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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川集 (宋)陈亮 撰

钦定四库全书

  集部四

  龙川集

  别集类三

  宋

  提要

  臣等谨案龙川集三十巻宋陈亮撰亮有三国纪年已着録亮与朱子友善故构陷唐仲友于朱子朱子不疑然才气雄毅有志事功持论乃与朱子相左罗大经鹤林玉露记朱子告亮之言曰凡真正大英雄须是战战兢兢从薄氷上履过去盖戒其气之鋭也岳珂桯史又记吕祖谦殁亮为文祭之有孝弟忠信常不足以趋天下之变而材术辨智常不足以定天下之经语朱子见之大不契遗书婺人诋为怪论亮闻之亦不乐他日上孝宗书曰今世之儒士自谓得正心诚意之学者皆风痹不知痛痒之人也盖以微风晦翁晦翁亦不讶也云云足见其才气纵横虽以朱子之盛名天下莫不攀附亦未尝委曲附和矣今观集中所载大抵议论之文为多其才辨纵横不可控勒似天下无足当其意者使其得志未必不如赵括马谡狂躁偾辕但就其文而论则所谓开拓万古之心胸推倒一时之豪杰者殆非尽妄与朱子各行其志而始终爱重其人知当时必有取也宋名臣言行录谓其在孝宗朝六逹帝廷上书论大计今集中独有上孝宗四书及中兴论考宋史所载亦同又言行録谓垂拱殿成进赋以颂徳又进郊祀庆成赋今集中均不载叶适尝谓亮集凡四十巻今是集仅存三十巻盖流传既久已多佚缺非复当时之旧帙以世所行者祗有此夲故仍其卷目着之于録焉

  乾隆四十六年十月恭校上

  总纂官 臣纪昀 臣陆锡熊 臣孙士毅

  总校官 臣陆费墀

  ●钦定四库全书

  龙川集巻一

  (宋)陈亮 撰

  ○书疏

  上孝宗皇帝第一书

  臣窃惟中国天地之正气也天命之所锺也人心之所会也衣冠礼乐之所萃也百代帝王之所以相承也虽挈中国衣冠礼乐而寓之偏方天命人心犹有所系岂以是为可久安而无事也使其君臣上下茍一朝之安而息心于一隅凡其志虑之经营一切置中国于度外如元气偏注一肢其它肢体往往萎枯而不自觉矣则其所谓一肢者又何恃而能久存哉天地之正气郁遏而久不得骋必将有所发泄而天命人心固非偏方之所可久系也东晋自元帝息心于一隅中国无岁不寻干戈然渊勒遂无遗种而愍怀之痛犹有所诿以安也晋之植根本无可言者而江左诸臣若祖逖周访陶侃庾翼之徒皆有虎视河洛之意而桓温之师西至灞上东至枋头又于其间修陵寝于洛阳盖犹未尽置中国于度外也故刘裕竟能一平河洛而后晋亡百年之间其事既已如此而天地之正气固将有所发泄矣元魏起而承之孝文遂定都洛阳以修中国之衣冠礼乐而江左衣冠礼乐之旧非复天命人心之所系矣是以一天下者卒在西北而不在东南天人之际岂不甚可畏哉一日之茍安数百年之大患也恭惟我国家二百年太平之基三代之所无也二圣北狩之痛汉唐之所未有也方南渡之初君臣上下痛心疾首誓不与敌俱生卒能以奔败之余而胜百战之敌及秦桧倡邪议以沮之忠臣义士斥死南方而天下之气惰矣三十年之余虽西北流寓皆抱孙长息于东南而君父之大雠一切不复关念丙午丁未之变距今尚以为逺而靖康皇帝之祸盖陛下即位之前一年也独陛下奋身不顾志在恢复而天下之人安然如无事时方口议腹非以陛下为喜功名而不恤后患虽陛下亦不能以崇高之势而独胜之隐忍以至于今又十有七年矣昔者春秋之时君臣父子相戕杀之祸举一世皆安之而孔子独以为三纲既絶则人道遂为禽兽皇皇奔走义不能以一朝安然卒于无所遇而发其志于春秋之书犹能以惧乱臣贼子今者举一世而忘君父之大雠此岂人道之所可安乎使学者知学孔子当廹陛下以有为决不沮陛下以茍安也南师之不出于今几年矣天地之正气抑郁而不得泄岂以堂堂中国而五十年之间无一豪杰之能自奋哉其势必有时而发泄矣茍国家不能起而承之必将有承之者矣不可恃衣冠礼乐之旧祖宗积累之深以为天命人心可以安坐而久系也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自三代圣人皆知其为甚可畏也春秋之末齐晋秦楚皆衰诸侯往往困于陪臣而不自振当此之时虽如鲁卫之邦茍能举大义以正诸侯则天下可以一指麾而定也孔子惓惓斯世而卒莫能用呉越起于蛮貊之小邦而举兵以临齐晋如履无人之地遂伯诸侯黄池之会孔子之所甚痛也天地之气发泄于蛮貊之小邦可以明中国之无人矣王通有言黎民怀之三才其舍诸此今世儒者之所未讲也今敌人之植根既久不可以一举而遂灭国家之大势未张不可以一朝而大举而人情皆便于通和者劝陛下积财养兵以待时也臣以为通和者所以成上下之茍安而为妄庸两售之地宜其为人情之所甚便也自和好之成十有余年凡今日之指画方略者他日将用之以坐筹也今日之击球射鵰者他日将用之以决胜也府库充满无非财也甲胄鲜明无非兵也使兵端一开则其迹败矣何者人才以用而见其能否安坐而能者不足恃也兵食以用而见其盈虚安坐而盈者不足恃也而朝廷方幸一旦之无事庸愚龌龊之人皆得以守格令行文书以奉陛下之使令而陛下亦幸其易制而无他也徒使度外之士摈弃而不得骋日月蹉跎而老将至矣臣故曰通和者所以成上下之茍安而为妄庸两售之地也东晋百年之间未尝与敌通和也故其臣东西驰骋而多可用之才今和好一不通而朝野之论常如敌兵之在境惟恐其不得和也虽陛下亦不得而不和矣昔者敌人草居野处往来无常能使人不知所备而兵无日不可出也今也城郭宫室政教号令一切不异于中国点兵聚粮文移往返动涉岁月一方有警三边骚动此岂能岁出师以扰我乎是固不知势者之论也然使朝野常如敌兵之在境乃国家之福而英雄所用以争天下之机也执事者胡为速和以惰其心乎晋楚之战于邲也栾书以为楚自克庸以来其君无日不讨国人而训之于民生之不易祸至之无日戒惧之不可以怠在军无日不讨军实而伸儆之于胜之不可保纣之百克而卒无后晋楚之弭兵于宋也子罕以为兵所以威不轨而昭文德也圣人以兴乱人以废废兴存亡昏明之术皆兵之繇也而求去之是以诬道蔽诸侯也夫惟人心之不可惰兵之不可废故虽成康之太平犹有所谓四征不庭张皇六师者此李沆之所以深不愿真宗皇帝之与敌和亲也况南北角立之时而废兵以惰人心使之安于忘君父之大雠而置中国于度外徒以便妄庸之人则执事者之失策亦甚矣陛下何不明大义而慨然絶和亲之议哉贬损乘舆却御正殿痛自克责誓必复雠以励羣臣以振天下之气以动中原之心虽未出兵而人心不敢惰矣东西驰骋而人才出矣盈虚相补而兵食见矣狂妄之辞不攻而自息懦庸之夫不却而自退缩矣当有度外之士起而惟陛下之所欲用矣是云合响应之势而非可安坐而致也臣请为陛下陈国家立国之本末而开今日大有为之略论天下形势之消长而决今日大有为之机伏惟陛下试幸听之唐自肃代以后上失其柄而藩鎭自相雄长擅其土地人民用其甲兵财赋官爵惟其所命而人才亦各尽心于其所事卒以成君弱臣强正统数易之祸艺祖皇帝一兴而四方次第平藩鎭拱手以趋约束使列郡各得自达于京师以京官权知三年一易财归于漕司而兵各归于郡朝廷以一纸下郡国如臂之使指无有留难自管库微职必命于朝廷而天下之势一矣故京师当宿重兵以为固而郡国亦各有禁军无非天子所以自守其地也兵皆天子之兵财皆天子之财官皆天子之官民皆天子之民纲纪总摄法令明备郡县不得以一事自专也士以尺度而取官以资格而进不求度外之竒才不慕絶世之隽功天子蚤夜忧勤于上以礼义廉耻婴士大夫之心以仁义公恕厚斯民之生举天下皆繇于规矩准绳之中而二百年太平之基从此而立然敌遂得与中国抗衡俨然为南北两朝微澶渊之战则我国之势寖微根本虽厚而不可立矣故庆厯增币之事富弼以为朝廷之大耻而终身不敢自论其劳盖征令是主上之操也供贡是臣下之礼也敌人之所以卒胜我国者其积有渐也立国之初其势故必至此故我祖宗常严庙堂而尊祖法臣寛郡县而重守令于文法之内未尝折困天下之富商巨室于格律之外有以容奬天下之英伟竒杰皆所以助立国之势而为不虞之备也庆厯诸臣亦尝愤中国之势不振矣而其大要则使羣臣争进其说更法易令而庙堂轻矣严按察之权邀功生事而郡县又轻矣岂惟于立国之势无所助又从而朘削之虽微章得象陈执中以排沮其事亦安得而不自沮哉独其破去旧例以不次用人而劝农桑务寛大为有合于因革之宜而其大要已非矣此所以不能洗中国之耻而卒发神宗皇帝之大愤也王安石以正法度之说首合圣意而其实则欲籍天下之兵尽归于朝廷别行教阅以为强也括郡县之利尽入于朝廷别行封桩以为富也青苗之政惟恐富民之不困也均输之法惟恐商贾之不折也罪无大小动辄兴狱而士大夫缄口畏事矣西北两边至使大臣经画而豪杰耻于为役矣徒使神宗皇帝见兵财之数既多鋭然南征北伐卒乖圣意而天下之势实未尝振也彼盖不知朝廷立国之势正患文为之太密事权之太分郡县太轻而委琐不足恃兵财太关于上而重迟不易举祖宗惟用前四者以助其势而安石竭之不遗余力不知立国之本末者眞不足以谋国也元佑绍圣一反一覆而卒为外裔侵侮之资尚何望其振中国以威外裔哉南渡以来大抵遵祖宗之旧虽微有因革增损不足为轻重有无如赵鼎诸臣固已不究变通之理而况秦桧尽取而沮毁之忍耻事雠饰太平于一隅以为欺其罪可胜诛哉陛下愤王业之屈于一隅励志复雠而不免籍天下之兵以为强括郡县之利以为富加惠百姓而富人无五年之积不重征税而大商无巨万之藏国势日以困竭臣恐尺籍之兵府库之财不足以支一旦之用也陛下早朝晏罢以冀中兴日月之功而以绳墨取人以文法莅事圣断裁制中外而大臣充位胥吏坐行条令而百司逃责人才日以阘茸臣恐程文之士资格之官不足以当度外之用也艺祖皇帝经画天下之大略太宗皇帝已不能尽用臣不敢尽具之纸墨今其遗意岂无望于陛下也陛下茍推原其意而行之可以开社稷数百年之基而况于复故物乎不然维持之具既穷臣恐祖宗之积累亦不足恃也陛下试幸令臣毕陈于前则今日大有为之略必知所处矣夫呉蜀天地之偏气也钱塘又呉之一隅也当唐之衰而钱镠以闾巷之雄起王其地自以不能独立常朝事中国以为重及我宋受命俶以其家入京师而自献其土故钱塘终始五代被兵最少而二百年之间人物日以繁盛遂甲于东南及建炎绍兴之间为六飞所驻之地当时论者固已疑其不可以张形势而事恢复也秦桧又从而备百司庶府以讲礼乐于其中其风俗固已华靡士大夫又从而治园囿台榭以乐其生于干戈之余上下宴安而钱塘为乐国矣一隙之地本不足以容万乘而鎭压且五十年山川之气盖亦发泄而无余矣故谷粟桑麻丝枲之利岁耗于一岁禽兽鱼鳖草木之生日微于一日而上下不以为异也公卿将相大抵多江浙闽蜀之人而人才亦日以凡下场屋之士以十万数而文墨小异已足以称雄于其间矣陛下据钱塘巳耗之气用闽浙日衰之士而欲鼔东南习安脆弱之众北向以争中原臣是以知其难也荆襄之地在春秋时楚用以虎视齐晋而齐晋不能屈也及战国之际独能与秦争帝其后三百余年而光武起于南阳同时共事往往多南阳故人又二百余年遂为三国交据之地诸葛亮由此起辅先主荆楚之士从之如云而汉氏頼以复存于蜀周瑜鲁肃吕蒙陆逊陆抗邓艾羊祜皆以其地显名又百余年而晋氏南渡荆雍常雄于东南往往倚以为强梁竟以此伐齐及其气发泄无余而隋唐以来遂为偏方下州五代之际高氏独常臣事诸国本朝二百年之间降为荒落之邦北连许汝民居稀少土产痹薄人才之能通姓名于上国者如晨星之相望况至于建炎绍兴之际羣盗出没于其间而被祸尤极以迄于今虽南北分画交据往往又置于不足用民食无所从出而兵不可繇此而进议者或以为忧而不知其势之足用也其地虽要为偏方然未有偏方之气五六百年而不发泄者况其东通吴会西连巴蜀南极湖湘北控关洛左右伸缩皆足为进取之机今诚能开垦其地洗濯其人以发泄其气而用之使足以接关洛之气则可以争衡于中国矣是亦形势消长之常数也陛下慨然移都建邺百司庶府皆从草创军国之仪皆从简略又作行宫于武昌以示不敢宁居之意常以江淮之师为敌人侵轶之备而精择一人之沈鸷有谋开豁无他者委以荆襄之任寛其文法听其废置抚摩振厉于三数年之间则国家之势成矣至于相时弛张以就形势者有非书之所能尽载也石晋失卢龙一道以成开运之祸盖丙午丁未岁也明年艺祖皇帝始从郭太祖征伐卒以平定天下其后契丹以甲辰败于澶渊而丁未戊申之间眞宗皇帝东封西祀以告太平盖本朝极盛之时也又六十年而神宗皇帝实以丁未岁即位国家之事于是一变矣又六十年而丙午丁未遂为靖康之祸天独启陛下于是年而又启陛下以北向复雠之志今者去丙午丁未近在十年间尔天道六十年一变陛下岂可不有以应其变乎此诚今日大有为之机不可茍安以玩岁月也臣不佞自少有驱驰四方之志常欲求天下豪杰之士而与之论今日之大计盖尝数至行都而人物如林其论皆不足以起人意臣是以知陛下大有为之志孤矣辛卯壬辰之间始退而穷天地造化之初考古今沿革之变以推极皇帝王伯之道而得汉魏晋唐长短之繇天人之际昭昭然可察而知也始悟今世之儒士自以为得正心诚意之学者皆疯痹不知痛痒之人也举一世安于君父之雠而方低头拱手以谈性命不知何者谓之性命乎陛下接之而不任以事臣于是服陛下之仁又悟今世之才臣自以为得富国强兵之术者皆狂惑以肆叫呼之人也不以暇时讲究立国之本末而方扬睂伸气以论富强不知何者谓之富强乎陛下察之而不敢尽用臣于是服陛下之明陛下厉志复雠足以对天命笃于仁爱足以结民心而又仁明足以临照羣臣一偏之论此百代之英主也今乃驱委庸人笼络小儒以迁延大有为之岁月臣不胜愤悱是以忘其贱而献其愚陛下诚令臣毕陈其前岂惟臣区区之愿将天地之神祖宗之灵实与闻之干冒天威罪当万死

  上孝宗皇帝第二书

  臣尝叹西周之末犬戎之祸盖天地之大变国家之深耻臣子之至痛也平王东迁以来使其痛内切于心必将因臣子之愤藉晋郑之势以告哀于天下之诸侯以大义责其兴师以奬王室其不至者天下共诛之则可以扫荡犬戎洗国家之耻而舒臣子之愤矣然后正纪纲修法度亲鲁卫以和柔中国命齐晋为方伯以纠合天下之诸侯文武之迹可寻东周之业可兴也今乃即安于洛邑虽周民頼以粗安宗祀頼以不絶然使其臣子忘君父之大雠而置天下之诸侯于度外周之名号虽存而其实则眇然一列国耳当平王在位之时世之君子尚意其犹有待也及待之四十九年而士君子之望亦衰矣天子之命令不足以制诸侯则其互相吞灭盖其势之所必至也天下不明于复雠之义则其君臣父子相贼杀习以为常而不之怪也孔子伤宗周之无主痛人道之将絶而作春秋其书天王之义严矣书其有所求者明天王之不可失其柄也其书讨贼之义严矣贼不讨不书葬者明一国之无臣子也一人讨贼而以众书者示夫人之皆可得而讨也天子既不能以保天下之民而一国各自以有其民其君之有志于民而闵雨者必书无志于民而不闵雨者必书土功必书饥馑必书孔子之心未尝不庶几天下之民一日之获瘳也是君道之大端而圣人望天下与来世者可谓深切着明矣臣恭惟皇帝陛下厉志复雠不肯即安于一隅是有大功于社稷也而天下之经生学士讲先王之道者反不足以明陛下之心陛下笃意恤民每遇水旱忧见颜色是有大德于天下也而天下之才臣智士趋当世之务者又不足以明陛下之义论恢复则曰修德待时论富强则曰节用爱人论治则曰正心论事则曰守法君以从谏务学为美臣以识心见性为贤论安言计动引圣人举一世谓之正论而经生学士合为一辞以摩切陛下者也夫岂知安一隅之地则不足以承天命忘君父之雠则不足以立人道民穷兵疲而事不可已者不可以常理论消息盈虚而与时偕行者不可以常法拘持天下之正论而不足以明天下之大义宜其取轻于陛下也论恢复则曰精间谍结豪望论富强则曰广招募括隐漏论治则曰立志论事则曰从权君以驾驭笼络为明臣以奋励驰驱为最察事见情自许豪杰举一世谓之竒论而才臣智士合为一辞以撼动陛下者也夫岂知坐钱塘浮侈之隅以图中原则非其地用东南习安之众以行进取则非其人财止于府库则不足以通天下之有无兵止于尺籍则不足以兼天下之勇怯为天下之竒论而无取于办天下之大计此所以取疑于陛下者也三光五岳之气分而人才之高者止于如此经生学士既揆之以大义而取轻才臣智士又权之以大计而取疑陛下始不知所仗而有独运四海之意矣故左右亲信之臣又得以窥意向而效忠欵陛下喜其頥指如意而士大夫亦喜其有言之易达也是以附会之风寖长而陛下之大权移矣寻常无过之人安然坐庙堂而奉使令陛下幸其易制无他而天下之人亦幸其茍安而无事也是以迁延之计遂行而陛下大有为之志乖矣陛下励志复雠有大功于社稷笃意恤民有大德于天下而卒不免笼络小儒驱委庸人以迁延大有为之岁月此臣之所以不胜忠愤而斋沐裁书择今者丁巳而献之阙下愿得望见颜色陈国家立国之本末而开大有为之略论天下形势之消长而决大有为之机务合于艺祖皇帝经画天下之本旨然八日待命而未有闻焉匹夫匹妇不获自尽民主罔与成厥功使天下之言者越月踰时而后得报在安平无事之时犹且不可今者当陛下大有为之际陈天下之大义献天下之大计而八日不得命焉臣恐天下之豪杰得以测陛下之意向而云合响应之势不得而成矣陛下积财养兵志在灭敌而不免与之通和以俟时固已不足以动天下之心矣故既和而聚财人反以为厉民既和而练兵人反以为动众举足造事皆足以致人之疑议者惟其不明大义以示之而后大计不可得而立也茍又无意于臣之言则天下愈不知所向矣张浚始终任事竟无一功可论而天下之儿童妇女不谋同辞皆以为社稷之臣彼其誓不与敌俱生百败而不折者诚有以合于天人之心也秦桧专权二十余年东南頼以无事而天下之儿童妇女不谋同辞皆以为国之贼彼其忘君父之雠而置中国于度外者其违天人之心亦甚矣陛下将以办天下之大计而大义未足以震动天下亦执事者之所当蚤正而预计也臣区区之心皆已具之前书惟陛下财幸

  上孝宗皇帝第三书

  臣窃惟艺祖皇帝经画天下之大略盖将上承周汉之治太宗皇帝一切律之于规矩准绳之内以立百五六十年太平之基至于今日而不思所以变而通之则维持之具穷矣举浙江闽广之士亡虑十四五万数蜀不与焉而龌龊拘挛日甚于一日选人之在铨者殆以万计而侥幸之原未有穷已财用之入倍于承平之时而费于养兵者十之九兵不足用而民日以困非必道微俗薄而至此也盖本朝维持之具二百年之余其势固必至此艺祖皇帝固已逆知之矣使天下安平无事犹将望陛下变而通之而况版舆之地半入于外裔国家之耻未雪而臣子之痛未伸天锡陛下以非常之智勇而又启陛下以北向复雠之意乃欲因今之势而有为焉此所以十有七年之间圣虑愈劳而取效愈逺也羣臣既不足以望清光而草茅贱士不胜忧国之心私以为陛下春秋五十有二经天下之事变为已多阅天下之义理为已熟举足造事必不伤国家之大体叩囊底之智犹足以办此强敌六十以往顾将望一日之安而亦何忍遗患于后人乎臣以为拘挛龌龊之中其势当有卓然自奋于草茅而开悟圣聪者臣不自量其分之不足而窃有志焉是以具国家社稷之大计质之天地鬼神而献之阙下陛下亦卓然拔之羣言之中特命大臣察其所欲言之意臣妄意国家维持之具至今日而穷而艺祖皇帝经画天下之大指犹可恃以长久茍推原其意而变通之则恢复不足为矣然而变通之道有三有可以迁延数十年之策有可以为百五六十年之计有可以复开数百年之基事势昭然而效见殊絶非陛下聪明度越百代决不能一二以听之臣不敢泄之大臣之前而大臣拱手称旨以问臣亦姑取其大体之可言者三事以答之而草茅亦不自知其开口触讳也其一曰二圣北狩之痛盖国家之大耻而天下之公愤也五十年之余虽天下之气销铄颓惰不复知雠耻之当念正在主上与二三大臣振作其气以泄其愤使人人如报私雠此春秋书卫人杀州吁之意也若祗与一二臣为密是以天下之公愤而私自为计恐不足以感动天人之心恢复之事亦恐茫然未知攸济耳其二曰国家之规模使天下奉规矩准绳以从事羣臣救过之不给而何暇展布四体以求济度外之功哉故其势必至于委靡而不振五代之际兵财之柄倒持于下艺祖皇帝束之于上以定祸乱后世不原其意束之不已故郡县空虚而本末俱弱今不变其势而求恢复虽一旦得精兵数十万得财数万万计而恢复之期愈逺就使敌人尽举河南之地以还我亦恐不能守耳其三曰艺祖皇帝用天下之士人以易武臣之任事者而五代之乱不崇朝而定故本朝以儒立国而儒道之振独优于前代今天下之士烂熟委靡诚可厌恶正在主上与二三大臣反其道以教之作其气以养之使临事不至乏才随才皆足有用则立国之规模不至戾艺祖皇帝之本旨而东西驰驱以定祸乱不必专在武臣也前汉以军吏立国而用儒以致太平要之人各有家法未易轻动惟在变而通之耳天下大势之所趋非人力之所能移也臣之所以为大臣论者其大略如此而所谓数十年之策百五六十年之计数百年之基与夫恢复之形势事大体重茍未决之圣心则不可泄之大臣之前也故止陈其大略之可言者三事以答之二三大臣已相顾骇然而臣亦惶恐而退疎逺草茅宁复有路以望清光乎马周一时琐琐之才也太宗喜其为常何陈事召使面对未至之间使者连数辈趣之使有能为太宗开礼乐法度者其召之当不容喘矣陛下聪明迈越太宗而拔臣于羣言混淆之中孤立以行一意卒不免冺没而止其罪在臣之踪迹不明有以误陛下也臣本太学诸生自忧制以来退而读书者六七年矣虽蚤夜以求皇帝王伯之略而科举之文不合于程度不止也去年一发其狂论于小试之间满学之士口语纷然至腾谤以动朝路数月而未巳而为之学官者迄今进退未有据也臣自是始弃学校而决归耕之计矣旋复自念数年之间所学云何而陛下之心臣独又知之苟徒恤一世之谤而不为陛下一陈国家社稷之大计将得罪于天地之神与艺祖皇帝在天之灵而不可解是故昩于一来旧名已在学校之籍于法不得以上书言事使臣有一毫攫取爵禄之心以臣所习科举之文更一二试而考官又平心以考之则亦随例得之矣何忍假数百年社稷之大计以为一日之侥幸而徒以累陛下哉世固有却万锺之禄而不受者亦有争一钱以至于相杀者人情相去之逺何啻于十百千万也而臣欲持空言以自明亦浅矣然审察十日而不得自便之命臣将无以自见于山林之士徒以伤陛下招致天下豪杰之道臣今更待罪三日而后渡江誓将终老田亩以弭羣论以报陛下拔臣言于众中之恩故昩死拜书以辞于阙下臣阖门数十口去行都无四百里当席藳私室以听雷霆之诛干冒天威罪当万死

  戊申再上孝宗皇帝书

  臣闻有非常之人然后可以建非常之功求非常之功而用常才出常计举常事以应之者不待智者而后知其不济也前史有言非常之原黎民惧焉古之英豪岂乐于惊世骇俗哉盖不有以新天下之耳目易斯民之志虑则吾之所求亦泛泛焉而已耳皇天全付予有家而半没于外裔此君天下者之所当耻者春秋许九世复雠而再世则不问此为人后嗣者之所当愤也中国圣贤之所建置而悉听其陆沉此英雄豪杰之所当同以为病也秦桧以和误国二十余年而天下之气索然而无余矣陛下慨然有削平宇内之志又二十余年而天下之士始知所向其有功德于宗庙社稷者非臣区区之所能诵说其万一也高宗皇帝春秋既高陛下不欲大举以惊动慈颜仰心俯首以致色养圣孝之盛书册之所未有也今者高宗皇帝既已祔庙天下之英雄豪杰皆仰首以观陛下之举动陛下其忍使二十年间所以作天下之气者一旦而复索然乎天下不可以坐取也兵不可以常胜也驱驰运动又非年高德尊者之所宜也东宫居曰监国行曰抚军陛下近者以宅忧之故特命东宫以监国天下之论皆以为事有是非可否而父子之际至难言也东宫聪明睿知而四十之年不必试以事也故东宫不敢安而陛下亦知其难矣陛下何不于此时命东宫为抚军大将军岁廵建邺使之兼统诸司尽护诸将置长史司马以专其劳而陛下于宅忧之余运用人才均调天下以应无穷之变此肃宗所以命广平王之故事也兵虽未出而圣意振动天下之英雄豪杰靡然知所向矣天下知所向则吾之驰驱运动亦有所凭借矣臣请为陛下论天下之形势而后知江南之不必忧和议之不必守敌人之不足畏而书生之论不足凭也臣闻呉会者晋人以为不可都而钱镠据之以抗四邻盖自毗陵而外不能有也其地南有浙江西有崇山峻岭东北则有重湖沮洳而松江震泽横亘其前虽有戎马百万何所用之此钱镠所恃以为安而国家六十年都之而无外忧者也独海道可以径达呉会而海道之险呉儿习舟楫者之所畏敌人能以轻师而径至乎破人家国而止可用其轻师乎书生以为江南不易保者是眞儿女子之论也臣尝疑书册不足凭故尝一到京口建邺登高四望深识天地设险之意而古今之论为未尽也京口连冈三面而大江横陈江旁极目千里其势大略如虎之出穴而非若穴之藏虎也昔人以为京口酒可饮兵可用而北府之兵为天下雄盖其地势当然而人善用之耳臣虽不到采石其地与与京口股肱建邺必有据险临前之势而非止于斤斤自守者也天岂使南方自限于一江之表而不使与中国而为一哉江旁极目千里固将使谋夫勇士得以展布四体以与中国争衡者也韩世忠顿兵八万于山阳如老罴之当道而淮东頼以安寝此守淮东之要法也天下有变则长驱而用之耳若一一欲堑而守之分兵而据之出竒设险如兎之护窟势分力弱反以成戎马长驱之势耳是以二十年间纷纷献策以劳圣虑而卒无一成虽成亦不足恃者不知所以用淮东之势者也而书生便以为长淮不易守者是亦问道于盲之类耳自晋之永嘉以迄于隋之开皇其在南则定建邺为都更六姓而天下分裂者三百余年南师之谋北者不知其几北师之谋南者盖亦甚有数而南北通和之时则絶无而仅有未闻有如今日之岌岌然以北方为可畏以南方为可忧一日不和则君臣上下朝不能以谋夕也罪在于书生之不识形势并与夫逆顺曲直而忘之耳高宗皇帝于敌有父兄之雠生不能以报之则死必有望于子孙何忍以升遐之哀告之雠哉遗留报谢三使继遣金帛寳货千两连发而敌人仅以一使如临小邦闻诸道路哀祭之辞寂寥简慢义士仁人痛切心骨岂以陛下之圣明智勇而能忍之乎意者执事之臣忧畏万端有以误陛下也南方之红女积尺寸之功于机杼岁以输敌人固己不胜其痛矣金寳之出于山泽者有限而输诸敌人者无穷十数年后岂不遂就尽哉陛下何不翻然思首足之倒置寻即位之初心大泄而一用之以与天下更始乎未闻以数千里之地而畏人者也刘渊石勒石虎苻坚皆闰位之雄曾不能以终其世而阿固达之兴于今仅八十年中原涂炭又六十年矣父子相夷之祸具在眼中而方畏其为南方之患岂不误哉陛下倘以大义为当正抚军之言为可行则当先经理建邺而后使临之今之建邺非昔之建邺也臣尝登石头锺阜而望今也直在沙嘴之旁耳锺阜之支陇隐隐而下今行宫据其平处以临城市城之前则逼山而斗絶焉此必后世之读山经而相宅者之所定江南李氏之所为非有据高临下以乘王气而用之之意也本朝以至仁平天下不恃险以为固而与天下共守之故因而不废耳臣尝问之锺阜之僧亦能言台城在锺阜之侧大司马门适当在今马军新营之旁耳其地据高临下东环平冈以为固西城石头以为重带玄武湖以为险拥秦淮清溪以为阻是以王气可乘而运动如意若如今城则费侯景数日之力耳曹彬之登长干乌珠之上雨花台皆俯瞰城市虽一飞鸟不能逃也臣又尝问之守臣以为今城不必改作若上有北方之志则此直寄路焉耳臣疑其言虽大而实未切也据其地而命将出师以谋中国不使之乘王气而有为虽省目前经营之劳乌知其异日不垂得而复失哉纵今岁未为北举之谋而为经理建邺之计以震动天下而与敌人絶陛下即位之初志亦庶几于少伸矣第非常之事非可与常人谋也陛下即位之初喜怒哀乐是非好恶皦然如日月之在天雷动风行天下方如草之偃惟其或失之太快故书生得拘文执法以议其后而其眞有志者私自奋励以求称圣意之所在则陛下或未之知也陛下见天下之士皆不足以望清光而书生拘文执法之说往往有验而圣意亦少衰矣故大事必集议除授必资格才者以跅弛而弃不才者以平稳而用正言以迂阔而废巽言以软美而入竒论指为横议庸论谓有典则陛下以雄心英略委曲上下于其间机会在前而不敢为翻然之喜隐忍事雠而不敢奋赫斯之怒朝得一才士而暮以当路不便而逐心知为庸人而外以人言不至而留冺其喜怒哀乐杂其是非好恶而用依违以为仁戒喻以为义牢笼以为礼关防以为智陛下聪明自天英武盖世而何事出此哉天下非有豪猾不可制之奸敌人非有方兴未艾之势而何必用此哉夫喜怒哀乐爱恶人主之所以鼔动天下而用之之具也而皇极之所谓无作者不使加意于其间耳岂欲如老庄所谓槁木死灰与天下为婴儿而后为至治之极哉陛下二十七年之间遵养时晦示天下以乐其有亲而天下归其孝行三年之丧一诚不变示天下以哀而从礼而天下服其义陛下以一身之哀乐而鼔天下以从之其验如影响矣乙巳丙午之间敌人非无变故而陛下不独不形诸喜而亦不泄诸机密之臣近者非常之变敌人略于奉慰而陛下不独不形诸怒而亦不密其简慢之文陛下不以喜示天下而天下恶知机会之可乘陛下不以怒示天下而天下恶知雠敌之不可安弃其喜怒以动天下之机而欲事功之自成是闭目而欲行也小臣之得对陛下有卓然知其才者外臣之奉公陛下有隐然念其忠者而已用者旋去既去者无路以自进是陛下不得而示天下以爱也大臣之弄权陛下既知其有塞路者议人之多私陛下既知其有罔我者而去之惟恐伤其意发之惟恐其怅恨而不满是陛下不得而示天下以恶也陛下翻然思即位之初心岂知其今日至此乎臣犹为陛下怅念于既往而天生英雄岂使其终老于不济乎长江大河一泻千里茍得非常之人以共之则电扫六合非难致之事也本朝以儒道治天下以格律守天下而天下之人知经义之为常程科举之为正路法不得自议其私人不得自用其智而二百年之太平繇此而出也至于艰难变故之际书生之智知议论之当正而不知事功之为何物知节义之当守而不知形势之为何用宛转于文法之中而无一人能自拔者陛下虽欲得非常之人以共斯世而天下有谁肯信乎臣于戊戌之春正月丁巳尝极论宗庙社稷大计陛下亦慨然有感于其言而卒不得一望清光以布露其区区之诚非廷臣之尽皆见恶亦其势然耳臣今者非以其言之小验而再冒万死以自陈实以宗庙社稷之大计不得不决于斯时也陛下用其喜怒哀乐爱恶之权以鼔动天下使如臣者得借方寸之地以终前书之所言而附寸名于竹帛之间不使邓禹笑人寂寂而陛下得以发其雄心英略以与四海才臣智士共之天生英雄殆不偶然而帝王自有眞非区区小智所可附会也干冒天威罪当万死

  龙川集巻一

  ●钦定四库全书

  龙川集巻二

  (宋)陈亮撰

  ○论

  中兴五论序

  臣闻治国有大体谋敌有大畧立大体而后纲纪正定大畧而后机变行此不易之道也仰惟陛下以睿圣神武之资充硕大光明之学留神政事励志恢复罔敢自暇自逸而大欲未遂大业未济意者大体之未立而大畧之未定欤臣尝为陛下有忧于此矣尝欲输肝胆効情愫上书于北阙之下又念世俗道薄献言之人动必有觊心虽不然迹或近似相师成风谁能不疑既已疑矣安能察其言而明其心此臣之所大惧而卒以自沮也今年春随试礼部侥幸一中庶几俯伏殿陛毕写区区之忠以彻天听有司以为不肖竟从黜落不得进望清光以遂昔愿索手东归杜门求志因以为功名之在人犹在已也怀愚负计而不以禆上之万一是忿世也有君如此而忠言之不进是匿情也已无他心而防人之疑是自信不笃也故书其中兴论一千八百余言大体大畧于斯见矣并论开诚执要励臣正体之道合五篇上干天听惟陛下寛其万死不以为草茅之言而留神财幸是天下社稷之福也于臣何有

  中兴论

  臣窃惟海内涂炭四十余载矣赤子嗸嗸无告不可以不拯国家慿陵之耻不可以不雪陵寝不可以不还舆地不可以不复此三尺童子之所共知曩独畏其强耳韩信有言能反其道其强易弱况今敌主庸懦政令日弛舍边地鞍马之长而从事中州浮靡之习君臣之间日趋怠惰自古外裔之强未有四五十年而无变者稽之天时揆之人事当不逺矣不于此时早为之图纵有他变何以乘之万一敌人惩创更立令主不然豪杰并起业归他姓则南北之患方始又况南渡已久中原父老日以殂谢生长于北岂知有我昔宋文帝欲取河南故地魏太武以为我自生髪未燥即知河南是我境土安得为南朝故地故文帝既得而复失之河北诸镇终唐之世以奉敌为忠义狃于其习而时被其恩力与上国为敌而不自知其为过过此以往而不能恢复则中原之民乌知我之为谁纵有倍力功未必半以俚俗谕之父祖质产于人子孙不能继赎更数十年时事一变皆自陈于官认为故产吾安得言质而复取之则今日之事可得而更缓乎陛下以神武之资忧勤侧席慨然有平一天下之志固己不惑于羣议矣然犹患人心之不同天时之未顺贤者私忧而奸者窃笑是何也不思所以反其道故也诚反其道则政化行政化行则人心同人心同则天时顺天不逺人人不自反耳今宜清中书之务以立大计重六卿之权以总大纲任贤使能以清官曹尊老慈幼以厚风俗减进士以列选能之科革任子以崇荐举之实多置台谏以肃朝纲精择监司以清郡邑简法重令以澄其源崇礼立制以齐其习立纲目以节浮费示先务以斥虚文严政条以核名实惩吏奸以明赏罚时简外郡之卒以充禁旅之数调度总司之赢以佐军旅之储择守令以滋户口户口繁则财自阜拣将佐以立军政军政明而兵自强置大帅以总边陲委之专而边陲之利自兴任文武以分边郡付之久而边郡之守自固右武事以振国家之势来敢言以作天下之气精间谍以得敌人之情据形势以动中原之心不出数月纪纲自定比及两稔内外自实人心自同天时自顺有所不往一往而民自归何者耳同听而心同服有所不动一动而敌自鬬何者形同趋而势同利中兴之功可蹻足而须也夫攻守之道必有竒变形之而敌必从冲之而敌莫救禁之而敌不敢动乖之而敌不知所如往故我常专而敌常分敌有穷而我常无穷也夫竒变之道虽本乎人谋而常因乎地形一纵一横或长或短缓急之相形盈虚之相倾此人谋之所措而竒变之所寓也今东西弥亘绵数千里如长蛇之横道地形适等无所参错攻守之道无他可变今朝廷鉴守江之弊大城两淮虑非不深也能保吾城之卒守乎故不若为术以乖其所之至论进取之道必先东举齐西举秦则大江之南长淮以北固吾腹中物齐秦诚天下之两臂也夸敌人以为天设之险而固守之乎故必有批亢捣虚形格势禁之道窃尝观天下之大势矣襄汉者敌人之所缓今日之所当有事也控引京洛侧睨淮蔡包括荆楚襟带吴蜀沃野千里可耕可守地形四通可左可右今诚命一重臣德望素着谋谟明审者镇抚荆襄辑和军民开布大信不争小利谨择守宰省刑薄敛进城要险大建屯田荆楚竒才剑客自昔称雄徐行召募以实军籍民俗剽悍听于农隙时讲武艺襄阳既为重镇而均随信阳及先一切用艺祖委任边将之法给以州兵而更使自募与以州赋而纵其自用使之养士足以得死力用间足以得敌情兵虽少而众建其助官虽轻而重假其权列城相援比邻相和养锐以伺触机而发一旦敌人玩故习常来犯江淮则荆襄之师率诸军进讨袭有唐邓诸州见兵于颍蔡之间示必截其后因命诸州转城进筑如三受降城法依吴军故城为蔡州使唐邓相距各二百里并桐栢山以为固扬兵捣垒増陂深堑招集土豪千家一堡兴杂耕之利为乆驻之基敌来则婴城固守出竒制变敌去则列城相应首尾如一精间谍明斥堠诸军进屯光黄安随襄郢之间前为诸州之援后依屯田之利朝廷徙都建业筑行宫于武昌大驾时一廵幸敌知吾意在京洛则京洛陈许汝郑之备当日増而东西之势分矣东西之势分则齐秦之间可乘矣四川之师亲率大军以持鳯翔之敌别命骁将出祁山以截陇右偏将繇子午以窥长安金房开逹之师入武闗以镇三辅则秦地可谋矣命山东之归正者往说豪杰阴为内应舟师繇海道以捣其脊彼方支吾奔走而大军两道并进以揕其胸则齐地可谋矣吾虽示形于唐邓上蔡而不再谋进坐为东西形援势如猨臂彼将愈疑吾之有意京洛特-加龙省持重以示不进则京洛之备愈专而吾必得志于齐秦矣抚定齐秦则京洛将安往哉此所谓批亢捣虚形格势禁之道也就使吾未为东西之举彼必不敢离京洛而轻犯江淮亦可谓乖其所之也又使其合力以压唐蔡则淮西之师起而禁其东金房开逹之师起而禁其西变化形敌多方牵制而权始在我矣然荆襄之师必得纯意于国家而无贪功生事之心者而后付之平居无事则欲开布诚信以攻敌心一旦进取则欲见便择利而止以禁敌势东西之师有功则欲制驭诸将持重不进以分敌形此非陆抗羊祜之徒孰能为之夫伐国大事也昔人以为譬拔小儿之齿必以渐摇撼之一拔得齿必且损儿今欲竭东南之力成大举之势臣恐进取未必得志得地未必能守邂逅不如意则吾之根本撼矣此岂谋国万全之道臣故曰攻守之间必有竒变臣谀人也何足以明天下之大计姑疏愚虑之崖略曰中兴论唯陛下财幸

  论开诚之道

  臣尝观自古大有为之君慷慨果敢而示之以必为之意明白洞逹而开之以无隐之诚故天下雄伟英豪之士声从响应云蒸雾集争以其所长自效而不敢萌欺罔之心截然各职其职而不敢生不满之念故所欲而获所为而成而卓乎其不可及也仰惟陛下英睿神武出于天纵嗣承大统于今八年天下咸知其为眞英主矣而所欲未获所为未成虽臣亦为陛下疑之也夫慷慨果敢陛下固示之以必为之意矣而天下之气索然而不吾应或者明白洞逹开之以无隐之诚者容有未至乎夫任人之道非必每事疑之而后非无隐之诚也心知其不足任而姑使之以充吾位使之既乆而姑迁之以慰其心身尊位大而大责或不必任职亲地密而密议或不得闻听其言与之以位而不责其实责其实迫之以目前而不待其成陛下自度任人之际颇亦有近于此者乎如或近之则非所谓明白洞逹开之以无隐之诚也故天下懦庸委琐之人得以自容而无嫌而狂斐妄诞之流得以肆言而无忌中实无能而外为欺罔位实非称而意輙不满平居则何官不可为缓急则何人不退缩是宜陛下当宁而叹天下人才无一之可用而谓书生诚不足以有为则非陛下之过也天下之士有以致之耳虽然何世不生才何才不资世天下雄伟英豪之士未尝不延颈待用而每视人主之心为如何使人主虚心以待之推诚以用之虽不必髙爵厚禄而可使之死况于其中之计谋乎人主而有矜天下之心则虽髙爵厚禄日陈于前而雄伟英豪之士有穷饿而死尔义有所不屑于此也夫天下之可以爵禄诱者皆非所谓雄伟英豪之士也陛下勿以其可以爵禄诱奴使而婢呼之天下固有雄伟英豪之士惧陛下诚心之不至而未来也臣愿陛下虚懐易虑开心见诚疑则勿用用则勿疑与其位勿夺其职任以事勿间以言大臣必使之当大责迩臣必使之与密议才不堪此不以其易制而姑留才止于此不以其久次而姑迁言必责其实实必要其成君臣之间相与如一体明白洞逹豁然无隐而犹不得雄伟英豪之士以共济大业则陛下可以斥天下之士而不与之共斯世矣不然臣恐孤陛下必为之心沮天下愿为之志两相求而不相値也以陛下英睿神武之资视古之贤主无所不及而有过之者而其效乃尔此臣所以区区爱君之心不能自已而輙献其愚忠惟陛下裁幸

  论执要之道

  臣窃惟陛下自践阼以来亲事法宫之中明见万里之外发一政用一人无非出于独断下至朝廷之小臣郡县之琐政一切上劳圣虑虽陛下聪明天纵不惮劳苦而臣窃以为人主之职本在于辨邪正专委任明政之大体总权之大纲而屑屑焉一事之必亲臣恐天下有以妄议陛下之好详也自祖宗以来军国大事三省议定面奏获旨差除即以熟状进入获可始下中书造命门下审读有未当者在中书则舍人封驳之在门下则给事封驳之始过尚书奉行有未当者侍从论思之台谏劾举之此所以立政之大体总权之大纲端拱于上而天下自治用此道也今朝廷有一政事而多出于御批有一委任而多出于特旨使政事而皆善委任而皆当固足以彰陛下之圣德而犹不免好详之名万一不然而徒使宰辅之避事者得用以借口此臣爱君之心所不能以自已也臣愿陛下操其要于上而分其详于下凡一政事一委任必使三省审议取旨不降御批不出特旨一切用祖宗上下相维之法使权固在我不蹈曩日专权之患而怨有所归无代大臣受怨之失此臣所以为陛下愿之也臣闻之故老言仁宗朝有劝仁宗以收揽权柄凡事皆从中出勿令人臣弄威福仁宗曰卿言固善然措置天下事正不欲专从朕出若自朕出皆是则可有一不然难以遽改不若付之公议令宰相行之行之而天下不以为便则台谏公言其失改之为易大哉王言此百世人主之所法而况于圣子神孙乎史之称光武曰明谨政体总揽权纲政体者政之大体也权纲者权之大纲也臣愿陛下立政之大体总权之大纲辨邪正专委任以幸天下得操要之实而鉴好详之弊则天下雄伟英豪之士必有能奋然出力以办今日之事者矣臣不胜大愿

  论励臣之道

  臣闻上下同心君臣戮力者事无不济上下相蒙君臣异志者功无不隳春秋之时晋伐楚三合不止大夫请击之庄王曰先君之时晋不伐楚及孤之身而晋伐楚是寡人之过也如何其辱诸大夫也大夫曰先君之时晋不伐楚及臣之身而晋伐楚是臣之罪也请击之庄王俛泣而起拜晋师闻而夜还越王求成于吴而归抱柱而哭承之以肃羣臣闻之曰君王何愁心之甚也夫复雠谋敌非君王之独忧乃臣下之急务也其后越父兄请报耻越王曰昔者我辱也非二三子之罪也寡人何敢劳国人以塞吾雠父兄曰四封之内尽吾君子子报父雠谁敢不力越王卒用以灭吴区区楚越有臣如此而谓堂堂大国反无君忧臣辱君辱臣死之义乎今陛下慨念国家之耻励复雠之志夙夜为谋相时伺隙而羣臣邈焉不知所急毛举细事以乱大谋甚者侥幸茍且习以成风陛下数降诏以切责之厉天威以临之而养安如故无趋事赴功之念复雠报耻之心岂羣臣乐于负陛下哉特玩故习常势流于此而不自知也臣愿陛下慨然兴懐不御正殿减膳彻乐夕惕若厉立羣臣而语之曰朕承太上皇帝付托之重念国家之深耻志在复雠八年于兹若渉渊氷未知攸济而羣臣玩故养安无肯戮力是朕不明不徳不足以承大寳图大业其何颜以临于王公民士之上况敢即安以自取辱羣臣震惧顿首请罪然后徐谕之曰朕固未敢即安羣臣犹以朕可与有为其各共厥职勉趋厥事上率其下下勉其上自度其力之不逮者无尸厥官朕将明赏罚以励其后繇今以往羣臣咸为朕思所以畏天爱民求贤发政富国强兵复雠谋敌之道无以小事塞责无以小谋乱大相与熟讲惟新之政使内外有序则朕即安之日陛下惕然侧席图济大业而羣臣不能惕然承意竭力以报其上是人而禽兽者也诛之杀之何所不可诚使上下同心君臣戮力则何事之不济乎

  论正体之道

  臣闻君以仁为体臣以忠为体徧覆包含如天地之大仁也公家之事知无不为忠也故君行恩而臣行令庆厯间杜衍辅政遇有内降輙封还之仁宗以杜衍不可告之而止者又多于所封还治平初任守忠离间两宫韩琦乘间开悟上心斥之逺方仍放谢辞即日押出国门君当其善臣当其怨君臣之体也澶渊之役自寇凖而下均欲追战章圣皇帝独恻然许和及其议岁币也章圣不欲深较而凖戒曹利用以不得过三十万天圣初契丹借兵伐高丽明肃太后微许其使吕夷简坚以为不可而塞之其后刘六符来求割地夷简召至殿庐以言折之君任其美臣任其责君臣之体也今则不然陛下锐意于有为不顾浮议而羣臣持禄固位多务收恩陛下慨然立计不屈强敌而羣臣动欲随顺图塞溪壑使陛下孤立以主大计羣臣安坐而窃美名是尚为得君臣之体乎臣愿陛下总揽大柄端已责成畏天爱民以德自护明诏大臣使当大任不辞小怨不辞大艰使天下戴陛下之恩而严大臣之执守敌人服陛下之德而惮大臣之忠果则何事之不济何功之不成此祖宗养人心以行德义正君臣之体而为百世不易之家法也故愿陛下仰法祖宗而大臣以寇凖吕夷简杜衍韩琦为法天下有不足为者矣

  此己丑岁余所上之论也距今能几时发故箧读之已如隔世追思十八九岁时慨然有经畧四方之志酒酣语及陈元龙周公瑾事则抵掌叫呼以为乐间闗世途毁誉率过其实虽或悔恨而胸中耿耿者终未下脐也一日读杨龟山语录谓人住得然后可以有为才智之士非有学力却住不得不觉恍然自失然犹上此论无所遇而杜门之计始决于是首尾盖十年矣虚气之不易平也如此孟子曰诡遇而得禽虽若丘陵弗为自视其几矣又曰五谷者种之美者也茍为不熟不如荑稗岂不为大忧乎引笔识之掩巻兀坐者良久

  龙川集巻二

  ●钦定四库全书

  龙川集巻三

  (宋)陈亮 撰

  ○问答(凡一十二道)

  三代以仁义取天下本于救斯民而非以位为乐也齐威挟尊周以自私败商周之常经而开争夺簒杀之祸其流既惨矣秦合天下以奉一人恣其所欲为陈渉因斯民之不忍徒手大呼而刘项藉之以起沛公号为寛大长者三章之约足以动天下而入其心宜本于为民而起矣方其穷时纵观秦皇帝叹曰大丈夫当如此其意岂出于为民邪天下旣定周防曲虑如一家私物此岂三代公天下之法邪唐太宗与刘文靖之谋似矣与其父谋所以免祸而迫胁以从之何其舛也尊隋之举代王之立殆若濯泥于水而明白洞逹之事仅能以九锡归诸有司耳其所以守之者又密于汉则其义岂足自附于三代乎然而国祚之久长斯民之爱戴曽不减于夏商何也民不可欺则其取守之道必有可言者矣
  昔者生民之初类聚羣分各相君长其尤能者则相率而听命焉曰皇曰帝盖其才能德义足以为一代之君师听命者不之焉则不厌也世改而德衰则又相率以听命于才能德义之特出者天生一世之人必有出乎一世之上者以主之岂得以世次而长有天下哉以至于尧而天下之情伪日起国家之法度亦略备矣君臣有定位听命有常所非天下之人所得而自制也朱均之不肖非如桀纣之足以亡天下而尧以为非天下之贤圣不宜在此位岂以法度定天下之心而私诸不肖之子哉取舜禹于无所闻知之人而歴试以事以与天下共之然后举而加诸天下之上彼其心固以天下为公而其道终不可常也禹以为茍未得非常之人则立与子之法以定天下之心子孙之不能皆贤则有德者一起而定之不必其在我固无损于天下之公也汤以为天下既已听命于一家而吾之子孙不择其可与之者而使不肖者或得以自肆于民上则非所以仁天下也故或世或及惟其贤而已不幸而与之不当其人则天下之公议终不以私之吾家也武王周公合天下之诸侯使之小大相承而方伯实总之以听命于天子天子不能以一人之私而制天下也故定立嫡之法以塞觊觎争夺之门而君臣之定分屹然如天地之不可干矣此岂一世之故哉秦以智力兼天下而君之不师古始而欲传之万世使天下疾视其上翻然欲夺而取之势力一去则田野小夫皆有南面称孤之心竞智角力卒无有及沛公者而其德义又眞足以君天下故刘氏得以制天下之命使刘氏不有以大异乎天下之姓氏则君臣之分犹可干而三代之綂绪未可继也周防曲虑岂将以私天下哉定于一而已曹孟德一有私天下之心而天下为之分裂者十余世及李氏之兴则犹刘氏之旧也彼其崛起之初?然一亭长耳其盛者不过一少年子弟安知天下之大虑而勃然有以拯民于涂炭之心三章之约非萧何所能教而定天下之乱又岂刘文靖之所能发哉彼其初心未有以异于汤武也而其臣凡下无以辅相之虽或急于天位随事变迁而终不失其初救民之心则大功大德固已暴着于天下矣孔孟以天下之贤圣而适当春秋战国之乱卒不得行其道以拯民于涂炭者无其位也易曰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寳曰位又曰垂象着明莫大乎日月崇髙莫大乎富贵茍诚其人而欲得其位者其心犹可察也使汉唐之义不足以接三代之统绪而谓三四百年之基业可以智力而扶持者皆后世儒者之论也世儒之论不破则圣人之道无时而明天下之乱无时而息矣悲夫

  汉髙祖起布衣以争天下及大业既成而父兄故无恙也然尊之封之皆有所感而后发而或者犹置余忿于其间唐之太宗既已一切委命于父兄矣己未庚申之变岂人道之所可安乎舜之于瞽象周公之于管蔡夫必有其道矣岂圣人之事不可复见于后世而天下冒冒然以强弱小大相为雄长而彼善于此者亦可以一天下而归之正乎人道之不灭者几希矣精微委曲之际处其所不可处以待圣人之复起者固不可以无论也
  匹夫不阶尺土而有天下此天下之大变而古今之所无也彼岂有熟讲素定之规模而其臣相与把手以奋起草莽之间又岂尝学古以从事哉仁义礼乐先王所以维持天下之具既已一切尽废而利害缓急迫乎其前则裂土定封无所爱惜至于着在人心不可泯灭者或有感而后发或因以泄其余忿亦其势然耳嗟夫此岂可谓非天哉自黄初以来陵夷四百余载刘石诸姓迭起以主神器而民生常觊一日之安寜于非所当事之人人道失其统纪而天地几于不立矣此非有超世迈往拔出之英豪安能扫地以求更新乎太原之义旗一指而天下靡然知所向矣髙祖以父而主之可也建成独可以常法嗣之乎据非所当得而又疾其当得者若不能以终日此非天诛之则人杀之耳天未尝不假手于人是以太宗抽矢蹀血忍于同气犯天下不义之名而不恤彼其心以为是天实为之而非吾过也天人之厌乱极矣岂其使建成元吉得稔其恶以自肆于民上哉人心蔽于自见而天命不知所归是治乱安危之大几也昔者周公盖忧此矣孺子离襁褓寜几时而武王疾日病周公惧其事之不可继也至诚委命于天欲以身代武王之死武王得以延数年之命而孺子可辅以立他日管蔡之诛为天下诛之耳要以使天命即于人心所可安之地不然则吾心岂能尽白于天下而何以为后世训乎天命之所在若决江河故檀车煌煌牧野洋洋虽圣人不敢以疑贰之心而承之也顾其所以先为之地者至矣人欲谋我而我亦谋之是以乱易乱也而其地安在哉虽其决于承天命以脱民于涂炭有足自解者而终不即于人心之所安至今论者犹不安之嗟夫此又可以尽归之天哉

  三老董公以仁义遮说汉髙帝而三军始为义帝缟素项氏不复能自直于天下名义之不可负盖如此儒者正名之说虽起于管仲之尊周而自汉以来则以此举为明验矣然人为万物之灵而仁义智数盖不可以杂而行也不出于髙帝之诚心而欲以欺天下则名义乃自外来乎故三军缟素本足以纳侮而不足以形敌然刘项同受命于义帝坐视同列之贼其君而不问则圣世皆不复知所谓人道矣是三军缟素而大义始明髙帝定天下之机无乃眞在此乎合内外而论之宜必有以处此者
  晋奚齐义不足以君国圣人书以为君之子而卓子则书君者里克君之也秦以智力兼天下其亡楚尤为无道盖天下欲共亡之久矣况当天下溃乱之时盖不必用怀王以从民望也项氏君之而诸公皆禀命焉则其君之者非一人矣利其为名则君之不利其实则害之自立自废各从其私是君臣无定位而以强弱为轻重率天下之人如驱羣羊是非可否惟吾之所欲为而人亦不得裂去也其轻天下亦甚矣董公者发天下之公愤而借髙帝之力以扶人道于既絶者也揭项氏之不义于天下使天下皆欲援弓而射之虽微髙帝犹不可以自立盖董公之遮说几于孔子沐浴之请而髙帝之义吾不知其何心也故孙权之自立非义也使魏氏不得自正于天下则人道不至于尽废虽圣人不得而明权之非义也

  三代之剏业以封先圣之后为念而论功行封犹待其定也至周则大封同姓于其间为国五十有三而犹未以为慊武王周公固非以天下为己私者天之立君岂为姬姓而设乎汉兴患异姓之强大而大封同姓以镇之其道盖本诸此矣七国同时举事黥彭之患不如是之并也诛锄刬削至于分裂以各王其子弟同姓湮微而后族之祸又成矣圣人之立法本以公天下而非以避祸乱心有亲疎则祸福倚伏于无穷虽圣智不得而防也周汉之法岂世变之穷而至此乎合天下而君之疏逺之人何负于国家而周以宗强此果何道乎不然汉诿之周而周公其衰矣
  昔孔子论三代之损益可知盖自尧之亲睦九族积而至于周之大封同姓五十有三国者亦其损益之可知者也然其义遂穷而不可继故春秋之诸侯以其子弟为卿者圣人皆以弟书之独于季友之来归不系以亲而书曰季子盖其贤者则与众共之其不贤者圣人以为有国者之私其亲而其义不通于天下也岂非参酌四代之制以为万世通行之法哉汉髙帝与诸公共起草莽以帝天下天下平定诸公各以南面称孤帝犹疑其不可尽信也分王子弟以据其冲而庶孽与其不肖者一切不问庶几以为可自附于周家亲亲之义而不知权势既成虽亲者亦不可保其可保者惟其贤也不思天下之公义而用其谋国之私心是非利害徇于目前而使前后相矫卒不得其正祸乱相寻于无穷不独汉氏为可悯而魏晋宋齐不能以是一日为安者盖亲疎之义不明也出其子弟之贤者以与天下共之其不贤者养以国家之私使亲贤参错而祸福治乱一付之天下之公而吾无容心焉圣人之作春秋以待后圣者盖如此

  项羽喑呜叱咤千人皆废而能恭敬爱人自屈于礼节之士其仁与勇可谓兼之矣至于赏不妄与岂不足自附于惟衣裳在笥之义邪汉髙帝乃饶爵邑以来天下之顽钝嗜利亡耻者开国承家之初而顾以小人先之卒用是以胜羽羽之目当不瞑矣使天下有疑于儒者之道其不自髙帝始邪
  方三代之衰闻诸侯修德以兴矣未闻崛起草野而皆有南面称孤之心也当草昧之时欲以礼义律之智勇齐之而不能与天下共其利则其势必分裂四出而不可收拾矣匹夫并起而争此非先王之常势也髙帝能用是以合其势而不能用是以一日为安盖其初不能参用项氏之所长以消伏异时党与摇动之心此正陈平之所预见而深忧而开国承家小人勿用之义何尝一日而废哉盖田横之未去郡国豪姓之未徙四老人者伏于商山而不可招致髙帝虽死而目不瞑也异姓诸侯王之忧特众人之所共忧耳易曰天造草昧宜建侯而不寜圣人其知之矣

  周召毛毕实佐文武以有天下成康既没王朝之公卿往往皆诸公之子孙族属比闾族党之贤修身饬行以自见于斯世者非一人其卓然者岂不可与公之子孙族属共执国政哉然而位终不得过大夫人才之特起不幸而非世家则不得以任公卿之位此果何法也春秋讥世卿而人才之特起者终无一人得附见于册书虽圣人之法亦不免随世而立欤汉髙帝与萧曹诸公共起而亡秦天下既定非尝更当时之事者不以任公卿也贾生特起之才天子明知之而不得用非独绛灌之专其宠利也然公孙弘自海濒而登宰相则天下自此多事矣唐太宗虽以房杜为宗臣而天下之贤者始杂而用之然其后遂无世臣之可倚更任迭用虽贤君亦不克其终岂君臣之际无终始之义则其势必至此邪然合天下而君之而独私于共事之臣宜非圣人之公道而周汉之法果可为通行之法乎
  君臣天地之大义也君臣不克其终则大义废而人道阙矣此岂茍然之故哉方天地设位之初类聚羣分以戴其尤能者为之长君奉其能者为之辅相彼所谓后王君公皆天下之人推而出之而非其自相尊异据乎人民之上也及法度既成而君臣有定位舜命夔以典乐教胄子盖欲其君臣相与世守之以达天地之大义三代既以世次而有天下其相与肇造人纪而维持其国家者亦欲其代修祖父之业而君臣相保与国无穷使天下之人有所观仰爱戴而不敢窥伺其间以觊幸国柄横生意见紊乱纲纪使天地大义有所废阙而厌故喜新败亡相寻而不悟也惟其子孙族属举不足以当贤者之选而后广求天下之贤圣以庶几于一遇而中接坠业不敢有加焉如髙宗之于傅说是也此岂君臣之常法哉孔子之作春秋其于三代之道或増或损或从或违必取其与世宜者举而措之而不必徇其旧典然于君臣之大义未之有改也其讥世卿葢讥其不择世臣之贤者而用之甚者遂使世其官而人人轻视其上皆有揜而取之之心其势必至于君臣之不相保故惓惓于一世之贤者悉使之附见于册书如蔡季纪季楚屈完齐髙子鲁季友叔肸宋子哀之徒往往非公族则其世家之旧也使皆得若人而用之则何厌于世臣而欲求天下特起之贤于不可知之际哉至于死生恩礼之厚而适遭变故或不以其道终则正色书之而无间于曹莒之小国所以究极天地之大义而明示之后世者也故孟子以为故国必有世臣至于不得已而后使卑踰尊疏踰戚然犹必取其国人皆曰贤者繇此言之岂乐于君臣之不相保而新故相易以求快一时之耳目哉战国朝暮反复之祸葢起于君臣之不相保也汉髙帝以匹夫而有天下视平时之等夷无非可疑之人故其臣不自保其首领而天地之大义不复明矣然犹不使后生新学得以参乎其间也唐太宗则参而用之更一世而尽忘其旧甚者朝为君臣而暮为路人故以势相临而不复以恩相保缓急无一人之足依而方顾望草莱之贤者以为己用岂不殆哉惟我本朝于天下之贤者必使之扬歴中外养其资望而后至于大用故其人往往足以重人之国家而子孙习识其本末源流家世守之至于一二百年而不替呜呼是天地之大义而非君臣之私恩也天下不能皆特起之贤则超举显擢岂可率以为常乎朝暮不相保则是弃爵位于草莱大义废而天下离矣

  龙川集巻三

  ●钦定四库全书

  龙川集巻四

  (宋)陈亮 撰

  ○问答

  义利之分孟子辨之详矣而赏以劝善刑以惩恶圣人所以御天下之大权者犹未离于利乎有所利而为善有所畏而不为恶则其入人也亦浅矣尧舜之治天下不赏而民劝不怒而民威故罪疑惟轻功疑惟重岂亦知其效入人之浅乎然皋陶之陈谟以典礼赏罚同出于天而非有轻重之别也茍无所事乎其用则赏罚亦自外来耳安在其为天乎三代之用赏罚大槩犹法唐虞而记礼者载其先后之用甚详又以为至周而穷岂世变之极而赏罚之用始重乎抑其出于天而三代始赖其用也春秋圣人经世之志而独以代天子之赏罚则圣人起而治天下必不能以易此矣亦何怪于汉宣帝之专恃赏罚以为治乎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洛书之所明载而儒者终以为治天下者不取必于赏罚亦知夫劝惩之效浅也谓赏罚不取必于劝惩则无以御天下谓其为劝惩而设则赏罚亦利耳利者人道之末也则皋陶之所谓天者岂诬乎
  耳之于声也目之于色也鼻之于臭也口之于味也四肢之于安佚也性也有命焉出于性则人之所同欲也委于命则必有制之者而不可违也富贵尊荣则耳目口鼻之与肢体皆得其欲危亡困辱则反是故天下不得自徇其欲也一切惟君长之为听君长非能自制其柄也因其欲恶而为之节而已叙五典秩五礼以与天下共之其能行之者则富贵尊荣之所集也其违之者则危亡困辱之所并也君制其权谓之赏罚人受其报谓之劝惩使为善者得其所同欲岂以利而诱之哉为恶者受其所同恶岂以威而惧之哉得其性而有以自勉失其性而有以自戒此典礼刑赏所以同出于天而车服刀锯非人君之所自为也天下以其欲恶而听之人君人君乃以其喜怒之私而制天下则是以刑赏为吾所自有纵横顚倒而天下皆莫吾违善恶易位而人失其性犹欲执区区之名位以自尊而不知天下非名位之所可制也孔子之作春秋公赏罚以复人性而已后世之用赏罚执为已有以驱天下之人而已非赏罚入人之浅而用之者其效浅也故私喜怒者亡国之赏罚也公欲恶者王者之赏罚也外赏罚以求君道者迂儒之论也执赏罚以驱天下者霸者之术也

  肉刑之兴说者以为起于苖民而尧参取而用之报虐以威葢将以戒小人而非出于圣人之本心也故舜多为之涂以出民于刑祗以施诸怙终者而穆王之训刑为尤详然则虽圣人欲去之久矣安在其为孝文姑息之仁也而世儒之道古者必以为井田封建肉刑皆圣人之大经大法不可废也治天下而不用肉刑徒以启小人犯法之心耳故曰肉刑之刑重也汉魏之际往往数议复之而不果以至于本朝而刑轻于三代矣法家者流以仁恕为本惟学道之君子始惓惓于肉刑焉何其用心之相反也推之天理验之人事而要诸古今之变究其所从始极其所由终必有至当之说
  昔者圣人别人类于禽兽之中而去其争夺戕杀之患葢必执生杀之权而后谓之刑政也则肉刑固已草具而未有其法耳苗民始多为戕人之具以淫用之尧惧其为世训也故取而次第品节之使必若苗民者然后罹此刑耳故曰报虐以威舜又多为之法以出之而夏于赎刑为尤详商人执刑罚以督奸伤肌肤以惩恶葢严其所当用者耳夫既多为之涂以出之而不严其所当用者是教人以轻犯法也岂圣人制刑之本意哉文武尤谨于庶狱而成康措而不用至于四十余年穆王耄荒而训刑以诘四方使知刑者圣人爱民之具而非以戕民也汉兴承秦之余烈先王之法度尽废而肉刑块然独存文帝感一女子之言而慨然除之于是可与语通变之道矣井田封建自黄帝以来极十数圣人之思虑所以维持而奉行之者惟恐其一事之不详而一日之不精也至于肉刑则多为之涂以出之惟恐其或用耳岂可同日而语哉圣人之恐其一事之不详而一日之不精者今既尽废而不可复举矣独惓惓于圣人之恐其或用者纵使可用无乃顚倒其序乎使民有耻则今法足矣民不赖生虽日用肉刑犹为无法也礼节民心乐和民声政以行之刑以防之四达而不悖则王道成矣吾闻诸圣人者如此

  郦食其教髙祖以示诸侯形制之势方天下未定之际形势固不可以授之人葢惧其自伐也天下已定固当以天下为家以四塞为形势而萧何方惓惓于壮宫室娄敬方劝据秦地以临制天下何其狭也髙帝寛仁爱人天下汹汹数岁本不敢轻用其力豁达大度欲示天下以至公而庶几于周家之义然卒为宗臣所移犹可也而竟移于覊臣之说何哉岂三代公天下之道后世眞不可复行乎抑人心多自疑而其流遂如此也不然则在德不在险是眞书生之谈耳
  万物皆备于我而一人之身百工之所为具天下岂有身外之事而性外之物哉百骸九窍具而为人然而不可以赤立也必有衣焉以衣之则衣非外事也必有食焉以食之则食非外物也衣食足矣然而不可以露处也必有室庐以居之则室庐非外物也必有门戸藩篱以卫之则门戸藩篱非外物也至是宜可已矣然而非高明爽垲之地则不可以久也非弓矢刀刃之防则不可以安也若是者皆非外物也有一不具则人道为有阙是举吾身而弃之也然而髙卑小大则各有分也可否难易则各有辨也徇其侈心而忘其分不度其力无财而欲以为悦不得而欲以为悦使天下冒冒焉惟美好之是趋惟争夺之是务以至于丧其身而不悔然后从而省之曰身与心内也夫物皆外也徇外而忘内不若乐其内而不愿乎其外也是教人以反本而非本末具举之论也二帝三王未尝不择形势而居之而周公于宫室之制阔大端丽欲用以为万世之法夫岂以形势为德之辅而宫室为德之华哉此帝王所以备人道而与天下为公也萧何娄敬葢亦知天下之势而已而未知圣人本末具举之道故使论者犹有疑焉且谚有之衣则成人水则成田此岂有内外轻重之异哉世儒之论所未及也

  帝王之号名殊而其道一也然学者知称尧舜禹汤文武而名号与谥终不可得而别以尧舜禹为名则文武独以谥举可通乎以为号则咨尔舜禹者必非号也汤之子孙以甲庚丙壬为号则汤不得以谓之谥然而所谓予小子履者则汤既有其名矣后世之言谥法者遂次尧舜禹汤之中夫岂其然乎文武之子孙各以谥显而善恶一付之天下之公论虽孝子慈孙不得加私意于其间也春秋之公侯伯子男其卒葬例以公书又何所贵于圣人之笔削乎亦无怪后世之孝子慈孙因得以致其隐恶之义也圣人酌古今而裁之中道必有俟百世而不惑者
  自风气初开人极肇建于是有君臣上下之分而为之号以尊异之未有名字之为别而文物之可观也及其久也有号而后有名有名而后有字有字而后有讳有讳而后有谥上则追王其先祖先公下则施及其文子文孙旁则庇其本支族属维其姻聮亲党隆于朋友不遗故旧以广亲亲之道于天下然后为忠厚之极人道之至文此周家所以独备于三代也孔子作春秋既已品节而尽用之矣然名之曰幽厉而国恶不讳无以致君父之敬列爵各从其实而直情径行无以尽臣子之心故春秋兼隐恶之义从尊君之文而人文于是大备后世无以复加矣过是以往则人心无穷不可以尽徇而天下至众不可以文欺也故尧舜禹汤驯而至于周道之文也春秋之义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也后世之欲行恩义于春秋之外者徇人心而欺天下者也

  吕不韦市子楚以为竒货此战国策士朝暮反复之谋君子之所不道而汉文立未数月乃修代来功宋昌既封侯而六人者皆官至九卿宣帝惓惓旧恩至侯五人而未止也天之立君本为斯人计犹不以逸豫其君之身顾何有于平时自结于其君以觊非望者乎将相大臣以天下之义迎立代王犹逡廵而不敢进既已立矣夜拜宋昌为卫将军领南北军而张武实行殿中将相大臣今犹未足信邪昔者王代而今为天下主必自代来者而后足信何其示天下以狭邪贪天之功以为己力宋文帝能忍于徐羡之傅亮谢晦而王华王昙首之徒自是而用事焉使后世反复多诈之人常觊天下之有变以幸一日之富贵其必自宋昌始矣汉髙帝用其私心于丰沛而生长之地亦有异恩焉是纳吾身于一邑而教天下以侥幸岂所以为天下主哉南阳之恩虽小杀而此义卒不可废人主一时之私恩又可为万世之常法乎裁恩义而中持衡焉使开国承家者有所据以为常行之道揆之以春秋之义则必有以处此矣
  晋文公在外十九年从亡者非一而三士称焉及其反国也郄縠实当国政狐偃赵衰葢始为卿而贾佗臼季之徒未有列也郄縠死先轸以下军之佐代之当时以为上德则从亡之劳不论矣顚颉就诛魏犨几不免而介之推不及禄荣辱可否与众同之幸不幸一归诸命不以亲疎厚薄为等降也易曰君子知柔知刚知微知彰万夫之望自古圣贤之举事与夫后世英雄豪杰必寄腹心于同起共事之人者彼其察事见情常先乎众人非以其为故旧而特亲之也至于左右亲昵讵肯以得国有天下而任之以政哉富厚安荣不欲以天下国家而俭其素所亲耳春秋之义所以重君臣恩义之始终而不及其私者固所以防人心之流也文帝裁绛侯以大义而卒不任宋昌张武以国政彼其轻重浅深必有以知之矣丙吉之端简厚重虽微旧故是可不任之以政乎宣帝忍于霍光而惓惓于五人者非但亲疎有以蔽之而权利所在固争之端而怨之府也周公谓鲁公曰君子不施其亲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无求备于一人此圣人所以裁恩义而中持衡者其诸春秋之所不废欤丰沛南阳以生长之地而沾异恩雨露之所被日月之所照近而易入者常先得之此亦天下之公义而厚薄之殊絶则为私心耳夫人心之正万世之常法也茍其不役于喜怒哀乐爱恶之私则曲折万变而周道常如砥也唐太宗惓惓于天策学士而秦府旧人则与东宫秦府均其用舍葢亦庶几于恩义之平矣呜呼安得皇极之主而共叙之哉

  圣人以常典卫中国以封疆限外裔明其不可参也然民命之所在不当以外裔中国为别故兼爱之说兴而通和之义行焉甚者至欲以女妻之冀以舅甥之恩而获一日之安彼惟不习于礼义也故敢为乱阶而可以人伦而縻之乎暗哉娄敬之智也一日作俑而其流至于不可胜言矣然合中国而君之既不能却天骄于塞外又不能忍一日之辱坐视民生之涂炭而莫之救是诚何心哉此齐景公所以涕出而女于吴也孟子之所不敢废则娄敬岂得为过乎畧其事而取其心虽宋虢之息民圣人不得正色而诛之也
  有中国必有四裔待四裔之常道莫详于周而其变则备于春秋矣方舜禹时有猾夏者命士以明刑至汤有来享来王之事而未有其礼也周公相成王朝诸侯于明堂而列四裔于四门之外分天下为五服而以周索戎索辨其疆葢不使之参于中国也宣王伐玁狁至太原而止而蛮荆使之来威而已此周道之所以中兴也幽王之乱而中国外裔混而为一矣其后楚始僣王横行于中国吴越奋自南方以与晋楚争伯而晋楚不能抗此商周而上外裔未有之祸也圣人有忧焉而作春秋诸侯与之会盟则讥之伯主穷追逺讨则黜之要使各安其疆则止矣至于吴越则非周道之所能尽治也方其始之僣窃也固已斥而弃之矣及其能从中国之会盟则人之能行聘礼则爵之能正中国所不能正之罪能讨中国所不能讨之敌则酌轻重以许之及其行诈谋习土俗则斥而弃之如故也然而图伯可也分伯可也专伯则不可人可也子可也公侯则不可而况于僣王乎是圣人于中国外裔混然无辨之中而致其辨则所以立人道扶皇极以待后世也吴楚之祸极矣圣人岂不知后世必有外裔之尤猾者踵其辙以抗衡于中国庶几春秋之义尚可覆而行也汉之匈奴唐之回鹘吐蕃本朝之契丹岂可以待外裔之常道而待之徒曰不可参于中国而已乎彼固越疆而来参窃中国之文以自尊异逞其威以自飞扬矣然而妻之以女则不可藉其力以平中国则不可葢惧外裔中国之无辨也汉唐之已事可以鉴矣本朝去是二祸而岁以金缯奉之不复至于交兵则既享其福矣独使之并帝则汉唐之所未有也专中国之祸岂一朝一夕之故哉是皆当时之廷臣不讲春秋之过也今中原既即于沦陷矣明中国之道扫地以求更新可也使民生宛转于异俗而无有已时则何所贵于人乎故扬雄之言曰五政之所加七赋之所养中于天地者为中国王通之言曰天地之中非他也人也葢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龙川集巻四

  ●钦定四库全书

  龙川集巻五

  (宋)陈亮 撰

  ○酌古论(一)

  酌古论序

  文武之道一也后世始岐而为二文士专铅椠武夫事剑楯彼此相笑求以相胜天下无事则文士胜有事则武夫胜各有所长时有所用岂二者卒不可合耶吾以为文非铅椠也必有处事之才武非剑楯也必有料敌之智才智所在一焉而已凡后世所谓文武者特其名也吾鄙人也剑楯之事非其所习铅椠之业又非所长独好伯王大畧兵机利害颇若有自得于心者故能于前史间窃窥英雄之所未及与夫既已及之而前人未能别白者乃从而论著之使得失较然可以观可以法可以戒大则兴王小则临敌皆可以酌乎此也命之曰酌古论

  光武

  自古中兴之盛无出于光武矣奋寡而击众举弱而覆强起身徒歩之中甫十余年大业以济筭计见效光乎周宣此虽天命抑亦人谋乎何则有一定之畧然后有一定之功畧者不可以仓卒制而功者不可以侥幸成也畧以仓卒制其畧不可久功以侥幸成其功不可继犯此二患虽运竒奋鬬所当者破而旋得旋失将以济中兴难矣人有常言光武料敌明遇敌勇豁达大度善御诸将其中兴也固宜吾则曰此特光武中兴之一术也使其中兴止在于此则是其功有时而穷也西都之末莽盗神器羣雄并起相与图之光武因思汉之民举大义之师发迹昆阳遂破寻邑百战以有天下彼其取乱诛暴或先或后未尝无一定之畧也何以明之光武自昆阳之胜持节河北镇慰郡县破王郎击铜马收复故地凡所以经营河北而取河内为之根本也河北平河内服自常情观之当此之时更始闇弱可以西取关辅疾据其地俯首东瞰以制天下光武乃身徇燕赵止命邓禹乘衅西征其意岂以燕赵为可急而闗辅为可后哉吾尝筹之闗辅虽形胜之地而隗嚣在陇西公孙述据巴蜀赤眉羣盗蠭起山东嚣述犹虎狼之据穴也有物以阻其穴则彼不敢骋不然将何所惮赤眉犹长蛇之螫草也以物而肆其螫则其毒无余不然将何所不至光武之未取闗辅所以阻嚣述之穴而肆赤眉之螫也故且身徇燕赵使之速定则自河以北民心已一而吾之根本固矣及赤眉破长安志满气溢兵锋已挫而邓禹得乘衅以并闗中冯异继之遂破赤眉而长安平洛阳固而景弇且定齐矣当此之时天下畧平嚣述虽有觊觎之心而不得复骋光武定都洛阳命将讨嚣平述而天下遂一矣此其有一定之畧而后有一定之功也使燕赵未平而光武西取闗辅则遂与嚣述为敌而赤眉无所骋其锋矣与嚣述为敌则欲徇燕赵而彼乘其虚赤眉无所骋其锋则已服郡县而或罹其毒是燕赵未可以卒平闗辅未可以卒守河北河内未可以卒保而天下纷纷将何时而一也虽料敌明遇敌勇豁达大度善御诸将顾亦何用哉吾以是知中兴之君畧之不定而侥幸于或成则我欲东而盗据其西我欲前而敌随其后智谋勇鬬无一可者今夫道路之人侥幸而得千金得之于此则必失之于彼何者千金不可以常侥幸也千金之子则不然致之有术取之有方成之有次第不终年而其富百倍此光武所以为中兴也唐肃宗起兵灵武不能先图范阳而急取闗中卒使盗据其穴不能尽取河北裂为藩镇终唐之世为大患者皆藩镇也此无他不能立一定之畧则不能成一定之功中兴之不终宜哉吾以是知光武之果不可及也且吾又闻自古服羣叛驱英豪者无如汉髙帝而光武之行事有髙帝之所未能为者二焉光武降铜马封其渠帅降者未安将有他变此何异于沙上之谋乎光武勒使归营单骑按行示以赤心而降者悉服不必封雍齿而后诸将安也冯异镇闗中人或言其威权太重恐有异志此何异于萧何之事乎光武不信言者而以其章示异异惶恐称谢复赐诏慰谕信任愈笃不必系诸狱而后明其无他也且使后世人君用此术以成功者多矣吾始读髙帝之书至此未尝不窃疑其计之过而未有所处及得光武二术则欣然而笑曰天下之事未尝无竒术而人不能发之光武发髙帝之所未能为而中兴之功逺过古人者虽天命抑人谋也

  先主

  英雄之主所为置私忿而未尝求复者非以私忿之不当复而义有大于私忿者也当理而后进审势而后动有所不为为无不成是以英雄之主常无敌于天下夫刘备之荆州孙权假之也权不假之其曲在权备不复之其曲在备备既得益州权遣使请荆备不以复而天下皆不直备矣权一举而袭破三郡再举而遂枭闗羽何者师直为壮也然备之于羽义则君臣恩犹父子羽既就戮备不胜忿遂大举以求复其雠而不知魏者国家之深雠非特一闗羽之比吴者一家之私忿犹有唇齿之援也此吾所谓义有大于私忿者如斯而已矣备既举兵权遣使求和而盛怒不许是怒敌也兵向西界平地立营而无他竒变是轻敌也怒敌者危轻敌者败备之丧师有自来矣且吾又闻之用兵之道有攻法有守法此兵之常也以攻为守以守为攻此兵之变也攻专用攻法守专用守法其败也固宜然守专用攻法攻专用守法亦焉得而不败哉备之攻吴可谓专用守法矣备自秭归列立数十屯亘七百里将以攻人而计出于此虽曹丕之庸犹得而笑之而备不知避者岂其果闇于用兵耶备之意欲示拙以诱吴师待其贪利一举荡之而不知陆逊之持重可以速压而不可以巧胜也形之而彼不从予之而彼不取固将制竒合变求为不可败而全军以返乃难于举动计不复生此固逊之所轻为也夫善用兵者常避敌之所轻而出敌之所忌是以进而不可御何者敌气沮而吾志得也且夷陵者荆州之咽喉也得夷陵则荆州可有使备能遣黄权率水军以为先驱顺流而下掩其未备而备率歩兵分进疾趋夷陵扇动诸蛮招诱大姓按兵而不动命水军急攻之临机设变奋力死鬬彼方支吾未暇而吾率歩兵乘髙而进声东而击西形此而出彼乘卒初锐而用之彼亦疲于奔命矣如其能随机拒守则驻军而相持固垒而不懈多张疑兵断絶险要而实未尝分乃密遣一辩士间行至魏以金币结其贵幸自谓有谋求见魏主魏主知必召之既入见则泛论天下之事语及吴蜀然后徐言曰臣尝私贺陛下窃笑陛下已而又私喜陛下彼必问曰何以贺朕则对曰武皇帝所以不能吞幷吴蜀者非力不足而智不逮以吴有长江之阻蜀有崇山之险而又相为唇齿之援也今天相魏两雄相鬬以资陛下进取之机此臣所以贺陛下曰何以笑朕则曰臣闻敌人开门必亟入之今陛下不亟图进取而猥信吴人之和彼急则和缓则去矣投机之会间不容髪此臣所以笑陛下曰何以喜朕则曰陛下天资神武圣断易回茍见其利罔有不从此臣所以喜陛下彼必曰计将安出则曰蜀地僻险未易卒图不若遣夏侯尚曹仁出信陵贾逵满宠出东闗或出皖城或出广陵东西弥亘直造长江因蜀之势大举攻吴吴亡则蜀失援然后徐举而图蜀天下可一也议者必曰两虎方鬬当收卞庄子之功臣以为庄子之术可以刺野走之虎若夫阻穴之虎则当及其方鬬而急刺其一待其鬬已则毙者犹能阻穴尚何收功之有哉吴蜀阻穴之虎也臣恐既解之后胜者张势败者阻险桀骜不逊以拒陛下陛下虽愤怒无所逞其锋矣机不可失愿陛下熟虑之也彼曹丕素贪功而刘晔亦尝言此丕既得闻此计必深以为然而大举攻吴吴力不能两拒固将弃夷陵而与我和以并力拒魏是吾不战而得夷陵也夷陵得则荆州可图矣不知出此而怒敌取危轻敌取败谁谓刘备为识大计也故夫以私忿兴师而又怒之又轻之者可屡为哉

  曹公

  善图天下者无坚敌岂敌之皆不足破哉得其术而已矣运竒谋出竒兵决机于两阵之间世之所谓术也此其为术犹有所穷而审敌情料敌势观天下之利害识进取之缓急彼可以先此可以后次第收之而无一不酬其意而后可与言术矣故得其术则虽事变日异沛然应之而天下可指挥而定汉髙帝是也失其术则虽纷纷战争进退无据卒不免败亡之祸者项籍是也至于得术之一二而遗其三四则得此失彼虽能雄强于一时卒不能混天下于一綂此虽曹公之所为而有志之士所深惜也公奋身徒歩之中举义兵破黄巾走奉暹辅帝室深据根本号令诸将于是降张绣擒吕布毙袁氏破乌桓兵锋所加敌人授首盖举无遗策而北方畧平矣其为患者荆州二刘江东孙氏张鲁擅汉刘璋据蜀而闗西诸将纷纷不一此其取之不可以无术也夫所谓术者当审敌之强弱难易而为之先后以势度之璋鲁弱而易其势在所先孙刘强而难其势在所后夫荆州至近表又寖弱而有刘备在焉故不若留之以恣备之所欲为而并鲁取璋以孤其势然则欲引兵西向而闗中诸将适当其前则如之何盖尝考之闗西诸将皆不足畏所可惮者惟一马超而公制之非其术此所以卒为边患而反为璋鲁之藩蔽也方腾遂不叶求还京畿此其势易服矣腾之家属尽还宿卫而独留超所谓养虎自遗患也公之意岂非以其尝辟之不就今虽召之而彼未必肯至耶此亦不思之甚也且超之所以不就者以父子俱在闗西未欲独至而又辟之甚轻不肯屑就也及腾旣归宿卫公于此时能以前将军召之待以厚礼示以赤心命綂锐卒常以自随又使超弟若休若铁者领腾部曲而超之果敢喜立功名曷为不就超旣就则闗西诸将举无足道及熈尚既平厉兵西向风谕诸将使来合势则韩遂等必不敢叛纵叛破之易耳然后并兵自陈仓出散闗运竒奋击以讨张鲁则鲁可平汉中可有复于此时合张鲁之资乘汉中之势整兵临蜀则刘璋震恐不能为计欲召刘备而无所及备虽至而亦不能御何者备非素拊蜀蜀人方摄吾之威必不肯信备而拒守上下异论又不能为用璋备异志而潜相疑其势必不足以敌我况荆州用武之国备必不释以与人而径入蜀则璋不得不降也璋降蜀平分慰郡县命夏侯渊张合守之而公亲自还邺整兵向荆使许洛之兵冲其膺蜀汉之兵捣其脊絶吴之粮援则荆州破刘备蹙然后大会诸将合飨士卒传檄江东责贡之不入命荆州之兵出江陵蜀汉之兵出巴峡合攻其上流一军出广陵一军出皖城合攻其下流使之奔命不暇而公亲率精兵数万直抵武昌则虽有智者不能为吴谋矣周瑜鲁肃虽千百辈何害也江东既平天下一统分封诸将抚慰士卒乃退就臣列光辅汉帝招贤礼士修明庶政以幸天下虽西伯之功不能逺过如其不然亦不害为能一天下也彼荀彧智谋百出而不足以知天下之大计徒见荆州四达英雄之所必争而巴蜀险阻非图天下者之所急及熈尚平遂教之南征荆州责贡之不入而不知大畧之士常留所必争者以饵敌而从事乎不足急者以蹙之也孙权尝告刘备以巴汉为曹公耳目规图益州得之则荆州危而廖立亦言先主不先定汉中走与吴人争南三郡三郡既失几亡汉中则孙刘之所争葢亦可见矣葢蜀汉者天下之右臂也江东者天下之左臂也安有人断其右臂而左臂能全乎不知断其一臂而从其中以冲之则两臂俱奋矣此曹公所以南失荆西失蜀而孙刘争雄天下分裂葢其失止于留马超取荆州而患之不可支卒至于此故夫取天下之大计不可以不先定也且夫曹公未平徐州而先平兖州未击袁绍而先击刘备破张吕而后图二袁葢亦得术之一二然公巧于战鬬而不能尽知天下之大计故至此而失亦卒无有以告之者悲夫

  孙权

  天下之事最为难应者百万之众卒然临之而羣情有不测之忧坐观其来而望风请命则惧至于失吾之大计起而欲拒之则又惧力之不足而反为大患唯英雄之君为能出身以当之而其气不慑观其势审其人随其事变而沛然应之切中机会而未尝有失此固非侥幸于或成而畏谨者之所能为也故吾欲拒之则以至寡当至众而吾能保其必胜而不拒之则啖以甘言济以深谋而彼必不敢动二者之所为不同而均于有成效昔者汉髙帝之据闗尝欲纳项籍矣而孙权之据江东则举兵而拒曹公事变不同应之亦异何以言之项籍劫诸侯之兵西向入秦所当者破胜气百倍此其势固不可拒也而籍之为人勇而无谋气虽行然而有不忍之心可下以言则亦何必拒之哉曹公并荆州之众东向俱下而轻骑兼进千里趋利复与吴争长于舟楫之间此其势易拒也而公之为人智而多诈其言甘其心忍一罹其手莫之能救则虽欲不拒不可得已观其势审其人而后可以当大变也当时之人乃教髙祖拒而劝孙权降可谓两失机矣方帝封秦府库还军灞上其计善矣一惑其说遽命拒闗鸿门之役微项伯几殆使帝能因籍之来开闗延之身往见籍再拜贺救赵之功作而曰秦为亡道英雄并起章邯举全国之师出闗击之驱灭羣英如猎狐兎当此之时邯以为天下易与耳渡河击赵偃然不顾将军整数万之众趋救巨鹿焚弃辎重身先士卒叱咤生风震呼响应将军有死之心士卒无生之气人百其勇秦军大溃诸侯观之心战胆栗始知将军为真英雄膝行而前莫敢仰视敢贺又再拜谢所以破秦作而曰臣与将军戮力攻秦将军渡河救赵大破秦军秦之良将劲卒尽于巨鹿臣得引兵略地通行无累乘虚入闗遂降子婴凭借威灵得展尺寸不然臣何以至此敢谢又再拜请分王之约作而曰臣自入闗秋毫无所取籍吏民封府库还军灞上以待将军将军存亡定危救败继絶于天下功最多宜为盟主以幸天下裂土行封加惠于诸侯将军世居大楚身为霸王臣愿得如约居闗中与诸侯比肩错壤臣事大楚世为西藩异者击之非臣之私实将军之大义敢请彼籍素不忍可啖以言吾曲意推之则必欣然而受固不背吾闗中之约矣吾得王闗中然后收英雄之士合义从之众厉兵南向则全蜀可谈笑而取抗旌北首则两河可指挥而定席卷燕赵电扫齐鲁据形势之雄慑项籍之气然后三面并进以攻之则彼将拱手就缚亦何至于屡战屡败重残天下之民哉张子房号为知天下之大计者见其距闗不能预为之谋事迫而仅能解之此岂其虑有所不及耶抑知之而不敢告耶然幸而谢过之后籍犹使之王巴蜀得乘衅而取闗中而争天下茍王之于燕赵若齐鲁之间则大失机矣天下岂遽为汉有哉此其成特出于幸也若夫孙权葢亦不惑于流议矣审操可拒卒置众说而断用周瑜使与刘备叶力期必拒之遂破孟德开拓荆州非惟免虎口而且有大功此其临大变而不慑岂幸也哉权既不慑于孟德而魏文继立始曲意事之啖以甘言效其珍物有求则从惟恐少拂其意欲待其骄而乘其变其谋深矣不幸而司马仲达在魏而其谋卒不获骋此则遇时之不幸而非权之罪也夫髙帝之英雄非权之所能髣髴而帝之成实出于幸权之不成实出于不幸故夫天下之事未可以成败而定论也

  龙川集巻五

  ●钦定四库全书

  龙川集巻六

  (宋)陈亮 撰

  酌古论(二)

  苻坚

  智者之所以保其国者无他善量彼已之势而已矣彼有衅吾亦有衅智者不举也吾无衅彼亦无衅智者不伐也至于彼无衅而吾有衅则兢兢自全犹惧其不保而何敢议人乎苻坚者好大而自忘其丑贪功而不顾其后者也以有衅攻无衅虽妇人孺子末工贱隶皆知其不可而坚决为之则安得而不亡哉始坚以氐人之雄举三国如拉朽自以为无敌于天下侈心一动遽欲移师而吞晋晋虽弱中国也秦虽强西氐也自古西氐之人岂有能尽吞中国者哉率百万之师东向而俱下谓可以传呼而定矣谢玄以数万应之百万至众也数万至寡也以至寡当至众坚轻之不以屑意将横截于岸而尽剿之而晋之数万自知非敌士致其谋人奋其勇一以当百百以当万坚虽有百万之师焉得而不败故尝谓谢玄提孤军以当秦盖亦识用兵之法也然师次淝水胜负未判玄使人请坚麾兵少退以决一战坚命麾退自相蹂践晋人乘之因以大败世遂以为秦自败而晋偶胜非玄之善坚之不善也使其不退则胜负未可知也使其分为十道偕发并至则可以胜归也吾尝筹之此二说者常见其败未见其胜夫坚之事胜亦亡败亦亡盖不足论而世犹惜其可以胜而不知用之则吾不可以无论也故为之说曰许退者晋之不幸也不分者又晋之大不幸也夫夹水而阵一众一寡寡者未敢前众者不肯还晋苟退军三十里示坚以怯坚必轻之巻甲疾行趋兵急渡食不暇饱粮不及赍而吾先以两道伏兵张左右翼乘其未阵整兵向之麾其东鼓其西正兵当其前伏兵冲其腹竒兵蹑其后三面夹击奋力鏖战此陷虎法也虎之见人常欲吞之而人先设陷穽然后脱身反走虎必来奔趋于陷穽执戈临之杀之必矣使坚而不退则晋之计将出于此而百万之师一败涂地天下之人将以为谋畧不世出矣不幸而不然则人遂以晋为偶胜故曰许退者晋之不幸也大率百万之众分为十道求以攻人必其兵皆精锐将皆智勇君明臣忠内外无衅始可以胜今坚发诸州公私马十丁一兵其精锐何在诸将虽众人自为志可倚信者惟一苻融其智勇何有君肆其骄臣献其谀弱卒数万留守闗中而根本空虚鲜卑羌羯攅聚如林而萧墙衅起晋茍待其既分诏诸道坚壁清野至勿与战命桓冲谢玄等提精兵数万抵襄阳设竒逆击破其一军而自均至金入武闗趋长安倍道兼行出其不意捣其空虚慰抚居民秋毫不犯耆老感思晋德得见官军欣然相告箪食来迎不出旬月闗中举定则秦之诸道之兵强者不顾而自立弱者不战而自惧而蜀必孤使闗中之兵冲其膺荆楚之兵捣其胁而蜀定矣此断蛇法也蛇出其穴横身于路求以噬人吾从其中而断之径塞其穴使之首尾不相救欲进不能欲退不可虽有余毒将自毙矣使坚而分为十道则晋之计又将出于此而坐关东瞰以制天下百里之内牛酒日至大享士卒传檄河洛则中原之地可复百年之雠可雪矣不幸而不然则玄虽乘胜直抵黎阳而不得闗中守之不固所取之地卒没于贼故曰不分者又晋之大不幸也此二策者天下之胜策也顾玄虽未足以尽知之而坚决无胜理也世言王猛之将终也叮咛告戒谓晋不可伐彼亦知势之不可虽制竒合变而亦无所用欤

  韩信

  英雄之士常以多筭胜少筭而未常幸人之无筭也敌人无算凡天下之有筭者类能胜之岂惟英雄哉故夫以英雄之才而临无筭之敌俛首而取之曽不足以关其思虑而竒谋至计无所自发此非英雄之所幸为也至若敌人去已不逺筹筭时出其势足以迫我吾居其间随机而应之窘之而愈知费之而愈新愈出愈竒而沛然常若有余天下始知英雄之为不可当矣且夫天下必有好强不可制之敌而后天使英雄之士出佐其君以制天下之变以息天下之争使敌无筭则少进有筭则遂逡巡而不敢前则是胜负之数未可判而天下之患未可息也是何足以辱英雄之名哉天之所生必不如是也夫项氏之患蚩尤以来所未有也故韩信出佐髙祖而刼制之彼其所以谋项氏者可谓尽矣不以其兵与之角而欲先下诸国以孤其势故一举而定三秦再举而虏魏豹三举而擒夏说乃欲引兵遂下井陉李左车说赵将陈余曰韩信乘胜逺鬬其锋不可当赵地阻险愿足下假臣竒兵三万人从间道絶其辎重足下深沟髙垒勿与战信必成擒矣余不能用信乃一举而破赵世之议者皆曰使左车之策遂行则信必不敢下井陉下则必为所擒矣嗟夫此何待信之薄哉信而非英雄则可若英雄也则计必不出此矣且赵不破则燕不服燕不服则齐未可平齐未可平则刘项之权未有所分也信之用兵古今一人而已今屈于左车之计而不能决刘项之雌雄斯亦何取于信哉故吾谓左车之策行则信亦下井陉赵亦破余亦擒左车亦就缚请遂筹之夫善用兵者不内人于死地今余兵当其前左车之兵絶其后进退不可可谓死地矣内人于死地而求人之不出竒谋智者固如是乎且信之精兵已诣荥阳而所存者皆非素拊循之兵也持是兵而与人战犹将自置之死地以决死鬬而况敌内我于死地吾何惮而不敢入哉吾以是知信之必下也余尝言信兵虽号数万其实不过数千人知余兵虽强二十万其实不过十万也今分三万以与左车则余所统者不过六七万耳吾既下井陉因留数千人扼险以为后拒以防左车之竒兵乃引兵压赵垒而阵彼必不肯战乃命挑鬬彼又不肯战乃使辱之彼必又不肯战何者左车亦尝告之也迟之一二日密遣数千人间往伏险戒之曰望赵军出而逐我即起据其壁击其背处分既定乃使人廵军大呼曰贼兵断后不如急归乃引兵而反彼必谓吾计已穷士气已沮而又知左车竒兵实已断后欲使吾腹背受敌始可全胜此虽智者亦必举兵逐我而况余贪得忘失之心嚣然其未已乎彼既举兵逐我势将相迫乃鼓噪反兵而战兵在死地人人死鬬而吾之伏兵又起据其壁击其背彼腹背俱受敌反不知所以为御者矣余固可以一举而擒也余既擒则左车三万之兵可以传呼而溃矣孰谓左车之计果能沮信之兵乎且夫断后之兵古之智将固尝以是而胜也然其胜尝出于敌人之不意今左车之计未行而信已觇知之此虽有天下之至计犹得预为之备而况左车之计乎且善谋者鬼神不能窥使敌人得窥之则不得为善谋矣推此言之左车之计可知矣虽然是计也虽非天下之至计亦一时之良策也惟信为能可以当之他人则愕然不敢进矣计左车之为人亦足以为军中之谋主信欲就之以决疑所以虚心委已而问之岂真以为向者之计足以擒我哉司马迁班固不达兵机以为信然乃记于传曰广武君策不用信使人间视知之乃敢引兵遂下从迁固之言则信特幸人之无筭者尔彼岂知广武君之策用而信亦敢下兵哉此殆可与晓机者道也昔者曹操伐张绣而刘表断其后操随机应之卒败绣表夫绣不下于余表不下于左车而操之用兵特信之流亚也以信之流亚犹能败绣表信独不能破余左车乎从是观之则吾之说有不妄者矣

  薛公

  所贵乎谋夫策士者为其能审料敌情以释人君之忧也夫人各有心对面相语莫能相测敌人逺在数千里而欲察其情揣其计之所出此非智者不能为也方敌人勃然而起人君四顾惶惑茫然未知所措有一人焉奋身而出言之设为定计使中敌人之所为晓然如目见其事而言之者使人君得先为之规画处置而向者之忧一旦释然此谋夫策士所以为可贵也然而人君赏之天下推之后世又从而信服之畏其审料之明而不敢议其言之当否故言虽或过而亦无复有辩之者矣昔者黥布之背汉也髙帝深忧之薛公为三策以料布而谓布必出于下策已而果然此其智盖出人数等矣然而吾观之薛公谓布出下策则汉无事信矣至言出上策则山东非汉有出中策则胜负未可知其言不亦过乎吾之意则曰布出下策则不足败出中策亦败出上策亦败何以言之古之所谓英雄者非以其耀智勇据形势如斯而已也此二者特英雄之末事而仗大义以从天人之望者乃英雄之所繇起也茍天命人心已有所归而吾乃攘袂而起于干戈纷扰之后用下背上举逆犯顺其名曰盗虽欲耀智勇据形势而借英雄之资其能济乎故凡薛公之上中二策皆英雄之资也英雄用之则可布用之则所以速其亡耳请遂筹之上策曰东取吴西取楚并齐与鲁传檄燕赵固守其所夫吴在布后楚在布左以力取之则诚易也复竭力以并齐鲁则其力疲矣而民心附汉未必为其用也力取者犹然而欲传檄燕赵能保其必降乎纵使其迫于势而降而民心抑又可知矣汉茍遣一信臣若周勃之徒持节往慰谕之则燕赵必复为汉用因命勃率燕赵之兵以收齐鲁而帝亲率关陇韩魏之兵以与布角布力已疲一举必败布败则吴楚可不战而复也吾以是筹之布出上策亦败也中策曰东取吴西取楚并韩与魏据敖仓之粟塞成皋之口夫韩魏天下之中也闗陇在其西齐鲁在其东燕赵在其北得韩魏而未得齐鲁燕赵虽欲据敖仓塞成皋顾亦何用哉汉茍遣一二能将若曹滕之徒率燕赵齐鲁之兵合击其背彼必反兵自救帝因以闗陇蜀汉之兵而夹击之则布亦何足败哉吾以是筹之布出中策亦败也薛公者明于料敌而不明于上下之分逆顺之理故以英雄之资设为布之三策而不自知其言之过也或曰司马懿之料公孙渊石勒之料刘曜于谨之料萧绎果如何哉曰懿以弃城预走为渊之上策谨以席卷渡江为绎之上计皆所以明其甚不足畏也不足畏之敌彼料之既得矣虽勿论可也至勒之策曜则有足言者矣曜围洛阳勒将往救因料之曰曜盛兵成皋闗上计也阻洛水其次也坐守洛阳者成擒也夫率兵以攻人顿于坚城之下数月不能拔士气已沮一旦强援奄至不能扼险以拒之则腹背受敌不败何待成皋闗天下之大险也使曜能留万人以围洛阳而身率劲兵以扼成皋则勒必不敢进进则乘髙而击之胜之必矣勒既不获进则洛阳失据曜因得优游而坐取之此所以为上计也若其沮洛水则勒亦未能进然而勒可设为疑兵而潜兵以渡曜能应之则胜不能则败此所以为中计也故吾尝谓曜出上计则洛阳非勒有出中计则胜负未可知施之布则薛公之言过矣

  邓禹

  善用兵者识用不用之宜而后能以全争于天下矣夫战久胜则兵不可用敌已惧则兵不必用不可用而用之则挫不必用而用之则劳劳且挫则敌人反得乘其敝而覆之上损国家之灵下亏一身之名一跌之后前功尽弃其为患也可胜道哉是故智者戒之也昔者韩信之用兵也一举而定三秦再举而虏魏豹三举而擒夏说四举而枭成安君出竒制胜变化如神兵锋所加敌人授首盖举无遗策而天下皆知其不可当也然当此之时战虽胜而兵已疲矣兵虽疲而敌已惧矣故兵虽不可用亦不必用也声恐而气喝之固足以胜是以广武君告以传檄下燕然后举兵临齐信从其说卒以成功然吾以为广武君虽不言信之计亦将出于此矣何者势当然也夫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势不可用也伤弓之鸟可以虚弦下势不必用也不可用不必用智者固将不用矣今信之势何以异此其所以区区咨计于广武君者盖大功垂成不敢不谨也不然则安能百举百全而未尝小衂欤邓禹起身徒歩杖策军门一见光武遂论霸王大畧陈天下之大计此其胷中固有大过人者矣连兵西讨所当者破既定河东复平闗中威声响震敌人破胆诸将劝禹乘胜径攻长安而禹定计欲待其毙光武迫之使急进兵赤眉西走遂拔长安已而粮运不继降者离散赤眉还兵长安复失威名大损功卒不成论者皆以为禹之计则然而光武实迫之使败者吾独以为不然斯民涂炭皇皇无告奋力拯之惟恐不及而况吾胜而后沮不进兵将何待也使其既据长安大张胜气分慰居民合飨士卒使辩士以尺书风谕威德则赤眉延岑可指麾而定矣此韩信破赵之势也不知出此乃举敝兵而与延岑合战败于蓝田可以止矣且愤其功之不成复收余卒求与贼战粮运日乏屡战屡败岂非禹之才畧有所不及而亦无谋士以传檄之说告之耶吾观禹之失而后知识用不用之宜者盖亦难矣嗟夫禹之败亦有自来矣禹令冯愔宗歆等守栒邑二人争权相攻愔杀歆而反击禹禹懵然无所措求计于光武赖黄防而仅能得其首愔歆偏裨也始不能防之终不能制之敌人固有以窥我矣使其能御愔歆而不至于相攻则栒邑不摇栒邑不摇则敌人不能窥而粮运必不乏敌人不能窥则余党不降而自服粮运既不乏则居民降附者日众长安之功固不在冯异而在禹矣以此观之禹实有以取之而光武何罪焉语曰行百里者半于九十故夫古之智者常尽心于垂成之际也

  马援

  用兵之道不可以常律论也履险者兵家之危事智将常用之而胜他将常以之而败胜非险也以有术胜也败非不险也以无术败也胜败在人而不在险唯险而后可以见人之能否也且不探虎穴安得虎子冒大险而后能立竒功险之不冒虽曰有功吾未见其竒也故夫智者不恶夫履险而恶乎无术多方以误之此兵家之至术也声东而击西形此而出彼虽在坦地犹然而况于险乎险者人所易拒也吾欲出此而明以告之则敌一分兵拒险而吾固将不战而自沮矣乃若智者之制事也声其所必意形其所必趋而忽焉乘险而进则敌人惊沮而不知其所从来智者不及谋勇者不及鬬一举而败其党与覆其巢穴而后可以为不世之竒功也昔者马援率景舒进击武陵溪蛮军次下隽其道有二一曰壶头一曰充壶头则路近而水险充则涂夷而运逺舒欲从充将以正合也援欲从壶头将以竒胜也故援力言之弃日费粮不如径进搤其咽喉帝遂舍舒而从援援既进兵贼乘髙守险欲前不可欲退不能已而暑甚士卒多疫卒不战而自败嗟夫若援者可谓不明乎履险之术矣吾以为当声言从充纵其降口使归以告多张疑兵鸣鼓鼙盛旗帜若从充进贼必悉众出拒吾密遣轻兵乘舟急进径自壶头以掩其无备出其不意则贼气丧胆沮不知所以为御者矣五溪诸蛮可以一战而擒也不知出此而明明履险其败也固宜然援则失矣而议者方以景舒之计为得是所谓见牛而未见羊也故从援则必败从舒则未必胜从吾之计则发必中攻必克是以韩信之击魏豹也盛兵临晋而伏兵从夏阳袭安邑卒以擒豹曹公之攻马超也盛兵潼闗而潜兵渡蒲阪取西河卒以破超此则兵家之妙术而非吾臆说也惜乎援之不出于此始援谋隗嚣于掌握之间击诸羌于指顾之顷破交趾平峤南出竒制胜前无坚敌不可谓非一时之杰也然至此而失岂其终老而智耄耶光武尝言伏波论兵与我意合每有所谋未尝不用援援此议而光武从之光武亦以为可胜矣已而援败复重加罪始不能料其不可而遽从之终不能少贷其法而重责之呜呼光武亦不得为无罪也

  龙川集巻六

  ●钦定四库全书

  龙川集巻七

  (宋)陈亮 撰

  ○酌古论(三)

  诸葛孔明(上)

  英雄之士能为智者之所不能为则其未及为者葢不可以常理论矣骐骥之马足如奔风升髙不轩履湿不濡度山越堑瞬息千里而适值一马葢亦能然则虽有此骏而不足以胜之也于是驾以轻车鸣以和鸾歩骤中度缓急中节锵锵乎道路之间能行千里而能不行虽无一时之骏而久则有万全之功何者吾乖其所能而出其所不能可以扼其喉而夺之气也且谲诈无方术畧横出智者之能也去诡诈而示之以大义置术畧而临之以正兵此英雄之事而智者之所不能为矣故夫谲诈者司马仲达之所长也使孔明而出于此则是以智攻智以勇击勇而胜负之数未可判孰若以正而攻智以义而击勇此孔明之志也而何敢以求近效哉故仲达以奸孔明以忠仲达以私孔明以公仲达以残孔明以仁仲达以诈孔明以信兵未至而仲达之气已沮矣八数组于前四头八尾触处为首进无速奔退无遽走突兵不能触其膺竒兵不能缭其背伏兵不能冲其胁追兵不能袭其后谍间无所窥诈谋无所用当之则破触之则靡锋未交而仲达之能已乖矣夫仲达出竒制胜变化如神天下莫不惮之虽孙权亦以为可惮而仲达亦自负其能也孔明以步卒十余万西行千里行行然求与之战而仲达以劲骑三十万仅能自守来不敢敌去不敢追贾诩等常逼之战矣兵交即败不敢复出姑以待毙为名而其为计者不过日夕望其死而无他术也彼岂孔明敌哉论者以孔明制戎为长竒谋为短虽知者亦止以为知其短而不用吾独谓其能为而能不为将以乖仲达之所能而出其所不能也故吾尝论孔明而无死则仲达败闗中平魏可举吴可并礼乐可兴请遂言之夫仲达以所能要其君压其同列而夸其国人今敛重兵而自守姑曰待其毙然孔明始试其兵或以饥退晩年杂耕渭濵为久住之基木牛流马日运而至则其毙不可待矣迟之一二年仲达将何辞哉不战则君疑之同列议之国人轻之其身不安其英气无所骋固不免于战战则败耳败则魏人破胆郡县响震引兵畧地闗中可有分慰居民彰明汉德然后举兵而临闗东势如破竹所攻者下闗东平则谕以信义燕赵可指麾而定矣至五六年而魏明即世齐王践位上下相疑萧墙衅起引兵合进可以一举而覆其巢穴俘其君臣分定州县安集流亡魏既举则吴人胆破矣况权之末年猜疑益甚果于杀戮虽陆逊不能自明至十年而逊没其后歩隲朱然全琮之徒复相继云亡权之勇决之气亦已就衰适庶分争内不能制于是使蜀汉之师顺流而下荆襄之师乘势而进一军出夏口一军出皖城一军出广陵吴之羣臣无亮敌也攻城畧地孰能御之尽一年之力而吴可举江东既平天下既一偃武修文彰善瘅恶崇教化移风俗数年之间天下畧治然后兴典礼修正乐斯民复见太平之盛矣且孔明之治蜀王者之治也治者实也礼乐者文也焉有为其实而不能为其文者乎人能捐千金之璧而不能辞逊者天下未之有吾固知其必能兴礼乐也不幸而天不相蜀孔明早丧天下犹未能一而况礼乐乎使后世妄儒得各肆所见以议孔明者天也非人之所能为也

  诸葛孔明(下)

  孔明伊周之徒也而论之者多异说以其适时之难而处英雄之不幸也夫众人皆进而我独退雍容草庐三顾后起挺身托孤不放不摄而人无间言权偪人主而上不疑势倾羣臣而下不忌厉精治蜀风化肃然宥过无大刑故无小帝者之政也以佚道使人虽劳不怨以生道杀人虽死不怨杀者王者之事也孔明皆优为之信其为伊周之徒也而论者乃谓其自比管乐委身偏方特霸者之臣尔是何足与论孔子之仕鲁与自比老彭哉甚者至以为非仲达敌此无异于儿童之见也彼岂非以仲达之言而信之耶而不知其言皆谲也仲达不能逞其谲于孔明故常伺孔明之开阖妄为大言以谲其下论者特未之察耳始孔明出祁山仲达出兵拒之闻孔明将芟上邽之麦巻甲疾行晨夜往赴孔明粮乏已退仲达谲言曰吾倍道疲劳此晓兵者之所贪也亮不敢据渭水此易与耳夫军无见粮而转军与战纵能胜之后何以继此少辨事机者之所必不为也仲达心知其然外为大言以谲其下耳已而孔明出斜谷仲达又率兵拒之知孔明兵未逼渭引军而济背水为垒孔明移军且至仲达谲言曰亮若勇者当出武功依山而阵若西上五丈原诸军无事矣夫敌人之兵已在死地而率众直进来与之战此亦少辨事机者之所不为也仲达知其必不出此姑诳为此言以妄表其怯以示吾之能料且以少安其三军之心也故孔明持节制之师不用权谲不贪小利彼则曰亮志大而不见机多谋而少决好兵而无权凡此者皆伺孔明之开阖妄为大言以谲其下此岂其真情也夫善观人之真情者不于敌存之时而于敌亡之后孔明之存也仲达之言则然及其殁也仲达接行其营垒敛袵而叹曰天下竒才也彼见其规矩法度出于其所不能为恍然自失不觉其言之发也可以观其真情矣论者不此之信而信其谲岂非复为仲达所谲哉唐李靖谈兵之雄者也吾尝读其问对之书见其述孔明兵制之妙曲折备至曽不一齿仲达彼晓兵者固有以窥之矣书生之论曷为其不然也孔明距今且千载矣未有能谅其心者吾愤孔明之不幸故备论之使世以成败论人物者其少戒也

  吕蒙

  成天下之大功者有天下之深谋者也制天下之深谋者志天下者也夫以天下之大而存乎吾之志则除天下之患安天下之民皆吾之责也其深谋逺虑必使天下定于一而后已虽未一之而其志顾岂一日忘之哉汉髙帝之失职而西也天下之人将遂以为不振而髙帝欲东之志嚣乎其未已故烧絶栈道使项籍意不复西而后乘间以定三秦既又引兵出武闗使籍兵亟南而复乘间以平诸国汉日广籍日蹙卒能并之而一天下此其志之大谋之深而功亦如之也孙权克仗先烈雄据江东举贤任能厉兵秣马以伺中国之苦若将有所为矣然吾观其命吕蒙之取荆州未尝不叹其志之不大谋之不深而知其无取天下之畧也夫闗公好勇而无谋恃气而骄功此其势甚易谲也胡为乎汲汲然而欲取之使其攻破樊襄阳然后徐图之则汉沔以南皆吾地尔是则羽之破二城者吴之利也然而不遂破之者吴不能为之声援也方其擒于禁枭龎徳操意甚难之议徙都以避其锐而司马仲达说操劝权蹑其后其议遂寝夫徙都之议至下也守边之士恃操以为无恐使操徙都渡河则士气索然不振淮泗以南可袭而取矣是则操之徙都者吴之利也然而不遂徙之者吴许其蹑羽之后也此岂非其志之不大谋之不深欤故吾尝论之方操劝权以蹑羽后权当显告之曰闗将军以律行师为汉家除残扫秽孤以同盟义当戮力此言何为至于我哉诚如是则操不知所以为御而势必至于徙都羽行行然无东顾之忧得毕力以攻樊襄阳矣徐晃岂能遽当之哉操既徙都权因自攻皖城命一将攻广陵而合吞淮泗之地羽一破樊襄阳蒙因率兵以袭三郡乘其敝而进击之而尽收汉沔之地东据淮泗西据汉沔土地日辟形势日张如此而后可以虎视中原蚕食青徐也此则取天下之大畧而权之君臣曾不足以知之彼其志止于取荆州以固江东凡蚤夜之所以为谋者袭闗羽而已何暇为天下虑哉鲁肃曰帝王之兴必有驱除羽不足忌吾窃以斯言为有志而权乃笑之信其不能有所为矣呜呼使周公瑾尚在其智必及乎此矣吾观其决谋以破曹操拓荆州因欲进取巴蜀结援于马超以断操之右臂而还据襄阳以蹙之此非识大畧者不能为也使斯人不死当为操之大患不幸其志未遂而天夺之矣孙权之称号也顾羣臣曰周公瑾不在孤不帝矣彼亦知吕蒙之徒止足以保据一方而天下之竒才必也公瑾乎

  邓艾

  自古英伟之士乘时而出佐其君其所以摧陷坚敌开拓疆土使声威功烈暴白于天下者未有不本于谋者也盖其平居暇日规模术畧定于胸中者久矣一旦遇事而发之如坐千仞而转圆石其勇决之势殆有不可御者故其用力也易而其收功也大非径行无谋侥幸以求胜也故夫侥幸以求胜者幸而成则为福不幸而不成则为祸祸福之间相去不能以寸此君子之论所以无取于斯也然其间有实出于谋而其迹若幸有实出于幸而其迹者谋者虽君子不能无惑何者疑似易乘也桓温之伐蜀也师次窄桥李势率众出战龚护战没众惧欲退而鼓吏误鸣遂进破之此其迹若幸也然温之谋蜀审其必破然后进兵而伐之使鼓吏不误鸣则温岂将遂退耶故吾谓温见客主殊势而势又决死于一战不若遂因恐惧姑命退军以懈其心乘其懈而击之结阵而前可以大胜此曹操之所以破张鲁也谋未必施而鼓吏误鸣士卒勇鬬一举荡之天下之人见其功而不见其谋皆曰窄桥之胜幸也谢玄之御秦也师次淝水苻坚拒岸而军弦使人请坚麾众少退而坚众相蹂遂进败之此其迹若幸也然玄之拒秦审其可败然后进兵而御之使坚退军整齐则玄岂将遂已耶故吾谓弦见众寡不敌而坚又求奋于一举不若请其退军进兵求战佯败反走俟其半济而击之挫其前锋可以得志此韩信之所以破龙且也谋未及骋而坚众相蹂因引精锐一战覆之天下之人见其功而不见其谋皆曰淝水之胜亦幸也夫所谓幸也者尝试之而后得之也不幸而或不然则不能有所处矣彼二人之所以为谋者如此其久也制胜之术如此其深也虽胜之似偶然使其不然亦不害其为胜何名为幸哉然史氏不能少发之而二子之志掩抑不伸非有智者孰能辨之邓艾攻蜀自阴平道无人之地数百里冒险歴艰无所不至艾则裹毡推转而下将士悬崖鱼贯而进卒破诸葛瞻降刘禅天下之人皆以艾为能冒险谋胜也吾尝论之使瞻能拒束马之险则艾将不战而自沮禅忍数日不降则艾将束手而就缚彼艾特以侥幸而成也何足道哉宋武帝伐慕容超引兵直度大岘卒能破之彼策超必不能拒故也艾能策瞻必不能拒乎唐太宗既破宗罗■〈日侯〉以二十骑直造薛仁杲城下卒能降之彼策仁杲必出降故也艾能策禅必降乎艾皆不能素策之而率兵径进岂非幸其或成哉自古幸而成功者多矣死而论定未有如邓艾之欺于后世者也

  羊祜

  攻必克而守必固天下之竒才也世之言兵者孰不曰我能攻我能守而以当坚敌则不能尽如所言者此其才必有所格也夫敌守而我攻之此非善攻也敌攻而我守之此非善守也善攻者攻敌之所不守动于九天之上人莫得而御也善守者守敌之所不攻藏于九地之下人莫得而窥也故以攻则克以守则固天下后世又从而服之曰竒才反是则人容有议之者矣昔者羊祜盖一时之良将也修德行义以倾孙皓之政推诚示信以怀吴人之心财之不伤兵之不耗而民为之安此所为国之辅民之司命也然而攻守之间容有未善者岂其才之有所格欤且祜之守襄阳也晋委之以谋吴责之以安边而祜亦以此自任也使攻而不皆克守而不皆固则犹有戾于其所自任矣兵法曰敌人开阖必亟入之西陵者吴之要害晋欲之而不可得者也歩阐以之而降所谓时之一至而不可失之机也祜当亲率襄阳之兵而急趋其前命徐嗣率巴东水军而急趋其左晨夜往赴与之合势扼险以待吴师至则乘髙而击之破之必矣如使抗军先至而吾急攻之于外阐乘之于内表里受敌焉得而不败哉更数日西陵可得得西陵则诱动羣蛮而江陵可图矣如此而后可以谓之善攻也不知出此乃顿兵不进而抗兵已围西陵矣止命杨肇往救之而身攻江陵者彼岂以为攻其所必救耶而江陵坚固非抗之所必救也已而肇败阐擒而祜卒无功抑何戾于攻敌所不守之义哉兵法曰形人而我无形襄阳者祜所镇守而吴人所不敢窥者也而江夏益阳乃敌意吾不守吾意敌不攻之地也祜当遣一能将率精兵数千往戍之偃旗仆鼓常若无人敌以为无备而求肆侵掠则设覆以待之诱进而击之去则因险以要之乘怠而破之此出其不意虽少犹可以覆众也覆其一则后虽无兵而敌不敢窥矣如此而后可以谓之善守也不知出此乃屯聚不分而吴之兵得掠江夏矣虽曰地逺而不及救而始不设备者彼岂以为地有所不守耶而江夏切近岂祜之所当不守也已而朝廷诘之而徒能肆辩以对抑何戾于守敌所不攻之义哉此则攻守之间容有未善而人得以议之也虽伐吴之策如见敌人之心腹而处置之使杜预王浚资以成功亦吴之无人而后能为是也使陆抗尚无恙祜岂能有所成耶吾故曰祜特一时之良将而非所谓天下之竒才也嗟夫权谲之事固君子之所羞为而亦兵家之所不废也如使不欲以权谲而攻西陵则不若明告吴君曰据城而叛非忠臣也纳叛得城吾将焉用君其亟守之此则足以彰大信于天下矣又使不欲以权谲而守江夏则不若明告吴将曰各守尔土无相窥也备不可袭多杀奚为公其图之此则足以推赤心于邻国矣诚如是攻守不事权谲而庶几于王者之举苟为不然而犹恶乎权谲使功丧而名亏则亦智者之所不为也

  龙川集卷七

  ●钦定四库全书

  龙川集巻八

  (宋)陈亮 撰

  ○酌古论(四)

  崔浩

  古之所谓英雄之士者必有过人之智两军对垒临机料之曲折备之此未足为智也天下有竒智者运筹于掌握之间制胜于千里之外其始若甚茫然而其终无一不如其言者此其谙歴者甚熟而所见者甚逺也故始而定计也人咸以为诞已而成功也人咸以为神徐而究之则非诞非神而悉出于人情顾人弗之察耳夫崔浩之佐魏料敌制胜变化无穷此其智之不可敌虽子房无以逺过也而其料柔然尤为竒中方太武将议出征众皆难之浩肆辩诘之力遂其行且告人曰必克但恐诸将琐琐前后顾虑致不能尽举耳已而果然使浩临机料之可也而能先事料之者此果何术哉吾尝论之古之善料敌者必曰攻其所不戒击其所不备柔然去魏数千里恃其絶逺守备必懈吾卒然以兵临之所谓迅雷不及掩耳震电不及瞑目彼将望风失措矣此浩所以决知其克也然柔然之人贪而无亲轻而不整胜不相逊败不相救一夫先奔万夫争溃此其习俗然也魏师乘胜而进势如风雨所至奔败鸟窜兽伏各逃其死柔然计穷气沮数日之间众未及聚谋未及生彷徨四顾而莫知所以为御使连兵急进以势迫之此虽犯天下之至危而可以得志然是举也唯明者为能必之唯断者为能行之不明则利害显然而不见不断则可否犹豫而不决夫投机之会间不容髪有是二者而何能投机哉太武之用兵动顾万全而其将若长孙翰刘洁古弼之徒虽不为无谋而皆不能用权以求胜故机会在前而或失之者有矣此浩之所为深忧也是以先事料之言如有形庶临机之际或因吾言而能有所决则举一国犹揭虚耳其功可胜道哉太武卒失其机使贻后悔彼非不知势之可进而自顾进军数千里穷其巢穴人或死战或因险以要我或设伏以待我其害殆未可以一二既不若全军而止他非所忧此则太武与诸将之意也而不知事固有随机立权者乌可以琐琐顾虑哉故夫浩之所料虽曰竒中要之皆出于人情而太武失之耳唐太宗伐薛仁杲既破宗罗■〈日侯〉于浅水原遂以二千骑进逼城下仁杲遑遽出降葢以权术迫之也太宗亦尝为诸将言之太宗之智则浩之故智也或用或不用成败之所不同欤嗟夫此英豪之权术前人秘之而吾独论之者吾恐后世之以浩为神也

  李靖

  兵有正有竒善审敌者然后识正竒之用敌坚则用正敌脆则用竒正以挫之竒以掩之均胜之道也夫计里而行克日而战正也非吾之所谓正依险而伏乗间而起竒也非吾之所谓竒竒正之说存乎兵制而已矣正兵节制之兵也竒兵简捷之兵也节制之兵其法繁其行密隅落钩连曲折相对进无速奔退无遽走前者鬬后者治力后者进前者更休一以当十十以当百诈者不能袭勇者不能突当之则破触之则摧此所谓正兵而以挫坚敌也简捷之兵其法畧其行疎号令简一表里洞贯进如飙风退如疾电地险峻则鱼贯而进道迂曲则鴈行而进以一击百以百击万间者不及知能者不及拒望之则恐遇之则溃此所谓竒兵而以掩脆敌也然而竒兵以简捷寓节制非废节制也正兵以节制存简捷非弃简捷也唯善治戎者为能制之唯天下竒才为能用之昔者李靖葢天下之竒才也平突厥以竒兵而太宗问何以讨髙丽则欲用正兵此其意晓然可见矣颉利之敌脆敌也竒兵以临之使之不及拒苏文之敌坚敌也正兵以临之则彼无所用其能矣故吾尝谓诸葛孔明所用之兵无非正靖所用之兵无非竒其亦以时之所遇有难易而敌之所当有坚脆欤请遂言之东都之末英雄之都会也大者争雄小者固守孔明于是以正兵临之南收孟获七纵七擒西攻祁山三郡响应一战而枭王双再出而走郭淮兵退木门张合追之交锋而毙师次渭南司马懿拒之卒不敢决战其阵堂堂其旗正正此非正兵不能然也隋室之季太宗独雄之时也大者仅能自守小者至不能自立靖于是以竒兵临之要险设伏而枭冉肇乘氷傅垒而破萧铣轻兵至丹阳而公佑擒劲骑袭定襄而颉利走出其不意掩其无备此非竒兵不能为也然靖亦尝一用正兵矣提师西征决策深入大战数十卒破吐谷浑此岂非正兵欤将以是平髙丽而不幸疾亟矣故吾尝谓自汉以来识竒正而用者孔明与靖而已然非深晓机者孰肯以吾言为信哉嗟夫竒兵之效捷正兵之效迂孔明非不欲用竒也而时之难敌之坚势有所不可者彼郭淮司马懿之徒未尝无诈谋也使吾以竒兵乘之彼亦将设诈以覆我矣故孔明特挫之以正兵欲收功于数年之后而不幸早丧论者见其功之不成遂以为不用竒之罪是所谓不能尽人之词而欲断其曲直也悲夫

  封常清

  轻敌者用兵之大患也古之善用兵者士卒虽精兵革虽锐其势虽足以扼敌人之喉而蹈敌人之膺而未尝敢轻也设竒以破之伺隙而取之曲折谋虑常若有不可当者而后可以全胜于天下使夫士卒未练兵革未利震荡而势不足以当敌则彼固不敢轻矣轻之而败非敌败之自败之也用兵而先之以自败可谓善用乎昔者开元之盛民不知兵士不知战者二十余年一旦禄山窃发乘其间而执其机葢逆兵一举而河北诸郡悉为贼有矣当此之时虽韩白复出岂能当其锋哉而封常清欲挑马棰渡河以取贼首志则锐矣不几于大言以轻敌乎及下令募兵所得者皆市井庸保可聚而不可用常清率之进守河阳断桥以抗贼贼军一至举兵挫之已而大至力不能拒屡战屡北遂失河陜此则常清有以取之也且善用兵者因其势而顺导之贼锋方锐而吾势葢弱而未振也处此之道当因其弱而柔之敛兵不应婴城固守以挫其锐而后可图也故吾以为河阳之桥可断而不必断也贼之前军可挫而不必挫也使之自恃以为独强行行然长驱而进自毙其锋而吾以全军制其后必胜之道也夫河阳陜郡潼闗者闗中之三咽喉也是足以守矣方常清受命讨贼进兵河阳荣王髙仙芝之兵次其后为常清计者宜告之曰髙将军守陜郡荣王守潼闗厉兵秣马各固其地而常清则筑却月城以守河阳训练士卒储粮糗浚沟固垒清野以待之贼军至则敛兵不应设攻具则随机拒守懈则击之退则蹑之食则掩之夜则袭之其余应变之道随机处置不及旬月而贼兵固毙矣颜杲卿眞卿起河北郭子仪李光弼起朔方已没郡县悉为国守而贼之巢窟且危矣彼欲进不可欲退不能彷徨无所而固将成禽使其不顾而进攻陜郡则吾以兵徐蹑其后彼反兵拒吾而陜郡之兵又起击其背矣腹背受敌焉得而不败又使其率兵而遽退则吾檄召陜郡之兵共进追之候其及河半济而后击之虽有勇者不能为贼御矣凡此者皆因弱成强而万全之计也不知出此以不教之兵当方锐之贼以及于败既败而后告仙芝以贼锐甚难与争锋呜呼常清何见之晚也常清败而仙芝退守潼闗明皇并戮之易以哥舒翰翰严兵守闗贼不获进而羸兵诱我以兾复出明皇不察亟令进兵翰执之益坚而明皇督之益甚不得已涕泣而后出翰明知此贼为诱我矣固当因险设竒励士决战庶可以一胜翰乃不然见其兵寡则易之行伍无列则笑之反入其计而不悟官军一溃潼闗失守而长安陷矣始常清以轻敌而失河阳仙芝遂失陜郡翰复以轻敌而失潼闗使三咽喉絶而宗社几危贼党益炽阅数载而仅剿之常清之罪其尤也夫善用兵者敌衰则一举而乘之敌锐则示弱以挫之此兵之常势也常清号为知兵者而欲一举以乘锐贼则亦何取于知兵者哉

  马燧

  昔之善攻人者使敌不得合虽合而有以破之则攻必克矣夫攻者事之末患之端也智者不得已而后为之使久而不克则敌将有乘其弊而起者此其为患殆未可以一二言也然而智者善因危而设竒扼要害张形势以破敌人之交一举而两毙之使声威功烈杰出乎诸将之右此则天下后世将企仰之不暇而何敢訾议哉昔者马燧之镇河东也策田悦之必反请出师以讨之出竒制胜奋鬬无前虽淄青常兾合兵救之燧破之如反掌耳燧能窘田悦于孤穷之中此其智勇固有大过人者矣然力能得悦而不遂取之使得婴城固守悦不足道也而魏为可惜魏据河北蔽捍诸镇唇齿相固牢不可破桀骜不逊以执朝廷凡师出而輙无功者魏不破也魏破则诸镇不足平矣当燧之时所谓一致之机也燧乃失之使朱滔王武俊得乘间来救王师十万一战而北燧殊无一谋以御之岂其智至此而穷耶葢尝筹之悦屡败之余气丧胆沮众不能阵谋不复生旬日之间可坐而破也滔俊虽合兵以救不过三万五千耳然滔性多疑易以势恐武俊匹夫之勇耳可一战而擒也以燧之才而无养冦自资之心顾此三盗亦何足灭哉且当此之时以兵隶燧者凡四将也使燧能留李芃以围危窘之悦其势固足以破之矣而身率歩兵去魏百里据便地为壁以拒滔俊之兵兵至则坚壁不战挫其初锐之锋别命李抱眞率昭义之兵自洺下邢以指燕蓟李晟率神策之兵自博下贝以捣兾土复命张孝忠康日知励兵秣马以助其势彼若能者则反兵自救不能则迟疑不去二者必处一乎此矣使其反兵自救则抱真与晟冲其膺燧又起而捣其背腹背受敌不败何待若其迟疑不去则抱真等得优游以覆其巢穴而燧坚壁以待其自毙彼其欲前不能欲退不可彷徨无所而坐成擒滔俊擒则悦不攻而自破矣悦破则三镇席卷而平矣三镇平则淄青之胆破矣命一辩士持天子之诏往谕之彼安得不束手听命哉夫然后分置牧宰慰养居民使郡县之权悉统于朝廷则朱泚李希烈亦无自而萌其奸矣由此观之燧之罪岂止于失田悦哉昔者唐太宗伐王世充久之不下而窦建德率兵救之太宗留万人以围世充身率劲兵以据虎牢扼建德之喉使不得进乃命宇文士及率骑经贼阵之西驰而南引而东以动其众乘其阵乱纵骑夹击之遂擒建德而下世充自洛以东际河之北一旦而尽平之此可谓善破敌人之交者矣嗟夫以燧之才而不思伐交之术乃复请济师使李懐光尽统神策之兵以往卒以骄众失律而盗且乘间起于萧墙矣遂使李氏不见中州之大定而诸镇世为不讨之贼燧之罪可胜诛哉唐史臣曰燧贤者也天下以为可责故责之呜呼吾之意其亦犹是也哉

  李愬

  天下之事众人之所不敢为者有一人焉奋身而出为之必有术以处乎此矣虎者人之所共畏而不敢肆者也而善养虎者狎而玩之如未始有可畏者此岂病狂也哉葢其力足以制之而又能去其爪牙啖以肉饵使之甘心焉故虽驱而用之而垂耳下首卒不敢动何者有术以縻其心也夫将者天下之所难御者也御之必以术而况于降将乎彼其心之不可测孰敢信用之哉古之人葢亦有度其可用而用之者矣然亦未尝专倚之以成功独李愬用三降将以擒吴元济当时之人皆谓其不可而愬独以为可遂决意用之卒能如其意之所逆料不知者以为幸知之者以为神乃若愬则有术以处乎此也何以言之敌人之将无故而降者此未可信也恐其谋也至于势穷力屈而后就缚者葢可保其无谋矣且此数子者亦一时之杰也不幸而事逆犹竭忠以报之使其获背逆事顺则其忠报之心当何如哉而又愬之才智足以驱之豁达足以容之愬复能待以厚礼示之赤诚言笑无间洞见肺腑此南霁云所以眷眷于张廵而不肯去也数子者固巳甘为愬役矣虽然李愬未足以縻其心也如丁士良之擒吴秀琳秀琳之擒李佑其忠欵固可见矣独李佑未有以縻其心而又欲专倚之以谋蔡则其术不可不尽也故方其得佑也诸将皆请杀之愬不听待之愈厚会霖雨不止将吏汹然以为不杀佑之罚愬力不能胜乃表诸朝且言必杀佑无与共诛蔡者诏释还之卒頼其用大将者三军之纪纲也生杀予夺皆禀其令故虽天子之诏犹或不受而亦何畏于将吏之言乎使将吏必欲杀佑不过以色辞拒之如嚣然不止则又从而戮之彼固不敢有辞矣何至表诸朝而后用之哉吾于此识愬之心矣其心曰吾之待佑者如此其厚也全佑者如此其至也将吏嚣然不已吾力不能独胜复泣涕而送诸朝表言其必不可杀此虽父母之所以生全佑者不过如是也佑安得不竭其死力以报之哉虽啖以髙爵胁以白刃固不肯弃愬而就贼矣故其始也愬虽待之无间未使之佩剑统兵也及朝廷还之乃使佩刀出入帐下统六院锐士而袭蔡之谋始定愬之心葢可见矣吾以是知古之英豪所以临事机者未尝无术特其不以语人而人亦莫之识也昔韩信背楚归汉髙帝用之无以异于楚也及滕公言之上亦未之竒使其愤怒而出亡然后命萧何往追之何力言其可用乃以为大将夫以一将之亡而丞相自追之人主骤用之信之心固甘为汉役矣其后汉之所以定天下者皆信之力而蒯通武渉之说不得而间即其效也论者乃以为何之追信髙帝不知也不然何以反疑何之亡乎曽不知髙帝失何如失左右手然迟之一二日而不问者何也帝之心固可见矣嗟夫古之人所以御降将者其术如此茍不思其术而欲遽用之其不为所陷者几希矣

  桑维翰

  以中国定中国以外裔攻外裔古之道也借外裔以平中国此天下之末策生民之大患而究其本原乃出于明君贤臣者盖其事变迫于前不得已而为之姑以权一时之宜未暇为天下后世虑也然其积也既深其来也既逺胶于见闻而为之益励一旦溃乱四出虽出于百营而莫之能救是非可叹也欤故吾尝推原其事葢肇于唐髙祖成于郭子仪而极于桑维翰或难于剏业而资为声援或急于中兴而用为辅翼或迫于拒命而倚为先驱皆所以权宜济变而速一时之功虽能快中心之所欲而后世之被其患盖有不可胜道者此所谓虑不及逺也且昔者汉髙帝尝剏业矣倡义草莽无置锥之地虽纠合徒众以破强秦而百战百败危窘于项籍者数矣然髙帝之气未尝少慑合罢敝之卒据形势收英雄卒困项籍而亡之未尝资外裔之声援也隋炀之暴徧流于天下天下之人皆苦其刑而厌其秽德惟恐其不速亡也茍能反其道虽徒手可以亡之而况太原之众乎故夫资外裔之声援者唐髙祖之罪也汉光武尝中兴矣起自徒歩无素合之众虽奋力鼓勇以破寻邑而羣盗蠭起几见蹙于河北之盗矣然光武之心未始或懈因思汉之民运筹畧驱诸将卒举羣盗而平之未尝用外裔之辅翼也安史之恶彰闻于天下天下之人皆欲食其肉而寝处其皮未尝一日忘之也茍能顺其势虽尺棰可以夷之而况灵武之众乎故夫用外裔之辅翼者是郭子仪之罪也至于拒命者虽忠臣义士之所必不为而古之人盖亦有因时而为之者孙权是也曹公乘举荆之势率八十万之众直造长江挟天子之令以责其贡之不入此其大势未易与敌也权壮勇敢为遽命周瑜往御之运竒奋巧大败其众虽能遏其敌不能遂兼天下而常以江东之众与中国抗衡非有为之先驱者也潞王以非姓而继大统滛秽暴虐天下所明知也张敬达以庸琐之才统兵以攻石敬塘其势未足以直曹操之万一也为维翰计者当一举太原之众运竒奋巧以破敬达乃急下太行抵懐孟塞虎牢示天下以形势檄诸镇而犄角则区区之唐亦何足灭哉此则磊磊落落千载一时之功也何至于北面外裔请救以示弱哉北面犹可也复割卢龙以遗之使外裔有轻中国之心长驱径入习以为常原情定罪维翰可胜诛哉故自汉以来外裔之犯边者葢亦有之矣西不过鴈门定襄东不过渔阳上谷未有长驱深入者也自唐始有之故虽太宗盛时颉利之兵直次渭水其后径犯长安者代不絶也葢自唐髙祖而降急于有功求其为援使之得骋志于中州彼乐其中州之繁华而谓其易与也故常心吞而气■〈?戚〉之是以长驱深入无所顾惮使中州之人世被其毒至于今犹未已也或曰乱自晋有之岂曰唐哉曰越塞而犯中原者唐始有之吾恶中原之乱于外裔故推原三人之罪如此然此三人者特欲速一时之功亦不知祸患之至于此极使其诚知之则彼亦安肯为之哉繇是观之举大事者果不可以欲速成也

  余于是时年十八九矣而胷中多事已如此宜其不易平也正使得如志后将何以继之独曹公一论为之反复数过

  龙川集巻八

  ●钦定四库全书

  龙川集巻九

  (宋)陈亮 撰

  ○论

  谢安比王导

  善观大臣者常观诸其国而不观诸其身晋有天下不二世而为江东德之在人者尚浅也而更成百年之业有王导焉立之于其先有谢安焉扶之于其后端靖寛简均能为一国之轻重有无者故当时有谢安比王导之论请因史臣所载而申之刘石交乱中原晋之藩镇相继覆没人心虽未忘晋非有豪杰絶世之才不能驻足于北方也势之所在岂人力所能强哉故王导辅元帝立基建业以遥为北方应援当是时元帝名论尤轻导能重之诸名胜未辅导能致之法令寛简庶事草创宫室不修军国之仪不备示若不安于此者以扬州为京畿榖帛所资皆出焉以荆州为重镇甲兵所聚尽在焉故江左之势遂强举大纲于其上而二千石守长往往得以自行其意将帅之有功者人才之不羁者族望之盛者民之豪强者与夫戸口之能自隠匿者又皆得以自舒于其下不穷奸以为明不苛法以为严中更敦峻之变及若将相异同疑间之论导俯仰废兴存亾之间因事就功而江东卒頼以定魁然社稷之臣也独祖逖经营河南有功绪矣导尽若任其自存自没者岂以江左甫定未遑逺略乎君父之痛不可以一朝安也是以周访陶侃有志而不遂庾亮庾翼禇裒大举而自沮造端于其初者无以开其后也其后桓温藉平蜀之势威震一时挈兵入关三辅震动当是时南师不出盖四十余年矣有如径诣长安则豪杰响应西北郡县谁非效功之人虽有智者不能为苻健苻雄计矣温一心以为有鸿鹄将至故气不足以决之而进退失据此固王猛之所不屑就也晋于是无中州之望矣而温方専制朝廷几于改物谢安髙卧东山负苍生之望晚始从温辟卒与王坦之彪之周全上下扶持王室使逆谋遂缓而温自毙及安辅政晋之变故数矣如人之一身元气未实而竒疾继作此固非永年之道也乗其小定而求快焉则遂亾矣故安一切以大体弥缝之号令无所变更而任用不分彼此后戚入则辅政出则方伯晋之制也王藴固辞则以义强令之使上下无不满之心而他时无任用过正之祸桓氏位列内外一朝失职政之蠧也以石民石虔为荆江使其无窥窬之心而异时无意外生忧之虑苻坚之举可以无晋矣而泰然如平时淮淝之功壮矣而微赏之不受君臣之恩意已不可保顾方经略中原惟恐不及晋之为晋盖可知矣有以壮其势则来者尚有所凭借而一身之不暇恤也及桓氏竟以失职成祸而刘裕卒藉手以起竟能为晋一平河洛司马氏既亾而复存者犹二十余载微安之壮其势宜不及此导与安相望于数十年间其端静寛简弥缝辅赞如出一人江左百年之业实頼焉其亦庶几于古之所谓大臣欤置其立国之功而取其立身之一节以较之非所以论大臣也故吾极论江左之兴亾而二人之相配较然矣

  王珪确论如何

  人才之在天下固乐乎人君之尽其用而尤乐乎同列之知其心夫士之懐才以自见于世常虑夫人君之不我用君既知而用之矣同列之人相与媢其长而媒孽其短周旋四顾无与共此乐者其何以泰然于进退之际哉此自古乗时有为之士而犹懐不尽之叹以公论常不出于同列故也房玄龄李靖温彦博戴胄魏征王珪其于唐室之兴太宗固巳无所不尽其用矣而诸公亦奋然并见其才而无相媢之意虽至于廷论之际辨其所长如数黒白则诸公岂不各以自慰哉王珪确论如何于是始有可论者夫宠利所在至可畏也功名之际至难居也君臣上下相与共乐之而无异同疑间之论则为可愿耳汉髙帝所藉以取天下者固非一人之力而萧何韩信张良盖杰然于其间天下既定而不免于疑于是张良以神仙自脱萧何以谨畏自保韩信以盖世之功进退无以自明萧何能知之于未用之先而卒不能保其非叛方且借信以为保身之术然则人才之获尽其用乃一身之至忧也则亦何乐于功名宠利之际哉故李泌极论李晟马燧于德宗之前而二臣为之感泣使泌如张延赏则晟方欲死而不可论至于此则同列之公论岂不甚可乐哉吾之所长既已暴白于天下而犹眷眷于同列之公论固非沾沾自喜之为也盖同体共事之人其论易以不公而人主之听易以入此自古之所通患而其来非一日矣唐太宗之兴也房玄龄相得于艰难之中谟谋帷幄以定大业温彦博盖尝掌其机事而李靖亦既有功于南方矣其后天下平定玄龄相与兴仆起僵而唐之纪纲法度灿然为之一新彦博于出纳之间盖亦具尽其劳而征伐之责靖实専之及魏征王珪以雠臣入备谏诤之列而戴由月亦自小官进用遂以平天下之法其先后新故之不同亦已甚矣太宗并举而大用之以究尽其才而诸公亦展布四体以自效不复知先后新故之为嫌也一日太宗以王珪善人物使之廷论诸公之才而珪一二辨数皆足以尽其长而中其心彼其同心以济天下之事至是可以释然自慰矣宜其不谋同辞而皆以为确论也不然因诸公已成之业而论之此何足以为知人而诸公乐之至此哉故曰人才之在天下固乐乎人君之尽其用而尤乐乎同列之知其心嗟夫珪之论可谓公而其心盖亦甚平矣珪与征均为谏臣而忠直剀切大畧亦相当也人情每蔽于自知而珪独察其直耻君不及尧舜之心而自处于激浊扬清之任辨析毫厘而明于自知则其论安得而不公吾以是知其心之甚平也虽然房玄龄视诸公最为旧故而唐业之成亦劳矣以汉髙帝之多疑盖终其身不敢舍萧何而他有所用也太宗方奋然运天下豪杰之心使新进迭用事而玄龄泰然居之不以进退自嫌故诸公得以尽其才而卒无纷乱法度之忧夫迭用新进而不害于国家之大体此萧何曹参之所难而珪之论所未及也岂玄龄固乐诸公之并已而非珪之所可察乎此玄龄所以为宗臣也

  扬雄度越诸子

  天下不知其几人也古今不知其几书也人物有细大髙下书有浅深醇疵所未暇论也要之天下不可以无此人亦不可以无此书而后足以当君子之论伏羲氏始画八卦假象以明理更数圣人设爻立彖推义陈辞以发挥易象使之光明盛大而不可掩而后天下之开物成务者宗焉言术数者宗焉著书立言者宗焉孔孟盖发挥之大者也扬雄氏犹惧天下之人不足以通知其变故因天地自然之数覃思幽眇着为太极以阐物理无穷之妙天道人事之极天下之人知其为数而已而乌知其穷理之精一至于此哉法言特其衍耳宜乎世人之莫知也桓谭称其度越诸子班固取以赞之则亦不可不极论其故自昔圣贤之生于世也岂以一身之故而求以自见于斯世哉适会其时而人道之不可少者待我而后具则其责不可得而辞进而经世退而著书亦惟所遇而已矣六经待孔子而具者也七篇之书待孟子而具者也荀卿子之书出而后儒者之事业始发挥于世彼其时之不可以无此人也亦不可以无此书也岂若诸子之譊譊然诵其所闻而求以自见哉贾生之一书仲舒之三策司马子长之记歴代刘更生之传五行其切于世用而不悖于圣人固巳或异诸子矣盖晚而后扬雄出焉雄之书非拟圣而作也玄之似易也法言之似论语也是其迹之病也而非其用心之本然也不病其迹而推其用心则玄有功于易者也非易之赘也有太极而后有阴阳故易以阴阳而明理有阴阳而后有五行故洪范以五行而明治道阴阳五行之变可穷而不可尽也而学者犹有遗思焉则雄之因子明理也是其时之不可已而事之不得不然者也起于冬至而环一岁以应事物之方来而未已是其时之可见者也始于一而终于八十一以错综无穷之筭是其数之可知者也从三方之筭而九之并昼于夜为二百四十有三日三分其方而以一为三州三分其州而以一为三部三分其部而以一为三家以该括天地之变是其事之可究者也其时之可见者如此其数之可知者如此其事之可究者又如此而雄为首为表为赞为测深入黄泉髙出苍天大含元气纎入无伦文义繁衍枝叶扶踈虽一时一日一分一筭之间莫不有至赜之理无穷之用开启思虑发挥事业通此心于天地万物而错综阖辟无不自我性命道德之理乃于时日分数而尽得之此岂为太初厯者之所能知哉此其为书必待雄而后具者也天下而未明乎玄也则时日分数之理无往而能得其用将何以应事物之变而通天地之心是雄之书虽人道之所不可少而犹有待于后之君子也当时之不知可也后世之不知亦可也桓谭知之可也班固知之亦可也天下而可以无此书则雄实病之天下果不可以无此书则千载之下雄之心犹一日也法言之书所以讲论古今掇拾人物以旁通其义者也玄尚不知虽知法言犹不知也因子以明理是雄之所以自通于圣人者也安得而不度越诸子哉世无皇极之君以大其用又无道德之望以发越其旨则桓谭之言亦姑以致其意而已岂敢自谓有补于雄哉呜呼天地万物之理未尝不昭然也更圣越贤茍可以互明其理者无所不用其极而天下之人犹未尽頼其用则诸子之譊譊真可谓候虫之自鸣自止者也故曰天下不可以无此人亦不可以无此书而后足以当君子之论

  勉强行道大有功

  天下岂有道外之事哉而人心之危不可一息而不操也不操其心而从容乎声色货利之境以泛应乎一日万几之繁而责事之不效亦可谓失其本矣此儒者之所大惧也夫道非出于形气之表而常行于事物之间者也人主以一身而据崇髙之势其于声色货利必用吾力焉而不敢安也其于一日万几必尽我心焉而不敢忽也惟理之徇惟是之从以求尽天下贤者之心遂一世人物之生其功非不大而不假于外求天下固无道外之事也不恃吾天资之髙而勉强于其所当行而已汉武帝好大喜功而董仲舒言之曰勉强行道大有功可谓责难于君者矣请试申之昔者尧舜禹汤文武汲汲仲尼皇皇彼皆大圣人也安行利行何所不可又复何求于天地之间而若此其切哉盖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出此入彼间不容发是不可一息而但已也夫喜怒哀乐爱恶欲之所以受形于天地而被色而生者也六者得其正则为道失其正则为欲而况人君居得致之位操可致之势目与物接心与事俱其所以取吾之喜怒哀乐爱恶者不一端也安能保事事物物之得其正哉一息不操则其心放矣放而不知求则惟圣罔念之势也夫道岂有他物哉喜怒哀乐爱恶之端而已不敢以一息而不用吾力不尽吾心则勉强之实也贤者在位能者在职而无一民之不安无一物之不养则大有功之验也天佑下民而作之君岂使之自纵其欲哉虽圣人不敢不念固其理也武帝雄材大畧杰视前古其天资非不髙也上嘉唐虞下乐商周其立志非不大也念典礼之漂坠伤六经之散落其意亦非止于求功四裔以快吾心而已固将求功于圣人之典以与三代比隆而为不世出之主也而不知喜怒哀乐爱恶一失其正则天下之盛举皆一人之欲心也而去道逺矣有功亦止于美观耳尧舜之都俞尧舜之喜也一喜而天下之贤智悉用也汤武之诰誓汤武之怒也一怒而天下之暴乱悉除矣此其所以为行道之功也经典之悉上送官非武帝之私喜也用为私喜则真伪混淆徒为虚文耳外域之侵侮汉家非武帝之私怒也用为私怒则人不聊生徒为世戒耳使武帝知勉强行道以正用之则表章而圣人之道明必非为虚文也诛讨而华夏之势定必不为世戒也其功岂可胜计哉武帝奋其雄材大略而从容于声色货利之境以泛应乎一日万几之繁而不知警惧焉何往而非患也说者以为武帝好大喜功而不知勉强学问正心诚意以从事乎形器之表溥博渊泉而后出之故仲舒欲以渊源正大之理而易其胶胶扰扰之心如枘凿之不相入此武帝所以终弃之诸侯也夫渊源正大之理不于事物而达之则孔孟之学真迂阔矣非时君不用之罪也齐宣王之好色好货好勇皆害道之事也孟子乃欲进而扩充之好色人心之所同达之于民无怨旷则勉强行道以达其同心而好色必不至于溺而非道之害也好货人心之所同而达之于民无冻馁则勉强行道以达其同心而好货必不至于陷而非道之害也人谁不好勇而独患其不大耳人心之所无虽孟子亦不能以顺而诱之也不忍一牛之心孟子欲其扩充之以至于五十之食肉六十之衣帛八口之无饥而谓之王道孟子之言王道岂不为切于事情梁惠王问利国未为戾于道也移民移粟未为无意于民也孟子皆不然之而力以仁义为言盖计较利害岂本心之所宜有其极可以至于忘亲后君而无可达于事物之理非好货好色之比而况不忍一牛之心乎圣贤之所谓道非后世之所谓道也为人上者知声色货利之易溺而一日万几之可畏勉强于其所当行则庶几仲舒之意矣夫天下岂有道外之事哉

  龙川集巻九

  ●钦定四库全书

  龙川集巻十

  (宋)陈亮 撰

  ○经书发题

  书经

  昔者圣人以道揆古今之变取其槩于道者百篇而垂万世之训其文理宻察本末具举盖有待于后之君子而经生分篇析句之学其何足以知此哉亮也何人而敢议此盖将与诸君共举焉夫盈宇宙者无非物日用之间无非事古之帝王独明于事物之故发言立政顺民之心因时之宜处其常而不惰遇其变而天下安之今载之书者皆是也要之文理宻察之功用至尧而后无歉诸圣人之心是以断诸尧典而无疑繇是言之删书者非圣人之意也天下之公也

  诗经

  道之在天下平施于日用之间得其性情之正者彼固有以知之矣当先王时天下之人其发乎情止乎礼义盖有不知其然而然者先王既逺民情之流也乆矣而其所谓平施于日用之间者与生俱生固不可得而离也是以既流之情易发之言而天下亦不自知其何若而圣人于其间有取焉抑不独先王之泽也圣人之于诗固将使天下复性情之正而得其平施于日用之间者乃区区于章句训诂之末岂圣人之心也哉孔子曰兴于诗章句训诂亦足以兴乎愿与诸君求其所以兴者

  周礼

  周礼一书先王之遗制具在吾夫子盖叹其郁郁之文而知天地之功莫备于此后有圣人不能加毫末于此矣世儒之论以为治至于周公而术已穷穷则不可以复继周之后必为秦吾夫子盖逆知之而不言也呜呼果其穷也则周公之志荒矣自伏羲神农黄帝以来顺风气之宜而因时制法凡所以为人道立极而非有私天下之心也盖至于周公集百圣之大成文理宻察累累乎如贯珠井井乎如画碁局曲而当尽而不污无复一毫之间而人道备矣人道备则足以周天下之理而通天下之变变通之理具在周公之道盖至此而与天地同流而忧其穷哉夫周家之制既定而上下维持至于八百余年诸侯既已擅立周之王徒拥其虚器蕞然立于诸侯之上诸侯皆相顾而莫之或废彼独何畏而未忍哉岂非周公之制有以维持其不忍之心虽颠倒错乱而犹未亡也当是之时周虽自絶于天有能变通周公之制而行之天下不必周而周公之术盖未始穷也秦徒见其得天下之难以为周公之制盖非其所便并与夫仅存者而尽弃之而不知周家之制既尽而秦亦亡矣人道废则其君岂能独存哉始夫子之言曰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盖以为后之王者必因周而损益焉自是变通至于百世而不穷而岂知其至此极也汉髙祖崛起草莽而得天下知天下厌秦之苛思有息肩之所故其君臣相与因陋就简存寛大之意而为汉家之制民亦以是安之而汉祚灵长絶而复续者几与夏商等自是功利茍且之政习以为常先王不易之制弃而不讲人极之不亡者几希矣此有志之士所以抱遗书而兴百世之叹反复推究而冀其复见天地之大全也然自秦火之余此书已非其全而驳乱不经之言盖如黒白之不相入尚可考而知也虽然文武之政布在方册其人存则其政举自周之衰以迄于今盖千五百余年矣天独未厌于斯乎故将与诸君参考同异有以待焉

  春秋

  圣人之于天下也未尝作也而有述焉近世儒者有言述之者天也作之者人也诗书礼乐吾夫子之所以述也至于春秋其文则鲁史之旧其详则天子诸侯之行事其义则天子之所以奉若天道者而孔子何作焉孟子之所谓作者犹曰整齐其文云耳世儒遂以为春秋孔子所自作笔则笔削则削虽游夏不能赞一辞于其间言其义圣人之所独得也信斯言也则春秋其孔氏之书乎夫春秋天子之事也圣人以匹夫而与天子之事此王法之所当正也不能自逃于王法而能正乎人乱臣贼子其有辞矣夫赏天命罚天讨也天子奉天而行者也赏罚而一毫不得其当是慢天也慢而至于颠倒错乱则天道灭矣灭天道则为自絶于天夫子周之民也伤周之自絶于天而不忍文武之业遂坠于地也取鲁史之旧文因天子诸侯之行事而一正之赏不违乎天命罚不违乎天讨犹曰此周天子之所以奉乎天者也或去天称王或宰以名见犹曰此周天子之所以自赎乎天者也天之道不亾则周不为自絶于天周不为自絶于天则天下犹有王也天下有王而乱臣贼子安得不惧乎然则春秋者周天子之书也而夫子何与焉或曰春秋而系之以鲁何也曰天下有王凡诸侯之国之所记载独非天子之事乎而况鲁周之宗国其事可得而详也夫子曰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此夫子之志春秋之所由作也是以尽事物之情达时措之宜正以等之恕以通之直而行之曲而畅之其名是也其实非也则文与而实不与其心然也其事异也则诛其事而达其心微显阐幽谨严寛裕如天之称物平施如阴阳之并行不悖文武周公之政所以曲当乎人心者也而谓春秋孔子之所自作宜非亮之所敢知也春秋所书无往而非天学者以人而视春秋而谓有得于圣人之意者非也故将与诸君以天下之公而观之毋以一人之私而观之词达而义畅庶乎可以窥天道之全也

  礼记

  礼者天则也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周旋上下曲折备具此非圣人之所能为也礼记一书或杂出于汉儒之手今取曲礼若内则少仪诸篇羣而读之其所载不过日用饮食洒扫应对之事要圣人之极致安在然读之使人心惬意满虽欲以意増减而辄不合返观吾一日之间悚然有隠于中是孰使之然哉今而后知三百三千之仪无非吾心之所流通也心不至焉而礼亦去之尽吾之心则动容周旋无往而不中矣故世之谓繁文末节圣人之所以穷神知化者也夫礼者学之实地也由敬而后可以学礼学礼而后有所据依三百三千而一毫之不准皆敬之不至而吾心之不尽也一毫之不尽则其运用变化之际必有肆而不约者矣由此言之礼者天则也果非圣人之所能为也

  论语

  论语一书无非下学之事也学者求其上达之说而不得则取其言之若微妙者玩而索之意生见长又从而为之辞曰此精也彼特其粗耳呜呼此其所以终身读之而堕于榛莽之中而犹自谓其有得也夫道之在天下无本末无内外圣人之言乌有举其一而遗其一者乎举其一而遗其一则是圣人犹与道为二也然则论语之书若之何而读之曰用明于内汲汲于下学而求其心之所同然者功深力到则他日之上达无非今日之下学也于是而读论语之书必知通体而好之矣亮于此书固终身之所愿学也方将与诸君商搉其所向而戒涂焉

  孟子

  昔先儒有言公则一私则万殊人心不同如其面焉此私心也呜呼私心一萌而吾不知其所终穷矣先王之时礼达分定而心有所止故天下之人各识其本心亲其亲而亲人之亲子其子而子人之子其本心未尝不同也周道衰而王泽竭利害兴而人心动计较作于中思虑营于外其始将计其便安而其终至于争夺诛杀毒流四方而未已孟子生于是时悯天下之至此极谓其流不可胜救惟人心一正则各循其本而天下定矣况其势已穷而将变乎变而通之何啻反掌之易孟子知其理之甚速而时君方以为迂吾是以知非斯道之难行而人心之难正也故善观孟子之书者当知其主于正人心而求正人心之说者当知其严义利之辨于毫厘之际尝试与诸君共之

  ○箴铭赞

  上光宗皇帝鍳戒箴

  五闰失驭伪主僭窃纲常丝棼宇县瓜裂干戈日寻汤沸火热元元憔悴无所存活艺祖勃兴天为民设受命之日兵刃不血痛兹版圗尚尔割截丙夜不安往就普说独立门外冲冒风雪谋定戈指莫我敢遏首征扬州重进诛殛旋征泽潞李筠就杀复掩湖南保权力屈爰取荆南继冲悚慑一鼓孟昶蜀城斯拔徂征岭南刘鋹面缚驰使江南李煜踧踖传檄吴越钱俶纳国十余年间忧虑危栗头若蓬葆雨沐风栉东征西伐天下始一解兵修贡降王在列施袴麻鞵缘布衣褐训练六军法度陛级太宗继之干干夕惕亲征河东督励士卒人百其勇城无全堞下诏寛赦继元乃伏收复漳泉洪进屏息真宗嗣之二祖是法契丹来冦人心业业决意亲征俯从准策亲御鞍马躬秉黄钺白旄一麾王师奋发我气既盈敌气斯竭稽首请和干戈载戢譬以祸福实頼臣弼于皇仁祖善继善述未几元昊在西复悖谋臣勇将连年讨伐边民既困国亦用乏厥后智髙忽尔猖獗南岭东西扰扰数月以时讨平狄青之力靖康之难言之汗浃二帝北巡流离五国沙漠万里风霜冽冽边尘扑面惊弦惨骨国祚若旒谁任其责頼有髙宗克绍前烈匆遽渡江心胆欲折皇天降监风涛安帖所至成市暂都于浙颜亮凶焰震撼六合投棰采石意谓无越幸而倒戈自取夷灭寿皇履位求贤如渴崇事髙宗孝心尤切二十八载终始无缺髙宗上仙哀号哽咽四方来观其容惨怛王业艰难坦然明白今王嗣位祖宗是则无湎于酒无沈于色色能荒人之心酒能败人之德以宰相为腹心以台谏为耳目以将帅为爪牙以尚书为喉舌登崇俊良斥退奸枿勿谓天髙常若对越勿谓民弱实关治忽勿俾祸起于萧墙勿使患生于仓卒勿私赏以格公议勿私刑以亏国律勿侮老成之人勿贵无益之物勿妄费生灵之财勿妄兴土木之役勿谓嚬笑之微而莫我知勿谓号令之严而莫我逆尽孝乃明主之治论相乃人王之职圣言不可侮人心不可咈倾耳乎公卿之言游心乎帝王之术勿谓和议已成而不虑乎逺圗勿谓大位已得而不恤乎小失当效禹王寸阴是惜当效文王日昃不食勿效夏桀瑶台琼室勿效商纣斮涉剖直如履薄氷深虞没溺如驭六马切虞奔轶勿谓微过当絶芽蘖勿谓小患当窒孔穴左右前后当用贤哲王惟戒兹民罔不悦草茅作箴敢告司阙

  耘斋铭(为剡中任氏兄弟作)

  人生而静动则有迁非物使之人心则然耳目鼻口实动之权圣践而圣贤治而贤槁木不生死灰不然甚活者人鸢鱼天渊敬而无失奉以周旋喜怒哀乐又何恶焉士之于学农之于田朝斯夕斯舍是奚安去其苖害则心之偏耘之又耘嘉种易捐不计其收惧其不虔不虔不力误我丰年功贵其乆业贵其专凡尔君子相与勉旃

  力斋铭(为何晦之作)

  厥初生民必完其力力完于心乃见天则形顾分之与物交役若忘若遗弗觉弗克语女力乎明以内饬恶也则臭善如好色下学之功举用其极此颜子之所以欲罢不能而樊迟所以先难而后获也

  妥斋铭

  往则俱往来则俱来义茍精矣动静必偕心之广矣亦何惧哉天下虽大吾安厥斋

  朱晦庵画像赞

  体备阳刚之纯气含喜怒之正睟面盎背吾不知其何乐端居深念吾不知其何病置之钓台捺不住写之云台捉不定天下之生乆矣以听上帝之正令

  辛稼轩画像赞

  眼光有棱足以照映一世之豪背胛有负足以荷载四国之重出其毫末翻然震动不知须鬓之既斑庶几胆力之无恐呼而来麾而去无所逃天地之间挠弗浊澄弗清岂自为将相之种故曰真鼠枉用真虎可以不用而用也者所以为天宠也

  龙川集巻十

  ●钦定四库全书

  龙川集巻十一

  (宋)陈亮 撰

  ○策

  廷对

  朕以凉菲承寿皇付托之重夙夜祗翼思所以遵慈谟蹈明宪者甚切至也临政五年于兹而治不加进泽不加广岂教化之实未着而号令之意未孚耶士大夫风俗之倡也朕所以劝励其志者不为不勤而偷惰之习犹未尽革狱民之大命也朕所以选任其官者不为不谨而寃滥之弊或未尽除意者狃于常情则难变玩于虚文则弗畏乎且帝者之世贤和于朝物和于野俗固美矣然谗说殄行乃以为虑画衣冠异章服而民不犯刑既措矣然怙终贼刑必使加审何也得非薫陶训厉自有旨欤今欲为士者精白承德而趋向一于正为民者迁善逺辠而讼诉归于平名宾于实而是非不能文其伪私灭于公而爱恶莫可容其情节俭正直之谊兴行于庶位哀矜审克之惠周浃于四方果何道以臻此子大夫待问乆矣咸造在廷其为朕稽古今之宜推治化之本凡可以同风俗清刑罚成泰和之效者悉意而条陈之朕将亲览

  臣对臣闻人主以厚处其身而未尝以薄待天下之人故人皆可以为尧舜而昔人谓其以已而观之者天地之性本同也夫天佑下民而作之君作之师礼乐刑政所以董天下而君之也仁义孝悌所以先天下而为之师也二者交修而并用则人心有正而无邪民命有直而无枉治乱安危之所由以分也尧舜三代之治所以独出于前古者君道师道无一之或阙也后世之所谓明君贤主于君道容有未尽而师道则遂废矣夫天下之事孰有大于人心之与民命者乎而其要则在夫一人之心也人心无所一民命无所措而欲论古今沿革之宜究兵财出入之数以求尽治乱安危之变是无其地而求种艺之必生也天下安有是理哉臣恭惟皇帝陛下谦恭求治常若不及深念夫人心之不易正而民命之未易生全也进臣等布衣于廷而赐以圣问曰朕以凉菲承寿皇付托之重夙夜祇翼思所以遵慈谟蹈明宪者甚切至也臣窃叹陛下之于寿皇莅政二十有八年之间宁有一政一事之不在圣懐而问安视寝之余所以察词而观色因此而得彼者其端甚众亦既得其机要而见诸施行矣岂徒一月四朝而以为京邑之美观也哉而圣问又曰临政五年于兹而治不加进泽不加广岂教化之实未着而号令之意未孚耶臣于是知陛下求治若不及之心如天之运而不已也臣闻禹立三年百姓以仁遂焉推其本原则曰克俭克勤不自满假而已今时和岁稔边鄙不耸亦几古之所谓小康者陛下犹察其治之不加进泽之不加广而欲求其所谓教化之实号令之意者盖深知人心之未易正民命之未易生全也臣请为陛下诵君道师道以副陛下求治不已之心焉夫所谓教化之实则不可以頬舌而动之矣仁义孝悌以尽人君之所谓师道可也所谓号令之意则不可以权力而驱之矣礼乐刑政以尽人君之所谓君道可也夫天下之学不能以相一而一道德以同风俗者乃五皇极之事也极曰皇而皇居五者非九五之位则不能以建极也以大公至正之道而察天下之不协于极不罹于咎者悉比而同之此岂一人之私意小智乎无偏无党无反无侧以会天下于有极而已吾夫子列四科而厕德行于言语政事文学者天下之长俱得而自进于极也然而德行先之者天下之学固由是以出也周官之儒以道得民师以贤得民亦以当得民之二条耳而二十年来道德性命之学一兴而文章政事几于尽废其说既偏而有志之士盖尝患苦之矣十年之间羣起而沮抑之未能止其偏去其伪而天下之贤者先废而不用旁观者亦为之发愤以昌言则人心何由而正乎臣愿陛下明师道以临天下仁义孝悌交发而示之尽收天下之人才长短大小各见诸用德行言语政事文学无一之或废而德行常居其先荡荡乎与天下共由于斯道则圣问所谓士大夫风俗之倡也朕所以劝励其志者不为不勤而偷惰犹未尽革殆将不足忧矣若使以皇极为名而取其偷惰者而用之以阴消天下之贤者则风俗日以偷而天下之事去矣夫天下之情不能以自尽而执八柄以驭臣民者乃六三德之事也强弱异势而随时弛张者人主所以独运陶钧而退藏于宻者也用玉食不可同之势而察威福之有害于家凶于国者悉取而执之此岂臣下之所得而亵用乎沈潜刚克髙明柔克以期刑法之适平而已吾夫子为鲁司冦民有犯孝道者不忍置诸刑其说以为教之不至则未庸以杀而少正卯则七日而诛之盖动摇我民不可一朝居也周官之刑平国用中典盖不欲自为轻重耳而二三十年来罪至死者不问其情而皆附法以谳往往多至于幸生其事既偏而平心之人皆不以为然矣数年以来典刑之官遂以杀为能虽可生者亦傅以死而庙堂或以为公而尽从之使奏谳之典反以济一时之私意而民命何从而全乎臣愿陛下尽君道以幸天下礼乐刑政并出而用之凡天下奏谳之事长案碎欵尽使上诸刑寺其情之疑轻者驳就寛典至其无可出而后就极刑皆据案以折之不得自为轻重则圣问所谓狱民之大命也朕所以选任其官者不为不谨而寛滥之弊或未尽除殆将不足忧矣若使以威福在已而欲一日尽去其寃滥人之私意固不可信而吾能自保其无私乎不如付之有司之犹有准绳也圣问又曰意者狃于常情则难变玩于虚文则弗畏乎臣以为人主以厚处其身而未尝以薄待天下之人安有吾身之既至而天下之终不可化者乎臣愿陛下明师道君道以先之而已此所谓教化之实号令之意者也臣伏读圣策曰且帝者之世贤和于朝物和于野俗固美矣然谗说殄行乃以为虑臣有以见陛下深知人心之未易正也昔者尧舜以师道临天下苟可以救之者无所不用其至矣而说之横入于人心者谓之谗说行之髙出于人心者谓之殄行人心之危说有以横入之则受矣行有以髙出之则伏矣此所谓震惊而尧舜之所忧也故必有纳言之官使王命民言交出迭入而得以同归于道而天下之学一矣及周之衰天下之学争起肆出不能相下而向之所谓谗说殄行者一变而为乡原务以浸润于人心自纳于流俗天下之学既不能以相一而其势不屈而自归孔孟盖深畏之以其非复尧舜之时所尝有也愿陛下畏乡原甚于尧舜之畏谗说殄行则人心之正有日矣臣伏读圣策曰画衣冠异章服而民不犯刑既措矣然怙终贼刑必使加审何也臣有以见陛下深知民命之未易生全也方尧舜以君道幸天下禹平水土稷降播种民固巳乐其有生矣而皋陶明刑以示之塞其不可由之涂使得优游于契之教伯夷之礼天下之人皆知禹夷稷契之功而皋陶之所以入于人心者隠然而不可诬也后世之为天下者刑一事而已矣寛简之胜于微宻也温厚之胜于严厉也其功皆可言而皋陶不言之功则既废矣夫鞭作官刑扑作教刑金作赎刑眚灾肆赦怙终贼刑官刑既如彼教刑又如此情之轻者释以财情之误者释以令凡可出者悉皆出之矣其所谓怙终贼刑者盖其不可出者也天下之当刑者能几人后世之轻刑未有如尧舜之世者也愿陛下考尧舜之所以轻刑之由则民命之全可必矣而圣策又曰得非薫陶训厉自有旨欤臣之所以反复为陛下言之者茍尽师道则薫陶在其中茍尽君道则训厉不足言矣尧舜之所以治天下者岂能出吾道之外哉仁义孝悌礼乐刑政皆其物也臣伏读圣旨曰今欲为士者精白承德而趋向一归于正为民者迁善逺罪而讼诉归于平臣有以见陛下之未尝以薄待天下之人也彼亦何忍以异类自为哉而圣策又曰名宾于实而是非不能文其伪私灭于公而爱恶莫可容其情则圣意不免于小疑矣然而天下之学贵乎正天下之情贵乎平其终固未尝不归于厚也夫今日之患正在夫名实是非之未辨公私爱恶之未明其极至于君子小人之分犹未定也伊尹论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其说近矣而汉之谷永其言未尝不逆唐之李泌其言未尝不顺则人心庸有定乎孟子论国人皆曰贤必察见其贤而后用之国人皆曰可杀必察见其可杀而后杀之其说宻于伊尹矣然为人上者何从而得国人之论也凡今之进言于陛下之前者孰不自以为是而自以为公哉陛下亦尝察舆论之曰贤者而用之矣然而人之分量有限其心未能尽平也未能举无私也小人乗间而肆言以为公力抵以为直陛下亦不能不惑之矣遂欲两存之以为平薫莸决无同器之理也名实是非当日以淆而公私爱恶未知所定何望夫风俗之正而刑罚之清哉陛下见其贤而用之举动之小偏则勿行而已耳君臣固当相与如一体也何至存肆谗之人以恐惧其心志而徊徨其进退哉陛下茍能明辨名实是非之所在公私爱恶之所归则治乱安危于是乎分而天下之大计略定矣风俗固不期而正刑罚固不期而清也清白承德迁善逺罪直其细耳而圣策又曰节俭正直之谊兴行于庻位哀矜审克之惠周浃于四方果何道以臻此其要在于辨名实是非之所在公私爱恶之所归其道则以厚处其身而未尝以薄待天下之人而已陛下三载一策多士宜若以踵故事也宜若以为文具也草茅亦以故事视之以文具应之过此一节则异时髙爵重禄陛下不得而靳之矣陛下圗其名而草茅取其实此岂国家之所便哉正人心以立国本活民命以寿国脉二帝三王之所急先务也陛下用以策士则既不鄙夷之矣于其末又复策臣等曰子大夫待问乆矣咸造在廷其为朕稽古今之宜推治化之本凡可以同风俗清刑罚成泰和之效者悉意而条陈之朕将亲覧臣有以见陛下必欲正人心全民命以尽君师之道而自达于二帝三王之治而后已顾臣何人岂足以奉大对臣窃观陛下以厚处其身而未尝薄待天下之人既得正人心全民命之本矣而犹欲臣稽古今之宜推治化之本夫以厚处身之道岂有穷哉使天下无一人之有疑焉可也陛下之圣孝虽曽闵不过而定省之小夺于事则人得以疑之矣陛下之即日如故而疑者不愧其望陛下之以厚自处为无已也陛下之英断自天不借左右以辞色而废置予夺之不常则人得而疑之矣陛下之终无所假而疑者亦不愧其望陛下之以厚自处为无已也云上于天需君子以饮食宴乐而九五之需于饮食者待时以有为当于此乎需也岂以陛下之圣明而有乐于此哉然而人心不能无疑也明两作离大人以继明照于四方而六五之出涕沱若戚嗟若两明相照抚心自矢而不敢以敌体也岂以陛下之英武而肯郁郁于此哉然而人心不能无疑也臣愿圣孝日加于一日英断事踰于一事奋精明于晏安之间起心志于谦抑之际使天下无一人之有疑而陛下终为寿皇继志而述事则古今之宜莫便于此治化之本莫越于此同风俗以正人心清刑罚以全民命而明效大验可以为万世无穷之法其本则止于厚处其身而已诗不云乎维天之命于穆不已文王之德之纯而子思亦曰纯亦不已夫以厚处其身岂有穷哉臣昧死谨上愚对

  国子

  国家之本末源流大臣之所讲画而士大夫之所共守也公卿大夫之本末源流子弟之所习闻而建官设学之所教诏也夫天下之贤才岂固不若公卿大夫之子弟哉国中之学不以及天下之士者国家之本末源流非可以人人而告语之也集天下之士而会之京师非所以养其重厚质实之意也以天下之学养天下之士为之规矩准绳命有司而宾兴之岂将以销天下豪杰之心哉天下而有豪杰特立之士卓然不待教诏而知国家之本末源流者彼固不能自揜于宾兴之际矣犹将养其望实以待天下之既孚然后举而加诸上位先王之所以处天下之士固巳无负矣而公卿大夫之子弟近在王朝之左右者吾既尊礼其父兄而众庶共见矣其子弟犹吾之子弟也使之共处而教之大司乐与其属以乐而和平其心是成德达材之道也师氏天子之所以长善而救失者则又以中失之事而语国之子弟其于国家之本末源流固已如身尝而亲歴之矣故其适子往往可以继世为卿而诸子之官又集其庶子而教之以道德肃之以戒令平居则考其艺能缓急则部以军法凡在王朝之左右者无非可用之才也教其子弟而吾自用之非若汉法待其父兄任以为郎也虽重嫡以节其余又岂能禁其异时不举任之哉东汉之置五经师以教四姓小侯唐分四学以官品而教其子弟盖亦足以加惠于公卿士大夫矣教养之无法而时变之易移终亦不免假四方游士以为盛也东汉之衰不足道矣而唐之盛时已如此奈之何其变之不亟哉本朝监学之法虽参以天下之士而于国子加厚矣盖爱礼存羊以有待也吕汲公号为杰然有识之士不知举先王教养国子之法而欲于阶官加左右二字以勉励之不究其本而齐其末徒以启后来之纷纷也今朝廷之选用固巳无间于文武若奏补矣因其父兄之所任冀其自学而任使之而教学之法阙然不闻故虽不学而从政者举世安之而不以为异尚乌望其习熟国家之本末源流哉然国子犹置博士正録则其文之一二犹存也今以场屋一时之弊将使国子若待补者试之别头则其文从此尽废矣况未能复其实而忍弃其文乎上方以山林之士不能习知国家之本末源流徒为纷纷以乱人听而有意于国之子弟于斯时也而举先王教养国子之法奚患不行况其一二之遗文岂可以其一时之弊而遂废之哉士大夫之嘱托其子弟太祖皇帝之所以警陶榖者尚可覆也何至仓卒变法而类若亾具乎集天下之士而养之京师非良法也人情之既安者未可改也太学之加厚于国子犹美意也天理之不可无者独可轻变乎草茅之论不敢以私而害公执事不可以公而自嫌于私也其为今日卒言之

  传注

  昔者孔子适周而观礼上世帝王之书盖亦无所不覩矣包牺氏神农氏黄帝氏始开天地而建人极其大者固已为百王之所不可废而风俗之尚朴法度之尚简也故其书不可存而存其大者易所载十三卦圣人是也而易之书则天地古今之变备矣帝王始因时立制可以为万世法程而百王之纲理世变者自是而愈详故裁而为书三代损益之变后世圣人将有考焉而夏商之书杞宋特不足征于是始定周礼又参考周家风俗之盛衰与其列国离合之变删而为诗其于周可谓详矣又取累圣之所以宣天地之和者列为乐书而又伤春秋之变遂不可为也齐威晋文之伯首变三代之故而天地之大经从此废矣圣人之所以通百代之变者一切着之春秋六经作而天人之际其始终可考矣此圣人之志也而王仲淹实知之九师三傅齐韩毛郑大戴小戴与夫伏生孔安国之徒其于六经之文穷年累岁不遗余力矣师友相传考订是非不任胸臆矣而圣人作经之大旨则非数子之所能知也天下而未有豪杰特起之士则世之言经者岂能出乎数子之外哉出数子之外者任胸臆而侮圣言者也彼其说之有源流也歴盛衰之变也合前后之智也于圣人之大者犹有遗也纳天下之学者于规矩之内吾未见其舍注疏而遽能使其心术之有所止也当汉唐之盛时学者皆重厚质实而不为浮躁儇浅之行彼其源流有自来矣祖宗之初不以文字卑陋为当变而以人心无所底止为可忧故天下之士惟知诵先儒之说以为据依而不自知其文之陋也是以重厚质实之风往往或过于汉唐盛时其后景佑庆厯之间欧阳公首变五代卑陋之文奋然有独抱遗经以究终始之意终不敢舍先儒之说而犹惓惓于正义盖其源流未逺也嘉佑以后文日盛而此风少衰矣极而至于熈丰之尚同犹未若今日之放意肆志以侮玩圣言也圣人作经之大旨非豪杰特立之士不能知而纎悉曲折之际则注疏亦详矣何所见而忽略其源流而不论乎无恠乎人心之日偷而风俗之日薄也然考之三朝未尝立法也而天下之学者知以注疏为重则人心之向背顾上之人如何耳夫取果于未熟与取之于既熟相去旬日之间而其味逺矣将以厚天下学者之心术而先启其纷纷则又执事之所当虑也可与乐成难与圗始此岂忠厚者之论乎盍亦思所以先之

  江河淮汴

  自鸿荒以至于尧天下之水未有所归也故洪水之患特甚尧独有忧之当是时天下之善治水者未有过于鲧者也四岳举之尧不敢以其方命圮族而置之昔者三载尝考绩矣其导一水筑一渠盖亦未尝不得其便利也惟其不能以公天下之心观天下之大势合天下之水而相其所趋故虽有一水一渠之功而三载之间会众流以课之则终于无成而已故曰鲧湮洪水汨陈其五行及禹以公天下之心而观天下之大势合天下之水而相其所趋水之大者莫如河使天下之水有所归而河亦安流而入于海其导河之功力为不少矣大要行其所无事也故歴三代而河不为患自齐威公利河之地以居民而强其国而河始失其故道矣禹于荥泽之下尝引河流以注东南而通淮泗盖其支脉犹未盛也自秦决浚仪以灌大梁而并天下而河汴始分流矣汉承齐秦之后而受河之患为尤剧盖必有禹之遗智而后可以治当时之水然其议臣之讲求若东流北流之说贾生韩生之论虽或足以为一时之便利揆之古义是皆汨陈其五行者也乌足以动天而回河乎及永平之间河流既塞始筑汴渠而又修浚仪渠焉其后隋大业中大开通济之渠而河汴达于淮泗者始安流而无碍是以东南转输相继而上本朝都陈留而宿重兵以为固其资东南之粟者不知其几千万石故置发运使以漕之而浚渠之功为不细矣故本朝受河之患无以异于汉而受汴渠之利则自汉以来未之有也岂水无常势而亦因时以为利害乎今汴渠已塞矣异时版圗之复其言河者岂可复以往事谕其亦以公天下之心而观天下之大势合天下之水以相其所趋则必有以处之矣

  量度权衡

  昔伏羲氏始画八卦因象以明理虽天地之正数而未尝以语人也制器者尚其象而岂数之云乎象一示而数存乎其间矣当是时风气未开人物尚朴观象之妙盖不必推数而后知也故言数者归之律厯之学而更阅羣圣皆以观象为穷天地之藴虽孔子既知之矣而不以为常言也汉至建元元狩之间而数家之学始盛其说以为数始于一成于三三而积之得八十一而黄锺之律生焉度起于黄锺之长者也量起于黄锺之龠者也权起于黄锺之重者也演而为厯推而尚象合而为春秋三统四时列而为皇极三德五事以五乗十而为大衍之数道数之宗也而道据其一所以别道于数也数固四者之宗也而列而为五所以偶数于器也茍非道以主之则天下之数何能生生而不穷天下之器何能分别而为用言数而不知道者真星官厯翁之学耳寸极于九以为黄锺之管三微成着以别度之分上三下二以示量之状忖为十八以极权之数是皆数也而有理焉数可演而理亦可阐也洛下闳诸人推其数扬子云独因其数而阐其理颜师古之释释其数耳不明其理而释其数庸讵知其数之果不悖乎学者当于太玄而求之先儒以为五十有五乃天地之正数阴无一阳无十阴缩阳赢或乗或除以尽数之变故参天两地而倚数是非正之数而所以尽其变也律生而为度量权衡制器以尽天下之变是岂可以常法而论其相生相成之义乎姑以谢明问而已

  铨选资格

  有察举而后有铨选有铨选而后有资格天下之变日趋于下而天下之法日趋于详也方汉魏之察举也岂以铨选为可行哉察举之不免于私则亦严其课试之法而已矣课试之有法而其变未已由是而加详焉则铨选之归于吏部固其势之所必至也及隋唐之铨选也岂以资格为可用哉铨选之不免于弊则亦谨其注授之时而已矣注授之有时而其变未已由是而加详焉则铨曹之有资格亦其势之所必至也然铨选既行而人往往以察举为无用之虚名今人寖不如古故铨选犹不堪其弊而欲慕无用之虚名以求合于古而冀得人之盛是导之使为私耳向也为汉魏之良法而今为虚名铨选有定制则其说岂易入乎然魏元同沈既济之徒思救铨选之弊则惓惓于郡县之察举奏疏论之以幸一旦之可复天下方病铨选之不定而将趋于资格亦何有于察举哉论虽不行而识者髙之盖天下之变可回而不可徇也及资格既用而人往往以铨选为难守之弊法今人寖不如古故资格不能以尽防而欲举难守之弊法以渐复前代而谓古道之有望是开之使无法耳向也为隋唐之盛典而今为弊法资格有定守则其说岂易入乎然庆厯间范富诸公思救磨勘荐举之弊欲去旧例以不次用人而案百吏之惰天下方病资格之未详而将趋于成例亦何有于铨选哉事虽随废而论者惜之亦以天下之变可回而不可徇也然则铨曹资格之弊自庆厯以来固巳患之矣其后熈宁间神宗皇帝思立法度以幸天下按唐六典而大正天下之官其循名责实固巳光乎祖宗而元佑诸臣之所不敢轻动也然而资格尚仍祖宗之旧而加详焉及夫循名责实之意既衰而资格之弊如故凡其大臣之所讲画议臣之所论奏往往因弊变法而未必尽究其立法之初意法愈详而弊愈极积而至于今日而铨曹资格之法其弊不可胜言矣此所以上勤圣天子宵旰之虑而执事亦将进诸生而教之也夫人情不易尽而法之不可恃也乆矣然上下之间每以法为恃者乐其有准绳也以名誉取人人或以虚诞应之而荐举直以文移为据耳天下宁困于荐举而终以为名誉之风不可长者所恃在法也以绩效取人人或以浮伪应之而年劳直以日月为功耳天下宁困于年劳而终以为绩效之实不可信者所恃在法也天下方以法为恃而欲委法以任人此虽尧舜不能一日而移天下之心也将一意而求之于法则今日之法亦详矣圣上循名责实常以清光照临羣下留意民事尤以郡县为重而其弊犹若此则人情果不易尽而法果不足恃矣方庆厯嘉佑世之名士常患法之不变也及熈宁元丰之际则又以变法为患虽如两苏兄弟之习于论事亦不过勇果于嘉佑之制策而持重于熈宁之奏议转手之间而两论立焉虽自以为善事两朝将使其君何所执以为据依哉独张安道始终以艺祖旧事为言不以两朝而易其心使人主能讲求其立法之初意则必因时而知所处矣艺祖承五代藩镇之祸能使之拱手以趋约束故列郡以京官权知三年一易财归于漕司兵各归于郡而士自一命以上虽郡县管库之微职必命于朝廷而天下之势始一矣此其圗回天下之大略而非専恃资格以为重也当是时宰相得以进退百官而吏部尚以身言书判为试则犹仍铨选之旧也取人犹采名望而荐举任用磨勘迁转犹未有定法凡欲使天下之势在我而已故朝廷尊严大臣镇重而天下之士不以进取为能不以利口为贤歴三朝而士之善论时政是非利害者百不一二也岂不盛哉今吏部之资格日繁而铨选之为虚文乆矣庙堂方以资格从事下人轻上爵小臣与大计则其循循茍求浮伪偷惰之风不当尚求之法也愚不敏不敢辄论时政顾方居今而思艺祖当资格之时而谓铨选之可复亦徒以谢明问而已

  四弊

  古者官民一家也农商一事也上下相恤有无相通民病则求之官国病则资诸民商藉农而立农赖商而行求以相辅而非求以相病则良法美意何尝一日不行于天下哉周官以司稼出敛法旅师颁兴积廪人数邦用合方通财利此其事甚切而其职甚微所宜曲为之防而周家则一切付之使得以行其意而举其职展布四体通其有无官民农商各安其所而乐其生夫是以为至治之极而非徒恃法以为防也后世官与民不复相知农与商不复相资以为用求以自利而不恤其相病故官常以民为难治民常以官为厉已农商盻盻相视以虞其龙断而已利之所在何往而不可为哉故朝廷立法日以宻而士大夫论其利害日以详然终无补于事者上下不复相恤也嗟夫此其来岂一日之积哉郡县困匮而其弊日又甚矣租入加耗之无筭义仓支移之不时利和籴之赢取力胜之利法禁非不严议论非不切而郡县恬若不闻而行之若当然者天下之官岂无一人有志于民哉圣天子宵旰仄席忧勤于上夫亦何忍为此而郡县之用赖此仅足枝梧夫使官兵一切不论而独存大信于斯民自大贤犹或难之而况其官民农商盻盻相视之时乎夫亦正其本而已矣郡县略就从容而后示以官民相恤之义不待夫事为之法而犹可济也不然则上有其意下无其实回环四顾网如凝脂终于相蒙而又何尤焉虽然善言弊事者未有详于今世者也而治道之不知时变之不究其说虽若可听其事虽若可行原始要终而卒归于无用譬如支撑敝屋而不救于一日之摧不独于四者之弊为然也财利之本原法制之根柢増损盈虚之变先后参酌之宜讲究而推行之使天下之财日以裕郡县之用日以足则区区四弊一郡官之责耳何足以烦议臣之讲论推究与夫朝廷之文书约束而明问复以下询哉张文定公以为祥符以来万事隳弛务为姑息渐失祖宗之旧取士任子磨勘迁补之法既壊而任将养兵皆非旧律国用既窘而政出一切大商奸民乗时射利而茶盐香矾之法乱矣其后神宗皇帝独留意于租赋之入郡县之藏而常平义仓之法尤为详备元符以后支移借用不复旧典而神宗之法又壊矣渡江以来于财计之逺者大者犹有遗恨士大夫置而不察而独四弊之足言乎方将从执事问其本末而未暇也

  变文法

  古人重变法而变文尤非变法所当先也天下之士岂不欲自为文哉举天下之文而皆指其不然则人各有心未必以吾言为然也然不然之言交发并至而论者始纷纷矣纷纷之论既兴则一人之力决不能以胜众多之口此古人所以重变法而尤重于变文也然则文之弊终不可变乎均是变也审所先后而已矣夫文弊之极自古岂有踰于五代之际哉卑陋萎弱其可厌极矣艺祖一兴而恢廓磊落不事文墨以振起天下之士气而科举之文一切听其所自为有司以一时尺度律而取之未尝变其格也其后栁仲涂以当世大儒从事古学卒不能麾天下以从已及杨大年刘子仪因其格而加以瑰竒精巧则天下靡然从之谓之昆体穆修张景専以古文相髙而不为骈丽之语则亦不过与苏子美兄弟唱和于寂寞之滨而已故天圣间朝廷盖知厌之而天下之士亦终未能从也其后欧阳公与尹师鲁之徒古学既盛祖宗之涵养天下至是盖七八十年矣故庆厯间天子慨然下诏书风厉学者以近古天下之士亦翕然丕变以称上意于是胡翼之孙复石介以经术来居太学而李泰伯梅尧臣辈又以文墨议论游泳于其中而士始得师矣当是时学校未有课试之法也士之来者至接屋以居而不倦太学之盛盖极于此矣乗士气方奋之际虽取三代两汉之文立为科举取士之格奚患其不从此则变文之时也艺祖固已逆知其如此矣然当时诸公变其体而不变其格出入乎文史而不本之以经术学校课士之法又往往失之太略此王文公所以得乗间而行其说于熈宁也经术造士之意非不美而新学字说何为者哉学校课试之法非不善而月书季考何为者哉当是时士之通于经术者神宗作成之功而非尽出于法也及司马温公起相元佑尽复祖宗之故而不能参以熈宁经术造士之意取其学校课试之大畧徒取快于一时而已则夫士之工于词章者皆祖宗涵养之余而非必尽出于法也绍圣元符以后号为绍述熈丰亦非复其旧矣士皆肤浅于经而烂熟于文其间可胜道哉中兴以来参以诗赋经术以涵养天下之士气又立太学以耸动四方之观听故士之有文章者德行者深于经理者明于古今者莫不各得以自奋盖亦可谓盛矣然心志既舒则易以纵弛议论无择则易以浮浅凡其弊有如此问所云者固其势之所必至也议者思所以变之其意非不美矣而其事则艺祖之所难而嘉佑之所未及也夫三年课试之文四方场屋之所系此岂可以一朝而变乎然学校之士于经则敢为异说而不疑于文则肆为浮论而不顾其源渐不可长此则长贰之责而主文衡者当示以好恶而不在法也昔庆厯有胡翼之学法熈宁有王文公学法元佑有程正叔学法今当请诸朝廷参取而用之不専于月书季考以作成大学之士以为四方之表仪则祖宗之旧可以渐复岂必遽变其文格以惊动之哉古人重变法而尤重于变文则必有深意矣不识执事以为如何

  制举

  设科以取士而制举所以待非常之才也夫决科之士满天下岂必皆常才而非常之士亦或在其中矣独制举得以擅其名者岂古之贤君其待天下之士如是之薄哉彼其以一身临王公士民之上其于天下之故常惧其有阙也自公卿等而下之以至于郡县之小官科目之一士莫不各得以其言自通然犹惧其有懐之不尽也故设为制举以诏山林朴直之士使之极言当世之故而期之以非常之才彼其受是名也宜何以自异于等夷则亦将尽吐其藴凡天下之所以不敢言者一切为君言之以副其非常之知焉然后人主可以尽闻其所不闻恐惧修省以无负天下之望则古之贤君为是设科以待非常之才者其求言之意可谓切矣岂徒为是区别而已哉五季之际天下乏才甚矣艺祖一兴而设制科以待来者至使草泽得以自举而不中第者犹命之以官以艺祖之规模恢廓固非饰法度以事美观诚得夫古今来设制科之本意而求言之心不胜其汲汲也虽当时才智之士其所见不能有补于圣明歴太宗真宗而涵养天下之日既乆及天圣间仁宗再复制科而富韩公首应焉其后异人辈出仁宗既用以自辅而其余者犹为三代子孙之用及熈宁之初孔文仲吕陶犹能极论新法以伸天下敢言之气虽制科卒以此罢艺祖之规模宏廓其所庇赖后人多矣而仁宗实当其盛时也元佑既复之而绍圣以后又罢之及上皇中兴首设制举以行艺祖之志而士病于记问莫有应者肆我主上切于求言而畧其记问士始奋然以应上之求其于国家之大畧当世之大计人之所不敢言而上之虚伫以待者固将无所不闻矣而执事方以董仲舒刘蕡所对之缓急而论者皆有遗憾发于问目岂将酌其中以警夫非常之士邪夫言之难也乆矣要之以其君为心则其言之缓急无不当于时也汉武帝英明愿治之主也负其雄才大畧欲挈还三代之盛而汉家制度之变亦其时矣仲舒以为汉杂伯道以维持未安之天下天下既安而教化犹未纯也劝帝以更化而更革之际岂可任意而为之哉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故缓其言使武帝舒徐容与因天下所同欲而更其所当先者岂敢以一毫奋厉之气而激武帝之雄心哉仲舒言虽缓而实切于时者以武帝为心也夫岂计其合不合哉异时固已甘心于胶西矣唐文宗恭俭少决之主也乗主威不振之后欲有所为而辄复畏缩而北司之患至是盖亦极矣蕡以为肃宗代宗德宗失柄于北司元和之痛臣子不可一朝安也劝帝声其罪而讨之而断决之际岂可以阴谋而自陷于不直哉社稷之大计非小故故蕡急其言使文宗奋厉果敢因天下所同欲而易致如反手岂敢徐歩拯溺以待文宗之自悟哉蕡之言虽急而实审于时者以文宗为心也夫岂计其第不第哉彼其见黜固宜矣而恨文宗之不一见也论者病仲舒之不切而咎蕡之疏直是殆未知其心耳夫当世之务亦多矣必其以君为心然后其言之缓急当于时言之缓急当于时而后不负于国家非常之求哉

  子房贾生孔明魏征何以学异端

  异端之学何所从起乎起于上古之阔略而成于春秋战国之君子伤周制之过详忧世变之难捄各以己见而求圣人之道得其一说附之古而崛起于今者也老庄为黄帝之道许行为神农之言墨氏祖于禹而申韩又祖于道德其初岂自以为异端之学哉原始要终而卒背于圣人之道故名曰异端而不可学也夫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天资既髙目力自异得一书而读之其脱颕独见之地不能逃而背戾之所亦不能以惑我也得其颕脱而不惑乎背戾一旦出而见于设施如兔之脱如鹘之击成天下之骏功而莫能御之者此岂有得于异端之学哉其说有以触我之机耳使圣人之道未散而六经之学尚明极其天资目力之所至伏而读其书以与一世共之当掩后世之名臣而夺之气而与三代之贤比隆矣子房孔明盖庶几乎此者也贾生不得自尽于汉而魏征有以自见于唐亦惟其所遭耳子房为髙帝谋臣从容一发动中机会而尝超然于事物之外此岂圯下兵法之所有哉孔明茍全于危世不求闻达三顾后起而惓惓汉事毎以天人之际为难知管乐功利之学盖未能造此室也天资之髙目力之异卓然有会于胸中必有因而发耳贾生于汉道初成之际经营讲画不遗余虑推而达之于仁义礼乐无所不可申韩之书直发其经世之志耳魏征于太宗求治如不及之时从容议论有过必救有善必达虽礼乐之未暇而治体盖亦略尽纵横之学直发其遇合之机耳豪杰之士天资之髙目力之异未可以一书而律之也嗟夫使圣人之道未散六经之学尚明而皆得以驰骋于孔氏之门由赐游夏不足进也昔者圣人歴观上古之书商周之典礼断自唐虞以下迄于周叹其前定不足为法而伤其后之不可复知所以塞异端之原而使其流之无以复开也而春秋战国之君子卒取唐虞以上不足存之说以驰骛于世则孔子之虑诚逺矣然而诗书执礼乃孔子之所雅言日与羣弟子共之者而易春秋不与焉何以发豪杰不羣之志哉子路以为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则深排而力斥之以为非教人之常也宜其律天下豪杰于规矩准绳之中而乃上许管仲以一正天下之仁下许颜子以四代之礼乐是殆其它未有以当孔氏之心耳贾生魏征可也吾是以三叹于子房孔明焉

  萧曹丙魏房杜姚宋何以独名于汉唐

  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圣贤之生亦有定理而君臣相遭亦有定数乎夫是以知天人之难合也盖至于吾夫子有扶天下之道有正四代礼乐之志而时君方骛于功利有道不合有志不遭而徒能叹鳯鸟之不至周公之不复梦见而定理之不应定数之不验孟子所以复叹其未有疏于此时而伤其数之过知天下息肩之日尚逺而圣贤相遭之期犹未也时日愈疏世变愈下使其相遭则君非昔者之君臣非昔者之臣徒以当方来之数而无复三代之盛矣孟子之叹盖叹此也自汉而言之则萧曹之遇髙祖丙魏之遇宣帝盖可谓汉家遇合之盛矣自唐而言之则房杜之遇太宗姚宋之遇明皇亦可谓唐家遇合之盛矣其一时君臣之遇合足以扶斯世而苏生民诒谋方来而光映前古其所谋谟成就后世皆莫之先也而卒有愧于三代岂其期运不接源流不继而天人之际至难合欤何治道之遂踈阔也周室之衰以迄于秦天下之乱极矣斯民不知有生之为乐而急于一日之安也髙祖君臣独知之三章之约以与天下更始禁网踈阔使当时之人阔步髙谈无危惧之心虽礼文多阙而德在生民矣曹参以清浄而继画一之歌此其君臣遇合之盛无一念之不在斯民也魏相之奉天时行故事丙吉之不务苛碎不求快意以供奉宣帝寛大之政亦不负君臣之遇合矣唐承隋旧其去隋文安平之日未逺天下不能无望于纪纲制度之举而致治之隆也太宗君臣独知之兴仆植僵以六典正官以进士取人以租庸调任民以府卫立兵虽礼乐未讲而天下之废略举矣房杜谋断相先而卒与共济斯美此其君臣遇合之盛亦无一念之不在斯民也姚崇之遇事立断宋璟之守正不阿以共成明皇开元之治亦不负君臣之遇合矣自汉唐以来虽圣人不作而豪杰接踵于世有如贾生之通达国体董生之渊源一道欲扬其君于三代之际其君亦既知之而卒于不遇而第五伦李固之徒亦班班自见于东汉而无复君臣遇合之盛亦可为汉家天时人事之难矣有如陆贽之谏论仁义李泌之惓惓古制欲使其君为不世出之主其君亦尝用之而终于不尽而杜黄裳裴度之徒亦各有以自见于世而无复君臣遇合之盛亦可为唐家天时人事之难矣夫君臣之相遭盖天人之相合而一代之盛际也此岂可常之事哉盍于易泰否之象而玩之乎

  龙川集巻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龙川集巻十二

  (宋)陈亮 撰

  ○三国纪年

  序

  自书契之兴代有注记后圣有作而言动之记分矣自当时之诸侯国各有史一言一动罔不毕载故四方之志外史掌之天子之言动天下之几也诸侯之言动一国之几也合诸侯之言动亦足以观天下之变焉有源有流不可遗也昔者孔子适周观礼晚而有述焉上古之初不可详已着其变之大者易所载十三卦圣人是也至于书断自唐虞定其深切着明者为百篇盖尝欲备三代损益之礼以待后圣是故之杞之宋而典礼无复存者故孔子屡叹之周封二王之后使各修先王之礼物庶几后世有考焉夫岂知其至此极哉于是始定周礼又删取周家之诗以具其兴亾而列国之风化系焉然后古诗之存者无所复用矣初周室东迁而霸道兴当孔子时天下邦君犹知有王而弗克事也故孔子有东周之志焉鲁周之宗国也孔子尝三得其几矣鲁用天子之礼乐非周公之心也盖孔子欲举而还周而不克三都之不便于鲁乆矣大夫僭则家臣窃故乐与三家共隳之孟氏之不隳非孔子之忧也孔子之不用奈何其终哉陈恒弑其君吿诸天子以及方伯而讨之可以震动天下矣鲁君不之听孔子伤其变之为也举其意而寓之春秋春秋事几之衡石世变之砥柱也故春秋易之著者也百王于是取则焉汉兴九十余载司马迁世为史官定论述之体为司马氏史记其所存髙矣出意任情不可法也史氏之失其源流自迁始矣故自麟经以来上下千五六百年其变何可胜道散诸天地之间学者自为纷纷矣夫善可为法恶可为戒文足以发其君子小人疑似之情治乱兴衰之迹使来者有稽焉愈于无史矣岂可谓史法具于此哉先主君臣惓惓汉事之心庸可没乎魏氏之代汉也得其几而不以其道变之大者也孙氏倔强江左自为一时之雄于是乎魏不足以正天下矣陈寿之志何取焉汉实有纪其体如传条章不为书也诏疏不为志也志曰汉略悲其君臣之志也魏实代汉吾以法书其诏若疏也有志其臣若子也吴与汉同彼是不嫌同体也志曰吴略着其自立也合汉魏吴而附之天下不可无正也魏终不足以正天下于是为三国纪年终焉呜呼汉之有魏魏之有晋晋之有刘石读吾书者可以知之矣

  宗室 外戚 名儒 文士 近臣 刺史 守令 名将 猛将 髙士 列女

  汉昭烈皇帝

  陈子曰诸葛亮言昔先帝败军于楚当此时曹操拊手谓天下已定然后先帝东连吴越西取巴蜀举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计而汉事将成也然后吴更违盟关羽毁败秭归蹉跌曹丕称帝其君臣反复于天意人事之际亦可悲哉方汉帝以山阳公宾于魏或曰崩昭烈抚膺大痛始议举大号尚书令刘巴主簿雅茂皆以为示天下不广前部司马费诗争之尤切其略曰殿下以曹操父子偪主簒位故羇旅万里纠合士众将以讨贼今大敌未克而先自立恐人心易疑昔髙祖与楚约先破秦者王及已入关犹逡廵不敢当况今殿下未出门庭耶昭烈以为非是左迁诗部永昌从事

  汉后主

  陈子曰以后主之庸而处阴疑于阳之际泰然安之而不疑虽诸葛亮之足任要岂后世之所谓庸主哉亮死汉事不可为矣蒋琬费祎亦相继殂谢汉氏之区区遗文犹不使之自托地上耶天命果可畏哉

  诸葛亮

  陈子曰初汉置御史大夫下丞相一等其后有侍中中书令尚书令往往以宦者为之成帝时始更用士人中兴虽置三公而台阁实専国命矣昭烈在蜀以国政归丞相其侍中中书令尚书令有所谓仆射黄门侍郎者更为辅导天子之官诸葛亮以大公之道一整纲纪明白洞达民用其情方连岁出征而平世之文未遑具举是以条章多阙非独注记之失也论者称其兵出之日天下震动而人心不忧死生成败要何足论王者之不作天犹以为未疏哉

  龎统法正

  陈子曰天下方乱刘表以同姓坐觊非望如惓惓汉事者取以驻足何名非义而况于刘璋乎当此时曹氏代汉之形成矣不取是厚其资也武王代商曰上帝临女无贰尔心统正策士也发扬蹈厉之志非太公孰当之哉

  关羽

  陈子曰余论次羽事至于禁等七军之没未尝不痛恨于吕蒙也当是时羽威震华夏许下之民负檐而立使羽舍樊襄阳乗鋭兵径进虽以曹公之雄岂能禁方张之势哉兵挫坚城之下而徐晃得行其志矣诸葛亮不可出蜀龎统法正之死天真无意于汉哉

  魏武帝

  陈子曰东汉之衰贤人君子相继就戮桓灵于是乎不君矣魏武犹藉汉以令天下岂髙光遗泽犹有存者耶法令不必尽酌之古要以必行盖当时苦于无政乆矣汉虽终禅而剪除异已不亦劳乎其子文帝有言舜禹之事吾知之矣参之是时非过论也

  魏文帝

  陈子曰世以文帝论汉孝文为过贾谊非其失君人之度余读其论至于欲使当时累息之民得阔歩髙谈无危惧之心未尝不为之三复也于是时吴蜀争帝中国庶几乎息肩矣是以在位七年而谥曰文也

  魏明帝

  陈子曰帝生数岁武帝甚异之曰我基于尔三世矣好学多识特留意法理口吃少言未尝接识朝士即位之数日独与侍中刘晔终日欵语晔出语人曰秦始皇汉孝武之俦才具微不及耳其东西征伐大营宫室之意壮矣要亦何尝拒髙堂生诸人之谏哉

  齐王 髙贵乡公 常道乡公 陈留王

  陈子曰余论次魏之本纪睹其维持王室之计矣曹爽顾足以当斯时乎王凌以齐王受制于司马懿欲更立长君其子广独曰凡举大事应本人情曹爽以骄奢失民何晏虚华不治丁毕桓邓虽并有宿望皆専竞于世加变易朝典政令数改所存虽髙事不下接民习于旧而莫之从故虽势震天下同日斩戮名士减半而百姓安之失民故也今懿情虽难量事未有逆而擢用贤能广植胜已修先朝之政令以恤民为先父子兄弟并握兵柄未易亾也魏于是不可为矣

  荀彧

  陈子曰曹公有言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矣使充此数百千年盗贼之谋死固有轻于鸿毛者何至不容文若一言乎齐威之心暴白于葵丘之会頼限于周制之不易裂耳其初管仲岂不知之而不忍天下之无伯也余论次文若事具有本末盖明于天下之大势而通古今之变者也世徒以智计归之岂其然哉岂其然哉

  荀攸

  陈子曰攸隠于智者也可以为智矣攸不能安董卓之祸汉魏之际岂其心哉以文若之力因事以导之而卒不能正也攸于是以智隠矣

  贾诩程昱郭嘉董昭

  陈子曰汉室再乱于贾诩终于董昭至于左右前后以成魏之霸业者昱嘉之谋为多而曹公尤痛惜嘉之死也

  (始诩察孝亷为郎以病免还至汧道遇叛氐同行数十人皆已就执诩曰我段公外孙也我死汝别埋我我家必厚赎我氐尽杀余人而释诩时太尉段颎威震西土而诩非其外孙也诩之智大抵如此)

  锺繇华歆王朗

  陈子曰当曹公之末年天下无复为异者矣及文帝山阳之际虽朗等皆以为魏真受命也是以甘心相之而无愧色不然身为一时儒宗岂其无耻至此乎然则吴之自立其亦差强人意也哉

  陈登田畴

  陈子曰登非自屈于曹公者其心直以为为汉耳畴卒以志义自免使登及畴时又将安所出乎以如是之资而使志士思避就之计岂不甚可惜哉

  崔琰毛玠

  陈子曰天下之厌乱乆矣故曹公之兴士无巨细咸起而附之使其听天命之所归二子之所以重魏者顾不多哉

  袁涣

  陈子曰此皆汉末守志行义之儒也而尽为曹公用彼其心岂有所利哉始涣尝慨然叹曰汉室凌迟乱无日矣茍天下扰扰逃将安之若天未丧道民以义存惟强而有礼可以庇身乎凡诸儒之所以自处者审矣而曹公亦可谓盛哉

  刘暄蒋济刘放孙资

  陈子曰以陈平之智髙祖犹忧其详于避就而缓急不知所仗也放资遂以社稷输人尚何疑乎济徒知専任之非而不知后日之至此及当其祸卒亦不能有所为也晔于其间最号为智而竟以智穷智其足恃乎

  夏侯玄季丰张缉

  陈子曰夏侯太初处死生祸福之际而不动名不虚得也而遇非其时矣二子之死义乃与太初同命尚何憾乎

  王凌令狐愚毌丘俭诸葛诞

  陈子曰司马氏之祸举天下皆安之四子者独以义死岂惟魏之纯臣哉至其发不待事奋不及机逡廵就围以冀天下之有变此所以有忠愤而无逺略明于义而不知其变者也而王广亦与此祸何其悲哉

  嵇康阮籍

  陈子曰司马氏非有大功于魏也乗斯人望安之乆而窃其机耳籍康以英特之资心事荦荦宜其所甚耻也而羽翼已成虽孔孟能动之乎死生避就之际固二子之所不屑也

  司马懿司马昭司马师

  陈子曰以余论次司马氏之事魏之天下非司马氏不能安也民心要何常哉饱食以嬉不知堂厦之为适负戴而疲劳望婆娑之木而憩焉往往忘去木固不可以乆也又将安所底止乎余为之掩涕而魏书终焉

  吴武烈皇帝 长沙桓王

  陈子曰武烈自奋于小吏竟摧董卓以彼忠愤何乃进退俯仰于袁术之手汉末愚儒守文之弊盖成风矣亦所以启桓王之翻然翱翔者哉诸葛亮称刘繇王朗各据州郡论安言计动引圣人羣疑满腹众难塞胸今岁不战明年不征使孙策坐大遂并江东然自古英豪非履险知难往往不能济要之成败祸福亦相生于无穷哉

  吴大皇帝

  陈子曰初大皇不直魏武破之赤壁末年始上书称说天命魏武笑曰是儿欲顿吾炉火上耶然自是与之通矣文帝乐其称臣而遂安之故坐取荆州而植功于魏有事秭归而无后忧及吴蜀之势俨然矣于是通好而絶魏大皇之称号也汉卫尉陈震实来大皇与震歃血坛上交分天下以徐豫幽青蜀吴兖冀并梁属之汉其司州之土以函谷关为界

  会稽王景皇帝归命侯

  陈子曰大皇之立国岂有中国之志哉君臣上下画江之虑精矣其流风遗泽固足以后亾也虽微归命侯之虐宁能更张乎是以君子从其自立以着其兴废焉

  张昭周瑜

  陈子曰昔吴起与田文论功至主少国疑大臣未亲百姓未附之际吴起屈焉桓王属大皇于张昭更以周瑜遗之后瑜驰驱于颠危之际昭遂废不用何哉江东虽定而国轻矣余论次其行事使善观国者有考焉

  建安七子 孔融 陈琳 王粲 徐干 阮瑀 应玚 刘桢

  汉兴文章浑厚典雅最为近古武昭以后衰矣独刘向扬雄为能自拔也中兴班张崔蔡相望于百七八十年之间宁独其气格之非是然其词意终不近也至若建安七子之风概似矣又争效其长于曹公父子天固将以文其业耶及汉魏之际非复数子之所能文也曹公亦何便于此哉

  邓禹耿弇(附録)

  初刘伯升死光武于汉事惓惓也持节北渡河邓禹首建大策遂参宻议连兵西征关河响动当此之时其威畧至无前也赤眉延岑独足婴其锋哉帝勑使进兵连輙败禹念専任之不称以疲卒徼战不已帝赐诏曰赤眉无榖自当来东吾折棰笞之非诸将忧也冯异趣往代之禹自来归絶口不道兵事王郎之乱及更始有诏罢兵微耿弇不决帝独儿蓄之耳及平齐无一不如其言意始壮之而从诸将驱驰常出其后天下既定帝方偃武修文胶东髙宻并敦儒学弇故一将也于是自髙帝以来光武最为善保功臣者

  诸葛亮(附録)

  曹操以汉天子之令征伐四出为汉功臣孙权秉义称藩当是时心虽不可量曹逆节未暴于天下也如孔明言荆蜀之势成操之逆心或折不可折则可圗及吴诈取关羽秭归又以败孔明甚恨恨也丕既已易姓玄德中道而殒属大事于孔明而及其子焉孔明惧奉先帝遗诏不谨义不敢即安是以兵出之日天下震动而人心不忧末年渭滨之师其规为志意逺矣惓惓汉事之心对越天地鼎足之计非孔明本指也年踰五十而死岂非天哉初孔明之游学也颍川石广元徐元直孟公威等往往务精熟孔明独观其大畧及耕隆中而龎德公在焉司马德操兄事龎公孔明毎至龎公家独拜龎公床下龎公不为止孔明为丞相时许靖为太傅靖在中州有英伟称兄事颍川陈纪与陈郡袁焕平原华歆东海王朗等善于是靖老矣爱乐人物风流蔼然孔明亲为之拜玄德尝为孔明言吾周旋陈元方郑康成间毎见启告治乱之道甚悉其君臣之间始终可考者如此

  曹植(附録)

  曹操取天下于羣盗之手可以为能矣要何尝不藉汉以为名也得间遂取之是犹谓之天乎固植之所不能安也况使之嗣事哉力不足以周旋于其间茍安而成之若表而去之皆非其心也自放法度之外于事何所堪立嫡以长所从来旧矣乃足烦经营耶大业既已济困顿废辱盖亦安之而不悔然犹惓惓累疏求一出其力自效抑所谓其兄关弓射之则涕泣而道之者邪三代衰孔子之学又冺没而无传其于君臣父子兄弟之间失其本心者多矣若植者盖孔子之谓仁者也

  吕东莱答书

  某还舍近半月适此酷暑疲顿犹未甚苏此月二十五日刘国华塟须往泉溪会之因留明招数日闻月交乃为入城之行若路过内白幸遣一介至明招问某所止庶不参差也三国纪年序引及诸赞累日已详看用意髙深处亦或得其一二但大纲体制犹有未晓处序云汉曰畧魏曰书吴曰畧又云魏终不足以正天下于是为三国纪年终焉不知汉略与纪年是一书为复是两书观三国诸君赞却似迁固史法每君为纪而系赞于后者而三国纪年冠以甲子而并列汉魏吴则又似合三国为一者所谓汉昭烈魏武以下诸赞必不可系于此既并列三国之年必是通书三国事今毎君为赞必知不系于此后不知系于何处岂三国纪年之外复叙毎君之本末而系以赞耶此皆未晓之大者也汉昭烈赞论其君臣反复于天意人事之际所谓妙体本心但费诗之议却似不达时变汉统既絶昭烈安得不承之非髙祖时比也后主盖亦甚庸所以安之不疑者乃诸葛公工夫耳武侯赞论以国政归丞相甚善但谓汉侍中中书令尚书令皆宦者为之考之汉书亦不皆如此篇末王者之作天犹以为未疏哉感慨之意甚长但不若后主赞所谓天命果可畏辞严而义正也魏武赞述来歴甚当但其末舜禹之事两语未晓魏文帝两赞深味词意予夺甚有味但文帝赞意颇晦又文帝三驾伐呉谓中国庶几息肩亦未协呉武烈赞论汉末守文之弊及启桓王之翱翔甚妙下三赞亦然鄙意窃谓呉四赞尤能尽其规摹之所止殆无遗憾也龎统赞论兼弱之意甚正关羽赞亦穏但来教谓司马子长虽髙不欲学而诸赞命意及笔势而往往似之何耶因便并望见教朱元晦工夫亦谓大概如此耳吴益恭昨日得桂阳书云见今摄郡却不云摄何郡也某近日思得著书大是难事方将一意玩索完飬深求其所未至虽髙明之资与驽钝者不同然考之前作者亦须待经歴之乆岁月之晩然后下笔今及此暇时序次裒集固亦无害然亦不可不思有余不敢尽之语也人回畧此上布余悉俟续禀

  龙川集巻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龙川集巻十三

  (宋)陈亮 撰

  ○史传序

  髙士传序

  三代尚矣士之生乎其时者习有常业仕有定时利不能更其所守而不以名汩其真养性以安命修道以成德教化之渐使然也即不类不齿诗序曰人人有士君子之行当此之时士亦乌知其为髙哉周泽既衰异端并起所以贼其良心者厥端非一士之能固其所守艰矣然颜闵之徒终身陋巷朝不及夕蔬食以自如鼓琴以自娱视天下之乐举无以易此者或曰贫则无用无用则无累无累则乐余以为二子者岂诚有乐于贫贱哉由其道虽富贵可也彼其所乐者在此而不在彼也贫贱者人之所恶二子何好焉而富贵又何累故曰穷亦乐通亦乐又曰无入而不自得由此言之彼其心岂有徇于外亦岂必后世之知我哉惟其屹然立于颓波靡俗之中可以为髙矣故世之言二子者往往尊于王公而王公亦荣于见齿则夫茍一时者是果何得哉故自颜闵以来若四皓严光黄宪徐穉之流皆其信道之至者也平时不言而人化之虽不遇犹玉之在山其光辉已不可掩廹之而小应已与夫汲汲然愿为之者异矣令其遇时行道以正风俗岂不犹反手哉余歴观诸史见若此者窃有慕焉而恨当时之自閟于山林者史不得而尽载也幸其犹或载也总而为髙士传以备日覧谚曰非尔之髙我之下也将与学者尽心焉

  忠臣传序

  余读书至武庚之事何尝不为之流涕哉嗟夫忠孝者立身之大节为臣而洗君之耻父雠而子复之人之至情也度不可为不顾而为之者抑吾之情不可不伸也逆计而不为人乌知吾心生犹愧耳况卒不免于死则将借口谓何哉夫武王之伐纣也以至仁顺天命以大义拯斯民然君父不以无道贬尊则武庚视太白之旗必有不忍于此者然而未即死者犹有待也及武王既立而没嗣子幼君臣兄弟之间疑间方兴故将挟管蔡之隙以起义成败之不问姑明吾心奋而为之是以殒首而不顾余以为武庚者古之忠臣孝子也世立是非于成败故无褒而孔氏又讳而不道然则武庚之死越二千载目未之瞑也虽然武庚受之嫡嗣处义之必不可已而非有深计于后世也若翟义王陵毌丘俭诸葛诞之徒非清议之所必责俛首相随属未过也而数子者忠胆愤发视其国之倾身之危不啻不暇熟权其力趣起扶之意虽不就此其心可诬也哉作史者谓宜大书以示劝乃惟旅次之然且不免不量之讥甚遂传之叛臣语曰盖棺论乃定是可信乎昔者贯髙有言人情岂不各爱其父母妻子乎今吾三族皆已论死顾岂以王易吾亲哉然则数子之心壮矣乃其寃有甚于武庚者余悲之故列为忠臣传传信千古以兴颓俗圣人惩劝之法也

  义士传序

  昔三代之王也贤圣之君商为多敷政出令不拂民欲惇德行化以固民心虽暴如纣而民未厌商也故文王抑畏以全至德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岂不大哉至武王不忍天下之乱而卒废之虽违商而周者十室而八然商之余民睠念先王之旧泽执义以自守虽谆复喻之嚣乎其不肯顺从也而周家卒以不敢刑罚驱之不惟不敢亦其心有所愧而不忍故惟遵商之旧政以渐服其心歴三世而后帖然从周推此之时稚者已壮壮者已老老者已死耆旧强壮之民卒不肯从而从之者皆生长于周之民也可不谓义乎然犹见称顽民则周人之言也于商义矣夫伯夷叔齐孔子以为义而许之而商民之事亦详见于书夷齐是则商民不非矣夫夷齐非以一死为足以存商明君臣之义虽有圣者不可易也商民非以不肯顺从为足以拒周顾先王之德泽有以使之而弗克自已也夫义者立人之大节而爱生惮死人之情也其不以此而易彼者诚知所处矣由商而降惟东汉之治惇节义尚亷退有商之遗风故其亾也义士亦畧如之然亦可以为流涕也已若夫王蠋申包胥之伦皆非有所激而兴故特行其志而从之者不众也然使夫人气沮而胆褫则其功效岂少哉嗟夫商逺矣其名之姓氏不得详也故序存之而传夷齐以为义士首于东汉之士加详焉其它时起者附之庶乎有闻风而兴者岂徒补观覧而已哉

  谋臣传序

  昔尧舜之际専尚德化三代之王以仁政伯国以谋战国以力治乱之不同所从来异矣由汉迄今有国家者始兼而用之然德化之与仁义皆人主之躬行者也至于排难解纷则岂可不以谋而力为用哉此权智之士所以为可贵也虽然权智可贵矣行之以谲则事以办亦或以否否必不可继也故君子行权于正用智以理若庖丁之解牛是以智不劳而事迎解功已成而无后患盖五常之用智为难仁义礼信过则近厚过于智贼矣故凡列国之策士皆行穿窬而衣人之衣以自齿于编民者也此不足论论汉以来智而不贼者然亦无几故身名俱全惟张子房他皆不逮已要以排难解纷故不得而举少之虽然事固有幸不幸遇左马之笔则片谋寸长声迹焜灼史笔中絶虽有竒谋至计类郁而弗耀余甚慨焉故将章列其行事以备谋国者之覧乃取太史迁之所尝载者若张陈之徒标于巻首其它删次论列惟意之从合而曰谋臣传其竒可资以集事其贼可以戒不为无取云耳

  辩士传序

  古者兵兴使在其间夫使也者所以通两国之情释仇而约易憾而欢者也彼古人之用兵非以为得已也使而不失辞两国之民实頼之顾亦何恶哉孔子曰诵诗三百使于四方不能専对虽多亦奚以为盖曲尽人情者莫如诗达乎诗而使则道之以义开之以理广譬而约喻用能曲尽人情事无有不集者矣然则古者之使本乎曲尽人情纷拏之辩不贵也及至列国之际强弱之相形众寡之相倾一时鲜廉寡耻之徒往来乎其间摇吻鼓舌刼之以势诱之以利怒之以其所甚辱趋之以其所甚欲捭阖而钳制之以茍一时以成事者此无异于白昼而攫者也盖其原起于鬼谷子而成于仪秦当是时也相帅成风其习已胶而不可解世之所谓有道之士若孟荀庄周其立言论事犹时有辩士之风要其归以正是以无讥焉汉兴郦陆侯随辈皆以辩闻然嗜利无耻不问道理之习亦少衰矣以比古之肤使诚为有间至其辨析利害切见事情彼乌可废哉由数子以降士之肆伟辩以济人之事者不可胜数厥迹之着阙然有愧史氏之罪也故余録其可采者为辩士传又为叙古今使者之所以异而首之俾奉命以行者有考焉

  英豪録序

  今天子即位之初敌再犯邉君忧臣劳兵民死之而财用匮焉距靖康之祸于是四十载矣虽其中间尝息于和而养安之患滋大踵而为之患犹昔也起而决之则又惮乎力之不足嗟乎事势之极其难处非一日也蔡谟有言创业之事茍非上圣必繇英豪今上既圣矣而英豪之士阙乎未有闻也余甚惑焉夫天下有大变功名之机也抚其机而不有人以制之岂大变终已不得平此非天意也顾天实生之而人不知所用耳彼英豪者非即人以求用者也宁不用死耳而少贬焉不可也故饥寒迫于身视天下犹吾事也见易于庸人谓强敌可剿也信口而言惟意之为礼法之不可羁也死生祸福之不能惧也一有事焉君子小人一见而得其情是非利害之间一言而决理繁剧则庖丁之解牛也处危疑则匠石之斵鼻也盖其才智过人者逺矣然而旅出旅处而混于不可知之间娼之者谓狂而实狂者又偶似之将特自表树则夫虚张以求贾者又得而误之矣此英豪之所以困而不达而谓无人焉者非也嗟夫承平之时展才无所不用职也而困于艰难之际者独何欤且上之人亦过矣独不可策之以言而试之以事乎虽商周之于伊吕不废也废之而不务而忧无人焉者亦非也抑余闻之昔人有以千金求千里马者不得则以五百金买其骨焉不踰朞而千里马至者三何则趋其所好人之情也不得于生者见其骨犹贵之可谓诚好之矣生者之思奋固也故余备録古之英豪之行事以当千里马之骨诚想其遗风以求之今未必不有得也顾其诚好否耳盖晋武帝称安得诸葛亮者而与之共治正使九原可作盍亦思所以用之凡余所以区区于此録者夫岂徒哉夫岂徒哉

  中兴遗传序

  初龙可伯康游京师辈饮市肆方叫呼大噱赵九龄次张旁行过之雅与伯康不相识俄追止次张牵其臂迫与共饮次张之父时守官河东方以疾闻次张以实告伯康曰毋苦乃翁疾行瘳矣子可人意者为我姑少留次张不得已从之箕踞笑歌诙谐纵谑旁若无人次张固已心异一日行城外过麻村观大阅之所伯康勃然曰子亦喜射乎次张曰颇亦好之而不能精也伯康曰姑试之次张从旁取弓挟矢以兴十发而贴中者六七次张心颇自喜伯康拾矢而射一发中的矢矢相属十发亾一差者次张惊曰子射至此乎伯康曰此亦何足道千军万马头目转动不常意之所指犹望必中况此定的又何怪乎次张吐其舌不能收俄指其地而谓次张曰后三年此间非吾土子姑识之火龙骑日飞雪满天此京城破日之兆因嘻吁长叹不能自禁后三年京城失守其言皆验中原流离伯康自是不复见矣岂丧乱之际或死于兵抑有所奋而不能成也次张每念其人言则叹惜绍兴初韩世忠拒敌于淮西力颇不敌次张献言乞决淮西之水以灌敌营朝廷易其言而不之信已而敌师俄退世忠力请留战敌帅使谓曰闻南朝欲决水以灌我营我岂能落人计中次张言虽不用犹足以攻敌人之心者类如此次张尝为李丞相所辟得承务郎督府罢次张亦径归大驾南渡次张侨居阳羡故将岳飞尝隶丞相军中次张识其人于行伍言之丞相给帖补军校后为统制遇大驾巡永嘉与诸将彷徨江上莫知攸适又乏粮将谋抄掠次张闻而竟往说飞移军阳羡州给之食飞得无他而州境頼焉人有言次张生平于赵丞相者丞相喜欲用之复有譛者曰此人心志不可保使其得志必为曹操丞相疑沮而止次张度时不用屏居不出竟死昔参政周公葵屡为余言其人且曰我尝荐之朝廷诸公皆诘我子端人正士胡为余言此等狂生我因告之曰吾侪平居谈王道说诗书一日得用从容庙朝执持纪纲可也至于排难解纷仓卒万变此等殆不可少吾侪既不能辨而恶他人之能办是诬天下以无士而期国家之必不成也是乌可哉余尝大周公之言异二生之为人而惜其屈尝欲传其事而不能详因叹曰世之豪伟倜傥之士沉没于困穷不能自奋以为世用欲用而卒沮于疑忌如二生者宁有限哉然自古乱离战争之际往往竒才辈出崭然自赴功名之会如建炎绍兴之间诚亦不少虽或屈而不用用不大大或不终未四十年已有不能道其姓字者记事之文可少乎哉自是始欲纂集异闻为中兴遗传然犹恨闻见单寡欲从先生故老详求其事故先为之纂例而以渐足之其一日大臣若李纲宗泽吕頥浩赵鼎张浚其二曰大将若种师道岳飞韩世忠吴玠吴璘其三曰死节若李若水刘鞈孙傅霍安国杨邦乂其四曰死事若种师中王禀张叔夜何■〈〈卤,仌代乂〉上木下〉刘竧徐徽言其五曰能臣若陈则程昌禹郑刚中其六曰能将若曲端姚端王胜刘光世刘鋭其七曰直士若陈东欧阳澈吴若其八曰侠士若王友张所刘位其九曰辩士若邵公序祝子权汪若海其十曰义勇若孙韩葛进石竧其十一曰羣盗若李胜杨进丁进其十二曰贼臣若徐秉哲王时雍范琼合十二册而分传之总目曰中兴遗传聊以发其行事而致吾之意然其端则起于惜二生之失其传故序首及之昔司马子长周游四方纂集旧闻为史记一百三十篇其文驰骋万变使观者壮心骇目顾余何人岂能使人喜观吾文如子长哉方将旁求广集以备史氏之阙遗云耳

  二列女传

  列女杜氏永康大姓女也生而端庄且丽宣和庚子冬妖腊起所在啸聚相剽杀里有悍贼辈谒杜氏门大言曰以女遗我即不肯今族汝矣其家惊泣欲与则不忍不与祸且及言于女女曰无恐以一女易一家曷为不可待我浴而出趣具汤其家以告贼相与讙笑以俟既洛取镜抹朱粉具衫衣尽饰俄登几而立縻帛于梁而圈其下度不容冠抽之笼其首整发复冠乃死其家遑遽号激贼闻亦惊舍去呜呼学士大夫遭难不屈者万或一见焉而谓女子能之乎方杜氏之不屈以死犹未足难也独其雍容处死而不乱无异乎子路之结缨是其难也不可及已陈子曰余世家永康去杜氏不十里许余虽不及目其事大父母屡为余言如此虽古列女何以进焉余既传其事以示余友应仲实仲实因为余言宣和辛丑官军分捕贼所过乗势抄掠道永康将之缙云及境富民陈氏二女并为执植其刃于旁曰从我我妇之否者死长女不为动掠发伸颈请受刃官军斫之次女竟污焉后有谂之曰若独不能为姊所为乎次女惨然连言曰难难世之喜斥人者必曰儿女态陈杜之态亦儿女乎人之落患难而儿女者事已即纵辞自解昻然有得色视陈氏次女已愧他又何说仲实得之胡先生经仲二君谨言君子也余是以志之

  龙川集巻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龙川集巻十四

  (宋)陈亮 撰

  ○序说引

  伊洛正源书序

  濓溪周先生奋乎百世之下穷太极之藴以见圣人之心盖天民之先觉也手为太极圗以授二程先生前辈以为二程之学后更光大而所从来不诬矣横渠张先生崛起关西究心于龙德正中之地深思力行而自得之视二程为外兄弟之子而相与讲切无所不尽世以孟子比横渠而谓二程为颜子其学问之渊源顾岂茍然者西铭之书明道以为某得此意要非子厚笔力不能成也伊川之序易春秋盖其晩岁之立言以垂后者间尝谓其学者张绎曰我昔状明道之行我之道盖与明道同异时欲知我者求之于此文可也其源流之可考者如此集为之书以备日覧目曰伊洛正源书

  伊洛礼书补亾序

  吾友陈傅良君举为余言薛季宣士隆尝从湖襄间所谓袁道洁者游道洁盖及事伊川自言得伊洛礼书欲至蜀以授士隆士隆往候于蜀而道洁不果来道洁死无子不知其书今在何许伊川尝言旧修六礼已及七分及被召乃止今更一二年可成则信有其书矣道洁之所藏近是惜其书之散亡而不可见也因集其遗言中凡参考礼仪而是正其可行与不可行者以为伊洛礼书补亡庶几遗意之未冺而或者其书之尚可访也

  三先生论事録序

  昔顾子敦尝为人言欲就山间与程正叔读通典十年世之以是病先生之学者盖不独今日也夫法度不正则人极不立人极不立则仁义礼乐无所措仁义礼乐无所措则圣人之用息矣先生之学顾非求子敦之知者而为先生之徒者吾惧子敦之言遂得行乎其间因取先生兄弟与横渠相与讲明法度者録之篇首而集其平居议论附之目曰三先生论事録夫岂以为有补于先生之学顾其自警者不得不然耳

  杨龟山中庸解序

  世所传有伊川先生易传杨龟山中庸义谢上蔡论语解尹和靖孟子说胡文定春秋传谢氏之书学者知诵习之矣尹氏之书简淡不足以入世好至于是三书则非习见是经以志乎举选者盖未之读也世之儒者揭易传以与学者共之于是靡然始知所向然予以为不由大学论语及孟子中庸以达乎春秋之用宜于易未用心之地也今语孟精义既出而谢氏尹氏之书具在杨氏中庸及胡氏春秋世尚多有之而终病其未广别刋为小本以与易传并行观者宜有取焉

  春秋比事序

  春秋继四代而作者也圣人经世之志寓于属辞比事之间而读书者每患其难通其善读则曰以传考经之事迹以经考传之真伪如此则经果不可以无传矣游夏之徒胡为而不能措一词也余尝欲即经以类次其事之始末考其事以论其时庶几抱遗经以见圣人之志客有遗余以春秋总论者曰是习春秋者之秘书也余读之洒然有当于余心虽其论未能一一中的而即经类事以见其始末使圣人之志可以舍传而独考此其为志亦大矣惜其为此书之勤而卒不见其名也或曰是沈文伯之所为也文伯名棐湖州人尝为婺之校官以文字称而不闻以经称也使其非文伯也此书可不传乎使其果文伯也人固不可以浅料也因为易其名曰春秋比事锓诸木以与同志者共之

  胡仁仲遗文序

  五峯胡宏仁仲故宝文阁直学士谥文定名安国字康侯之季子也文定尝以春秋一经侍太上皇帝于讲筵又尝为之训传其学问所由来可考矣闻之诸公长者以为五峯实传文定之学比得其传文观之见其辨析精微力扶正道惓惓斯世如有隠忧发愤至于食忘而出处之义终不茍可为自尽于仁者矣其教学者以求仁终篇之中未尝不致意焉推其文以与学者共之因文以达其意庶几五峯之志未冺也

  郑景望书说序

  余闻诸张横渠曰尚书最难看盖难得胸臆如此之大若祗解文义则不难自孔安国以下为之解者殆百余家随文释义人有取焉凡帝王之所以纲理世变者盖未知其何如也永嘉郑公景望与其徒读书之余因为之说其亦异乎诸儒之说矣至其胸臆之大则公之所自知与明目者之所能知而余则姑与从事乎科举者诵之而已

  郑景望杂着序

  尚书郎郑公景望永嘉道德之望也朋友间有得其平时所与其徒考论古今之文见其议论宏博读之穷日夜不厌又欲锓木以与从事于科举者共之余因语之曰公之行已以吕申公范淳夫为法论事以贾谊陆贽为准而惓惓斯世若有隠忧则又学乎孔孟者也是直其谈论之余或昔然而今不尽然者毋乃反以累公乎其人曰茍足以移科举骫骳之文不根之论是某等之心而识者岂必以是而尽求公哉余不能禁乃取今上即位之初其所上陈丞相书以附于后余永康陈亮也

  桑泽卿诗集序

  予平生不能诗亦莫能识其浅深髙下然尝闻韩退之之论文曰纡余为妍卓荦为杰黄鲁直论长短句以为抑扬顿挫能动摇人心合是二者于诗其庶几乎至于立意精穏造语平熟始不刺人眼目自余皆不足以言诗也桑泽卿为诗百篇无一句一字刺人眼可谓用功于斯术者矣刘牢之大小百战方为名将何无忌从容坐谈而灵寳以为酷似其舅一战而胜亦略似之然终非真也泽卿试问之渭阳李靖之兵法既尽乎骨肉之间有留行则人将议其惨矣

  西铭说

  伊川先生曰西铭之为书推理以存义扩前圣所未发与孟子性善养气之论同功岂墨氏之比哉西铭明理一而分殊墨氏则二本而无分分殊之蔽私胜而失仁无分之罪兼爱而无义分立而推理一以止私胜之流仁之方也无别而迷兼爱至于无父之极义之贼也又曰西铭仁孝之道备矣须臾而不于此是不仁不孝也西铭之书先生之言昭如日星而世之学者穷究其理浅则失体深则无用是何也是未尝以身体之也今之言曰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彼其以分之次第自取尔非我心之异也取之虽异而吾心则一故曰理一而分殊以是为言则象忧亦忧象喜亦喜直应之云耳而吾心未始有忧喜也能好人能恶人直应之云耳而吾心未始有好恶也如镜纳万象过而不留者盖止于此而释氏以万法为幻化未为尽不然也将以一之而终不免于二将黜异端而终流于异端是未尝以身而体之也尝试观诸其身耳目鼻口肢体络脉森然有成列而不乱定其分于一体也一处有阙岂惟失其用而体固不完矣是理一而分殊之说也是推理存义之实也西铭之为书也干为父坤为母塞天地者吾之体也帅天地者吾之性也民为同胞而物则吾与也大君为宗子而大臣为家相也圣其合德而贤则其秀也老者视吾之亲幼者视吾之子鳏寡孤独者视吾无告之兄弟此之谓定分定其分于一体也一物而有阙岂惟不比乎义而理固不完矣故理一所以为分殊也非理一而分则殊也茍能使吾生之所固有者各当其定分而不乱是其所以为理一也至于此则栗栗危惧而已尔心广体胖而已尔栗栗危惧畏天也敬亲也心广体胖乐天也宁亲也违义者自絶也害仁者自丧也济恶者自暴也惟践形者为能尽其道也察万物之所由往能曲折以述事也穷至神之所自来能卓然以继志也隠显如一可以为无忝矣自强不息可以为匪懈矣寡欲所以敬身也养善所以广孝也自尽而有所感通则生足为法不通而无所自尽则死可无憾完其固有而归则不失其所受顺其正命而行则不失其所从达以自遂穷以自修存以自尽没以自安是其心无造次之不存无毫厘之不体周流乎定分而完具乎一理鸢飞鱼跃卓然不可掩于勿忘勿助长之间而仁孝之道平施于日用矣极吾之力至于无所用吾力然后知西铭之书先生之言昭乎其如日星也

  类次文中子引

  初文中子讲道河汾门人咸有纪焉其髙弟若董常程元仇璋盖尝参取之矣薛收姚义始缀而名之曰中说凡一百余纸无篇目巻第藏王氏家文中子亚弟凝晩始以授福郊福畤遂次为十篇各举其端二字以冠篇首又为之叙篇焉惟阮逸所注本有之至龚鼎臣得唐本于齐州李冠家则以甲乙冠篇而分篇始末皆不同又本文多与逸异然则分篇叙篇未必皆福郊福畤之旧也昔者孔氏之遗言盖集而为论语其一多论学其二多论学其三多论礼乐自记载之书未尝不以类相从也此书类次无条目故读者多厌倦余以暇日参取阮氏龚氏本正其本文以类相从次为十六篇其无条目可八与凡可畧者往往不録以为王氏正书盖文中子没于隋大业十三年五月是岁十一月唐公入关其后攀龙附鳯以翼成三百载之基业者大略尝往来河汾矣虽受经未必尽如所传而讲论不可谓无也然智不足以尽知其道而师友之义未成故朝论有所不及不然诸公岂遂忘其师者哉及陆龟蒙司空圗皮日休诸人始知好其书至本朝阮氏龚氏遂各以其所得本为之训义考其始末要皆不足以知之也独伊川程氏以为隠君子称其书胜荀扬荀扬非其伦也仲淹岂隠者哉犹未为尽仲淹者自周室之东诸侯散而不一大抵用智于寻常争利于毫末其事微浅而不足论齐威一正天下之功大矣而功利之习君子羞道焉及周道既穷吴越乃始称伯于中国春秋天子之事圣人盖有不得已焉者战国之祸惨矣保民之本反本之策君臣轻重之分仁义爵禄之辨岂其乐与圣人异哉此孟子所以通春秋之用者也故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孟子固知夫事变之极仁义之骤用而效见之易必也纪纲之畧备而民心之易安也汉髙帝之寛简而人纪頼以再立魏武之机巧而天地为之分裂者十数世此其用具之春秋着之孟子而世之君子不能通之耳故夫功用之浅深三才之去就变故之相生理数之相乘其事有不可不载其变有不可不备者往往汨于记注之书天地之经纷纷然不可以复正文中子始正之续经之作孔氏之志也世胡足以知之哉经曰天地设位圣人成能传曰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乱是以类次中说而窃有感焉淳熈乙巳十一月既望永康陈亮书

  龙川集巻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龙川集巻十五

  (宋)陈亮 撰

  ○序

  送韩子师侍郎序

  秘阁修撰韩公知婺之明年以恣行酷政民寃无告劾去去之日百姓遮府门愿留者顷刻合数千人手持牒以告摄郡事摄郡事振手止之輙直前不顾则受其牒不敢以闻明日出府相与拥车下道中至不可顿足则冒禁行城上累累不絶拜且泣下至有鎻其喉自誓于公之前者里巷小儿数十百軰罗马前且泣下君为之收泪告以君命决不应留輙柴其闗如不闻日且暮度不可止则夺刺史车置道旁以民间小舆舁至梵严精舍燃火风雪中围守之其挟舟走行阙告丞相御史者葢千数百人而未止又明日回泊通波亭乗间欲以舟去百姓又相与拥之不置溪流亦复堰断不可通乡士大夫惧蝼蚁之微不足以回天听委曲谕之且却且前乆乃曰愿公徐行天子且有诏矣公首肯之道稍开公疾驰径去后来者咎其徒之不合舍去责诮怒骂不啻仇敌呜呼大官所尊也民所信也所尊之劾如彼而所信之情如此吾亦不知公之政何如也将从智者而问之

  送丘秀州宗卿序

  嘉禾于今为辅郡德意间弗克尽孚地逺且若何使君之此行也于是乎不茍矣财有隐漏遗之民斯用裕乃欲以括隐漏为功使及先王时将安处吾于使君之行于是乎有感矣古者用民歳不过三日十一而税不立意以罔民利不喜察以导民争上下有制末作有禁兵不吾蚀缁黄不吾蠧使之各力其力以业其业休戚相同有无相通无告者得伸而况力能自逹者乎草木不戕其生而况具耳目鼻口与吾无间者乎民是用寜礼义是用兴嘉禾之民独不得与于斯时乎吾于使君之行于是乎有感矣用裕于上下交窘之时布信于法禁之所不及独无其道欤于是乎歌以送使君焉歌曰父兮母兮独古有兮

  送诸生赴补序

  今年夏进士既题名于是成均阙弟子员有司将羣四方之士而择其可者而从余游告余以行者四人耳问其不行者则曰度无道以得之往将何济问其行者则曰心知其不可得直未能免俗耳余以为不然古之君子尽其在我者以听其在命者得失非吾事也然既已应之矣而谓无心于得亦岂情也哉居者勉吾学而非以畏失也失亦何害而吾则未至也行者竭吾力而非以志得也得之固佳而吾不敢必也如是而居如是而行吾无憾矣皆曰不敢不勉已而行者曰行非居比也行都英俊之薮无非可学事者有如不得其门则终日枵然谁实食之其何以自视于居者余曰四方之英余不得而究识者有为临安校官石夫子者吾友也子往拜之虚往实归吾待子于此矣谓卢子曰子以通爽往谓陈子曰子以惇谨往谓何子曰子以开警往此子之资而非学也求学于夫子而不子告者他日吾将问之小何子徐而进曰准独遗矣余笑曰彼茍不遗夫二三子者子则何忧并以吾之所常言者而问其当否焉彼如唯唯则告之曰先生谓我不得一言则勿已五月之朔书于妥斋

  送徐子才赴富阳序

  汉法尝选所表循吏以为公卿故郡县称治然其立朝往往多不称在郡县时岂国家固自有大体而治道果不可以吏道办耶庞士元蒋公琬不屑意于郡而谋国有称焉当时以为非百里才虽诸葛孔明之论亦如此然则吏道又有出于治道之外者耶亮自十八九岁获从故老乡人游故老乡人莫余知也而陈圣嘉应仲实徐子才独以为可圣嘉之与人交仲实之自处子才之特立皆余之所愿学也晩与一世豪杰上下其论而三人者每每不能去心非直以交旧之情而已子才又其髙明竒伟者小试輙有声诸公争知之得邑辇毂下葢何足以展其游刃哉然士之侈然矜奋于一邑者非有余也技穷于此矣置不复论则志浮于事不足法也事之至者尽吾心焉事已而无留吝之意处小存大大则不遗于小此所以随所寓而常有余夫治道之与吏道又焉有二物哉今天下郡县固不可为而附辇之邑尤不易为也无名难办之费巧以取之民则将谁欺倚公而豪取之则民复何罪况上之人常不自任其责而责办于我民一有言焉则又委罪于我而彼若不与知者子才宜何以处此楚汉相距荥阳成皋间萧何至遣老弱未傅者悉诣军可谓无策矣而髙帝称其有镇国家抚百姓之功此果何说哉平时所以为民虑者甚周缓急不时之须亦为民计而已矣未尝为民虑也而行一切之政以趣办民之不揕刃于其胷者直须时耳若曰吾不忍民之至此或髙举而避之或闭目摇首以听其自作自止徒以张夫一切趣办者之势则其罪等耳此古之君子所以尝尽心于不可为之地也子羔为费宰而夫子以责子路者忧其少未堪仕耳子路乃以为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此后世英雄豪杰之所以因事增智诸儒尝若瞠乎其后而夫子平时教诏中人以上之辞也岂所以施之子羔哉徒御人以口给而已矣因吏道之曲折而得治道之大体吾独有望于子才耳能使亮自是常不去心则不必岁晏而后论定也

  送呉恭父知县序

  亮儿时闻行都有所谓太学者四方之英大抵萃焉于是新安二呉以文墨妙天下而季呉独好使酒任气空所有当摴蒱一掷不为后掷计而胜负往来輙达旦未已遇其倦时间引恶色自污不揖客径寝有儿抚一世之心然而月輙从侪軰较一日短长侪軰往往口诵心维吟哦上下记忆不少休试之夕睫不得交黎明裹饭丛入坐定心摇摇特未寜吏持题置之廊柱间羣起就视相顾无人色君独凝然遥问侪軰题谓何已则不复伫思开巻径书笔不留行率至日中輙办出则歌呼如平时更数日挂名举眼皆惊曰果呉偁也为首选者他日又曰复呉偁也侪軰率畏服之然嫉之者至于以为可杀而皆不顾计也乆之得第尉鄞江鄞并海海盗出没鬼神不可踪迹间来掠民家輙去朝廷虽宿兵不能禁君于是微布尔目盗所至輙知之单马径造捕者踵至盗惊谓神咸拱手迭足死不恨论功至不可计君不以屑意犹得京秩授饶之安仁安仁故号冷邑至则肃吏厚民薄征缓赋库不留一钱遇有急须片纸立办民熈熈田里间而商贾之至者如归江东壮县或愧焉会旁境大旱饥民什百为羣攫食偷活恶少年乗之为盗势骎骎且犯境州以为忧遣兵数百戍之富民或劝君挈家就避君奋然曰吾为令顾委命若等是谓草间求活吾寜与贼死况不必死乎籍丁壮阅之君驰马横槊于其间声势张甚邑无赖有袭旁境所为者法外出新意杀之以令皆恐惧缩颈盗不敢犯事已则自劾不报不便者从而媒孽之部使者一二攟摭出条目以诘君君慨然曰吾所为固自不应法吾不胜法吏矣方急时吾寜能计此耶今鼎镬实甘吏从旁为答之持法者犹欲掇拾其不合以罪焉龙川陈亮曰成周议能之法于是不可行矣疆圉启侮孩弄中国如无人天子赫然不欲赦之未有以属也于是且十年矣顾不能为一壮士地道耶人之有气力者亦可叹也已余以积忧多畏之余遇君为之捉手起立于其别也举酒相属叹离合之不常而毁誉之相寻而未已也已而开口大笑曰是亦何足计较哉遂行

  送叔祖主筠髙安簿序

  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自圣人常本诸人情而为是言矣其后始有为贫之说仕至于为贫而吾道奈何哉自科举之兴世之为士者往往困于一日之程文甚至于老死而或不遇义不能以自行贫不能以自为于其间得尺寸之便则亦甘心俛首而屑为之诚知夫义之所在而贫或迫其后也昔者吾之先祖葢尝一踬于科举终其身以为不足复事而自肆于杯酒之间而其仲氏则以为吾兄之志是或一道也屡挫屡奋穷且老而其志不休晩从恩科得一官冒寒为数千百里之行而无怼辞怨色葢昔者伯夷羞与乡人处而栁下惠至不以袒裼裸裎为浼事固有大异不然者各从其心之所安也夫天与人每不相值参差不齐茍非得其所以然能无几微见于颜面乎此行亦足以观公之贤矣公少而力学壮而有闻于学校间计其所得乃如此又足以见公之心固有所存而不计其得之如何也某闻尚书郎芮公刘公方将漕江外芮公固研席之旧而刘公则素厚某者大帅龚公之贤宇内所闻当不以贵贱尊卑穷达而相忘而某之师友永嘉郑公朝暮来总风宪曩固尝加惠于公矣四公天下贤者而邑僚则又有刘君子澄闻其贤旧矣而张吕二君子交口而誉道之往拜四公退与君上下其论人生赢粮千里求天下之贤者与处而或不遂此行况味良不恶度公之志可以少伸而某方谋葬公之兄不及从公以行书以寄刘公使知天下之士其穷而可叹者至于如此而部使者之权足以为时重殆不可以一律而观士也不违故旧则民不偷公见芮公倘或可以出此乎相对道旧能不慨然郑公之行徐当寄书为某寄声刘君声求气应何以教我

  送岩起叔之官序

  陈氏以财豪于乡旧矣甫五世而子孙散落往往失其所庇依其盛衰相寻于无穷岂必其人之罪哉吾叔岩起以未冠之年慨然有狭乡闾之志奋臂出游往来于江淮之东西而定居于临安者大较余三十年诸公贵人其未逹而旅处者岩起或出力以自効或终日相与嬉游不问其官崇卑一接以恩意葢既贵而能相记忆虽相忘而不见及者皆所不较也亮以是知士非有侠气者岂能奋空拳以自托其身于一世哉晩得一官将就食于广东部使者之麾下冒寒挈妻子而行问其行装则曰我固素手自奋者也然世态日异此行虽我亦忧之子尝论交于四方其何以为我地道乎亮因告之曰四方之豪俊不鄙而辱与之游者不知其几人矣然自索居以来黜陟不知书问断絶将何所指名而告语之亮又力不足者徒能浡然兴懐姑次第其语以为送行序道逢其与亮游者出以示之其藐然而无意者必非与亮游者也吾叔其勉之堂堂大国一行数千里岂无一英特知义之人乎使壮士困于泥涂则其耻有归矣淳熈六载冬十月朔永康陈亮书于恕斋

  送王仲德序

  昔祖宗盛时天下之士各以其所能自效而不暇及乎其它自后世观之而往往以为朴陋而不知此盛之极也其后文华日滋道德日茂议论日髙政事日新而天下之士已不安于平素矣众贤角立互相是非家家各称孔孟人人自为稷契立党相攻以求其说之胜最后章蔡诸人以王氏之说一之而天下靡然一望如黄茅白苇之连错矣至渡江以来天下之士始各出其所能虽更秦氏之尚同能同其谀而不能同其说也二十年之间道徳性命之说一兴迭相唱和不知其所从来后生小子读书未成句读执笔未免手颤者已能拾其遗说髙自誉道非议前軰以为不足学矣世之为高者得其机而乗愈于无史矣岂可谓史法具于此哉先主君臣惓惓汉事之心庸可没乎魏氏之代汉也得其几而不以其道变之大者也孙氏倔强江左自为一时之雄于是乎魏不足以正天下矣陈寿之志何取焉汉实有纪其体如传条章不为书也诏疏不为志也志曰汉略悲其君臣之志也魏实代汉吾以法书其诏若疏也有志其臣若子也吴与汉同彼是不嫌同体也志曰吴略着其自立也合汉魏吴而附之天下不可无正也魏终不足以正天下于是为三国纪年终焉呜呼汉之有魏魏之有晋晋之有刘石读吾书者可以知之矣

  宗室 外戚 名儒 文士 近臣 刺史 守令 名将 猛将 髙士 列女

  汉昭烈皇帝

  陈子曰诸葛亮言昔先帝败军于楚当此时曹操拊手谓天下已定然后先帝东连吴越西取巴蜀举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计而汉事将成也然后吴更违盟关羽毁败秭归蹉跌曹丕称帝其君臣反复于天意人事之际亦可悲哉方汉帝以山阳公宾于魏或曰崩昭烈抚膺大痛始议举大号尚书令刘巴主簿雅茂皆以为示天下不广前部司马费诗争之尤切其略曰殿下以曹操父子偪主簒位故羇旅万里纠合士众将以讨贼今大敌未克而先自立恐人心易疑昔髙祖与楚约先破秦者王及已入关犹逡廵不敢当况今殿下未出门庭耶昭烈以为非是左迁诗部永昌从事

  汉后主

  陈子曰以后主之庸而处阴疑于阳之际泰然安之而不疑虽诸葛亮之足任要岂后世之所谓庸主哉亮死汉事不可为矣蒋琬费祎亦相继殂谢汉氏之区区遗文犹不使之自托地上耶天命果可畏哉

  诸葛亮

  陈子曰初汉置御史大夫下丞相一等其后有侍中中书令尚书令往往以宦者为之成帝时始更用士人中兴虽置三公而台阁实専国命矣昭烈在蜀以国政归丞相其侍中中书令尚书令有所谓仆射黄门侍郎者更为辅导天子之官诸葛亮以大公之道一整纲纪明白洞达民用其情方连岁出征而平世之文未遑具举是以条章多阙非独注记之失也论者称其兵出之日天下震动而人心不忧死生成败要何足论王者之不作天犹以为未疏哉

  龎统法正

  陈子曰天下方乱刘表以同姓坐觊非望如惓惓汉事者取以驻足何名非义而况于刘璋乎当此时曹氏代汉之形成矣不取是厚其资也武王代商曰上帝临女无贰尔心统正策士也发扬蹈厉之志非太公孰当之哉

  关羽

  陈子曰余论次羽事至于禁等七军之没未尝不痛恨于吕蒙也当是时羽威震华夏许下之民负檐而立使羽舍樊襄阳乗鋭兵径进虽以曹公之雄岂能禁方张之势哉兵挫坚城之下而徐晃得行其志矣诸葛亮不可出蜀龎统法正之死天真无意于汉哉

  魏武帝

  陈子曰东汉之衰贤人君子相继就戮桓灵于是乎不君矣魏武犹藉汉以令天下岂髙光遗泽犹有存者耶法令不必尽酌之古要以必行盖当时苦于无政乆矣汉虽终禅而剪除异已不亦劳乎其子文帝有言舜禹之事吾知之矣参之是时非过论也

  魏文帝

  陈子曰世以文帝论汉孝文为过贾谊非其失君人之度余读其论至于欲使当时累息之民得阔歩髙谈无危惧之心未尝不为之三复也于是时吴蜀争帝中国庶几乎息肩矣是以在位七年而谥曰文也

  魏明帝

  陈子曰帝生数岁武帝甚异之曰我基于尔三世矣好学多识特留意法理口吃少言未尝接识朝士即位之数日独与侍中刘晔终日欵语晔出语人曰秦始皇汉孝武之俦才具微不及耳其东西征伐大营宫室之意壮矣要亦何尝拒髙堂生诸人之谏哉

  齐王 髙贵乡公 常道乡公 陈留王

  陈子曰余论次魏之本纪睹其维持王室之计矣曹爽顾足以当斯时乎王凌以齐王受制于司马懿欲更立长君其子广独曰凡举大事应本人情曹爽以骄奢失民何晏虚华不治丁毕桓邓虽并有宿望皆専竞于世加变易朝典政令数改所存虽髙事不下接民习于旧而莫之从故虽势震天下同日斩戮名士减半而百姓安之失民故也今懿情虽难量事未有逆而擢用贤能广植胜已修先朝之政令以恤民为先父子兄弟并握兵柄未易亾也魏于是不可为矣

  荀彧

  陈子曰曹公有言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矣使充此数百千年盗贼之谋死固有轻于鸿毛者何至不容文若一言乎齐威之心暴白于葵丘之会頼限于周制之不易裂耳其初管仲岂不知之而不忍天下之无伯也余论次文若事具有本末盖明于天下之大势而通古今之变者也世徒以智计归之岂其然哉岂其然哉

  荀攸

  陈子曰攸隠于智者也可以为智矣攸不能安董卓之祸汉魏之际岂其心哉以文若之力因事以导之而卒不能正也攸于是以智隠矣

  贾诩程昱郭嘉董昭

  陈子曰汉室再乱于贾诩终于董昭至于左右前后以成魏之霸业者昱嘉之谋为多而曹公尤痛惜嘉之死也

  (始诩察孝亷为郎以病免还至汧道遇叛氐同行数十人皆已就执诩曰我段公外孙也我死汝别埋我我家必厚赎我氐尽杀余人而释诩时太尉段颎威震西土而诩非其外孙也诩之智大抵如此)

  锺繇华歆王朗

  陈子曰当曹公之末年天下无复为异者矣及文帝山阳之际虽朗等皆以为魏真受命也是以甘心相之而无愧色不然身为一时儒宗岂其无耻至此乎然则吴之自立其亦差强人意也哉

  陈登田畴

  陈子曰登非自屈于曹公者其心直以为为汉耳畴卒以志义自免使登及畴时又将安所出乎以如是之资而使志士思避就之计岂不甚可惜哉

  崔琰毛玠

  陈子曰天下之厌乱乆矣故曹公之兴士无巨细咸起而附之使其听天命之所归二子之所以重魏者顾不多哉

  袁涣

  陈子曰此皆汉末守志行义之儒也而尽为曹公用彼其心岂有所利哉始涣尝慨然叹曰汉室凌迟乱无日矣茍天下扰扰逃将安之若天未丧道民以义存惟强而有礼可以庇身乎凡诸儒之所以自处者审矣而曹公亦可谓盛哉

  刘暄蒋济刘放孙资

  陈子曰以陈平之智髙祖犹忧其详于避就而缓急不知所仗也放资遂以社稷输人尚何疑乎济徒知専任之非而不知后日之至此及当其祸卒亦不能有所为也晔于其间最号为智而竟以智穷智其足恃乎

  夏侯玄季丰张缉

  陈子曰夏侯太初处死生祸福之际而不动名不虚得也而遇非其时矣二子之死义乃与太初同命尚何憾乎

  王凌令狐愚毌丘俭诸葛诞

  陈子曰司马氏之祸举天下皆安之四子者独以义死岂惟魏之纯臣哉至其发不待事奋不及机逡廵就围以冀天下之有变此所以有忠愤而无逺略明于义而不知其变者也而王广亦与此祸何其悲哉

  嵇康阮籍

  陈子曰司马氏非有大功于魏也乗斯人望安之乆而窃其机耳籍康以英特之资心事荦荦宜其所甚耻也而羽翼已成虽孔孟能动之乎死生避就之际固二子之所不屑也

  司马懿司马昭司马师

  陈子曰以余论次司马氏之事魏之天下非司马氏不能安也民心要何常哉饱食以嬉不知堂厦之为适负戴而疲劳望婆娑之木而憩焉往往忘去木固不可以乆也又将安所底止乎余为之掩涕而魏书终焉

  吴武烈皇帝 长沙桓王

  陈子曰武烈自奋于小吏竟摧董卓以彼忠愤何乃进退俯仰于袁术之手汉末愚儒守文之弊盖成风矣亦所以启桓王之翻然翱翔者哉诸葛亮称刘繇王朗各据州郡论安言计动引圣人羣疑满腹众难塞胸今岁不战明年不征使孙策坐大遂并江东然自古英豪非履险知难往往不能济要之成败祸福亦相生于无穷哉

  吴大皇帝

  陈子曰初大皇不直魏武破之赤壁末年始上书称说天命魏武笑曰是儿欲顿吾炉火上耶然自是与之通矣文帝乐其称臣而遂安之故坐取荆州而植功于魏有事秭归而无后忧及吴蜀之势俨然矣于是通好而絶魏大皇之称号也汉卫尉陈震实来大皇与震歃血坛上交分天下以徐豫幽青蜀吴兖冀并梁属之汉其司州之土以函谷关为界

  会稽王景皇帝归命侯

  陈子曰大皇之立国岂有中国之志哉君臣上下画江之虑精矣其流风遗泽固足以后亾也虽微归命侯之虐宁能更张乎是以君子从其自立以着其兴废焉

  张昭周瑜

  陈子曰昔吴起与田文论功至主少国疑大臣未亲百姓未附之际吴起屈焉桓王属大皇于张昭更以周瑜遗之后瑜驰驱于颠危之际昭遂废不用何哉江东虽定而国轻矣余论次其行事使善观国者有考焉

  建安七子 孔融 陈琳 王粲 徐干 阮瑀 应玚 刘桢

  汉兴文章浑厚典雅最为近古武昭以后衰矣独刘向扬雄为能自拔也中兴班张崔蔡相望于百七八十年之间宁独其气格之非是然其词意终不近也至若建安七子之风概似矣又争效其长于曹公父子天固将以文其业耶及汉魏之际非复数子之所能文也曹公亦何便于此哉

  邓禹耿弇(附録)

  初刘伯升死光武于汉事惓惓也持节北渡河邓禹首建大策遂参宻议连兵西征关河响动当此之时其威畧至无前也赤眉延岑独足婴其锋哉帝勑使进兵连輙败禹念専任之不称以疲卒徼战不已帝赐诏曰赤眉无榖自当来东吾折棰笞之非诸将忧也冯异趣往代之禹自来归絶口不道兵事王郎之乱及更始有诏罢兵微耿弇不决帝独儿蓄之耳及平齐无一不如其言意始壮之而从诸将驱驰常出其后天下既定帝方偃武修文胶东髙宻并敦儒学弇故一将也于是自髙帝以来光武最为善保功臣者

  诸葛亮(附録)

  曹操以汉天子之令征伐四出为汉功臣孙权秉义称藩当是时心虽不可量曹逆节未暴于天下也如孔明言荆蜀之势成操之逆心或折不可折则可圗及吴诈取关羽秭归又以败孔明甚恨恨也丕既已易姓玄德中道而殒属大事于孔明而及其子焉孔明惧奉先帝遗诏不谨义不敢即安是以兵出之日天下震动而人心不忧末年渭滨之师其规为志意逺矣惓惓汉事之心对越天地鼎足之计非孔明本指也年踰五十而死岂非天哉初孔明之游学也颍川石广元徐元直孟公威等往往务精熟孔明独观其大畧及耕隆中而龎德公在焉司马德操兄事龎公孔明毎至龎公家独拜龎公床下龎公不为止孔明为丞相时许靖为太傅靖在中州有英伟称兄事颍川陈纪与陈郡袁焕平原华歆东海王朗等善于是靖老矣爱乐人物风流蔼然孔明亲为之拜玄德尝为孔明言吾周旋陈元方郑康成间毎见启告治乱之道甚悉其君臣之间始终可考者如此

  曹植(附録)

  曹操取天下于羣盗之手可以为能矣要何尝不藉汉以为名也得间遂取之是犹谓之天乎固植之所不能安也况使之嗣事哉力不足以周旋于其间茍安而成之若表而去之皆非其心也自放法度之外于事何所堪立嫡以长所从来旧矣乃足烦经营耶大业既已济困顿废辱盖亦安之而不悔然犹惓惓累疏求一出其力自效抑所谓其兄关弓射之则涕泣而道之者邪三代衰孔子之学又冺没而无传其于君臣父子兄弟之间失其本心者多矣若植者盖孔子之谓仁者也

  吕东莱答书

  某还舍近半月适此酷暑疲顿犹未甚苏此月二十五日刘国华塟须往泉溪会之因留明招数日闻月交乃为入城之行若路过内白幸遣一介至明招问某所止庶不参差也三国纪年序引及诸赞累日已详看用意髙深处亦或得其一二但大纲体制犹有未晓处序云汉曰畧魏曰书吴曰畧又云魏终不足以正天下于是为三国纪年终焉不知汉略与纪年是一书为复是两书观三国诸君赞却似迁固史法每君为纪而系赞于后者而三国纪年冠以甲子而并列汉魏吴则又似合三国为一者所谓汉昭烈魏武以下诸赞必不可系于此既并列三国之年必是通书三国事今毎君为赞必知不系于此后不知系于何处岂三国纪年之外复叙毎君之本末而系以赞耶此皆未晓之大者也汉昭烈赞论其君臣反复于天意人事之际所谓妙体本心但费诗之议却似不达时变汉统既絶昭烈安得不承之非髙祖时比也后主盖亦甚庸所以安之不疑者乃诸葛公工夫耳武侯赞论以国政归丞相甚善但谓汉侍中中书令尚书令皆宦者为之考之汉书亦不皆如此篇末王者之作天犹以为未疏哉感慨之意甚长但不若后主赞所谓天命果可畏辞严而义正也魏武赞述来歴甚当但其末舜禹之事两语未晓魏文帝两赞深味词意予夺甚有味但文帝赞意颇晦又文帝三驾伐呉谓中国庶几息肩亦未协呉武烈赞论汉末守文之弊及启桓王之翱翔甚妙下三赞亦然鄙意窃谓呉四赞尤能尽其规摹之所止殆无遗憾也龎统赞论兼弱之意甚正关羽赞亦穏但来教谓司马子长虽髙不欲学而诸赞命意及笔势而往往似之何耶因便并望见教朱元晦工夫亦谓大概如此耳吴益恭昨日得桂阳书云见今摄郡却不云摄何郡也某近日思得著书大是难事方将一意玩索完飬深求其所未至虽髙明之资与驽钝者不同然考之前作者亦须待经歴之乆岁月之晩然后下笔今及此暇时序次裒集固亦无害然亦不可不思有余不敢尽之语也人回畧此上布余悉俟续禀

  龙川集巻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龙川集巻十三

  (宋)陈亮 撰

  ○史传序

  髙士传序

  三代尚矣士之生乎其时者习有常业仕有定时利不能更其所守而不以名汩其真养性以安命修道以成德教化之渐使然也即不类不齿诗序曰人人有士君子之行当此之时士亦乌知其为髙哉周泽既衰异端并起所以贼其良心者厥端非一士之能固其所守艰矣然颜闵之徒终身陋巷朝不及夕蔬食以自如鼓琴以自娱视天下之乐举无以易此者或曰贫则无用无用则无累无累则乐余以为二子者岂诚有乐于贫贱哉由其道虽富贵可也彼其所乐者在此而不在彼也贫贱者人之所恶二子何好焉而富贵又何累故曰穷亦乐通亦乐又曰无入而不自得由此言之彼其心岂有徇于外亦岂必后世之知我哉惟其屹然立于颓波靡俗之中可以为髙矣故世之言二子者往往尊于王公而王公亦荣于见齿则夫茍一时者是果何得哉故自颜闵以来若四皓严光黄宪徐穉之流皆其信道之至者也平时不言而人化之虽不遇犹玉之在山其光辉已不可掩廹之而小应已与夫汲汲然愿为之者异矣令其遇时行道以正风俗岂不犹反手哉余歴观诸史见若此者窃有慕焉而恨当时之自閟于山林者史不得而尽载也幸其犹或载也总而为髙士传以备日覧谚曰非尔之髙我之下也将与学者尽心焉

  忠臣传序

  余读书至武庚之事何尝不为之流涕哉嗟夫忠孝者立身之大节为臣而洗君之耻父雠而子复之人之至情也度不可为不顾而为之者抑吾之情不可不伸也逆计而不为人乌知吾心生犹愧耳况卒不免于死则将借口谓何哉夫武王之伐纣也以至仁顺天命以大义拯斯民然君父不以无道贬尊则武庚视太白之旗必有不忍于此者然而未即死者犹有待也及武王既立而没嗣子幼君臣兄弟之间疑间方兴故将挟管蔡之隙以起义成败之不问姑明吾心奋而为之是以殒首而不顾余以为武庚者古之忠臣孝子也世立是非于成败故无褒而孔氏又讳而不道然则武庚之死越二千载目未之瞑也虽然武庚受之嫡嗣处义之必不可已而非有深计于后世也若翟义王陵毌丘俭诸葛诞之徒非清议之所必责俛首相随属未过也而数子者忠胆愤发视其国之倾身之危不啻不暇熟权其力趣起扶之意虽不就此其心可诬也哉作史者谓宜大书以示劝乃惟旅次之然且不免不量之讥甚遂传之叛臣语曰盖棺论乃定是可信乎昔者贯髙有言人情岂不各爱其父母妻子乎今吾三族皆已论死顾岂以王易吾亲哉然则数子之心壮矣乃其寃有甚于武庚者余悲之故列为忠臣传传信千古以兴颓俗圣人惩劝之法也

  义士传序

  昔三代之王也贤圣之君商为多敷政出令不拂民欲惇德行化以固民心虽暴如纣而民未厌商也故文王抑畏以全至德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岂不大哉至武王不忍天下之乱而卒废之虽违商而周者十室而八然商之余民睠念先王之旧泽执义以自守虽谆复喻之嚣乎其不肯顺从也而周家卒以不敢刑罚驱之不惟不敢亦其心有所愧而不忍故惟遵商之旧政以渐服其心歴三世而后帖然从周推此之时稚者已壮壮者已老老者已死耆旧强壮之民卒不肯从而从之者皆生长于周之民也可不谓义乎然犹见称顽民则周人之言也于商义矣夫伯夷叔齐孔子以为义而许之而商民之事亦详见于书夷齐是则商民不非矣夫夷齐非以一死为足以存商明君臣之义虽有圣者不可易也商民非以不肯顺从为足以拒周顾先王之德泽有以使之而弗克自已也夫义者立人之大节而爱生惮死人之情也其不以此而易彼者诚知所处矣由商而降惟东汉之治惇节义尚亷退有商之遗风故其亾也义士亦畧如之然亦可以为流涕也已若夫王蠋申包胥之伦皆非有所激而兴故特行其志而从之者不众也然使夫人气沮而胆褫则其功效岂少哉嗟夫商逺矣其名之姓氏不得详也故序存之而传夷齐以为义士首于东汉之士加详焉其它时起者附之庶乎有闻风而兴者岂徒补观覧而已哉

  谋臣传序

  昔尧舜之际専尚德化三代之王以仁政伯国以谋战国以力治乱之不同所从来异矣由汉迄今有国家者始兼而用之然德化之与仁义皆人主之躬行者也至于排难解纷则岂可不以谋而力为用哉此权智之士所以为可贵也虽然权智可贵矣行之以谲则事以办亦或以否否必不可继也故君子行权于正用智以理若庖丁之解牛是以智不劳而事迎解功已成而无后患盖五常之用智为难仁义礼信过则近厚过于智贼矣故凡列国之策士皆行穿窬而衣人之衣以自齿于编民者也此不足论论汉以来智而不贼者然亦无几故身名俱全惟张子房他皆不逮已要以排难解纷故不得而举少之虽然事固有幸不幸遇左马之笔则片谋寸长声迹焜灼史笔中絶虽有竒谋至计类郁而弗耀余甚慨焉故将章列其行事以备谋国者之覧乃取太史迁之所尝载者若张陈之徒标于巻首其它删次论列惟意之从合而曰谋臣传其竒可资以集事其贼可以戒不为无取云耳

  辩士传序

  古者兵兴使在其间夫使也者所以通两国之情释仇而约易憾而欢者也彼古人之用兵非以为得已也使而不失辞两国之民实頼之顾亦何恶哉孔子曰诵诗三百使于四方不能専对虽多亦奚以为盖曲尽人情者莫如诗达乎诗而使则道之以义开之以理广譬而约喻用能曲尽人情事无有不集者矣然则古者之使本乎曲尽人情纷拏之辩不贵也及至列国之际强弱之相形众寡之相倾一时鲜廉寡耻之徒往来乎其间摇吻鼓舌刼之以势诱之以利怒之以其所甚辱趋之以其所甚欲捭阖而钳制之以茍一时以成事者此无异于白昼而攫者也盖其原起于鬼谷子而成于仪秦当是时也相帅成风其习已胶而不可解世之所谓有道之士若孟荀庄周其立言论事犹时有辩士之风要其归以正是以无讥焉汉兴郦陆侯随辈皆以辩闻然嗜利无耻不问道理之习亦少衰矣以比古之肤使诚为有间至其辨析利害切见事情彼乌可废哉由数子以降士之肆伟辩以济人之事者不可胜数厥迹之着阙然有愧史氏之罪也故余録其可采者为辩士传又为叙古今使者之所以异而首之俾奉命以行者有考焉

  英豪録序

  今天子即位之初敌再犯邉君忧臣劳兵民死之而财用匮焉距靖康之祸于是四十载矣虽其中间尝息于和而养安之患滋大踵而为之患犹昔也起而决之则又惮乎力之不足嗟乎事势之极其难处非一日也蔡谟有言创业之事茍非上圣必繇英豪今上既圣矣而英豪之士阙乎未有闻也余甚惑焉夫天下有大变功名之机也抚其机而不有人以制之岂大变终已不得平此非天意也顾天实生之而人不知所用耳彼英豪者非即人以求用者也宁不用死耳而少贬焉不可也故饥寒迫于身视天下犹吾事也见易于庸人谓强敌可剿也信口而言惟意之为礼法之不可羁也死生祸福之不能惧也一有事焉君子小人一见而得其情是非利害之间一言而决理繁剧则庖丁之解牛也处危疑则匠石之斵鼻也盖其才智过人者逺矣然而旅出旅处而混于不可知之间娼之者谓狂而实狂者又偶似之将特自表树则夫虚张以求贾者又得而误之矣此英豪之所以困而不达而谓无人焉者非也嗟夫承平之时展才无所不用职也而困于艰难之际者独何欤且上之人亦过矣独不可策之以言而试之以事乎虽商周之于伊吕不废也废之而不务而忧无人焉者亦非也抑余闻之昔人有以千金求千里马者不得则以五百金买其骨焉不踰朞而千里马至者三何则趋其所好人之情也不得于生者见其骨犹贵之可谓诚好之矣生者之思奋固也故余备録古之英豪之行事以当千里马之骨诚想其遗风以求之今未必不有得也顾其诚好否耳盖晋武帝称安得诸葛亮者而与之共治正使九原可作盍亦思所以用之凡余所以区区于此録者夫岂徒哉夫岂徒哉

  中兴遗传序

  初龙可伯康游京师辈饮市肆方叫呼大噱赵九龄次张旁行过之雅与伯康不相识俄追止次张牵其臂迫与共饮次张之父时守官河东方以疾闻次张以实告伯康曰毋苦乃翁疾行瘳矣子可人意者为我姑少留次张不得已从之箕踞笑歌诙谐纵谑旁若无人次张固已心异一日行城外过麻村观大阅之所伯康勃然曰子亦喜射乎次张曰颇亦好之而不能精也伯康曰姑试之次张从旁取弓挟矢以兴十发而贴中者六七次张心颇自喜伯康拾矢而射一发中的矢矢相属十发亾一差者次张惊曰子射至此乎伯康曰此亦何足道千军万马头目转动不常意之所指犹望必中况此定的又何怪乎次张吐其舌不能收俄指其地而谓次张曰后三年此间非吾土子姑识之火龙骑日飞雪满天此京城破日之兆因嘻吁长叹不能自禁后三年京城失守其言皆验中原流离伯康自是不复见矣岂丧乱之际或死于兵抑有所奋而不能成也次张每念其人言则叹惜绍兴初韩世忠拒敌于淮西力颇不敌次张献言乞决淮西之水以灌敌营朝廷易其言而不之信已而敌师俄退世忠力请留战敌帅使谓曰闻南朝欲决水以灌我营我岂能落人计中次张言虽不用犹足以攻敌人之心者类如此次张尝为李丞相所辟得承务郎督府罢次张亦径归大驾南渡次张侨居阳羡故将岳飞尝隶丞相军中次张识其人于行伍言之丞相给帖补军校后为统制遇大驾巡永嘉与诸将彷徨江上莫知攸适又乏粮将谋抄掠次张闻而竟往说飞移军阳羡州给之食飞得无他而州境頼焉人有言次张生平于赵丞相者丞相喜欲用之复有譛者曰此人心志不可保使其得志必为曹操丞相疑沮而止次张度时不用屏居不出竟死昔参政周公葵屡为余言其人且曰我尝荐之朝廷诸公皆诘我子端人正士胡为余言此等狂生我因告之曰吾侪平居谈王道说诗书一日得用从容庙朝执持纪纲可也至于排难解纷仓卒万变此等殆不可少吾侪既不能辨而恶他人之能办是诬天下以无士而期国家之必不成也是乌可哉余尝大周公之言异二生之为人而惜其屈尝欲传其事而不能详因叹曰世之豪伟倜傥之士沉没于困穷不能自奋以为世用欲用而卒沮于疑忌如二生者宁有限哉然自古乱离战争之际往往竒才辈出崭然自赴功名之会如建炎绍兴之间诚亦不少虽或屈而不用用不大大或不终未四十年已有不能道其姓字者记事之文可少乎哉自是始欲纂集异闻为中兴遗传然犹恨闻见单寡欲从先生故老详求其事故先为之纂例而以渐足之其一日大臣若李纲宗泽吕頥浩赵鼎张浚其二曰大将若种师道岳飞韩世忠吴玠吴璘其三曰死节若李若水刘鞈孙傅霍安国杨邦乂其四曰死事若种师中王禀张叔夜何■〈〈卤,仌代乂〉上木下〉刘竧徐徽言其五曰能臣若陈则程昌禹郑刚中其六曰能将若曲端姚端王胜刘光世刘鋭其七曰直士若陈东欧阳澈吴若其八曰侠士若王友张所刘位其九曰辩士若邵公序祝子权汪若海其十曰义勇若孙韩葛进石竧其十一曰羣盗若李胜杨进丁进其十二曰贼臣若徐秉哲王时雍范琼合十二册而分传之总目曰中兴遗传聊以发其行事而致吾之意然其端则起于惜二生之失其传故序首及之昔司马子长周游四方纂集旧闻为史记一百三十篇其文驰骋万变使观者壮心骇目顾余何人岂能使人喜观吾文如子长哉方将旁求广集以备史氏之阙遗云耳

  二列女传

  列女杜氏永康大姓女也生而端庄且丽宣和庚子冬妖腊起所在啸聚相剽杀里有悍贼辈谒杜氏门大言曰以女遗我即不肯今族汝矣其家惊泣欲与则不忍不与祸且及言于女女曰无恐以一女易一家曷为不可待我浴而出趣具汤其家以告贼相与讙笑以俟既洛取镜抹朱粉具衫衣尽饰俄登几而立縻帛于梁而圈其下度不容冠抽之笼其首整发复冠乃死其家遑遽号激贼闻亦惊舍去呜呼学士大夫遭难不屈者万或一见焉而谓女子能之乎方杜氏之不屈以死犹未足难也独其雍容处死而不乱无异乎子路之结缨是其难也不可及已陈子曰余世家永康去杜氏不十里许余虽不及目其事大父母屡为余言如此虽古列女何以进焉余既传其事以示余友应仲实仲实因为余言宣和辛丑官军分捕贼所过乗势抄掠道永康将之缙云及境富民陈氏二女并为执植其刃于旁曰从我我妇之否者死长女不为动掠发伸颈请受刃官军斫之次女竟污焉后有谂之曰若独不能为姊所为乎次女惨然连言曰难难世之喜斥人者必曰儿女态陈杜之态亦儿女乎人之落患难而儿女者事已即纵辞自解昻然有得色视陈氏次女已愧他又何说仲实得之胡先生经仲二君谨言君子也余是以志之

  龙川集巻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龙川集巻十四

  (宋)陈亮 撰

  ○序说引

  伊洛正源书序

  濓溪周先生奋乎百世之下穷太极之藴以见圣人之心盖天民之先觉也手为太极圗以授二程先生前辈以为二程之学后更光大而所从来不诬矣横渠张先生崛起关西究心于龙德正中之地深思力行而自得之视二程为外兄弟之子而相与讲切无所不尽世以孟子比横渠而谓二程为颜子其学问之渊源顾岂茍然者西铭之书明道以为某得此意要非子厚笔力不能成也伊川之序易春秋盖其晩岁之立言以垂后者间尝谓其学者张绎曰我昔状明道之行我之道盖与明道同异时欲知我者求之于此文可也其源流之可考者如此集为之书以备日覧目曰伊洛正源书

  伊洛礼书补亾序

  吾友陈傅良君举为余言薛季宣士隆尝从湖襄间所谓袁道洁者游道洁盖及事伊川自言得伊洛礼书欲至蜀以授士隆士隆往候于蜀而道洁不果来道洁死无子不知其书今在何许伊川尝言旧修六礼已及七分及被召乃止今更一二年可成则信有其书矣道洁之所藏近是惜其书之散亡而不可见也因集其遗言中凡参考礼仪而是正其可行与不可行者以为伊洛礼书补亡庶几遗意之未冺而或者其书之尚可访也

  三先生论事録序

  昔顾子敦尝为人言欲就山间与程正叔读通典十年世之以是病先生之学者盖不独今日也夫法度不正则人极不立人极不立则仁义礼乐无所措仁义礼乐无所措则圣人之用息矣先生之学顾非求子敦之知者而为先生之徒者吾惧子敦之言遂得行乎其间因取先生兄弟与横渠相与讲明法度者録之篇首而集其平居议论附之目曰三先生论事録夫岂以为有补于先生之学顾其自警者不得不然耳

  杨龟山中庸解序

  世所传有伊川先生易传杨龟山中庸义谢上蔡论语解尹和靖孟子说胡文定春秋传谢氏之书学者知诵习之矣尹氏之书简淡不足以入世好至于是三书则非习见是经以志乎举选者盖未之读也世之儒者揭易传以与学者共之于是靡然始知所向然予以为不由大学论语及孟子中庸以达乎春秋之用宜于易未用心之地也今语孟精义既出而谢氏尹氏之书具在杨氏中庸及胡氏春秋世尚多有之而终病其未广别刋为小本以与易传并行观者宜有取焉

  春秋比事序

  春秋继四代而作者也圣人经世之志寓于属辞比事之间而读书者每患其难通其善读则曰以传考经之事迹以经考传之真伪如此则经果不可以无传矣游夏之徒胡为而不能措一词也余尝欲即经以类次其事之始末考其事以论其时庶几抱遗经以见圣人之志客有遗余以春秋总论者曰是习春秋者之秘书也余读之洒然有当于余心虽其论未能一一中的而即经类事以见其始末使圣人之志可以舍传而独考此其为志亦大矣惜其为此书之勤而卒不见其名也或曰是沈文伯之所为也文伯名棐湖州人尝为婺之校官以文字称而不闻以经称也使其非文伯也此书可不传乎使其果文伯也人固不可以浅料也因为易其名曰春秋比事锓诸木以与同志者共之

  胡仁仲遗文序

  五峯胡宏仁仲故宝文阁直学士谥文定名安国字康侯之季子也文定尝以春秋一经侍太上皇帝于讲筵又尝为之训传其学问所由来可考矣闻之诸公长者以为五峯实传文定之学比得其传文观之见其辨析精微力扶正道惓惓斯世如有隠忧发愤至于食忘而出处之义终不茍可为自尽于仁者矣其教学者以求仁终篇之中未尝不致意焉推其文以与学者共之因文以达其意庶几五峯之志未冺也

  郑景望书说序

  余闻诸张横渠曰尚书最难看盖难得胸臆如此之大若祗解文义则不难自孔安国以下为之解者殆百余家随文释义人有取焉凡帝王之所以纲理世变者盖未知其何如也永嘉郑公景望与其徒读书之余因为之说其亦异乎诸儒之说矣至其胸臆之大则公之所自知与明目者之所能知而余则姑与从事乎科举者诵之而已

  郑景望杂着序

  尚书郎郑公景望永嘉道德之望也朋友间有得其平时所与其徒考论古今之文见其议论宏博读之穷日夜不厌又欲锓木以与从事于科举者共之余因语之曰公之行已以吕申公范淳夫为法论事以贾谊陆贽为准而惓惓斯世若有隠忧则又学乎孔孟者也是直其谈论之余或昔然而今不尽然者毋乃反以累公乎其人曰茍足以移科举骫骳之文不根之论是某等之心而识者岂必以是而尽求公哉余不能禁乃取今上即位之初其所上陈丞相书以附于后余永康陈亮也

  桑泽卿诗集序

  予平生不能诗亦莫能识其浅深髙下然尝闻韩退之之论文曰纡余为妍卓荦为杰黄鲁直论长短句以为抑扬顿挫能动摇人心合是二者于诗其庶几乎至于立意精穏造语平熟始不刺人眼目自余皆不足以言诗也桑泽卿为诗百篇无一句一字刺人眼可谓用功于斯术者矣刘牢之大小百战方为名将何无忌从容坐谈而灵寳以为酷似其舅一战而胜亦略似之然终非真也泽卿试问之渭阳李靖之兵法既尽乎骨肉之间有留行则人将议其惨矣

  西铭说

  伊川先生曰西铭之为书推理以存义扩前圣所未发与孟子性善养气之论同功岂墨氏之比哉西铭明理一而分殊墨氏则二本而无分分殊之蔽私胜而失仁无分之罪兼爱而无义分立而推理一以止私胜之流仁之方也无别而迷兼爱至于无父之极义之贼也又曰西铭仁孝之道备矣须臾而不于此是不仁不孝也西铭之书先生之言昭如日星而世之学者穷究其理浅则失体深则无用是何也是未尝以身体之也今之言曰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彼其以分之次第自取尔非我心之异也取之虽异而吾心则一故曰理一而分殊以是为言则象忧亦忧象喜亦喜直应之云耳而吾心未始有忧喜也能好人能恶人直应之云耳而吾心未始有好恶也如镜纳万象过而不留者盖止于此而释氏以万法为幻化未为尽不然也将以一之而终不免于二将黜异端而终流于异端是未尝以身而体之也尝试观诸其身耳目鼻口肢体络脉森然有成列而不乱定其分于一体也一处有阙岂惟失其用而体固不完矣是理一而分殊之说也是推理存义之实也西铭之为书也干为父坤为母塞天地者吾之体也帅天地者吾之性也民为同胞而物则吾与也大君为宗子而大臣为家相也圣其合德而贤则其秀也老者视吾之亲幼者视吾之子鳏寡孤独者视吾无告之兄弟此之谓定分定其分于一体也一物而有阙岂惟不比乎义而理固不完矣故理一所以为分殊也非理一而分则殊也茍能使吾生之所固有者各当其定分而不乱是其所以为理一也至于此则栗栗危惧而已尔心广体胖而已尔栗栗危惧畏天也敬亲也心广体胖乐天也宁亲也违义者自絶也害仁者自丧也济恶者自暴也惟践形者为能尽其道也察万物之所由往能曲折以述事也穷至神之所自来能卓然以继志也隠显如一可以为无忝矣自强不息可以为匪懈矣寡欲所以敬身也养善所以广孝也自尽而有所感通则生足为法不通而无所自尽则死可无憾完其固有而归则不失其所受顺其正命而行则不失其所从达以自遂穷以自修存以自尽没以自安是其心无造次之不存无毫厘之不体周流乎定分而完具乎一理鸢飞鱼跃卓然不可掩于勿忘勿助长之间而仁孝之道平施于日用矣极吾之力至于无所用吾力然后知西铭之书先生之言昭乎其如日星也

  类次文中子引

  初文中子讲道河汾门人咸有纪焉其髙弟若董常程元仇璋盖尝参取之矣薛收姚义始缀而名之曰中说凡一百余纸无篇目巻第藏王氏家文中子亚弟凝晩始以授福郊福畤遂次为十篇各举其端二字以冠篇首又为之叙篇焉惟阮逸所注本有之至龚鼎臣得唐本于齐州李冠家则以甲乙冠篇而分篇始末皆不同又本文多与逸异然则分篇叙篇未必皆福郊福畤之旧也昔者孔氏之遗言盖集而为论语其一多论学其二多论学其三多论礼乐自记载之书未尝不以类相从也此书类次无条目故读者多厌倦余以暇日参取阮氏龚氏本正其本文以类相从次为十六篇其无条目可八与凡可畧者往往不録以为王氏正书盖文中子没于隋大业十三年五月是岁十一月唐公入关其后攀龙附鳯以翼成三百载之基业者大略尝往来河汾矣虽受经未必尽如所传而讲论不可谓无也然智不足以尽知其道而师友之义未成故朝论有所不及不然诸公岂遂忘其师者哉及陆龟蒙司空圗皮日休诸人始知好其书至本朝阮氏龚氏遂各以其所得本为之训义考其始末要皆不足以知之也独伊川程氏以为隠君子称其书胜荀扬荀扬非其伦也仲淹岂隠者哉犹未为尽仲淹者自周室之东诸侯散而不一大抵用智于寻常争利于毫末其事微浅而不足论齐威一正天下之功大矣而功利之习君子羞道焉及周道既穷吴越乃始称伯于中国春秋天子之事圣人盖有不得已焉者战国之祸惨矣保民之本反本之策君臣轻重之分仁义爵禄之辨岂其乐与圣人异哉此孟子所以通春秋之用者也故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孟子固知夫事变之极仁义之骤用而效见之易必也纪纲之畧备而民心之易安也汉髙帝之寛简而人纪頼以再立魏武之机巧而天地为之分裂者十数世此其用具之春秋着之孟子而世之君子不能通之耳故夫功用之浅深三才之去就变故之相生理数之相乘其事有不可不载其变有不可不备者往往汨于记注之书天地之经纷纷然不可以复正文中子始正之续经之作孔氏之志也世胡足以知之哉经曰天地设位圣人成能传曰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乱是以类次中说而窃有感焉淳熈乙巳十一月既望永康陈亮书

  龙川集巻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龙川集巻十五

  (宋)陈亮 撰

  ○序

  送韩子师侍郎序

  秘阁修撰韩公知婺之明年以恣行酷政民寃无告劾去去之日百姓遮府门愿留者顷刻合数千人手持牒以告摄郡事摄郡事振手止之輙直前不顾则受其牒不敢以闻明日出府相与拥车下道中至不可顿足则冒禁行城上累累不絶拜且泣下至有鎻其喉自誓于公之前者里巷小儿数十百軰罗马前且泣下君为之收泪告以君命决不应留輙柴其闗如不闻日且暮度不可止则夺刺史车置道旁以民间小舆舁至梵严精舍燃火风雪中围守之其挟舟走行阙告丞相御史者葢千数百人而未止又明日回泊通波亭乗间欲以舟去百姓又相与拥之不置溪流亦复堰断不可通乡士大夫惧蝼蚁之微不足以回天听委曲谕之且却且前乆乃曰愿公徐行天子且有诏矣公首肯之道稍开公疾驰径去后来者咎其徒之不合舍去责诮怒骂不啻仇敌呜呼大官所尊也民所信也所尊之劾如彼而所信之情如此吾亦不知公之政何如也将从智者而问之

  送丘秀州宗卿序

  嘉禾于今为辅郡德意间弗克尽孚地逺且若何使君之此行也于是乎不茍矣财有隐漏遗之民斯用裕乃欲以括隐漏为功使及先王时将安处吾于使君之行于是乎有感矣古者用民歳不过三日十一而税不立意以罔民利不喜察以导民争上下有制末作有禁兵不吾蚀缁黄不吾蠧使之各力其力以业其业休戚相同有无相通无告者得伸而况力能自逹者乎草木不戕其生而况具耳目鼻口与吾无间者乎民是用寜礼义是用兴嘉禾之民独不得与于斯时乎吾于使君之行于是乎有感矣用裕于上下交窘之时布信于法禁之所不及独无其道欤于是乎歌以送使君焉歌曰父兮母兮独古有兮

  送诸生赴补序

  今年夏进士既题名于是成均阙弟子员有司将羣四方之士而择其可者而从余游告余以行者四人耳问其不行者则曰度无道以得之往将何济问其行者则曰心知其不可得直未能免俗耳余以为不然古之君子尽其在我者以听其在命者得失非吾事也然既已应之矣而谓无心于得亦岂情也哉居者勉吾学而非以畏失也失亦何害而吾则未至也行者竭吾力而非以志得也得之固佳而吾不敢必也如是而居如是而行吾无憾矣皆曰不敢不勉已而行者曰行非居比也行都英俊之薮无非可学事者有如不得其门则终日枵然谁实食之其何以自视于居者余曰四方之英余不得而究识者有为临安校官石夫子者吾友也子往拜之虚往实归吾待子于此矣谓卢子曰子以通爽往谓陈子曰子以惇谨往谓何子曰子以开警往此子之资而非学也求学于夫子而不子告者他日吾将问之小何子徐而进曰准独遗矣余笑曰彼茍不遗夫二三子者子则何忧并以吾之所常言者而问其当否焉彼如唯唯则告之曰先生谓我不得一言则勿已五月之朔书于妥斋

  送徐子才赴富阳序

  汉法尝选所表循吏以为公卿故郡县称治然其立朝往往多不称在郡县时岂国家固自有大体而治道果不可以吏道办耶庞士元蒋公琬不屑意于郡而谋国有称焉当时以为非百里才虽诸葛孔明之论亦如此然则吏道又有出于治道之外者耶亮自十八九岁获从故老乡人游故老乡人莫余知也而陈圣嘉应仲实徐子才独以为可圣嘉之与人交仲实之自处子才之特立皆余之所愿学也晩与一世豪杰上下其论而三人者每每不能去心非直以交旧之情而已子才又其髙明竒伟者小试輙有声诸公争知之得邑辇毂下葢何足以展其游刃哉然士之侈然矜奋于一邑者非有余也技穷于此矣置不复论则志浮于事不足法也事之至者尽吾心焉事已而无留吝之意处小存大大则不遗于小此所以随所寓而常有余夫治道之与吏道又焉有二物哉今天下郡县固不可为而附辇之邑尤不易为也无名难办之费巧以取之民则将谁欺倚公而豪取之则民复何罪况上之人常不自任其责而责办于我民一有言焉则又委罪于我而彼若不与知者子才宜何以处此楚汉相距荥阳成皋间萧何至遣老弱未傅者悉诣军可谓无策矣而髙帝称其有镇国家抚百姓之功此果何说哉平时所以为民虑者甚周缓急不时之须亦为民计而已矣未尝为民虑也而行一切之政以趣办民之不揕刃于其胷者直须时耳若曰吾不忍民之至此或髙举而避之或闭目摇首以听其自作自止徒以张夫一切趣办者之势则其罪等耳此古之君子所以尝尽心于不可为之地也子羔为费宰而夫子以责子路者忧其少未堪仕耳子路乃以为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此后世英雄豪杰之所以因事增智诸儒尝若瞠乎其后而夫子平时教诏中人以上之辞也岂所以施之子羔哉徒御人以口给而已矣因吏道之曲折而得治道之大体吾独有望于子才耳能使亮自是常不去心则不必岁晏而后论定也

  送呉恭父知县序

  亮儿时闻行都有所谓太学者四方之英大抵萃焉于是新安二呉以文墨妙天下而季呉独好使酒任气空所有当摴蒱一掷不为后掷计而胜负往来輙达旦未已遇其倦时间引恶色自污不揖客径寝有儿抚一世之心然而月輙从侪軰较一日短长侪軰往往口诵心维吟哦上下记忆不少休试之夕睫不得交黎明裹饭丛入坐定心摇摇特未寜吏持题置之廊柱间羣起就视相顾无人色君独凝然遥问侪軰题谓何已则不复伫思开巻径书笔不留行率至日中輙办出则歌呼如平时更数日挂名举眼皆惊曰果呉偁也为首选者他日又曰复呉偁也侪軰率畏服之然嫉之者至于以为可杀而皆不顾计也乆之得第尉鄞江鄞并海海盗出没鬼神不可踪迹间来掠民家輙去朝廷虽宿兵不能禁君于是微布尔目盗所至輙知之单马径造捕者踵至盗惊谓神咸拱手迭足死不恨论功至不可计君不以屑意犹得京秩授饶之安仁安仁故号冷邑至则肃吏厚民薄征缓赋库不留一钱遇有急须片纸立办民熈熈田里间而商贾之至者如归江东壮县或愧焉会旁境大旱饥民什百为羣攫食偷活恶少年乗之为盗势骎骎且犯境州以为忧遣兵数百戍之富民或劝君挈家就避君奋然曰吾为令顾委命若等是谓草间求活吾寜与贼死况不必死乎籍丁壮阅之君驰马横槊于其间声势张甚邑无赖有袭旁境所为者法外出新意杀之以令皆恐惧缩颈盗不敢犯事已则自劾不报不便者从而媒孽之部使者一二攟摭出条目以诘君君慨然曰吾所为固自不应法吾不胜法吏矣方急时吾寜能计此耶今鼎镬实甘吏从旁为答之持法者犹欲掇拾其不合以罪焉龙川陈亮曰成周议能之法于是不可行矣疆圉启侮孩弄中国如无人天子赫然不欲赦之未有以属也于是且十年矣顾不能为一壮士地道耶人之有气力者亦可叹也已余以积忧多畏之余遇君为之捉手起立于其别也举酒相属叹离合之不常而毁誉之相寻而未已也已而开口大笑曰是亦何足计较哉遂行

  送叔祖主筠髙安簿序

  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自圣人常本诸人情而为是言矣其后始有为贫之说仕至于为贫而吾道奈何哉自科举之兴世之为士者往往困于一日之程文甚至于老死而或不遇义不能以自行贫不能以自为于其间得尺寸之便则亦甘心俛首而屑为之诚知夫义之所在而贫或迫其后也昔者吾之先祖葢尝一踬于科举终其身以为不足复事而自肆于杯酒之间而其仲氏则以为吾兄之志是或一道也屡挫屡奋穷且老而其志不休晩从恩科得一官冒寒为数千百里之行而无怼辞怨色葢昔者伯夷羞与乡人处而栁下惠至不以袒裼裸裎为浼事固有大异不然者各从其心之所安也夫天与人每不相值参差不齐茍非得其所以然能无几微见于颜面乎此行亦足以观公之贤矣公少而力学壮而有闻于学校间计其所得乃如此又足以见公之心固有所存而不计其得之如何也某闻尚书郎芮公刘公方将漕江外芮公固研席之旧而刘公则素厚某者大帅龚公之贤宇内所闻当不以贵贱尊卑穷达而相忘而某之师友永嘉郑公朝暮来总风宪曩固尝加惠于公矣四公天下贤者而邑僚则又有刘君子澄闻其贤旧矣而张吕二君子交口而誉道之往拜四公退与君上下其论人生赢粮千里求天下之贤者与处而或不遂此行况味良不恶度公之志可以少伸而某方谋葬公之兄不及从公以行书以寄刘公使知天下之士其穷而可叹者至于如此而部使者之权足以为时重殆不可以一律而观士也不违故旧则民不偷公见芮公倘或可以出此乎相对道旧能不慨然郑公之行徐当寄书为某寄声刘君声求气应何以教我

  送岩起叔之官序

  陈氏以财豪于乡旧矣甫五世而子孙散落往往失其所庇依其盛衰相寻于无穷岂必其人之罪哉吾叔岩起以未冠之年慨然有狭乡闾之志奋臂出游往来于江淮之东西而定居于临安者大较余三十年诸公贵人其未逹而旅处者岩起或出力以自効或终日相与嬉游不问其官崇卑一接以恩意葢既贵而能相记忆虽相忘而不见及者皆所不较也亮以是知士非有侠气者岂能奋空拳以自托其身于一世哉晩得一官将就食于广东部使者之麾下冒寒挈妻子而行问其行装则曰我固素手自奋者也然世态日异此行虽我亦忧之子尝论交于四方其何以为我地道乎亮因告之曰四方之豪俊不鄙而辱与之游者不知其几人矣然自索居以来黜陟不知书问断絶将何所指名而告语之亮又力不足者徒能浡然兴懐姑次第其语以为送行序道逢其与亮游者出以示之其藐然而无意者必非与亮游者也吾叔其勉之堂堂大国一行数千里岂无一英特知义之人乎使壮士困于泥涂则其耻有归矣淳熈六载冬十月朔永康陈亮书于恕斋

  送王仲德序

  昔祖宗盛时天下之士各以其所能自效而不暇及乎其它自后世观之而往往以为朴陋而不知此盛之极也其后文华日滋道德日茂议论日髙政事日新而天下之士已不安于平素矣众贤角立互相是非家家各称孔孟人人自为稷契立党相攻以求其说之胜最后章蔡诸人以王氏之说一之而天下靡然一望如黄茅白苇之连错矣至渡江以来天下之士始各出其所能虽更秦氏之尚同能同其谀而不能同其说也二十年之间道徳性命之说一兴迭相唱和不知其所从来后生小子读书未成句读执笔未免手颤者已能拾其遗说髙自誉道非议前軰以为不足学矣世之为高者得其机而乗之以圣人之道为尽在我以天下之事无所不能能麾其后生以自为髙而本无有者使惟已之向而后欲尽天下之说一取而教之顽然以人师自命虽圣天子建极于上天下之士犹知所守吾深惑夫治世之安有此事乎而终惧其流之未易禁也王仲德于亮为邻人少有俊才不自满足翻然往从叶正则学问尽交永嘉之俊造而犹未以为足也又将从正则于呉门以毕其业葢其学日进而未可量其所成就夫岂独异于后生之为高者虽顽然以人师自命者不能衒之而使移也亮老矣将赖其邻以自强于其行也为说以先之其归也必有以复我

  送呉允成运干序

  往三十年时亮初有识知犹记为士者必以文章行义自名居官者必以政事书判自显各务其实而极其所至人各有能有不能卒亦不敢强也自道德性命之说一兴而寻常烂熟无所能解之人自托于其间以端悫静深为体以徐行缓语为用务为不可穷测以葢其所无一艺一能皆以为不足自通于圣人之道也于是天下之士始丧其所有而不知适从矣为士者耻言文章行义而曰尽心知性居官者耻言政事书判而曰学道爱人相蒙相欺以尽废天下之实则亦终于百事不理而已及其徒既衰而异时熟视不平者合力共攻之无须之祸滥及平人固其所自取者而出反之惨乃至此乎三山呉允成少以气自豪出手取科目随輙得之来尉永康遇事风生一日枉车过余讲客主之礼若见所畏且语余子所交皆一世老苍至等軰已是第三四行人叶同年为我言如此我家世以官为家者也我父自力于官事而与世为忤子盍为我诵数前闻而言其所以致此者余惘然失叹意以为虽知所从来而不敢言也自是相与往来如旧故纵谀其所长以暴白于一时虽老于吏道者亦知敬其人文章行义政事书判并举兼能而不可掩而道徳性命之说正自不相妨也于其中间余受无须之祸尤惨而允成亦深察余心左右扶持虽惨不至于极以此犹相欢而无间也及其去永康余将叙其本末以累其行李而多病因循念之耿耿后三年始克为之盖新天子龙飞之十二月九日也而允成方俛首于将漕糟丘之职若新为吏者其志向岂有穷哉

  赠武川陈童子序

  童子以记诵为能少壮以学识为本老成以徳业为重年运而往则所该愈广所求愈众穷天地之运极古今之变无非吾身不可阙之事也故君子之道不以其所已能者为足而尝以其未能者为歉一日课一日之功月异而岁不同孜孜矻矻死而后已自吾圣人及若后世之贤智君子骚人墨客凡所以告语童子者辞虽各出其所长而大槩不过此矣若余少而昏蒙长不知勉未老而颓惰如七八十岁人者此天地之弃物而何以语童子哉童子之资禀特异而犹记畴昔之所闻所见其畧之可言者葢阙党童子圣人既与之周旋矣以其求速自见者而有疑于异时之逺到故孺悲则辞而不见将以警策之也后世诸贤其于童子岂能有此财成辅相之道哉而况若余者乎童子行矣竒妙英发不极其所到未可止也落华收实异时相与诵之

  赠楼应元序

  往二十五年时余方学为语言求以自见于世凡世人之文章无巨细必求观之尝得诗文数纸清丽不凡近而所以鸣其穷者亦甚至曰是楼君民范之所作也已而又识其人于路西陈氏端愿自戢敛若不与一世较是非长短者余心念之其后二十年有衰绖而奉书过余于萧寺发而读之善自道说其所能亹亹然将争长于士林中则曰是民范之子也民范今死矣嗟乎伸民范之屈者其殆是乎留与共学者一年而后去三四年间时节必一来出其文方进而未已者也且言身穷不足恤有母无以为飬则不如无生矣况欲卒业以终父之志乎余悲之夫一有一无天之所为也裒多增寡人道之所以成乎天也圣人之惓惓于仁义云者又从而疏其义曰若何而为仁若何而为义非以空言动人也人道固如此耳余每为人言之而吾友戴溪少望独以为财者人之命而欲以空言刼取之其道为甚左余又悲之而不能解也虽然少望之言真切而近人情然而期人者未免乎薄也若余之所以为楼子计者非不知少望之言为可亦期人以厚而已矣

  赠术者宣颠序

  宣颠论命多竒中而不出于乡闾彼初不知当今公卿之为何人执政侍从之为何官人之善恶时之向背皆所不知也余闻其论余命之祸福多矣而不识其人一日欵门谓余命来年当稍异于旧余因以朝之贵人及平生故旧之命俾推之言其祸福多与吾侪之私意合独论罗春伯章徳懋叶正则必作宰相彼未识宰相之为何官而其言若此亦异矣中不中皆未可知而天运果能与人意合乎又自言岁之十月必死不死亦止活五年俾其子持以为验余为书之而叶正则偶然过门一见而笑曰世寜有是事而子信之乎余以为人自分必死而独靳于一言亦大非人情矣

  赠术者戴生序

  括苍刘梦求未尝得邵氏先天数而知人休咎如数一二说人冥昧中事如烛照而面诘也或曰有术或曰是有神焉余皆不得而知要之先事者独得无感于此乎刘术行于三衢今遂为衢人士大夫之过衢者以不问梦求易卦为恨余闻有戴姓童姓之在衢者得梦求之术而精焉戴生挟其术寓于外家余与郑景元招而问之其言目前事殊骇人听至论其逺者多为余言禹孟子事夫大禹之功孟子之德业余平生之梦寐在焉而恨其身之不可企也神以是而戏我乎亦戴生窃有闻焉而见戏乎一家小大皆欲从生问祸福而生乃欲与余论一纪事恐其见戏之过则余无以堪也姑以余字先焉士大夫之欲从而问一纪半纪者皆当留字于此以为信

  后杜应氏宗谱序

  应自周武王之子封于应以国为氏其子孙散处殽函瀍洛世业有光汉有曰曜隐淮南山时称商山四皓不如淮阳一老曰邵笃学博览着汉官仪删定律令献帝朝拜太尉魏有曰玚璩昆季并以文学贵显三入承明宋有曰文臣任中散大夫右文殿修撰随髙宗南渡占籍永康遂为永康人子子和登孝宗淳熈中进士第题诗有三红之句时号三红秀才刺郡至观察使掌中军都督府事其子赘居东阳葛府传二世至大六讳庄同兄大五讲书始自葛府复永康大五居县西三里头大六赘居后杜杜氏生二子文中文正行曾曾传端端传昌泝自中散东迁凡七世士珪则端行字徳璋登宋咸平中解榜官至广东亷访司副以才名著称尝恸其先世汴谱无闻且惧来裔迷厥所出乃肇自中散至大六凡五世又断自大六为后杜始祖至昌一凡若干世定为一帙本末源流凿凿不紊可谓尊祖烈矣间征余序其首简余惟世系之不明乆矣昔唐贞观中诏温彦博等撰氏族首皇族次外戚而黄门侍郎崔氏干为第三凡二百九十三姓千六百九十一家降及五季旧本残缺虽有谱如无也世之愚不肖昧其先世往往妄引贵族名贤以为之宗生悖其亲死诬其祖良可悲夫今应氏之谱尊卑奠昭穆明簪绂光联克称厥后所载者皆耳目亲击岂以杜正伦郭崇韬前车之覆当戒耶有椑益于名教尚矣夫表功德厚亲族制婚姻明人伦皆谱乎寓其可轻而忽之哉余故序之匪徒为士珪告且以为应氏后人式云

  龙川集巻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龙川集巻十六

  (宋)陈亮 撰

  ○记

  笏记

  寤寐英贤帝心如渴侥觎富贵士气若登冀十五之得人而千一之遇主叨逢则幸报称谓何恭惟皇帝陛下日照天临海涵地负朋来济济各自奋于明时网设恢恢不遐遗于片善矧咸奔走翕受敷施臣等牵连得书徒采语言之小异次第就役孰输筋力之小劳仰戴深仁俯惭微分

  信州永丰县社坛记

  天子祭天地诸侯祭境内名山大川故郊者天子之所専而社则逹于侯国无问国之大小虽附庸亦莫不有社示有所尊也知所尊则知所敬知所敬则仁爱恻怛之心油然而生矣南面以临其民而无仁爱恻怛之心是尚可以为国哉罢侯置守则郡邑之有社固守令之所以起仁敬者也坛壝茍具而心不加焉则民失所依矣吾友潘友文文叔之始作永丰也谒社而坛几于圮其旁之屋废不复构无以共祀事顾瞻不寜即命工役整治其坛一如法式而为屋若干楹于其旁髙明邃宻严饬备具是真知所尊矣稼轩辛幼安以为文叔爱其民如古循吏而诸公犹诘其验幼安以为役法之弊民不肯受役至破家而不顾永丰之民往往乞及今令在时就役是孰使之然哉文叔故中书舍人讳良贵之诸孙少从张南轩吕东莱学歩趋必则焉而又方卒业于朱晦庵是世所谓三君子者临民而有父母之心固其家法当如此余过永丰道上行数十里而民无异词及见文叔则歉然自道说其不能民与文叔皆可无憾矣谓余为三君子所厚当得文以记修社之本末余诚有愧世之务趣办以为能者故道郡邑之所以有社而文叔之起其诚爱如此并以谂当涂之有力者云

  义乌县减酒额记

  义乌尉赵君师日以书来曰邑之课额惟酒为重岁之二月至于八月煑酒以四百石为率为缗钱八千六百有竒余为清酒犹四千八百缗干道初有宰驱八乡牙柜列之市肆商贾争来■〈酉隺〉酤倍入既贡其余于郡又增岁额一百石及市易者交病而官听其便独酒额如故逋负岁积以至于不可计官不得脱而吏就黥者相望淳熈十有二载今资政殿大学士李公之镇是邦也究心民隐诸邑之利病莫不毕逹师日实具本末以告公恻然曰民何以堪乎吾尝备数政地日接玉音未尝一日不在民也使一县至此而若不闻吾为负其上矣立命减煑酒额一百石每石为减旧额一缗清酒月减二百缗又蠲其旧逋几万缗一邑自是获苏官逃其责而民安焉酒额岁不亏一钱而郡县交便之公之盛徳在民为甚深邑民将立公生祠于星祠之东而朝暮奉事师日在邑僚之底而获于大惠不勒其事于石乌保异时之额不增非所以相我公之惠于无穷也愿属笔于吾子以谂来者亮窃叹■〈酉隺〉酤之兴本以佐军旅之用而其实则使民不得自便于酒犹未戾于古者禁民饮之义也其后设计巧取而始専于利矣今郡县之利括之殆尽能者无所用其力惟酒为可措手而一县之计实在焉又从而括之则县不可为矣剥床及肤其忧岂不在民乎今天子之于民独公为深知之而吾州最为受其赐蠲诸邑之逋吝公帑之出而一以与民凡民苖米之不及斗帛不及尺绵不及两者悉代输之仁声载路是固所以宣天子之徳意而入民之骨髓也寜酒而已乎上方图任旧徳与之共政即日旋归吾州不得乆私其惠矣虽使世之名能文者不能执笔以尽公之美也顾以属诸陆沈无所比数之人颠倒脱落无以满邑民之望不将归其咎于君乎师日曰不然吾二人皆将牵连托公以自见者也亮又奚辞

  普明寺置田记

  永康接台处之冲而婺之属邑也繇县治东北行满五十里众山回环若蹲若伏其名曰龙窟疑取象于山以名也然其西三数里有所谓龙鬬坑者龙眞有窟于此乎商周而上其地未通于中国宜亦何所不有事不经见者有无皆不可以意断也陈氏之居在龙窟之南五里耳目所及葢八九世矣自吾祖始徙居龙窟徙未十年而生余余家之西北有寺曰普明者实据其地之胜处余少长往往多读书山中访寺之始末以为兴于梁大同间而不能详也然田无三十亩余犹及见其有僧四五十人其役称是则藉丐施以活其来非一日矣为释之徒丐施固其职也然环寺之居民岁以供寺者自昔不知其几而僧之岁干寺事者偶失支梧至无椽瓦以自庇僧与民岂不两病乎余以为使一僧有田十亩彼固不能耕也岁藉一夫耕之则一夫反资僧以活计田之所出犹足以及僧之所役是一僧不复为居民之费而三夫共饱于十亩也使天下之僧皆如此虽不耕而民瘳矣王政既已废壊释老之徒固不必尽恶也岂惟罪不在彼而天下之人岂皆自耕而食乎始余所见寺僧四五十人今其存者七八人耳合新度者不及三十人有田三百亩则可以安坐而自遵其教矣因与僧如靖允禧谋掇拾寺之遗余渐置田以百亩为凖它日当有嗣其事者不必尽出于我也靖以医游井邑间甚有恩意又甚尽心于此寺乡之长者以其名闻之县使为寺主首未三年间已有田二十亩而靖死今计寺之所有又足以得三十亩而庸僧无逺虑人自为说未几禧又死余将使之以柬如玮之彻时济懐顺者合办之故具记其事使知自宇宙而有兹山自梁而有兹寺自余而后有田经始于靖与禧而叶成于此五人者亦以见买田之议非溺于因果而出于天下之公心也田亩以次列之碑阴与凡割施者悉附见其姓字云

  普明寺长生榖记

  昔者先王居民之制固使之交相飬而非欲其截然而各立也井邑之间有无相通缓急相救是以疾病死丧民无遗憾鳏寡孤独天有全功此治道之极而圣人之所以赞天地之化育者也及至后世于民之中又有为释老之徒者壊形恶服不耕不蚕以自枯槁于山林而求识其所谓心性之本根者故其势不能自衣食而衣食于人人亦乐衣食之而不厌而释氏于衣食之余尤好穷其侈心以致其庄严之说儒者因是而力排之以为斯民之蠧至欲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以行吾圣人之常道不独其徒之不可化而斯人常有不忍之心焉溺于其说者因以为其道当与吾圣人并行虽有识者亦以为并行而不悖也彼其乗王政之废壊而驾其说于中国使其徒出入于井邑之间者盖千有余年于此矣一日斥而去之于人情固有所不忍而四民之中莫贵于士自后世之为士者百家众说犹或杂出于其间则亦何恶于释老之徒也使夫有无相通缓急相救茍不至于穷其侈心者岂不足以自附于先王井邑之义乎始普明方创议买田僧允禧复为如靖谋从富人乞榖三百石贷之下户量取其息以为其徒目前之供而乡之长者黄君处仁胡君绩汀州户曹胡君樟吕君师愈慨然捐榖若干以倡其余而余亦与焉事方就绪而黄君与靖相继下世黄君之子浦城主簿公槐与其弟某实成君意曰吾不欲死其先人也夫乞榖于富人而取息于下户以供其山林之枯槁者则三者各得其称是眞有先王井邑之遗意而又欲执王政之详一二以律之徒以起斯人不忍其废壊之心吾未见其有补于吾道也四君与凡捐榖之姓字与其榖出入之约束具列之碑阴姑道余之所以相此寺之本意以发千载之一叹而已

  重建紫霄观

  道家有所谓洞天福地者其说不知所从起往往所在而有然余观世人之奔驰于耳目口腹之欲而颠倒于是非得丧利害荣辱之涂大之为天下浅至于缁铢率若蚁鬬于穴中生死而不自觉宜其必有超世而絶去者当于何所居之则洞天福地亦理之所宜有大较清邃窈深与人异趣非可骤至而卒究故君子常置而弗论余居之南凡二十五里而得洞灵源福地焉川埜平衍居民错杂又近在驿道之旁非有所谓窈深不可寻究者中有观曰紫霄茂林修竹大抵皆道士手植以自蔽亦非其地本然也考其图志皆缺裂不全其说以为梁氏望此山有王气掘其地盖双鹤腾飞而去山川深长袤逺犹惧其气之不足王是区区者亦足以劳有国者之思虑乎又言其旁有僊人炼丹之所大同间始为观依焉而钱氏有国时尝崇奉而修起之水部员外郎陈矩记其事曰清泰三年者后唐废帝之年号也五代之际天下分裂钱氏据两浙自王然犹倚中国以为重当是时货财干戈一日不自整齐则四邻争得窥伺其国两浙本非寛广闲暇而道家方修土木之工于其间晏然无异于平时岂眞有所谓灵异足以动人耶何其地之不称也本朝混一区宇是观因以不废而焚毁于宣和庚子微细之盗盗平无尺椽片瓦可为庇依道士结茅以居相与敞三门于其前使人有所观仰而三清未有殿也知观事刘居靖自初得度时以殿之役为最大而经始焉其后乃建堂说法为殿以崇奉圣祖翼以两庑而斋堂库宇钟台藏室庖湢之所及若道家所宜有者无不略备殿之西偏则为明牕凈几以自启处道经儒书更阅不休而文墨琴棊皆所不废客至萧然终日忘其为驿道居民之为可厌也方山川未通居民未多林木阴翳禽兽麋鹿出没于其间之时其静深当不止今日而超世絶去者岂必其不乐此所谓洞灵源者其几耶地之变迁观之兴废与其人之勤劳相望居靖愿得文以纪而余不足頼也

  北山普济院记

  金华固多佳山水而游者往往依浮屠老子之宫以穷其足力之所至其所不能至者宜其遂为樵夫牧子所私高人逸士因得以自混于其间而天巧有非人力之所能尽发者梁刘孝标以不合当世弃官居金华北山今其故居是为清修院盖尝遡流縁磴欲以尽发山水之竒结庐紫微岩呉会人士多从之学岩有石室因以为讲书之堂所谓刘先生讲堂是也至今其山号讲堂原而陈隋及唐冺然置之不问周显徳二年呉越王始建寺于岩麓曰九龙本朝庆厯六年郡守关公尝命河南许归以毡笔书紫微岩三巨字镵之石治平二年又改赐普济院额山之僧因陋就简日底于废叅知政事萧公燧繇从槖来为此邦以僧奉钦为才命往主之奉钦能铢积寸累服勤不懈佛殿法堂建如程序敞三门于前而翼以两庑库堂藏室罔不略备翰林学士洪公迈还其甲乙住持之旧免其诸般科买之扰以厉其成焉今太守秘阁殿撰赵公师揆染寺额以张大之然后此山之胜不复为樵夫牧子所私而刘氏讲堂亦因寺以着爱金华山水者于是可无遗恨矣以奉钦一力而能有功于幽胜如此天下而各用其力则事功寜有既耶奉钦以寺记为请耸然为书以授之

  元寳观重建大殿记

  东阳县之南四十里有观曰元寳世传齐人陈元寳舍宅为之因以名云宣和剧盗之火观为煨烬则其里陈君严始建所谓北极殿者大夫徐君端记其事颇异大夫名下一字实吾先祖之讳今不具严严弟仕澄字彦清自力家事积赀殆且巨万志不在于积也而泄之里闾亲旧之惠为未足乃泄之观焉三清有殿殿有庑合以三门而观俨然矣皆彦清之为而绍兴之二十一年也未几殿蠧于蚁彦清之子徳佐过而心动焉思与诸弟恊力成之使其父之志与殿俱存而主观事葛元度并以风其诸子曰先志今如何欣然捐金合百万先之元度先建道藏一所为民祈福祷请如响其积亦颇伙并倾私囊募众縁以建其事殿未成而元度死其徒胡大云继之犹藉徳佐之弟徳先徳髙以自助用财合一千万役人之力凡万五千经始于淳熈辛丑之春落成于甲辰之冬宏壮伟丽一切视彦清在时逺近合覩起敬増叹道家之有殿以奉三清其教然也三教之兴废有时而本末宏阔源流深长非百世圣人不能定则修旧起废固其徒之事也彦清兄弟皆有财力可以自驰骋于世而本朝出仕惟两涂故其才独自豪于乡其明效大验亦不遗余力而乃见所谓两殿者殿之随废又藉元度以起之亦可叹也已元度善自兴其教者而敢爱其力而自纳于废弃殿成而胡大云亦死相与成就其殿之凡役彦清幼子疆亦从而相之旁观多陈氏其详虽不可考宜其为元寳不可知孙子一念之烈泄于七八百年之后者犹如此天下事其有不成于志念之烈者乎疆与道士合辞以记为请诺之阅二年矣因以寓余之所感云

  ○题跋

  书类次文中子后

  以中说方论语以董常比颜子与门人言而名朝之执政者与老儒老将言而斥之无婉辞此读中说者之所同病也今按阮氏本则曰严子陵钓于湍石尔朱荣控勒天下故君子不贵得位龚氏本则曰严子陵钓于湍石民到于今称之尔朱荣控勒天下死之日民无得而称焉故模仿论语者门人弟子之过也龚氏本曰出而不声隐而不没用之则成舍之则全阮氏本则因董常而言终之曰吾与尔有矣故比方颜子之迹往往多过内史薛公使遗书于子子再拜而受之推此心以往其肯退而名杨素诸公哉薛公谓子曰吾文章可谓淫溺矣子离席而拜曰敢贺丈人之知过也谓其斥刘炫贺若弼而不婉者过矣至于以佛为圣人以无至无迹为道以五典潜五礼错为至治此皆撰集中说者抄入之将以张大其师而不知反以为累然仲淹之学如日星炳然岂累不累之足云乎姑以明予类次之意如此

  书文中子附録后

  文中子世家阮氏本以为杜淹撰龚氏本则曰福奬福奬福郊也今虽不可考而世家不可不録故存其録而去其人房魏论礼乐事出于福畤所録虽其间语言不能无饰然参考太宗与诸公经营当时之事宜必有此今备存之重去其旧也以余观之魏征杜淹之于文中子盖尝有师友之义矣如房杜直往来耳故尝事文中子于河汾者一切抄之曰门人弟子其家子弟见诸公之盛也又从而实之夫文中子之道岂待诸公而后重哉可谓不知其师其父者也闗子明之筮同州府君实书而藏之备其本末者亦福畤也世往往以其筮为怪易有理有数数出于理者也得其理足以知百世之变明其数足以计将来之事而又何怪焉如子明之论人谋天命有后世儒生之所不及知者文中子家世之明王道子明盖有助焉龚氏安得以私意易之哉故存此三书曰文中子附録

  书伊洛遗礼后

  伊洛遗礼其可见者惟婚与丧祭仅存其一二今以附诸补亡之后夫礼虽先王未之有可以义起也补亡所集集其义也茍精其义则当时之所参定者尚可考而缺裂不全之制岂必以是为尊哉记曰礼之所尊尊其义也存其可见者以惜其不可见者而已

  书伊川先生春秋传后

  伊川先生之序此书也盖年七十有一矣四年而先生没今其书之可见者纔二十年世咸惜其缺也余以为不然先生尝称杜预之言曰优而柔之使自求之餍而饫之使自趋之涣然氷释怡然理顺然后为得也先生于是二十年之间其义甚精其类例博矣学者茍精考其书优柔餍饫自得于言意之外而达之其余则精义之功在我矣较之终日读其全书而于我无与者其得失何如也

  书欧阳文粹后

  右欧阳文忠公文粹一百三十篇公之文根乎仁义而达之政理盖所以翼六经而载之万世者也虽片言半简犹宜存而弗削顾犹有所去取于其间毋乃诵公之文而不知其旨敢于犯是不韪而不疑也初天圣明道之间太祖太宗眞宗以深仁厚泽涵飬天下盖七十年百姓能自衣食以乐生送死而戴白之老安坐以嬉童儿幼稚什伯为羣相与鼓舞于里巷之间仁宗恭已无为于其上太母制政房闼而执政大臣实得以参可否晏然无以异于汉文景之平时民生及识五代之乱离者盖于是与世相忘乆矣而学士大夫其文犹袭五代之卑陋中经一二大儒起而麾之而学者未知所向是以斯文独有愧于古天子慨然下诏书以古道饬天下之学者而公之文遂为一代师法未几而科举禄利之文非两汉不道于是本朝之盛极矣公于是时独以先王之法度未尽施于今以为大阙其策学者之辞殷懃切至问以古今繁简浅深之宜与夫周礼之可行与不可行而一时习见百年之治若无所事乎此者使公之志弗克遂伸而荆国王文公得乗其间而执之神宗皇帝方鋭意于三代之治荆公以霸者功利之说饰以三代之文正百官定职业修民兵制国用兴学校以飬天下之才是皆神宗皇帝圣虑之所及者尝试行之寻察其有管晏之所不道改作之意盖见于末命而天下已纷然趋于功利而不可禁学者又习于当时之所谓经义者剥裂牵缀气日以卑公之文虽在而天下不复道矣此子瞻之所为深悲而屡叹也元佑间始以末命从事学者复知诵公之文未及十年寖复荆公之旧迄于宣政之末而五季之文靡然遂行于世然其间可胜道哉二圣相承又四十余年天下之治大略举矣而科举之文犹未还嘉佑之盛盖非独学者不能上求圣意而科制已非祖宗之旧而况上论三代姑以公之文学者虽私诵习之而未以为急也故予姑掇其通于时文者以与朋友共之繇是而不止则不独尽究公之文而三代两汉之书盖将自求之而不可御矣先王之法度犹将望之而况于文乎则其犯是不韪得罪于世之君子而不辞也虽然公之文雍容典雅纡余寛平反复以达其意无复毫髪之遗而其味常深长于言意之外使人读之蔼然足以得祖宗致治之盛其闗世教岂不大哉初吕文靖公范文正公以议论不合党与遂分而公实与焉其后西师既兴吕公首荐范富韩三公以靖天下之难文正以书自咎欢然与吕公戮力而富公独念之不置夫左右相仇非国家之福而内外相关而不相沮盖治道之基也公与范公之意盖如此当是时虽范忠宣犹有疑于其间则其用心于圣贤之学而成祖宗致治之美者所从来逺矣退之有言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故予论其文推其心存至公而学本乎先王庶乎读是编者其知所趋矣

  书家谱石刻后

  陈氏得姓所繇来甚详今不复载自太丘长以来逵既渡江其后中微霸先用以为陈歴歴可考及唐末五代比于皇朝之初陈氏散落为民谱不可系今断自我七世祖始从所逮闻也自我皇祖若诸从兄弟岁时祭祀有所谓军阵者次尹儿时不得问今莫可质犹记湖州尚书一人以待博闻者参考

  书职事题名后

  笺奏一局之具眼掌记一局之司命题名小録利害通渉始末而司膳虽若碎烦亦有关系蒙恩来此盖乆而后知之四海九州岛之人邂逅而为同年士大夫荐吾所不知者亦当分其能品以为言庶几各识其职云耳

  书赵永丰训之行録后

  太史公论婢妾之引决出于计划无俚之甚而英雄俯仰以全一死者将以有为也而孟子论义有重于死虽圣贤不得而避人固难于一死而一死之难又如此国家遭阳九之厄能以死拒敌者固自有数而禁卒内溃人不知义极矣身为宗室以当百里之寄不爱一死以明大义此圣贤所不得而避者其死岂不壮哉方天下太平天子有事边功使守在四裔而公独知其为祸乱之萌及金人剪中国如枯槁公又欲率义师以沮遏其锋推公之志而揆公之才固非自分于一死者义之所在不约而自隐其中之所存耳此天下之所知而人之所以尚其子孙者也张廵之死义岂不明甚而犹有待于韩李之秉笔者朝廷之旌死节不踰时岂待人言而后明哉殆未请耳天人报应尚堕渺茫上下融合实闗激劝天下士固不少为赵公设也公之孙彦橚出其始末以示亮因书以归之新天子龙飞之十日也

  书林勲本政后

  右林勲本政书一十巻比较二巻徐宗武得之巩氏家勲尝游宦广中盖绍兴初容州所刋本也勲为此书勤矣考古验今思虑周密世之为井牧之学所见未有能易勲者顾其间将使隶农耕良农之田纳租视其俗之故经赋出于良农而榖农出军赋疑非隶农所利又使他人得以告地之可辟者而受其赏焉有趋利起争之渐疑非王政所当出者一人之智而思虑小小不中不足怪大要归于可行则补其不及行之者之责也顾余有所甚疑者古者王畿千里定为六乡六遂而禄地公邑所占之地宜倍千里之间开方计之地之所未尽者宜尚多有盖王政寛大纳民于其间不用一律以齐之则制度虽密人不思裂去法可长守而经数常齐矣汉之民田固已无制大畧计之邑居道路山林川泽羣不可垦盖居三分之二又有所谓可垦不可垦者居其四分之一而定垦田直十五分之一耳盖虽汉法不能尽数以齐之也今勲欲举天下而用一律以齐之无乃非圣人寛洪广大之意乎且亦非民之所甚便也今宜于山林川泽邑居道路之外以三分计之定其一以为经数起贡起役起兵简教之法悉如勲所定以其二为余夫闲田及士工贾所受田凡朝廷郡县之官皆使有田参定其法别立一官掌之并使其属以掌山林川泽大为之制使民得尽力于其间而收其贡赋以佐国用以苏疲民则经数常齐矣立政以公而示天下以广则民不骇而政易行然后勲所定之制可以一定而不易庶几勲之志也虽然事不习熟则人之视听易以惊动骤而行之非成顺致利之道也勲之书至矣要岂人之视听所常习者乎非其所常习虽用勲三年颁降之说犹恐不能无动也夫成顺致利之道易所载十三卦圣人盖用此道以开天地而立人极者自汉以来英雄特起之君亦必用是以有为惟其一变之余安之而不思其所以善其后此后世之所以治乱不常而古道卒不可复也勲之书可用于一变之后安得其人以开其先者乎要非察古今之变识圣人之用而得成顺致利之道者不能知也然则余之刋勲书所望于世之君子盖甚厚

  题喻季直文编

  乌伤固多士而称雄于其间者余熟其四人焉盖非特乌伤之雄也喻叔竒于人煦煦有恩意能使人别去三日念之輙不释其为文精深简雅读之愈乆而意若新何茂恭目空四海独能降意于一世豪杰而士亦乐亲之其文壮丽精致反复开阖而卒能自阐其意者陈德先举一世不足以当其意而人亦不愿从之游然其文清新劲丽要不可少喻季直遇人无亲踈贵贱皆与之尽而于余尤好其文蔚茂驰骋盖将包罗众体而一字不茍读之亹亹而无厌也而四君子者尤工于诗余病未能学也然皆喜为余出余亦能为之击节余穷滋日甚索居无頼时一作念顾茂恭之骨已冷而三山相去踰千里德先季直虽宿舂可从其游而出门輙若有絷其足者喻行之牧之出季直旧文一编示余耸然观之如得所未尝茂恭死其文益可贵重而子弟亦珍惜之欲求一字不可得得吾季直之文便如茂恭在目昔余尝读茂恭之文而面叹曰九原不可作欧苏姑置勿论如世所谓六君子者公将何愧茂恭油然而笑盖以为能知我者幽明异道每念此意为之索然今将求厌足于季直耳

  跋焦伯强帖

  寳元康定之间本朝极盛之时也诸公巨人踵武相接天下毫髪丝粟之才皆得以牵连成就况若伯强之卓然能自见者乎其于骨肉书翰之间恩意蔼然盖非其异行也鲁多君子而宓子贱称焉事衰世之大夫友薄俗之士虽豪杰拔出之才犹惧其不免是以君子论其世也

  跋米元章帖

  本朝诗文字画之盛到元佑更无着手处元章以晚軰一旦驰骤诸公间声光晔然此帖亦可窥一斑乎淳熈己亥四月之晦龙川陈亮为先友之子王晦叔书之

  跋朱晦庵送冩照郭秀才序后

  往时广汉张敬夫东莱吕伯恭于天下之义理自谓极其精微而世亦以是推之虽前一軰亦心知其莫能先也余犹及见二人者听其讲论亦稍详其精深纡余若于物情无所不致其尽而世所谓阴阳卜筮书画技术及凡世间可动心娯目之事皆斥去弗顾若将凂我者晚得从新安朱元晦游见其论古圣贤之用心平易简直欲尽摆后世讲师相授流俗相传既已入于人心而未易解之说以径趋圣贤心地而发挥其妙以与一世人共之其不得见于世则圣贤之命脉犹在而人心终有时而开明也其于经文稍不平易简直则置而不论以为是非圣贤之本旨若欲刋而去之者余为之感慨于天地之大义而抱大不满于秦汉以来诸君子思欲解其沈痼以从新安之志而未能也然而于阴阳卜筮书画伎术凡世所有而未易去者皆存而信之乃与张吕异其于郭叔瞻之能尤爱而喜之不厌岂悦物而不留于物者固若此乎抑世所谓画师之能皆未能窥叔瞻之心地而不可弃乎故余于叔瞻无旧故而为诸公道其所长不容己亦因以见秦汉以来诸君子犹烦新安之刮剔而后圣贤之心事可得而尽白也叔瞻力求余跋因叙其本末如此试以呈似新安云

  书作论法(意与理胜)

  大凡论不必作好语言意与理胜则文字自然超众故大手之文不为诡异之体而自然宏富不为险怪之辞而自典丽竒寓于纯粹之中巧藏于和易之内不善学文者不求高于理与意而务求于文彩辞句之间则亦陋矣故杜牧之云意全胜者辞愈朴而文愈高意不胜者辞愈华而文愈鄙昔黄山谷云好作竒语自是文章一病但当以理为主理得而辞顺文章自然出羣拔萃

  龙川集巻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龙川集巻十七

  (宋)陈亮 撰

  ○诗

  廷对应制

  皇朝鋭意急英贤割据中原七十年际遇风云凡事别积功日月壮心愆管萧器小谁能识孔孟人存用则传惭负寿皇勤教育奏篇半彻冕旒前

  及第谢恩和御赐诗韵

  云汉昭回倬锦章烂然衣被九天光已将德雨平分布更把仁风与奉扬治道修明当正宁皇威震迭到遐方复雠自是平生志勿谓儒臣鬓髪苍

  ○歌

  谪仙歌有序

  清夜独坐天地无声星斗动摇欣观李白集髙吟数篇皆古今不经人道语骚章逸句洒然无留思寥寥数百年间扬鞭独歩吾所起敬起慕者太白一人而已感叹乆之恨无人能继太白后因成谪仙歌以是祝太白举觞以酬太白太白有灵其听我声知我意矣

  李白字太白清风肺腑明月魄扬鞭独歩止一人我诵太白手屡拍尝闻太白长庚星夜半星在天上明仰天高声叫李白星边不见白应声又疑白星是酒星银河酿酒天上倾奈无两趐飞见白王母池边任解酲欲游金陵自采石翫月乗舟归赤壁欲上箕山首阳巅看白飡雪水底眠紫烟又不知在何处漱瑶泉酌霞杯怅望不见骑鹤来白也如今安在哉我生恨不与同时死犹喜得见其诗岂特文章惟足法凛凛气节安可移金銮殿上一篇颂沉香亭里行乐词此特太白细事耳他人所知吾亦知脱靴奴使高力士辞官妾视杨贵妃此眞太白大节处他人不知吾亦知歌其什鬼神泣解使青塜枯骨立呼其名鬼神惊惟有羣仙侧耳听我今去取昆山玉将白仪形好雕琢四方上下常相随江东渭北休兴思会须乞我乾坤造化儿使我笔下光熖万丈长虹飞

  ○词选三十阕

  水调歌头(送章德茂大卿使北)

  不见南师乆漫说北羣空当场只手毕竟还我万夫雄自笑堂堂汉使得似洋洋河水依旧只流东且复穹庐拜会向藁街逢 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应有一个半个仗孤忠万里干戈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天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

  念奴娇(至金陵)

  江南春色筭来是多少胜逰清赏妖冶廉纎只做得飞鸟向人偎傍地辟天开精神朗慧到底还京様人家小语一声声近清唱 因念旧日山城个人如画已作中州想邓禹笑人无限也冷落不堪惆怅秋水双明高山一弄着我些悲壮南徐好住片帆有分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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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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