顾乃有隠微难知之义是未免蹈前儒之失也杜预曰言髙则旨逺辞约则义微程子韪之则所谓隠微者犹是矣然则易之彖辞将非圣人之制作乎论语之答问将非圣人之言词乎何彼之平易显白而此之微隠难喻仆之愚不敢以为然也虽然程子之传有舎乎褒贬予夺而立言者则非先儒之所及也若胡康侯之学术正矣其议论辨而严矣其失则承乎先儒而甚之者也朱子尝曰有程子之易又曰可自为一书谓虽言理之精而非经之本旨也若胡氏之春秋其自为一书焉可也夫时有逺近则史有详畧史有详畧则辞有同异此甚易晓也若自文以上日食有不书日者文以下悉书日焉自文以前君行八十书至者十七文以后君行九十书至者六十四是也执事所谓随时而观经此诚善也而公羊子曰所见异词所闻异词所传闻异词何休曰所见之世其君父尤厚故多微词焉所闻之世思王父少杀故讳亦少杀焉所传闻之世思髙曾又少杀故弗之讳焉甚乎其陋矣陈傅良曰隠桓庄闵一书法也僖文宣成一书法也襄昭定哀一书法也夫不曰史之有详畧而曰圣人随其时而异其书焉其贤于公羊者几希大较说者之失有三尊经之过也信传之笃也不以诗书视春秋也其尊之也过则曰圣人之作也其信之也笃则曰其必有所受也其视之异乎诗书也则曰此见诸行事也此刑书也夫以为圣人之作而传者有所受则宜其求之益详而傅会之益凿也以为见诸行事以为刑书则宜其言之益刻而煅錬之益深也以为美则强求诸辞曰此予也此予也圣人之微辞也或曰圣人之变文也一说弗通焉又为一说以护之一论少窒焉又为一论以饰之使圣人者若后世之法吏深文而巧诋蔑乎寛厚之意此其失非细故也今仆之愚曰其文则鲁史其义则彰善而瘅恶冀述而传于后则以删诗定书赞易同其狂僭而为传也则直释其义其善者曰如是而善其恶者曰如是而恶无褒讥予夺之说其区别凡例则主程子其纲领大意则主朱子其三传则主左氏以杜预说而时核其谬妄其诸家则无适主取其合者去其弗合者如是而已窃以谓使圣人因乎鲁史焉则愚之说固已得矣使圣人而自作焉亦当据事而直笔之必不如先儒之云则愚之说亦蔑甚乖刺焉其自信者如此然犹以其考之也未浃洽焉其讲之也未贯通焉姑优柔之而姑反复之寛之以岁月而后可就也日序之言不足以尽意而明谕之懃恳不敢不复而辞不可殚也輙言其大都如此于戏舎执事其亦曷言之而曷听之乎超卓之识特达之见尚克示之幸甚

  与行在户部诸公书【周忱】

  伏闻治民之道在于禁惰游以一其志劝耕稼以敦其本葢惰游禁则土著固而避劳就逸者无所容耕稼劝则农业崇而弃本逐末者不得纵由是赋役可均而国用可足茍或不然则户口耗而赋役不可得而均地利削而国用不可得而给先王制六乡六遂之法以维持其民而均其土地者正谓此也迩者皇上念天下人民有因饥窘逃移者累降勅旨设抚民之官颁寛恤之条令天下郡邑招而抚之诸公颁布奉行克谨无怠天下之民感戴宏恩扶老携幼竞返桑梓惟独苏松之民尚有逺年窜匿未尽复其原额而田地至今尚有荒芜者岂优恤犹未至乎凡招回复业之民既蒙蠲其税粮复其徭役室庐食用之乏者官与赈给牛具种子之缺者官与借贷朝廷之恩至矣尽矣如此而犹不复业者亦必有其说焉葢苏松之逃民其始也皆因艰窘不得已而逋逃及其后也见流寓者之胜于土著故相煽成风接踵而去不复再怀乡土四民之中农民尤甚何以言之天下之农民固劳矣而苏松之民比于天下其劳又加倍焉天下之农民固贫矣而苏松之农民比于天下其贫又加甚焉天下之民常怀土而重迁苏松之民则常轻其乡而乐于转徙天下之民出其乡则无所容其身苏松之民出其乡则足以售其巧忱尝歴询其弊葢有七焉何谓七弊一曰大户苞荫二曰豪匠冒合三曰船居浮荡四曰军囚牵引五曰屯营隠占六曰邻境蔽匿七曰僧道招诱其所谓大户苞荫者豪势富贵之家或以私债凖折人丁男或以威力强夺人子息或全家佣作或分房托居赐之姓而目为义男者有之更其名而命为仆隶者有之凡此之人既得为其役属不复更其粮差甘心倚附莫敢谁何由是豪家之役属日增而南畆之农夫日以减矣其所谓豪匠冒合者苏松人匠丛聚两京乡里之逃避粮差者往往携其家眷相依同往或创造房居或开张铺店冒作义男女壻代与领牌上工在南京者应天府不知其名在北京者顺天府亦无其籍粉壁题监局之名木牌称髙手之作一户当匠而冒合数户者有之一人上工而隠蔽数人者有之兵马司不敢问左右邻不复疑由是豪匠之生计日盛而南畆之农民日以衰矣其所谓船居浮荡者苏松乃五湖三泖积水之乡海洋海套无有涘涯载舟者莫知踪迹近年以来又因各处闗隘废弛流移之人挈家于舟以买卖办课为名冒给邻境文引及河泊所由帖往来于南北二京湖广河南淮安等处停泊脱免粮差长子生孙不识乡里暖衣饱食陶然无忧乡都之里甲无处根寻外处之廵司不复诘问由是船居之丁口日蕃而南畆之农夫日以削矣其所谓军囚牵引者苏松竒技工巧者多所至之处屠沽贩卖莫不能之故其为事之人充军于中外卫所者輙诱乡里贫民为之余丁摆站于各处河岸者又招乡里之小户为之使唤作富户于北京者一家有数处之开张为民种田于河间等处者一人有数丁之子侄且如淮安二卫苏州充军者不过数名今者填街塞巷开铺买卖皆军人之家属矣仪真一驿苏州摆站者不过数家今者连甍接栋造楼居住者皆囚人之户丁矣官府不问其来厯里胥莫究其所从由是军囚之生计日盛而南畆之农夫日以消矣其所谓屯营隠占者太仓镇海金山等卫青村南汇吴淞江等所棋列于苏松之境皆为边海城池官旗犯罪例不调伍因有所恃特赐豪强遂使避役奸氓转相依附或入屯堡而为之布种或入军营而给其使令或窜名而冒顶军伍或更姓而假作余丁遗下粮差负累乡里为有司者常欲挨究矣文书数数行移卫所坚然不答为里甲者常欲根寻矣足迹稍稍及门已遭官旗之毒手由是屯营之藏聚日多而南畆之农夫日以耗矣其所谓邻境蔽匿者近年有司多不得人教导无方禁令废弛遂使蚩蚩之民流移转徙居东乡而藏于西乡者有焉由彼县而匿于此县者有焉畏粮重者必就无粮之乡畏差勤者必投无差之处舎瘠土而就膏腴者有之营新居而弃旧业者有之倐往倐来无有定志官府之勾摄者因越境而有所不行乡村之讥察者每容情而有所不问由是邻境之客户日众而南畆之农夫日以寡矣其所谓僧道招诱者天下之寺观莫盛于苏松故苏松之僧道弥满于四海有名器者因保举而为住持初出家者因游方而称挂■〈土答〉名山巨刹在处有之故其乡里游惰之民率皆相依而为之执役眉目清俊者称为行童年纪强壮者名为善友假服缁黄伪持锡钵或合伴而修建斋醮或沿街而化縁财物南北二京及各处镇市如此等軰莫非苏松之人以一人住持而为之服役者常有数十人以一人出家而与之幇闲者常有三五軰由是僧道之徒侣日广而南畆之农夫日以狭矣凡此七者特举其大畧而天下郡县此弊俱无纵使有之亦未必有如此之甚此等之人善作巧伪变乱版图户口则揑他故而脱漏田粮则挟他名而诡报惰游已乆安肯复归田里从事耕稼况其缺乏税额累累加配见在之户其中颇有智能者见其得计亦思舎畎畆弃耒耜而效其所为惟愚騃无用之人方肯始终从事于农业然坐受其弊亦岂无避免之心乎凡天下之事不可有一人之侥幸茍有一人侥幸而获免则必有一人不幸而受其弊苏松侥幸之民如此其多则不幸而受其弊者从可知矣是宜土著之农夫日减月除而无有底止矣忱尝以太仓一城之户口考之洪武年间见丁授田十六畆二十四年黄册原该六十七里八千九百八十六户今宣徳七年造册止有一十里一千五百六十九户核实又止有见户七百三十八户其余又皆逃絶虚报之数户虽耗而原授之田俱在夫以七百三十八户而当洪武年间八千九百八十六户之税粮欲望其输纳足备而不逃去其可得乎窃恐数岁之后见户皆去而渐至于无征矣是皆游惰不禁耕稼不劝故奸民得以避劳就逸弃本逐末如前之所云者诚宜立法以检制之抚民之官固未易以招之也愚以钝驽之才滥叨重寄昼夜劳心莫知所措伏望该部列位卿相与在朝公卿大臣详加讲究明白奏请将苏松等府逃移人户不拘通例别立一法以清理而检制之庶几户口可增田畆可辟税粮可完忱事出激切不觉覼缕之至惟冀详察而恕其狂妄幸甚

  奉少傅东里杨先生书【罗肃】

  少傅兼兵部尚书华葢殿大学士东里先生阁下仆闻探虎穴者必犯其怒蹈层渊者必捐其躯此理势之必然古今之通义虽三尺童孩犹知之况于读父书数十行识道理二三事入则侍讲经筵出则职司风纪者乎然志士委沟壑而不顾者由其所守不易故仆至愚至陋虽不能古人志而舎生取义亦所甘心焉此所以虽尝以言事被斥而爱君之心犹不能不惓惓于今日也然论者必将指而议之曰斯人也好竽鼓瑟者与抑亦出位而思者与不然则亦三伏光范门之流也噫是乌足以知汝敬哉夫以太平盛世风雨时人民安海宇宁谧固无可言者矣况乎圣天子具尧舜之资而臣邻弼直皆皋夔之軰又奚俟某一言哉然势有闗于宗社之重事有系于天下苍生之大则亦不敢畏论者之口而避蹈渊探穴之危也用敢熏沐缄辞以致愚衷万一惟先生进而教之窃闻太祖髙皇帝提三尺剑不阶寸土界羣雄以中立处必争之要地间闗展转二十余年于是西举伪汉东殱吴越南狥交广北定中原夫然后受天明命奄有四海开万世太平之基呜呼创业之难夫岂汤武所可拟伦哉自是厥后天无烈风淫雨野有瑞麦嘉禾海岳効灵诸物之福毕至而未闻髙皇帝代天子民之心少有暇豫也迨至太宗文皇帝始之以内难继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栉风沐雨躬擐甲冑一战而幽蓟平再战而齐鲁服三战而淮甸清四战而奸谀就诛反侧以安夫然后大安宗社再造寰区绍开中兴之鸿图弘建无前之伟绩呜呼继统之不易夫岂周宣汉光所能仿佛哉自是厥后四方风动万邦咸宁祥麟贡于南郊龙马产于东海可致之祥毕书诸简亦未闻文皇帝敬天勤民之心少有豫怠也夫以二圣创业垂统如是其盛顾何求不得何欲不遂而兢兢业业惟怀永图穆穆皇皇以成至治是以六七十载间风醇俗厚上下化之圣子神孙得以享太平之福于悠乆也夫何仁宗昭皇帝嗣大宝位未及朞月而奄弃羣臣四海之人若丧考妣衔哀抱痛以迄于今若此者讵天意耶憸邪幸进之徒挟迂怪之术售金石之方以求宠荣冨贵而致是也然而朝廷不知罪台宪不以言遂使此軰得志当时而宾天之诏遽下矣仆闻诏惊怛五内分摧惝怳凄愤不自知其心之恸哀之深也而忠肝义气之激烈斩焉衰服害究厥衷窃思去冬仆愚戆封章应诏言渉不敬正名定罪万死犹轻而昭皇帝念其愚闇怜其孤直以为言虽未足采听而心实可矜怜于是弘天地之量寛雷霆之诛宥其闲散之愆锡以清要之职俾得居言路近耿光以对扬休命厚徳深仁海涵春育抚躬循省思报何由幸赖圣天子以圣继圣恪遵成宪尚冀得少罄蝼蚁之诚薄効犬马之报庶上不负先帝任御史之意下不负平生之愿也然而渉月累旬犹乃缄口结舌卒无所言何哉良由圣徳日新圣化日广深有契于太祖太宗创业垂统之心又有皋夔軰匡直辅翼有如先生者也夫惟皋夔其任则必皋夔其心皋夔其心则必尭舜其君矣当今之时舎先生其谁哉此仆之所以不言者非惟有所不敢亦且恐蹈越爼之诮也及今亟欲以微事上言然又恐终蹈未信而諌之戾是以彷徨彳亍缄封数四几至竟达空函然而愚衷所激终不忍在弦之矢而不发也伏于今年六月覩车驾往天寿山躬谒二陵京师之人无有大小拜手稽首瞻望咨嗟以为圣天子大孝将以称殷礼展明禋而勤孝思也虽仆之愚亦谓谒陵礼毕不过涣发玉音命所司赉徭役勤事工覃恩泽然后整驾遄归以奉皇太后朝夕而慰士庶欢迎之心宁有他事耶既而道路喧传乃谓礼毕即较猎讲武且云先驱未成列车不迨驾而天闲龙马已载道矣若此者岂祖宗之心与又云此时扈从惟额森托噶与其徒数百人肆豺狼之贪争狐兎之利风驰电掣倐去忽来操弓矢纵钳勒以驰逐先后罔知白矢之义不识逐左之恭其气凭陵其势猝勃而狙诈狂狡尤难名状仆闻此言心悸胆落疑信相半而传者如出一口仆以为搜苖狝狩固有国之常经而讲武农隙亦盛世之先务然未闻谒未就工之陵而与降人较猎于山谷间也矧额森托噶者言语之不通衣服之殊制本无干城腹心之可寄又况行止举动之不驯以弧矢为生计以杀戮为耕耘万有一不虞虽悔何及哉且斯人固不可以恩义施若其少知恩义则当亲其族类以居其地矣今既背其所亲捐其所居又乌能保其异日不见背于我哉且其来也非其本心其留也廹于威势夫以形反侧之相袵黠猾之谋安可使之先后疏附耶传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信矣而犹宠异之若是岂非圣天子推赤心置其腹使之渐摩仁义耶然垂堂之戒衔橛之虞在先生则不可不为之深虑也且夫出警入跸岂徒为观美哉先生四朝耆臣二圣元辅于此而不言则谁得而言之此仆所谓势有闗于宗社事有系于天下苍生者正谓此也仆于驭强敌之事尝言之文皇帝文皇帝以为迂又尝陈之昭皇帝昭皇帝以为愚然仆自以为不迂不愚茍循其策而行之则朝家得怀逺之义而逺人拜来归之恩矣怀之将如何亦曰散其部落厚其赐予迁之迤南择便好田地以处之属之卫所解其甲兵而不以事任之夫如是虽突厥之强匈奴之盛獯鬻之大亦不得肆其豺狼之暴矣尚何衔橛之虞垂堂之戒仆尝以为额森托噶者处之京师且不可今乃宠之以扈卫之近以为名之六师且不可今乃赐之弓劔俾得侍卫圣躬于道路此仆之所以亟欲与先生言之而足五及门卒未遂一面虽然方今柱石之臣可言者非一人而皆礼絶百僚且无交际之雅先生尊则师也亲则斯文骨肉也又相从楮研有年故凡忠义所激惟某得以言之于先生惟先生得以所言达之于上也先生茍不鄙弃之仆又尚敢缄嘿有所避忌哉仆知此言达则死罪虽然与其不言而死以同草木朽腐孰若言之而毙之为愈乎况于圣天子至仁至圣或矜其愚直而赐之不死乎此所以于推鞠之顷汲汲然书之灯下以陈先生之前者诚以夜来太阴之薄蚀天意或者垂象以为此等先戒也不然何以变易如是其速哉夫以天象之变异于上者如此人事之乖于下者如彼人皆知惜之岂先生独不知耶昔李文靖公以天子春秋鼎盛日取四方水旱灾异上之其意葢欲致警戒于其君以潜消其土木祷祀之心耳夫以文靖辅导庸主犹若此况于不为文靖者乎而况于圣神在上者乎夫以先生之学该乎古今先生之徳并乎古人而先生之禄之位又称是已于此而不言不可也传曰伊尹耻其君不为尭舜诗曰衮职有阙仲山甫补之先生今之仲山甫也今之伊尹也等而上之实今之皋夔也又安可以古人不相及辞也先生茍不以书付之水火特加茹纳以时言之则岂徒仆之幸而后之人皆将曰仁哉杨少傅之能容物也如此贤哉杨尚书之能忠于其君也如此又将曰汝敬之愚直能忠于所事也如此能不避祸患如此若是则杨氏之忠节不惟有光于将来而仆之家声亦庶几其不堕也若徒缄嘿素餐使后之人谇曰斯人也而有斯职也则弘化寅亮之职固将有负于先生汝敬乌用任御史哉临楮覼缕不胜恳切之至即辰冬冷未间冀为时自爱不具

  答髙雪篷书【陈所有】

  雪篷来教咏史诸什诚确论也乃谓张浚不可与安石同传此特因袭之见耳岂知春秋大义覆国者罪无赦乎夫安石病在不省事而执拗张浚病在练事而媢嫉执拗者施之平居则蠧政国必削媢嫉者处之艰歩则妨才国必危其殆我子孙黎民埒也雪篷其知医乎医者之术二摄生起死而已矣摄生者主卫元起死者主辟邪宋熈宁间二祖三宗徳泽汪濊如人父母无恙安石不以五榖摄生之物膳也乃进金石燥剂以痿痹四肢而销铄其元气逮建炎绍兴秦桧怀酖汪黄握堇海宇寒心李纲赵鼎宗泽虞允文曲端岳鹏举诸人即起死之扁鹊华陀也浚为赵氏爱子知酖医而不能逐良医在旁又恐其夺吾国手之名顾两谢之闭门自作聪明按方下药其害速于堇酖嗟嗟过江事势如人消渇劳瘵奄奄气息尚能当此冨平淮西符离三剂哉许世子不尝药春秋书弑严诛心也浚不知医又不迎医忌贤能不揣才力急功名不恤利害智闇于知人性坚于拒諌逐李斥赵忌飞杀端刚愎自用引进庸佞出师屡挫益增中国之羞专宠两朝空负长城之寄说者谓渡江士大夫以诸葛公比浚此非南轩之门人则枢府之故吏而优孟拟叔敖曾不足供傍观者之一嗤来教又云方髙宗朝南轩方弱冠如何责以荐贤进能尝考隆兴元年敬夫登朝叅谋幕府符离之役不劝乃公用贤纳策竟用邵宏渊取败敬夫又曰符离师溃惟存帐下十人栻终夕彷徨家君方熟寝鼻息如雷呜呼君父尫羸疾势如此岂臣子从容鼾睡时邪不过以江南块土为功名之孤注奋臂大呼试一掷尔较之志决身殱鞠躬尽瘁者方寸何如胜质之史不攻自破也按戴仲培氏鼠璞载魏公乃黄潜善客胡珵则李纲客也魏公附潜善孙觌奏胡珵笔削陈东书欲使布衣操进退大臣之权几至召乱遂以讽谕狂生规摇国是将珵编斥使建炎果用东言必无渡淮航海之事觌潜善不足道也深为魏公惜之夫仲培宋人也耳之熟矣鼠璞所载当为信史据此一事则其心术之险巇可怖哉大学着个臣度量之寛狭即系国家之兴覆张浚媢嫉自用名虽正而实则邪身虽勤而道则悖冝乎宋事之不终也君子不以成败论人物惟按是非定功罪耳元儒掲徯斯极诋其过朱文公晩年深悔撰状失实葢事乆而论始定执事因袭常谈未究故实谓徳逺愈于王介甫能不为董狐之所诮哉愿反复宋史一细弹之

  上陈芳洲执政书【朱鉴】

  迩者钦奉明旨天佑下民作之君实遗安于四海父有天下传之子斯固本于万年仆窃闻之有未安者前至尊蒙尘在外宗社危疑之际非得长君人心未定此周公所以辅成王不得已也今而曰长子更封为沂王一节仆未见其可也且太子仁孝天下臣民之所共知公侯驸马伯与夫在廷文武臣僚之所共立布告天下咸使知悉既不能立之以正南面又可易而更封之乎及夫至尊銮舆既归厯数有在论骨肉之亲则当避位居潜以全手足之情论尊卑之分则当固让归藩以尽君臣之义柰何不此之思反为幽闭之计日膳既已节其珍羞宫墙又何增其雉堞意固防微情实违天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论元声书【杨濂】

  承惠寄校正两山先生李公律吕书即其黄锺三寸九分筭之由十一月之黄锺至十二月之大吕增六分由大吕至正月之太簇增九分由太簇至二月之夹锺增九分由夹锺至三月之姑洗增九分由姑洗至四月之仲吕增九分由仲吕至五月之蕤宾增九分由蕤宾至六月之林锺减六分由林锺至七月之夷则减九分由夷则至八月之南吕减九分由南吕至九月之无射减九分由无射至十月之应锺减九分由应锺复回十一月之黄锺减九分其所增皆以九分而所减亦皆以九分惟黄锺之于大吕蕤宾之于林锺其所增减比之他律不同然实各有至理葢大吕当五阴之盛一阳始生则是阳虽进而尚弱林锺当五阳之盛一阴始生则是阳虽退而尚强固宜其增减仅得三分之二也律管长短一本阴阳升降之气所谓律厯同道于此乃见执事书序髙文所谓黄锺三寸九分升阳渐益至蕤宾而得九寸归阳渐损至黄锺仍得三寸九分所谓三分损一者以对待言隔八相生者以正征言与夫所谓喉腭舌齿唇之声证宫商角征羽之音凡书之要一一拈出以示人可谓透其闗键而得三昧矣今以司马迁黄锺九寸上下相生损益算之黄锺至大吕减六分竒大吕至太簇减三分竒太簇至夹锺减五分竒夹锺至姑洗减三分竒姑洗至仲吕减五分竒仲吕至蕤宾减三分竒蕤宾至林锺减二分竒林锺至夷则增四分竒夷则至南吕增二分竒南吕至无射增四分竒无射至应锺增二分竒应锺至黄锺增四寸三分竒厯家二十四气每气筭之不差毫忽若一气短二分竒又一气短三分竒又一气短四分竒又一气短五分竒又一气短六分竒又一气短四寸三分竒则月之大者过于三十日月之小者不及二十九日不惟无以成岁而律管候气亦不可用矣阳气自冬至后以渐而升而律反减则气有余而管不足阳气自夏至后以渐而降而律反增则气不足而管有余其亦背驰之甚哉谓司马迁之差其差处正在于此谓李书之得其得处正在于此至于从前宫羽之舛此清浊之逆施正由黄锺一差诸谬所必至者而不俟于言也濂尝见歙人鲍泰希止着天心复要书以明厯大概气朔八十年一齐厯家毎岁二十四气于时之八刻中往来无定鲍书所排节气之交皆有定刻中气之交亦有定刻如冬至乃十一月之中气定在十二时之五刻岁岁如此余气之定在某刻者亦然朱子谓厯有一定之法后人不知只是赶趂天之行度然则鲍书岂非有一定之法而如是哉知厯者得之则亦可以推算矣尝以今厯气朔较之相去特五六时却是亘古亘今如此实万年厯也鲍书谓郭守敬之法未是守敬法即今厯法我朝仍胜国之旧未尝改也厯自汉以来亦皆不得其传审如李书则虽律自汉以来亦皆不得其传而此二人者之独见如此谓非天授不可也方今圣人在上必有轩辕命伶伦放勲命羲和之盛举惜无以二书献之阙下者其所系岂细故哉濂于西山蔡氏书尝为之律吕算例于郭守敬法亦尝为之缀算举例然不过为二家之注脚亦终于聚鐡铸错耳濂于李书窥见一斑半点安敢肆然輙加语于其上哉尚冀执事之见察也鲍书并往执事聪明过人有入手处幸有以教我

  与李西涯论歴代通鉴纂要书【谢铎】

  夫法古求治固圣主望道未见之盛心稽古陈谟亦人臣纳约自牖之素志而诸老先生乃以编纂之任分委某等此又古者大臣以人事君之义某虽驽下敢不黾勉从事窃尝闻之朱子之言曰古史之体可见者书与春秋而已春秋编年通纪以见事之先后书则每事别纪以具事之首尾葢当时史官既以编年纪事于事之大者则又采合而别纪之若二典所记上下百有余年而武成金縢诸篇其所记载或更数月或歴数年故左氏之于春秋既依经作传而又别为国语以记其事亦此类也某愚窃谓今之纂要合无先为编年略如春秋左传之例而又每事别记以彷佛书与国语之例庶几统绪可正事体不遗葢统绪莫大于创业守成而事体莫要于知人立政一览之余诚知歴代创业之艰难与夫守成之不易凡其统绪所在孰为正而可法孰为不正而可戒某君以用某人行某政而治某君以用某人行某政而乱邪正治乱之间惕若覆车之在前俨乎髙山之可仰则所谓宏纲要义足为监戒可以禆益宸聪恢弘治化者端在是矣若乃编年之书葢必以皇极经世为例而统之分合则又不能不取例于纲目也葢纲目于吕后新莽之年皆冠以甲子而分书之当其时天下之统未尝不合于一特贼后簒臣不可比于正统故不得不分而书之耳贼后簒臣既不可为统而凡类是者独可以为统乎此纲目之所未尝正今日之所当正也昔人尝推亡秦以为闰位以其强暴并吞非若汉唐宋诸君之犹有志于救民者也秦既不得为统之正而司马晋杨隋之簒窃弑逆亦新莽之流亚耳又可以上阶诸君而例以正统予之哉此虽纲目之所已书而义理无穷叅之后贤之论恐亦未必无可议也又孔子删书断自唐虞葢以洪荒世逺不可考信而伏羲神农黄帝继天立极开物成务之功泽流万世凡有血气者所不可忘故于易系下传又推言之是皆圣经之所记载孔子之所尝言者也孔子万代帝王师孔子不言谁敢复言之哉茍于孔子所不言而复言之以是而求治以是而陈谟亦多见其惑矣某愚以为今日之纂要欲自三皇五帝始合亦断自伏羲炎黄庶几上不失易书之旨而近亦经世稽古録之遗意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三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四

  (明)贺复征 编

  ○书三十

  上西涯相公书【明崔铣】

  窃闻忠臣者逺不间其情厚师者微不格其敬君师大伦也颠而能扶为忠爱而能谏为敬铣赵之贱士也待罪侍从坐视时变上未能讼言于君次未能私告于师是天下之大罪顾思不敏中实空然知罔行殆何堪听闻铣是以忧深而醉思剧而颠徘徊门墙进而屡却也伏惟执事好士容污若将弗及寸材尺美未尝遗之岂独铣之弃乎用是敢布腹心焉今有人病羸者精竭而神惫独面人耳然嗜饮好内未已或告之曰子之病也危乆将不起必斥而弗信使其父兄子弟垂泣而告之必惧使国医告之必恍然而泪下矣何则父兄子弟至戚也其言必不罔国医识精也其言必可征今天下之病深矣财殚而用加侈民疲而劳未已赏数而功不劝罚轻而罪不威令下而不循惠施而不沾官肆贪而法废事取具而实亡天下十有三省耳用兵者八朔方之兵敝玩而不力公私以供匮矣若再有啸聚何兵以讨邉或冦入兵马之在内者留之恐邉轻遣之恐盗张庙堂之经营始大也虽然此见事也铣耳不得闻口不敢言者又百此乎今九重及帷幄臣偶未之思耳然惟执事能告之执事自辅先皇泽流而望尊先皇大渐执手流涕付以爱子权重而人服一也执事少秉清节逮贵愈坚相几酌会为国蓍蔡行髙而人信二也是故以戚则子以识则国医故曰惟执事能告之也执事弼亮初政调和瑾虐厘弊庚午入告累矣似犹未饫天下之望也顷闻执事上疏忠恳而中继闻请明农子不云乎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执事去之是也然亦有否夫事幼主与成主者不同度而建功处平世与纷世者不合迹而毁绩善始而不完其终犹无始也窃窥执事者盖欲以身示儆云耳夫告人之道三积以诚者要其信也动以容者要其感也示以利害者要其惧且听也文字章奏言者意弗尽而听者情不达效固难获矣窃愿执事时请面对创难而覆易善存而恶败帝王之轨祖宗之典诚于中而征于容因其明而通其蔽上英武冠世深信而改度然后天下可徐理也若一二帷幄臣执事与共政矣昔有二客登舟入舱熟视之世雠也见必以刅接舟及中流风二客骇而共图之卒济非前相怨之深而后相克之力也志诚在于生故彼臣者亦愿执事之善告之也彼诚我听故亦可以有助矣又闻古之君子之事君也智不售则曲势以求成力不施则广谋而获遂夫君以为社稷也吾为固之如盘石然以待君悟举完器而付之而后臣之道不缺不然使至如所谓无如之何者君幸悟奚济也窃意执事之计之不可缓也夫举政以才行介而内信学深而知政艺精而适用才之全也偏得者酌用之毋以科目拘其进毋以浮伪溷其真毋以粗率弃其直毋以小瑕遗其长毋以资格缓其为使部荐其监监荐其守守令各荐其属抑幸治贪厉耻表节严其道核其伪不惟得真才亦可以正士习矣自天子以至于士未有不湏诤士者忠直谋畧者执事宜引以自辅使之怂慂尽其咨议不无禆也周上需系民心财也蓄久者积为力者充食冗者耗费奢者穷贾谊曰一人作之十人食之必饥十人作之不能衣一人必寒今内廷之奉军旅之供者可计乎南以水荒北以盗芜其岁入几何也财不足则民贫民贫则苦生苦生则心离心离则凡可以救死者何不为夫盗者扰始也扰之靡靡英雄因之而起是故乱自财始子曰节用而爱人周礼岁终计入以会王用官以工皆稽业而定饩廪并庶官今皆可行也夫本强者能制弱枝备豫者能当卒变禁兵本也重镇备也两京禁兵伍以内赂而缺操应故事而举治戎者循例犹以纨绮子将之一旦缓急此属可仗乎当燎眉濡髪之时尚修拱手徐行之度非计之得也秦晋两镇地险人勇于今尚安及后可恃选将以练禁卒择人以守秦晋厚结民心精治士马守险广储俾可凭借今议者曰土兵劣于邉兵未知计者也勇不自奋作之斯兴技非自长习之斯熟太祖定中原江上卒耳太宗北伐中土兵耳是故安危在所任倡者利钝之系也夫政贵因时法先救弊出蹇者必求助非深服其心能制其命者否也昔董阏于为赵守过深涧壁峭若墙下瞰百仞问曰婴痴狂悖之人牛马犬豕有误入此者乎乡人对曰无有阏于曰使吾法犹涧也则人莫之敢犯胡不治故不可以弘治之政施之今也是故烹一阿大夫则谀者逺而罚惩封一即墨大夫则谗者逺而功劝无别而缓非所以为政也愚生何足以知国事窃窥天下之势不急救将不可为伏惟执事当国安危攸系故敢俯伏门下

  上叔父书【罗伦】

  列位叔父列位兄长伦别无他嘱为人祖宗父兄者惟愿有好子弟所谓好子弟者非好田宅好衣服好官爵一时夸耀闾里者也谓有好名节与日月争光与山岳争重与云壤争乆足以安国家足以风四夷足以奠苍生足以垂后世如汴宋之欧阳修如南渡之文丞相者是也若祇求饱暖习势利如前所云则所谓恶子弟非好子弟也此等子弟在家未仕也足以辱祖宗殃子孙害身家出而仕也足以污朝廷祸天下负后世甚至子孙有不敢认如宋之蔡京秦桧此岂父兄祖宗之所愿哉想其势熖官爵冨贵岂止如今日乡里中一二前軰也而今日安在哉前所谓好子弟者亦在父兄有以成就之耳人才之盛乡党为最然非父兄败之则子弟丧之取讥天下贻笑后世甚可恶也载之史书使后世之明君贤主轻弃吾人未必不由此也吾愿叔父听之子侄戒之共怂成我做天地间一个完人盖未有治国不由齐家家不齐而求国治无此理也何谓齐家不争田地不占山林不尚鬬争不肆强梁不欺乡里不陵宗族不扰官府不尚奢侈弟让其兄侄让其叔妇敬其夫奴恭其主只要认得一忍字一让字便齐得家也其要在子弟读书兴礼让若不听吾言譬如争一畆田占一畆住基两邉不让或致人命或告官府或集亲戚所损甚大若以此费置买前物所费几倍若曰住基无卖此又愚也其所以为此计者不过遗自己之子耳父母之心爱子孙一也今夺吾父母之子以与自己之子甚非吾父母之心也父母虽不在逆其心则逆天理矣安知吾子孙不如今日之争哉凡事皆此类也而此尤切故特言之今后若有田地等物不明只许自家明白不许扰及官府我若不仕尤当守此言也其余取债之属民甚贫穷可悯自已少用一分便积得一分徳奴仆放横必不可放起自今以后无片言只字经动府县方好不然外人指议此人要做好人不能齐家世间安有此等好人哉由此得祸不可知也兼我在此国事日在心懐仲淹做秀才时便以天下为己任况今日乎进退得失有义有命吾心视之已如孤云野鹤脱洒无系自古壊事皆是爱官职底人弄得狼狈了脱使根本不安枝叶能自保乎戒之戒之若使我以区区官势来齐家不以礼义相告便成下等人了

  与葛侍御【陈献章】

  顷者廉宪陶公惠书称执事之命以平后山碑文委仆请畧言之仆每读宋史至曹彬克金陵一事未尝不对巻敛袵而叹赵太祖之仁与曹武惠之不伐也盖自出师以至凯旋士众畏服无敢轻肆克城之日兵不血刃凡所得一十九州岛一百八十县可谓有功矣武惠视之若无有也捷至羣臣称贺太祖泣曰宇县分割民受其祸攻城之际必有横罹锋刄者实可哀也命出米一万赈恤之当是时君不知以得地为喜将不知以克敌为功一念好生之仁洋溢上下自秦汉以来未及见也史臣称武惠位兼将相不以等威自异遇大夫士于涂必引车避之不名下士噫何其谦之至也易曰劳谦君子有终吉武惠有之今后山之役信有功于民矣诸公岂自与耶此贼近之省城民遭其毒者几年于兹前此有司固有任其咎者矣夫以今日平盗之功补前御侮之不及正相乗除在于仁人君子之心视民如伤岂容有彼此先后之间哉夫上之治民当休戚同之夫乆病者不以得一日之安而弃补羸之剂病饥者不以得一饭之饱而忘终岁之忧执事试求之百姓忧乐之情而忘其在已必能以赵太祖之所存者处民以曹武惠之所存者处功则光明者益光明矣

  答俞献可知县【魏校】

  大丈夫欲致君泽民不为相则莫如为令与守近君者莫如相近民者莫如守令而令弥亲矣痒疴疾痛无一而不相闗也居今之世可以庙食百世者惟守令则然民之思令弥深矣虽然三代封建有君道焉两汉守令有长道焉今之郡县直仆道耳士之雄心者不屑焉谓之雌伏吁何轻民命也贤者所至涂炭者可使之枕席小民戴之如君亲之若父母上之人固将敬之如九鼎大吕山川若増而胜焉然则能重此官者是固在我逺承存问深感不忘故旧之盛情传曰若保赤子心诚求之以此致祝虽则雨露雪霜均之泽物然吾愿故人之为阳春也

  上霍兀厓宗伯书【孙存】

  日蒙手翰以所与泾野先生寅清之暇商确古今之正论谆谆训诱某何人斯与闻斯教夫泾野醇乎醇者也夫子强哉矫者也以泾野之醇与夫子之矫陶镕变化于大圣之域发之而为论议措之而为事业必灼知乎善恶之几而择守乎时措之宜自不至于贤知之过矣而岂愚不肖如某者所能赞一词哉顷以门下辞受之严仅市婺之朋酒以献而适得败者遂使夫子有感于以名取人之难焉嗟乎某独不类是耶若以言献安知非婺之败酒乎然是酒之初市于兰也价甚廉其不市伪明矣而顾若此则中途所与同处者熏蒸之气败之也嗟乎士修于家而献于天子之庭其所与同处者可不慎乎是酒也必一败一不败今偶酌其败者遂并其不败者弃之毋乃未尽酒之情乎果然则天下多弃物而瑜皆得以瑕掩矣纵使二酒俱败而兰产之正味则不败也他日更取其味之正者不败以气之恶者而酌之则可以荐神明酢宾客而奚遽以一败遂摈不使前乎使当其方败而改作之否则别用之或以为酸酰或以涤药物或以济道暍未甘委之沟壑也存不幸实类于是夫道之中也犹酒之有正味也贤智之过则酒之酽而过于正味者也愚不肖之不及则酒之漓而失其正味者也书曰若作酒醴尔惟曲糵糵多则甘好善之深者似之曲多则苦恶恶之严者似之以某观于夫子其酒之苦者乎苦口者利于病惟量之大者能受之泾野其酒之旨者乎或燕而醉于心则量之小者皆受之矣若以泾野之糵与夫子之曲损益适中以酿之则甘苦调而人皆知酒之正味矣古人有体道之言有知道之言某不能酿酒而能知酒之正味伏惟舎其前日之欺许今所市之真取而酌之则酷暑之气可敌严寒之天可温而和气可致旡妄之疾勿药有喜矣若夫投之江以醉三军赐之食马者可以化暴而为忠良助又其余事耳

  与刘徳夫书【王九思】

  九思顿首徳夫足下暌违十秋消息阻絶获奉教书如聆晤言幸甚幸甚缅惟往昔翱翔翰墨之林仆本驽下不自量力妄追古作足下不以为狂指迷导轨奉教甚厚其后遭时龃龉丁卯之春足下南归逾三年而仆亦有寿春之役又一年而罢归田里仆于是时有以自惟谓朱游废而易教昌董子退而经训博贾谊忧时新书乃兴王充屏居爰有论衡此数子者皆非有怨于世也盖知夫时之难得而我生之弗可虚也所以阐幽发虑而振藻垂声于无涯也如予不类植徳弗固招尤积毁庸与时违已矣已矣尚何言哉尚何言哉然自六籍以降若孟氏之正大左氏之酝籍屈子之豪宕太史公之洪丽班固之丰厚荘生之竒怪国语之温雅战国策之纵横博以取之满以发之下上千载之余游心觚翰以成一家之言则藜藿终身老死岩石诚能甘心恱意勿有复怨者也此仆之本志也比归于家昊天降割先君不禄礼乐崩壊文藻屏弃嗣以老母贞疾贱躯多疢迎医治药迄无虚日岁月不居遄迈如流五十之年忽焉已至于是而较量往昔勇怯盛衰相去之逺有若两人慨少壮之难恃痛艺业之就芜悯素志之终违惧修名之未立彷徨中夜泣泗涟如嗟乎嗟乎此孔子所谓四十五十无闻而不足畏者也寻又自惟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伏生耋耄犹授尚书伯玉省愆亦在五十武公既老进修弗渝有如予者上之既无以策勲天朝下之又无以潜精艺苑老且倦厌填委沟壑犹足与缙绅齿耶于是强力苦心奋翼渑池以收桑榆之功者此又仆今之志也然丽泽之益贵讲习之勤同心之言有如兰之臭昔曹植饰丁仪之辞韩愈润孟郊之文仆窃慕焉欲奉教于足下不幸南北隔越千里而参商之势违飞潜之途异质疑无从徒兴浩叹而已昔人有言人之相知贵相知心故伯牙毁琴于锺子张华谈剑于雷生盖趣合则易语志戾则难谐也嗟乎情之感人今人岂昔人殊也足下闻仆斯语其亦有以悲乎然将何以教仆也尊公遗诗删定一二览观如何余俟后陈北风倘顺时惠徳音仆之欝欝瞻恋实切九思顿首

  答姚元肖吏部【郑善夫】

  辱书教以不逮谆谆然所谓启其聋而豁其聪浚其源而导其所归者也走童子时即好为文辞每读大人上林诸赋爱其穷髙极眇铿金戞玉奋然希剽其余声晩遇王伯安于毘陵相语数日始计之心曰雕虫篆刻壮夫不为也乃始改念捃摭羣书而求其键于今三年矣苍蝇红紫未之有别者也深媿知己之辱深媿知己之辱然曰林居有俯仰之累谓走必湏一来固也走家素贫入仕十余年而不家食者纔一年比来八口愈不自支岂故欲为希僻不情之行孑孑然慕巢许之髙哉顾以病骨不可一日留阙庭得归甚快初不计其来之时与势也方今事例凡起废者必亲致词于州县省司上下凡三衙门四邻里正与医学凡三覆结而后得达于铨曹复待命几月而始得一职也乆卧者思起而乃艰其来者非所谓门有噬狗乎今天下好进之士不为少矣其多才善能之集于京师而矫首拳足者亦不为不多矣大臣之随材任役分布内外四方亦岂乏一蛮夷旷莽之区处麋鹿断声息沉溺枯槁之士而皇皇然如恐遗之者哉沉溺枯槁之士不可谓尽不欲仕也仕亦不可以为全为禄也置之百执事之列亦不可谓无毗庻政而但蝗粱黍也走之进退界在两难之间耳昔者韩退之三上宰相书汲汲求进尝窃鄙之而三不报至有周公之说迹其事又不能无悲其心也如其不为禄而有忧天下之心虽孔孟亦尝皇皇焉耳走实匪材而贫乃甚之狂又甚之以退之之贤至于三上书而不报焉不待慧者知时宰之未必贤如周公也今上有周公而走独守株其拙又甚之虽有忧天下之心无怪其顿于万里之外也因闲论径情及此似乎有所要而言之也皇悚皇悚北地早霜惟眠食为道加爱不宣

  上杨邃庵书【霍韬】

  公硕徳重望天下注仰起佐圣天子所以慰答海内苍赤来苏之望者岂有涯极公之谟画日赞宥宻者固非末学所能窃窥一二于万里之外然韬每中夜耸踊庆跃不寐者盖幸见公以数十年经纶藴蓄一旦可尽见诸实事非如世之士者徒抱负卓越才猷不及竟诸勲业者比又非如世之士者徒负高位虽欲策励勋业而才力不及者比是天将以太平事业遗我公而我祖宗鸿谟旧章所以奠安元元纲维万世者殆将振举修复而莫有遗恨也已是韬所以耸踊喜跃而窃幸之也宋朝士夫动拥虚名动多浮议其未见用人多以大用期之及其见用亦只如此而已矣尝谓宋儒学问动师三代而致君图治之效不及汉唐汉唐宰辅虽不知学犹能相其君以安中夏而制四夷宋人则髙拱浮谈屈事强国竭民产以纳岁币茍延旦夕之安履霜不戒卒覆中夏而后已若此者可诿之天数可徒责徽钦而嘉佑康定以迄元佑之诸君子可独逃责乎夫所贵乎命世豪杰为能见兆未形而先几预策以制数百年未易测识之虞也况于事势显白有必至之危然犹冥乎莫觉者谓国有人也可乎宋朝士夫浮议甚于战国之横议而流祸之烈甚于晋之清谈顾未有名世大儒起而扫之今之士夫动多掇拾其唾去之说以噍嚼之此士习所以益卑政治所以益弛我祖宗之旧章所以日益废格民日益困财日益匮大势日有不测之虞而当事君子莫或之省忧也公际遇圣明言无不听谟无不达时几若此谅不轻易失之世传三杨入阁极一时勋名之盛不知三杨壊我太祖之法已多矣上下宴安茍且度日卒贻正统之乱昔李林甫死然后禄山反明皇卒鞭林甫尸谓其酿乱也三杨肉未寒即有土木之阨律以林甫之刑尚可辩说乎今欲图治非痛洗三杨以后之弊而上复祖宗之旧不可也老臣出处社稷是荷区区洁身一隅之小节则卑官下士之事而非所慕以为荣也韬褊心多病魂夣无复燕蓟之想矣惟念公必有仰赞圣明者故敢附献其狂愚旧进三札録贡倘可采一二亦芹人之忱也照恕狂鄙为幸

  与夏公谨书【霍韬】

  承惠教拳拳韬谨以所疑请教于执事幸执事终惠教之执事曰紊乱朝政俱自律例一事而言非郊祀大礼之谓也韬则曰皇祖定天下之大本垂万世之大法莫大于郊礼如郊礼可轻易变乱律例无不可变乱者矣政令纪纲无不可变乱者矣变乱律例误一事而已矣罪犹拟斩变乱郊礼不知何以处之也此某所益疑也执事又曰分祀合祀皆皇祖之制也今行分祀复皇祖初制而已矣非变制也某则曰凡国家制度率以后定为善皇祖于前十年行分祀后二十年行合祀太宗迁都率从合祀是合祀者祖宗定制也今假曰复太祖初制以幸脱罪独不犯太宗定制乎太祖又曰自今永为定礼指合祀而言也如曰复太祖初制不亦上诬皇祖乎皇祖在天之灵又可厚诬乎戊申以前国号呉矣更号大明则后之定制也分祀之礼亦呉元年初制也今从分祀曰复初制则国号亦复初制而曰呉也可乎此又韬所益疑也执事曰兆于南郊则礼有据矣至曰祭于北郊则礼所无也如知其为礼所无也勿附会可也乃强以秦汉渎乱不经之说益附之是圣主有复三代之志执事误之行秦汉之礼也不知而附会焉错误之罪也犹可言也知而遂非文过焉欺罔之罪也不可言也韬素亮执事非欺罔者也又所益疑也执事曰天官冢宰兼宫嫔内侍之职古人良有深思此则韬所不知也试自周秦汉唐宋观之宫嫔与外臣交通有不构乱者乎内臣与缙绅交通有不构乱者乎天子宫寝以卿大夫领之有不构乱者乎宋儒之见徒曰天子以一人纵于万民之上防之不可不严也然而防禁天子而束缚其手足钤制其■〈执上目下〉御剪落其肘腋天子固块然不敢恣肆矣不知冢宰恣肆将谁制之乎宋儒之论徒知制天子不知制冢宰也徒知天子易纵于民上不知冢宰易纵恣于天子之上也徒知天子之当防不知冢宰之不可不防也徒知防天子之恶徳不知防冢宰之恶之不可驭也徒知律天子以后代之庸君不知防冢宰为后世之权臣也故曰宋儒之论皆寱语也执事之明乃不察焉韬又所益疑也执事曰韬厚诬周礼关系非细韬则曰执事误用周礼关系非细韬今不暇备举惟述一二执事试虚心察焉如曰禋祀祀昊天上帝禋祀何物也如曰实柴祀日月星辰实柴何物也如曰槱燎祀司中司命槱燎何物也禋柴槱何以异也如曰血祭祭社稷五祀血祭何物也如曰狸沈祭山林川泽狸沉何物也如曰疈辜祭四方百物疈辜何物也疈辜血祭何以异也是皆瞽巫语也试深思焉曰享先王则衮冕享先公则惊冕然则父祖为庻人者祭之皆以庻人之服与试深思马又曰靁鼓靁鼗革之谓也孤竹之管竹之谓也云和之琴瑟丝之谓也八音用其三缺其五十二律用其四缺其八五声用其四缺其一谓作乐之道固如此乎试深思焉韬谓执事读书究理必不如腐儒之浅浅也韬前疏畧举周礼紪缪大节执事乃不深思而诵宋儒寱语以误主上岂执事不明一至此乎抑亦偏之为蔽也又韬所甚疑也执事曰祖宗并配不应经义然则北郊何以为配然后应经义耶北郊之文抑何据耶太宗配明堂果应经义否抑亦自为之说耶执事之始疏也则曰引君法成周也今乃援秦汉为据援叶氏陈氏为据不知叶氏陈氏果有得于周礼否耶抑又自为之说耶盖执事徒诵宋儒寱语然不知宋儒之寱实王莽教之也今夫王莽之学一传而得宇文泰再传而得王安石然而王安石惟能行泉府一法而已矣盖泉府之政即桑弘羊均输之政也安石行焉遂致元丰熈寕棼棼如也犹不如宇文泰焉宇文泰为大冢宰尽行周官之法其嗣遂为周天王然犹不如王莽法行周官身为宰衡遂上兼舜禹而宅帝位故曰敢用周礼王莽其上也宇文泰其次也而安石其下也执事将谁师乎如其无所取师徒慕周礼而习宋儒之寱恐执事之明不至是也又韬所以益疑也执事向建亲蚕之议天下之善政也惟于苑内行焉则至善之术也今必于北郊则皇后出郊自执事启之矣我祖宗闺门之法超越千古执事一举而壊之矣士夫妻女鲜出郊者岂执事妻女皆出郊郭不以为异耶男女内外之闲自执事决溃之矣顾募女轿夫则内郡骚矣一妇应募一夫随之耕织废矣供一日之劳预一月之役贫民告匮矣惟席殿行礼而已矣费且数万若遂兴工费耗不知其纪矣蚕妇未劝闾阎已萧索矣况宫嫔出郊以官军围宿不知官军皆妇人摄事耶抑亦丈夫为之也如曰官军皆丈夫也则何以严外内之防耶故曰执事此举壊尽祖宗闺门之法矣此皆执事所不深思也前日人有尤执事者曰启衅之罪必有归矣韬曰执事急于引君当道未思及此徐当自有处矣不意又启南北郊之说将自是而东西郊建矣将自是而更九庙矣天下之惫自是极矣祖宗纪纲法度极大者郊祀宗庙之礼也因执事而尽更革之矣闻商周哲王亦各守其祖宗家法已矣未闻舎其祖宗之法他有所慕而更革之也凡变礼易乐必改玉改歩而后可不知执事亦静思之否也

  与晋溪王先生书【霍韬】

  向拜领教翰直气射人未尝不钦服苐恨率直太过恐难乎与今人处也今之人大率取依阿软媚者习遂成俗故凡遇率直者即羣咻焉曰其人粗鄙遇恬静者即羣咻焉曰其人立异遇豪杰者即羣咻焉曰其人胆肝难测皆摈而不用其用者必软熟无气易驾驭听使者也此軰人在太平时极见忠厚可托不幸事变卒至委身冦庭而戈倒内向皆是也今之豪杰伏在林壑岂可数计然而当路者未见引其驰驱何也盖将求其通姓名者与识面者茍不通姓名与识面虽圣贤彼不用也虽有公荐彼犹诿曰子未通名未识面也夫豪杰而必求其识面然后信而任之则夫真豪杰岂可以面至也用世者所以多不得真豪杰也豪杰且不得况于得真圣贤而用之是无怪乎人心世道之不古也圣上极眷注老先生惟当路者不无世俗之见故老先生不见信于世亦以是也生窃谓老先生一代竒杰也今之人未足言伍也小试三邉聊为之兆虽然全陜沃野周以王秦以覇汉唐三四百年基业也外严武备内劝农桑寻秦汉富饶故迹而修焉渐复西周之旧惟老先生兹行是頼闗中故多豪杰荐剡所及谅不求识面与通姓名者报国以进贤为第一重事尚留意不一

  复吕泾野书【霍韬】

  生敬罗峯者谓其一心忠于朝廷絶纎芥私也主张大礼不悚不慑明千古之谬仲圣主大孝一也辩明大狱捄一家十数寃命破散蔽主之奸党二也在阁九年未尝容内臣私请政本清端三也十年不进一内臣去位后即进一万有竒且革镇守芟百余年积弊四也吏部兵部推选文武官未尝片言干与内臣病故例荫义男义侄家僮挍尉三四十人罗峯削黜之尽五也风宪官皆知警戢省郡有司在京大小官不敢肆滥六也革戚畹滥恩十八侯伯七也门无私谒风清弊絶八也三黜奔归行李惟一二衣箱如寒儒卑官九也在位日只引用外甥一人亦才名不沗余则絶纎芥私党坦坦平平过皆可见心迹至明十也罗峯有此十善生是故敬之也罗峯毒生甚多摧生甚力皆意见不同为异论所激之致生亦未尝毫厘假借遇事争形于色乆则两无后怨盖罗峯乆之知生无憾进之心生知罗峰只见偏度狭终无他也故两无猜忌遇事则争争后释然是生与罗峯相处之迹也今罗峯去世身后之忧非生任而谁任世人忌罗峰者皆私意耳非有为国真心郷人顽薄又何足怪惟生终任之耳执事无为流俗薄惩可也【泾野得书乃曰偶妄发言知过矣谨谢教云亦可谓受善者也韬再识】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四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五

  (明)贺复征 编

  ○书三十一

  答顾东桥书【明王守仁】

  来书云杨墨之为仁义乡愿之乱忠信尧舜子之之禅让汤武楚项之放伐周公莽操之摄辅谩无印正又焉适从且于古今事变礼乐名物未尝考识使国家欲兴明堂建辟雍制歴律草封禅又将何所制其用乎故论语曰生而知之者义理耳若夫礼乐名物古今事变亦必待学而后有以验其行事之实此则可谓定论矣
  所喻杨墨乡愿尧舜子之汤武楚项周公莽操之辩与前舜武之论大畧可以类推古今事变之疑前于良知之说已有规矩尺度之喻当亦无俟多赘矣至于明堂辟雍诸事似尚未容于无言者然其说甚长姑就吾子之言而取正焉则吾子之惑将亦可以少释矣夫明堂辟雍之制始见于吕氏之月令汉儒之训疏六经四书之中未尝详及也岂吕氏汉儒之知乃贤于三代之贤圣乎齐宣之时明堂尚有未毁则幽厉之世周之明堂皆无恙也尧舜茅茨土阶明堂之制未必备而不害其为治幽厉之明堂固犹文武成康之旧而无救于其乱何耶岂能以不忍人之心而行不忍人之政则虽茅茨土阶固亦明堂也以幽厉之心而行幽厉之政则虽明堂亦暴政所自出之地耶武帝肇讲于汉而武后盛作于唐其治乱何如耶天子之学曰辟雍诸侯之学曰泮宫皆象地形而为之名耳然三代之学其要皆所以明人伦非以辟不辟泮不泮为重轻也孔子云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制礼作乐必具中和之徳声为律而身为度者然后可以语此若夫器数之末乐工之事祝史之守故曽子曰君子所贵乎道者三笾豆之事则有司存也尧命羲和钦若昊天歴象日月星辰其重在于敬授人时也舜在璇玑玉衡其重在于以齐七政也是皆汲汲然以仁民之心而行其养民之政治歴明时之本固在于此也羲和歴数之学皋契未必能之也禹稷未必能之也尧舜之知而不徧物虽尧舜亦未必能之也然至于今循羲和之法而世修之虽曲知小慧之人星术浅陋之士亦能推歩占候而无所忒则是后世曲知小慧之人反贤于禹稷尧舜者耶封禅之说尤为不经是乃后世佞人谀士所以求媚于其上倡为夸侈以荡君心而靡国费盖欺天罔人无耻之大者君子之所不道司马相如之所以见讥于天下后世也吾子乃以是为儒者所宜学殆亦未之思耶夫圣人之所以为圣者以其生而知之也而释论语者曰生而知之者义理耳若夫礼乐名物古今事变亦必待学而后有以验其行事之实夫礼乐名物之类果有关于作圣之功也而圣人亦必待学而后能知焉则是圣人亦不可以谓之生知矣谓圣人为生知者专指义理而言而不以礼乐名物之类则是礼乐名物之类无闗于作圣之功矣圣人之所以谓之生知者专指义理而不以礼乐名物之类则是学而知之者亦惟当学知此义理而已困而知之者亦惟当困知此义理而已今学者之学圣人于圣人之所能知者未能学而知之而顾汲汲焉求知圣人之所不能知者以为学无乃失其所以希圣之方欤凡此皆就吾子之所惑者而稍为之分释未及乎拔本塞源之论也夫拔本塞源之论不明于天下则天下之学圣人者将日繁日难斯人沦于禽兽悖乱而犹自以为圣人之学吾之说虽或暂明于一时终将冻解于西而冰坚于东雾释于前而云滃于后呶呶焉危困以死而卒无救于天下之分毫也已夫圣人之心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其视天下之人无内外逺近凡有血气皆其昆弟赤子之亲莫不欲安全而教养之以遂其万物一体之念天下之人心其始亦非有异于圣人也特其间于有我之私隔于物欲之蔽大者以小通者以塞各人有心至有视其父子兄弟如仇雠者圣人有忧之是以推其天地万物一体之仁以教天下使之皆有以克其私去其蔽以复其心体之同然其教之大端则尧舜禹之相授受所谓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而其节目则舜之命契所谓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五者而已唐虞三代之世教者惟以此为教而学者惟以此为学当是之时人无异见家无异习安此者谓之圣勉此者谓之贤而背此者虽其启明如朱亦谓之不肖下至闾井田野农工商贾之贱莫不皆有是学而惟以成其徳行为务何者无有闻见之杂记诵之烦辞章之靡滥功利之驰逐而但使之孝其亲弟其长信其朋友以复其心体之同然是盖性分之所固有而非有假于外者则人亦孰不能之乎学校之中惟以成徳为事而才能之异或有长于礼乐长于政教长于水土播植者则就其成徳而因使益精其能于学校之中迨夫举徳而任则使之终身居其职而不易用之者惟知同心一徳以共安天下之民视才之称否而不以崇卑为轻重劳逸为美恶効用者亦惟知同心一徳以共安天下之民茍当其能则终身处于烦剧而不以为劳安于卑琐而不以为贱当是之时天下之人熈熈皡皡皆相视如一家之亲其才质之下者则安其农工商贾之分各勤其业以相生相养而无有乎希髙慕外之心其才能之异若皋夔稷契者则出而各効其能若一家之务或营其衣食或通其有无或备其器用集谋并力以求遂其仰事俯育之愿惟恐当其事者之或怠而重己之累也故稷勤其稼而不耻其不知教视契之善教即已之善教也夔司其乐而不耻于不明礼视夷之通礼即己之通礼也盖其心学纯明而有以全其万物一体之仁故其精神流贯志气通达而无有乎人己之分物我之间譬之一人之身目视耳听手持足行以济一身之用目不耻其无聪而耳之所渉目必营焉足不耻其无执而手之所探足必前焉盖其元气充周血脉条畅是以痒疴呼吸感触有不言而喻之妙此圣人之学所以至易至简易知易从学易能而才易成者正以大端惟在复心体之同然而知识技能非所与论也三代之衰王道熄而覇术倡孔孟既没圣学晦而邪说横教者不复以此为教而学者不复以此为学覇者之徒窃取先王之近似者假之于外以内济其私己之欲天下靡然而宗之圣人之道遂以芜塞相仿相效日求所以冨强之说倾诈之谋攻伐之计一切欺天罔人茍一时之得以猎取声利之术若管商苏张之属者至不可名数既其乆也斗争刼夺不胜其祸斯人沦于禽兽悖乱而覇术亦有所不能行矣世之儒者慨然悲伤搜猎先圣王之典章法制而掇拾修补于煨烬之余盖其为心良亦欲以挽回先王之道圣学既逺覇术之传积渍已深虽在贤知皆不免于习染其所以讲明修餙以求宣畅光复于世者仅足以増覇者之籓篱而圣学之门墙遂不复可覩于是乎有训诂之学而传之以为名有记诵之学而言之以为博有词章之学而侈之以为鹿若是者纷纷藉藉羣起角立于天下又不知其几家万径千蹊莫知所适世之学者如入百戏之场讙谑跳踉骋竒斗巧献笑争妍者四面而竞出前瞻后盼应接不遑而耳目眩瞀精神恍惑日夜遨游淹息其间如病狂丧心之人莫自知其家业之所归时君世主亦皆昏迷颠倒于其说而终身从事于无用之虚文莫自知其所谓间有觉其空踈谬妄支离牵滞而卓然自奋欲以见诸行事之实者极其所抵亦不过为冨强功利五覇之事业而止圣人之学日逺日晦而功利之习愈趋愈下其间虽尝瞽惑于佛老而佛氏之说卒亦未能有以胜其功利之心虽又尝折衷于羣儒而羣儒之论终亦未能有以破其功利之见盖至于今功利之毒沦浃于人之心髓而习以成性也几千年矣相矜以智相轧以势相争以利相高以技能相取以声誉其出而仕也理钱榖者则欲兼夫兵刑典礼乐者又欲与于铨轴处郡县则思藩臬之髙居台谏则望宰执之要故不能其事则不得以兼其官不通其说则不可以要其誉记诵之广适以长其傲也知识之多适以行其恶也闻见之博适以肆其辩也辞章之冨适以饰其伪也是以皋夔稷契所不能兼之事而今之初学小生皆欲通其说究其术其称名借号未尝不曰吾欲以共成天下之务而其诚心实意之所在以为不如是则无以济其私而满其欲也呜呼以若是之积染以若是之心志而又讲之以若是之学术冝其闻吾圣人之教而视之以为赘疣枘凿则其以良知为未足而谓圣人之学为无所用亦其势有所必至矣呜呼士生斯世而欲以为学者不亦劳苦而繁难乎不亦拘滞而险艰乎呜呼可危也已所幸天理之在人心终有所不可泯而良知之明万古一日则其闻吾拔本塞源之论必有恻然而悲戚然而痛愤然而起沛然若决江河而有所不可御者矣非夫豪杰之士无所待而兴起者吾谁与望乎

  答聂文豹书【王守仁】

  春间逺劳迂途枉顾问证惓惓此情何可当也己期二三同志更处静地扳留旬日少効其鄙见以求切劘之益而公期俗绊势有不能别去极怏怏如有所失忽承笺惠反复千余言读之殊甚浣慰中间推许太过盖亦奬掖之盛心而规砺真切思欲纳之于圣贤之域又托诸崇一以致其勤勤恳恳之怀此非深交笃爱何以及是知感知媿且惧其无以堪之也虽然仆亦何敢不自鞭勉而徒以感媿辞让为乎哉其谓思孟周程无意相遭于千载之下与其尽信于天下不若真信于一人道固自在学亦自在天下信之不为多一人信之不为少者斯固君子不见是而无闷之心岂世之謭謭屑屑者知足以及之乎乃仆之情则有大不得已者存乎其间而非以计人之信与不信也夫人者天地之心天地万物本吾一体者也生民之困苦荼毒孰非疾痛之切于吾身者乎不知吾身之疾痛无是非之心者也是非之心不虑而知不学而能所谓良知也良知之在人心无间于圣愚天下古今之所同也世之君子惟务致其良知则自能公是非同好恶视人犹已视国犹家而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求天下无治不可得矣古之人所以能见善不啻若已出见恶不啻若己入视民之饥溺犹已之饥溺而一夫不获若已推而纳诸沟中者非故为是而以蕲天下之信己也务致其良知求自慊而已矣尧舜三王之圣言而民莫不信者致其良知而言之也行而民莫不说者致其良知而行之也是以其民熈熈皡皡杀之不怨利之不庸施及蛮貊而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为其良知之同也呜呼圣人之治天下何其简且易哉后世良知之学不明天下之人用其私智以相比轧是以人各有心而偏琐僻陋之见狡伪阴邪之术至于不可胜说外假仁义之名而内以行其自私自利之实诡辞以阿俗矫行以干誉掩人之善而袭以为已长讦人之私而窃以为已直忿以相胜而犹谓之狥义险以相倾而犹谓之嫉恶妬贤忌能而犹自以为公是非恣情纵欲而犹自以为同好恶相陵相贼自其一家骨肉之亲已不能无尔我胜负之意彼此籓篱之形而况于天下之大民物之众又何能一体而视之则无怪于纷纷籍籍而祸乱相寻于无穷矣仆诚頼天之灵偶有见于良知之学以为必由此而后天下可得而治是以每念斯民之陷溺则为之戚然痛心忘其身之不肖而思以此救之亦不自知其量者天下之人见其若是遂相与非笑而诋斥之以为是病狂丧心之人耳呜呼是奚足恤哉吾方疾痛之切体而暇计人之非笑乎人固有见其父子兄弟之坠溺于深渊者呼号匍匐裸跣颠顿扳悬崖壁而下拯之士之见者方相与揖让谈笑于其傍以为是弃其礼貌衣冠而呼号颠顿若此是病狂丧心者也故夫揖让谈笑于溺人之傍而不知救此惟行路之人无亲戚骨肉之情者能之然已谓之无恻隠之心非人矣若夫在父子兄弟之爱者则固未有不痛心疾首狂奔尽气匍匐而拯之彼将陷溺之祸有不顾而况于狂病丧心之讥乎而又况于蕲人之信与不信乎呜呼今之人虽谓仆为病狂丧心之人亦无不可矣天下之人心皆吾之心也天下之人犹有病狂者矣吾安得而非病狂乎犹有丧心者矣吾安得而非丧心乎昔者孔子之在当时有议其为謟者有讥其为佞者有毁其未贤诋其为不知礼而侮之以为东家某者有嫉而沮之者有恶而欲杀之者晨门荷蒉之徒皆当时之贤士且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鄙哉硁硁乎莫己知也斯已而已矣虽子路在升堂之列尚不能无疑于其所见不悦于其所欲徃而且以之为迂则当时之不信夫子者岂特十之二三而已乎然而夫子之汲汲皇皇若求亡子于道路而不暇于暖席者寕以蕲人之知我信我而己哉盖其天地万物一体之仁疾痛廹切虽欲已之而自有所不容已故其言曰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欲洁其身而乱大伦果哉末之难矣呜呼此非诚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者孰能以知夫子之心乎若其遯世无闷乐天知命者则固无入而不自得道并行而不相悖也仆之不肖何敢以夫子之道为己任顾其心亦已稍知疾痛之在身是以彷徨四顾将求其有助于我者相与讲去其病耳今诚得豪杰同志之士扶持匡翼共明良知之学于天下使天下之人皆知自致其良知以相安相养去其自私自利之蔽一洗谗妬胜忿之习以跻于大同则仆之狂病固将脱然以愈而终免于丧心之患矣岂不快哉嗟乎今诚欲求豪杰同志之士于天下非如吾文蔚者而谁望之乎如吾文蔚之才与志诚足以援天下之溺者今又既知其具之在我而无假于外求矣循是而充若决河注海孰得而御哉文蔚所谓一人信之不为少其又能逊以委之何人乎会稽素号山水之区深林长谷信歩皆是寒暑晦明无时不宜安居饱食尘嚣无扰良朋四集道义日新优哉游哉天地之间寕复有乐于是者孔子云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仆与二三同志方将请事斯语奚暇外慕独其切肤之痛乃有未能恝然者輙复云云尔咳疾暑毒书札絶懒盛使逺来迟留经月临岐执笔又不觉累纸盖于相知之深虽已缕缕至此殊觉有所未能尽也

  与陆元静书【王守仁】

  未发之中即良知也无前后内外而浑然一体者也有事无事可以言动静而良知无分于有事无事也寂然感通可以言动静而良知无分于寂然感通也动静者所遇之时心之本体固无分于动静也理无动者也动即为欲循理则虽酬酢万变而未尝动也从欲则虽槁心一念而未尝静也动中有静静中有动又何疑乎有事而感通固可以言动然而寂然者未尝有增也无事而寂然固可以言静然感通者未尝有减也动而无动静而无静又何疑乎无前后内外而浑然一体则至诚无息之疑不待解矣未发在已发之中而已发之中未尝别有未发者在已发在未发之中而未发之中未尝别有已发者存是未尝无动静而不可以动静分者也凡观古人言语在以意逆志而得其大旨若必拘滞于文义则靡有孑遗者是周果无遗民也周子静极而动之说茍不善观亦未免有病盖其意从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说来太极生生之理妙用无息而常体不易太极之生生即阴阳之生生就其生生之中指其妙用无息者而谓之动谓之阳之生非谓动而后生阳也就其生生之中指其常体不易者而谓之静谓之阴之生非谓静而后生阴也若果静而后生阴动而后生阳则是阴阳动静截然各自为一物矣阴阳一气也一气屈伸而为阴阳动静一理也一理隠显而为动静春夏可以为阳为动而未尝无阴与静也秋冬可以为阴为静而未尝无阳与动也春夏此不息秋冬此不息皆可谓之阳谓之动也春夏此常体秋冬此常体皆可谓之阴谓之静也自元会运世岁月日时以至刻杪忽微莫不皆然所谓动静无端阴阳无始在知道者黙而识之非可以言语穷也若牵文泥句比拟仿像则所谓心従法华转是非转法华矣

  答伦彦式书【王守仁】

  徃岁仙舟过赣承不自满足执礼谦而下问恳古所谓敏而好学于吾彦式见之别后连冗不及以时奉问极切驰想近令弟过省复承惠教志道之笃趋向之正勤惓有加浅薄何以当此悚息悚息论及学无静根感物易动处事多悔即是三言尤非近时用工之实大抵三言者病亦相因惟学而别求静根故感物而惧其易动感物而惧其易动是故处事而多悔也心无动静者也其静也者以言其体也其动也者以言其用也故君子之学无间于动静其静也常觉而未尝无也故常应其动也常定而未尝有也故常寂常应常寂动静皆有事焉是之谓集义集义故能无祗悔所谓动亦定静亦定者也心一而已静其体也而复求静根焉是挠其体也动其用也而惧其易动焉是废其用也故求静之心即动也恶动之心非静也是之谓动亦动静亦静将迎起伏相寻于无穷矣故循理之谓静从欲之谓动欲也者非必声色货利外诱也有心之私皆欲也故循理焉虽酬酢万变皆静也濂溪所谓主静无欲之谓也是谓集义者也従欲焉虽心斋坐忘亦动也告子之强制正助之谓也是外义者也

  与王纯甫书【阙名】

  别后有人自武城来云纯甫始到家尊翁颇不喜归计尚多抵牾始闻而惋然已而复大喜乆之又有人自南都来者云纯甫已莅任上下多不相能始闻而惋然已而复大喜吾之惋然者世俗之私情所为大喜者纯甫当自知之吾安能小不忍于纯甫不使动心忍性以大其所就乎譬之金之在冶经烈熖受钳锤当此之时为金者甚苦然自他人视之方喜金之益精炼而惟恐火力锤煅之不至既其出冶金亦自喜其挫折煅炼之有成矣某平日亦每有傲视行辈轻忽世故之心后虽稍知惩创亦惟支持抵塞于外而已及谪贵州三年百难备尝然后能有所见始信孟氏生于忧患之言非欺我也尝以为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冨贵行乎冨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患难行乎患难故无入而不自得后之君子亦当素其位而学不愿乎其外素冨贵学处乎冨贵素贫贱患难学处乎贫贱患难则亦可以无入而不自得向尝为纯甫言之纯甫深以为然不审迩来用力却何如耳近日相与讲学者宗贤之外亦复数人每相聚辄叹纯甫之髙明今复遭时磨励若此其进益不可量纯甫勉之汪景颜近亦出宰大名临行请益某告以变化气质居常无所见惟当利害经变故遭屈辱平时愤怒者到此能不愤怒忧惶失措者到此能不忧惶失措始是能有得力处亦便是用力处天下事虽万变吾所以应之不出乎喜怒哀乐四者此为学之要而为政亦在其中矣景颜闻之跃然如有所得也甘泉近有书来已卜居萧山之湘湖去阳明洞方数十里耳书屋亦将落成闻之喜极诚得良友相聚会共进此道人间更复有何乐区区在外之荣辱得丧又足挂之齿牙间哉

  答毛宪副书【阙名】

  昨承遣人喻以祸福利害且令勉赴太府请谢此非道谊深情决不至此感激之至言无所容但差人至龙场陵侮此自差人挟势擅威非太府使之也龙场诸夷与之争鬬此自诸夷愤愠不平亦非某使之也然则太府固未尝辱某某亦未尝傲太府何所得罪而遽请谢乎跪拜之礼亦小官常分不足以为辱然亦不当无故而行之不当行而行与当行而不行其为取辱一也废逐小臣所守以待死者忠信礼义而已又弃此而不守祸莫大焉凡祸福利害之说某亦尝讲之君子以忠信为利礼义为福茍忠信礼义之不存虽禄之万锺爵以侯王之贵君子犹谓之祸与害如其忠信礼义之所在虽剖心碎首君子利而行之自以为福也况于流离窜逐之微乎某之居此盖瘴疠蛊毒之与处魑魅魍魉之与逰日有三死焉然而居之泰然未尝以动其中者诚知死生之有命不以一朝之患而忘其终身之忧也太府茍欲加害而在我诚有以取之则不可谓无憾使吾无有以取之而横罹焉则亦瘴疠而已尔蛊毒而已尔魑魅魍魉而已尔吾岂以是而动吾心哉执事之谕虽有所不敢承然因是而益知所以自励不敢茍有所隳堕则某也受教多矣敢不顿首以谢

  与安宣慰书【阙名】

  减驿事非罪人所敢与闻承使君厚爱因使者至门问及之不谓其遂逹诸左右也悚息悚息然已承见询则又不可黙凡朝廷制度定自祖宗后世守之不可以擅改在朝廷且谓之变乱况诸侯乎縦朝廷不见罪有司者将执法以绳之使君必且无益縦幸免于一时或五六年或七八年虽逺至二三十年矣当事者犹得持典章而议其后若是则使君何利焉使君之先自汉唐以来千几百年土地人民未之或改所以长乆若此者以能世守天子礼法竭忠尽力不敢分寸有所违是故天子亦不得踰礼法无故而加诸忠良之臣不然使君之土地人民富且盛矣朝廷悉取而郡县之其谁以为不可夫驿可减也亦可増也驿可改也宣慰司亦可革也由此言之殆甚有害使君其未之思耶所云奏功升职事意亦如此夫刬除冦盗以抚绥平良亦守土之常职今缕举以要赏则朝廷平日之恩宠禄位顾将欲以何为叅政亦已非设官之旧今又干进不已是无抵极也众必不堪夫宣慰守土之官故得以世有其土地人民若叅政则流官矣东西南北惟天子所使朝廷下方尺之檄委使君以一职或闽或蜀其敢弗行乎则方命之诛不旋踵而至捧檄从事千百年之土地人民非复使君有矣由此言之虽今日之叅政使君将恐辞去之不速其又可再乎凡此以利害言揆之于义反之于心使君必自有不安者夫拂心违义而行众所不与鬼神所不嘉也承问及不敢不以正对幸亮察

  其二

  阿贾阿札等畔宋氏为地方患传者谓使君使之此虽或出于妬妇之口然阿贾等自言使君尝锡之以毡刀遗之以弓弩虽无其心不幸乃有其迹矣始三堂两司得是说即欲闻之于朝既而以使君平日忠实之故未必有是且信且疑姑令使君讨贼茍遂出军剿扑则传闻皆妄何可以滥及忠良其或坐观逗遛徐议可否亦未为晩故且隠忍其议所以待使君者甚厚既而文移三至使君始出众论纷纷疑者将信喧腾之际适会左右来献阿麻之首偏师出解洪邉之围羣公又复徐徐今又三月余矣使君称疾归卧诸军以次潜回其间分屯寨堡者不闻擒斩以宣国威惟増剽掠以重民怨众情愈益不平而使君之民罔所知识方扬言于人谓宋氏之难当使宋氏自平安氏何与而反为之役我安氏连地千里拥众四十八万深坑絶坉飞鸟不能越猿猱不能攀縦遂髙坐不为宋氏出一卒人亦卒如我何斯言已稍稍传播不知三堂两司已尝闻之否使君诚乆卧不出安氏之祸必自斯言始矣使君与宋氏同守土而使君为之长地方变乱皆守土者之罪使君能独委之宋氏乎夫连地千里孰与中土之一大郡拥众四十八万孰与中土之一都司深坑絶坉安氏有之然如安氏者环四面而居以百数也今播州有杨爱恺黎有杨友酉阳保靖有彭世麒等诸人斯言茍闻于朝朝廷下片纸于杨爱诸人使各自为战共分安氏之所有盖朝令而夕无安氏矣深坑絶坉何所用其险使君可无寒心乎且安氏之职四十八支更迭而为之今使君独传者三世而羣支莫敢争以朝廷之命也茍有可乗之衅孰不欲起而代之乎然则扬此言于外以速安氏之祸者殆渔人之计萧墙之忧未可测也使君冝速出军平定反侧破众谗之口息多端之议弭方兴之变絶难测之祸补既往之愆要将来之福某非为人作说客者使君幸熟思之

  寄杨邃庵书【阙名】

  前日尝奉启计已上达自眀公进秉机宻天下士夫忻忻然动颜相庆皆谓太平可立致矣门下鄙生独切生忧以为犹甚难也亨屯倾否当今之时舎明公可无以望者则明公虽欲逃避乎此将亦有所不能然而万斛之舵操之非一手则缓急折旋岂能尽如己意临事不得专操舟之权而偾事乃与同覆舟之罪此鄙生之所谓难也夫不专其权而漫同其罪则莫若预逃其任然在明公亦既不能逃矣逃之不能专又不得则莫若求避其罪然在明公亦终不得避矣天下之事果遂卒无所为与夫惟身任天下之祸然后能操天下之权操天下之权然后能济天下之患当其权之未得也其致之甚难而其归之也则操之甚易万斛之舵平时从而争操之者以利存焉一旦风涛颠沛变起不测众方皇惑震丧救死不遑而谁复与争操乎于是起而专之众将恃以无恐而事因以济茍亦从而委靡焉固沦胥以溺矣故曰其归之也则操之甚易者此也古之君子洞物情之向背而握其机察阴阳之消长以乗其运是以动必有成而吉无不利伊旦之于商周是矣其在汉唐盖亦庶几乎此者虽其学术有所不逮然亦足以定国本而安社稷则亦断非后世偷生茍免者之所能也夫权者天下之大利大害也小人窃之以成其恶君子用之以济其善固君子之不可一日去小人之不可一日有者也欲济天下之难而不操之以权是犹倒持太阿而授人以柄希不割矣故君子之致权也有道本之至诚以立其徳植之善类以多其辅示之以无不容之量以安其情扩之以无所竞之心以平其气昭之以不可夺之节以端其向神之以不可测之机以摄其奸形之以必可赖之智以收其望坦然为之下以上之退然为之后以先之是以功盖天下而莫之嫉善利万物而莫与争此皆明公之能事素所蓄而有者惟在仓卒之际身任天下之祸决起而操之耳夫身任天下之祸岂君子之得已哉既当其任知天下之祸将终不能免也则身任之而已身任之而后可以免于天下之祸小人不知祸之不可以幸免而百诡以求脱遂致酿成大祸而已亦卒不能免故任祸者惟忠诚忧国之君子能之而小人不能也某受知门下不能効一得之愚以为报献其芹曝伏惟鉴其忱悃而悯其所不逮幸甚

  答方叔贤书【阙名】

  昨见邸报知西樵兀崖皆有举贤之书此诚士君子立朝之盛节若干年无此事矣深用叹服但与名其间却有一二未晓者此恐鄙人浅陋未能知人之故然此乃天下治乱盛衰所系君子小人进退存亡之机不可以不慎也此事譬之养蚕但杂一烂蚕于其中则一筐好蚕尽为所壊矣凡荐贤于朝与自已用人又自不同自己用人权度在我故虽小人而有才者亦可以器使若以贤才荐之于朝则评品一定便如白黒其间舍短録长之意若非明言谁复知之小人之才岂无可用如砒硫芒硝皆有攻毒破壅之功但混于参苓茋术之间而进之养生之人万一用之不精鲜有不误者矣仆非不乐二公有此盛举正恐异日或为此举之累故輙叨叨当不以为罪也思田事贵乡往来人当能道其详俗谚所谓生事事生此类是矣今其事体既已坏尽欲以无事处之要已不能只求减省一分则地方亦可减省一分劳攘耳鄙见畧具奏内深知大拂喜事者之心然欲杀数千无罪之人以冀求一已之功仁者之所不忍也赍奏人去凡百望指示之舟次草草未尽鄙懐千万鉴恕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五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六

  (明)贺复征 编

  ○书三十二

  驳何氏论文书【明李梦阳】

  某再拜大复先生足下前屡览君作颇疑有乖于先法淤是为书敢再拜献足下冀足下改玉趋也乃足下不改玉趋也而即擿仆文之乖者以复我其言辩以肆其气傲以豪其旨轩翕而■〈山孝〉嵺仆始而读之谓君我诙也已而思之我规也犹我君规也夫规人者非谓其人卑也人之见有同不同仆之才不高于君天下所共闻也乃一旦不量而虑子乖于先法兹其情无他也子擿我文曰子高处是古人影子耳其下者已落近人之口又曰未见子自筑一堂奥突开一户牖而以何急于不朽此非仲黙之言短仆而谀仲黙者之言也短仆者必曰李某岂善文者但能守古而尺尺寸寸之耳必如仲黙出入由已乃为舍筏以登岸斯言也祸子者也古之工如倕如班堂非不殊户非同也至其为方也圆也弗能舍规矩何也规矩者法也仆之尺尺而寸寸之者固法也假令仆窃古之意盗古之形剪截古辞以为文谓之影子诚可若以我之情述今之事尺寸古法罔袭其辞犹班圆倕之圆倕方班之方而倕之木非班之木也此奚不可也夫筏我二也犹免之蹄鱼之筌舍之可也规矩者方圆之自也即欲舍之乌乎舍子试筑一堂开一户措规矩而能之乎措规矩而能之必并方圆而遗之可矣何有于法何有于规矩故为斯言者祸子者也祸子者祸文之道也不知其言祸已与祸文之道而反规之于法者是攻子亦谓操戈入室者矣子又曰孔曽思孟不同言而同至诚如尺寸古人则诗主曹刘阮陆足矣李杜即不得更登于诗坛诗云人知其一莫知其它予之同法也尧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者也子以我之尺寸者言也览子之作于法焉蔑矣宜其惑之靡解也阿房之巨灵光之岿临春结绮之侈丽杨亭葛庐之幽之寂未必皆倕与班为之也乃其为之也大小鲜不中方圆也何也有必同者也获所必同寂可也幽可也侈以丽可也岿可也巨可也守之不易久而推移因质顺势融镕而不自知于是为曹为刘为阮为陆为李为杜即今为何大复何不可哉此变化之要也故不泥法而法尝由不求异而其言人人殊易曰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谓此也非自筑一堂奥自开一户牖而后为道也故予尝曰作文如作字欧虞颜柳字不同而同笔笔不同非字矣不同者何也肥也瘦也长也短也疏也宻也故六者势也字之体也非笔之精也精者何也应诸心而本诸法者也不窥其精不足以为字而矧文之能为文犹不能为而矧能道之为仲黙曰夫为文有不可易之法辞断而意属聨物而比类以兹为法宜其惑之难解而谀之者易摇也假令仆即今为文一通能使辞不属意不断物聨而模拟矣然于中情思涩促语崄而硬音生节抝质直而麄浅謭露骨爰痴爰枯则子取之乎故辞断而意属者其体也文之势也联而比之者事也柔澹者思也含蓄者意也典厚者义也高古者格也宛亮者调也沉着雄丽清峻闲雅者才之类也而发于辞辞之畅者其气也中和者气之最也夫然又华之以色求之以味溢之以音是以古之文者一挥而众善具也然其翕辟顿挫尺尺而寸寸之未始无法也所谓圆规而方矩者也且士之文也犹医之脉脉之濡弱紧数迟缓相似而实不同前予以柔澹沉着含蓄典厚诸义进规于子而救俊亮之偏而子则曰必闲寂以为柔澹浊切以为沉着艰窒以为含蓄俚辏以为典厚岂惟谬于诸义并俊语亮节悉失之矣吾子于是乎失言矣子以为濡可为弱紧可为数迟可为缓邪濡弱紧数迟缓不可相为则闲寂独可为柔澹浊切可为沉着艰窒可为含蓄俚辏可为典厚邪吁吾子于是乎失言矣以是而论文子于文乎病矣葢子徒以仆规子者过言靡量而遂肆为■〈山孝〉嵺之谈擿仆之乖以攻我而不知仆之心无他也仆之文千疮百孔者何敢以加于子也诚使仆妄自以闲寂浊切艰窒俚辏为柔澹沉着含蓄典厚而为言黯惨有如揺鞞击铎子何不求柔澹沉着含蓄典厚之真为之而遽以俊语亮节自安邪此尤惑之甚者也仆聪明衰矣恒念子负振世之才而仆叨通家骨肉之列于是规之以进其极而复极论以冀其自反实非自高以加于子传曰改玉改行子诚持坚白不相下愿再书以复我

  论史荅王监察书【李梦阳】

  仆尝思作史之义昭往训来羙恶具列不劝不惩不之述也其文贵约而该约则览者易徧该则毫末弗遗古史莫如书春秋孔子删修篇寡而字严左氏继之辞义精详迁固愽采简帙省缩以上五史读者刻日可了其册可挟而行可箱而徙后之作者本乏三长窃名效芳辄附笔削义非指南辞殊禁脔傅叙繁芜事无断落范晔后汉亦知史不贵繁然剜精铲采着力字句之间故其言枯体晦文之削者也葢不知古史文约而意完非故省之言之妙耳下迨三国南北诸史逺不及晔漫浪难观晋书本出羣手体制混杂俗雅错棼欧阳人虽名世新唐书靡加古今之识者赋古而废新五代史成一家言是矣然古史如画笔形神具出览者踊跃卓如见之欧无是也至于宋元二史第据文移一概抄誊辞义两蔑其书各逾百帙观者无所启发展巻思睡矣得其书者往往束之高阁仆谓诸史他犹可耳晋宋元三史必修之书也若宿学硕儒才敌班马后汉而下种种笔削诚万世弗刋之典或惮其难止取三史约而精之亦弘文之嘉运昭代之景勲管豹井天私蓄素矣幸公有问辄吐布以闻伏俟大君子敎焉

  与邃庵先生书【李梦阳】

  徐州使至知蒲轮北矣公之出处天下闗之初公之南也愚尝私计出则利国处则利身且今梦傅卜尹之秋孰能使公独以身利哉夫治朝亦有杂进君子不无异同今欲主张国是定杂为一合异为同非公是利而将谁利哉往者公之柄政也议者谓公喜通才奬辩给拔门士优故吏故其显名高位者程事簿书之夫多而雅裕镇俗之徒寡爽快取办之流扬而先忧识微之士抑委曲活变之风行而守死执义之心灰至今言官犹以此病公而不知道以正行事由通济圣人通天下之情达天下之变而后成天下之亹亹夫日有中昃时有孟季愚尝窃观今天下之才正徳不如弘治弘治不如成化岂否泰消长生才有高下邪抑有之而未用邪用之而求尽邪斯非后生小子之所知亦非所宜言者企瞻光范北斗在天斟酌元气霖雨四海畎畆之民伏俟太平

  与空同先生论诗书【何景明】

  敬奉华牍省诵连日初怃然若遗既涣涣然若有释也发迷彻蔽爱助激成空同子功徳我者厚矣仆自念离析以来单处寡类格人逖听程缺元龟去道符爽是故述作靡式而进退失歩也空同子曰子必有谔谔之评夫空同子何有于仆也然仆所自志者何可弗一质之追昔为诗空同子刻意古范铸形宿镆而独守尺寸仆则欲富于材积领会神情临景构结不仿形迹诗曰惟其有之是以似之以有求似仆之愚也近诗以盛唐为尚宋人似苍老而实踈卤元人似秀峻而实浅俗今仆诗不免元习而空同近作间入于宋仆固蹇拙薄劣何敢自列于古人空同方雄视数代立振古之作乃亦至此何也凡物有则弗及者及而退者与过者焉均谓之不至譬之为诗仆则可谓弗及者若空同求之则过矣夫意象应曰合意象乖曰离是故乾坤之卦体天地之撰意象尽矣空同丙寅间诗为合江西以后诗为离譬之乐众响赴会条理乃贯一音独奏成章则难故丝竹之音要眇木革之音杀直若独取杀直而并弃要眇之声何以穷极至妙感情饰听也试取丙寅作叩其音尚中金石而江西以后之作辞艰者意反近意苦者辞反常色澹黯而中理披慢读之若摇鞞铎耳空同贬清俊响亮而明柔澹沉着含蓄典厚之义此诗家要旨大体也然究之作者命意敷辞兼于诸义不设自具若闲缓寂寞以为柔澹重浊剜切以为沉着艰诘晦塞以为含蓄野俚辏积以为典厚岂惟谬于诸义亦并其俊语亮节悉失之矣鸿荒邈矣书契以来人文渐开孔子斯为折中之圣自余诸子悉成一家之言体物杂撰言辞各殊君子不例而同之也取其善焉已尔故曹刘阮陆下及李杜异曲同工各擅其时并称能言何也词有高下皆能拟议以成其变化也若必例其同曲夫然后取则既主曹刘阮陆矣李杜即不得更登诗坛何以谓千载独歩也仆尝谓诗文有不可易之法者辞断而意属聫类而比物也上考古圣立言中征秦汉绪论下采魏晋声诗莫之有易也夫文靡于隋韩力振之然古文之法亡于韩诗溺于陶谢力振之然古诗之法亦亡于谢比空同尝称陆谢仆叅详其作陆诗语俳体不俳也谢则体语俱俳矣未可以其语似遂得并例也故法同则语不必同矣仆观尧舜周孔子思孟氏之书皆不相沿袭而相发明是故徳日新而道广此实圣圣传授之心法也后世俗儒专守训诂执其一说终身弗解相传之意背矣今为诗不推类极变开其未发冺其拟议之迹以成神圣之功徒叙其已陈修饰成文稍离旧本便自杌棿如小儿倚物能行独趋颠仆虽由此即曹刘即阮陆即李杜且何以益于道化也佛有筏喻言舍筏则达岸矣达岸则舍筏矣今空同之才足以命世其志金石可断又有超代轶俗之见自仆逰从获覩作述今且十余年来矣其高者不能外前人也下焉者已践近代矣自创一堂室开一户牖以传不朽者非空同撰焉谁也易大传曰神而明之存乎徳行成性存存道义之门是故可以通古今可以摄众妙可以出万有是故殊途百虑而一致同归夫声以核生色以质丽虚其窍不假声矣实其质不假色矣茍实其窍虚其质而求之声色之末则终于无有矣北风便冀反复鄙说幸甚

  与何粹夫书【何景明】

  景明顿首粹夫先生阁下日者先生示以疏归窃与子钟计虑谓冝且止更值时方忌讳虞有触冒且疏而部不可之无益举动古人以礼义制进退进不可茍退岂可轻先生裁之海内友朋属目几何三四君子悉已谢时仲木退耕于高陵献吉寄处于大梁徳涵乆废于岐下子衡伏窜于海濵有忧国伤人之思而寜无云亡殄瘁之叹乎先生乃复欲愤世自遂长往之情得矣恐不免于褊心之讥而或缪于义退之道也夫据世而经施从风而顺化知遇旷代之事也经常以纬变成易以忍难君子随时之用也若稍不可意不能其烦便自委去则天下欲承君子之泽几无时矣仆不肖获听于先生先生服廉守介明徳峻行虽子罕之却璧幼安之挥金闵叔之不食遗蒜无已之不受赠袍何以尚之至其瑰论精识周知曲中略于章句之末而超于尺寸之外可以叅頥济务超逺明微葢仆之所深尚者然数年以来执论究迹似犹独行一节之事而未合于圣人通士之观何也夫狥时就功世不能器秉朴灭华徒饰亡实四者皆非通圣也通士不居器而滞用圣人不专质而丧文故簠簋之器必饰金玉栋梁之匠不雕濩落何也物有所不容而贵有所必须也今先生或者敦质而太略于文器大而人莫能用惟先生少自抑忍顺卑俟时以存人望以慰交游之私夫龙蛇之徳变化之义先生藴之素矣仆恃知爱輙敢既其愚臆惟先生亮之

  与寗兵备书【何景明】

  日者见执事求退之疏出处大义要宜有此朝廷处执事者善矣执事之情则得矣然地方军民其如何耶仆自愧身处闼阁之内职在书史之艺不亲言责政要徒以口舌私自论列以呻执事于士大夫友朋之间则亦蔑矣更投之于弗合而忌之于必阻无怪乎势之难也夫天下之事百人成之不足一人壊之有余大抵今之人率不察于利害之实而必遂其意见之私畧其所济而惟攻其所不同故泛议者腾无情之谤而中祸者下有隙之毒天下之事奚所救而欲弗壊也仆所愤惜岂独为执事耶夫良吏不媚上而求懐于民特士不求无非于众而欲伸于伟哲不恒之士故其节介而惠遗志逺而名不孤今河南之童黎则念执事矣京师之士有伟哲不恒者于执事又有不俟执手杯酒之交而知之者矣执事何以得此耶亦可以自喜矣夫以位荣人人所乐趋以事责位人所必避是故才者任难于乱而阘茸籍贵于平安今仕宦之情莫能易此平居攘华要以自利有急则避害而罕仕虽在华要将委而去之即使执事他日见用属时无事则不免言者之欲摧败茍稍有事用权力当利害以责一旦之用将必有不舍执事者矣惟执事定志安身勿以时论少自沮易仆之所深望也昔马迁奋格众之见不爱其身以伸李陵陵卒隤其家声以累太史夫陵实国士不能勇于一日之死而欲幸望于不世之图卒之老于异俗而节不立身殒而志不明于人此义夫千载之恨也执事高峻树立非庸可冀其一二然所伸于伟哲不恒之知者仆惓惓望焉惟执事图之

  与李献吉论文书【徐祯卿】

  足下奉敎幸甚寻已口复卒卒犹不既愚臆也仆少喜声诗麄通于六艺之学观时人近世之辞悉诡于是惟汉氏不逺逾古遗风流韵犹未有艾而郊庙闾巷之歌多可诵者仆以为如是犹可不叛于古乃摅其性情之愚窃比于作者之义今时人喜趋下率不信古与之言不尽解故久不输其说恐为伯牙所笑乃一日遇足下而独有取焉何也足下又谓仆闲于赋颂之文夫赋颂者诚文章之瑰玮予心之所希艶也始吾诵屈平之文以为诗之变也然丽而不淫哀而不怨葢无恶焉及诵司马长卿之言靡丽浩荡不可穷涘虽絶特之观非盛世之所见也雄于长卿何所乐羡乃蹈袭名其文而原何戾忒又作赋以反之此予所未喻者故反之以附于原之意此足下之所见也艺家之风好相夸嫉后世之文不待马扬而好嗤之自护其丑若赵人之持其璧而不肯下也岂不重可笑哉今足下责仆以相丽益此古之道也今何复见之仆愚戅何敢自爱恐不足以承教伤知人之明为足下羞也若反复相示更互详定或大有疵谬輙抵毁去不犹愈于后人之诋笑乎且文辞之贵贱存乎其人雒邑之鼎诸侯争之非鼎之贵周贵其鼎也若徒务雕切之华而不责其实则恐为扬雄之玄徒取病于后世耳楩楠豫章之材所用于世者贵其实也仆虽驽钝窃尝志于是其必本道徳之衷遵作者之度以缫茧襚衣生物而已岂蝉口之所鼔噪乎居之而不疑想足下与吾共之也曩申赠章祗候来答诗曰无言不雠此之谓也

  答献吉书【徐祯卿】

  某再拜献吉足下省报无恙及所示诗偹绸缪之旨发忞忞之懐转咏微音若扣哀玉即日与羊何宣之莫不欷歔相对辛楚惟昔与子聫蝉裾玉周旋朝寺良时出游则并橜而趋清宵燕寝则共衾而寐谓欢会其可常凋瘁抑何由至何图人事不齐物情难豫三年之内亲友零落各寄一方临北风而依依望大梁而叹息室迩人遐我懐如何又暌絶之后仅收所答济上札自辀张相背中间书问旷絶又复不审洛中人士可悉动静静言思之益用増劳忽奉情曲旷然开慰葢逃虚倾耳于足音季长快心于手迹昔人之情岂戾于今也哉嗟乎献吉子之云违我复何恨君子居易穷且乐天小人侥幸以身殉祸闻子西归藜藿不恶其口家人不见其色既退处原野抱杖行歌沐耳清渠之濵晞发茂阴之下而枕以六经潄以羣籍抚景则悠然赋诗临流则引觞独酌斯亦达士之所希生人之极欢也揆之此懐何必上同三闾下减殷中军邪河清难俟人寿几何愿子朂之而已来命又要以佳期申以古谊夫具茨之埜黄帝之所逰焉南山伊阙大禹之所凿焉固乐道者之所栖壮士之所慕也而翼不我假天路无縁既违命驾之欢徒兴失路之叹长佩金玉以结我心若神感有征则延平之剑必合良辰弗遘则少原之簮永遗矣书不尽言不胜于邑时因风翮努力相闻某再拜

  重与献吉书【徐祯卿】

  仆以摄提格之岁仲春南徂出齐鲁之郊经淮沛之墟直视平原萧条千里于时雉雊于野麦秀油油瞻日月之勤感东山之叹虽窅眇伤神未足以振心而惕虑也既而道指东吴彷徨故都栖栖焉若仲尼之去鲁也乃遵钱塘薄眺会稽控湖山以为郭环江海以为池昔日神宫峣阙椒房绮榭之余或岿然于鲁甸徒彷佛于丘夷顾瞻周道不能不为之兴衰也傍引桐江之溪遡回富春之渚岂惟望风而思其人抑可以乐焉而终其身矣又西南行渡縠水陟常山越余干沿弋阳山溪涧沚之濵玉水澄澈则有参差之毛丹碧之石游鯈翔泳白鸟栖止可以莹神而悦心也横渉彭蠡仰瞻庐岳其波涛则腾涌奔伏喷薄日月其峰崿则盘回峭絶亘接霄汉香炉五老之形瀑布青峡之观特为卓诡灵芝异草弥山布谷金符玉册穷幽极玄信赤霄之神都老氏之玄宫也又西遡九江南望全楚夫其扼巴蜀之喉舌据吴会之上流通五岭之门户接雍梁之要区此其大势也若乃镇以衡阳之阜表以武当之山五峰森拔三门凌启云霞绚绘紫气烛耀其中四候早暮七曜运行往往与人间殊别爰有黄金之堂白玉之所瑠璃为铺檀桂为柱制侔天居势轹海岳目所希见■〈穴上幻下〉窕难说又有江汉之波沅湘之流洞庭之湖云梦之泽千条万泒混原同涂纵贯脉理经带其间极望浩漫际天薄海阳春献而百草芳凉风至而蒹葭落猿子噭啸鸿雁成羣鱼龙倐忽旸晦互分可以观天地之变化验时序之荣悴也故征水族之饶萃材木之珍论舟檝之利及畋渔之乐九州岛之内未有踰于此者也然其民俗苦瘠尚利薄义户无囷廪之食人无相固之心杂以山夷轻躁易动非久安长治之国也又其山川包络四要固用武之场聚争之地也故东望樊口则慕周瑜之雄西顾岘山则感叔子之惠载观荆门则悲昭烈之绩极眺中原则痛武穆之忠山河犹是人物已非心伤叹矣凄其涟如嗟乎死生命也理乱时也命有涘而志无涯时可遘而身不逮此屈原所以流亡于江夏贾谊所以忧伤于长沙者也所頼豪贤发愤映带砺以垂名章缝乐道假竹帛以昭志生人之业庶为不朽耳仆自惟无卓荦之材寡砺锷之用进不能扬眉于天下退不能甘心于一壑徒放情于江海之间抗志于宇宙之表将以捜竒猎秘咀华纳灵则水土而函藴法景曜以摛文聊希子长之风庶几虞卿之志乃知于役之云豫兹逰之岂徒哉惟是足下与吾同懐遭时龃龉良图弗遂抱膝空林之中栖神穷迹之境虽抢揄之为乐固知大鹏之逍遥也故聊述其畧以当抵掌方有簿牒不尽所言

  与郭价夫学士论诗书【王廷相】

  廷相稽首杏东学士先生门下比者蒙佳稿见教捧读旬朔若有得于言意之外者见其变化自然如秋云扬空倐成物象浑然天造不烦雕刻见其体质都雅如贵豪公子翠苑春逰冠葢轩挥金相玉润其气韵清絶如石室道人餐霞茹芝滋味冲澹精神独爽嗟乎诗之旨义偹矣哉发我情志示我龟式不啻多矣仆不肖猥于是艺亦尝究心蓄材会调饰章命意求合往古之度用鹜大雅之涂时省一班匪云冥契敢因执事陈之祈为裁教夫诗贵意象透莹不喜事实黏着古谓水中之月镜中之影可以目覩难以实求是也三百篇比兴杂出意在辞表离骚引喻借论不露本情东国困于赋役不曰天之不恤也曰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则天之不恤自见齐俗婚礼废壊不曰婿不亲迎也曰俟我于着乎而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琼华乎而则婿不亲迎可测不曰已徳之修也曰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畦留夷与掲车兮杂杜蘅与芳芷则已徳之羙不言而章不曰已之守道也曰固时俗之工巧兮偭规矩以改措背绳墨以追曲兮竞周容以为度则已之守道缘情以灼斯皆包藴本根标显色相鸿才之妙拟哲匠之冥造也若夫子羙北征之篇昌黎南山之作玉川月蚀之词微之阳城之什漫敷繁叙填事委实言多趂帖情出附辏此则诗人之变体骚坛之旁轨也浅学曲士志乏尚友性寡神识心惊目骇遂区畛不能辨矣嗟乎言征实则寡余味也情直致而难动物也故示以意象使人思而咀之感而契之邈哉深矣此诗之大致也然措手施斤以法而入者有四务真积力久以养而充者有三会谓之务者庸其力者也谓之会者待其自至者也何谓四务运意定格结篇练句也意者诗之神气贵圆融而忌闇滞格者诗之志向贵高古而忌芜乱篇者诗之体质贵贯通而忌支离句者诗之肢骸贵委曲而忌直率是故超诣变化随模肖形与造化同工者精于意者也构情古始侵风匹雅不渉凡近者精于格者也比类摄故辞断意属如贯珠累累者精于篇者也机理混含辞尠意多不犯轻佻者精于句者也夫是四务者艺匠之节度也一有不精则不足以轩翥翰涂驰迹古苑终随代汨没耳何谓三会愽学以养才广蓄以养气经事以养道也才不赡则寡陋而无文气不充则思短而不属事不歴则理舛而犯义三者所以弥纶四务之本也要之名家大成罔不具此然非一趋可至也力之久而后得者也故曰会如不期而遇也此工诗之大凢也譬医之治例三焦五脏风气暑湿药有定品方有定拟工医者能循持而守之虽无大益保无大缪矣虽然工师之巧不离规矩画手迈伦必先拟摹风骚乐府各具体裁苏李曹刘辞分界域擅文囿之撰须叅极古之遗调其歩武约其尺度以为我则所不能已也久焉纯熟自尔悟入神情昭于肺腑灵境彻于视听开阖起伏出入变化古师妙拟悉归我闼由是搦翰以抽思则逺古即今高天下地凡具形象之属生动之物靡不综摄为我材品敷辞以命意则凡九代之英三百之章及夫先圣之灵山川之精靡不会恊为我神助此非取自外者也习而化于我者也故能摆脱形模凌虚构结春育天成不犯旧迹矣乃若诸家所谓雄浑冲澹典雅沉着绮丽含蓄飘逸清俊高古旷逸等类则由夫资性学力好尚致然所谓万流宗海异调同工者也究其六辔在手城门之轨则一而已嗟乎择善而广道者贤智之术业也一道以成化者圣神之功用也执事之作固已洞其几微优入阃奥矣而仆鄙陋之见拳拳焉陈之或者道化之妙不无有助于万一尔惟执事教之

  与范以载论乐书【王廷相】

  承示校定两山李氏律吕元声且以声音之道下询鄙陋然亦骇然有疑矣夫古人制为五音非徒然无所本者宫本喉商本舌牙角本舌征本舌齿羽本唇故凡人呼而出声不论歌唱言说必自宫而征而商而羽而角角者气平之声音之终者也故宫音始而浊羽音极而清落而收于角清浊平焉此声气自然之妙非人力强而能为者今曰黄钟宫为清越之音不知其音出于喉乎出于唇乎意者闽人无喉中之音故遂以唇舌不正之音而杜撰以定之也不然当何所依据而变之惟其以宫为清则黄锺之管九寸重浊而不合故有黄锺三寸九分之说呜呼其大谬甚矣夫上古锺律之调简矣而不求偹也故周礼三宫十二律可足考击若必欲尽五音之调非加以十二子声不可何也清之分数少也故古之编锺编罄有一架二十四枚之设葢通正声子声并击之也晋宋以来十二律之外止加四清以补不及故作征调终不能成何也清之分数少也何者声之道顺而易逆而难者也故浊之役清也常有余清之役浊也常不足故偹清调非子律不可今曰取声不用半律是不用子律矣恐征羽之调终不可成平公欲听清角虽师旷亦难乎其为击矣子律谓可废乎哉夫正变二十四律则五音各五之谓亦庶乎其偹必如京房六十调之说则清律极短其声焦杀亦不成调虽有其名而无实用蔡氏不深致思亦信其说而衍之况后学哉或曰十二律还相为宫然乎曰此亦非六十调之说也凡调以一律为主其余律皆比而和之始终出入不离首律者也故曰还相为宫言各律皆可作首也如黄锺为主律则必以林锺为征太簇为商南吕为羽姑洗为角其音以次而平若以他律杂之元非相次之管必至清浊凌犯而音调不恊由是言之一律主一调合正与子而二十四调生焉五五例之而有缺其一音焉虽然乐之调亦足考矣故自周至汉至唐至宋以雅乐俗乐流传于世者考之大抵宫调独多而商角之多稍次之其征羽二调止三之一而已此足以见声音之道浊者常有余而清者常不足京房氏所谓六十调者论说虽羙而实用则无后学不察而傅衍之谬矣细读两山之论牵合傅会十居八九既不达五音之清浊又不及作乐之节度虽言无声其实无当其律吕职乐乐器声容之考证皆长乐陈氏乐书之绪余也传之域中恐累执事高见不如再加详辩求海内知乐君子如胡瑗阮逸范镇许衡之徒订而正之出以示人可也如仆者鄙陋人也何足以知之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六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七

  (明)贺复征 编

  ○书三十三

  答李仁夫论转注书【明杨慎】

  逺枉书札下问假借之字有限转注之法亦有限邪凡字皆可转邪走近着转注古音一书悉之矣然逺近诸君可观省者皆以寻常韵书视之未有琢磨陶冶洗髓伐毛至此者执事其有意于启诲之乎敢无以复葢转注六书之变也自沈约之韵一出作诗者据以为定若法家之玉条金科而古学遂失传矣故凡见于经传子集与今韵殊者悉谓之古音转注也古音也一也非有二也韩昌黎多用之方樊诸家注之曰古音也至宋吴才老深究其本原作韵补一书程可久又为之说曰才老之说虽多不过四声互用切响通用而已朱子又因可久而衍其说云明乎此古音虽不尽见而可以类推愚谓可久互用通用之说近之类推之说可疑也凡字皆有四声皆有切响如皆可通也皆可互也则为字为音不胜其繁矣原古人转注之法义可互则互理可通则通未必皆互皆通也如天之字有天忝舔鐡是其四声也他年切之外有鐡因切是其切响也其音忝舔鐡三音皆无义而不可转鐡因之切则与方言叶故止有切响可通而四声不互也日之为字有人忍任日是其四声其音若音热是其切响音若者日本于若木故毛诗之音叶之音热者日本阳精而景炎故楚辞之音叶之今楚南方言犹呼日头为热头是其证也四声之平上去皆无义故不互也又如应之为字应影映役有平去二互而无上入中之为字中肿仲竹亦如之此类皆推之则窒矣诗之叶音如易之卦变六十四卦可变为九千四十六卦而孔子彖传取卦变之义者不过讼随以下十余卦葢变而有义则取之无义则弗之取也又考之易之彖象皆韵而其所叶无异于诗诗十五国不同言语而叶音无异也楚逺在江汉数千里外而叶音无异于诗也汉人赋颂史汉叙传扬雄太玄焦贡易林其取韵又何尝异于易诗楚辞哉至于宋人则不然欧阳二苏王介甫皆深于音韵而贤者过之自信谓四声皆可转切音皆可通其所推衍枝叶出于易诗楚辞赋颂玄林之外不啻十之五六如其说也则尽南山之竹不足为其书穷万籁之音不足为其韵矣所谓愽而寡要劳而无功亦何取于古音哉大抵宋人之学失于主张太过而欲尽废古人说理则曰汉唐诸人如说梦说字则曰自汉以下无人识解经尽废毛郑服杜之训而自谓得圣人之心为诗文则弗践韩柳李杜之蹊径而自谓性情之真义理自然也至于音韵之间亦不屑蹈古人之成迹而自出一喉吻焉今举其畧如园之音云鸭之音鹢贫之音便直之音竹求之于古则易诗楚辞所无也求之于今则方言谣俗不叶也如其类而推之则当以呼天为鐡名日为忍矣可乎不可乎故予作古音畧宋人之叶音咸无取焉为是故尔近日宋学王相古学休囚程文之士一经之家尊宋人比于圣人习语録谓之本领一闻有言议及宋人弱者掩耳强者攘臂以旁捜逺绍为玩物丧志以束书不观为用心于内听予此言能无夏虫谣氷乎尚頼一二汲古之士如执事辈此道尚为不坠也执事又谓欲作一序见执事之得才老之失慎也末学岂敢望古人而亦岂敢与古人较得失哉但私心窃病才老之书多杂宋人之作而于经典注疏子史杂字尚多遗逸其显而易见者如左传之鞫音芎毛诗之咥音戏古音有在于是特未押于句杪尔譬则缣縠之未裁曲蘖之未酿也谓刀尺之余为绮丽而遗机杼杯勺之余为酒醴而遗瓮盎可乎予之所著详经典亦犹通鉴之前编其汰宋人者犹文章正宗韩柳而下无取也一得之愚葢在于是亦使好古者勿惑于类推之说而自取不类也其才老所取已偹者不复载间有复者或因其谬音误解改而正之单闻孤证补而广之故非剿说雷同也或曰子之古音遽之合昭韵尝取王岐公铭诗矣下是犹一二曷谓不取宋人也予曰昭遽合韵祖于楚辞是以取之用是见予非不取宋人也不取夫宋人之不师古也著书之大凡如此近接月坞张子尤数数是书予以近世知崇古文而不崇古韵犹清庙之祀去簋爵而用杯盘洞庭张乐废苇钥块桴而进琵琶筝■〈秦〉也亦必不称矣或时于赋颂用韵止以意转小注一叶字问其音解■〈土堂〉然不能答也是不以为钩深致逺之渊而以为御穷剂急之府也岂非宋人之说误之哉张子忻然击节谓子此言惟中溪可与晤语惜也间以山川阻以云泥何日明烛散帙如对点苍坐鹤亭时乎临书于邑许制书序更冀速成翘首嗣音以日为岁时有目眚

  答重庆太守刘嵩阳书【杨慎】

  走之仰止足下乆矣所传闻于永昌张愈光者尤悉癸卯之秋愈光北上走则暂归约同谒执事于渝此彦会也张以病不果行走以献岁甲之鼌路贯贵治竟逢其违匆匆勿勿留手笔付马生以答前欵区区拳拳未蒇万一童永昌来乃辱赐荡栉丰踰千言始则善诱之泰甚中则相知之已深末复相期之极摰走虽耄昏敢忘酬■〈施,冉代也〉下走赋质愚戆天禀倔强不能以过情接物虚言定交独重钦下风憬睠高躅繄有繇矣自昔文人类畧细谨仰高明则濯缨清冷牵丝壁立不依禾绢不谒黄■〈扁瓜〉不近氷峰此固鄙人之沃闻镂膺者也迩者覇儒创为新学削经刬史驱儒归禅縁其作俑急于呜俦俾其易入而一时奔名走誉者自叩胸臆叵以惊人彪彩罔克自售靡然从之纷其盈矣蜉蝣撼树谓游夏为支离聚蚊成雷以舒雄为小伎豪杰之士陷溺实繁执事则独复不染特立无锱此又鄙人之沃闻镂膺者也走少而多疾长也无竒然窃有狂谈异于俗论谓诗歌至杜陵而畅然诗之衰飒实自杜始经学至朱子而明然经之拘晦实自朱始是非杜朱之罪也玩瓶中之牡丹看担上之桃李效之者之罪也夫鸾辂生于椎轮龙舟起于落叶山则原于覆篑江则原于滥觞今也譬则乞丐沾其剩馥残膏犹之瞽史诵其坠言衍说何惑乎道之日芜而文之日下也窃不自揆欲训诂章句求朱子以前六经永言縁情效杜陵以上四始斐然之志确乎不移而影颓吴泉昏及赵荫迹类愚公力疲夸父矣束髪以还颇厌进取幸兹荒戍瑟居得以息黥补刖固惟千钧之弩一发不鹄则可永谢焉复效枉矢飞流噶箭妄鸣乎故无寜效昔人放于酒放于赏物且又文有仗境生情诗或托物起兴如崔延伯每临阵则召田僧超为壮士歌宋子京修史使丽竖■〈难上灬下〉椽独吴元中起草令逺山磨隃縻是或一道也走岂能执鞭古人亦聊以耗壮心遣余年若所谓老颠欲裂风景不自洗磨者良亦有之不知我者不可闻此言知我者不可不闻此言尊谕托忘讥忌之教则岂敢当也然借以逃寸尺之负俗斯则受贶谅厚不敢文过末复以见志垂载为朂此叔达汲王无功盛心也愈益不敢承焉壮膏之炷欲烬游岱之魂将至捧诵良书深负徳爱尔马生辱不鄙后进置之文翁石室然下走之私不独为一人淑惟渝为郡当蜀之半士子之质冀有可以升君子之堂者亦恐染于新学流之枯禅将至擿埴索涂不特黄茅白苇耳矣回其狂澜是在海若俾石室之风移渝城之境油云普覆时雨树沾马生其乗韦之先乎敢并及之

  与彭济物书【康海】

  数年不覩光范偶辱过问甚慰甚慰然又倐尔而别此情如何明日逢徳光道及雅爱云云此诚斯文骨肉之至他人谁肯然者感灼累日然窃有所未安者因公知我厚故不避诃责輙布上左右唯公察之听之仆自庚午蒙诏之后即放荡形志虽饮酒不多而日与酩酊为伍人间百事一切置之此不但信于乡人妻子奴仆也葢素性踈懒偶因官秩覊系数年若招豚臂鹰而一旦得此中心之快实有人所不知而已独知之者自东方多事以来闻其骁慠无状如彼即或奋然有攘臂之意随复自笑自詈以为狂奴犹尔不量即又饮酒散髪箕踞林麓此其性习之已成激之不返虽三公之贵刀锯之辱不可夺也况数硕之粟半幅之纸乎仆自幼支谩无状性好是古而非今始仕时望见先皇帝寛仁大度即自私拟以为皋夔稷契之业可以复见于今而狂放易言畧不修饰至皇帝嗣位之后又见其英毅果断益喜益负以为即志当究于此一时交与之士反复轻易不检惟仆言是是故谩论讥说畧无忌畏日就月将几踵竒祸幸免杀身而归而二三者又补砌所无以为真有使仆含垢于有罪者之籍与不肖之人同被驱放上辱两朝作养之恩下累先人蠲介之业生平微志付之秽涂情苦心局不复自爱暇日偶读皇甫规避梁冀之事与蔡邕郄九锡之书喟然叹曰彼何独不得含垢冐污而成致羙节如此也又偶读柳宗元传曰即宗元有不同于叔文然亲与之交而受其职任矣夫身有规雝之操而迹厕宗元于九锡之间仁人志士冝于此何如也今仆之所忧者在忽有犬马之疾死丘壑之下不得伸其宿心原悰耳而区区官秩之事非所念虑也瑾之用事也葢尝数以崇秩诱我矣当是时持数千金寿瑾者不能得一级而彼自区区于我我固能谈笑而郄之使饕虓崄之人卒不敢加于我此其心与事亦雄且甚矣当朝大臣葢皆耳闻目见而熟知其然方台谏论列之际出于一时仓卒未暇差别而今则又数年矣夫伊尹之辅商也一夫之不获则曰时予之辜仆即非贤者然岂少于商之一夫哉大臣者乃忍使之杂于孙聪曹元兴云云之间邪故鄙人之心至此益放益已披髪啸歌至于终身而不敢悔此非甘心为长沮桀溺之徒也公之高义曰古人内举不避亲时之可举不可举非仆所知也而仆之不才污秽亦非公应举之人观近臣者以其所为主于此使识者茍为之言则所系于公者岂细哉今仆之不可于当世者有五而甚不宜出就官职者有二性喜嫉恶而不能加详闻人之恶輙大骂而已今诸公者皆喜明逊而阴讥此一不可翰林虽皆北面事君而勤劬阁老门下者以为贤能仆懒放畏出岁不能一造其户此二不可人皆好修饰文诈伪恭假直而仆喜面讦人未有不怒者此三不可士大夫不务修身法士之业而但呻吟诗文以为高业见其诗若文不能不怒故见輙有言而彼方望我以为羙也我以言加之此四不可与相好者接必因其职事加勉戒之词多忤其所好彼或未从即拒而絶之以此亲踈多怨茍复见其所爱者又不忍不告或又告之彼即又不从而仆又絶之此五不可执徳不弘不能信之于人虽颇自好而当世谈论之士多加诋谤自入有罪者之籍污秽终身莫能自洁使平日所立之志扄闲沦落智高万物之上而名陷九渊之下于中夜窃自叹悔不当轻易效慕世俗科举狥外构此凶溺今又不儆而欲任乎此甚不宜出者一时同黜之人固有不幸而被污者然罪大恶极羞谈于妇人女子之口尚十之九彼岂不觊幸仆出以为先容之地而当时宰执又率崇私爱而乏分别茍欲引其私人必援仆为喻是所以用仆者非必实知其为人而真明其有诬也如此则是以贤者之身而为不肖者之资矣语有曰君子非其招不往以不贤人之招招贤人如之何其可往哉今众人虽以不肖谓仆而仆未尝一日不以贤君子自谓已如此自谓而人以彼谓已葢所谓嘑尔而与乞人不屑者也此甚不宜出者二明公之意特出于一时爱念之笃偶未详究及此然言出乎口通乎心明有日月幽有鬼神此区区平素之忱可一鉴而尽者公如觉之必信其为肝膈之实嘅然怜我体我矣会公甚难既会又复匆匆不得请益而又不能迎候敝邑此甚负公也谅公有以恕之乎临纸惘然春和伏惟保顺幸甚

  与李空同【周祚】

  夫有倾葢如旧白首如新又云旷世相感对面不相知呜呼嗟夫是亦足悲矣祚于越之人也越俗多士古称五千勾践之遗风焉今而求古之士有不可得也古务知畧足以兴仆起舍而今多诗书之习柔顺和缓拉功名而取卿相拾青紫而享肉酪及执其所攻而读之其辞漫漫其音呜呜未见其如古人也嗟夫予独何心能不悲夫被生于世而不能自立非勇也安乎俗而不能有返非智也非勇非智不可为士我思今人其谁归乎往寓幽燕有携空同集过子者予抱而读之再三而叹之嗟夫世有是人予不得而见之予岂人也哉方时举进士不获自逸后二年出宰东阿又不获自逸每抱其书不置予未逮我当有以遂予之心也居东阿不六月以父忧归越忧中益思见其人而于礼有不可出矣乡里之人见祚如此多购近时鸣世之文相与议论气卑意下祗令人悲悼耳果追空同哉嗟乎予不见其人也而止是书耳追忆予年骎骎乎四十有四矣白日易下逝水不返堕弱茍且以俟其老将奈何也求虞翻赵晔陆佃放翁于乡之遗书而读之吾意未觉其有当也登会稽之山想黄河之流浮云西驰征翼东向又不能不空同之思忼慨几于泣下而左右之人岂复知予者哉诚以惜时不如立名慕徳不如励行追古不如就今执文不如亲炙此王粲有依刘之诚张敏有梦惠之叹古今之所共钦烈士之尤甘心也转展思维莫能为心昔施惠死庄子至寝言子期终伯牙至不弹天下之士岂弟子恨不得师师亦未尝不恨得弟子耳楚国之寳惟下士之爱燕市之石多众人之羞其诚有合不合知不知论衡致推于蔡子玄经式重于侯巴讵无其故哉祚自视世人少有知识霄壤百年忍同蝼蚁男子生不成名丈夫没无所称得不悲矣足下视予其真何如抱兹愤懑莫与告诉出门天地如此之大往来之人若是之多今人为文有复逾空同耶然以衰绖婴已未易奔趋托便鸿而附音因北风而遡告复望恕子皮之狂哀寗戚之志不吝赐敎感惠无穷矣

  与吴长史书【文林】

  林窃惟足下之人之才不同而所遇亦不能同以大有为之才而适遇小事则将俯焉而善其所小固未尝略其小以为不足为邹阳枚乗相吴而能善其身汲黯以诸侯相而卧治淮阳又若贾谊之于长沙董仲舒之于江都于胶西虽皆未得宰制天下而天下后世未尝少其为人古今称董贾有王佐才岂以其职之末而汨没其相业耶所存所发何如耳先生徳修而学赡言中而行检铨选非常出以相王纡黄曳紫恩及上世朝廷待先生不为不重矣其所以望匡益于王也不为不深矣其欲表仪僚属卫安黔黎也不为不切矣非邹枚草莽之臣之比也贾谊汲黯之左迁于遐方也又遇殿下仁明寛厚言听计从又非董仲舒之两相皆骄主也是先生以有为之才居可为之时岂无是心哉但先生居清重之任不屑于烦琐故惟辅导为急而民事非所关朝廷亦未尝以民事付畀之也故民之结舌不敢言者先生不当与知也非不知也不当问也非不问也不必问也丙吉不治杀人之死而牛喘是问所职者重也林顾不能崇重先生而惓惓以是望之者念今日之事非先生不能达也虽然先生所居者相职也林之所言民事也先生谓民事非相职中事乎林不告先生不必问告之必不忍置矣当是牧民者不以告是逺先生之贤畏先生之威重诬其民而自弃其徳业也居牧民之职尚有所畏规避以罔其上害及其民而况先生者之未尝付畀乎民事也林回视当时牧民者之不告坐视其民之死心窃羞之而忍复自蹈之邪今林尽言于先生矣先生以林之言为不是黜而不听林将乞骸骨于朝廷避贤者路以林之言是而陈诸殿下之前以为不是黜而不听必将达诸朝而又以为不是黜而不听先生所以自处必又高于林一等矣古人有言曰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此之谓也昔汉景帝时田叔为鲁王相初到闻民自言讼王取其财物者田叔取其渠率二十人各笞五十余各搏一十怒曰王非若主邪何自敢言若主鲁王闻之大惭发中府钱使田叔偿之叔云王自夺之使相偿之是王为恶而相为善也叔必不与偿于是王乃尽偿之史记笔之后世传之以为羙谈今殿下爱民修徳实无鲁主取财物之事而使民哀而无告者苦而不知耳先生知而不告非殿下之不明也告之则必听者也况又不必发王府库以偿之也亦不必损岁之常租也但禁侵渔之人使彼此得所愿耳林生居野薮不识时宜谬居邑长惶赧无措敢发狂妄譬犹婴儿羞耻未生一遇疾痛即咆哮大宾席前而不知容貎之丑也伏冀矜悯愚诚不罪直戅念斯民之颠连恤国家之根本勿谓此为小事不足为少舒諌诤之容善解倒悬之急使愽平一县大小男妇世世刻骨镂心念先生之徳泽于不朽使仲舒数子不能専羙于前斯文幸甚

  上会议诸公书【文林】

  林以菲材荷蒙拔擢尸位校人感愧交并无他自效兹者伏遇圣天子龙飞九五从諌如流林勉陈十事云云真迂踈僻陋不合时宜之论误蒙恩宥复赐会议林惶恐不胜因复思之前日进呈之时颇渉未信而諌之嫌辞不别白不足以动大人君子之听谨择率旧章一条试为明公偹言之林云太祖太宗临朝听政之仪制器仗并皇明祖训等书冀必询之而后明也今已委明公辈会议林敢不竟其说按太祖太宗故事凡临朝听政不御正殿止御奏天门不设高座止设椅案内阁大臣侍立左右六科次之五府六部又次之百官又次之通政司执所受奏状若干一一进呈轮流朗诵事之易而小者面付府部施行大而难者面与大臣议未决退入内阁或召重臣反复思论夜或就寝阁内其判鼔状若召原问官面审而鞫之君臣之间可否相济一虞廷都俞吁咈气象非汉唐宋可比所以近幸之徒不得蒙蔽而天子之权不下移小民疾苦亦可以输达而天下享太平之福近年旧章日废大权尽出司礼监咫尺之间天地悬絶酿成深痼之疾牢不可解如此使立朝大臣如明公辈虽欲辅圣徳修朝政而振纪纲不待智者而知其难矣如林所陈明公虽力赐主张条分缕析以冀其必行岂易得哉或以为事体重大卒难兴复林以为天下万事莫不有大根本有大机会今日之事惟此一条最大根本最大机会根本不立机会又失则人才决不可收拾政事决不可施行奸邪谗说欺负之徒决不可摈斥司礼监之权决不可复如祖训而尧舜之治决不能卒致也况太祖太宗之仪制条训岂有不足法者弃此根本机会而乃如世所论者曰某官未称职某政不可行抑末矣他日蒙蔽之恩又可胜言也哉细而思之其势亦甚易葢非更新创始惊世骇俗之事不过兴复旧章耳况皇上厉精图治之急亦欲亲见大臣而无由者失此机会而不力图之林恐明公辈立于朝廷之上者不将有所负耶况明公乃朝廷所敬畏倚任者也天下拭目仰戴者也与踈逺微贱之臣又不同矣伏惟明公上为社稷下为生灵不以林人微言轻而曲成之请之再三必欲感动使因败以为功化危而为安则林所谓理性情以下数事有不期然而然者矣天下幸甚

  上廵抚陈公书【田汝成】

  下官无状承乏兹土吏治民风麤觕渉猎窃抱隠忧欲献过计言之则似迂愚不言则失智者未明之覩蹇且病讷孤愤之懐谁与抒者顾明公往矣用是忘踈谬而论记也下官所忧非为二三小吏几微墨守负课程慢期会也乃所忧则长虑一方积弱之弊为梗难支尔今之为贵州者类曰覊縻而治此非高明识治体长者言也乃今所患正坐此尔夫覊縻之令先王所以待夷狄也贡赋不征其国朝聘不列其君是以来则修委积之饩去则申疆圉之守视若牛马然令勿蹏触而已若夫要荒之服时享而岁贡者已有文告之辞征伐之典治之加夷狄一等矣况不为要荒者乎贵州虽絶逺给由入税与内地亡异青褐之使交毂而驰非要荒之服也奈何欲以夷狄之法待之哉善乎诸葛亮之治蜀也曰南中反复非振法不可其时若马忠之守牂牁李恢之参帷幄皆以威棱诛锄豪猾故夜郎终孔明之世不敢称叛近事若马晔顾晟亦以杀伐震慑八畨八畨之民祠而颂悳至今不废未尝以严雠二公也岂非真高明识治体长者哉今夫御驯驷者垂其鞿的騠駻之骑则重勒而复靷中州之民譬则驯驷也垂陲则騠駻之骑也垂鞿以控騠駻之骑鲜不摧辕而覆轨矣夫贵州右引巴岷左属象郡南扼昆明之吭以蔽湖襄四面阻险百夷盘据官吏出入非兵卫不敢輙行鸟道崛鬰溪谷间之毒草蒙宻炎蒸歊臭曽无寻丈之地驰可肩儗卒有椎埋胠箧之奸呼啸跋扈非可走尺檄而械致也又多缦土灌以流泉沃而敏树故四方流冗亡頼匿命此焉逋薮虑不为土著而胥宇者故其心易动缓之则乌集急之则麖骇非有邑里名数按比伍而寻蹑也宣慰安抚长官诸司裂壤而守各私其家豪举鼎立幽明之课不登天府故婪虣者无惩非若中州之吏惮绳墨兢业检束也夫以孔棘之地杂以易动之民统以无严黜陟之官而部刺长吏犹欲一切寛假冀其茍安胡可得也是以魋结之酋睢盱自恣加以逋逃黠桀嗾弄其间箝制官府一有按验輙扬帜而号曰吏激我变其倒行逆施之事胡可长也国初戍卒二十万今物故去者十八九矣其一二存者又直以给负担掫徼廵之役供行李往来非能彀甲而驰击刺素练也指挥使而下又率选耎杂伍庸隶曽无谙韬畧缓急可倚者也夫以缓急无倚之将帅不练之兵强而使之虽五尺之童知其难矣是以一有征剿必籍土兵我军既单土兵益横故非厚赏不足以贾其行幸而凯旋虽卤获载涂莫敢诘问何也我固无以加之也其积弱之形非旦夕矣苏洵有言近之可忧未若逺之可忧也故先王慎择逺方之吏乃今藩臬郡守主上頼以宣威徳而靖逺人者也其所推用大半以失职左迁之人取具名数若下官者固已摈而量移者也彼其处心积虑寜复有永图哉计日而居迁延得代幸顷刻脱去而已休明之世岂乏人而使之独于一方靳惜何也将以恶地难治乎则不当以不齿抡择之人据盘错之任若以为易也则庙谟已舛甚非所以戢外而寜内也土官之家率诟燋淫虐亡亷耻顾爱威之则帖服优之则傲慢上侵譬诸小人未可以慈仁导化也今法令曰土官非徒以上不得参提长吏奉行惮于条奏虽受贿枉法者亦以笞杖出之益以骄玩今纵不能禠爵削地与流官比独不能假律令以屈辱当众薄责消其桀骜之心乎释此不行而姑息因仍是隳法而惠恶也夫上之所用既非其人下之所以制驭者又复失体是以法度日弛威棱弗张奸究公行逆节比起大抵皆覊縻之说壊之也故曰仁者不废法而施恩智者不遗逺而詧近勇者不牵议而愒日葢法废则长奸恩不可得而普也遗逺则忧迨内不可得而敉也牵议则生疑事不可得而举也失斯三者里胥不可以治五家之市而况于逺方易乱之民乎夫贵州之患最大而可忧者莫如水西顷有为水西之谣者曰贵州区区挥沬可濡其誖谩不道一至于此尚可高拱而覊縻哉若其比周之雄声势相倚者则西有芒部南有播州北有酉阳此三四酋帅虑无不欲屠剪颉颃厚自封殖者乃者安氏拥兵不调播州不服节制芒部乌蒙仇杀不可居解酉阳侵乌罗夺麻兎之地幸而国家全盛犹以文移服属脱一方有锋镝之警此辈尚肯帖然俯首而已哉积弱如此而议者犹欲以覊縻临之此下官所以日夕疚心强聒而不舍者也夫法当饬始祸贵塞源今者始已蛊而源已溃矣非卓荦明逹之才不可责以善后之治也明公立节忼慨时论所归诚能采不讳之言画永安之策刬积弱之弊折不轨之萌即使下官永滞炎徼十年不调所以报主恩而酬壮志者亦不虚矣伏乞裁詧无任拳拳

  与周克道书【田汝成】

  尝谓今之士子不患无论学之名而患无力学之志不患无豁畧之识而患无沉着之功今之教者率又袭为高明广大之谈而不示以切近精微之序乍闻其说非不霅然心怡徐而究之终无依据是之谓躐等而不顾其安凌虚而不跖其实后学薄识愈至迷途终日譊譊卒沦浮伪亦可哀也已夫古今见道之大者莫如孟子而称敎人之善者莫如孔子孔子曰愽之以文约之以礼而孟子曰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夫愽文约礼岂有出于良知之外者哉而圣人不以一言蔽之者诚欲学者随事而认理循序以为功业积徳崇自造乎会归之地尔故当其时为政之对人人殊旨而同归于治为仁之语亦人人殊旨而同归于礼至有二人同问而人异其辞一人屡问而时易其说譬如良医用药审寒燠之宜明标本之治如是而人不受益者鲜矣故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其慎于敎也如是今之敎者率先性命之说号称头脑不问浅深上下概以语人经承之士得其依稀惑于想象遂以随事精察者为逐物而丧心虚衷反照者为致知而率性是孔子之说不几于伤烦而顾不能如孟子之省约也尝谓孟子论道得其高明孔子敎人始于切近孟子论道譬如凌歴泰山周览八极丘陵原隰举圜睫下孔子敎化则自其平陆而引之及麓语麓及椒语椒及于巅则向之丘陵原隰亦一览而无遗矣今之学者不屑循平地麓椒之歩而好为周览八极之观企望云霄终乏羽翼睠睠没齿竟为草莽翳灭而已予尝翫经传之绪余约圣贤之旨趣以为五经四书要其极则一字而兼该条其进为之方则千万言而各得其故方其始也多辟之涂以诱其入其既至也则会于一室而四通八达出入其涂葢就其识见之近而歆其向往之心鼔其才力之宜而策其造诣之极一行一止皆酌诸心一念一言必揆诸理审义利之辩明取舍之权斯之谓以实心弘实见举实歩以歴实地庶几素履不愆而率性之原可悟会尔否则头脑虽明工夫无据名讲身心之学实为口舌之资饰伪长奸论之何益自揣浅陋不能表率即欲聚徒倡说则又倦于鼓唇间以语人则皆黙然而去以为琐琐不知本原殊不可解故直勉勉循循以自修饰不耐言辞譬如方士得服食之法冀以自养而已其深信笃好辟榖而从者不语也安敢望敎化之行哉

  寄童内方书【王庭陈】

  仆于门下深托志气其合非强赤壁一别忧患相仍兼之阻修缺然礼问顾我同人岂有遐心今知执事暂违供奉展谒桑梓乃敢致书门下谢弛慢之罪复有愤懑之悰冀伸于知已幸毋恶其强聒也去夏顾公以兴都志事见召仆谓斯事体大宜得馆阁载笔之臣名家之彦乃可持衡义例树帜斯文也如仆纎琐除籍放诞废业衰老垂死之人何可与此使者至门闭拒不内作书辞谢颇为哀恳而顾公不释征命屡至且牒责郡邑于是乡里亲知诸父兄辈皆谓东桥巨公自童稚知汝违众怒荐汝汝纵不欲预志事独不可一往候乎不然郡邑当见让其咎由汝非所以事尊贵答知已承邦大夫也仆不得已许之行然犹迟迟度仲秋书且成可往耳比至其书果草创毕矣仆才不逮二子逺甚何敢高议得失破其坚白有所帮助乎况仆私心秪欲如前所陈幸其既就而顾公乃以进书表见委又摘数事令仆缀之数言此外未措一辞矣仆每谓诸师儒曰书上必无署我名我本无劳曷敢分誉但勿祸我此令亲刘子所知也夫书之□□不但圣谕所云体例不合事实差误而已而恩泽横流薄谴而厚赉诚草莱之余润灰烬之惊熖也近闻东桥复有荐疏而当道叅驳谓仆著名贪恶云云吁寃哉东桥果祸我至此也仆之免于狂吠者乆矣而今一旦有此声也何为而至仆哉仆自作吏及被废以来积衅累垢殊诡万状即有智给未能缕数独缺一贪耳而好事黄门为仆补足不意晩路幸有此遭且即书罪之瑕类难穷矣而乃根渊往事造作新评意在重锢密罗絶系出柢而括索未详指其所乏是虽忍心点璧而天下耳目其可涂乎彼之为此岂以仆欲于此因縁出爪觊攘腐鼠乎呜呼误矣凡今不安摈斥而思得振起者亦自有道仆上之不能矜饬名行动流俗之誉下之不能交结要津工鑚刺之术闻谈官府则如爰居听钟鼓骇掉不食或谓仆且复用则如聆诅詈恨不掩耳葢知其愚我也一日之间卧多于坐每春夏之交寒暑之会往往迷节候而诡晦朔至家事综缉一委妻孥所谓婚嫁已毕如我已死无闗世情矣血气既衰心知日塞不敢思其所不及人以文事见属则颦蹙竟日百不一应又覩近者觚翰之流家骥人璧欲应时改辙则故步或失若降心仍贯则前薪见凌故悉置不为也俗好通问而仆独尚神交至于贵人犹惮轻启此非索价为高自絶长者也仆见今之刺谒楮幅广狭称谓重轻皆异往度虽在亲旧秩日进则启益恭如是乃得省览否则必获顿掷然此在仕者不得不然耳仆以田夫而修仕者之事则所不习若恃其素昔新敬不加则虞掷顿不省以故欲作輙辍也干进者然乎此皆不欲违其所便强其不能示自废之迹广谗口之资庶几得比散木保其天年耳昨赴承天旋检敝笥冠舄渍莓家人粗为理致强仆摄之仆临镜自嘲曰沐猴而冠然矣顷刻在躬则手足疾苦不胜拘挛山林之骨曷可移易又世俗喜足恭揖拱不辨委折率至地而仆要领木强极力效之不能肖每不称施而不称施则获罪责不贳欲逃罪责则本性难强强不能乆执事视仆心迹岂不然哉而今乃用此事被口语偶一念及如鲍鱼在鼻鸱枭在耳又如魑魅在目忍之不堪报之无从也奈何奈何夫铩羽之鸟病鹘之所窥也折趾之兎蹇卢之所利也仆固下流易乗柔质可茹而彼也何足称爪牙之利张搏击之威哉虽然业已厕名其末而欲逃其咎茍不得知已如执事者而告之何益于人不听秪以发笑而资嫉者之口耳外答东桥及陈大廵书稿附上以见初志

  上宗伯书【金继辉】

  朝鲜国差来陪臣刑曹判书金继辉等薫沐再拜谨上书于大宗伯相公阁下兹者寡君之遣鄙人等来也非修乎事之常而事固有得已不得已之疑焉故与国人谋矣其小人者曰国祖蒙被诟诬葢累叶吁雪承列圣之垂永不一不再而足独所稽者新会典之纂完颁示有期耳期至则行李往来相属不必于専也専而期或未至则迟以年时不得留而俟也事宜得已其君子者曰冒以他人之系为诟何如也陷于弑四君之恶为诬何如也诟诬攸集典训是载而流布于天下之耳目为寃何如也惟寃屡号有降兹监讫至今日无遗情矣然典之未新积二百年以有待典之适新将朝暮如不及获亦既窃闻其垂完矣不亟専使以请明示而诿曰往来相属是尚可忍乎况事有闗于父子君臣之故者其在中国非礼政所不及则闻之不容于恝为之辨之不容但已肆天朝之动念于我乆矣籍令専使以俟完典果有年时之留必不拘于故常而莫许也事奚啻不得已寡君于是却小人者而君子之听曰此固寡人之志也葢乏使以命鄙人等而宴赐特厚至于解衣推食遣之日复亲执爵以饮西向拜奏而受之且泣且语曰我祖我考实皆奉有先朝恩勅惟觊新典之快覩无复余憾而溘焉泉壤目且不溟寡人之得圣旨又叮咛矣而独可保其究乎又曰汝等必得事完而还鄙人等泣而辞曰不得事完毋还也小邦虽极区区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义惟不欺负以为恒物今寡君既以事完属鄙人等鄙人等亦以许寡君岂容有二哉顾以新典之完乃我事完之日惟早晩爽于始闻之为虑亦不敢以私情迫切而有所欲速于其间惟不得留俟之为惧耳寡君之衣在身丝缕之命足与同弊寡君之食在腹没齿足以为饱虽十易寒暑无难留也惟难留者在天朝接逺人之故常而不可寛焉即鄙人等有死而已虽欲勿死如毋还何鄙人等既以寡君之咨抵执事者而奏下亦到部伏惟阁下高明仁恕宜无不察其详鄙人等庸敢以赘独恐执事者于鄙人等所以不得不専来不得不留俟者察之或泛而容易于禀覆之际以致万分有一缺误也用是不免披诉惟其専専于无所事言渉猥屑而不能自已伏望阁下兼容而曲遂之毋使小邦小人者言雠君子者言不雠而鄙人等有以还报于寡君则千万之幸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七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八

  (明)贺复征 编

  ○书三十四

  与华修撰子潜论修史书【明陆粲】

  得手书知奉明诏将重修宋元二史甚盛举也粲也闻之君子曰班固死天下不复有良史矣魏晋而下古意寖微然其辞之鄙近猥冗则莫有甚于宋元之为史者夫自孔子修春秋犹援据百二十国寳书马迁为史记既紬金匮石室之秘又旁采羣籍以就之故凡有事于史不先泛观愽取而能成一家言者未之有也今二代之史乃独据其当时所谓实録者云尔而实録所据又不过诸家行状碑志之属行状碑志之辞能尽善乎是非善恶能尽公乎乃至全篇载入不复刋削【如元史赵孟俯传曽祖某宋某官国朝赠某官祖某赠某官父某赠某官直当时志文中语耳此类颇多姑举其一】又不问其人何如凡阶级稍崇者輙为立传其间直叙官职迁转而事迹寂寥如一由状然故其书巻帙虽数倍于前史而文辞乃无一篇可与陈寿以下诸人争衡非但笔力不逮亦以纪载过繁难于捡括故也其它纰缪又不暇悉数今必痛扫去之自立机轴先广开献书之路求诸野史小说杂传记详核其异同之故准司马公通鉴考异例为一书使统体既定然后下笔大抵以正史订杂书之缪以杂书禆正史之阙凡其人之碌碌不足传者事之琐屑者奏疏之冗长而空言无实者皆畧去之期于繁简适中是非不谬而已若秪用旧本窜易首尾姑以了事窃恐后之议今犹今之议昔曽不若姑仍其旧之为愈耳然二书体大自非在上者优假岁月无求速成而诸君子当事者能任为已责不肯虚过日时则未易为矣至其文体且当以平正通达为主不必如今之为古文者务为艰深诡异之辞反使事迹鬰而弗明此最大忌也当圣明在上垂情述作诸君子遭不世之竒会岂徒受大官酒食藉此为升转之计茍且塞责而已哉兄何不与文升辈二三同志以此意昌言于朝使二史之成追纵班马为千载之一快也时难得而易失窃重为诸君子愿之粲病废之余栖伏林壑弗与世事黙黙乆矣偶感触輙为知已者一道惟弗以为迂而俯听之且无使不相恱者知斯言之出于我而重得罪焉受赐多矣

  与杨用修太史书【陆粲】

  粲自覊贯时诵公文章已深向往及壮登仕与令弟用徳为同年又同入馆每从询公动定之详以不获侍敎为恨其后自諌省谪都匀间于一二士友家覩公手书滇中诸作良用叹服归田以来始得转注古音畧读之为不忍去手窃谓此义自汉迄今学者尊信许氏之说莫觉其非虽赵撝谦尝言之而未尽惟公卓然有见于千载之下独持伟论成此巨编其曰中夹漈之膏肓而起叔仲之废疾者虽自谓可也甚盛甚盛第其间犹颇有可疑者粲也过不自量尝欲书之以请质焉顾先达如公以命世豪杰之才而济以精诣愽学之洽论议所及前无古人其著述岂晩末所当置喙是以迟回未敢遽出其说既而思之此书闗系至大茍纎微不尽便成千载之憾所谓不欲以疑网堕来哲固公之盛心也不胜爱莫助之之愿用敢忘其固陋而卒陈之惟公察焉夫此书既为转注而作则当依许氏说文之例以字之偏傍为主凡其转声皆疏于本字之下庶几纲举目张一览可尽乃今置偏傍而用韵则有难言者矣葢一字而每韵皆见则不胜其烦独于一处说之又未能曲畅如后语所称再转三转以至八九转者今此书能尽之乎令后来者讨寻而莫得其源流恐不免有遗议矣此愚之不能无疑者一也谓傍音叶音皆转注之极此至论也傍音姑弗论若叶音则吴棫韵补具矣其有讹谬阙遗不妨拈出或附见于后知古音余之比可也今摘取其一二以羼入诸韵则未知其义为转注乎为叶音乎其它不録者岂尽无足采乎去取之间当必有意此愚之不能无疑者二也古文竒字如东韵之■〈难,能代隹〉支韵之■〈鱼知〉虞韵之■〈艹品〉■〈囗外无内〉者诸篇中往往见之此等葢不胜纪载诚欲扶微广益自可搜辑别为一书而以杂之转注之列则恐非其伦类也与序文所谓匪徒逞愽■〈麻外分内〉累巻帙者其指得无少异乎此愚之不能无疑者三也其它援证字义或千虑一失尚有可商确者间亦随文笺注别録以偹省览敬托时川公为之先容然粲犹窃愧惧不敢自安深惟著述之功创始者难而求偹之论后出者易矧以粲之謭薄寡闻而輙议及此诚亦僣妄之极矣所敢自同季绪以犯公家听祖璅璅之讥亦恃公旷度高识不啻能为丁敬礼也

  与太宰罗公书【陆粲】

  鲁斋仕元之非丘文庄公所论殆不可易伯生乃当时人称誉之言恐不足为据近时何侍郎粹夫以乡里之故欲为鲁斋出脱力排文庄之论乃引孔子适楚以比之抑又过矣楚与吴越不得谓絶域先儒谓其上世皆有元徳显功通于周室孔子特恶其僣王故外之耳岂残灭中夏渎乱纲常者之比哉设使孔子得用于楚必革其僣号上尊周室下安生民其施为自有不同者夫孔子岂不欲行道救民然必先顾已之出处得正与否耳乡若楚人簒灭周家而有天下虽尽坑一世之人尽废儒者之道孔子必不肯为此之故而诎身以仕之也如元朝父子兄弟多不相亲逊正所谓彛伦攸斁之世又其开创之时屠戮生民若刈草菅其后君臣率皆好杀此等处鲁斋何尝救正得一分然假使真能救正得而其出处之际已有愧于君子多矣孰若隠居不仕著书讲学以明此道之为愈乎贤如龟山晩年一出犹为晦翁所不取况下此者耶故尝谬谓何公之回护鲁斋正如象山之作荆公祠记虽强为分疏终是费力也

  与文征明书【唐寅】

  寅白征明君卿窃尝闻之累吁可以当泣痛言可以譬哀故姜氏泣于室而坚城为之隳堞荆轲议于朝而壮士为之征剑良以情之所感木石动容而事之所激生有不顾也昔每论此废书而叹不意今者事集于仆哀哉哀哉此亦命矣俯首自分死丧无日括囊泣血羣于鸟兽而吾卿犹以英雄期仆忘其罪累殷勤敎督罄竭懐素缺然不报是马迁之志不达于任侯少卿之心不信于苏季也计仆少年居身屠酤鼔刀涤血获奉吾卿周旋颉颃婆娑皆欲以功名命世不幸多故哀乱相寻父母妻子蹑踵而没丧车屡驾黄口嗷嗷加仆之宕跌无覊不问生产何有何亡付之谈笑鸣琴在室坐客长满而亦能慷慨然诺周人之急尝自谓布衣之侠私甚厚鲁连先生与朱家二人为其言足以抗世而惠足以庇人愿赍门下一卒而悼世之不尝此士也芜秽日积门户衰废柴车索带遂及篮缕犹幸籍朋友之资乡曲之誉公卿吹嘘援枯就生起骨加肉猥以微名冒东南多士之上方斯时也荐绅交游举手相庆将谓仆滥文笔之纵横执谈论之户輙岐舌而赞并口而称墙高基下遂为祸的侧目在傍而仆不知从容晏笑已在虎口庭无蘩桑贝锦百疋谗舌万丈飞章交加至乎天子震赫召捕诏狱身贯三木卒吏如虎举头抢地洟泗横集而后昆山焚如玉石皆毁下流难处众恶所归积丝成网罗狼众乃食人马牦切白玉三言变慈母海内遂以寅为不齿之士仍拳张胆若赴雠敌知与不知毕指而唾辱亦甚矣整冠李下掇墨甑中仆虽聋盲亦知罪也当衡者哀怜其穷点检旧章责为部邮将使积劳补过循资干禄而籧除戚施俯仰异态士也可杀不能再辱嗟乎吾卿仆幸同心于执事者于兹十五年矣锦带悬髦迨于今日沥胆濯肝明何尝负朋友幽何尝畏鬼神兹所经由惨毒万状眉目改观愧色满面衣焦不可伸履决不可纳僮奴据案夫妻反目旧有狞狗当门而噬反视室中甂瓯破缺衣屦之外靡有长物西风鸣枯萧然覊客嗟嗟咄咄计无所出将春掇桑椹秋拾橡实余者不迨则寄口浮屠日愿一餐葢不谋其夕也呼欷乎哉如此而不自引决抱石就水者良自怨恨筋骨柔脆不能挽强执鋭揽荆吴之士剑客大挟犹当一队为国家出死命使功劳可以纪録乃徒以区区研摩刻削之材而欲周济世间又遭不幸原田无岁祸与命期抱毁负谤罪大罚小不胜其贺矣窃窥古人墨翟拘囚乃有薄丧孙子失足爰着兵法马迁腐戮史记百篇贾生流放文辞卓落不自揆测愿丽其后以合孔氏不以人废言之旨亦将櫽括旧闻总统百氏叙述十经翱翔藴奥以成一家之言传之好事托之高山没身而后有甘鲍鱼之腥而忘其臭者传诵其言探察其心必将为之抚缶命酒击节而歌呜呜也嗟哉吾卿男子阖棺事始定视吾舌存否也仆素宕侠不能及徳欲振谋策操低昂功且废矣若不托笔札以自见将何成哉譬若蜉蝣衣裳楚楚身虽不久为人所怜仆一日得完首领就地下见先君子使世亦知有唐生者岁月不久人命飞霜何所自戮尘中屈身低眉以窃衣食使朋友谓仆何使后世谓唐生何素日轻冨贵犹飞毛今而若此是不信于朋友也寒暑代迁裘葛可继饱则夷犹饥乃乞食岂不伟哉黄鹄举矣华骝奋矣吾卿岂忧恋残豆吓腐鼠邪此外无他谈但吾弟弱不任门户傍无伯叔衣食空絶必为流莩仆素论交者皆负节义幸捐狗马余食使不絶唐氏之祀则区区之懐安矣乐矣

  上李崆峒书【黄省曽】

  省曽伏迹南海企懐高风久矣念自总髪以来好窥览古坟窃■〈文上巾下〉心于述作之途缘此道丧絶遐阔学士大夫皆安习庸近迷沿瞽袭上者深饾诡结下者纵发放吐此騄骥所以空羣而和玉所以希贵也悲夫悲夫不复古文安复古道哉圣代鸿泽流沛人文大彰故河精岳秀鳯彩星华乃锺萃于先生由是巴曲塞宇而白雪孤扬鄙音弥国而黄锺特奏至勇不摇大智不惑灵珠早握天池独运主张风雅深诣堂室凡正徳以后天下操觚之士咸闻风翕然而新变实乃先生倡兴之力回澜障倾何其雄也即如吴下徐昌糓少综铅椠作赋海濵既而释褐紫庭与先生缔金马之交每闻品论輙终夜不寝以思改旧矩可谓奋厉焦苦矣方得彬彬然高翔艺林惜乎命寿不将未见其止先生铸陶感鼔而倡兴之力昭昭乎布诸耳目者不可纪矣省曽河南汝寜人也国初以武弁家于吴今为吴人少从诸生困踬竒薄无风云之便阻遏攀造然藴心积虑非一朝矣曩时尝谓丈夫生世进不得振耀王庭扬搉治体恢展经济发挥圣谟即当裹粮蹑蹻周逰五岳穷览六合舒豁襟抱选长林庐大壑撰造一家之言以垂托不朽告之交识或笑或赏白岩先生遂呼为五岳山人赋诗宠行将追向平之高踪矣计惟发轫时即遡黄河薄戾宋都登龙门伏下尘以咨叩大君子洪藴究讨文章指归庶几不虚皓首但上恋老亲下顾弱子蹉跎停挠年逐东流夙懐不遂心悰鬰恼惟仰天唏嘘而已兹复不言龄筭曷常恐一旦烬灭则二十年景懐之私徒抱恨玄台尔矣公乌知哉公乌知哉敬因程自邑僣布区区且有请质矣陋昩愚琐尝妄谓诗歌之道天动神解本于情流弗由人造故虞书显为言志泗夏标之嗟叹古人构唱直写厥衷如春蕙秋蓉生色堪把意态各畅无事雕模末世风颓矜虫闘鹤逓相述师如图缯剪锦饰画虽研割强先露故实虽富根荄愈衰千葩万蕊不如一荣之真也是以小夫或夸达士弗尚匪难作者亦鲜赏音岂识鴈唳哀哀而会节鹂鸣响响以成章凡厥有声无非律吕之数也但世人莫察自然咸遵剽假古途虽践而此理未逮艺英虽徧而正轨未开秀句虽多而真机罕悟独见我公天授灵哲大咏小作拟情赋事一切合辙江西以后逾妙而化如玄造范物鸿钧播气种种殊别新新无已而脉理骨力罔不底极岂世之徒尚风容色泽流连光景之作者可得而测公之藩垣哉布贱索处无由多得珍撰每于士绅家借録讽咏洋洋乎古赋骚选乐府古诗汉魏而览眺诸篇逼类康乐近体歌行少陵太白古文竒气俊度跌荡激昂不异司马子长又间似秦汉名流呜呼盛矣盛矣昔李杜诗圣而文格未光柳韩文薮而诗道不粹岂惟聪识之难兼哉日月几何力固有不遑矣何我公凝禀之全而述作之偹也往匠可凌后哲难继明兴以来一人而已公之华名飞照四裔岂待江湖耕钓者之称颂哉亦以见云山烟泽有此好慕鄙生耳不知公果以为然乎今有号称海内名流而乃为论曰文靡于隋其法亡于退之诗溺于陶其法亡于灵运嗟夫嗟夫是何言哉隋不足论至于退之陶谢亦可少寛宥矣独谢集稍不易评愚则以为登渉之言缔构宻致妙絶穷情极态如川月岭云玩之有余即之不得虽骨气稍劣建安而寓目輙书万象罗会使后代擅场之士内无乏思外无遗物皆斯人为之启导也前薪见凌势固宜然文彦无穷不可欺也徒以体语俱俳病之则三百之中往往而是所系于诗者当辩其真不真耳俳不俳又乌足较哉执是而言是贵形肤而畧神髓者也岂不有遗论乎省曽亦焉知是非但于心有所不安悯恻髙贤受诬恐纷乱来者视听聊一请质耳我公其详教之

  上大司徒梁公俭庵书【刘绘】

  进士绘顿首死罪绘不佞不能敬奉德教以顺下陈之心绘恐以不肖之故有伤于门下之度也绘以进士分大司徒观政国家之法以新进者多下邑草莽之臣不习典章令观大臣举事庶他日有所法程可寡过尔未先授以职事也昨澍雨竟日进士以仆马未便遂未到部随有健吏持札相唤进士方与客对即辞客冲雨沾濡来见初以为必有明训教旨便当勇受之也不意门下据案不答礼声色两厉进士以庶司在列不能当面数之责畧为辨论以为一揖不至未成过也门下何动气若斯此所谓覆羮之失而致翻海之怒毁瓦之咎而发破山之威窃亦为门下不取也门下怒愈甚环视两旁指为悍不识事体公肆傲慢令曹吏勒疏叅劾进士始长揖退见同年友但瞑目沉心而笑曹吏之亡职矣夫进士未受职旷何职也未受事败何事也曹吏锥刀不知所主何意所加何辞所摭何事所议何罪圣王高居法宫宸览诸大臣章奏见大司徒奏囊必虑以为军国何大议边圉何大策内庭何大计象魏何大令发而视之则叅一未到进士尔绘惧此琐细事乃廑圣主当何出丝纶下明诏哉是本欲成进士之材而损门下爱士之徳明进士之过而累门下容人之量绘闻仁不弃物礼先厚施以不肖之始进望门下有以全之不虞其輙弃之也以不肖之狂悖望门下有以敎之不虞其輙摧之也故不敎而怒者礼之暴也不寛而伐者义之惨也且举一言而伤国体之大非忠也薄一士而动羣臣之猜非知也愿门下察之昨闻周司务同郎吏二三人皆短绘于门下谓绘多言戏谍俯仰亢倨出入不循榘度嗟哉以绘之行诚如左右之言但绘且思之以绘之志行欲免于左右之譛必不可得也以左右之志行欲相合而矜之亦必不可得也谚曰女入宫见妬士入朝见忌夫宫妬者必名姝也朝忌者必竒士也绘虽亡竒然自左右抵之必骇顾而叱焉者也昔黄次公郄督邮之譛而全许丞之名龚少卿拒功曹之诽而得王生之力孟公不顾尚书之期而司徒马宫优之位跻列侯士元不理耒阳之事而相国孔明原之权登上将此四人者岂徒以疏阔偷慵哉性有能不能人有遇不遇尔是以孔门设敎列为四科班史论人注为九等善人难以入室狂狷可以成章不有巨徳何以造士也门下又让绘曰观汝年已踰三十何不省事若斯嗟哉嗟哉绘生八九岁时颇具知识能属文乡里缪指为竒今三十一岁矣不能于此时光扬骏业为国家济一事逐队南宫厕于释褐之末尝自愧恨力倦神疲时或目不辨朱紫耳不聆音理随口应答健忘如耄而自不知其故也但仰方今圣主御极六合一家虽有竒杰何能自表此正马卿扬雄所谓仪秦无所骋辩贲黄难以事勇者也故如文子弱龄能御衷甲甘罗十二凭轼下赵子房以童年报韩仲华十九而为佐命古者英哲不尠假并生斯世则亦就抠衣鼔箧之业尔岂能遽奋青霄之上耶绘文不能猎取上第名不能横四海则宜为左右之轻且斥绘亦以此澹荡而困于自悼常恐终无树立而自委于末行也绘且筹之绘居宛汝之间其俗子弟多好猎绘往猎家见名鹰于未猎时凝金眸垂云翮毳毛剥落翛然如鹜徘徊条镞之系若病且死啖以翠鸟之肉不厌也饮以鸟梅之液不甘也一旦脱鞴而扬乗迅风而起也竦翼而翔于碧落其神俊莫能当之于此之时信大鹏避路孔鸾惊举野无狐兎之迹林乏燕雀之羽何也以其才力得纵而精耀气涌也以绘之不肖倘辱纳而敎之当有鸾鳯朝阳之志肯以名鹰自况耶若终不加爱而与进之绘闻志士不违心以干禄烈士不忍诟而丧名高鴈伤空弦而横透云幕神驹惊虚棰而灭影昆仑今九州岛之外五岳之巅可为旷士栖神寄足者无限肯终阻门下之条约而有污印韨哉狂愚敬勒通记外孤鹤赋一篇并见志意览辞喜怒惟其裁察

  与张吴县书【皇甫濓】

  某无似韬迹山壑未尝轻诣有司昨还自京师企仰芳猷乃一通谒继辱枉顾不以凿坏之节用失倾葢之欢迩者伏闻道体违和偃卧斋合吴民负持槁禾无所控诉憔悴颠顿哀号道路公不强起何以慰之况今岁之旱异于往时赤魃为灾荧惑见象红光夜烛融风昼号烁石流金忽歴三月河干不激井泥无禽七十老人目无所覩窃念公自下车刋除苛法布以仁恩照了庶情泽濡万物道化大行民心允洽灾祥不时其故何耶昔夏桀之虐祸延有商刘英之寃忧在楚相天之积沴既久而民之怨毒已深矣然犹幸其及公之身而降之是天之不即弃民于死亡也何也公之徳在民心民之所与天必享之人之所归神必听之公能强起而为民请祷又何感之不通而请之不得也大雩之说有为神农之书者偹言之矣叅以糓梁之着论仲舒之已行恐无不验也吴有白龙之神载在祀典凡祭守令必亲至其祠后乃遣摄以往至用吏胥不已亵乎王淯南时旱甚躬往亲之见其祠宇倾圯祝曰雨降而新之旋车而龙见入郛而雨沛淯南擢去祠犹昔也人则不信于神何有胡可泉下车适旱令有司畧放神农之法为龙形祠而呼之躬帅吏民徒歩坛社一时户设几筵罂水置蜥儿童旛■〈旛,童代番〉灯香歌呼阗溢应时而雨比之随车今一屠宰而不能断吏则不虔于神何有某又闻郡守有闵雨之诚按公讲救灾之政某妄意今日所急莫大于释系缓刑次之蠲逋次之弛禁次之劝分次之防盗次之六者皆举庶乎其能镇抚之矣葢吴自南岷公为郡讼谍纷积两造摄至抶而囚之踰时歴岁不复讯鞫囹圄之中缧绁成羣府治之前桎梏如市气鬰而不泄疫延而不已京房曰归狱不解兹谓追非南岷虽去其弊犹在故曰莫大于释系理官持法不平恒狥上意以为轻重故情伪不得出入在心非辜而服上刑不道而获平反者有之矣迩乃赤日之下执囚而刑之虽罪在不赦亦足上干天和传曰刑罚妄加羣阴不附则阳气胜而常阳者非耶故曰缓刑次之往令催科无状遗逋积负十有余年肃斋在郡荒歉所停一切亩筭籍登司徒为害莫甚一旦征之民力竭矣值兹灾沴朝夕不给何暇治桔槔哉怨谤之气发于歌谣所谓蜩螗沸羮虚哗积乱失在过差者也故曰蠲逋次之吴人好贷富者利在得息故多赖而不吝贫者利在周给故倍偿而不难负担之子百钱之资可给其饔餐锄犂之夫三时之赖若取诸外府迩者私责之罪重于奸赃偿纳之令严于禁锢民趋一时之法而不知今日之嗷嗷无所顾望者是谁之过与传曰号令不顺人心其罚恒阳此其一耳故曰弛禁次之米价腾踊居贾持赢以射利外郡遏籴以自储三寳不通泉布不流亦以致旱吴郡八州居粟之家红腐于廪积金之室贯朽于囊诚能懐之以仁示之以信十出三四散粟于牙侩平粜乡井而纳其价责金于蓍艾通商逺迩而反其金吏藉收之复归其人使富者之有不失锱铢而贫者之益奚啻千万故曰劝分次之旱伤百糓则有冦盗上下俱忧其极忧也今白昼之中挞小儿而夺之食薄暮之时逢妇女而取其妆盗征见矣星星不扑必燎于原涓涓不塞将成滔天此又有司之责也故曰防盗次之某无徐孺之贤以下陈蕃之榻乏樊英之徳能救成都之灾所以为公喋喋者以公为知言故也公闻某言奋然强起吴民幸甚吴民幸甚

  复李验封伯华书【袁袠】

  鹏鷃异适小大之情分泾渭殊流清浊之途判是以巢父耻唐尧之聘子陵卑汉祖之官何则性之所安固不可强合也仆于执事曽无一日之素猥辱简书殷勤将收孟明于三败雪曹刿之积耻复欲以朽株枯木荐之清庙广厦之间意良厚也敢不罄竭愚悃一陈其愤懑乎仆贱宗也五龄而诵诗书九龄而娴辞赋上自坟典下逮稗虞亦尝渉其藩域掇其菁华矣顾以家无担石室如悬磬有相如之病而重以原思之贫餬口无谋勉习经义昼诵帖括夕览古文啜菽饮水簟瓢自娱幸得録名于有司接迹乎多士自谓扶摇赤霄一日千里纂言则欲穷天人之奥立业则欲摅霸王之畧高谈阔视无复讳忌又以性本踈迂加之简懒深衣褒袵弗合时制虚名无益谤忌横肆故大学士张公孚敬桂公蕚咸欲缔交絶弗与通逺希长孺之蔑卫青近鉴李彖之逺国忠触怒蓄憾切齿反目而仆屹然自是九死不悔迨乎武库之灾谗言先入械系请室卒校束縳呼声动地搒掠百数自夏歴秋黒索累累坐卧圜上阴霾画晦不见日星命危草露吁天无门而圣上垂恩旷荡宥其大戾投之于越既而雷雨肆赦获遂首丘杜门谢客屏居荒野萧然环堵有同仲蔚薄田百亩足具饘粥躬操钱鏄忘其作苦媿乏井丹之高洁而窃慕徐穉之食力桔槔当户蓑笠在堂于陵虽陋无求于人暇则临流濯足抱瓮灌园钓轻鲤于芳藻弋文雉于丛薮浊酒一壶兀然就醉诵季伦思归之引绎仲生乐志之论蓬首箕踞从吾所好不自知其不可也昔东方生有言筑土为室编蓬为户弹琴其中咏先生之遗风亦可以乐而忘死矣旨哉斯言予复何望嗟乎士安往而不得贫贱哉世不我知则已矣又焉能随时浮沉取容当世局趣效辕下驹规规如裈中虱哉

  上大司马増城湛公书【袁袠】

  袠闻量才叙职者天子之务也陈力就列者庶官之司也是以诗有伐檀之刺易着渐盘之训尸禄窃位虽下僚不可而况乎论道代工统六师平邦国者乎孔子曰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公今之大臣也道徳简于帝心声名字乎士议正位司马筦吁旧都所宜恢张文敎除饬戎卫销伏祸于履霜固皇图以苞石此公之职也顷者家兄表以不阿贵戚获罪魏公两遭棰扑重以论劾深文巧中捃摭百端天子震怒下之法司祸且不测吁可畏矣哉夫中山之勲英卫不足侔韩彭不足拟是故生享茅土之封没着丹青之誓子子孙孙绳绳继继国家报功之典亦不薄矣茍能懐满盈之惧戒骄侈之萌覩昃日而畏悚寻覆车而知鉴又何危溢之患哉夫魏国元勲之裔而兵马七品之贱官也以贱官而抗元勲之裔此何异奋螳臂以当车辙累九卵以承千钧哉然而官有崇卑効忠则一禄有丰薄尽职则同故忠臣犯逆鳞以输节志士蹈虎尾以受命又焉能畏首畏尾而患得患失者乎仆虽不肖尝粗览古今之槩矣韩彭葅醢岂曰无勲梁窦骈戮良繇不戢周绛侯安刘诛吕一遭变告身系缧绁叹息狱吏之贵几陷虎口霍子孟拥昭立宣为汉伊尹显禹云山邪谋不轨卒罹赤族此古事之明验也暨乎本朝骁如凉国功如武清逆节稍萌参夷立至可不惧哉可不惧哉今天子明并日星威符雷电貂珰妇寺仄足禀命虽议功议贵着之国典岂可不自保全数冀侥幸哉袠天子之旧法官也读书读律葢有年矣未闻以京朝官而可躬加棰挞者也无将之训渐不可长此而不言焉用彼相贾生有言士可杀而不可辱夫京朝官有犯律须奉旨叅问然后加刑此所以养士大夫之亷耻尊朝廷之体统也赫赫王章式如金玉彼何人斯敢自变乱袠又闻之猛兽在山则藜藿不采皎日中天则魑魅屏伏是以淮南寝谋于汲黯王氏敛手于鲍宣正色危言之士固权贵之所望风慑息者也威福陵迟肆无忌惮其所繇来者渐矣在原之急率尔陈告伏惟矜其狂愚而特赐处分幸甚幸甚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八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三十九

  (明)贺复征 编

  ○书三十五

  与吕侍御书【明王维桢】

  鄙生慕沃州之名尚矣乃今覩沃州之面私其论吐与其在事弛张之畧咸当实不华简而易行有为咸绩乃知沃州固经国之大儒斯文之巨擘矣今世学者侈言无验如画饼胶舟不济于用俗士见其若此遂指而訾之世忌论学以此也仆以为论学如问途所贵能行至之不倦今交游中若赵大洲者高自标植庶几于道而梦披敖子沉毅渊嘿若重溟深谷靡珍弗聚鄙生独私切敬事之恨天资弗类不能逮敖子故敖子实有闳才絶艺而一不暴见今人称敖子为笃厚君子而不知固畧士翰卿也鄙生于流辈中称最下顾能景慕贤哲冀有所表树即如已出亦念世不可无才士大夫而才士大夫在世龃龉者十指而九此其故难言之矣今鄙生既归而敖赵两君与公时出入从游其所陈说相参令上合先王近振时艰在坐快听出门可行即俗士曲意求指安得乎自圣人没道散在诸书求道而不读书犹入暗室辨色也仆齿年逾壮望道逾迷自讼不学故至此今拟退依岩谷搜罗往藉探稽世故求所谓信古振今者即未能伯仲时髦亦庶几无怍于俯仰耳窃又虑五斗相迫复就宦辙则此言虚车矣嗟乎白日易夕逝波难返四十无闻圣人弗畏沃州谅轸此念乆矣幸爱景光各图令名不尽惓惓

  答韩苑洛先生书【王维桢】

  自洛水南行渡渭抵华下人称百里然逈野荒涂即快骑必竟日诣所止此安止百里也乃翁轻渉逺道枉讯敝庐感激倍于恒情又杪冬严寒氷河雪径此宜居堂奥帷帐中犹有侵冐矧兹外出使者来谂知还居无恙心乃始慰奉敎南辕且淹不发谓以期亲故惟翁重抱沉痛令分国念桢为国之典刑轸虑亦复戚戚今国家大计莫巨于防敌治兵顾惟防敌者多击敌者少治兵者多知兵者少以此两多并此两少此敌小入大入狂驰靡惮南践太原西掠华池惨恶稔毒讵忍言哉执政大臣若图其巨者则必入告天子诏翁还取大司马尊号畀之坐有成功可覩见此非忆想私谀天下诚大人才诚众以指校数与翁等埒者几乎桢发拟在正月下旬葢屡卜屡易沾恋慈闱系不能断无亦去父母国之道宜尔哉自省浅细即就班列万无一禆幸终敎无甚贻乡国羞至望至望后

  答张太谷书【王维桢】

  张生回具悉屋乌之眷感戢何已北征蹉跎去乡之难如此矧又肩背受患连数月未平可奈何只今强欲出门念破后月即失期吾兄养恬斗城之阴遽蓄真探由此益懋行子诚叹羡焉赐来蒙溪翁集读至再周先是得少华翁集近并二集更读之乃皆婉丽秀俊与太微翁集各立门涂若以命世而传来则一而已可谓接辙钱郎合劵阴何者矣桢才性驽下鲜兼识之力冥捜之鉴然窃观先民有作率非形索象模必积思累纪既已得意会神乃后成章本朝作者空同老翁圣矣即大复犹却数舍葢空同有神交无方之用有精纯不杂之体读一篇诗见一事首终虽纵横竒正弗一其裁而粹羙同也珩琚璜珰弗一其形而温栗同也至若倒揷顿挫之法自少陵善用之者空同一人而已学者未覩其大谩肆丑诋以为空同掠古市羙比之剽虏嗟乎空同富才神解能自作古假令与李杜二豪并生同代二豪当约为兄弟补所未逮増所未能故官帑失金不可疑陶朱也良骥骈足不可谓相肖似也空同生李杜先不为李即为杜若李杜后空同生亦必为空同岂可谓李杜掠人羙哉方匆匆束行李也览艺有触輙出数语恨不与公接朝夕得穷论讨质是非纸上言不多嗣当更布

  答许少华书【王维桢】

  往奉华牍称物以喻志意隠而词微情伤而旨痛顾出无知之者桢读之为太息焉夫君子之行不同而志各有寄陶之酒阮之琴嵇之鍜王之耽意声乐谢之游瞩山水人固为放浪形骸阔畧礼法矣夫数君子者皆当世所谓贤豪人也彼其始岂不欲为矜矜之行用世之徒哉时有所不可乃退而就此故琴酒鍜乐山水六物者数君子之寄寓乃其情深逺矣惟公壮岁标植皭然而不圬慎修而不爽当是时自谓曽参不杀慈母相信萧曹丙魏之业行可力致此其志岂不贞固哉旋乃苍蝇肆点黄金遘铄遂令韩非孤愤殷浩书空栖李广于南山窜楚平于泽畔百懿不録一眚被放斯足悲矣孔子曰遯世不见知而不悔惟圣者能之言悔贤人犹不免也于是境殊则志迁势阻则情欝故且昵近异物假借荡懐免忧生之嗟耳亦若陶之酒阮之琴嵇之鍜王之声乐谢之山水皆寓也而知者鲜矣今谋人国者不务亮志怜才济时纾患専乃索细瘢摘寸朽遂使全璧受疑合抱见斥公由是不获奋矣桢为之太息者此也强敌数为边害执事者讲武遴才念至恳也然今日用一人焉不能輙去之明日又用一人焉又不能又輙去之官频易而绩隳患渐深而莫之捄药何者用者非才才者未用用者饰名用之者信耳也往桢从朝士间为论真才诚可批难解纷者三数辈不嫌以私其乡听者色骇而意咈以惑于谗口也不见公五六岁矣传言故尝一疾疾已乃尽谢诸累蓄真反初今容髪光光好也意或天佑国家故乃阴诱其衷禆之頥精须用若此得告在家仅八月部檄趣还不得淹卧丘樊遂不能驱马曲江干冈之间攀接颜色一慰夙昔聊布欵曲式答芳讯见太华公为道维桢惓惓

  与杨南涧总制书【王维桢】

  丁未之春幸获谒公于蒲抵今又三年所矣岁序逝迁而传者言公之体力精采强固如曩时一无少损天之庇佑人国乃故頥养老成而需于用如此顷南京本兵阙有司以翁名请报不可取他氏代之士论以为时非乏才才者弃在草野以故乏也桢闻其言是之窃又叹天下之务至众一夫不能兼长必有所偏乃今之士人人自贤物物皆具畧无引躬让能之风此老成慎重之才湮没而不见甘朽而无闻也日者苑洛韩公致仕归人惜其去者十九独桢以为韩公归之宜夫才之试也犹寳之售也既售不价乃恒暴在外启傍睨者心则宜匣而蓄之韩公审于斯机故輙掉头去不顾可谓上智大勇近时一覩者矣翁居河山之间百年逸逰尽日开口而笑即裴公緑野白氏香山其风槩何多比焉桢华下人也孰知切慕每谓君子茍立勲名于世即安享卒岁可也

  答余文献书【王维桢】

  自去冬抵今凡两获嘉翰手读之意旨标格咸有踔古絶尘之致方今修词之士充溢宇内若取与九崖埒指亦不三四屈矣顾所论仆者不中仆之悃语曰知面易知心难信信夫夫仆闗以西人也从古以来所产兼材上智寥寥可数而一隅偏能之贤则不可胜道矣夫兼材者与之传经稽理则愽引而约归与之搦管摛词则宏深而奥衍与之应世効用则措注中窽十试十功与之介胄即戎则制驭有术士出死力以扞外患与之校品古今则伦拟殿最足令死者魂惊生者神竦与之论考方域山川险阨风俗移易政化宜否及象纬风角妖祥灾眚之故则种种当实不爽也斯数者仆未能擅而间有一获即自关中士人计之若仆者不可胜道矣夫兼材之人犹大将也偏能犹偏禆也故大将秉钺偏禆分麾各审所长也古以高爵处兼材庶位置偏能偏能之人不敢妄躐高爵自信所具也五味各一嗜五色各一章羣材各一宜其致同也仆窃自循省所具与所任相背逺甚仆所任者笔札之役词章之事然此非可易易言也必愽蓄如帑高览如陟法守如画机圆如丸才决如弩神化变通如云烟禽鱼离合隠见不可测拟乃始搦管登坛千夫辟易矣仆自歴词垣十有六载攻之不入觅之不获间一撰记山夫掲竿野鬪耳非大将之律也故曰所具与所任背也仆有一获则应世効用是矣任者既非具者又不获効乃偷良大庾与鼫鼠伍仆甚赧焉夫効用非难事本之殚厥心耳彼射石没羽挥戈回曜非骇异也殚心之功也仆老髪半改惟是心独赤茍有廉我者视今所具易今所任布在庶位假之柄握责之筭数因言求试计岁考实仆诚驽下然亦沥胆断筋往矣如是则惭退神寜悚却而体快矣然此志又难以语人独嘿嘿摵促终日闭闗忽与王生斛语遂次第及之干唇以自明披肠以见愫王生是之公从王生得闻乃独弗是论辨风刺滚滚千百言卒归之劝沮其言曰古有终身岩廊心冷如氷殆谓仆有热中之想耶不谓知仆者矣仆自结髪读书见孟子持志养气之论輙守以为鹄既幸通籍金闺叨班玉府未之有改兹所愧者才不副授位不量能故时思乞职効用冀得一当以报天子寒热谁计哉夫富厚豪华灾眚之薮势驱威喝殃咎之门也仆何心焉本无异懐反触疑喙乃今回肠返始守此初服感九崖之谕也

  驳乔三石论文书【王维桢】

  鄙人所撰述窃自知陋以视他人率皆面谩故以投公诚为能指迷发昧令不乖所适也乃今所称予我者一非我所有不副本初就正之意与他诸面谩者未之或殊即公自以为业已命之然不能令仆信也何也今海内翰卿墨士彬彬然兴矣其拟则史迁之作者不可胜数往往籍格袭词犹之画临粉本书摹法帖求一毛之似幸半体之同以为竒絶固未有蜕弃陈骸自标形神者也札称仆云第取其指不袭其迹此神化之道仆安能及之而谩以相加也文章之体有二序事议论各不相淆葢人人能言矣然此乃宋人创为之宋真徳秀读古人之文自列所见岐为二途夫文体区别古诚有之然固有不可岐而别者如老子伯夷屈原管仲公孙弘郑庄等传及儒林等序此皆既述其事又发其义观词之辨者以为议论可也观实之具者以为序事可也变化离合不可名物龙腾虎跃不可缰鎻文而至此即迁史不皆其然乃公亦取之加仆何言之易也晋人刘勰论文偹矣条中有镕裁者正谓此耳夫金锡不和不成器事词不会不成文其致一也文之不易言也若是仆安能及之日来诵览大撰数篇总之整雅完宻厥初营构布置费心力矣因取迁史较之则迁乃踈卤矫健门途虽殊而要妙均也自仆绎思迁史累年■〈礻冀〉矣然或由本以之末或操末以续颠或系条而约言或一传而数事或从中发或从傍入意到笔随思余语止凡若此类不可毛举竟不得其要领乃今观公之撰如此则作者自命可也何必古同哉且公少时即好习古文词到今犹辞云未能也而仆习之又最晩重以性资学识并谢上才岂克有造哉嗟乎已矣初计出城得乗间一语比山游复以赏眺妨焉然中曲念之幸承札谕聊此布复自游归便尔多俗不能更往为别倘轸懐无恡嗣音

  与徐御史书【王维桢】

  使者以翰札及故人贻来二椷至并受之矣往公以按部出既数日始得闻出不能送于家归当图逆之郊也瞿君书云客自南中来輙言师立已大峻与人不相亲且在彼中安可如此也瞿君于仆有骨肉之痡乃尔见责然仆诚非敢如此也顾仆所由致此者有说四焉仆受性直戆人有不相能不善浮慕之遂与之踈一也平生未尝倒心反舌乱是非淆曲直见乱是非淆曲直者则力争之以为邪口不止则国是不定二也诸所为非其甘意往者即一时雷附然竟作擦眉状昔人直弦曲钩之诫仆亦念之顾卒不能忍三也仆尝见贤士大夫歆艶之即其人不过我我固造其庐请事焉然有造有不造则猜恨生四也斯四者皆仆短仆自不能讳至谓峻处絶物为一切崭嶻之行此凿坏之迂士断席之狭客也仆何敢同之哉公与瞿君连姻缔好瞿君既已披腹肠责我谅公必得闻仆不可竟脉脉也仆闗中人也闗中先辈曽游翰林者若武功康公■〈虖阝〉杜王公皆异产殊尤之材乃皆出门一跌遂止初官不徙竟老死岩穴中取仆与两公较则驱跛驴逐良驷其不相逮逺甚仆安有千里望哉瞿君忧其座主不和光恐及颠仆乃仆则私计审矣夫人生以百岁为期然及期者甚少仆今年四十有七岁矣流光骤骥亦无几何就令仆回心易貌以追逐于世俗之间吾恐老不晓事终遗子云之讥矧矫衡为轮反底作葢卒之弗可能乎亦守其故而已且仆固思去非托之欲逃世也念老母既不耐逺游归而处于乡而仆覊在此仆既鲜兄弟之联又乏粪土之息唯独母子相为命乃分之为两如中情何世未有离背骨肉逐一官之荣得称为人者也故常于邑悲伤而近于病少选之顷将上谒陈乞依老母侧毕菽水之愿焉古人有言斯非相恶一死乃已当其时非不早见求去竟落之坑堑马迁谓非为说难甚具而不能自脱葢诮之也斯固万世厄士之永鉴哉今居南中久幸闻公之贤哲愈详仆固当朝夕见乃顾一月不一遇坐形迹之歉云耳有懐如海思就倾倒不可得回车何日瞻竚瞻竚

  答姜佥事书【王维桢】

  自鄙人入南中客为称足下贤者葢百数然未有验也居无几何而海冦至所在大城危小城陷靡不得意然惟独海盐完问之海盐所由完则足下在城中运帷幄之筹而又有汤叅将者与之戮力奋驱乗城拒守冦尝三围海盐每围厚集数重期在必拔然竟不能一中高墉之隼则足下之智畧勇力彰矣令他城皆若是则贼锋挫必遁贼见他城悉愞软不与犄角独海盐伉以故数至图伤之奉常郑公海盐人也为鄙人道之甚详故鄙人信客前尝贤足下者果有今验非谩语也初冦侵上海也上海令懐印亡徒扄县门閴无人邑中人见令亡立尽奔窜如云雨散焉贼入以素所闻二大姓尽掠其财而去杀伤数百人已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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