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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接真子先生之传,先生于吾道可谓有功矣,词组单词皆堪宝惜也。至其奏议之剀切,誓词之真
挚,诗文之淡雅,讲训之醇正,读者反复求之,如见先生危冠匡坐而论学矣。呜呼,此世祖皇帝
培养之人才,开国元气之所钟也,而今长往,不可作矣。诸子能世先业,读其遗书,益勉强焉。
取其言行而光大之,勿以文人自画,见天地生民,为吾人分内事,则玉笋先生不死矣。
云门全集序
文以人传。人传而文可勿闸,大约忠孝质直,笔墨之根抵托于斯。卽布衣终厥志,娱亲
以老,允不愧名流。况乎励秘枕之勤,研风雅之细,著作伙够,所谓文行克副,隐显一致,获信
于知己,举所生平得力者,同人珍重而传之,斯岂易得也哉。
平城徐云门,余之道义交也。云门未冠失怙,所业未就,惟好自古命,崛起塞上,自成
一家言。有所撰着,輙为名卿士大夫赏识。然而蓬户尚友,孳孳乎若不遑也。里选待年之期,适
甲申鼎革,一意甘贫奉母。时母逼桑榆,千孤幼不能代养,无复仕进想。岁辛卯,余捧诏云晋.与
云斗相得甚晚、其欢
二十余年间,往复辨难,各有所益。尝与抵掌沦古轶事,知其于经史诸书,肆习若服食,而
汲冢苍邱,罔不究极阃域。以故着书首在郡乘十四卷,总计数十万言,已见蕴蓄有素。次则为诗、
为赋、为记、为序、为.传、为议、为赞、为词、为状畧铭诛、.为乐府诗余之属。体裁既备,风
格斯变。而晚年质语,又进一境,葢本共天性之所近.与大学问阅历之所归,见诸长言微言者,
自少壮以至迟暮,如一口也。
雁门冯子讷生,以渊源之学,司教云庠,与云门称莫逆,得共全集。如袁公安之于天池
生,慨然以必传焉己任。余读讷生赠诗,有高文垂国史,奇笔寿名山」之句。宪副曹秋岳先生下
车,慕云门之为人,赠诗,有「天留黄发老,诗重白登城」之句。声气之感召如此。集中如荐橘、
啼菰诸篇,无非负米夙志,而郡乘佐国史,粲粲儒凤,比诸野人献曝,忠孝之概已着。王于励志
守四壁,手一卷不裰,吟哦之声彻于户外,从不问他事,尤共行谊之表表者。余知云门生平甚悉,
其可传者自在,不必以文也。今云门之文,得讷生以传,云门可传矣。讷生既传云门之文,而并
传云门也,讷生更可传矣。
致知格物解自序
一部大学,所学何事?致知格物,是入门第一事也。儒者辨论纷纷,意见各出,说心、说
性、说理、说良知,千言万语,近是者多。若以之表章圣经,垂训后世,实有大不可解者。抑人
自解,而枢自不解。枢自不解,而并诸家之解,亦若有不解者耶,窃尝愧焉。
近见刁蒙吉先生格致补传一编,汇集诸说,参以独解,似为不解者这一解矣。枢再四读
之,又不
能解,盖枢鄙儒也,浅学也,未能读传,安敢解经。第见致知格物之解,聚讼数百年而终无
把柄。有说内一边者,如淘沙井,愈淘愈深;有说外一边者,如放风鸢,愈放愈远,又有内外兼
说者,如对镜花捉
水月,愈寻愈没着落。只一格字有解为「格鬬」之「格」者,有解为「仠格」之「格」者,
有解为「感格」之格」者,有解为「格式」之「格卜者,有解为「格眼」之「格」者,有解为「天
寿平格」之「格」者。犹曰.旁引曲喻」,以明『格」字之义也。独于「物」字不一其说,大抵多
在大学之外着解,间有一二从大学看出者,又若含而不露,露而不全。而其极力阐发者,又谓六
经、孟子句句是格物,而反不以大学所以格物者解格物,则枢中之惑也滋甚矣。嗟乎:一部大
学.所学何事?而致知格物一语,竟终身不解,可乎。此枢所为管窥蠹测,谬成拙解,终不敢自信
共不谬,窃愿与海内学者互相发明,以证朱手卽物穷理之意云尔。
赠言集自序
赠言集者,辑诸公赠言,以志不忘云。昔扎手去周,老聃赠以言,则曰。「敬奉教。」欧
阳文忠、得龙图,卽席赠诗,则曰:「在于顽蒙:获此开警,无忘长者之言。」呜呼,圣喆犹然,
况中人乎。
念广自内戌释褐,同举追士者四百人,同选庶常者四十九人,同出入掖析垣者三十人.雁
序鹓班,一时称盛,岂无一言之几于道,足当书绅者哉。然而忠孝取与出处死生诸大节,知不
言而言不尽,共不为声释老所夺者幸耳至是孤陋半生矣。
近年谪补闲秩,退食有余,始兢兢奉先生长者之教。所朝夕耳而目之者。小而声韵词章,
大而政治名节,间有及于穷理尽性之学者。尝抚心自问,以落落寡合如此,碌碌无能如此,顾犹
进而教之,异日夸于田夫野老,差可当一部宦游纪也。然而散佚几半,可奈何。迨至归省归养,
两荷俞旨,诸公有祖道国门,谬加缱绻,凡为诗若干、文若干,语若干以赠,其中奖借期许之意,
热异饮醇醪而坐春风。甚有素不相识亦贶好音,投之司阍,不顾而去者。有美一人,何幸而得此。
夫同人们和赠答,声出而事已者,则偶然耳。诸公以彬彬大雅之章,匡余所不逮多矣。锡类之恩,
圣主所予山,而颂之。乌哺之私,慈母所待也,而慰之。志存乎君亲,言发于道义,行将与二疏
书图,并垂天壤,是岂偶然也哉。山中菽水之暇,忆当日握手言别时,孰进孰退,孰在孰亡,无
从知之者,揽其尺素篇章,伊人宛在焉。尽置之
残编断简之中,为老蠹所蚀,余独亡情若是,岂汲汲于古人受言之一节,亦有不足者耶,将
何以谢诸公。
李氏合刻家稿序
余以文知李子崧岩,盖己丑分皎之役也。榜发,谒余门,见其英英年少,血性过人,比
考家世,则曰;「世大父方壶公业。与叔若弟,自相师友,不及户外事。」因知崧岩能爱身,异日
之能爱民爱士可知也。时粤东初辟,受天手特简,分巡海务,余曰:「李子自此将爱民乎。」寻从
邸报中,闻共兼视粤.学政,余曰;「李广自此将爱士乎。」不意为恶弁嘱托,不遂。因加倾害,
义不可辱,引刃断颈,含寃长
逝也。
呜呼,崧岩之死,非若弁死之,而谁死之哉。事闻,下抚军御史台罪之。夫死死者弁也,
不死死者法也。而崧殷之叔父损斋,犹恨不手刃仇人,以雪若侄之鬼于地下,贻其先人恫,倂贻
崧岩恫也。既为收其残骸,招万里不返之魂,复为刻其遗书,表数世相传之业,损斋仁人哉。崧
岩母老,不能事,嗣未立,仅在遗腹,悉损斋保全之。损斋无侄,崧岩有叔矣。独余悼崧岩宁可
杀之身,又欲存崧岩不可朽之言如此。始因文以知其人,继因人以志其文如此。若崧岩之爱身不
终,余不能无责焉。
王成博文稿序
古人以文配质又配行,尝深味此旨,于八股帖括之外,名实不易副。卽以文名著,亦非
天下士,莫预斯选也。况通经之儒,经术经世,恒以精专名其家,文岂仅八股帖括乎哉。
昆山王君成博为戴礼名宿,着书伙够,海内宗之。屡试艰一第,壬子、癸丑之间,馆余
家文授余儿经,乙卯同荐于乡,成博再捷于南宫,余始叹大器之贵晚成也,因忆成博平日于吐务
无不涉,每与余书斋晤对,非圣人之旨不余问,非苍生之苦不余闻,是深喻余怀,不交余以世务,
而交余以道谊者。余今不以此意相期得乎。榜役,将南归,操其素业,请余言。
夫成博既成进士且释褐,文已着矣,余复何言。及卒业诸篇,其真朴大雅,浑浑噩噩,
力追正始元音者,则质在其中也。其明体适用,准诸人情,验诸物理,斟酌于上下古今,凡是非
可否成败利钝之
故,如烛照敷计而得之,几经阅历而后发者,则行在其中也。名与实亦云相副矣。虽然,此
犹以文之相配为言也。若夫雅志理学,明于圣人之旨矣,而抚躬自问曰;吾能践履乎否乎?」留心
民瘼,悉于苍生之苦矣,而反己自责曰:吾能宏济乎否乎。」卽此自问自责,便是真质真行。成博
真天下士非成博、之文非仅作八股帖括观矣。余儿既与成博有渊源之谊,成博又与余儿有年谱之
情,余叨一日长,所期于成博者盖如此。成博谅不鄙余言之迂阔也。
送解法周戍粤东序
处死生患难之际,必曰;吾安命也,是已。」夫安命者,其惟读书学道乎。世之人方富贵
福泽、赫赫奕奕时,求一安命者不可得,而颇诩诩然号于人曰:吾将读书学道也。」谁其信之。
余于解公法周独以读书学道望之,公与余山甲乙榜,赋性质朴,自处以约,口无欺人语。
筮济阳令,以清慎勤自矢,余亦交相勉以玉于成。三年报政,果以廉卓闻,上赐袍肌宠异之,邑
人德公者,颂声为最着。寻奉命擢户曹主政,司易州饷,大有廉名,军之颂于伍者,无异民主颂
于邑也。既而大农虑漕事多弊,于坐粮一官,议才守兼优者,疏公名以阖,上报可。公至,则力
革夙弊,往来河干继日夜,无退食晷,不知为劳也。未几,以艰去。资斧无给,不知为贫也。服
阕,俸居前,或诱之奔竞,公峻谢去。擢池州太守,任事年余,人比之松江李正华,李盖去官之
贤二千石云.
己亥,海寇犯池郡,内应者,实繁有徒,城陷,公抱郡符求死,不果,逆党亦避杀官名,
不加刃.
事平,坐失守遣戍。会鞫逆党,得情皆伏诛。公日:「今朝廷始知封疆陷之鼠辈,臣戍得甘心
矣。」每读公着书大意,引咎自责,卽谓官累公,公亦不必受也,公行矣。余初闻之,泪数行下,
问戍所,则日,「粤东」。余又为公喜,盖喜读书学道之有其地,又私淑之有其人也。按前代谪此
地者,文公芳迹,子瞻高风俱在焉,或寻铁汉,或摹壁记、皆可为公友。然余更有进者,粤人陈
白沙先生以理学着久矣,语录无多见,仅遗集十二卷耳,至今学先生之学者,当不乏人,设一旦
遇之白云山前,执弟子礼,北面请益,庶几如见先生焉。他如刚峯、甘泉、复听,亦皆此地伟人
也,文章事业,表表天壤,访其遗书,凡择之精,语之详者,遣所寓焉尔,何不可并取而读之。
不特此也,王阳明先生贬龙旸,固人所不堪者,先生从死生患难中,磨炼良知,数年而成大儒。
以公今日视龙场,不啻过矣。苟有得于良知之学士盆精而进之,夫岂富贵福泽赫赫奕奕之辈所能
及也哉。余不敏,养母山居,口不废学,以求几于大道之万一。异日走尺一书,从岭海万里外,
讯读书学道之浅深,余必不逮公。公必有所以报余者也,始信公之善安命也已。
贺董承宇耆宾序
董君其有邹先生之行哉。闻昔哪先生者,蔚之弁族也,雅嗜儒害,积简牍千余帙,曰吾
后人或能读之」。居家以孝友闻,还遗金,让家赀,有古义士风。处里党之间,虽犯不校。岁饥,
出米百石脤之,当事请于朝,旌其门。时郡侯以德齿三请为乡饮宾,一时观者比之祥麟威凤。按
州志既为传,傅其事,复
纂有荣终録,撮善行垂于家,至今表表若前日事。
余闻暖泉董君承宇,质朴长者也。乐善不倦,好槛不奢,积能散,安能迁,共有邹先生
之行哉。乎生操来耜,不入城市,若无所求于人。顺治十一年饥,煑粥出钱活里人,及邻封就食
者甚众。蔚之西界则广灵也,长壑阻行人,乃独力成石梁,通往来如红渡。然居乡忍让热竞?易人
所难,尤好施予,亲族待以举火者多德君。州大夫备稽厥行,避奉典制,修养老仪,君与焉,秩
然成礼去。有只旦之者曰,董君其有邹先生之行哉,不愧尊养盛事云。自绅士圜圚,罔不重其人,
丐余一言以表之,余何言哉,爰述邹先生之风,与君前后相辉映者有如此。
寿锡伯长兄六十序
昔司马温公事其兄伯康,每食少顷,冈曰;「得无饥乎」。天少冷,则拊其背曰,衣得无
薄乎?」每读小学至此,窃欺事兄如温公者,苌不可多得也。枢滋愧焉。他不具论,卽如生日举觞,
亦问食、问衣之类也。往崴因老母喜静却繁,至今岁八十始行庆,吾兄六十初度之祝,亦移之今
岁。兄有子甫弱齢,弗娴礼仪,枢乃补一言以为寿,聊着兄所以可寿之理。他人有及知有不及知,
枢则稔知之者。
吾兄少游州序,壮登武科,平小不作欺人一语,人称笃实君子云。晚居南庄,守敝庐薄
田,奉祖宗俎豆暨老母菽水,三五日入城一省问,寒暑风雨不惮往来。或瓜菜初摘,卽携筐笼献
慈闱,归乃尝之。于枢极尽友爱,忆枢官京邸时,一切家产租粮赖儿悉心综理,自供办税粮,及
送水师食用外,余者登.
簿存之,一毫一粒,井井分明,以待枢归里之需。尝曰:吾兄弟虽不分尔我,但弟清苦无钱
吾不忍不相体也。」嗟乎,处财之义,谁其知之哉。近年村居俭约,所积米粟,聊足餬口,仍乐以
升斗济人。且重
修南关石桥,一望如长虹飞渡,而且施薬息争,乡人德之者尤多焉。夫以如此之孝,如此之
友,知此之仁且义,皆山于至诚而不欺,则寿之理宁外此欤。是年筑草堂三间戍,枢题日「见山
堂L。盖开户见山。言景也。而乐山又可以言寿,家庭之问,情至无文,敢饰说乎。遂跽告母知,
登斯堂而祝以词,曰:「昨岁已周花甲子,今年纔祝六旬人。俚言记取生平意,不及温公保爱真。」
愿吾兄进一觞。
寿张公选先生六十序
交以道也,而不以情,道之至者,情之深者也。仆窃思之,天下之巨公伟人多矣,而交
者有几。交矣而往来形迹间,颇类迂搁拘谨之所为,亦遂落落若热情者。然其于道也,犹未敢輙
以自信,敢云信友乎哉。缅惟国初定鼎,正天下人才辐辏之时,大小臣工以道自守,兢兢乎有私
交之嫌。卽一时从龙诸君子,起自辽左,盛如丰沛,亦各乐受祖宗之法度,而莫之或渝。识者于
此觇景运焉。仆尝官掖址,居小臣之列,从未敢与大臣交,亦曰「分在故也」。至铨部诸曹,比肩
事主,固非大臣比也。然而嫌疑所在,
亦尝退然不相近,乃独与先生无所嫌,每岁之中,或一再晤,讯起居,问职业,而语不及他。
盖仆谏官也,先生铨曹也。立身行己之间,各有道以处此。
越数年,先生受特简督学河南,仆以终蔷归云中。仆于天下之学使,从未尝以竿牍通,
先生早信
之深矣。仆仅于长林丰草间,遮说中州有贤学使,衡文知有文耳,较士知有士耳,未尝问其
谁为喜,谁为怒,而易吾文舆士也。嗟乎,国家人才之盛,祖宗养士之报,拒不彰明较着也乎。
仆于是窃有感也。士大夫有人心世道之责,所守者廉耻耳。近者法度渐轻,廉耻道丧,此官行同
市井,而坐拥皋比,不知其所衡何文,所较何士耶。间有一二清正,如中州者,又不知于时人意
中,喜怒果何如耶。闻先生报绩后,束数卷书,下黄河,渡艮江,归金、焦。上下虽未邀特达之
命,而家学渊源,其子拔鼎甲,授词臣者二人,成进士者一人,余皆翩翩知名士,门第且光大矣。
先生独闭户读书,昼夜课诸子孙,以学古事君,持身善世之道。而父与子言孝,兄典弟言友,家
庭以内蔼然太和,乡党之间醇乎喜气。先生之德,常仲于北固南屏万椒之上,都下士君子思之,
中州士君子又思之。仆乃介短札,讯林下高风,循我辈迂阔拘谨之故迹,共情亦大可见矣。先生
出山何日,仆欲一望颜色不可得。幸素存侍读以父执事仆,仆亦以通家子友之,志同道合,互为
砥砺,一以躬行实践相敦勉。今日交素存之道,犹是昔日交先生之道,先生其信我乎否也。今圣
主聪睿典学,迥出前代,素存列侍从,备讲幄,以道自守,以家学事君。且君子道升,诸贤并进,
无异当年人才辐辏时。先生仰觇景运,必手额为朝廷庆。仆正于景运方新之会,卜先生之纯嘏永
锡矣。
丙辰之崴,先生行年六十,九月四日是其初度辰也。仆拟进质言,叙世交,为先生寿觞
助。然仆老矣,农部事繁,绠短汲深,退食之余,举笔艰沘,乃于次年五月补前说之未逮,聊代
起居云尔。
寿韩母某太宜人七十序
顺治十七年十月十七日,为韩母太宜人七十之初度,先家慈设悦辰者一岁.(三)余与仲
君子良同壬午乡举,又与季子六一交且善,谊属犹子云。时方从乡先生后致祝词,事未举,沁邑
之绅士以跽进太宜人觞,走问序于余,且家世懿范颇悉,余起而受之曰:「若母卽吾母也,愧不文,
聊质言可乎。」
余尝读史传,见所谓贤母令手之言行可傅千古者,輙千录成帙,矢勿谖。窃有取于陶侃、
隽不疑之母,及潘岳之为子者,有似乎太宜人家庭之梗概也。侃职监鱼池,以鱼炸遗母,母封鲊
还,责之曰,「此官物也,遗我乃增我忧。」不疑为京兆尹,每行县治狱还,其母问,不疑多有所
平反,遂喜笑为饮食,否则怒而不食。岳值微雨新晴之际,太夫人乃御板舆』远览王几,近周家
园,或宴于林,或楔于汜,昆弟班白,儿童稚齿,寿觞举,慈颜和,人生安乐孰知其它。由斯以
观,侃与不疑之母之训其子,及岳之事其母,总以求此心之安耳。
太宜人,系出望族,夙娴内则,事太恭人以敬闻,待妯娌姊姒尤尽和好,仁孝备矣。犹
恐违赠公菽水之志.友让之情,此心未尝一日少自安也。五子勉读父书,馆谷有不备者,脱簪珥
充之,以故仲季先后捷南宫,有名当世,巨公伟人多器重焉。余子头角虽未成,皆卓荦非池中物,
而熊丸之教,苦心滋多矣。先是仲季同侍膝下时,闻太宜人之言曰:「汝辈次第入官矣,各矢清白,
勿负官守,令我心不安也。」今仲释褐,将为循良吏,以待大用。而季先以中书舍人,历三载称职,
邀封典,擢刑部主事,复遇覃
恩,晋太宜人云:「纶纬之荣,翟弗之美,光大先人之门户,猗欤盛哉」。庶几安太宜人之心
乎。且清白之训,是不受遗鲊之高风也,勿负官之诫,是多所平反之成榘也。仲同诸弟率诸孙,
侍慈闱,举寿觞,而季西望白云,再拜为祝,亦何异于板舆之奉,林汜之间哉。吁,太宜人之心
可以自安矣。
昔人有云:「福集于惠,家裕于俭,德聚于敬,寿之征也。」魏子曰:「心安则气和,气和
则神永,寿之理也。盍近观于太行、王屋子之山乎,潋峙者其形耶,凝定者其神耶,其安何如,
其寿何如也。若西池、东海荒唐怪诞之说,非道谊之所敢出矣。篇初就,余持告家慈,颇以为然,
遂书此为太宜人寿。
寿傅母某太夫人序
余腐儒也,素戋陋不文,重以母命寡言为兢兢,称功颂德,慨非所长。而祝寿家复好谈
神僊术,余又未之习闻也,往往谢不敏。有名当世之巨公伟人,皆深信之,曰「若岂故托者哉」。
年来家居侍慈闼,匪但不文也,且寓书知友,如刁蒙占、徐云门者率机戒勿为。惟有退然缄默,
修家庭问事,门以外弗及焉足余之所以报母命也。
日者应州傅侯,以夙望摄蔚家,甫两月,值太母六十一诞辰,蔚绅士稔知侯至孝,显体
侯之所以寿太母者,以为太母寿,因制词赋以将之,谓余不可以不文谢。余作而言日;「此非歌功
颂德,欲吾所谀也,亦非侈口谈神僊术,欲吾为幻也。言者,固家庭间事耳。方今圣天子以孝治
天下,郡邑实广被其化者。余与侯同为膝下子,母氏劬劳,昊天罔极,卽不文亦曷敢不自勉,以
与侯共勉之哉。
余尝读孝经至卿大夫之孝,有曰:「非法不言,非道不行。口无择言,身无择行,言满天
下,无口过。行满天下,无怨恶;三有备矣,然后能守其宗庙。」呜呼,一言一行,孝子所以显其
亲,孝义深远也。曩与候神交,未窥涯际。近颇悉其议论动止,骎骎乎法与道之间,固宜应蔚两
州之亟为太母寿也。夫寿之数最微:而寿之理甚着。余第言其理而已,余亦第以老母之寿之理,
言太母之寿之卜而已。老母今年七十有九,其所得于天者,无非老母所自得。老母助先严敦善行,
为清白吏,式于乡,俎豆宫墙之内.人母克相尖子,尽瘁王家,以忠节邀赠废大典,光照史朋,
妇道得矣,宜寿。老母躬行节俭,浣衣脱栗,不惮持鐡庀微,以肃家政,太母首诫奢侈,以俭助
廉,懿训凛若金石,家人奉为师帅,壶道得矣,宜寿。老母两子无异视,慈爱备至,惟以守法攀
公,继述祖德,为家世光,善养禄养,无不色喜;太母诞育二难,名邑大郡之中,务以爱养百姓
为事,行见大业日富,显秩日增,海内苍生,无吾抱与,无异太母乱哺伯仲时也。太母之生成,
千载犹有余庆,母道得矣,宜寿。
卽今金城、蔚萝,闻父老欢声,与士君子颂言,并献堂上。太母御板舆小、五马在前,
诸孙环远左右,间起居者至再,三顾而乐之:当必忻然加匕箸。余于时初进觞斗,「是乃所谓体侯
之所以寿太母者.寿太母也」。再逛觞曰,「是乃所谓推老母之寿之理,寿太母也」。三进觞曰,「是
乃所谓溯太母之宜寿者,寿人母也」。余复何言哉。余复何言哉。惟念侯为凌川先生后人,先小前
理学名臣也。渊源有自,典型尚存。若乃仕优则学,其相与以有成者,几何人也。下车以来,升
堂拜母.卓乎古人风,交余尤极谦谨,意或有在焉。特放以卿大夫之孝进,窃愿自勉.以与侯共
勉之矣。
寿佟母王太夫人序
孝有二乎,曰「无二也,若母卽吾母」。斯言也.可以知孝之无二矣。夫天下事物繁多,
苟非吾亲之所应有者,视之为二可也。承欢聚顺之际,关人子大节,必有非法不言,非道不行之
心,施受乃各得其安,其无分于人与我之孝而二之也,明矣。
我郡佟侯事太夫人以孝着,幸际太夫人之贤而孝益彰,家庭之闸融融如也。公刺蔚近两
载,以平恕为治,政间刑清,卓迹甚多。大约归于爱惜百姓,每行一事,曲体太夫人抚摹至意,
蔼然划然而出之,视百姓羣黎在堂下.无异侯依依膝下也。某稔知大夫人贤而有德,相夫子以诚,
训侯以慈,持家以俭,御仆婢以正,确确乎典古之贤母相媲美.不独某知之,某老母亦知之。忆
初夏举老母八袤寿觞.公撰文帨为寿,荣溢庭闱。时老母语某曰。「太夫人其贤哉,有子且孝,非
吾家母子所敢望也。汝辈其识之。」某跽受命。会值太夫人设悦辰,德日积寿亦日积,纯嘏之锡,
不蔡而征,而又有侯之孝以致之,拙笔安能赞一辞。
虽然,某之寿太夫人者,文也;侯之寿太夫人者,实也,文生于情,则文而实矣。第愧
某为子不克孝,不足握管以言其情。盖某所尽者,菽水尔;侯之孝,则德加百姓者也。百姓食侯
之福,卽侯所以致太夫人之寿。侯之福一州也,正而不私,平而不苛,苦则恤之,灾则救之,寃
则白之,蠹民而困商者,则厘剔之。令人爱不令人畏,令人服不令人疑,俾羣黎百姓如登春台之
上焉。且时和年丰,人歌太平,遥知
太夫人御板舆,履寿筵,问民情以朴对,问民风以俭对,乃为怡然色喜,如呼闾阎之家人妇
子,话鸡犬桑麻也。太夫人之德曷可量,寿曷可量哉。卽勉为文辞,阐扬盛美,无以尽万一。某
业受老母命,操一辞登堂献祝,是仍以侯之孝之所推者,寿太夫人也。情在则然,礼在则然,所
谓施与受各得其安者,讵分人与我而二之哉。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维公有焉,太夫人
当笑而颔之矣。
寿卫母贾太宜人序
生而负天地正大之气,长而励公忠伉直之风,屹然于当代。人为家庭重,出为朝廷重,
往往推本于笃生毓德之二人。然亦有以母代父,以母代师者,尤推本于慈育贞静之一人。其积之
也厚,而发之也必昌,其事或不可得而究,其理皆可得而断也。间尝以理征事,木公生于东,金
母成于西,长养收藏,乃归其功于太华之上而不居,此地道也,臣道也,母道也。所以佐干德而
相成,故远而食其报者,更无穷期也。
我年伯母贾太宜人世缔阀阅,性直端敏,幼从父母就家塾,读孝经、内则、女训诸书,
未笄.卽俨然士君子行也。及于归,去贵介气,执妇礼,事公姑。勃夫子,友诸姑妯娌,服劳谦
谦。时家政殷繁,内外食指千数,凡朝夕饔殓,春秋晏享,婚嫁吉凶,事无巨细,皆身任之。而
公姑兄弟上下皆以「孝」称.犹曰「此妇功之始也」。
所难者,年伯赠公甫二十三岁,卽不禄。上奉垂白,下抚孤息,一女一男,收泪疆生,
支持内外,谢除
衣饰,蓬垢经营,吸啖冰霜,惨悴荆棘。十年内,女娴执盥,子励釆芹。乃别治腴田百亩,
茅屋数椽,龟勉孝慈于风雨晦宾之交。卽公姑父母,亦莫窥其治生之策,而宗族乡党皆望之为巍
然丈夫事,犹曰,「此家庭热事之日,可从容观子女之有成者也」。
俄而公姑捐馆舍,茕茕孙子,变罹寇警,兵戎生郊,外婴仓卒,内应艰虞。卽二人襄事,
诸昆亦竭蹶张皇。太宜人悉倾夙橐,尽哀尽礼。不以抢攘而废其仪,不以分爨而卸共咎。远迩大
小,无不以纯孝。称冢妇,此尤丈.人十之所难者也,犹曰「家事耳」。
既恤篝灯,亦尝履冰,授书诲子,成丙戌进士。初筮商城,萧萧行李,老犊莫支。太君
曰,吾有生不作称贷赀,亦未有谋称贷资做好官之理」。乃毅然售孔西业,约得金百余雨,属单骑
走,仍戒以勿妄取,勿苛刑,贻母氏忧。
而商城,公甫下车,芟荆蓁,缮睥睨,均里甲,招荒亡七千余家,商得成邑。诸台交列
剡章,称循良第一,天下皆闻而贺之,曰「此母教所成也」。虽然,此子以心事亲,臣以事君,义
在则然耳、犹忆公偶遣仆省母,具服食一橐,使者过渡遗水渍。太宜人知,乃手书戒之,曰「守
土不除道路,辑棂梁,是溺职也」。公受书,卽往鸠工治桥成,至今民怀之.泐石曰「卫母桥」。
犹曰「此有司细事也」。
商之境内,悍民负嵎者,四十余寨,历年未得平。太宜人方属之勿请兵,勿邀功,徒殃
吾民无益,汝其开诚布公,躬宣朝廷德意,去剑以留吾赤子。公卽身犯贼垒.贼环甲列弓矢伺公。
公宣大义,倡忠孝之旨,诸寨伏帜敛罪,流涕请降。是太宜人一言,而胜数十万甲兵,仁人孝子,
共社稷之利哉。犹曰
「此吏治之可为者也」。
公既以贤良受世祖章皇帝特达之知。僊上曹,卽以本官兼御史按江南,宗族里党咸贺,
太宜人独愀然曰:「儿性刚直.疾恶甚获过。」公入境,果访大贪臬司,特简入告,世祖章皇帝立
逮置诸法。遂奉温旨,谓公「却馈发奸,不负委任」:乃破格升京堂。一时吏胥怖恐,天地震动。
事已,忌者借端肆诬。几叵测。闻者忧之,太宜人独怡然曰:「儿未获罪于君父,勿忧也。」未几,
荷恩归,是明于事上之义,持身之节,而事变祸福之所不能移者也,岂非女中丈夫哉。
长女归趟,赵两世皆遗孤、乃顾乃复,廷师成家室,迄今为赵氏留一块肉,未尝坠厥宗
也。公以长孙未立,忧形于色。太宜人曰:「勿忧也。儿性直不能乐善;倘勉行十事,将为吾家咏
昌炽矣。」侍御跽受教。母日:「先平耀,次周同族,次恤戚里,次救枯骨。平道路。请于官免里
民贡丝苦,累岁除逋租.遇饥量赈,置祭田,立宗族约。」行未逾十年,举.四孙方未艾也。
且也躬尚俭朴,不佞佛,不信鬼神。而霜露伏臈,必祭必恪,勿盭典常。内外子侄男妇
少长六十余人,婚嫁诸人事,赠遗无间。内言不出于阃,外言不入于阃。吾里大司寇白公语宗族
里党曰:「贾太君善以持躬,严以教子,惠以及人,宽以逮下.私德以裕后昆,可为吾邑诸巨室法。」
盖达于学问之渊,明于艰贞之义,不以穷连易其所占,不以常变违其所守,不以一日之华膴、而
遗后人之骄奢。六十年苦节之真,八十年劬劳之迹,此真伟然丈夫事,而士君于之笃行所不逮者。
枢与侍御公同年登进士,见公丰釆气骨,杰出三晋,洵园家未易得之才也.比奉简书。枢窃喜此
出必不辱君命。而骢马到处、墨吏望
风解绶,实足为慈闱光。十年来菽水承欢,躬耕侍养,闻者未尝不慕其天伦之乐,而惜其身
退之蚤也。兹逢设帨之辰,子若孙进觞膝下,顾而乐之,且曰:「今日之举,皆朝廷之恩也,祖宗
之德也,吾茹檗抚孤,敢云有功于卫氏哉,亦祇求不负卫氏耳。」猗欤盛哉。天地正大之气,公忠
伉直之风,在卫氏家庭间。此卽年伯母之所以为福,而卽所以为寿矣。交梨火枣,王母、西池何
足称耶。枢因书之以答士大夫之请,及宗族里党所愿焉。
寿李太母吴太淑人序
尝闻天地间中和纯粹之气,蕴蓄久而发越必奇,发越奇而凝承必厚,是以为慈为孝,为
忠为义,皆中和纯粹之气所结而成。而锺于阃内者,尤未易多觏,非若西母、瑶池之淡长生久视
之术,浮夸怪诞为吾儒所不道者也。
壬戌之春,正月二十六日,为李太母吴太淑人设帨辰,乡之先达暨诸同人辈,佥谋致一
言以寿,属余文。余不敏,谊不容辞,然又不敢以文祝,惧失实也。
盖太母于归后,妇道克修,家政严肃。上事舅姑,下处兄弟妯娌,或致敬致爱,或尽礼
尽哀。家人妇子,稔知懿行有素,自宜曲致共欢忻,各罄其琐祷。初非宾客祝嘏之事,余鸟得而
称,卽称之,犹阃德之常,何足为太母异。
余所异者,惟太母之慈孝忠义,且俾令子不负亲,不负君,不负圣贤师友,有以仰承太
母之慈孝忠
义耳。八阈自定鼎以来,海寇扰攘,几四十年。太母,巾帼丈夫也,身处困阨之中,动以大
义激发,虽崎岖多难,艰苦备尝,无几微怨叹。甲午、乙未问,海氛尤剧,惨掠遍野,太翁负经
世才.慷慨有大志,聚众抵敌,贼莫敢犯。尔时邻近乡邑,依托者甚伙,太母日备饘粥,以食来
者,至事平不倦。太翁得以专力御贼,一乡赖为长城,皆太母内助力也。
迨甲寅之变,逆藩弄兵,全省沦陷,一时封强大灾守节无亏者,仅二三人耳。其文武将
士,苟且偷生,且眺然为功名富贵之计者,不可胜数。太母素以忠孝教诸子,长公晋卿以编修归
省,适家居,奉太母慈训,矢擒逆渠以报朝廷。间道具腊丸疏,奏破贼方畧,请大兵迅入.愿躬
率乡勇一旅,迎王师、恢复省会,安辑闽疆。未卽行时,太翁尚无恙,与太母百计绸缪,镇静一
方,而家门之安危利害,介在呼吸,视之泰如也。迟之又久,大兵度僊
霞岭,全闽底定。不意海孽复肆猖獗,围困泉郡,漳援截断,不得过。晋卿凿山开道,斩木
成桥,具牛酒迎劳大兵,解泉围,贼败遁去。事既平,晋卿奉温纶,以学士特用,闻邸报至,伏
膝下不忍离。太母曰:「君父恩深,正宜图报,此行同尔北上。尔安心供职,是吾所愿。虽异乡风
土,霜雪飘摇弗避也。晋卿喜甚,万里间关.奉慈舆抵都。躬侍色养,每五漏趋朝,办事毕,归
寓所,与次君孝廉左右相依,已极人伦之乐。圣主方事两宫,因滇南捷至,海内荡平,恭上徽号,
锡烦加恩,太母荣膺天宠。回想逆氛煽乱,流毒家乡,抗节不屈,亲族莫保,幸而得有今,乃北
向稽首,祝万寿无疆,人母之心慰矣。
余谓晋卿所以慰太母之心者,正未有艾也。晋卿学宗孔孟,理贯程朱,平口不负亲.不
负君,不负圣
贤师友之志,征诸践履久矣。今尧舜在上,典学日亲,宵旰图治,期于家给人足,户登仁寿。
晋卿入而备顾问,资启沃,以嘉谟嘉猷,仰佐圣德高深,或出而秉节銊,诘兵戎,任察吏安民诸
大事,皆足国尔忘家,显亲扬名,使太母之慈孝忠义,流行天壤间,尽化不慈、不孝、不忠、不
义之人,太母之心不更慰哉。
余闻李之先世有清溪公者,以布衣善盖乡国,敞传至太翁,蕴蓄既久,而太母贪成之。
既相夫子,遂启后昆。始以义成晋卿之忠,继以慈成晋卿之孝,中和纯粹之气,结于一门,发越
奇而凝承厚,寿之理醇乎备矣。余不文,敢以实为太母颂者有如此。其乡之先逢暨诸同人闻余言,
佥日「是可以为太母寿矣」。遂书之,以效升堂拜母之谊云。
李湘北少司农五十寿序
岁在甲子,历转上元,是为先生揽揆之辰。其属司咸欲以一言寿,先生固辞再,以余言
焉请,则诺。余窃念素不文,卽文不足重先生。其不以余言为鄙者,以余知先生深,而不欲以世
俗格套,为先生寿也,余第言其理而已。
先生以理学词臣,历清要,为文章辞赋宗,性无他好,惟谈学问,育人材为乐。及勷赞
密勿,克勤职业,虽非外廷所知,然以素心卜之,其忠爱谅无不尽。辛酉春,先生由阁学破格拜
少司农,时偕诸卿贰,扈驾东游,余亦在列。初闻命,人皆为先生贺,先生惕然若不胜。既而驻
石门,陟高山,慷慨誓天,歌诗
以见志,有曰:「谊阴关国事宁逢众,事涉民生敢爱官。为语故人休夜至,如今不比四知宽。」
人读之,有疑其过激者,云「何至是」。先生曰,人各有志,不可强也」。先生之期许远矣。履任
后,洁己率属,肃然霜清,事大小若无不以前诗券者。夫司农为天子平邦赋,养兆民,十五国地
利之肥瘠,天时之水旱凶丰,民间户口之消长,国计之盈虚,中外千斤万兵糈之缓急,胥以待命。
而数午问,军兴旁午,度支日不暇给,虽使刘管持筹,未有不仰屋嗟者。且计邮为财赋所汇,一
不慎,卽有伺其隙而借之以为缘,往往明察秋毫,犹虑不免,势使然也,而先生裕如。余问先生
之言,曰:吾朝夕冰兢,前有典型在焉。」谬谓不才也。因念余向承乏此席,鳃鳃然思以白励,独
才识不逮,迄无短长。今观先生从容综理,有革有兴,而冰操傈傈,诸司敬惮,职分以外惕焉不
敢犯。乃愧余之瞳乎其后,而诸司又复惧欣鼓舞,丐余言
为先生祝者,意有在乎。
先生令嗣丹壑向与儿子学诚游,见其英英玉立,气骨不凡.卽以大器期之。及二子同为
诗,倡和风雅,各期不坠家声。丹壑果以妙龄读书中秘,而学诚无似,又幸出先生之门,附西清
末选。两家世好。渊源倍笃,每见必以力学相品。又念余衰老,问饮食起居状,殷殷不置口,古
道之厚如此。余因是益知生之先生为人,以廉静寡欲存心,以光明正大莅事,以文章道义待天下
士,而且忠爱缠绵,答君父而信僚友.油然蔼然,发于至诚。董江都所谓正其谊小谋其利,明其
道不计其功」,先生有焉。以理论之,皆寿征也。余尝于廷议班中。见先生议事,不激不随,至虚
至公,卓然有古大臣风度。自兹以真学问为真事业,寿民寿国,方来未艾,此固理之确乎可信者
矣。
余更有言者,今圣天子轸念民生,蠲租赋,恤灾伤,除用兵以来权宜诸款,直省地方,
莫不沾恩被泽,颂声大作。先生仰体仁爱,培邦本,佐太平,当有益加推广,为民请命者,俾穷
荒遐陬,鸡犬桑麻,千百年受朝廷之赐,是司农事可无愧矣。然而汲引人才,亦大臣事也。余既
衰迈,下范有为,实望诸君子为之。敢因先生前诗所期许者,再为先生进祝焉。
岳镇九掌科六十寿序.
祝寿之文,不易为也,亦不易读。读者第取其确实近理为上,曰「此文之有规矩准绳者
也」。今世之为寿文者,吾惑焉。叙家世,则曰「科目几何,代官爵几何」。人或称当身之科目、
官爵,权势赫赫.显荣当世者,又累千百言不止。凡皆于寿之理无当也。余论及此,未有不嗤其
迂者矣。间有不嗤其迁者,亦未尝是余言而乐道之。余是以终不敢为祝寿之文也。掌垣镇九岳先
生,为人落落寡合,余心窃重之,神相亲,迹甚疎也。今年嘉平月,遇先生揽揆之辰,其从学诸
弟子,拟进一觞介眉寿,属余为文以将之,余儿亦叨及门列,故不敢辞。
窃谓人之品,与人之寿,百有不齐,此心同,此理问也。若以理断之,无论其家之积德
梨功,与其人之履仁蹈义,以及治国安民,济人利物,无一不足为寿征。余闻先生家世儒素,蔽
古力学。做秀才,以天下为己任,正其人也。登第后,犹衣布素。既而释褐,谒选始衣绵,膺一
命,莅封邱,真有琴鹤风度。余考其治绩,惟有噪农桑,讲孝弟,视黄童白叟如父子家人.而清
操饮冰,特举卓异第一,甘棠之爱,至
今蔼蔼口碑间.嗣蒙内召,简擢礼垣。余初识荆,聆其瞀软,如商彝周鼎,知非近令人物。
继见给事数载,封章屡上,上卽焚草,卓然以古谏官自期,度其有伤国体,无济民生者,宁让而
不言,鄙迎合揣摩之风,耻干谒奔竞之习,为朝廷存大体,为言路扶正气。退食有暇,晤对圣贤,
恬如也。分校文武两闱,矢秉虚公,用光抡才大典,所拔类多宿学英伟之士,长安无不共羡。先
生时进诸士,训以砥名砺行,躬为模楷,复加意培植,于其最贫者,留之邸舍,分清俸以食之,
若不知其为师弟然者。诸子饮水思源,争自濯磨,各期不负所学,以图建立,皆先生之教也。夫
以先生心性如此其坚凝,胸襟如此其宁静,气骨如此
其孤峻,饮食居处如此其淡泊,文章政事如此其中正而和平,怜才爱士如此其真切而笃厚,
以理断之,洵寿征也。如松栢然,历霜雪而不变,受雨露而自如,亦何尝矫然求异,与琪华瑶草
争长久之道也哉。
方今圣天手敛福,以锡臣民。说者谓明岁值上元甲子,四海清晏,万姓咸登春台,正人
君子济济在列,共修职业,以佐雍熙之治,是为国运之昌,以人事应之,又理之确实可见者。先
生之德业日进,其福、其寿,当与国运同新,亦无俟区区一言祝颂为也。余虽老迈,愿与先生谈
关闽、濂洛之学焉。

重修蔚州学庙碑记
人文之盛衰,系于学庙之兴废,余观蔚事而重有感也。蔚为三晋边徼地,方人文盛时,若德
行气节,
经济文章,以及理学名儒,载在郡志者,代不乏人。育之成之,率出于乡校。明末学宫倾圮,
乏科第者凡十八年。旧州守陈公鹏举拓修明伦堂,课士较文,科目始开。其后官此土者,仅朔望
一瞻趋耳,虽茂草盘阶,弗问也。嗟乎,为天子命吏,曾不闻操激劝者何政哉。
会有曹侯者以淇令擢知吾州事,下车以来,有百废俱兴之志,甫谒庙庭,口:「士首四民,
学宫所以养士,为圃家用,此而可缓,孰不可缓。」遂捐俸修葺,无一烦民力,阅数门而上讫,自
殿庑以至扃垣。悉灿然可观。郡诸生魏宗周、阎之秀等董是役,感侯之德,走书属余记,将勒石
焉。余亦德侯者,曷敢以不文辞乎。
余惟天子右文,前岁幸太学行释菜礼,几省士子肄业国雍者,咸与观听,一时人文丕变,
纪清朝盛事。曹侯仰体上意,以爱吾蔚士,所谓上作之,斯下应之。兹举其作之者比。
诸士方明伦正经,弦诵不辍,宁惟是寻章摘句.纡青拖紫,以应之」耶.抑志尹学颜,
流鸿树骏,以应之也。孔孟、颜曾之书,童而习之。濂洛、关闽主学.长而闻之,余不敢悉举,
吾蔚先辈中典型尚在,人皆吾师。以德行应,则有史先生东昌之孝无间言,以气节应,则有龚先
生谅之从容就义;以经济应,则有郝先生杰之鞠躬尽瘁,以文章应,则有尹先生耕之著述自命;
以理学应,则有邹先生森之致知格物;是皆产于蔚,学于蔚,至今尚凛凛乎有生气者。诗曰:「伐
柯伐柯。其则不远。诸士身近高山,又何必仰止遍海内,先名后实,以辜我侯作之之美意乎。年
来科第多人,后先辉映.诸士入学宫,承教泽。霞超罢蒸,奋然而异,以待异日之用,卽与吾蔚
先辈诸君子联踪接武,又何多让。且人视蔚为穷边绝徼
者,论地也,非论人也。人杰则地灵,亦非风水家荒唐之说也。合观壬午以前,甲申以后.盛
衰兴废之理,皆实有征验,在入耳目间。卽我侯藉手以报天子者,尤勿作寻常文具观矣。诸士其
善应我侯哉。
重修蔚州东岳庙碑记
东岳之为祠也,义何防乎,世主人弗察也。其以神道祠之乎,抑以人道祠之乎?如以神道
祠之,神不享非礼,礼之所制举,非入主所得而祠也,不然者,非僭则渎。如以人道祠之,古者
扫地而祭,于礼尽然,祖宗不血食,孝子慈孙有闻而恫焉者,而岳不与焉。呜呼,世主人何弗察
也。按礼冬至祭始祖,程子曰:「此厥初生民之祖也。」冬至为一阳之始,故象其类而祭之,求之
洪蒙胚胎之中。凡困类致报者,窃附于尊所自出之义,而不为过。
泰山位峙东土,天地生气,从此舆焉。盖自冬而春,负气成形,于义为父母,祠所由昉
也、读大雅之诗,曰「维岳降神,生甫及申」。
蔚地故属边塞岂无名世之产,寄我圣朝之藩翰者。卽甫中伟业,代不常有。至间出而为
忠为孝,为狂为狷,近邹鲁之门、接濂洛、关闽之派者!亦不乏人。下而氲读之子,耕鉴之俦,介
胄之夫,坐作贸易之辇,身际太平,遇岁时伏腊、习蜡社诸故事稔矣。巍巍岳祠,岂办香而忘之。
虽然.先王以神道设教,所以教天下后世之孝子慈孙者,讵如斯而已乎。
夫人之生也,由父母而推之以至于始祖,远矣;一呼吸而近焉。由始祖而推之以至于天,
尤远矣,
一呼吸而近焉。世之人有亏体而辱亲,违心而害礼者,祖父之罪人,卽天之罪人,而天犹有
享之者哉。孔子曰:「获罪于天,无所祷也。」顾往往以负罪之身之心,操楮币纷然走祠下,余不
知岱宗有灵,其果享之乎否也。曩为里人进此说,惜未有明其义者。时父老某以庙貌倾圮,募金
重茸,一旦作新。是举也,为祠之义,亦可以察矣。因其间记,遂书以勒石。孜旧碣创建于明
万历四十年,重修至今始,殿庑门楹,俱罔增置,故不悉载。厥工兴落,则康熙元年壬寅岁云。
蔚州曹侯去思碑记
郡大夫曹侯,刺蔚三年,擢粤西浔江府悴去。去之日,蔚民贤者执爵,愚者攀辕,爱侯
如慈母,盖侯治蔚有循良风云。既去十阅月,父老忽以去思碑文请,余起而应之曰:「世之颂德政
者多矣,大抵任则颂,不任则不颂。」颂以任而胁也,思者百无一焉。尝闻颂羊叔子之文,远者悦
观;赞狄梁公之碑,不获见者憾焉。无他,情在其中也。今者父老言之而余记之,(四)夫亦何所
胁而为之者,甚矣。
我侯之贤,而民之思之者,其情至也。衣不深练,食不重豆,我侯之俭,以爱吾民也,
民思之。不用勾摄,不扰车牛,不受饮酰投缳诳词,以长轻生之习,我侯之严,以爱吾民也,民
思之。革赎锾,绝请托,我侯之正,以爱吾民也,民思之。修学宫以课士,饬保甲以缉盗贼,我
侯之勤,以爱吾民也,民思之。禁私派,惩健讼,听讼不加严刑,而两造俱服,我侯之明,以爱
吾民也,民思之。夫民有情而无文,其丐余者文也。
余文曷能文,文而不及情焉,勿文可也。聊采众之所言者书于石,以志蔚民之情如此。
前之去此土者,可以知蔚民之情矣。后之官此土者,亦可以知蔚民主情矣。曹侯名士琦,号韩伯,
辽东人,由贡士,顺治十年任,十三年去位。
梦记告魏石生先生
余梦中得句曰:「天地何功,功在乾坤之后,鬼神何事,事在性命之先。」应作何解,以
告石生。石生曰:「此乃先圣之微指,造化之奥义,未易以言语形容也。然既蒙下询,敢不臆测以
对。夫天地者,乾坤之郛廓,乾坤者,天地之实理,其实一也。天地以阴阳生生万物.功莫大焉。
然天地自然而成化,不有其功,易曰:『干始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大矣哉。』故凡言功者,
已落乾坤之后矣。鬼神者,性命之枢纽,性命者,鬼神之体用也。易曰:『天数五,地数五,五位
相得,而各有合。』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既成变化,岂能无事。然其事虽推衍无穷,而其理
则无声无臭,岂非性命之先乎。人能于性命之
内,时常戒慎恐惧,得其所谓性命之先者,是濂溪所谓太极而无极也,则能与鬼神合其用,
与天地合其体,何事与功之不化乎。鄙见如此,希更进而详之。」此汇月八日梦、九日解也。
余读至戒慎恐惧数语,意先贤所云,「观未发时气象,亡夫只一个静字」。离却静字,便
涉后天学问。微危之界,人禽之关,于兹判矣。越十日,为燕九节,同诸友过白云观中,余因而
乞梦,梦长春告曰念静则恶息,一念动则善生」。觉时,如冷水浇背,猛然可省,始知君子戒慎恐
惧,兼乎动静以为功也.
若兀坐一室,塞耳闭目,毕竟可静不可动耳,高明以为何如。
梦谒孔庙记
枢行年四十有二,未尝一至鲁邦,瞻仰允师庙貌。顺治戊戌岁之仲冬,太原友人讲孟子
「尽今知性」章,于立命有异解,枢不敢闻,曰「此异端之说,非孟子意也」力辨之,直至二鼓,
散去就寝。是夜梦青衣儒绦高巾者二人,导入庙,立殿门阈内,令跪拜兼古今仪。先师命赐饭一
盂,谢毕,二人.导谒四贤祠,颜子、曾子,同龛并坐,子思子降一独龛坐,孟子别宠侧坐,呼
枢名.语者再。二人复导之出。觉、遂记之。
归里,如前梦置木主,祀于授经堂,朝夕对越,规模宛然,殆所谓羹墙寤寐者非耶。呜
呼,先师不梦见周公,自叹其衰。枢梦见先师暨诸贤,幸而未衰,究恐虚生浪死,为孔门罪人,
是梦在宫墙之中,巾酿在宫墙之外也。枢之为记,得无梦寐乎?
梦易记与王允升广文
壬寅十一月二十六日,夜梦与一长者讲易。余问曰:六十四卦之外,仍有卦否?」长者曰:
有。」余曰;「从何起。」长者曰:「从寅字。」余曰:「取河象。」长者日:「执象而忘象。」先父亟来
语之曰:「欲仁而仁至。」
夫梦,幻境耳。古人常以验学力,况言理言事,有裨身心者.虽幻亦真,必达一而记之.今
夜讲易一梦,问答分明,尤不可忘也。良者之数语,固非常谈。先君之一言,实为特训。足下易
学精切,苜蓿齐中.默会而详解之,勿讶说梦也。王君步阶解之曰:「梦之说不一。有所谓真梦者,
如圣人周公之梦,是」也。圣人生六百年后,精神上注于六百年前,始于梦寐问,恍惚晤对,是
卽心成象,殆所谓梦寐通之耶。」
晚谓尊梦亦然,想梦中论易之人,即生平持敬所学之人也。佩敬久,而象因以生焉。门、
六十川卦之外有卦否」,日「有」。夫卦诚不尽于六十四也,引件触类之说,已见于系辞。故焦氏
之易四千九十六卦之繇辞所由来也。问曰「从何起」,曰「从寅字起」。噫,寅之时义大矣哉。天
地生生不已之心,至寅而始动,造化阴阳之气,至寅而始舒,昼以寅为始,人以寅而与。故康节
先生元会运世之数,开物于寅,闭物于戌也。寅于卦为艮,系辞云,「艮,东北之卦也,蔑物之所
成终而所成始也」。皇极内篇亦云,「东北万物之所出也」,亦卽太极图所谓继诤而动之候也。统观
之,寅乃动之始也,始悟朱了所云「稽实待虚、存体应用」,或在宣之前也。筮法,九六为老,七
八为少。老极而变,少守其常。十有八变之后,奇偶动而变生,九六兴而卦立,从寅字起者,或
此之谓欤。问曰「取何象」,曰「执象而忘象」。夫忘象之说,未易易也。夫易假象以明理,诚静
反乎理之原。卽象而理固在,不必象而理亦无不在仕也。盖着眼须在象先也,况形而下者有象,
形而上者并无象之可执乎。上古圣人,立象以尽意;后之圣人,得意而忘象。故学易君子居安乐
玩,以身心体之,诚以非深于易者,未足以语此也。后太老先生亟语之,曰「欲仁而仁至」,是点
醒语。若谓欲论易,而易之理已至,欲传易之人,而傅易之人已至。如以道纶道,
至忘象而道已至,如以学论学,至忘象而学已至也。夫论易而及道与学者,何也。盖寅者,
敬也。从寅字起者,或仍示以持敬为入门也。道与学,舍持敬工夫,曷以几忘象之境乎,未知孰
是。惟先生夙夜兢兢,务以持敬为下手工夫,思上卽曾孟之传,下明伊洛之学,真积力久,纯一
无间,自有梦寐之通,恍惚晤对,此卽性地灵觉之神悟也。思之,思之,鬼神通之。或此之谓欤。
宜与圣人周公之梦同一精神之感召,似未得以梦说而概忽之也.晚之管见若然,不知果有当否。

邹子传
邹子讳森,字渐斋,明嘉靖辛卯科举人,未仕而卒。蔚州义民铭之孙也。按义民素行着
于乡,祠乡贤尝积书累万卷,每卷题曰卖者不仁,买者不义」。巳曰,吾子孙或有能读者」。后梦
谒孔子,命弟子某读其书,遂育邹子。邹子生而清慧,体不胜衣,弱冠以仲尼徒自许。诸子避席
不敢近,下帷数年,积书凡再读。每究心阴阳、象数,鬼神、礼乐之故,独与尹先生商订之,走
一蒙者往来傅诵、数千言无舛谬。尹撰两镇三关志,以百卷计,摭陶唐迄今,故实且备。邹子校
譬足多焉。会志成作序,尹属稿诣邹所,邹亦属稿,两人各出袖中,指率同,相视而笑。邹子所
著观心约若干篇,未及传不起。先是病初笃,家人恐,
询后事,邹子曰「某卷好书,某卷好书」。别无答者,人谓「书魔云
邹子与尹少年同乡举,尹举壬辰追士,官至河间府知府,或云终佥事。谪戍卒。邹子负
异才。读异书,未竟厥施亦卒,蔚人惜之。观心约垂百年,湮没不可考,询故老无复识者。余友
武承之素以占学自勖,雅志表章,尝就缙绅家力索不得,偶从市上敝纸中见原稿,鬻得之,如获
拱璧。甲乍秋,策蹇入都,属余为传。又二年,卫澹足水部,梓而传之。尹先生讳耕,字子莘,
来驭仲州,守为之传颇悉,着有两镇三关志、乡约、塞语、朔野山人集诸卷,皆行世,蒙者亦一
时异人也。
屯牧道范公传
范公,名志纞,字太乙,河南虞城县举人。阴崇桢年问,任蔚州屯牧道。先起家合阳令,
肿朔州肠和监司,改蔚州。公少服家学,以忠孝存心。母太君逝,遗八行图说为训。时有冰渊之
志,率僚属,对百姓,悉遵慈训惟谨。生平不衣帛,不茹腥,朴素如韦布。盖赋性清介,尚俭约,
为仕宦倡,非佞佛持斋者比。属下吏热政馈一酒一蔬者,阙西四知,惟公有焉。每朔望诣乡约所
讲八行,励蔚士民,大意归重孝弟,口自申说,提出良心,听者无论老幼多感泣,风俗差变焉。
着弟经十八篇、十让一不让说,行世。次年,以疾卒于官。无子,棺敛不能给。媵妾绝食,亦缢
死,俱藁葬广昌。土人哀之,为罢市。
方伯冯秋水先生传
公讳如京,字修隐,号秋水,家本齐青州人,先世讳盛者,始徙雁门。盛生时,时生天
禄,封文林郎,昌黎令。皮林生四子,季讳愈,岁进士,是为公祖。生三子,长讳明期,字闇若,
号熙字,万历庚子以
第二人应解额。生平笃学力行,殁祠乡贤,世称雁门先生,是为公父。母太夫人王,笮甫廿
七卽寡,守志五十余载,诏表其宅,为节孝。后以公贵,累封太夫人,是称太夫人,实生公。公
九岁失怙,性不好嬉,一循太夫人教,授以诗、易,輙成诵如宿习。出就外傅,博综羣籍,为文
不屑为尺幅恒语。甫弱冠,以诸生高等,饿于廪。崇祯初,诏郡国选士,公衰然为三晋举首。然
数奇,善病,屡踬秋闱。乃益邃心理学,若无复庸心进取者。迨庚辰,大举海内经明行修之儒,
公闻之,与曰「初,进士起隋代,而循良盛于汉家,岂尽由甲乙第乎」。乃赴廷对,多关切时政语。
除知滦州,如掊积猾,复流亡。驿不累民,蝗不为灾,种种诸异汝,州人歌咏焉。三载迁永平郡
丞,无何,甲申,流寇陷明都,贼徒扰乱三辅。公不得已避地山中,仍数与北平豪,击杀贼之攻
砦者,益知寇虐必不久。其胆识过人远矣。
王师入关,闻公名,檄逞郡署,寻擢守永平。是秋,东迎世祖皇帝驾,道径卢龙,令支
间,多崎岖,不可行,公乃跨滦水为梁数十,又民不知劳,乘舆甚安之,资赐慰劳渥至。阅明年
丙戌,擢按察副恢。戊手晋大参,历陕西榆林、西宁、浙江金衢诸道,江南右布政使,覃恩诰授
通奉大夫,追赠两代祖考,皆如其官。祖妣刘二前妣崔皆为夫人。以广东左布政使致仕。公在榆
林,则平黄色俊之乱,西宁则平回贼丁米之乱,金衢则平翁大泮结速闽寇之乱。皆躬履战陈,歼
渠道散胁,而地方晏如。其在江南也,应诏陈言、条上崇理学谨兵权厚储积谨边兵四事疏,入报。
闻其中粤东入觐也,疏地方利弊:如别荒税,以足征输,禁杂派,以供惟正,严委署,以肃官方;
移重镇,以靖海氛,诸类。世祖皇帝下其章,令所司议行。盖
与前报闻之旨,皆嘉之电。先是公在粤东,当平、靖二王驻师之地,度大维繁,非如在江南
时,仅司鼓
铸,得优闲啸咏已也。公雅量,既能揖谐两藩将士,时小其精敏之才,厘盐敢,嶷荒税。.不
一年中,至完积逋八十余万,督抚以卓异闻,行且迁秩。公念太夫人春秋高,庾岭赣滩之险,不
能板舆迎养。且入觐役竣,冒暑南旋,行至寿州,病惫不能前矣,乃力请于朝,得解组归,年甫
五十有八耳。归侍太夫人,借极色养。阅七年,太夫人以八衮寿终,公泣血三年,至葬,哀毁几
殆,犹扶掖徒步至窆所。问公善养生家言,素康疆,及太夫人卒,连精神日减,寝以成疾,享年
六十八岁,端坐而逝。所著有道学钞、史疑、歴代诗录。其行世者,则秋水集、奥槎日记、北征
纪畧;宫词、古今雁字诗选、圣贤正谛、春秋大成若干卷。子云骧,顺治乙未进士,户部主事,
云骕,康熙己卯科举人,余具志状中。
旧史氏曰,公以雁、代人杰:蹶起仕籍,由良二千石跻方岳,称守藩重臣。至今畿辅、
五原、湟中、于越、金陵、南海间,有召公之思焉。乃年甫逾艾,卽决志悬车归。辟二知园,日
著述其中未尝远出里门,及通刺长安也。冢嗣七载,雍博第,勉以勤职业,勿躁进而已,闻者称
之。著述甚富,而大成一编,允为海内春秋家津梁。正谛,先儒诮『周礼为天理烂熟之书』,余于
斯编亦云。迹其生平,事母服官,居家处乡,莫非天理所形也。且冢嗣云骧,以濂洛、关闽之学
奉庭训,与余互相砥砺,振家耸。先生之所贻,又如此。呜呼,贤哉。」
郡县令宋公传
公讳永誉,字葆耻,汗骦其别号也,中前明崇祯壬午科乡试。父学韶,万历壬午科举人,伯
学遭,万
历庚戌科进士。世为广平府永年人,其事迹载在家乘者不复赘。公家学渊源,淹贯博洽,性
复豪爽,不事生业,辟精舍于治水聪明山下,寓意诗酒,雅有希文九忧后乐之志,人未之知也。
本朝定鼎,乙酉岁,入都谒选,授鳯翔府郿县令,受命之日,单车就任。郿俗素悍,且
近终南,称盗薮,颇难洽。公莅任后,日夜焦劳,感以诚,人皆劝。凡征愉、断狱、课士诸务,
虽倥偬抢攘中,井井有条。本年分较秋闱,得士六人,极一时之选,人望归焉。时贺逆蓄异志久,
公忧之,豫戒城守具,躬率邑之慕义有胆识者,画战守策。绅士谓邑妩重兵,度不能御,公曰:
「臣子之义,誓与此土共存亡,战或不克,守则无虞也。」亡何,贺逆令贼党持诱牌降,给以重禄。
公立碎共牌.禁锢贼役。次夕,贼遂薄城下,攻五日夜,公多方御之,势不支,城陷。贼执公不
忍杀,复温言劝公降,公挺立骂不绝口,索县印不予,赋怒,手刃公。督府盂公乔芳称其一死尽
节,忠烈可悯」。抚军雷公兴称其「为国尽忠,死贤于生」。会议上其事,请恤典,得旨追赠陕西
按察司佥事,荫一子入监读书。
赵介庵先生传
公姓趟,讳时腴,新安休宁县人,号介庵。八世祖为征君子常公,讳访,卽世所称东山
先生也。光禄文水公讳廷贤,是为公祖。儒林伯玉公讳完壁,是为公父。
公性至孝,善读书,少补邑诸生,旋游国学。公兄大鸿胪讳时用为都谏,时家居。顾宗
伯瑞屏至自昆山,见公于坐,奇之。其乡之金太史正希亦尝称公善属文,因负笈从两先生游。公
固端人,而又日
闻山先生持论侃侃,莫非忠孝大节砥行立名之说,益敦伦门内,为为己之学。伯王公客亡真
州,公甫弱冠,擗踊几绝,抉榇江行,至芜关登陆,号泣徒跣以归,卜葬从礼。公体素豊伟,至
是赢瘠,宗党相见有不能识者。读礼既终,澹于进取,每天下大比,或劝之试,必谢曰:「母老矣,
吾当以义命自安。」自是奉母家居者三十年,既殁.哀毁一如居父忧时。
公族姓繁衍,惧亲尽则情疏,为立宗祠,置祭田,岁时伏腊,集共父兄子弟,以飨以燕,
尊卑秩秩,四方观者,莫不油然生孝悌之心也。公尝渡浙江,乐武林湖山之胜,遂家焉。甲寅冬,
省墓归,而饶州寇起,逼新安。新安人恐,各谋徙他郡县。公独以邱垄所在,无去志。未几,寇
果至。里有恶少年引贼党盗劫公家。公走入松萝山,趋而蹶,自悬崖堕,着树得不死,质明为贼
党所获。公骂贼,贼大惊,巳见公修髯广颐,衣冠甚伟,严若神入,勿敢害,由是播迁流离者久
之。寇退而返,室庐一空,公视之不以为忧,独登向所藏书处名万青楼者,见标帙无存,而东山
公所著春秋属辞、师说、集傅、左氏补注、杜诗注诸书镂版亦皆失去,乃叹曰;「丧吾宝矣。」因
谕诸子恢复故业,当以重梓东山公著述为首务。先是诸子宦游四方,迎养则拒,寄俸则却。公子
天羽官户部,遇覃恩,封公奉直大夫如其官。而公于处乱之后,益留意身心性命之学。足迹不入
城市,布衣蔬食,萧然环堵中,日读书数卷,体固神完,不杖而行,间为吟咏,能灯下作细楷,
如是者复数年。寿七十,无疾而终。子六人。长端,山西介休令;次吉士,户部主政,次靖士,
杭卫守备,又次俊士、竑、翊士,皆邑诸生。孙二十二人,为明经者一,为文学者七。曾孙十人
并幼。
庸齐子曰,予日与江左之贤士大夫游,但闻介庵为隐君子。及询共生平后,知阶庵以纯
孝称。余叙次行事于处家庭之际致详焉。雄八排人之难,救人之危,莫可弹述。然百行之原,其
最大者,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故暮齿婴锋镝之祸,而卒免于难,宜矣。次子天羽服官农部,闻
讣京邸,予往书之,日见苫块悲号,至情惨切,向之须发如漆扦,不一朝而如丝,予深为感动。
归语同署诸君子曰:『天性过人,不可强也。昔眭夸丧父,柳敏丧母,皆须发顿白,至今称之。天
羽亦然,孰谓古今人不相及哉。
动忍子传
动忍子姓武,名之烈,字承之,蔚州高士也。赋性疏懒,不事干谒,见人富贵悖道义,
輙狂笑不已。里中有孝友者,如某某虽极贫且贱,乃肃然敬惮之。读书尤好博古,汉魏以上,唐
宋以下,年月姓氏,世系爵里,悉成诵。有友劝攻举子业,承之曰,吾无宰官命,科第非吾志也,
愿以诸生老牖下。」又通数学,舆人卜多验,以故四方之人人蔚者,知有动忍子云。
幼失恃,稍长,事其翁,备色养。翁老疾,承之昼夜侍床榻,衣不解带者数月。翁曰:
「苍头可代汝。」动忍子曰:「苍头服役,久倦于勤,焉能代儿乎。」比翁弃世,晨夕奉木主,一羹
一菜,必整衣冠揖而献,既撤乃食,垂三十年如一日。作五噫歌,追念庭训,孝思极笃。行事取
法古人,跬步不肯苟,而自检复甚严。尝指天而问曰。「性命形骸,皆主人翁卜我者,我敢效贾客
之营利而忘本耶。」有辨才,论古今事,赖类滑稽。闻人有遇,輙面诤,语出,人多衔之。因作动
忍子傅,盖自箴也。时或携妻子居荒村,不欲入城
市,人亦莫与交。魏子每就而问之,得所著诗文一集,名曰动忍斋小言,为行于世。
奇穷手传
奇竆子者,环极魏生以号蔚之旧弁也。弁姓易,名柏,字象南,家世载郡志颇详。其父
挥使公乏嗣,祷于三官祠,夜梦神人抱见予之,遂育象南。生而颖异,美髭髯,貌磊磊有丈夫气,
性喜豪华,不谨细行。官洗马林守备,不克终。
归焉,卜宅数畆,莳花树石,费不赀。尝好客,典衣充酒资,饮不醉不辍,醉后或歌或
诗,动百言,多羽音。然亦不欲传,人从旁窃听,得其拟古闺词凡若干首,皆哀而不怨,殊无一
语及生事者。会三冬煤尽,家人索之,弁曰:「屋上椽,非吾薪乎,成毁吾事耳。」及构草庐栖之,
亦不怪。客有惠米者,倾以易花,环列儿前,赏且乐。檐际笼诸鸟能语者,当半部鼓吹。日或不
再食,曰:「胸中免俗足矣,饱何如耶。藏古琴、玉环各一,朝夕抚弄,手谱数曲.有「唞断白云
乡」之句,名曰「壮士操」。每一临弦,岛呜花笑,无异流水高山。弹罢抱琴.而涕曰:「此吾生
死交也,而物之乎。」又摩其环曰:「安得君子兮,赠之以白玉。」
以共言近放,人多嫉之者,卒得诋,亦不少贬。后以草庐敝,穴地五六尺许,妻子同居其中。
遇一兀旦,服葛衣行市上,手携二子,身无完挎,裹鹿革缓步,各不少乱。及与人詨,风生四座,
了无抑郁之声。有疑难商之,可立决,于里中之大贾巨家,投一刺以为耻。其生平行事,异于乡
人者有如此。嗟乎.若象南眼
孔中,视人之酒囊饭袋,规规拥铜臭以为莫予过者,不知作何等矣。此魏生所谓奇穷者也,
为作奇穷
子传,以示予友武承之,承之素交象南云。
(一)时原作「特」,据畿辅岩书本改。
(二)史原作「吏」,据畿辅丛书本改.
(三)先畿辅丛书本作「后」。
(四)余原作「今」,据畿辅丛书本改。
寒松堂全集卷之九
书简
上少保胡馆师书
四月初八日,前内翰林国史院教习门生魏象枢,顿首再拜,谨奉书少保公、馆师胡先生
门下。
曩者,象枢以边鄙坚儒,滥竿馆末,幸荷先生教诲曲成,粗通义理。自改垣掖以来,愚
狂之性,职业之踈知,为宫墙之所按而弃之也,不则亦置之可轻可重之列也。乃先生教诲之,曲
成之者,视前有加焉。说者谓先生道隆德厚,寸长必取,卽属有正人君子之望。象枢殊不自知其
果有正人君子之望否也,但求所以无愧于道德者,庶几无辱大贤之门,幸矣。惟先生枚卜纶扉,
而后道德愈高,度量愈宏,未尝独靳象枢之教诲曲成也。然而象枢若独远于教诲曲成者,何也?
窃尝从玉署中读先生课弟子目,首曰「翰林言志」。象枢有「上溯羲与轩,而及濂洛泽。雅志耻雕
虫,至入学有获。葵藿弗敢逢,圭璧永无数。龟勉枝道源.愿洗天根石」等句,此志一日终身矣。
遂觉韩昌黎数数上宰相书,为多事也。频年不复扫门,止两候先生足疾针灸而已,岂下之人负其
能,而必不肯谄其上欤,夫亦志在则然耳。每念先生爱惜象枢至意,反若可重不可轻者,归省有
诗矣,归养又有诗矣,且把酒为别,谆谆以圣学属之,将谓
象枢颇足语此,而故勉之耶。
尝闻圣人之学始于立志,成于躬行,所赖讲论而发明之者,非先儒语录不为功。象枢妄
辑阮、明儒言録一书,欲为宋儒性理之续三百年之道统薪传,或可藉此少为究心,以待后之学者
也。前请者,蜀中诸儒同一渊源,如合州之邹公智、铜梁之来公知德,以及大洲先生辈讲学,或
有所得,曾辱先生品题汇集,邮寄山中之许。象枢菽水余暇,手一未编辍,先生为圣学道统计,
何忍忘之。山居借邸抄知,得请有日。殿廷之上,不听曳履声,果于河。汾间设一授经座耶,喜
甚。象枢日侍晨昏,无缘缩地,惟有西望下拜,侧分先生教诲曲成之绪余耳。忆十有六年不敢一
通阁下,嗣后程门之外,始有象枢之言在矣。统沂垂察。
柬孙退谷先生书
枢自藤阴拜别以来,奉母山居,家庭无恙。然一菽一水,北向而祝先帝之大恩,未尝不
念诸君子之明训也。回想先生暨三二长者无,折柳赋诗,剪烛夜话,惓惓高谊,方驾古人,如枢
鄙劣,曷足当此。藤阴篇什,至今展诵万遍,晤对宛然。且同人诗文,统计百首,教我爱我,永
矢勿谖。惟先生期许深厚,谆谆以道统属之,将谓枢颇足语此耶。枢虽不敏,敬闻命矣。
归里,以躬行化俗,为第一事。圃舍一区,建为家祠,盖不忍子孙有优游之所,而祖无
蒸尝之地也。仪制酌乎家礼、会典之间,庚子已落成矣。前赐佳联告而悬之,贤者一言,光生龛
架,敢不俯首
下拜。至辛丑,则纂家谱一书,念先人隐德弗彰,后人继述无据,大抵为家范而作也,非仅
世系守法云云者。稿就,求一正之。年来料理日知嘉言录,成矣。忆别时奉教者,元、明儒言录
也,每儒一传,后各缀以语录之精粹者,今虽十得七八,仍待先生玉戍之。兹先订嘉言.言不必
尽儒,儒不必尽古也,卽碎锦片玉,无不毕收,求其切于日用饮食,阙于人心风教耳。愚意由博
返约,由浅入深,以为循序而进之实地,未审高明许之否。凡例附乞笔削,愿藉大序以传,希勿
吝焉。集近百人,方正学其领袖也,姓氏另容悉录。窃思三年问视之余,手一卷不敢辍,而典型
日远,寡陋滋多,所谓深造自得者,实未尝有焉。乃拘片纸不入春明之例,于先生身在林泉,学
在性命者,亦几几绝交矣,其它可知也。幸先生不我遐弃,如诗集、如谏草、如人物志、如迂说,
倦倦蔚萝,诲人不倦,真师表也。迂说,藉入嘉言之内矣。人
物志,足当l部明史,独遣蔡没滨谖,枢取之而先生遗之,岂无说乎,敢请教。儒言绿阙夫
数家,另具一纸,仰候指示。为万世道统计,当不俟枢言之毕也。至枢每岁纪言一帙,用以自考,
妄效温公可对人言之彦,特敢为知己道耳。
与孙退谷先生书
枢归里三年,未尝敢一日废学,正为先生开牖地耳。前荷手敦,复邮示大刻,缜之皆躬
行实跶,确可持循者,藤阴一帙,终身佩之矣。再阅书目,辨论在毫发之间,担当在绝续之际,
此千秋直。也,功不在朱子下.枢窃见湛甘泉先生列之别传,仅与慈湖辈等耳。意者谓甘泉之学
以自然为宗,近禅耶。夫自
然之说,顾泾阳先生论之详矣。使甘泉而果禅也,必不辨慈湖之为禅。按杨子折衷一书,字
字铁案,羽翼圣道之功不小,且宦辙所至,毁佛寺而崇儒祠,言行相顾,事业可观,慈湖之列,
殆非所处者。且阳明之学,甘泉斥之甚力,同日而语,位置亦觉未安。谨奉湛子知言一册、答阳
明书一册,乞先生一再订之目绿。
又有邵公二泉者,虽从高子集内得闻梗乐,然未尝读其书,知其人也。何公椒邱疑为诗
文之流亚,于理学何居,不敢不请质于高明,以自信其寡陋耳。共发编乃曹真予先生司理淮上时
所著,先生自是定评,然过此以往,则直接文清,未可量也。惜他书不能购耳。枢儒言之辑,因
见圣学宗传一集,率皆良知派头,兼收博取,恐悮后人,幸先生先觉自任,明辨录成,枢亦无烦
多事矣。高子遗书并洹词统完上照存,外有书目讹字,希付梓人查正。兹端价候领制轴,便中附
候。若待三五日,望明训垂示为感。
与孙退谷先生书
七月手教到蔚,知先生精神健爽,诵读无异中年,此固十年绝欲之验,而实天佑著述之
身也,吾道幸矣,喜慰如何。独闻令孙媳之丧,致先生中心不乐,乃坚持古礼,砥柱中流,平生
学问,正于此等事见之。捧读新着学约一书,删繁就简,订补中正。但开卷从无极而太极说起,
毕竟非引掖后学之便,幸大序及自识一段,阐发明白,后之学者庶可不疑。枢虽极庸碌,于此道
几二十年,终无解悟。窃尝看周子太极图说,是从本体处立言,然吃紧工夫在夫子之道忠恕,尧
舜之道孝弟,终身行之不尽也。愚意颇合
教指,益加体认之功,俟有一得,另跋报命。三卷致知尤为切要,但致知格物,诸说纷纭,
都在大学外着解。枢尝谓释大学而不看曾子诸传,是骑驴觅驴之说也。舍曾子诸传,而泛引他义,
是床上安床之说也。从来止见王心斋、冯少墟两先生解说为是,其它皆似是而非者也。拙集呈正,
仰祈删削,如有可存,请赐数语教之。
是月廿后,端价领学约及学校水利二集,并王心斋集,统惟勿吝。枢生日小像自赞一篇,
聊取知非之意,先生当有以进我也。十月朔,始闻中堂范公之讣,是日设位而哭,盖恸休休有容,
国之元老.桃李私恩,又其小者,另当撰文祭之。古者,弟子为师心丧三年,其详不见于经、传,
后人无所适从,仍望指牖。前所示答刁蒙吉先生大意,真良友药石也,自当佩服。近读其古本大
学辩、格致补传各一册,卓识苦心.恐阳明见之,亦叹服不置耳。附闻。
舆孙退谷先生书
刘舆甫过蔚,得接手札,知道履如昔,力学有加,此吾道之大幸也。前者太极圆说,承
阀名论,自当佩服。但枢困知勉行,中人以下者也,素不能读濂溪书。窃谓此图未出以前,圣贤
忠孝代不乏人,四子、五经何道不备,看此图者,谓之溯流穷源可也,于躬行实践无与焉。虽先
生指牖详明,其如枢不可语上何,至于象山著作从未入目,必有所以致疑于无极者,枢不敢疑无
极之非,第不如四子、五经坐言起行,为下学之实地耳。此曩之所以疑思问也。诗礼要语真是孔
庭家法,切于人伦日用之学,弁言定须
名笔,乃足传后,枢未敢率妄为之。近日刁祁州间序,勉应一跋,不愿付梓,盖自知其短也。
顷为蔚庠讲书一章,及答蒙吉性非所先一解,并跋稿,统附笔削。白东谷先生之学甚正,诚如所
闻者。剳记要语,俟有便,卽致之。儒言录阁笔三月,因修建家垫;犬子出就外传也。又筑小亭
为老母看花所,所愿汤药有灵,慈闱健饭,勉辑前书,以毕初志,或三二册,陆续呈教,或待全
书成统上,惟希明示。
附有请者,高景逸先生拟在大儒之列,读其遗书,一则曰「心无一事之谓敬」,再则日「敬
者绝无之尽也」,是明与孔子「执事敬」相左矣。「敬」字,乃圣学之心法,反为禅宗之羽翼,不
更甚于子瞻打破「敬」字乎。尹和靖云,其心收敛,不容一物」,盖不容一私也,岂曰不容一事乎。
卽如祀祠墓,则祠墓其事也,奉菽水,则菽水其事也。若并其事而无之,「敬」将焉附?其于主一
无适之义,又何居乎。白沙静中养出端倪,世儒且指为禅。而景逸先生学诣纯粹,方且垂训后人,
何出此言也,先生一明教之。昨刁祁州书来,大抵为王文中、欧旸文忠、司马文正三公商也,原
稿幸垂察焉。都下诸公:枢以家居不敢通刺。昨李来老枉札存冈,感激在心。如蚤晚侍左右,特
烦一致意。秋飚荐爽,青藤无恙,伫望好音,用慰仰止。
东刁蒙吉先生书
枢生也晚,待罪都门十有四年,慕孙锺元先生之学久矣,而于先生则未尝悉闻也。近年
因退谷先生居林下,始就而商之,得知祁阳有先生在焉。每一过退谷,未尝不仰泰山北斗也,时
坐仕进,不敢通名左右。
顷者,山居侍母,去退谷渐远,书来谓一时可以性命之指相印正者,惟先生一人耳。计
自蔚至祁以道里言之,先生之庐较近于苏门。枢执鞭以从,所忻慕焉。第因老母春秋七十有四,
晨昏菽水,实难远离。一段真诚,托之笺素,古人神交私淑,得无近似耶。况枢地处边塞,寡
陋无闻,欲从册子上探讨,亦无所得。妄辑嘉言録一书,以求入门。又辑儒言録一书,以求登堂。
先生为万世道统计,所学之自得着为书者,定不少矣。先乞惠教,启小子之味,而开后人之传,
或亦先生之心乎,幸勿吝若枢辑者言也,凡以为行耳,然行之不逮,更望嗣此进而教之。兹敢以
退谷先生之言为绍介,又托年家韩公为先容,兼附近刻二种为文贽,外凡例一册,以明所事之有
在也。统希涵照。
答刁蒙吉先生书
佳着久不得见,意者向往之诚犹未至耶,抑易水秘之枕中也。长至月抄,走尺一问原輱,
不谓韩公先已出境矣。拙柬録稿附闻。顷读乞言引及沧州先生序,孝子之情,蔼然如话。自揣平
日骛于诗文,迩来都废,勉以缛词颂贤母,是枢之妄也。敬拟小赞为寿,于輱致之日,南望下拜
者再。倘先生俯嘉此意,勿与珠玉并列,感当何如。
承问嘉言录,并无副稿,丹阳之梓,因舍亲抵任洼误,不便相烦,待取回原书。另当呈
正。儒言一书,乃枢蚤辨程途,以为依归地者。若云表一代之人,正千秋之学,曾奉教于退谷先
生而谬任之。先生业有斯文正统,垂训将来,该括定无遗矣,又何多事哉。姓氏目录,奉高明教
之,位置不宜,并劳改正。枢
以愚昧,辱大贤不弃,下询生平功课,俾枢汗愧无地,此时而讳病忌医,不忍也,更不敢也。
念枢幼为辞章科举之业,长居诗赋利禄之场,几如无柁之舟,随风飘泊,幸而不致颠覆者,惟确
见尽伦为道,寡欲为人道工夫耳。乃气质未变黑白太明,兼以好古多言,诸凡一言一行,一交游、
一取予,时时有败名之惧,处处见他人之非。且识见多偏,往往矫当世之所为,而以一事从俗为
耻,凡此皆枢之病也。四十以来,始知向学矣。从诸儒阅历之言,探讨孔孟真消息,而又疑高谈
性命,不务真实践履者,几几乎徒腾口说也。甚而明立宗门,暗袭禅臼,误一身以误天下后世不
浅,儒言之辑,盖亦不得已焉耳。究竟亦属多事也。
至岖山居奉母,日用之间,菽水而外,无一可为先生道者。然而为善于乡,未尝少懈,
优游岁月,万不敢出。窃思凉德如枢,里社之望也。习礼义,正风俗,亦士大夫之责也。其可述
而志者,大抵在此。此归里三年之有事,俾父母之邦,闻而感焉者也。第恐名根尚存,立言不谨,
或舍己而耘人者有之。验之古人之书,清夜之梦,未尽合符,正若无下手处。今行年四十有七,
受病已非一日,敬依明问,缕缕详陈。先生大道为公,可因其病而药之,枢虽不敏,愿请事焉。
格物、学颜二说,近日偶得,并呈指示。沧州序看过完上。近刻捌种,无复风云月露矣,敢附览。
斯文正统,渴欲奉教。倘韩公不卽复任,又迟岁时,何以自慰。烦重印一部惠我,其藉手抄绿者,
深虑劳神,或不得不久待耳。
与刁蒙吉先生书
辰冬藉复函义,再闽葛裘。未猩奉教,原拟去岁端候起居,寸诚不果,仰企逾深,区区
之私,积至今矣。素知先生潜室闇修,立身行道,承欢太夫人膝下,有暇则着书立言,发启后学,
洵吾道之师表也。
前者不揣愚昧,妄冀裁成,累千百言,赐答不倦.深愧未能领略,抑且谬有辨端,迄今
思之,胶固葛藤,每多过失。盖枢初学之人也,就其资之所近,为其事之可为,大抵在困勉之间
耳。先生学识超绝,深心大力,与初学心麤力薄之人,迥隔天渊,故二一未合,不获引枢而进于
上也。如求放心说,先生持论自正。枢但从僊善改过求之,卽先生所谓善用之,一一皆「求放心」
之良方也。「静坐」及「心无一事」说,先生阐发忠宪之意亦最切。枢聊从接物求静,执事求静,
磨练踈慵,再图寸进,奉有明教在焉。至于辨驳先辈,恐属轻狂,然学问各有得力,不可强同也。
二说不能无言,然亦不能多言,仍于问途集正文之旁,附见数语。原稿另誊呈上,两地各存一帙,
以俟异日面订何如。大着近日必多,剳记料已剞劂,统乞惠教。
忆前书内有颇嫌取忌一语,盖指先生集中文字间有涉忌者耳,非谓作序有忌也,惟鉴之。
枢向以移风易俗为志,匪一日矣。前岁因州守郑侯嘉意人文,以举手业月课诸生,棍亦与焉。年
来专工时艺,儒言尚未成编,舍己而芸人,所不免也。无以报先生,奈何。
枢家庭无恙,托庇良多,汤药晨昏,不能无事。惟枢行午五十,诚书甚懒,著述维艰,
上有老亲,下有幼子,皆于一身系之,枢之为身计者如此。此后言期日少,行期日力,先生之教,
终身以之矣。昨年退谷先生札云:「闻枢至祁州就先生讲学,不知相聚几日,所谭何经、何子云云。
此误传也。枢有母在
堂,归养八年,蔚城百里之外,未尝一至,徒切高贤之望耳,敢以附闻。蔚有烈女,大关风
化,乞先生立传一表章之上谅必不靳也,何如?
答刁蒙吉先生书
岁前仲夏,小价捧到华函,读之起敬,知先生之学,由博而反约,居然典型也。卽如「求
放心一段,从心至于耳目言动皆然。云自大学或问小注中看出,枢未见而先生得之,枢言颇不谬
矣。先生之闲邪存诚,与枢之改过迁善,不分内外,而自合符节。盖邪与过或可强分,诚与善可
分小外乎哉。其「静坐」之说,未尝闻自尼山,不必深论。卽云程子静坐,如泥塑人,不过门人
塑先生,非先生自塑也,先生第居处恭耳。人有浮动之气,病弱之质,静坐却烦可也,与圣贤学
问何涉。高忠宪「心无一事之谓敬」,更不敢从。若先生以人欲解之,又似不主一矣,人欲可主一
耶。枢前云,读书甚懒,着书维艰」。因读书著述之劳,节省心力,奉高堂课幼子也。先生谓此卽
与忠宪所云「心无一事」合,岂赞书著述尽人欲耶,又当别论矣。读大学古本辨,辞严义正:千
古不磨。至于格致补传,而总名曰翼注集,先生苦心备至,夫复何言,所言者,一得之愚耳。枢
于大学实无确见。窃谓以曾子解经者、明传所以明经也,
以诸儒解经者,离传所以离经也,如史例然。经为纲,传为目,注为论断,则全经矣。不然
曾氏子亲承圣教,独得一贯真传,而顾不能发诸儒之所发.枢尢不敢信。若致知格物一传,居十
传之中,不前不后,何以独失。且八条内用先字者俱存。此句用在字者何以独失,真有不可解者.幸
朱子补传,分分明
明,毫无疑义,后人犹支离妄涎,若其无之,不知讲成甚话矣。补传者,共有忧患乎、注补
傅者.共有忧患乎?第先生注焉,枢亦注焉,注之心与先生同,而注之言与先生异。不同而异,则
为怪异,不异而同,则为雷同,参同酌异,惟先生是赖焉。
谨录大学管窥,敬呈裁定,归于至当。二集合而为一,分而为二,亦可何同何异哉。示
来辨道录整庵一册,格言固多,第未识所辨佛氏诸语,从何得来。彼时禅学盛行,岂大儒亦旁及
耶,抑因辟禅而始究心耶。设有辨之者曰,「整庵且读楞严经矣」。其何以解,并望先生决其疑。
阅汇旌先生序,及答友人书三段,一一领教。南省既有虚心向学之人,何无一切近就裹之语,或
亦讲学门面使然乎。此枢揣摩之言,未可薄待天下士也。率笔直复.语无伦次,惟先生鉴原。
答刁蒙吉先生书
使者到蔚,在望前一日。是日从枕上忆先生久不惠教,晨兴欲觅便人寄讯,忽小价报尊
函至矣。古人神交,良不诬也。亟询道履,知杜门清胜,刻集序目并诸稿,俱奉教纥。斯文正统,
既有成书,或搜罗增补,抑另有续集耶,端候台谕。.
昨谬论康斋拟之蔡邕、相如,盖谓不幸而为权幸所荐耳,惜也,非责也。古今人之额此
者,岂少哉。文中身当隋陪之际,表章洙泗,厥功不小。诚然,庐陵本论朋党论诸作,既有辟邪
崇正之功,又有扶阳抑阴之志,倦倦为世道人心计。夫二子者,若以一节之责责之,则后之学人
不足齿于圣门者多矣。至于性非
所先一语,先生责之也甚力,而枢解之也甚平,是非可否,并惟详示。宋儒于性理之中见文
章,而庐陵于文章之中见性理,欧阳而外,更有几人。先生谓其粗知义理,未离词章,非枢之所
敢知也。司马文正公是有宋一大人物,而道统遗之,枢意断不及此。且枢庸斋祀文正者谓何,宁
不为退谷先生一助高深耶。湛甘泉随处体认天理:所学不差,因先生未见全集,或难评定,谨以
儒言录一册奉览。其甲乙去取,可概见也。整庵困知记,率皆辩佛,词繁而不简,当如何纂辑,
未得要领。譬如治癫狂病者,只与讲正经话头,其病自愈,若随其狂语,而节节辨之,上天下地,
彼将无所不说矣。先生正在披阅,示枢以的,幸甚。
枢与先生共肩斯道,会晤难期,笔舌难尽,况枢之笔舌甚钝,问不详而答不备,且平日
于序跋碑记寿贺志铭等文,从未涉笔。前谓大集序非退谷允生不可,业以情告久矣。再承专委,
不敢固辞,勉构一跋,缀之剳记之末,尚乞笔削,勿使见笑大方,则先生盛德事也。立雪集不吝
裁答,直抒胸隐,谨受教矣。内有一二条在疑信间者,仍希开牖,集名易以「问途」,遵台命也。
剳记庄诵数遇,字字会心,圣学得传,千秋大事。枢诚虑一言未确,有负虚怀,竭其一念之诚,
罄其一得之见,宁为先生割爱,不敢为先生阙疑。但造诣原分浅深,立言各有本末,枢之妄删者,
先生不妨复存之,总期归于至当而止,是又枢之所为切祷者也。
续有所请,附于问途集后,并近稿一册,皆触类而及之者者,先生点掷回,以志手教。
吕泾野先生内篇六册,藉手呈阅,幸加丹铅,大集领畧名言,不敢草率。盛怦淹留半月,临笔窜
乞恕不一。
与刁蒙吉先生书
朔日拜覆明教,计达左右矣。先生至诚爱人,倦倦无已,示以成书,属以底稿,或问而
后答,或答而复问,尽脱讲学之习套,实究日用之庸行,实获我心,乌得不感。若拙手素未作序,
俚语不文,无足表章著述之万一。倘拾而梓之,瓦缶在前,何以法今而传后。卽附在札记之末,
犹可藏拙,然而枢之抱愧者已多矣。.
割札一编,皆先生躬行心得而出之,枢以蠡测海,妄度高深,至今思之,种种无当,虽
仰体虚怀,诚不自量耳。在先生之意,以修己者训人,惟恐其不详。枢窃谓善学者得其一二语,
可用之不尽,而不善学者必有数字之弹驳,恐失立言之本意也,征诸往事,大可鉴矣。枢愿此书
一出,俾孔孟如线之脉,不至中断,关于世道人心不小,君子慎言,慎此而已。故一偏主见,不
敢自欺,高明亦毋因愚说而自阻,枢乃可以无憾也。
更有疑焉者,盖因「持敬」是学者第一义,主一无适,是「敬」字第一解。而梁溪反之
曰.心无一事之谓敬」,枢窃疑其似禅也。尹和靖云:「其心收敛,不容一物。」夫主一而不容一物,
可也;主一而无一事,可乎?梁溪立身行道,卓然大儒,识力在白沙之上。白沙静中养出端倪,自
无而有也,世且讹之曰「禅」。梁溪「心无一事之谓敬」,自有而无也,此言视白沙又何如也。一
疑也。
枢谓「求放心」而归于仁义者,盖剥后之复也,危中之微也,狂时之圣也。故程注云:
「下学而上
违也。」夫下学人事,便是上达天理,天理非仁义乎。枢闻人主言曰「释之徒有入定,老之徒
有调息」,此时似「求放心矣于。人事天理,有何干涉,亦可谓学问之道乎?吾儒舍人事而「求放
心」,谓知「放心」,心便在,然不过摄念云尔,何翠、何问、何道,不几与释老之徒等乎:又一
疑也。
道学家有事事不假安排之说,枢前问及此,先生解之曰:无容心耳。」且日:「不思得,
不勉中,岂有待于安排哉。」夫圣如孔子,固不思,不勉矣。自及门以至邦君大夫隐逸华,必矫其
偏而针砭之,所以施教也。枢每思孔子一片苦心,如父兄之爱子弟,时时刻刻贴到心上来,安得
谓之无容心。卽如先生着斯文止统一书,为吾道计至深远矣,其于人品学术去取,前后之间,曾
一容心否乎?世间学问修持,无容心焉而可乎,又一疑也。
枢至愚极陋,闻见无多,第举目前切近者商量如此,再以圣贤之言质之,如三愆、三戒、
三畏、九思,以及四勿三省士一反、五教之类。推之视观察之知人,直谅多闻之取友,谲戆直讽
之度主,岂尽无容心而能之乎。枢之疑也滋甚矣。惟先生明以牍我,是非可否,以人事断之,斯
于心身有裨耳。先生大畧赐答,以慰悬望。闰夏望前三日。
答刁蒙吉先生书
读斯文正知统为古今来大文章,然缎有收之未尽者,再续二一卷则天壤同寿矣。儒宗止
收粹语,亦若不能尽搜,益服先生之用心也,陈克庵、吴康斋、蔡虚斋、刘念台诸先生语录,俱
未入目。即康斋
荐,出石亨,幸而不幸。蔡邕之与董卓,相如之与狗监,大抵然也,康斋其奈何哉。若以学
论之名儒之列,谁曰「不宜」?亦可以不必辩,不必苛矣。何、邵尔先生,枢正因闻见之未及,故
详之,非夺之也。如确有征验,似宜与王文中并分羽翼一席者,不知退谷先生明辩録已梓否也。
湛甘泉先生,枢读其全集矣,随处体认天理,此求仁主敬之实学也。且事业表表,确不可易,明
岁脱稿,统上先生订之。枢每读先生名言,奉为药石,只以不获躬侍函丈为憾。前者瓜李之间,
盖因自爱,而爱先生,并爱栢乡也。先是致有一函,敢呈原稿正之,庸言辱过许,中心藏之矣。
退谷所云,「刻书宜慎」,良是。枢亦因明辩录诸儒传中,多避忌字句,曾切致之,或照前人所刻
书,用口之意可耳,烦先生再致声焉。拜受大集,领畧
过半,甫抄录而台使至矣,不敢再留,遵命完上。
大都先生之学,孔孟为规,程朱为矩,忠老为绳墨,醇乎其醇,吾无间然。然欲效他山
之石,不得不有一二字之商,苟无可商,先生畧之可也。集、甲见先生羡梁溪之直抒胸臆,而美
端文之光大高明,兹以后进之狂言,指而诲之,则梁溪亦或待枢矣。惟赐批答为望。用六潜室诸
集仍望先生广其传,俾大道昭于日星,其功不在朱子下。枢薄助刻费十两,愿以书十部见酬何如?
若序文,非退谷先生不可,先生其慎求之。承教为熊侯称觞诗,越在邻封,分不敢与,但熊侯果
能知先生,枢卽为熊侯下拜矣,又曷敢吝一言,敬如命。吕泾野先生四书因问六册,奉先生尊览。
凡入选者笔记之,当为枢儒宗一指南也。凭使一候兴居,便中致意沧州先生。不尽。
答刁蒙吉先生书
不相闻问,又经一年,时时念先生起居著述,每切裁候,妄希教言。祇因枢菽水未尽,
致老母自二月抱病至今,卧床八阅月矣。初则腰痛,继而胃痛,遍体浮肿,腹胀如鼓,日吃水块
十数碗以代饮食。说者谓年高宜补,愈补愈剧。不得已而攻以泻之,二十日内利下百次,则饮食
大进,肿胀渐消矣。此枢所以喜惧交集,诸事俱废也。目今虽未霍然,可以无恙,纔修一言,拟
十月初六七日,端侯左右,路引已便,不意蘧使先至矣。偶然之举,何相值之奇耶。
再拜开函,如闻提命,方喜慰问,知贵体亦有违和,又以鼠牙雀角,重扰潜室。昔人所
谓道高毁来,德修谤至,兹于先生益信矣。幸而当事素知品行,心窃重之,亦安能为盛德之累哉。
然横逆虽由外加,工夫惟在自反,以先生学力之坚定,无庸赘言者。若枢近时攻苦,专读医书,
以补人子知医不精之憾,课士范俗,俱不暇及,卽小儿功课,未尝过而问焉。精神如醉,髭鬓添
霜,不复梦见退谷先生矣。
所问昔日神交数语,录稿请正。所谓夜梦验工夫,固学者事,难乎免于康斋之诮也,何
如,何如。东林之学,绝响久矣,后有作者先生,岂过诩乎,幸善诱焉。
枢也,鄙陋之人,数劳开牖,不敢信其力行与否,然而鹦鹉能言,则有深戒也,愿与先
生共为之。寄来烈女一序,天地间真文章,真烈女,足称双绝。枢何人斯,亦附不朽。泾野先生
文集,收入老母初度,概谢亲知,病榻非庆祝时也。过辱高谊,当于古人中求之,镯傀不克祗承
耳,谨此致谢。附具不腆,为
太母献康宁之喜,与物俱将矣。
答刁蒙吉先生书
先生不弃庸阁,重惠斯文正统一书。纔阅目次,知天下文章莫大乎是,洵六经、四子之宗子
功臣也,敢不服膺。大稿六册,敬存案头,容卒业另报。
儒言录与斯文五经翼,原不可以一例观,盖儒言以语录为主,取其词简而义该,或为二
书之阶梯,未可知也。陈克庵语录缺,而姓氏亦畧,王龙溪姓氏具,而语录无多,自先生论之始
定矣。俟脱稿呈教。名儒以下,止存姓氏备考,非宗也。高邑固不偷,卽康斋荐出权幸,亦心少
之。刘念台先生语录与本传俱无征,每欲置一席而无由也。明辫録不无未议,何淑邱、邵二泉,
枢浅学从未闻见,然何以诗文传,邵以高于许耳,羽翼当必有说耶。更疑者,湛甘泉之折衷慈湖
也,曰「禅宗」、曰「真禅学」、曰「何曾望见二程脚板」、曰「不知学之头脑」、曰「贼夫人之甚」,
其辟慈湖不谓不严,顾与慈湖列别传,且宦辙所至,毁佛寺为儒祠,学问何等光明,而别之耶。
凡此皆枢之请于退谷先生者,惟先生正之。
顷者明训谆切,终身可行,对症之药,不难起死回生,人自讳病耳。古人云:医不三世。
不服其药。」先生之修辞立诚,似当为第一剂也。别沦栢乡世好,谅必慕先生之学,而重先生之人。
斯文为贽,去缟纻远矣。但新简铨衡,不嫌瓜李乎。吕泾野先生文集二十册,附览,并乞随笔点
正为愿。仍有内篇并四书因问,恐来人不能多携也。整庵先生集,假自代州,完壁久矣。昨庸言
忽有数则灾木。四十
以前,率多孟浪,不意有当于先生,果何所取而云然也。冯仪附复,兼候道履。
答刁蒙占先生书
捧教深慰怀念,但两劳蘧使,谊所未安,感当何如耶。读斯文正统一书,大抵皆先生所
云平生景仰佩服之人也,而枢自审倾向之不同,识见之有异,浅深大小虚实之各殊,无足佐高明
万一者,滋愧矣。
康斋原不敢与蔡邕、相如同例,前牍甚悉。但何因而仅受石亨之知,是其不幸者也。况
特聘于朝,未展所蕴,止一泛泛条陈而去,真可惜耳。先生「安贫乐道」四字,千古定评矣。文
中、文正、文忠三说,已达退谷,各有确见,先生之言宜并存也。惟文忠「性非所先一语,前人
驳之,先生又驳之.以孟子道性善之功,加以反孟子之罪则过矣。夫所云「圣人教人」,盖指孔手
而言也。请看二论,如学而时习,复性也,而不言性。入孝出弟,率性也,而不言性。巧言令色,
失性也,而不言性。从头至尾,止「性相近也一语,何尝语语先标「性」字乎?大贤以下,开口便
着。夫亦圣贤之分量,舆圣贤之时势,俱未可同
日而语也。至谓周易,欧公茫然不解,枢虽欲强解之而亦茫然矣。此皆枢之学问识见,大段
可知者也。
湛甘泉一集,得荷指南。罗整庵一集尚未卒业,统容另正。至于问途诸款,枢一问再问,
辱先生一答、再答,知无不言,可以止矣。乃深虑言多而行不逮,大抵在浅深之间耳。枢专心致
志,在一浅字,如鱼飮水,冷暖白知,起居动静,实不敢也自畧也,迁善改过,实不敢自信也。
而先生欲进之以至深之义,
向痴人说梦,岂有合乎。拙序遵命创为,盖心折札记,勉附骥尾,是所愿也。用六集业有名
序,幸勿附入,以全初心。闻退谷先生其难其慎之意,与枢颇同,而退谷嫌近名,枢嫌取忌耳。
前大集稿中,不避愚狂,过于割爱,正此意也。拙稿雕虫之技,亦烦目及,犹家人说家常,不计
琐琐矣。谨受教。朱子与南轩、东莱商订四书,何等功用。今人各辟坛宇,恐未可仿而行之,聊
于次牍中具复可也。来札云「泾野先生诸书,正在披阅」,不妨留之。四书因问收入矣。敝州郑侯
仰止高山,顷得佳刻之惠.感不去心。仕优则学,比又一益矣。统谢不尽。
再答刁蒙吉先生书
前书已劳记室,再则渎矣。然既奉手裁,曷敢不报。读先生答言有云:「道理甚大,亦甚
活。」只北二语,可省多少辩论也。无已,仍于语言文字间再商之。
一则文艺之说也。夫文艺有视为照心镜者,有视冯敲门瓦者,其人不一矣。先生之文艺,
固不敢作应世观。枢于此亦非率然者,平日每构一艺,必曰「行不去,莫说出」。及艺成,而行不
逮,又抚心自问曰「既不行,谁说来」。噫,策励至此,究竟托之空言者,不知其凡几也。先生顾
谓所行无憾于所言,于枢何有哉。
一则梁溪无之说也。理学家言,亦取其实实可行,足以明圣经启后学而已。前枢所云似
「禅」,谓其一语似之,非谓共所学似之也。若以一语而概前辈之生平,枢方为欧公解,先生
又为梁溪解,
解何时已,枢请自为梁溪解可乎,先生曰:「执事敬则执之,行笃敬则笃之,事思敬则思之。」
先生曰,「主一无适之谓敬」,则主之无一非实学也,而又安得心无一事哉?尹和靖之言,素未详其
本末,及因台札引证,乃借书考之,下句云「共心更着不得毫发事」。非便字也,「更」与「便」
何啻千里,梁溪、和靖又相反矣。先生误检乎,讳言乎,不则必梁溪之自验,与和靖之自验,各
有不同矣。
一则求放心之说也。求放心固指不得某事、某地,却离不得某事、某地。若心上求心,
心仍未放也,故枢谓之摄念也。前枢类择诸说,取共切于事情者,比类言之耳。况先生所引,率
皆主敬之功,心未放而持之,与心既放而收之者,必有辩也。兹于问答中,缕缕千言,示以心学,
抹杀人事,岂学为心学,而问亦心问乎。
一则无安排无容心之说也。先生解此,非不甚明,枢闻羣言淆乱,折衷圣人。如阳货之
往拜,孺悲之辞疾,冉求之呜鼓,原壤之叩胫,川之无安排无容心可,谓之有安排有容心亦可,
正所云道理甚大,亦甚活也。学圣人之道者,各随其资力之所近者学之,可矣。然辩论之书,汗
牛充栋,有不能为诸公解者,非比长而彼短,则前甲而后乙,各阀坛宇,白占地步,为圣经计乎,
为躬行计乎,为著作计乎?此枢前牍所谓未可仿而行之者,以不得援商订经书之例也。先生以为何
如?承教。
贵州熊侯神交雅谊,彼此同心,但贱性碍鄙,卽本地当事,亦愧踈节,越在邻封,尤自
愧也。先生婉谢之,幸甚。问途一集,有疑则问,有行之不得于心者则问,为己非为人也,授梓
便为人矣,先生慎之。拟各录一卷,两地存阅,明春哥上也。来使淹滞六日,枢适为敝州闲月课
卷。盖郑侯因蔚士初改策论,未
诸体裁.月合通庠而课之,枢与诸孝廉共事丹铅,一如闱例。事竣裁复,并附卽事小咏,统
乞垂览。
柬孙锺元先生书
某碌碌迂腐士也,窃不自揣,私淑先生者廿年矣。然私淑先生,见而知先生者也。读乙
丙纪事,知先生之气节焉,读荐举诸疏,知先生之品行焉;读岁寒居答问,知先生之学问焉,晤
马玉笋水部,又知先生之家庭父子安贫乐道焉。然既不获一望颜色,一接謦劾,终未尝一讯起居
者,私心窃冀异日当有立雪程门时也。执意十年仕宦,未出畿南半步。十年家居,又未离慈闱一
日。边城荒僻,士大夫可通往来者更无一人。坐是翘首夏峰,可望而不可卽,真不啻泰山北斗也。
近者友人王蓼航因某与书,有企望先生,独不得一至门墙之语。迭转乞名篇,为先母寿.仁
人之言,足以表慈德,垂家乘,岂特菽水为光也哉。仰上之怀,无叮以报,聊步来韵,情见乎词。
但诗中见某之情,而不能见某生平之本末。某盖二十习制义,三十习诗赋,四十习儒书。今行年
五十有二,而制义不敢作章句训诂观矣,诗赋不敢作风云月露观矣,儒书不敢作语言文字观矣。
诸凡言之而行不逮者,輙自举自谜,如两造对词,曰「尔既不行,谁教尔言」。此某一个「勉」字,
畧陈于大贤之前者包。先生一览及此,如某侍函丈而道生平矣。
且某之所以敬服先生者,非言也,行也。先生之言,垂五十年有一非实践者乎?每怪学者
启口落笔,便能言圣人之道,连篇累牍,溯流穷源,亦云尽矣.只行不及耳。某则言且不及,安
问行哉。年来更
不自揣,有日加嘉言录一书,成而未梓,儒言録一书,辑而未戍。皆深览夫儒而杂禅,空言
而无实用者之非圣贤,着以山警者也。俱无副本,先以序目凡例,仰呈览定。外讲章七章、大学
管窥一册,是某千里执贽于先生,即如同堂闸业于先生也,幸有道正之。
塞垣一孤陋如某者,气质在愚鲁之州,工夫在困勉之际,浅深得失,在日月至之候。倘
蒙痛下针砭,亟加鞭策,戎可不负先生之雅意。虽途长不能频请教益,然而修词立诚,尚口是戒。
若故拣题目,多设辩端,以蹈讲学习径,则是自欺以欺先生,某不敢也。谨此奉书恭谢。更愿先
生为道自爱,悠久无疆为祝。临械南望,叙述烦顼,统惟尊照。
答孙锺元先生书
枢二十年向往之志,期在今秋明存,一叩夏峰,前与高足马构斯言之悉矣。不意今年六
月叨蒙上召,雨奉温纶.告病之疏未允,这不敢不勉扶入都。于闰七月初七日陛见矣,再叨圣恩,
又置言路。枢惟以不克称职,怦怦然惧。。
顷辱先生教札,敢不中心佩之。第期望过深,亦何能自信以信知己哉。所守者「板实二
字。虽五十六岁之身可勉,而每年三百两之斧难继耳。此皆「板实」中不得不虑及者。先生高风
亮节,修己及人,万物一体之怀,必有所以教枢者。成子我存,荷先生不吝提命,后生可畏平。
闻崔新安近日亦入都矣,行将躬亲有道,互相切磋。仍望先生时加策励,腑之于道也,喜当何如。
安邑他正月一日至蔚,枢已
勉遵台命,作序付去矣。小儿随入长安,延师教训,谨谢注怀。外和韵二诗,寄本郢政,兼
候道履不一。
答白东谷先生书
山中借邸抄,知先生请告归里,殿廷之下,不闻曳履声,久矣。以大君子在朝朝重,在
野野重,岂偶然哉。所慰者贵邑礼让之地也,先生倡教于乡,挽华缛之流风,明践履之实学,匪
异人任其北面,而依依程门者,履殆满矣。某某可令枢尽知之耶,忆都门朝夕辱提命,意中谓枢
顿足语此,乃抵里以后,方知门内之事,未能尽万一,不敢不为先生实告也。
去岁粗建家祠,先人始有蒸尝地。及考孔庙迄,庑席计百有二十余主,仅存二焉,可亟
亟先人之安佑,而此独缓乎.然已约舍亲好义者,并举之矣。寒家荒谱散佚有日,拟今年订辑,
兼汇古人之懿行,与先人之遗训,着为家范。不识文公,鲁公,温公而外,更有何书可采者,惟
先生教之。三冬编缉,或明春竣事也。儒言録一书,亦次第就理,内分大儒、通儒、名儒三类,
各列本传,而语录卽于各传后附之,未知当否。虽借此编摩,免旷岁月,更希高明指示,以玉于
成。此书续在性理之后,尚须十午之功,颇不欲轻出问世也。碑文辞义琳琅.在袁州、鹿洞之间,
荒祠可不朽矣。且诲我以敬,期我以诚,垂示子孙,言言金玉,并家礼一帖,参酌古今而言之,
只求天理人情之安耳,敬闻命。惟枢遵守功令,曩不敢通刺长安,区区未中,又以茅塞之余,拜
赐全刻,奉为典型,寝食以之矣。兹藉灵邱之便,一候起居,附有近稿纪事之作也.敢请教焉。
答白东谷先生书
捧读五月教言,知先生道履无恙,学力有加,一切诗文,约之以礼,洵不负归庸名斋之
意也。大集后来居上,海内有识者当共宝之。读苟子曾文暨庸说,尤卓有关系,心性图说,枢摘
出粘壁有日,赖先生力为表章,当在太极图之右。盖濂溪言本体,不若甘泉言工夫也。人肯将这
个图子,从纸上印到心上,从心上印到事上,件件不差,纔是实学,不然,终是一副粉本也。枢
愿以此广先生表章甘泉之意,何如?读至仁敬诚及复性二赞、静动二箴,字宇透骨抉髓,其实首一
赞括尽。枢尝谬谓诚为体,敬为工夫,仁在其中矣,无所谓先识者。譬如诚为米,敬为薪水,纔
成个饭,诚为丝,敬为机杼,纔成个帛;诚为板,敬为柁橹,纔成个舟。孔子曰.执事敬,与人
忠」,此敬且诚,而卽得仁者也,「巧言令色」,此不敬不诚,而卽失仁者也,信乎。敬诚所以求仁
也,无所谓先识者也。次赞「穷理笃行」四字尤要,
盖不穷理,则入于异端;不笃行,则流于色取,此又敬诚之切实下手处也。合之甘泉先生随
处体认天理之语,敬诚之至即仁之至矣。孔子所以罕言也,不识可作佳赞注脚否,独未得躬请函
丈,此中尚不敢信耳。
贵邑素称才薮,必有日亲讲席者,念枢千里依归,前有王君允升为绍介,自后鳞鸿渐少,
惟有尊闻行知,佩服先生二赞二箴,奉为典型而已。伯珩归田,祈长者朝夕牖进,俾狂狷之资,
升堂入室,是枢之所为切望也。老母仗庇平安,今年七十有七矣。枢家居近况,允廾能悉.不敢
多赘。寄答退谷先生诸
刻,有便卽致。
与白东谷先生书
岁聿新矣,先生学与年进,喜可知也。去冬拜手翰,训廸真切,兼惠续集,佩服已多。
读归庸诗,虽未深达义旨,然闲居所着,及夜梦所验,则又以身教也,敬闻命矣。
儒言一书,某自揣学识无似,诳敢身任千秋,妄续性理之后。然读书湏有程限,工夫须
有着落,某之立志成编,表章前辈,卽程限也;义理不明,苦心探索,卽工夫也。久之,而书可
不传,学或有得矣。敢请于有道者如此。昨儒格大畧,尚未精详,考据之功,益不敢不慎。
因有请者,嘉言録虽未付梓,稿已粗成,说者谓近人不宜与前人并,卽前人亦不宜与诸
儒并也。又谓诸儒既入儒言,此虽外篇,亦不宜重出也。又调前人为正集,近人为附集,可也。
三说具在,盍折衷焉。某于此,亦有说矣。圣门之内,尚分四科,三代而下,岂尽完人。苟一言
之善,沁人心脾,刺着病痛,如单方小剂,立可回生,君子亦乐取焉,而况卓然狂狷之流亚乎。
在儒宗,不可不严者,千古之道统也;在嘉言,不可不宽者,一时之风教也。若云古今人不相及,
何今人之诗文亦尝与古人并驾耶。卽以今人论,不犹愈于选刻诗文之滥觞耶,万一移海内风云月
露之人,尽讲身心性命之语,不更亲切而有味耶。某白辑此书以来,每有对症,便思省察,似觉
功效不在读程朱诸书下,其裨益人心世道可知。第恐在位之人,宦业未定,瓜李可疑,虽有名言,
不得不捡耳。倘所益者大,何恤小嫌。先生大道为公,一
指诲卽可定矣,勿以学言在集,輙打所讳也。目录一册,切望笔削,端待回音。
寄同年魏贞庵先生书
惠教溯洄、雅说诸集,一一展读。先生主持风教,备费苦心,既有由博反约之功,又有
畧短取长之用,当于古大臣中求之。其中采及庸言,重以佳叙,俾瓦缶亦处瑚琏之列,以此而知
其畧短取长也。惟是叙中之意,期望深厚,不敢不勉。格物诸说,指示真切,千里宛如同堂。至
孔、颜乐地一说,佩服明论,可空从前聚讼矣。借来湛甘泉、顾泾阳两先生集,共计九套附上,
内有小签者,某悉录之,惟披闲时一印证焉。前小婿叩问安好,过承优礼,孺子何足以当此,感
感。
顷闻先生中铨之席,已荷特简,为海内苍生加一餐。某愚狂粗鄙,无言可赠,惟愿谢绝
诗文,谨慎延接,其所以严防假藉者,大抵在此。此席千百其怨望,卽千百其指摘,不得不尔尔
也。虽昔日以言事君,今日以人事君,职业颇有不同,而总之以道事君,素所自矢也,某复何言
哉。此后瓜李多嫌,再不敢一字候起居,亦不敢再劳一字问山中矣。恪遵功令,非敢妄拟绝交也。
此第一紧要关系名节者,相与有成,万乞垂察。兹因端人人都,候领恩轴,膝下承欢,得此旷典。
慈闱白发,可驻颜色。先生锡类关切,且为贵衙门职掌,恳赐违给,合家戴德不尽。.
答同年魏贞庵先生书
阁务殷繁,门禁严肃,某引嫌自避,日久不敢裁候。昨潘藏山至蔚,备悉起居,再辱手
教。窃幸人君子立德立功,此其时矣,某山中之言,曷足以拟之。
前闻纂修明史,为圣朝垂法,万世之美事,全赖正人秉笔,是非昭然,固天壤间一部大文章
也。先生顾以着书名山为志哉,过矣。又闻犹龙、念盖、予衮藉大笔为志传,俱当不朽,便中抄
底稿示之。敝乡张伯珩,贤者也,更不可无传,东谷先生为之,卽先生或亦不吝如椽也。敝州一
岁之中,有烈女烈妇各一人,国家教化之行,其效如此,纪畧二纸奉览。
老母屡承注念,今岁饮食动静,颇胜去年,喜可知也。某菽水之余,与州守郑公移风易
俗,相与有成,特建愿学堂,率缔士讲肄其中。今日簿书吏之欣慕理学如此者,可多见哉。
年来受退谷先生教,暨祁州刁蒙吉往复论学,而当道不与焉。祁州学甚正,着书亦甚多,
斯文正统一书,雅有可观。如未目及,容卽寄上。某一向讲书,谨呈二章正之,不及多录。小儿
属对一册博笑。某行年五十,纔见此子学语,且喜且叹,不敢不为知己道也。
答同年魏贞庵先生书
讯来得起居,知山中讲学着书,关系人心世道,深为叹服。窃谓家礼一书,为风教之原,
宜参酌更订,用古变今,此共要也。词林叶子吉,键户读古,久有同志,但长安无处借书,尚未
着笔。仆又欲编古人儒生、廉吏、才吏、劳史事跃为一书,以风海内,仰佐圣治之万一,此亦最
要者也。奈仆闻见不广,
搜辑甚难,作何下乎工夫,高明有以教我。
近日崇俭一节,仆与元着、灉伯及诸同志力持之。长安士大夫皆以五簋为约,梨园尽绝,
十二年相沿之奢侈,一旦变移,先生闻之,亦必快然耳。
潘藏山前至都门,持其为兄立嗣之赠言,仆畧为次第,彼自梓于上谷也。王金章亦有长
歌赠之,因将大序手书借观持去。今藏山仍恳手书一幅,装裱册页,仆以手书续之。原稿录上,
书便寄我,惠教佳刻敬聆。率复。
答裴晋卿先生书
枢归里八年,长安诸君子,不无风晨月夕之思,终未敢尺牍为候,虽道谊真切如先生者,
亦踈起居矣。惟孙退谷先生久居林下,往复论学,未敢以当道视之。此外,则祁州孝廉刁蒙吉一
人而已,其离索为何如耶。久闻先生归太原,路远无骑,一介难前。虽去先生颇遥,读息斋一书,
如侍左右也。此书盖先生数年苦心成之者,中间名言固多,然以老子、庄、列冠诸儒之首,未知
先生大意何在。至卷末又以公余证可附之,似全书为客,余义为主也,尚可传哉。况着书两序不
书姓名,是明有避人跐议之意,不独体裁之所未有,亦功令之所未合也。先生苦心,自不可泯,
其如三病何。枢家居日久,眼孔愈小,所见之不广如此,幸高明教之。再揆生平,必有不欺先生
者,乃可以信先生矣。别有开发,统希勿吝。
枢自侍养以来,今年老母七十有八,既不能健饭,亦不能健步,居常用四轮小椅,儿孙
推挽而出.坐于亭中看花听鸟,耳目幸无恙也。枢碌碌菽水之余,遵奉慈训,颇有移风易俗之志,
卒亦寡效,无一足为知己道者。谨以家庭纪事,报两字平安。因舍亲赴试之便,代叩道履,兼讯
诸令嗣学业精进,垂示好音。
寄张伯珩同年书
前接远讯,已从允升家邮中八行寄复。不谓闽海游人,尚未归来,幸闻秋杪抵里,宦事
息肩,独有力学一事,仍与吾身相终始,孔子所谓时习也。卿大夫林下衣钵,有「诗酒田园、博
弈仙佛」八字,此皆足下夷然不屑者,仆知之稔矣。第在乡随乡,人易中之,若非和而不流,中
立不倚,能免俗乎?
足下位居大僚,宦成而归,移风易俗,是分内所当为,然必有事焉。以修德为体,以讲
学为用,以徙义改过为工夫,可以扩充天性,可以维挽人心,可以爱惜光阴,可以启发后学。以
此而答天地之生成,酬君父之知遇,报祖宗之培植,谢友朋之期望。果能一刻放得下,一事混
得去否,高明正狂狷之流亚也。升堂入室,拭目埃之。
幸贵邑有东谷先生,其人者,道在是矣。而又得允升亲翁为之辅翼,吾学可谓不孤也。
允升立必为圣贤之志,坚不可移,在蔚三月,仆实爱之、敬之,足下其朝夕焉。但此后音问踈,
尊所闻而行所知,千里宛如同堂。若握手促膝,未卜何日耳。顷闻足下抱两孙,承堂上颜色,此
卽造福匡之报也,
喜可知已。老址七十有七,前年大病,昨岁始痊,然非扶杖不能行半步矣。允廾曾升堂拜见
之,并仆与豚儿近况,目击最真,可悉闻也。愿学堂讲书一册,寄在归庸斋中,暇时一参订为望。
答马玉笋年家书
道里悬隔,久不得芳讯为怅,忽于仲夏三日接台翰,且从都门端送至蔚,喜慰殊深。读
札中长言,句句如话。而自反功夫士一年做到受用处,足微学力之纯。以此而事太夫人,养之悦
之。又征天性之乐,乃下问及仆,竆傀抚以佐高深。大约人子事一亲,因亲之善而广之,体亲之
心而安之,比之谓大道,仆皆不能也。庭闱菽水,谨录大槩以报。
承示家铎庭训,暨念庭先生稿,容当编辑,用存仁孝。冯讷生前所云者,意谓时贤之言
与行不符,不宜在先儒之列,或作附集可也,非仅论世代前后之说耳。今人着书者多,然而言自
言,行自行,更不如其无言之为愈也。儒言录曾与孙退谷、刁蒙吉两先生商订一半,尚未成帙,
慎不敢出,容汇集请正。仆平生慕锺元先生而不得见,犹之乎长者之慕蒙吉先生也。
大凡先儒之学,语涉撵宗者,君子辩之,原为后学立模楷.非诋先儒也。足下平心持论,
论人是矣,岂论学哉。论人不可以不宽,论学不可以不严,严正严其人手处也。故论人尚有狂狷
两格,论学止有忠恕一途。如登梯然,未有不从第一层着脚者,如走路然,未有不从第一步举足
者。狂狷卽有恒也,无恒而尚谓之狂狷否?忠恕卽恒性也,不恒而尚谓之忠恕否?若学者以非常之
论,疑后世之心,不言
其有而言其无,无可训乎哉。吾夫子于己,则曰:无知。」其所以叩两端而竭者.知不可过也。
于人则曰无隐。」其所以无行而不与者,行不可不及也。仆读书,惟以知之过行之不及为深虑,
从不敢拈一宗门语,亦从不敢舍躬行实践而论学也。
足下高明之资,好学不倦,仆实逊服,而又奉真予生为典型,自有余师矣。圣贤赞、止
齐浅语,皆仰止高山者也,敬服、敬服。吕明德先生孝经大全,拜领讫,新书辑要、卽授小子诵
之。令嗣学力进矣,课艺暂存,再渴一得者也。
答左翼宸先生书
再得手教,具见先生倦倦向学,深用佩服。读至「醉梦半生,不敢复蹈前辙云云者,此
望道未见之心也。先生有生以来,何尝一日醉梦,前辙亦何尝尽覆乎。枢生也晚,不能记忆前辈
之高风。蔚有赵生奎者,备言先生事,尊人纯孝,不徒在服劳口体间。近者,张君逸之,又述先
生徒跣收继太夫人骸骨,年近七旬,远涉千里,地方赙赠,一毫不纳。而云门徐君,平日道先
小贫苦自甘之况,几几乎与世无求,地方当事,欲一遇从,不可得。自枢视之,众醉而独醒,芳
辙跻占人上矣。
若枢迂阔腐儒,谬为先生所器重,谓于文莫犹人一节,人为得力,过矣。第不敢不勉耳。
尺牍往来,不能尽聆德绪,中心如渴,晤言何日,先生亦念及否。劝戒食牛一歌,可当箴铭。然
而世俗之沉迷,不独此一事也,奈何。拙诗四绝,亦格物致知之意,敢呈高明正之。倘有赐答,
素笺为便,不必扇
头也。
外有启者,枢待罪都门.言不暇纪。归里以后,每岁一帙,日庸斋纪言,将以垂示子孙,
知枢所言何事,所舆何入耳,原非问世之书也。先生不鄙雕虫,肯一点撺,得与家乘并志不朽,
幸矣。
答左翼宸先生书
记言奉教收讫,所谓内可告妻子,外可告朋友者,是枢之心也,言也。大笔一一志之矣。
老母入夏虽较春月稍健,委不敢轻离膝下,未卜瞻仰大贤,定在何日耳。知非录妄加品题,自愧
寡陋,然长者之命,固不敢违,而赤子之良,更不敢昧。况学问必须明辩.立言期于可传,枢尝
有志而未逮,读先生之录,自觉纯驳相半也。其中评论无当,祈先生酌之谅之。稿定后,谬书数
语,以报虚心下问之意耳。明儒先呈文清录,望先生详论之。近时名家十一人,非枢师则枢友也,
各集附览,以见海内之好学。幸有不附二氏者,阅完取回,中秋为期也。
理学以东林为鉴,诚至爱至教。敢不佩服。但吾辈既生天地间,便欲做人;既欲做人,
便欲明理;既欲明理,便欲讲学;既欲讲学,便欲交正人君子;既欲交正人君子,便欲远邪说小
人,既欲远邪说小人,便难免于谤且忌矣。东林之人,今日如生,东林之言,今日犹芬,而谤东
林,忌东林者,且遗臭
万年,孰得而孰失也哉。
首善书院考一册,夫亦得失之大概,亦既奉闻。乃枢窃谓学未成而志不坚,名难闻而行不立,

不谤不忌,而谤且忌者自在,甚为可戒。若舍理学而他学,万不敢出也。学者勘破「利害死
生」四字,从此做人无难,先生以为何如?凌十斋归里逃禅,近无音问,前日之诗,卽其尺牍也。
太翁志铭领入,惟一字不饰,故足传耳。谢谢。知非録端人完上,外书笺四种,奉先生存览。临
笔悚切。
与黄大音同年书
前诸书千里宛如几席,捧读关圣类编,表章之功居多。触物、施附以二说,尤见实地工夫,
悉当佩服,已入嘉言録之选。此虽为颜壮其先生旧本,乃再经订释,如经书有传注之类,不可谓
非著述矣。别集颇杂禅说,仆识见浅薄,不能窥其底蕴。窃见贵里复元先生,从真卜先生,以正
学相传,力杜近代纷杂之习。仆谬谓薛后有曹,曹后有辛,一乡中之一家一派也,故仆儒言一
书,三先生叙在大儒之列,且肖像祀之。姚江杂禅而幸有事功,仅列通儒耳,其徒虽未可尽非,
然而不足采者亦多矣。
再读尊公先生订补功过格有云,「拒辟邪说,力卫正经,百功也。又云.作文字有害世教
人心,百过也」;此等皆吾辈之菩蔡,岂足下过庭而忘之耶。至马季常先生晚午好学,当于古人中
求之。其大道、梗概诸吟,抬举释氏,与吾儒并沦.或北一学圣人者所宜言也。仆在都门,见裴
晋卿三宗心印之书,力辩其非,不放行世。今足下为之叙而阐扬之,过失相规之谓何。惟三惜释,
议论佳而实际少,如学者觉也,云云。恐夏正夫立言之意,殆不止此。
且仆以「堂下视堂上,凡知卽是行」等语,每每存而不论。
世间果有知路而卽谓之走,知饭而卽谓之饱者,无有哉。马先生,长者也,沉潜有日矣,仆
以蠹测海,何其不知量也。先儒有云,「学贵疑」。仆疑而未当,亦姑听之可耳。岁聿新矣,学当
日进,惟足下是望焉。
答王敬哉先生书
学不在语言文字,而在躬行实践,枢生也晚,行年四十始知之矣。然语言文字却离不得,
盖质疑辩难与师若友之提命,居多也。今行年五十有六,岂敢废学。其所师事而奉典型者,惟先
生与退谷先生两君子耳。易斋、敬修两公俱在大位,不敢频频求教比。
顷者偶以拙稿问途已经幸辱指牖,不吝裁成,谆谆以做人为第一义,终身所学,乃踏实
地,长者教我矣。此外只是语言文字,宁不言可也。至如居乡居官,总求做人,亲师取友,更做
何事。先生终之以笃学力行,意深远矣。率此谢教。
答高念东先生书
某每承教言,奉为药石,久矣。惟先生以一真字为生平,故待人真切,而论事真实,比
海内士大夫所共信者。某碌碌且谬信于先生,不惜爱之深,而言之尽,卽某反己自信,亦可仰体
先生「真」字之二三,独未得躬侍左右,抵掌谈天下事耳。天下之事有真事,须天下之人有真心,
无真心而仿真事,必不
得之数也。前读先生「迂阔一说,尽乎天下之人矣,而摁归于大法小廉之一语。又读先生妄
谈五欵尽乎天下之事矣,而摁归于治人治法之两端,今日正坐此弊耳。寇贼纵横,粮饷浩繁,兵
骄民困,主忧臣辱,此何等时耶。因循者日「力不能也」,贪昧者曰「时若比也」,岂无贤豪亦曰
「掣吾肘矣,行不得也」。大事不敢任,小事不屑为,尚安得复有真心做真事者哉。某窃自愧欲死
矣。欲以信朋友者信君
父,而先不自信,求所以居仁山义,不愧不怍,如先生首篇教我者,盖戛戛难之,所谓真人
面前不说假话也。若止循分尽职,岂今日之所急哉。卽以职分言,持筹裕国,克济军需,非异人
任也。然生无可生,节难再节,禁旅百万,关系匪轻。先生忧国忧民,素心忠朴,虽未肯一出而
慰苍生,当有真学问中之真经济,于司农仰屋时,指南而诲之,使将来不至有百姓之累,仍于先
生厚望焉。
再拜华函,首询雪海,今奉特旨,以原官用矣。贻上才品卓然,不止诗文冠绝,因有白
云亲舍之思,未补而去。仅以拙稿相订,俟其补缺后,期与共济天下事。先生卽以教某者教贻上
可矣。附言为报,署务多冗,又奉查库之命,日无暇晷,灯底率笔,兼候起居。唐济武当精进,
近况如何,烦一致声,不另及。
答徐子星观察书
一别二十余年矣,闻老掌.科洁己如水,爱民如春,每历一官,无不人人感颂。但生归
养十有四稔,于壬子岁奉召入都,首询近况,我存言之甚悉。然而长安道上,论今日海内之卓有
清操者,輙首屈一
指,公道尚在人心也,益加叹服。生持守生平,未敢多谗,而泽及万姓,实拜下风,迂腐行
藏,有负圣眷,真清夜难安者也。
忆昔奉赠诗,有「衾影真修期我辈,挤常大业许来兹」之句,老掌科有焉。其见赠云。
「致君尧舜期无愧,访道山川喜在兹。一生每诵,必汗浃耳。但两相期则两相成,念之,念之。
又闻黄州同知于成龙,清骨练才,可当大用。楚中原有两好官..老掌科以自信者信于君
久矣。今中州郡县有可继于君而起者否?其为国家培植之。
顷拜台札,捧读铭心。谬承爱慕之真,属以风教之责,敢不自勉。更愿知己奉太君慈教,
表率羣僚,爱惜民命,德政兼修,始终一致,以慰九重宵旰之忧,是所望也。庸言九种,附佐高
深,聊代面谈.敝世兄吴忠励,固始诸生也,悮考被黜,懦弱无倚,并希覆翼焉。素心相照,临
笔切祝不一.
再答徐子星观察书
道谊交情,古人重之。近今仕宦中有同乡、同谱、同僚,以至联宗之类,皆以势分利欲
交者也。生与台下,相勉于古人久矣。古人之所重者,德业相成,学问相长,过失相规也。而生
更有进焉者,当此君父焦劳,民生困苦,军兴旁午,强寇纵横之际,吾辈迂腐书生,卽不能为朝
廷建大功、持大议,以济时艰,然而爱人才、惜民命,书生犹或能之。若不大破势分利欲关头,
则气不扬.骨不劲,安有靡靡然、唯唯然、可任天下事哉。
台下清操实政,举朝共知。生自信生平,无一不可与台下交,殆所谓輱芥之合,非耶。
前贻缟带,生亦窃比古人,不敢为其太过,用志交情,已愧难当。清俸之再贻,何哉,见交实所
以见弃也。生凡爱其人,敬其人,都在淡然无相与之中,以成殷然莫可解之谊。生之爱且敬于台
下者,岂仅在势分利欲间乎。返之素心,大有不然者。台下果爱属下廉吏而培植之,荐拔之,台
下之素心见矣,敢不敬服。独清俸万不敢领,面对我存,完璧归上,佐太夫人菽水,卽谓生藉以
转奉,无不可者,惟台下深谅之。郎父母另有复启,原仪附归,幸代致不恭,或亦素知迂腐不相
较也。衰年窃位,无善可述,谨报平安,聊慰知己,统希垂察。不尽。
与宫宗衮分宪书
恭惟老道长先生台下,家学渊源,以文章冠冕天下,风气为之大开。继而读中秘,又继
而入西台。理学与谏草,并着一时。,海内争以朝阳呜凤望之,而矿害河患,慷慨直陈,印中时弊。
其立朝气概.已见一斑矣。近从班行中,偶尔借才,圣意深渊。不敢测也。惟是先生经济伟畧,
洵足黼黻太平,在内内重,在外外重,都人士久有公论,谅高明必不以内外殊观。仆正欲从内外
一致之间,觇品行之高、学问之大耳。
兹者分中州,闻之喜甚。中州为直省腹心地,四通八达.供亿繁多,用兵以来,尚不至
重困百姓者,赖抚军佟先生一身之所肩荷而护持也。况表正影直,源清流洁,共事藩臬诸君,亦
不闻有过当之
举。而臬使徐子星清操如水,尤称表表,今特擢楚藩去。所冀与贤抚军同心共济,为地方养
元气,为国家惜人才,端在先生一人矣。先生何以自处焉。仆藕幸贤抚军之得先生,如得左右手,
而又谬为先生荐一贤良牧,足以奉行先生之德政,亦如先生所以奉行抚军之德政者,则禹牧高良
弼是其选也。仆素不识禹牧为何人,而自中州士大夫以及满、汉之经禹地者,无不极口赞扬,今
日循良为第一。及阅缙绅便览,则籍属敝乡,出身明经耳。未几,而抚军荐章列禹州姓名连天听。
仆乃益信昔所闻于满、汉诸君子者不诬也。先生诚书学道有年,爱民必先求爱民之人,忠君必首
重忠君之吏。下车以役,如禹州之在属下者,先生何以自处焉。仆犹忆先生之言曰:「士君子宦辙
何敢计,但期妩愧于清议足矣。」仆庸鄙之言,无关清议。素知先生爱而忘丑,不以仆言不足听,
亦或不疑仆言有所私。然而禹牧之果称循良,果当清议与否,一入冰鉴,毫发无遗,仆之多言,
不几于赘乎。所幸仆言之而先生听之,天地鬼神
知之者,而禹牧不知耳。今先生行矣,士大夫之爱且敬于先生者,酒几斗,诗几篇,皆为先
生壮行色。而仆独举一禹牧为先生充夹袋,事异而情同也。先生何以自处焉,统望垂察。临笔依
切之至.
答浦潜夫贡士书
生幼而失学,老而废学,四子、一经矻矻终身,于易则未之学也。况易理精微,学者难
之,如生迟钝,更难十倍。年来请教于崔太史玉阶先生,冀得梗概,少开愚蒙,终以心粗事繁,
不获领畧为憾。
昨读大着易通一集,窃窥大意,顿豁心胸,深得古圣人扶阳抑阴之旨,大裨士君子趋吉
避凶之功.每篇之中,横说竖说,一如饮食日用之常事,无论本经偏经,展卷了然,谁复钧深索
隐,此书关于世道人心者不浅,他可无言矣。
嗣得易辨一书,卷帙颇繁。仅于署务劳剧中,涉猎数卦,登山望海,茫无畔岸。自愧平
日于程朱传注,未尝窥其浅深,而讲昵陈者之浅深,安能定其是非耶。先生平生之考究既深,三
年之编摩更苦,此而不传,孰可传者。但恐此书一出,海内不察,或指其一二反程朱者而深求之,
火非着书之本意矣。先生
虽不得与玉阶先生谈此道,亦第自信其理之是而已。重辱下问,莫赞一辞,惟佩服今日学易
之有人耳。原稿完璧,容晤再悉。
寄于北溟太守书
古有交其人识其面,而相得甚欢,相契最深者,往往然也。仆于足下则不然。仆家世云
中之蔚州,去贵州不啻千余里,虽属桑梓,若风马牛,且归养十余年,并不知海内仕籍中为何许
人也。迨壬子奉召入都,始闻足下贤名,如雷贯耳,儿童走卒悉能言之。嗣于大计过堂之时,遥
望丰釆,窃喜此日得见黄州矣。敷年来又从司农署中,见满洲诸司之自楚来者,咸曰:「黄州太守,
好官也。」长安清议,如出一口。大抵谓才足济变,政可得民,其贤如此。然而仆之所以知足下者,
尤在四知存心,一尘不染,为今日中流砥柱之一人,真所为志同而道合,其相得之欢,相契之
深,又不在交其人识其面也。
仆贱性迂腐,从不与外官通往来。前岁一诗,乃中心之好,发于声歌,为朝廷志幸,为
乡党志喜,卽为楚、黄百姓志祝也。今年五月间,有明经寄来华翰,并墨刻四纸。彼时仆脾胃受
病,床头展读,宛如接面,未得一晤彭兄,细询近况,亦未裁复一言,至今耿歉。我辈相得相契,
在千古不在今日,在道义不在仪文。以忠君报国之心,建济世安民之业,此其时矣,足下何让焉。
仆老矣,行年六十有一。体弱才庸,于国计民生,两无所济,惟此硁硁之守,至死不易耳,敢为
知己言之。或见此书,亦如交其人识其面耶。
近闻荣迁分宪,出自特恩,从此报称,益觇宏畧。前因敝年侄崔令赴任之便,附函奉复,
因其小心谨慎,可以仰承提诲,乃敢附复。再读令公子试牍,沉挚高华,大成之器也。下帷攻苦.转
盼联飞。廉吏之报,自无穷耳。近刻九种奉览,以代面谈。
答郝雪海侍御书
老道长之视鹾政,与区区之佐司农,皆世间最淡主人,居世间极浓之地者也。天之所以
困吾辈者在此,所以成吾辈未必不在此。吾辈以守之平日者,验之于今日,贴定脚跟,竖起脊梁,
使义利两途,祸福两端,虽在饮食梦寐间,亦自了了分明,谁能夺之,而又谁能助之哉。今之佐
司农者,已取极浓之地而验之矣。
读老道长书有云:二一十午之清操,不肯沾一点以自堕。」一言自定,万境皆非,当不虑
此地之污人
耳。吾辈之自信如此,究竟人之相信,卽在我自信中矣。若夫盐务之艰难,商民之困苦,中
心曷敢忘.其为老道长所优为者,不遑计也。
履任伊始,承教尚敢回答,自后瓜李之嫌,不敢不避,假如有人过维扬求青目书,生必
誓绝之。倘吾辈书问往来,而独拒人之片纸只字,欺人卽欺天也。谅之、谅之。诸惟珍重,以报
朝廷,吾辈同商、无容赘及。
答汤荆岘太史书
在都门,窃见执事器识坚定,望而知为人道之资,中心藏之久矣.自仆己亥归养,菽水家
庭,竟不问仕宦何方.谢病何日,事业之表着,学问之浅深,果何如也。嗣从孙征君质疑辨惑。
书札往来间,始问起居,兼闻讲学夏蜂,致知力行,日新月异,深幸吾道有人,精神印合,千里
同堂,正不必片函商确也。
前接华翰叙述二十年情事,宛如握手谈心,感不容口。但日复一日,裁答稽迟。拟拙手
撰成征君墓表,具稿求正。岂知庸腐书生,行年六十,谬佐国汁,罔裨丝毫,而一印诗文书简俱
罢矣。为征君表墓,谊不敢辞,先藉君侨致意,另容端请裁定也。小儿年幼才踈,滥叨贤书,过
承存爱。感谢、感谢。
所问及者,日知録、儒言録皆未付梓。一则选择格言,置之案头,如单方疗疾,随在
对针,施之他
人,未必奏效。一则表出元、明诸儒,拟为性理之续,及见理学宗传,收罗广大,可谓全
书。取同既恐其雷同,取异又恐共表异,道理自在天地,资取自在人心。正如大叙所云:「得其所
以同者,返而求之人伦日用之间。」实寔省察克治体验,扩充此心,浑然天理,数言为万古学宗,
何同何异哉。故有宗传,则儒言为赘矣,此其不敢付梓之意也。高明以为何如?
近者执事侍奉慈闱,包养备至,定省之际,课子读书,不问门外事,家居力行,道在是
矣。又复潜心体认,造诣精纯,致知明理,以开来学,行也、藏也,惟此一事,仆无言矣。幸为
道加勉是祝。
寄李毅可藩司书
贱性寡交,于海内士大夫,知之少而信之难,其酸腐迂踈,不足系当世之轻重,概可见
矣。而意中独知老公祖为最深,盖既知其才,又知其品,并知其心也。廿年以来,虽无寸函只字
之通,实有千里同堂之契,且愿朝廷旦夕优擢,为生民造无穷之福也。乃两浙财赋重地,忽遭叛
乱,地方之茶毒,百姓之困顿,强半不堪言矣。幸而圣主蕳任高贤,借司藩政,清以率下,惠以
安民。俾赤子乐其宽仁,竭蹷赋税,佐军饷浩繁之需,不致司农仰屋而兴叹者,皆老公祖爱民之
效也。况积案不清,苦心销结,卽非长才,难免丛脞,然而民力竭矣。窃虑守令之抚摩有未至也,
所望老公祖培养元气,全在激劝有司,有司贤,则事不扰;事不扰,则民生自安矣。道府为守令
之表,尤当重之也。
前者两蘐翰教,未敢裁答,以存古人淡定之意。况治生谢绝交际,固老公祖弃闻者。姚
若老道及
雅念,更如面谈耳。昨者世兄南行,属候起居,想已面悉。若治生拘谨衰庸,罔裨国计,仅
碌碌自守而已,不堪为高明道也。临楮依依,不尽。
答王君栋布衣书
道谊相关,有怀如渴,非一日矣。素闻长者乐寻孔颜,功深濂洛。其于考亭正派,确有
渊源,至晚年好学,孜孜不倦,所谓闇修之士,舍此其谁,岂非吾道厚幸哉。若以吾乡论之,三
百年来,自文清而王真予,以暨复元诸公,充实光辉,继往开来,担承不让古人。其它如陶、如
桑、如吕、如白,后起阐发,尊闻行知,不杂二氏,如一家支派,统归一宗,良可述而志也。今
之学此学者,惟长者与兑绛州两人耳,童而习之,白首而不易焉。昔人云:一息尚存,此志不敢
少懈。」今果然矣。且猗氏之卫,安邑之王,皆天姿遇人,学问不敢限量,崛起而接文清,实切望
之。
若仆者幼而失学,老而废学,斤斤自守,规矩弗越,仅如此耳,于圣人之道,未窥一班。
倘见有志之人,恨不千里同堂,析疑辩难,携手而躬行之。今既在仕路中,不过以仕为学,求所
以体圣主视民如伤之心,而又佐国家量人为出之计,事事未能,所学何为耶。愧矣、愧矣。大着
切实体认,可以坐言起行,仆行之不逮,未敢言学。近稿六纸。附求教正,所学止此,不足为高
明道也。王敷五归,附候兼复,更希为道白玉
寒松堂全集卷之十
书简尺牍
书简
.与蔡子虚同年书
前岁孙寿周寄到华翰,备悉起居,数载渴怀,对兹忻慰。足下家学渊源,认真做天下事,
久劳于外.无愧平生。仆卜之有素,长者何自歉也,幸勉为之。
仆自亥岁邀恩归养,幸今年老母七十有六矣。菽水之余,日与父老子弟辈,砥砺孝友,
是仆里居第一事。
有暇好谈儒书,谬集儒言録之选。兹录自宋以后,诸儒羽翼道统者悉载马,大约分大儒、
醇儒、通儒、名儒四类。愧仆至愚极陋,不敢妄拟性理之续,既经七载,粗就一编,聊俟后之君
子而已,又仆家居第二事也。
日夕编摩,藉以收敛心志,分别人禽关头,挽回田园诗酒陋习,不无小补,特敢为知己
言之,仰乞开
牖。崔后洹词承惠,已窥津涯。吕新吾呻吟集,从他处抄得过半,余尚未闻。吕豫石止得孝
经本义,而全集全无。王浚川文集,曾在都门见之,迄今犹缺。沈龙江文章事业表着当时,尚以
未见全集为憾,止得社约一册耳。孟云浦文集,则全未寓目矣。此皆中州儒者也,足下宦于其乡,
有表章之责,且留心圣学,家有渊源,别所闻见,一一购求示我。千秋事物,窃恐草草成书,必
致挂一而漏万也。
兹因舍亲张邑丞赴任,其人孝友笃实,藉手致候。近刻五种,聊代晤言。倘有好音,并
所恳诸书付下为便。临楮依依。
寄周伯衡书
可亭一别,怅望云山久之,然非寻常寒温比也。以太夫人春秋高,有子宦迹,南北就养。
读「母老还家无定日」之句,日复一日,堪再读乎。仆己亥邀恩归养矣,身在膝下,覩鹤发鸠杖,
未尝不念足下此心也。一讯之鲁一刘君,再讯之我存成子,不识此心可达左右否。昨出都时,
检书簏所存手札一二,惟恐敞佚,卽装演成卷,属霍君龙槐题之日同兰尺牍,携归展玩,如见伊
人。塞垣孤陋,去京、洛诸友渐远,求如知己道谊深切者,更不多得。诗文都废尽矣,前岁恭拟
先皇帝挽词,中夜徘徊,竟不成咏,不得巳,而集少陵诸句志哀耳,其它可知也。
年来菽水之余,颇读先儒遗书,津津有味,且读且选,谬集语录之粹者,编曰儒言。窃
惟性理而下,自元至明道统相传,不宜中断,必有起而续之者,采辑大畧,岂异人任。仆不才汇
成一书,姓氏具在,
江右诸罗、诸邹,全传全集,再须细订,而苦于购求。今俱为足下部内地,不虞副在名山矣。
惟罗整庵先生之困知记。罗念庵先生之石莲洞集,虽都下借观,尤切切望之者。仆之炊食梦寐于
两先生,舆七千里故人无异也。江山相助,隹着必多,一切求益焉。
因为弁赴任之便,不敢不一起居,为叱名候太丈人健饭。令嗣学古有年。,顷八股报罢,
正其奋笔时矣。勉旃、勉旃。仆里居无恙,日与父老子弟,砥砺孝友,而外无复他事。老母年七
十有六,菽水无缺,遥知关念,并以附闻。近刻呈正,端望好音,仍付马弁家邮为便也。周芑糓
久无音问,便中及之。
答朱小晋同年书
自仆邀恩而归,八年于兹,去大君子教益日远矣。每展读赠言,及论学诸说,又如接面
也。惟翘望足下事业有进,学问有加,吾晋本朝首科第一人,斯可不愧。但长安道上,同志几人,
讲肄安在。仆无从而问之。总因家居养母,不敢致讯京华,凡旧时知契,未知动静何如耳。
顷者下问山中,捧函色喜,复注念慈闱,解衣衣之,感可知也。老母今年七十有八,饮
食极少,步履甚艰,出入用四输小椅,儿孙推挽而行,幸托庇无恙,谨录庭闱纪事一册报闻。仆
菽水之余,惟以风俗教化为事,少答先皇帝浩荡之恩,以成州大夫敦请之雅,卒亦寡效,并录愿
学堂讲书一册报闻。
至于所奉教者,则系退谷、白东谷、刁蒙吉三先生.皆林下也,而当道不舆焉。所谬著
者,则日知录、力行录、儒言录、大学管窥、问途集诸书,皆理学也,而诗文不与焉。编摩数载.概
未戍帙,统俟他日
讲正。仆行年五十,深悔浪过光阴,自远圣域。卽如吾乡薛文清一派,曹真予先生传于前,
辛复元先生传于后,此后当归何人,虽有一二向上之资,夹杂二氏,反足为害,仆不能不以此事
属足下矣。万乞猛力担承,实心体认。一乡中之一家一派,当从复元先生溯而上之,直与文清
同接席,庶可完得此日此生。若高谈性命,名儒而墨行,仆窃不取也。高明以为何如?忆赠言集中
录足下从腐字做成,从老篑踏脚之二欵,愿失行其言,仆更不敢不勉焉。不宣。
答汪苕文户曹普
亿在都门时,先生知仆有母且老,情可以归.归而母可无恙也。遂戴恩而归,依依膝下
者七阅月,向来系念游子之郁怀,渐骂释去,而果无恙矣。生我者父母,成我者君父,何其幸乎?。
仆每北向祝万寿,未尝不念先生知我之深也。先生于仆交未久,然救之爱之有不啻铁芥之合者,
临岐握手殿勤,期以诗文报左右。第身在慈蔺,足不出户庭半步,志同道合,未待良朋,而倡和
缺然。里下比岁不丰,输纳最急,仰事俯育,鲜能尽周,一家之乐非所乐也,而歌咏废,欲求一
诗一文,以为艰难矣。
来敬所云「目吐其言,而或有所不屑」,岂先生之知我哉,所不敢负先生教爱之雅者。谬
谓居家居乡。当以父母君父之心为心,入则称说古昔嘉言懿行,令家人环而听之,堂上老亲,亦
少开频色;出则从州大大讲说乡约,明朝廷之教化,启边塞之愚蒙,提出良心,风俗少变。差可
为先生道者,恃有此耳。仆素不习无益诗文,当检庸斋纪言,缮写求正,另图邮致也。佳序一字
一情,所谓规以道而玉于成非
耶。古人之谊,载之家乘矣。玠茗湖笔,出自先屯之惠,安有不义者,谨下拜。慈闱稍健于
昔,然鬓上霜雪渐多矣,承注念,敢以慰倦倦。先生行谊日高,文章日进,惟我山中人,不敢一
刺入长安,欲奉教而无由也。幸知己垂察,嗣勿金玉其音。感荷,感荷。
答毕亮四同年书
足下半生苦人,纔得老蚌双珠之喜。复兴孤弦辄断之悲,遗兹弧呱,谁与之乳,卽此一
节,情何以堪。重以女兄含寃而死,不获瞑目,已付之无可奈何,反致清白缙绅,寝食不定,行
道之人,闻之寒心矣。所望者,足下大德应事,化有为无,尼山家法,微服过宋,亦何愧哉。更
度其。八之碌碌?无足重轻,聊堪自解,日与乡里细人杂处.风波中伤体不小。且令嗣弱质也,疑
虑纭然,辍耕废学,无一可者。昔人间止谤法,曰「勿辩」。今日之谓欤?
承念先慈墓上碑,今秋采石不得,期在来岁清明时矣。行后半年,往往梦见颜色,谈心
论道,觉而记之,以志不忘。诚儿篝灯举笔,必数问高平先生消息也。惟是高谊倦倦,再临绝塞,
窃恐先慈灵爽,有所未安。况半百之年,风雪寒暑与风波等,幸自爱焉。
顷遵来命,亦不敢端人奉唁,姑迎之耳。不孝两臂无恙,举手尚艰,日坐床头,拈弄八
股生活,开小儿愚昧,亦一忘病法也。每朔望则携儿俯伏墓道,一观封树已尔。家兄侄儿暨诸
亲友辈,各嘱笔代候。
答毕亮四同年书
满望秋闱,得令嗣捷书为快,而不意全晋之不胜也。一拨贡未足酬义方,然亦需之时
命可耳。读大着南篇,经术经世,天下文章,莫大乎是,安得献之九重,为昭代石画耶。
近有纂辑一统志之举,此本朝文献也。晋省全志,非藉巨笔无足传信,况东谷先生老成
典型,史馆夙望,两君子肯为全晋班、马,大典藉光,何如、何如。仆气弱而年衰,自揣陈浅,
不克胜厥任。既任矣,死生利害,固不暇计。计家居十四年,(一)识见迂阔,于冈事罔济,又安
得与长者促膝谈天下事哉。
丙戌老同年,宦都下者仅十余人,他皆英少,了不相识,可谓孤立矣。幸尧舜之主在上,
事事以百姓为念,天下之福也。惜臣子赞勷之力,尚有未尽焉。入都雨月,他无足道者。令嗣归
里,仆旅况自能悉言之,不复赘。
寄毕亮四同年书
从郑进士每讯起居,颇知清胜。忽闻令嗣鼓盆之变,中肴少一贤妇,家庭增一苦况,知
己其何以堪,幸善门光遣,卽令嗣亦勿通为抑郁也。仆一岁三迁,滥叨知遇,愧难报称,夙夜疚
心。荐贤既非谏官之职,除外又有风闻之禁,卽一二条议,亦格于部覆而不行.此仆之所以抱愧
也。今且俨然京兆矣,求如古之隽不疑、赵广汉辈,一宽一严,未知孰是,而况孝肃其人哉。高
明必有以益我。
近见士大夫率以感应篇劝世,自是好念头。仆谓以祸福劝,不若以名节劝之之为切。方
今吏治多雑,何不集古儒吏、廉吏、才吏、劳吏四种为一刻,使作吏者之知所自择.以求选于古
人之一班耶。请示其指。曩闻泉石无恙,可以栖迟。然而淡泊宁静中,自有远猷大畧,为圣主抒
南顾之忧。长者素心忠爱,能无有动于中乎。
白东谷先生,三晋学者也。顷闻长逝,深为吾道悼。近诗二纸,附求教正。仆近况如昔,
然而两鬓多霜矣。小儿读书无师,愿就提命,孺子可教否,仆不敢知也。并请何如。
与秦尾仙学使书
日久不亲叔度,渴想正深,忽闻提学之命,遂拟作绝交书矣。伏思贤昆仲负海内文望,
而口叩足副之,洵当世之所重者。足下入秦伊迩,正吾道伸眉吐气时也,仆敢无一言以相赠乎。
近日士风渐坏,文运不昌。病在有情面而无文章,有文章而无德行,拂天下大公之望,
抑孔门首重之科。请托公行,廉耻道丧,俾人才所从出之地,既无真秀才,安得有真举人、真进
士耶。仆尝拙眼观人生平,如见以情面进身者,必重情面,以文章进身者,必重文章,以德行立
身者,必重德行,如灯之取影,毫发不爽也。足下之才、之学、之品,岂复虑此者。但功令森严,
身名为重,内外情面,概宜谢绝。然后以处女之自爱者爱身,以严父之教子者教士,士风文运,
实嘉赖之。固高明之所素优,而又仆之所为翘望也。
至仆踁鄙无似,知己谅我,匪一日矣。此后有以仆片纸只字达于闻见者,必小人之假冒
也,幸严察之,仍置诸法,庶几相与有成耳。古诗述之扇头,以当白水何如。
舆胡东瓯同年书
小婿诣府起居,每每取扰,心殊未安。拙论辱指示,敬佩之矣。别教养生家之合于吾儒
者五则,且谓习闻素见是矣,然正恐闻见多而行不逮耳,诸以第一则商之。圣资之论言行者,原
非教人少言语,盖教人力行也。看「以我为隐」及「天何言哉二章尽之矣。惟圣人不必慎言语,
直从当身语嘿动静,说到上天时物行生,穷源悉委,引人实地,不啻谆切。再观乡党之恂恂,宗
庙朝廷之便便,上大夫之誾誾,下大夫之侃侃,皆慎也,阳所谓「养正则吉也」。若谓圣人之慎言
语,只如吐人之少说话,则失其所以教人之意矣。彼养生家之慎言语,似谓养气耳。夫气未有不
从言语中养之者,孟子好辩,正共善养浩然之气也。不言性善则邪说兴,不言仁义则功利炽,吾
儒之气,安得充塞天地乎,且孟子之功不在禹下,将取其慎言语而云然乎,是乎,否乎?世儒之论,
久伏疑根矣,幸高明发我覆焉。
至于参同契,悟真篇,虽不敢与闻,亦有一节奉请者。参同契,果朱子注乎。或注于二
十四五岁,泛泛释老之时乎?若晚年注此,其于慎言语之义何居,并希开牖。赠言四册,或叙或评,
惟足下命,不敢以不急之书,有妨静摄,恐非相爱意也。岁前所领恩轴到蔚,老母能扶杖叩阙,
展祠成礼,一门之幸。敬以制书奉览。
答王近微同年书
数载家居,典长者通音问。寄唱和者,仅一至再耳。仰知贵恙方瘳,杜门静摄,泛泛诗
牍之类,毫无裨益.徒费应酬,非病中所宜者。岁前稍闻清胜,纔敢以纪言一书,就正于有道。
如握手促膝,欵欵说家常话,是仆之情愫也。且以乎日所言者,告之于知己.倘异日行不逮言,
得以执而督我,是又仆之鞭策也。辱不鄙而赐之教,采择手中,加以规勉,贻以篇章,读之叹服。
仆初意谓不可以告天,不可以告人者.弗言弗行也。先生乃谓不可以养亲者,弗言弗行也,道在
是矣,敢不书绅哉。
理学一途,世人惊诧者众,而边地尤甚,将谓存天理去人欲,为必不可到之一境。高明
省心之法,料不过省此而已。从前孟浪,乃既逝之波,追想何益,惟思儒之所以异禅者,何在?
譬如今日生此身,今日合肩比担,只讲得天理人欲,了了分明,一往行去,不复退转,一日终身,
死而后已。此真吾辈下手处,惟深造而自得之。案头有四书一部最好,试看克己寡过求放心,俱
非空言忏悔者。犹忆先生试录序云:「背弃传注,参用释老摈之」,慎勿忘此言之出也。因先生诲
诱真切,敢竭愚诚,以副明问,完昔年鼎立宣云之一语足矣。平城胸中透彻,惜其以诗文为尽境。
应州近悟二氏之非,奋然归儒矣。代州有冯讷生识见高,议论正,仆亦与有砥歼焉。因先生月旦
而及之。纪言五册收入讫。古人之书,知先生博览多矣。检得时贤着书八种,附使呈览,有便寄。
率复。
答王近微同年书
足下因病辞官,十有九裁,林泉之致,半属沉疴,仆所素知也。沙城一晤,且望见颜色
不似昔年铁汉子,已不敢再望出山矣。年来四方多事,民生不安,仰圣主之焦劳,愧臣子之尸素.既
乏筹兵之畧,又无裕饷之方,蚤夜思维,负君父隆恩多矣。
窃念忠义之性,谁独无之,乃往往骄兵悍将,奸宄蚩愚,摇惑而不卽定.须得真才真品,
斯可以收人心而济时艰。况桑梓绸缪,抚绥宜蚤,尤仆之深忧而过计者也。从来以人事君者,大
臣之谊。仆虽庸碌,岂敢蔽贤.因而妄藉余光,自尽微分,不暇计及清恙之仝一愈与否也。
顷拜翰教,复接令弟面谈,始知夙病尚未尽瘳.捧檄犹有难色,读至「力不从心,寝食
皆废」数语,仆之此举于朝廷不敢言功,于知己不能辞咎矣。奈何,奈何。但足下心切报国,信
于平生,今出处所关。必有定见,仆既以入告,夫复何言?惟在高明,自为审度。求所以上不负天
子,下不负所学,则仆之至愿也。
扑行年五十有九,当此君忧臣辱之际,勉竭驽力,未敢告劳。两鬓雪霜,不堪白对,统
烦令弟口道之。冗笔率复.不庄,不尽。
寄解法周同年书
长者南行之日,未获面别,终抱一歉。嗣此止闻途小平安耳,而抵粤消息无闻比。今春
令嗣过蔚.
颇知近况.万里之外,寄讯为难,适因纪纲南去,附候起居.崧有三进焉。
南北风气不同,滋补药饵不可不有,衣服叙食不可不节,此保身之道也。艰难困苦,遭
遇不齐,自古迄今,不知几几,返诸屋漏.原无愧怍,只以义命白安,可省多少烦恼,此安心之
道也。平日读书,率为虚名所悮,今日身家,俱非所有,惟圣贤道理,老老宝宝.昭揭天壤,正
好寻求,倘有所得,着成一书,必有传之者;兴至则吟咏遣怀,奇山奇水奇人奇物收入奚囊,
此立言之道也。至于朝廷雨露之恩,祖宗坟墓之望,皆事之不可必得,而得之终必有日者.仍听
之天而已。高明白有达观,不待愚言之赘也。
前岁灵邱宋侯升任罗定,仆曾寄一书并小诗寄候,未知达否。吾乡仕岭南者,一时多
君子,推食解衣,或无饥寒忧乎。良友佳士,所得几何人,熊梦之叶,竟何如也。统乞示我为慰。
寒舍平安,老母数年多病,今幸无恙。仆菽水之余,大约以修辑儒书为学问,以移风易俗鸟事业,
家居近况尽乎此矣,若诗酒田园非所计及也。敢为知己言之,聊慰怀念耳。路长纸短,诸不具悉。
答王蓼航同年书
舆足下下相闻问者,十有七年矣。蔚,僻地也,从无过客仕宦,可托双鱼。忆二年前,
从白登友人徐子处寄来长歌一纸,仆快读数过,窃喜别后学力之深,诗律之细,追踪少陵,舍此
其谁,随粘之授经堂壁,时时珍玩,竟不知诗之所自来也。
去岁腊月廿八日,周计百贰府下车左卫.致书蔚罗.知足下见讯雅意。仆与周君交非有
素,仅托贱
名,并刻笺致侯,犹恐浮沉。不意推爱至再。尺牍大函.复走山中,宛宛兄故人谈旧事也,
吾同榜四百人,今复有几。同馆五十人,今复有几;仕籍家食之间,曾以道德学问相与相成者,
今复有几,言之可为三叹。况知己山居养亲,与仆同,不通音问于都门,与仆又同。独诗格精进,
仆达逊不能及。其它所学,又不知仆之相及万一否也。
闻苏门山中高贤在焉,仆所企望而不得一至门墙者,锺元先生一人耳。数年来足下有何
讲论,有何著述,身亲函丈,较千里而私淑者什伯也,幸一一教我。大集有付梓者,并望指南。
若仆自菽水而外,惟讲明六论乡约,舆里中父老子弟改过迁善而已。昔蘧伯玉行年五十而知四十
九年之非,吾辈正其时也。足下日课工夫,凡可为我砥砺者,请悉为剖示。丙戌榜中,若无三五
人以理学经济名世者,缺事亦愧事也。贵乡前有二程,后有二吕,高明当何以处此。诵双烈诗,
诚有裨于风教。汇集不日付梓,拙诗一册,希长者逐句删削,卽弁敷语以志勿忘,谅不我吝也。
话言絮聒,幸垂察。
答冯讷生及门书
门下天资高妙,平日敬服。顷接翰示,具见向学真诚,句句踏到实地,所诣自不敢量矣。
细读来论,以求放心为本,以勉强力行为先,以有恒为要,是三是一。但人手把柄,用力浅深,
随人自得耳。如行路然,认得程途不差,究竟走到是处。若化名心,窒忿欲云云.当于存心公私
辩之。人偷日用间,本无新奇之言,矫激之行,将从何处求名。然而实行之必有名者,犹芳草之
必有香,非求香也,香亦不能
自掩耳。故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不然,逃名绝世,是禅非儒矣。
至于怒与欲尤不可少,一怒而天下安则公,一怒而诸侯惧则私,欲立欲连则公,欲富
欲贵则私.正门下所谓止争天理人欲者也。纯天理者为圣,守天理而闲人欲者为贤,此卽安勉之
分耳。圣人是有体有用底人,然道理只是一贯。曾子守约,见为忠恕,故唯这个。颜子复礼,见
为文礼,故叹这个。且当日卓立光景,明白易见,了无疑义。人自今日悬想孔子道理,一言一动,
实实落落,如在眼前。颜子亲承教泽,如愚足发,故所见如此,注谓日用行事是也。日用行事,
无一非性与天道之端倪也。此外无道矣,亦无学矣。极知趋向坚定,力图体用之学。再进一言,
先求改过。仆不敏,愿互相切磋焉。时家祠经始.方有事于土木,不及详答。再白。
答冯讷生及门书
来书谓从前工夫,尚有未是,乃学然后知不足也。由博返约,岂废诠解记诵。但诠解记
诵,为实非为文,为行非为知耳。以门下向学之专,任道之勇,何求不得。仆曩所谓读书明大义
者。正因尔过壮盛,不能读书,一味勉强,而行改过迁善,或未晚也。卽有时读书,亦从自心自
性,验之古人合否而已,敢实证于知己者如此。
昨书内有「知而不能一语,待门下细参之。顷读制义云:「孝与忠,夫人而知之,事亲事
君,宜夫人而能之。二语毕矣,又何多言。愚正谓无不知爱,无不知敬,知卽是能。此孩提稍长
事也。能竭共力,
能致其身。能卽是知,此成人以后事也。共中大小精粗之故,非阴历之深,体验之熟,未可
尽言耳。高明当自得之也。
大着切愿领畧。几希录之名,目中未见,而意欲相成,点撺无当,门下存其意可也。原
稿附回。再承慰问,感感。老母在堂,何敢为西河之恸。平日所学,尽可勉持,但言行有失,责
在朋友,幸勿吝焉。
与冯讷生及门书
前读来书先行、求放心二解,率皆探本之论,其于学也庶几矣。昔人云:「学贵疑,大疑
则大进,小疑则小进。」仆尤不能无疑焉。门下解先行,是教以慎言之道,非教以立言之道。诚然,
但云圣贤不得已而有言,非有意立言,此非仆所知也。窃谓圣贤之言,如人之饮食梦寐,如物之
跤跃飞呜,如天之风雨露雷,日星云汉,皆自然而然,何尝有意立言?惟近代诗文之家,分门别类,
极巧穷工,每刻一集,动至三二十册,不知于立言之道果何如也。仆尝反己,自愧犯此病多矣。
若夫圣贤之言,皆圣贤之行也。譬如阅历程途,其中山川险夷,一一举以告人,使人不迷于所往,
虽谓之有意立言,亦无不可,其不得已者又安在耶?
门下又解求放心,谓「心神物,岂能求来更不再放,岂同鸡犬可以笼致云云。此更非仆
所知也。窃谓鸡犬至蠢也,人心至神至灵也,既知一念之邪矣,而一念又绩之。既知一事之错矣,
而一事又继之。推之念念事事,概可知也,岂复可言学问。若云时时放,时时求,是无他者而有
他,已矣者而不已
也。立言宗旨,果如是乎?且孔子言:二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口成功之一日乎,抑教之
日日克日日复乎?克复与求放心有何异乎。勿其非礼,则礼复矣,既复而仍有不复之时乎?知其不
仁不义,则放心求矣,既求而仍有放之时乎?夫放而弗知求者众也,及其求之而又放之。以学道问
道之心,亦有时而不仁不义。以至神至灵之心,亦有时而若愚若顽。欲其终食无违,造次颠沛必
于是,难矣。门下所谓内外精粗,中和慎独,俱在此者」,必不得之数也。以愚论之,世儒之求放
心者,皆摄念之说,非求放心之谎。本章「仁,人心;义,人路」,专为求仁义而言。孟子七篇大
本领,正千古学问大根源.盖心之放于不仁不义者,确乎从事物求之也。不然。泛泛求心,佛氏
未尝无之。居仁由义.恐不尔也。如谓「去声色势利,佛老一求已毕云云。乃仆前说未悉,门下
之疑,有自来也。请一再申之。譬有人焉,今日知声色势利佛老之非,明日又见声色势利佛老之
是,倏收条放,反复不常,虽操、莽之心,不是
过也。门下愿以尧舜微危拟之,岂人心去而道心存,亦有忽存忽去时乎?类择一集,虽言不能
尽,亦可为本章羽翼耳。至谓心在腔子裹,察公私义利之辩,此门下合乎朱注志气清明,义理昭
著」之说也。谓「心求来更不再放」,则仆合乎程注「下学而上达」之说也。明辩之后,尚俟豁然
贯通焉。故不觉娓娓言之,门下何以释仆之疑乎?二说与祁州刁蒙吉商量未定,因检诸稿奉览,幸
一参订之焉慰。余不悉。
答冯讷生及门书
生日一节.世俗相沿久矣。论理此日为报亲之日,论情则此日为娱亲之日,故膝下称觞,情
理俱合
也。若亲尚在,而自受觞祝,何以答蓐草之艰。子未成而自开寿筵,伊谁致斑斓之乐。此情
理之难通者。仆十余年来,在都在里,每逢初度,淡食斋心。白晚辈门入,以至家仆以官役,惟
令设座中堂,拜我老母,仆并不受人一拜,遂定为本家之例,载在家乘矣。
去年州守某公及诸官长,有破例之一举,辞至再四,竟不从。迄今回视十年,言行不相
顾,奈何,奈何,今年仍存旧例,预谢亲知,卽指为过矫,不遑恤也。况仆不德不孝,近有次儿
及外甥痘殇,致贻老母忧。春秋高矣,其何以堪。虽家室之人,抑情宽慰,谈笑如常,欲得欢心,
转增烦闷。设贶之辰在卽,举觞之礼不行,仰奉慈命,不敢不遵。区区马齿,又何言哉,远承注
念,祗领佳篇,情见乎词矣。若仆行之当,则广其传以砭俗。卽行之未当,亦可谅其心以相成也。
至于一岁之中,求其不虚此生者几何日,此又难舆他人道耳,幸知己念之。我辈终日讲个行字.此
等固行之易忽处,亦行之易制处也。不然随俗而流,以无害于义为口实,非所共勉矣。
与冯讷生及门书
大庭广众,孰无正大之容?处顺居常,孰妩节义之语?声色交于前,利欲廹于后,人品见
于是矣。然辛子亦就当日之人言之也。若今日见一正大之容,必指为迂阔;闻一节义之语,必笑
其狂妄。久之而大庭亦声色,居诣皆利欲,恬然而不知怪矣。如门下所云,立说以祈身后之名。
当今之誉者,今乃并共名誉而弃之。随波逐流,安问人品?夜光芝草,世犹见之。独正大之容,节
义之语,不少概见也。士君
子其有忧患乎?门下阅世已滦,维世必切,凡遇正大之容、节义之语,卽珍如夜光芝草,因其
人而玉戍之。幸勿忽焉。
答成我存及门书
去冬读见别之讯,并悦心録一册,门下之境遇学问,大段可知.偶成诗律,未得奉答为
怅。问关南北,实不能忘,非世俗寒温可了也。每见佳着,有善于处贫妙于却病之方,安得窘塞
如此?或由勉而利之难耶,抑入见道德出见纷华之易耶?门下素有定力,谅不他移,当从根株求之
则得矣。不佞于境遇顺逆难易之间,到处只见成就,故勉强受之,久而验之,梦寐渐觉相安。又
再行一事,要把自己平日言语作证,卽或事艰力窘时,輙自责曰:「谁致尔说出来,而今却退转不
得矣。」此不佞近日切要两关,与门下商量处置。凡立言多而行不逮者,或有之矣,盍自信焉。
承念者,老母今年七十有五,衰病日见,非拄杖扶持,不能行半步,常坐四轮小椅,出
庭院一游而已。小儿已渎论语半部,岁前又育男,为家兄抱去继嗣矣。近况聊以附闻。
不佞读书之功,大约在儒言一集,字字推求。劲见世儒辩难多而躬行少,择其阐发圣道
言行相符者录之,渐成书矣。目次中尚有缺本传及语录者,各注明白。烦门下留心购求之,有便
寄来为荷。前诗并奉一览。悦心录再惠二册,赠知交也。
答成我存及门书
不佞遵旨扶病携两幼子,侍老母入都,在仲秋之廿二日也。前荷相念之雅,裁有手书,
附便南去,想入目中。迩者慈闱夙恙,仗庇稍清,独不佞孱弱之躯,衰惫益甚,犹作床头僵卧人,
且恐无当于清班,而徒依依辇毂之下也。行药让书,选古今嘉言录十卷,时用自警,外无他事矣。
芳讯再来,知「循理、守法、安命六字箴,门下不忍鄙而置之也,幸矣。所云闽中师旅
饥馑,绘图难尽。不佞谓此圃绘之纸上,不如绘之心中。师旅所在,朝廷之封疆也,饥馑相闻,
朝廷之赤子也。兵饷作何筹划,蠲赈作何举行,济得一分,救得一民。于职克尽,卽于理无亏,
谓非循理不可也。门下不尝有「见得到,且着实行去」之言乎?行之在今日矣。至于「行善作好事」
等语,加「惴惴二字,小心守法,
正在此处。善之可以直行者,天下有几事哉,必须三令五申,婉引曲喻,得以行斥之直而已。
平日持敬为公二义,足下大本领已具于胸中,不佞夫复何言者。若夫劳危苦,正是错节盘根真种
子,几见古人功业,从安乐而成哉。以门下之淡泊宁静,受此简书,我若不忧劳危苦,而举以让
人,其何以展生平,答知遇乎,命数使然,言之诚是,可谓善于安命耳。此后之身与名,天自安
排,何暇问耶,惟望珍爱。
再答成我存及门书
接得来书,及所寄李延平、廖槎溪两先生遣集,知门下按部之余,此心未尝一日不与先儒相
晤对
也。理学渊源,千载如新,当世之巨公伟人,岂无一二师友步武两先生者乎。如其有之,洵
可乐矣。
比读谒文庙誓词,大义小心,凛乎冰王.赵清献焚香夜告.门下其后身耶。吾辈为学,
只是去得欲断,自然见得理真。所示「暗室警醒」及「师戒」、「诫属吏」诸语,皆成己成物,人
我一体之心,父之教子,师之训弟,不足过矣。令申于前,而法绳于后,贪风其少息,廉吏其可
为乎。所谓简书之灵也。所云「行正未足恃,为善尚多危」,不过就人情言之耳,乌足以尽天意哉。
近日北闱科场一案,受祸极惨,而人心大快。未闻有一行正为善之人陷入法网者.前者
不佞亦曾受钩党之谤,意在诬而杀之也。顾圣明在上,公论在朝,奇寃立雪矣。昨给假归里.大
病几死。请告有例,而部覆无例。及勉扶入都,而长儿忽殇.岂亦诬我者所为耶?
且如李琳枝贤声载道,而大恩终邀。又按差中之显然可见者,总之恃天甚稳,愈危愈慎。
得如翁直指渭公一出,至今宣云童叟手额,祝翁氏世世为御史。不佞所深信于门下者,当如是耳。
老母因都门水土不宜,今年仲夏令荆妻奉归家乡矣。不佞闭门检书,不晤一客,闲中有
嘉言录之选,未能卽就。盖以今人之为嘉言者,一时难于采辑也。容奉寄梓行,何如?曩过汤子问
病,曾见寒暄之讯,甫一二日而汤子辞世矣。安能呼天而问之。极知关念,并附一闻。
与王允大及门书
昨借看邸抄,知门下奉有学政之命,深为色喜。忆门下幼而受业者,兴公先生也。昆而
受知者,不
佞也。文章固所优为矣。然其胜任而愉快者,不第文章已也。不佞以道义交门卜几二十年,
稔知枉己而徇人,素性所不为。向来一蔬一醴,各相与于世情之外。衡文,千古事也。顾可容共
枉且徇乎。况凛凛简书,生平一日,与其得罪于寒儒素士也,宁得罪于卿大夫。昔日兴公先生之
校三晋士,芳规具在焉。山高水长,曷日忘之.且闻门下善事慈闱,色养备至,奉太安人之教惟
谨。太安人亦未尝不爱其子,如兴公先生及不佞者也。不佞文章远不逮典公。而澹泊之志,窃有
合焉者。十四年来,并无一事贻高堂之忧,惟此小心耳,更不烦为门下赘矣。
但思秦地之去敝乡不甚相远,恐习知门下与不佞有旧,招摇骗诈之徒壤我名节,虽门下
深知不佞从无竿牍之事,亦不得不严防而密察也。至于片纸只字,彼此两绝。若门下有起居于不
佞者,亦投之水火不敢开,惟自爱并爱不佞为望。襄所勉者,循理、守法、安命六字箴也。今所
赠者,公明二字箴也。倘异日三秦之地有理学名儒其人者,建大功,立大业,必溯渊源而论之,
则不佞之藉光实多矣。惟理学遗集敢烦购求者,一为吕泾野先生、一为冯少墟先生也,二公着书
甚多,幸留意焉。前惠紬菓,捧献家慈。谢谢。
答王允大及门书
不佞行年五十有六矣,去年九月服阕后,小儿游泮完婚,盖十五岁也。次小儿为家兄承
嗣,余尚幼穉。此家庭事也。
今岁起复,固不敢忘世祖高厚之恩,因有小恙遂欲终焉而已。不意召旨两下,谊当赴阙。
叨蒙圣眷,擢用西台,迂腐书生,恐克副言责甚难,惟竭尽此心耳。此出山事也。
两月以来,仰见天子励精图治,聪明宽大,无事不念及百姓。而臣子之心,顾身家不顾
民命,尚奢美不尚俭约,求所以仰副宸衷者又甚难。不佞虽不才,窃愿与士大夫共勉之。此入都
事也。
每年用度约需三百六十两,房租地租计得百二十两,俸薪计得八十两,妻兄李恒岳每年
许助一百两,共三百两。截长补短,不随公分,不请客赴席,每日一两足矣。此度日事也。他复
何求哉,
闻门下偶患臂毒,今平矣。太夫人健饭,可喜。诸子读书,可嘉。门下念及渊源,更当
尽心职业,藉光尤多。仆于闰七月朔日入都,兹承注爱,并念小儿读书,感谢,并候。
答孙寿周及门书
前者寄讯丹阳,因贵郡为名医薮,可代老母求一良方也。不谓买舟在先,邮筒未及.
顷者骨肉关切,复从都门觅方于萧封公,其人老成君子,不佞向所敬服者也。观其发论
凿凿,对症可知,又劳门下精选药品,遣价远来,泡制封函,用心曲至。不佞为手,而不知医,
不孝也。门下有以益我矣。遂进一介叩膝下,代致远意,奉慈命称谢至再焉。
不佞适自乡中,与东瓯胡氏修辑荒谱。归家越二日,值先祠秋祭,是日执事之劳,盛价
与焉。不知门下闻之,快心当何如也。过此秋气更爽,卽照方投剂,奏效可卜。
小儿读论语俱完,卜于中秋前三日就外傅。承惠衣帽,以成人望之,雅谊良厚.侄子在
长兄宅,亦能语能步矣。附闻。
长安道上候缺未补之时,正好读书。大约理学经济,开卷益人。况门下志向不凡,同门
而外,可与冯讷生互相切磋,吾道共有幸乎。诸友近况大概已悉。袁丹叔每有音问到蔚,周芑谷
甚远,便中烦一讯之,勉其山中读书也。不尽。
寄孙寿周及门书
前得芳讯,知门下有提督蜀学之任,不佞喜而自慰者三。新辟之土,文教方兴,赖门下
有品有学:拔孤寒而作士气,蜀之幸也。素性淡泊,舆地相宜,人亦谅无责望,又门下之幸也。
衡文之官,近属滥觞,辱朝廷而羞当世者多矣。能以公且明为此官重,且不令读书生童
唾骂及之。饮水思源,知不佞取友必端也。不佞之幸,又为何如哉,自今以后,与门下断绝书函,
以俟三年而复常也。幸勉旎自爱。
答易子然及门书
盛价远致芳讯,问慰山中,不佞见之,宛如接面,益知门下雅谊缠绵,如此其重也。
阅黔省题名,敬竣王事,果得渊源之学,不仅以八股称最者,门下岂欺我哉?忆敝乡乙酉科,
亦以
兵火之后,风教初开,两主司公而且明,得人为前后诸科之冠。朱小晋,其榜元也。王君承
祯又安知不颉顽耶?喜可知也。
昨寒门蚤沾纶命,荣宠逾涯,所不敢忘先帝之深恩者,从狂波烈焰中,得扶侍老母以有
今日。此拟表一通.犹冀仰答在天之灵于万一。倘非先帝明如日月,则要人刀俎已加之久矣。愿
诸友立身行道,更出不佞之上,故谆谆耳。门下勉励有加,吾心慰矣,夫复何言。
惟是注念萱闱,药以丹砂,衣以丝帛,不佞进一介叩膝下,且代致远意,奉慈命请谢者
再。先是不佞与东瓯胡氏纂辑荒谱,自乡中归,越二日,值先祠秋祭。是日执事之劳,盛价与焉。
门下闻之,快心当何如也。闻厚庵先生予假南旋,携谭氏子振宗归哺汉上。夫韶来之有后也,天
生之,厚庵成之。片言何足德先生?但不佞与先生同学圣人之道,以先生班在侍从,向不敢折一
疑,辩一惑,然而饮食梦寐,未尝不依依讲席间也。今汉南塞北,起居更难,此后明道于乡,尤
有深望频行,烦为致声。前寄洹词一书,至今未返,恐橐中又少一物,并希白之为望。
更有言者,清署如冰,勉修职业,分光不浅。不佞菽水有暇,尚以移风易俗为事。吾辈
无论在朝在野,直一体视之耳。孙退谷先生所学甚正,是不佞奉为典型者,泉石无嫌,问答不断。
门下曰亲函丈,近而求之,必有所得也。先生老矣,时不可失。敢并及焉。
寄袁丹叔太守书
别后忆新政,可次第就绪耶。计典在卽,一切贤否,开报倍加慎重,以副朝廷黜幽陟明
之至意,又不俟愚言之赘矣。
足下素性爱人才,重学问,生所稔知也。敝乡绛州有党冰壑先生名成者。隐居闇修,不求闻
达,其真正理学,在吴康斋、陈白沙之上。曩来官此郡者,劳劳簿书中,无暇物色之,且不知此
地有先生也。足下知之否?知之卽当式其庐,叩其所学,敦请讲学于晋山书院。倡明吾道,教化地
方,与乡之士大夫相与以有成,岂不美哉。如果真学真品,不愧山林隐逸之选,卽继李中孚先生
而力举之,以见朝廷求贤而贤出,勿以浙省为忌也,是在足下为之耳。若不佞闻其人,读其书,
则敬服久矣。王敷五太史请假送亲归里,因便附言,别无他及。
答徐云门贡士书
小春惠佳句,策勉之意厚矣,厚矣。虽未裁尺一为谢,然已録之佩言集中,不作寻常寿
诗枫。忆庚子仲春之梦,当因气馁而成。仆经学本疎,故魂梦犹歉,未能讲出一贯之旨也。如秀
才梦督学较试,惊怖而醒,终不成章,正此类耳。曩因仁兄翻阅五经,敢有此请。若大解云云,
何其门面耶?日知嘉言录不妨详慎,讷生之论是也。但宋儒以后,纯粹之言,几成空谷之音,求之
时辈,又不当过苛矣。况集中原非道学名目,其人不过善人信人之流,于诗文之外,利禄之余,
有此一种嘉话,醒人心脾,豁入耳目.未必非热闹场中清凉散也。谓在都诸公,有嫌可避,则可,
无言可采,则不可。暂停剞劂,再商之。仆
尝屈指同朝共事,真狂狷不下数人,皆仆万不能及者,顾可轻量天下士哉。
佩言集非问世之书,示我后人足矣。倘暇中为数言序之,愿从质也。愿学堂讲书,诚如
高见,此举成己成物,固非所能,独是桑梓之士,溺于八股套中,见不知圣贤书为何而作。仆若
借州大夫之意以共明之,卽云「掠名」,亦未尝不美。第恐无益于人,而独损于己,欲何为乎。此
亦颇费踌躇之事也。鸡黍一约,暮春新秋,无所不可。仁兄家庭间,亦非洒漉无虑时也,闻命矣。
读送冯诗十二首,公举也,自风美可观。若我辈自为送诗,宜更真切耳。但证一册与讷生相质者,
希从实答示,如座上挹清淡也。
仆于腊月廿八日,又举一子,因家兄缺嗣,奉老母命告诸先祠,弥月时为家兄后,慈心
慰矣。仁兄关切等于骨肉,敢以相闻。余不赘及。
舆徐云门贡士书
前月之信,寄至西淇,知尊恙晚年之常,确非火症,可无药也,慰慰。老母承注念,更
感。大抵今年多病,迥异去年,膝下承欢,难尽万一,当何以益我?庸斋二册,又烦指示,费心过
多,然所以告我朋友之愿,此一年可以了矣。佩言一序,后改者佳,但末用曹植一段,未免因老
瞒刺目,再容面商。
昨读近咏,备见秋岳公虚以下交,不介而合如此。此公海内负重望,一旦为塞上福星,
林间臭味,喜当何如。且为吾乡培养元气,大有作用,观风采诗,特其一节耳。
顷者,晤敝州郑侯,云:「阖镇属僚,于其生日,有征文为祝之举。」公也,非私也;礼
也,非情也。或亦
功令所不禁者,属仆为文。以仆颇悉生平,且都门相知有素,原不当辞。其如仆之不文何。.仁
兄知仆久矣。凡寿贺之类,从未涉笔,不容不辞,此郑侯所凉也。继以转求相托,意在平城矣。
此则不容代辞者,况仁兄与曹公初交如夙契,而下车以来之实心实政目击最确,口道尤真,倘大
笔笔之,议论出于草泽之间,浑是舆情,岂云阿好?以视假借缙绅衔名者天渊矣。曹公知足下之人,
诵其诗而犹未读其文也,会当三绝,又何吝焉。若从前履历,仆所知者,奉采及之。惟祈台照。
答申鳬盟书
疎起居久矣。频年老母抱病,日在汤药中,塞上无医,粗习方书,幸无大误,垂危而安
者,慈德所致也。然仆则诸事俱废矣。所歉者,三兄馆选而无一言,二兄秋捷而又无一言,岂但
老兄寒温敷语哉。每与乡间亲友话及潭府忠孝之笃,友爱之真,人品之高,学问之正,科第之盛,
诗文之雅,卓乎备矣。惟愿清白家门,兄若弟互相师友,兢兢然善守而光大之。居乡勿履公庭,
居官勿交匪类。奉正人君子为师为友,本天理良心。爱国爱君。文章既传,理学渐着。要使忠臣
之裔,大儒出焉。是仆区区之所企望者也。若以缛言致贺,深愧不能矣。
今年四月,因老母大病之后,八袠之辰,膝前菽水,无以承欢,乞言一纸,纔人长安矣。
屏间四十八人,不可无广平申子。乃时追路远,不能端请,恳三兄一言代之。虽不我吝,然寿集
中终少大篇为缺事,仆初念安可违耶?乞言纪事奉上,希勿吝.二兄方工应制,有暇亦赐数言。忆
四月初六日,老母着
余服出厅事,男女亲眷二百余人,次第进觞毕。跽告以某诗某文,某公所作,顾而乐之,家
庭之间融融如也。昨岁重修老母所居之舆亭,额曰「天伦乐事」,联曰:「想白云亲舍之情,谁非
人子;覩斑衣儿戏之状,实获我心。.一枚为知己道之。
年来老兄学养日粹,着书必多,幸惠我指南。拙著日知录成而未梓,内藉名言为重,古
今计五十四人。儒言绿辑而未成,分大儒、醇儒、通儒、名儒四类也,俱无副本可寄耳。今秋得
孙征君讯云,「会从申鳬老处题数语」,读教未知达否。幸示巅末,弟可据以复征君也。呵冻率草。
不尽欲言。
答申鳬盟书
广平道上,敝州久无仕宦商贾,往还共间。惟小价每年一二次入都,讨旧寓房租,嘱以
必向三兄官宅,问仁兄起居,回报安好,慰甚。不幸去岁遭先慈之变,苫块余生,勉襄大事。三
冬病湿,几无人理。所抱歉者,不孝曩于太母奠酬有阙,兹承三兄致所以奠酬先慈者,不能不感
且愧耳,在仁兄何阙之有哉,捧读唁慰,无异握手悲伤,正不知握手何日,独念我辈所敦者道谊,
所砺者学问。少年文坛,晚岁理路,天道之春夏而秋冬,圣教之博文而约礼,愿与仁兄共之。故
不惮言之谆切者。
顷再得荆园小语读之,知仁兄道力日坚且日进矣。一卷之中,不孝作三分观,见未及
者一分,见及而勉行者一分,见虽及而未能行者一分也。中庸不可能一语,其至言乎,佩服、佩
服。若以此书广布同学,人品心术,德造无涯。再乞惠我十册,勿吝。昨征君先生三致书见讯,
不以不孝为不可语,必因仁
兄向在夏峰言之,故深信如此。自顾生平所学,何以克副耶?先生着书,兼收朱、陆,初不可
解。继而书来,大约谓随时补救。从易经看出,虽另具苦心,恐非百世不刊者也。又得伯岩兄消
息,尤慰怀想。但未卜犹龙乃郎能读书上进否。附具先慈志表二册,奉览存。
答刘千里书
十年怀想,尺素难通。归养以来,边隅僻地,鳞鸿愈少矣。长安道上,从不敢一问故人,
惧干功令。然于先生求友而北,半载京邸,则绝不相闻也。今年三月,从易于然处寄来手函,竟
读如晤,终以不晤为怅耳。幸辇下高贤,留心学问者尚多。不然,厚庵往矣,谁复亲切而谈也哉,
捧诵内篇,字字从体认中出,直与先儒互相发明,苦心备至。仆独于学者起志求仁一则最为唤服。
「仁、诚、敬三字,颠扑不破,其余亦半在疑信之间,安能一二面质之,而复大畅其说耶?仆山
居孤陋,菽水而外,粗习方书,因老母多病,塞上无医也。有暇谬辑日知录已成,又有儒言录一
书。盖明二百余年之理学,分大儒、醇儒、通儒、名儒四类,各附语录于本传后,借以自励,且
欲粗备性理之绩,惜未正有道,亦一缺事也。嗣往先生著述,为倡明圣学计,凡涉禅语机锋,概
宜删去,勿胎后人口实,是仆区区之诚,敢效他山者,高明以为然否?至于仆躬行实践,多所未能,
更望先生进而教之。
复有问者,先生北来,张开有并无只字,而台札又未及开有一言。吾开有在籍无恙否,
岂不重可疑哉?愿示好音为慰。拙刻不能多寄,二幅三册,聊述近况而已,不敢言学也。诸望精明
强固,为道自玉。
答刘千里书
十年始一通问,今再读华翰,宛如握手可亭,共商学问事矣.
仆自先慈去世,须鬓多霜,无复出山之意。因召下田间,告病未允,力疾赴阙,蒙恩擢
用,再补言官。夫以五十有七之弱躯,龟勉固报,疚心良多。自期不丧生平,终是有辜圣眷。惟
舆都门诸君子约,只在立定脚跟,闭门守拙,反躬自考,与人为善而已,无讲学之名可也。
先生着书百卷,倡明圣宗,真不负昔湖一语。但编辑付梓,有不可不慎者。方今正学榛
芜,二氏夹杂,程、朱而外,门户各分,稍一游移,坏及世道。仆有儒言一集,不敢轻出问世,
盖慎之也。高明以为何如?杨鄂州旷连敏捷,大是解人,恨相见之晚,惜归去之速,此吾道一真种
子也。归舟藉候,并望为道爱身,翘祝不尽。
答林二史
庸斋晤教,初识荆州,窃见执事宦海虽深,赤子之心未杂,望之则俨然吾道中人也。及
静对久之,识见极高明,议论极诚实,留心请益,辩论良多,居然吾道中人矣。别后未尝不西望
而相思也。
远承下问,足仞虚怀。读书之方及所读之书,曩曾畧言之,惟治心并无他长。忆某自四
十以后,粗知力行工夫,要从寡欲入手,此外有不能到处,亦有不肯到处,总不敢为高明道也。
如台下之所期许,
抑亦过矣。愿执事随处涵养赤子之心,扩而充之,卽终身大业,一息千古耳。
昔王文成以贵介公子谪龙场,经瘴疠,万死一生,纔了得「动心忍性」四字。虽其「致
良知」之说不必学,然此等成就,由豪杰而圣贤,岂不快哉,张子西铭云,贫贱忧戚,庸玉汝于
成」。幸勉之勉之。更女狂妄。
答连克昌进士
贱性疎懒,素寡交游,颇闻海内贤人君子,中心向往者久之。前敝州诸舍亲公交车归来,
备悉高致,谓风雅坛坫而外,性情尤非近今可比,每一相对,如饮醇醪,此舍亲之所为心折而乐
与也。嗣闰下询拙稿,爱屋及乌,方愧无以仰副虚怀,复劳华翰问及山中,始知足下曾轻信犹老
及诸君之言,谬备兰谱,以告者过也。夫足下新发之硎也,日生之阳也,才与学之所诣,俱不敢
量,而又以真性情行乎共间,海内更有何诗何文,足当一面者乎。
某时近炳烛矣,为学已晚,而况失学。惟荷先帝锡类之孝,推及慈闱,俾得以疎懒之身,
晨昏菽水,真天性也。稍暇,则仰体孝治,与二三父老,共明此义而已。他无敢为高明道也。
风雅事,曩虽涉猎,未窥本源,比年不知何所感发,颇觉昔日之风云月露,与笔墨
了不相属,或不得已而有作。昔则一日数篇,今则数日一篇耳,老矣。非江郎之才尽,则上
蔡之颜羞也。此又足下所当槟之坛坫之下者。台札一云「私淑」,再云「向慕」,情见乎词,然皆
不敢祗承万一。惟有朗吟佳句,在秋
水蒹葭之际耳。近刻九种,并步韵一章,统邀不吝,幸甚。如足下所云;「有志古先圣贤之道,
而因以及其文词。」敬佩之矣。若云已矣,无足言矣,曷敢闻命。
答夏祗台孝廉书
读来教,谓「不肯学,而学亦不能通晓」,则过谦矣;谓仆「为当代大圣贤」,则过誉矣,
俱不敢闻命。若云「当自知之一语,何其信仆之深,待仆之厚也。夫人之失学,坐不自知耳。孔
子所云「是知」,孟子所云「良知」,盖言「自知」也。饥而食,渴而饮,痛而抚,痒而搔,人尚
不知其饥渴痛痒,而况衾影梦寐之间,戒惧愧怍之念。如鱼之饮水,冷暖谁知哉。仆由此而认之,
过曰「自讼」,福曰「自求」,孽曰「自作」,德曰「自明」,道曰「自得」。不贤则白省,横逆则自
反,好恶则自慊,大抵从自知始。陈布衣曰./真能知之」,则行在共中矣。仁兄之言,殆相合也。
佩之、佩之。,
至于来教云:「理学一端,不啻扣盘扪钥。二语偶差,敢不竭一得以效葑菲。盖理者,人
心之天理,学者第觉得天理在此而行之耳。不是别处讨个理来,亦不是奔向别处学去。以我所固
有之物,而扣盘扪钥,无乃骑驴觅驴乎?仁兄,吾师之子也;仆,吾师之徒也。同一渊源,而相资
札信,谅必垂听。所问愿学堂一段公案,尽乎此矣,幸原亮。
与史默之进士书
自足下读礼以来,每闻清恙。备知哭号擗踊,宅兆安厝,心力俱殚,大事克襄,安得不
茕茕在疚耶,拟携蔬具,一解哀戚,终以未及大祥而止。然而此念积有月日矣。
近者乡人传说,病因酒致。初不敢信,继亦不复疑。华宗贵亲,嗜饮居多,进言必少。
成因卜葬之后,余恸未息,载酒相慰者有之。向昔谨持之心,未勉因人而弛,此仆所以惕然而自
咎者也。夫责善告过,朋友事耳。以足下平日谦厚,视仆在朋友之上,未尝不期其相规相勉,而
仅以一日之长,加于体貌间也。又未尝不谅其平生好直言,非诺诺于他人之是非者也。又未尝不
爱其待人之诚且敬,而乐与为善也。以仆今日之事,则大辜所望矣。足下素有酒兴,仆颇知之。
而肝丧后之饮与不饮,莫得而知也。日以病闻矣,仆又知之,而病之在酒不在酒,莫得而知也。
第据所为传说者,则碓从焉。岂足下读圣书,而不知曲蘗之为害乎?溺于杯中物,而忘先人之遗
体乎?举南宫之捷而轻掷之,君恩未报,独下一顾乎?诸弟甫露头角,志摇摇无所向,将听之已乎?
凡此皆仆之欲信而复疑者也。惟仆之愚狂未竭,故足下之胸臆难明。说者又曰:「慕刘冷、阮籍之
风也。」仆窃惑焉。夫伶与籍不得志于时者也,托于酒面逃者也,千秋而下所嗤为放者也。足下进
身之始,匪放荡形骸之时,儒雅之流,岂比附荒淫之辈?乡人之言过矣。返躬自思.伊诳之咎。
谨以嘉言别绿一册。奉陈左右。此数年所集节饮却病之效,可展卷而得之也。仆言不足重,亦不
足恕。惟足下重古人之言,而恕乡人之言。仆幸甚矣。若曰,「愚不谏贤,仆曷敢以谏自居也哉。
上李毅可廵宪书
仆人微望轻,居恒好论人物利害。曩闻执事大贤君子也,海内推许久矣。晤张伯珩先生,
言及人品心术为今日第一,不但一方之福星,实社稷之重器也。伯珩岂欺我哉,
近见下车以来,清操惠政,大法小廉,三尺童子无不称为好官者、云中一块土,如在春
台之上矣。蔚州则部内地也,受福尤多,感且颂者,宁待言哉!顾缙绅父老之望而欲遂者,台驺一
廵历此地,得以尽言其情耳,不谓君命荣擢,启行在迩矣。地方艰苦情形,有执事知之而未尝见
者,敢一直陈之。蔚地之西,旧名美良川,载在唐书。盖言俗美而民良也。今忽讹称为米粮川,
凡有供应之需,必取于此,岂别郡邑皆不产五谷乎?此其名美而实不副者也。蔚地在明季荒田尚少,
至姜逆变后,他郡邑俱因残破除荒,惟蔚地未经残破,遂将本地多增徭差,拨补他郡邑五六处。
譬一人而肩五六担,安可支乎?民逃矣,地荒矣。如深沙、李邻庄、罗凌等里,包赔拖累之害,
日甚一日。他郡邑徭轻荒减,而又得拨补以相济,故日见兴复。蔚地徭重荒多,而又拨补以济人,
故日见萧条。此徭一日不减,此荒一日不
除,皮骨殆尽矣。凡上官铺设,不问他郡邑而问蔚州。钱粮完解,不先他郡邑而先蔚州。协
济取足,不责他郡邑而责蔚州。衙役催提,不喜他邢邑而喜蔚州。独豁除荒粮,徧及他郡邑而竟
不及蔚州,何也?均是朝廷之赤子,前之察荒不报者,独视蔚民为瘼外,忍令之死耶?今逃者死不
敢归,荒者死不敢垦。城市村堡之间,房屋拆毁者多矣,修盖无有也。衣袴不完者多矣,绵絮无
有也。此地概可知矣。
犹曰:「好蔚州、好蔚州。」此其实累而名似美者
大利大害,真艰真苦,民命所系者,遇大贤君子而不言,更言之何人,言之何日乎。谅
执事至诚爱民,闻之必潸然泪下矣。所望晤诸上官,或后来当事,一备悉艰苦,为民请命,而急
救之于倒悬者,惟执事是赖也。枢从不敢为他人致一书,而特敢直言切望于执事者,以平日相信
之深,今日下问之便耳,幸垂察焉。蔚民叹四首,附呈教览。
上曹秋岳宪副书
绝塞春回,君子道长,丰年之兆,当从人事卜之。枢之菽水耕凿,有余适矣。昨辱垂念,
深慰慈闱。老母今年七十有八,食仅一盂,步惟一杖,更无足以得欢心者,幸托余庇,收报平安。
若地方之穷而民荒,犹有家人父子之乐,孰非执事仁爱所贻耶.去岁秋灾,得沾浩荡,拯恤之意,
无地不周,哀此穷黎,渐有起色。执事直家视云中矣。顷因地震虎豹之异,循省不遑,采风下及,
当于古大臣中求之。
枢仰承明问,谬进狂言。今日地方,有不得其平而呜之者,不在民而在读书之辈矣。夫
边地惟读书最难。难养生一也,难买书二也,难进学三也。其富贵之家,不须读书而进学者不与
焉。况三年一考,收录不过五人、十人,孤寒寸进,比于登天。往往父师之训子弟者,废书而泣,
仰天而号曰。「积书不如积金,何日拨云雾见青天乎?」今提学未经按临,颁布条约,极其森严,
可觇公道。而云人之倦倦期望者.以有执事在上,地方招摇假藉之恶习或可少止也。但从来干王
章而坏名教,多由败类之乡绅,不。
顾士民之唾骂,固执事素所洞悉者。
枢适值家居,惊闻道路之语,不胜骇然,惟有杜门静听。伏念士首四民,风教关焉。执
事爱地方之民,必爱地方之士。士风一坏,恐大君子万物一体之心有所不安也。近闻东镇萧公较
士,铁面冰心,尽绝请托,榜发尽是孤寒。一时儿童走卒,祝世世公卿不置口。然又多彼地之
乡绅有以成之也。执事有体有用,海内仰为泰山北斗,岂无所以制乡绅之劣,而成提学之高者哉?
虽提学自能公道,然而相与以有成,全赖执事维持调剂于其间,下以息道路浪传之口,上以昭朝
廷取士之光。要使荒凉边塞,不绝读书种子,十七学中,犹有识字秀才,是执事三年来家视云中
之一大关键。而亦枢三年来不负故人,不欺前辈之一大阅键也。高明必有以处此。
至于枢迂腐无似,世故不通,门以外保无假藉招摇者乎,窃怦怦惧焉。祈执事留神察访,
得实则置诸法,无令膝下之名节不全,以贻老母忧,幸矣。不觉娓娓言之。前承大教,篇篇少陵。
「美于生一章,亟请付梓,欲为鼓励人心计也。且拜且祝。
答曹秋岳宪副书
捧读手教,仰见执事虑周地方,未尝一日忘云中赤子也。前者敝州未邀浩荡,定因薄收
而无重灾,不得附在诸郡邑之列。然而分赈代输,苦心备至矣。感戴何如,幸今。岁秋禾甚茂,
不意陨霜颇蚤,田似成熟,实为虚耗,苟力请入告,民心允协矣。第未知八月秋灾,于部例允合
否也。仆记忆事例不确.
来敢悬挂.仍望高明裁酌之。至于常平赈饥,诚为美事。但输粟于前而变价于后,士民委以
为累,难逃一洞烛。而众口嗷嗷,归咎于仆及诸孝廉之首倡,此皆乡愚不识大义者也。可无问矣。
若古义仓之举,仆曩同郑侯噪士发策,曾问及此。里人率谓难行,言词甚鄙。大约泽鸿甫集,升
斗为艰。稍有积余,又属怪悭吝。故谆谆疑仆为多事也。
顷见执事筹划周详,万物一体。后来利济,未可预卜,而一时惊弓之鸟,开口便是难局。
不领于官,则徒成画饼;领于官,则又多一常平矣。目击羣情,敢辜下问。今日风俗,大抵皆然。
言之浩叹,不特此也。从来捐助之家,名曰「义民」,迩来名为富家」。此二字者,足以杀其身、
祸其父母妻孥而有余。故视捐助如陷穽然,盖不得不避也。如近日太谷县人吴姓枉告蔚之富民,
州卫几二十家。夫以千里以外之人,户婚田产风马牛不相及也。蔚人之父子男女,闻者莫不寒心。
卽在仆亦几几抱杞忧矣。此等刁风一日不杜,此地百姓一日不安。惟执事留意焉。虽因臬司滥行
准理,然而造福边民,则大君子分内事也。复娓娓言之,乞垂察。不尽。
答刘贞吾总镇书
再乘大教,永禁民间运炭一事,诚蔚人之福也。住执事本无沽名之意,止期革弊苏民足
矣。而蔚人之勒石者,盖为实非为名也。初亦不欲以勒石闻于台下,而涉于沽名,然不过代言舆
情耳。愚见浅薄,悔之何及。虽然阳禁而阴取,前禁而后取,皆曰「沽名」。执事实禁矣,永禁矣,
何云「沽名」乎。且美
事之必有名,如芳草之香、明月之影也,顾安得而辞之?若止以运炭论,上官覆被地方,一
薪之产,理当供应。而不知催办之辈,得此奇货,号为美产,逐堡沿乡,指一科十,不美之名归
之上台,令人有不忍出诸口者。与其受不美之名,何如沽美名而普实惠乎?况执事举历年之陋规而
自我除之。目前之名,既不乐居,去后之诮,何暇蚤计。此又不敢不进一言者。仰体尊意,当告
之乡民,勒石与否,听从其便也。敬此附复。惟鉴其无他之心而已。
答朔州侯侯书
曩因贤声如雷贯耳。友人解法周曾言,为民请命,舆上官力争派荒为熟之一节,佩服益
深。近从敝州李侯得读丁祭考议一书,此又执事经济文章也。仆敬如神明矣。他人一登仕籍,日
逐逐钱谷中,不复知礼乐为何事,圣贤为何人。卽孔庙祀典輙故事应之,考议者几何哉。仆再拜、
再读,不独于古循吏中求之,更当于古大儒中求之矣。承惠二部,一以存学宫,一以存书笥。
其书内字义稍有差讹者,大抵梓人之过也。惟乐章彻咸和之曲「维清且旨、登献于三二句,似误,
以本章句多而前章句少,且失韵也。按会典,果在第四章「酌彼金罍」之下,或不可不改正者,
希再检正。
至敝州学文庙木主,年久残缺,仅存一二,瞻拜之际,心为恫然。今正在考修而刊书适
至,殆有启之者耶。且大叙云书为范太乙先生所订,此公言行,不愧庑席。仆藏其弟经、八行图
说诸集,卽拟剞劂,以续于孝经之后。先制木主祀于文昌阁上,躬率士庶尸祝之。惟从祀有待,
梦寐不忘,知执事重其
人,乃敢赘其事耳。近刻八种附览,聊代咫尺一晤,实非经济文章之可比也.年来奉母山居,
于当道概不敢通一刺。远承惠书,谊当裁谢。解绅托在棠阴之下,颂德尤多嗣。此惟神依左右而
已。
答蔚州郑侯书
屡劳赐顾,昨登堂谢教,不觉又作长谈。盖今日贤士大夫之肯谈理学者,不可多见。幸
执事美质好学,超悟非常。仆虽以他山之石,愿效攻玉,而反蒙启发,获益良多。在俗人视之,
不知所谈何事也,仆宁敢避嫌哉?及立谈时,承谕寿屏借用仆姓名一节。此闲执事重之、爱之,
使姓名达于上官之前,文章附在名公之列,岂不甚愿?然而仆为人之拘谨,行事之执滞,执事知之
最深,卽欲扩大之而不可得也。如屝幛之禁,仆于邸报中已熟知之,民详录之矣。
昨蔚士民跻公堂而上寿,率皆出于众情,可由而不可知也。仆日处执事饼幪之下,姓名
不敢与,岂忘其德政之在蔚哉?实因日日奉教,只有致知格物躬行实践之学,互相勉励耳。执事现
在仕途,或有不能自山者。仆家居之人,谬辱执事讲堂一座。每愧格物之未明,躬行之不逮,曾
以此而致辞,并辞刁先生,且劝刁先生,仆独不自持乎?况去岁蔚人欲为执事立德政碑,仆遂令止
之。难不言其何故,实为现任立碑是律令之所严,而非循良之所尚也。惟阖庠立愿学堂碑记,其
名颇正耳。仆之敬服执事者,不独以循良望之,窃以圣贤望之矣。今寿屏一节,出于诸郡邑之公
举,仆虽不能力劝而寝其事,亦不敢不为执事直言而正其非。若借用仆名姓,又执事主之,以格
物躬行之大义裁之,可耶,否耶?至于营官
假借当道姓名,武人何知?无足问矣。惟执事高明,另有达观,慎之、谅之,是所望也。恃
爱一字不欺,文稿容细订另复。前致刁先生书稿,附览。
答蔚州佟侯书
前闻太夫人清恙,随附书奉候,想已大安。高年以调饮食和脾胃为第一妙方。况执事色
养全备,舞彩承欢,体慈闱之心,造百姓之福。人为孝子,出为慈母,以此而格神明,不卜可知
也。
近日夏税秋粮一事,或外阻于督抚,或内阻于部议,以致圣主之膏泽,不下于民,仍使
百姓受正月开征之苦,而臣子安享爵禄之荣,愧耶,否耶?至仆忝居言路,未能尽职,大负国恩。
不如犬马,卽早晚罢去。愿与编氓同甘苦,为盛世输将租赋之人,又素餐之一鉴戒也。久知执事
催科之中,妙存抚字,蔚民固幸甚矣。但阅抚军达公疏云,晋省从无夏税秋粮名色」,心窃异之。
如敝州夏秋地粮,其名已久。买地立契,随带夏秋粮石若干,昭然可考。前执事因比较之便,暂
改一条编,仍须存夏秋之名,异日或可邀缓征之恩耳。至切、至切。附具茗果鲜菜,烦致尊堂,
代候起居。不尽。
等耿逸庵书
友道,人伦之一也。知固难,交亦不易。如不佞之与汤荆岘,知之一日,而交以数十年
者也。乃与先生知以数十年而交则一日。迟早有所分,倾慕无所异也。忆昔同在班行,觌面失之,
亦足见吾辈之落
落难合矣。京国传闻先生人品之正,学术之醇,自非过情。而不佞终未目覩,故浅深莫窥,
景仰徒切耳。今幸不吝指示,得从诸刻中一一领畧 ,始深知共为躬行实践之学也,益肃然起敬
矣。
吾儒之学,大抵脚踏实地,而以虚心入之。若驳古人,腾口说,都是虚脾。终日终年,
决无长进。濂、洛、阙、闽,且不必说,卽如有明贵乡诸前辈,以理学着称者,有一脚不踏实地
者哉?先生之与荆岘,真后劲矣。今者一肩继往开来之业,一任济世安民之功,此中又有差别焉。
盖传道之心苦而乐,任事之心苦而忧,子舆氏所谓易地皆然者,是也。如荆岘者受天子知遇,入
则讲幄,出则节銊,叨荣已极,沐恩最深。在荆岘自有生平,不惟共官惟其心也。以是心居是官,
宁俟吾辈代为计。况不佞幼而失学,老而废学,学不足资也,未司民社,未任封疆,政不足助也。
独鳃鳃过虑者,江南受荆岘之福,而荆岘受江南之累耳。姑臆言之:不取地方一钱,不
徇乡绅一情,不纵吏书一事,不尚声伎游览一种,不入诗文交游一套。此五者,荆岘所优也.民
无累矣。然而属官有朦蔽,有贪婪,有阘茸,民累一;钱粮有侵那,有预征,有私派,民累二,
地方有过往,有抽丰,有关税,民累三;乡绅有把持,有包拢,有交通,民累四,旗兵有窝盗,
有勾逃,有营债,民累五。五者,江两之牢不可破者也。在荆岘明知之有不能不力挽而施救者矣。
救得一分,则百姓免一分之累,荆岘亦去心中一分之累,此其不负天子不负所学也。至于宽猛缓
急之间,必有成画在胸中,且以言笑不苟之端人,犹有敢于犯之者,吾不信也。高明以为何如?
不佞恪遵功令,大臣不许与督抚司道拜往接见,乃竟不敢与荆岘一别。兹承先生虚怀谦
下,以刻集
同学于不佞,是问道于盲也。愧甚,因率复谢教。不佞六十有八,头晕发迷,老病无能为矣。
惟望力学敦行,为道自爱。不佞晚得良友。幸矣、幸矣。荒言八纸,聊代面谈,临笔神往。七月
初十日,具复。
尺牍
答宣督佟沧函
前辱大教,具悉造士盛心,感可知也。塞土荒凉,民生憔悴,兼以逆变之后,求所谓保
妻孥守坟墓者,十室之中,不过一二。卽有砂田数亩,无力可耕,又安得叫壁萧然,肯读古人书
者哉。执事既以不扰民为整理残疆之要岭,妻孥坟墓,渐渐有之。而又以科名鼓励我边徼士,洵
覆载之仁矣。嘉惠再颁,将谓某前日之所辞为过矫,今日不妨作两截人耶,是执事爱之深而知之
浅矣。藉手归上,幸谅区区,尤感明德。
昨者先君子入祀乡贤,仰承褒谢,悬之家乘,百世为光,另容布谢。
答晋抚刘勉之
自捧诏竣暂归,旋卽入都,忆执事立身行政,不在古大臣下。某奉为典型者,匪一日矣。伏
思身在
言路,以正直忠厚为本,一味愚戆无补兴朝,固某数年以来之大愧也。若索人之小过,忌入
主清操,挤人之孤踪,污人之大节,尤死不敢为者。恐得罪于天日,得罪于君臣,得罪于衾影梦
魂,莫可得而赎之矣。
至于执事廉介自持,肝肠如雪。尝言生平所见居官之家,祖父丧心取钱,欲为子孙百世
之计,而子孙荡费只如粪土,不旋踵而大祸随之。此执事自爱爱人之格言也。尤当书绅,以志不
忘。若一切是非毁誉,悉归于天与命而平心处之,又何虑哉。
顷者循资量移,深有蚊负之惧。所自信者,心则无他,守则益坚耳。过辱雅贶,尊者之
赐也,曷敢概辞。然今日之不恭,实遵明训。正以尊者谅其心,而他人并绝共迹,庶几可以信朋
友,而答圣明矣。仰希慈照。
答江督马擎宇
仰承大教,高谊虚怀,似欲委节銊之尊而下交者,所愧碌碌庸人,材识议陋,乏尺寸之
长答朝廷而慰知己,其何以仰副大君子垂问哉。惟愿大江以南,水不扬波,人人从春台上歌咏太
平,农桑鸡犬之乐,无有蠹而扰之者,是治生之所为切祝也。嘉惠完上.惟有中心佩服耳。
答漕抚王清远
猥以踈庸,谬辱夙爱。拜读翰札,下问殷殷,仰知执事不遣葑菲,念国与民而望之切也,
敢不佩服:
江南今岁之漕,倍于诸岁。今岁之灾,又倍于诸乡。执事甫清难破之极弊,再拯未有之奇荒。
西北数百万军储,与东南数百万民命,胥有攸赖。以视某之空言而罔济者,殆无足为高明道也。
方今圣天平日月远照,朝野之人为明公加额久矣,尤愿慎终如始焉。
答秦抚马勉吾
执事今日之韩魏公也,自节銊入关,鸿猷益着,以凛凛冰玉之操,仰答简书,表率属僚,
合朝野满、汉千万人之称述,如出一口,仰之敬之。某自愧薄劣,谬辱记存,永言佩服。但嘉贶
下投,实以奉教于君子者有日,概不敢严于爱人,而宽于自爱也。伏祈照察。
柬张次先学使
卧病日久,奉教全踈。顷闻新除,未能躬谒,殊为歉然。执事以名家夙望,司中土文衡,
行将起衰革弊,绝情面而拔孤寒,固仆之所为切望者。
仆硁自守,仰遵功令,从不敢走一使以渎交知,或亦知己所共谅。但恐中州密迩都门,
道途易达,如有借通候之名,行请托之计者,必小人之假冒也。吾辈名节所关,幸严察之,尤感
至爱。
与厚庵先生
琐事未结,谢客远嫌,枉车后不卽扫门,歉可知也。谭子韶来不起,天胡可问。伯牙之
琴,已立碎矣。若其旅魄统茕,非赖先生,骨肉之将安归乎
昨辱手教,知棺殓不缺,此时似可无费。仆薄有赙金为渠衬归之需,先送先生处贮之。
日来痛思韶来,成诗十律。天高霜老,情至无文,先生固韶来之范巨卿也,不卜挥泪之余,肯一
斧削否?
与施尚白西曹
序逢好月,客乏高怀。掩双泪以剖瓜,谢孤光而闭户。长天雁过,不闻砧杵千家。小院
风来,知落梧桐几叶。乃藉骚人之雅韵,聊述游子之深愁。愧阶下蛩音,牵而不断。譬床头窃语,
梦且未真。总无当于吟坛,敢妄呈于执事。
答郝雪海
二十年不及一晤,自足缺事。兹读丁未见贻一书,何必觌面哉。南北海此心此理,古今
来此人此学,只是知之真,行之力,一切超脱捷悟,吾党所断然不敢为者也。先生既取其言与
行备者而学之矣。今日之辽海视昔日之龙场,必有过之者,幸为吾道勉旃。
仆且老矣,无能为矣,再入长安,惟以职业酬应为学问。妄谓卽事卽理,并言语亦可省
却。虽一时诸君子.留心此道,尚不乏人,而仕宦中必能立定脚跟,不为一切夺去者,乃可谓真
人品,乃可谈真学
问矣。仆亦常与互相砥砺,有存诸心而不敢出诸口者,惟「反己自修舆人为善」八个字耳。
未审高明以为何如。熊青岳学士学极正,论极确,着有闲道录,曾寓目否。惠来诸稿,容细读之,
晤教何期,终为怅惘。
答王丽五同社
前读大教,中心藏之矣。仆量移以后,凡至亲密友,片纸不收。天日鉴之,师友知之,
独足下不我信乎了仆以肝胆答足下,而足下以仪文应之,将视仆为何如人。所望足下相照以心,
不必求之区区交际间也。
仆近况何足为知己道,然亦惟足下知我为最深。孱弱之躯,既无济于国事,愚拙之性,
又不合于时宜。每临节序,倍念乡园。老母心牵游子,药饵难瘳,不识何日进膝下舞斑斓矣。远
辱注问,觉之不觉其切耳。
答张緑雪同垣
瞻望日深,鱼书难报.,三尺虬髯少带霜雪否?曩闻江上风涛恶甚,唐公以忠信胜之,天
固可问哉。言归里门,斑斓菽水,谅不输长安道上缁尘矣。但足下抱激切之情,负刚直之气,竟
无李、裴其人者荐之帝右,元膺何损乎?调补谪迁,明纶赫赫,垣中咨部者惟足下一入耳。湖海元
龙,区区不敢测,惟静
观于大君子出处之际,是所自慰也。
与袁丹叔及门
「循理、守法、安命」,固不佞之平生也,书之座右,以自箴云。赠门下,亦不出此。今
之良二千石。.圣朝所重也。济兵民,筹利害,诫属吏,相与以有成者,是谓循理。一介不取,
一介不与,输运无逋欠,贤否皆以乎心衡量之,守法矣。人不负官,官去留直听之耳,他人或捷
足,吾宁守拙以俟,天下之公论清议,自有命在也。
不佞立身立朝,只以勿欺为主。每清夜自检,有一事不可告人者,卽欺也。愿门下亦力
行之,此后当令爱我者起敬,而恶我者增愧矣。近来功令严切,不佞奉持,逾不敢后。视门墙诸
子闻问所及,尚在情理之中者悉绝之。恐诸君损其清俸,无以养廉,且诲之贪也,岂所爱于门墙
哉,不佞望白云未遂,殊难自慰,惟门下善白珍爱。幸甚。
与沈季子及门
天末音信稀少,兼以恪守功令,未能裁讯。书中「拮据劳瘁,保全岩疆,六载饮冰,偃
蹇如故」等语:固足以报朝廷而慰知己矣。若迁擢之事,命所定也,直听之可耳。
不佞素有六字铭曰「循理、守法、安命」,愿与同志者共之。前闻门下为地方受过,微有
注误。近阅
邸报内,各省俱有奏明参罚诸疏,仰见圣政之宽大,未尝以原无姓名之盗贼久累人才也,真
门下之幸:哉。独不佞报国无能,养亲有愧,所自信者,誓不收亲友片字,虽及门闻问尚在情理
中者,悉绝之。正恐诸君损共清俸,无以养廉也。不恭,幸谅我。
答张开有及门
作吏维艰,又值繁剧,风尘之状,果何似乎?所信者,家行老亲,守身如玉,孝子之心,
较世人以富贵荣亲者,大相径庭也。
不佞矢不受及门一钱,不通外官一字,正所以慰高堂倚闾之怀耳,门下得无相同耶?令亲
手画罗汉,为宰官现身说法,意深哉。绌出家织,非宫中物也,勉留四疋,以供春服。余悉附还,
幸谅我心。拙诗二幅,率笔言意,诸惟珍爱。
答聂辑五同年
骢马西行,每深怀想,所不敢以尺素侯起居者,只因恪守功令,誓于寒喧通问,悉谢绝
之。还辱相念,心矢明德,酒资藉手奉逞,非自外也。谅之,谅之。
惟望执事执法如山,守身如玉,爱民如子,去蠹如雠,诲属吏如师之教弟,阅招详如弟
之亲师,荐举贤良,如读古人得意之书,君命可以不辱矣。仆近状碌碌,有循分尽职已耳,何足
为高明道哉?
答孟淑明先生
张益野人都,再接手札,知先生功成身退.有合古大臣之所为,小子辈岂能管窥万一。
但此后去函丈渐远,望生成益深。所赖珍摄起居,一以慰海内之仰,一以慰门下之怀,此某所为
倦倦切祝者。又闻世兄里选拔尤,德门之报、庭训之昌,喜可知也。念某两年以来,忧谗畏讥,
心胆欲碎,老母年六十有七,自昨岁惊疑成病,望儿眼穿,迎养既艰,省视不遂,寝食汤药,日
夕牵肠。豚犬育于壬辰之冬,今逾两周,渐能言笑,少慰慈闱。辱垂问,而并及之。若某升沉毁
誉,随遇而安,其如高堂白发何战?言之泣下矣。
柬刘紫封明府
仆素性寡交于入:落落难合,若冰炭然。昨东谷先生座问,得接叔度,知为东谷先生所
友也,敬之。再发佳集,读至谢绝请托一谕,谓与其得罪于民也,宁得罪乡绅大吏。中流砥柱今
日见之,吾师乎,吾友也。拟十九日,斋中置斗酒奉教。
与易子然及门
接来书,知门下爱民造士,疏引通邮,斑斑皆惠政也。在门下固不我欺,而不佞信门下之心,
尤胜
于信道路之口。「循理、守法、安命六字,门下其力行矣。敬服、敬服。
清俸仅足自赡,分以惠我,何忍受之。且弟子之报师长,以立身行道,不辱门墙为尚,
仪节非所尚也。只登葛布,用驱炎暑,余悉附还。老母入夏以来,饮食倍少,晨昏缺然。不孝之
愆,无可免矣。承念,志谢。
与马步先广文
朝廷设学校之师,以训此一方士,率皆老明经为之。日暮途穷,神昏志惰,教思无望矣。
间有孝廉就教者,一列广文,便自诩曰「我乙榜也」,不与人同。州县官亦往往推重之,以批状词,
通请托为作兴,以交劣衿,恣狂态为踈放。嗟乎,孝廉之称,自此衰矣,何足为师耶?
今日之用甲科者,特例也,其前途远大。所谓作兴踈放者,固不屑为。而吃紧在「孝、
弟、节、义」四字,循循诱人。察诸生内某某孝,则敬之,某某弟,则爱之,某某节,则表扬之,
某某义,则崇奖之。务俾人人闻风而起,吾道尊矣,吾职尽矣。济贫抉弱,其次也,讲学课文,
又其次也。至于开报行劣,如赂博武断显过可指者,聊示薄惩,予以自新。其一切闰闱暧昧之事,
不得妄听传说,指为过端,本以兴教化.而反以伤教化也,慎之、慎之。每得一孝弟节义之士,
则书其名告于先师,纪其事粘于明伦堂壁,与众见之,其为玉笋令兄所详言者,不敢再赘。
再答王丽五同社
顷闻足下差竣入京,持筹之劳可暂息矣,慰慰。远辱相念感同骨肉,仆病状前已附闻,
近于五月间方能起床,徐见风日矣,又恐精神不旺,难以远行,乃复重加参耆。期于步履稍健,
六月内卽扶掖北上,倘一息尚存,庶几仰答君恩于万一也。独念慈母垂白,未忍绝裾而往,知己
者当何以教我。佳惠出于至爱,但清俸如冰,仆林泉无所事事之人,曷忍妄分耶,心矢雅谊足矣。
晤教伊迩,统俟面悉。
答蔚州曹侯
邹子一书,乃敝州先辈理学未与俎豆之列者也。其书垂百余年,今得授梓,特敢呈教,
更藉表章。古人所谓藏之名山,传之其人者,知执事有深念耳。闻清操惠政,内外着声,愿天下
之为民父母者,尽如吾蔚萝,亦治平之象矣。
仆子民也,岁事不敢献一芹,又辱佳贶,分不当辞。伏思执事冰玉之心,与仆踁鄙之性,
不介而合,已非一日。矧功令严切,遵奉惟谨。虽云交际之常,然分所当却,亦可心相照而迹相
忘者也。
与蔚州李侯
昨辱枉闸,抑顿开,德音之重于药石可知也。日来狂风卷沙,麦苗枯槁,农家望春雨久矣。
今人
夏燥热,似有旱征,边地水田绝少,沙碛颇多,十口不雨,卽无麦矣。虽藉执事仁泽普徧,
民心不甚惊忧,若月内沾足,是卽一方之福也。不则豚蹄之祝,亦何益乎?乞执事俯询野老,量此
时需雨之缓急,作何沂祷?古人反风渡虎之政,将再见于蔚罗矣。
答裴晋卿先生
病后笔札久废。每忆崛围深处,有知己买山地,把酒敲碁,传经课子,种种皆人生乐事。
奇功伟业,又何足易汾上一溪云哉?清恙未瘳,补官亦可稍后。独仆归养未卜,旷官自羞,敢言之
气伤矣,如长者教之、爱之,岂所望于懒且病之人乎?惟念圣主在御,想见太平,求人心奋励,满、
汉协和足矣。吾乡抚按两公皆一时之贤长者,可常常而见,昌言地方疾苦耳。
再与王允大及门
不佞愚拙甚,与门下之勉于道义也,非一日矣。每事不可以告人,不可以告天者,皆不
敢为。爱名节而重身家,实所以安老母之心,不政游子之泪也。不佞屡以清白报知己,使天涯落
落之人,倘有谅其肝膈而畧其形骸者,卽大幸矣。
远辱来汛,知我更深,能无感激。但清俸几何,分以赠我,不识门下河所赖以自赡乎?
若因交际难割,有毫厘取之地方者,不但坏门下清白之操,反以贻不仅门墙之累。自爱爱人,俱
失之矣。宜以为戒,
嗣勿再来。门下劳于簿书已久,此后若无罚,或叮望一进步。「循理、守法、安命二八字,益
当兢兢奉之。不则凛凛然得以保县令而归,亦庶几祖父不受辱,子孙不致祸耳。惟熟思为慰。
与周芑谷及门
别况各悬,音问远隔几三年矣。不佞前岁予假归省,抵里甫两月,幸老母病痊。不佞忽
大病,卧床者十闯月,几至不起。当事代题请告,因引例未合,部滋不允,勉扶入都,无缺可补,
半年无薪作主养,八口有索米之艰。从家乡凑泊资斧,迎养萱闱,以供菽水。庶免两地忧牵。亦
可就医调养,杜门谢客,检药读书,不问门外事也。断绝交际之初志,坚不可夺,惟幸而慰慈颜
者,又生两子。不幸而伤慈心者,反殇长儿,或亦生不德之所致也。若一官之迟速有无,听之彼
苍而已。
曩从邸报中,见门下年来政绩,屡腾荐牍,窃喜公道尚存也。近日毁言忽至矣,果能自
反无愧,罢职何辞。奉养八十之老亲,教训弱龄之幼子,耕数石田以终其身,真是福量不小。此
等结局,乃他人望而不可必得者。门下尝云:「行止在天,义理白守。吾今敬服矣。「仕宦二字,
万不可置之胸小,挂之齿间,功令严切,仕路与林下,悉当警戒。念之、念之。
答易广然及门
门下茹苦山城,已阅四载,可谓功成九仞矣。诸宜慎重自爱,以俟循序而进,是所倦倦也。
马齿渐
长,百无表见,惟有恪守功令,冀免愆尤,以慰慈母之心耳。衣紬以远寄,领爱极感。绨袍
别惠,万不收留,藉手完壁。吾辈居官同一,畏法爱名,相与有成者业。况清体几何,弗能自赡,
而复分以赠人,不匠何忍乎?嗣勿再及,尤感至谊。卽笔札寒温亦叮省却,此何等时而犹在形迹之
间论渊源之谊耶?念之、谅之。老母旋里,贱内侍归。游子天涯,别无仆况,草复并闻。
再答周芑毂及门
门下罢官后,平安归里,菽水承欢,人生乐事也。暇则教子读书,万事足矣。独不佞依
依阙下,未能报称,已负圣主留用之恩。老母在家,为游子寿书资斧,不遗余力。米面油盐之类,
悉累慈怀。惟终始克勤克慎,断绝交际,必不敢受人一物,以贻高堂忧,此心聊可自安。数年心
事,门下知之已久,况躬耕所获,养亲弗赡。不佞尤不忍分一栗,念之、谅之。嗣后片纸只字,
不宜轻入都门。古人道义相成,原不在区区形迹间也,世亦安有以踈节之过,督及林泉者哉。
再答张开有及门
楚水、燕山,与门下不相闻问者二年余矣。门下罢官归里,于心无愧,菽水之乐,若将
终身,乃犹,有宦情未了耶。七旬老父,白发垂垂,谅不愿游子远去天涯山。万一宦途睑帜,贻
高堂之忧。平生所学何事,而顾忍为之乎居山之与出山,在门下慎而行之。
.不佞老母亦七旬而不能归养,不孝为甚,曷敢言门下之非。前因在籍抱病,请告未允,
惟有圣思当报耳,不复言乌哺之情也。从家乡运送米面,设处资斧,以餬口于长安道上,断绝晏
会交际书简之类,所以安臣分,慰母心,此外悉听之天命,而非人之所可料也。老母里居,荆妻
侍奉,幼儿甫育,艮儿已殇,簿德之人,有何佳况。但齿日加,病日积,勉强支持,苟存视息耳。
辱念,一闻之。方今功令森严,门下或知之未悉。诸凡片纸只字,寒温数语,俱不得轻入都门,
其关于名节身家者不小,吾辈凛凛恪遵,未可忽也。贵乡缙绅大夫统希布而知之,为望。
与汤泰瞻同乡
屡询贵治风景,知近来赋日少,民日多,公事之暇,呜瑟种花,无不可者。或天之所以
爱廉吏.俾一味穷苦,一念仁慈,用之于极难极远,仍舆他邑之极剧极膻,不作两等观也。守我
生平,抚我赤子,以答天心足矣。
接书深感相念,且悉近况,甚慰。但仆与门墙诸子道义之交也,从不敢收一物。兹因来
紬出自家织,特领其一,告大可无愧也。附候不一。
东毕亮四同年
长者,伐之畏友严师也。闻贤声与岱岳齐,都下绅士大夫,及儿童走卒之口无异说,知非邀

者.昨卓异之选,与固荣,不与,何辱哉。
仆常问客,某某做得官否,曰:「做得。」又问做得人否,客无敢答者。「做官」、「做人」
足一,是二耶,高明聊当自慰。仆之畏且严,益不敢稍后矣。
答申鳬盟处士
林密山深,故人高卧,喜可知已。客春闻有都门之游,适为仆归里抱病卧床时也。伏枕请告,
幸当道代题,谬谓可以终老丘壑,常在慈母膝下矣。嗣因部覆不允,扶病来京。捡药抄书,闭门
谢客,既无田园之虑,复近市朝之间,官守言责,都不干涉。又谓可以依光日月,稍慰慈母忧怀
矣。入之相知,贵相知心。如佳句所云:「宦小得容身,行藏间老亲。」鲍叔知我战。日来与殷伯
坐十懒斋中,促膝清话,进我于道者颇多,犹恨相见之晚,且山中有事,不及慰留。足下赠我以
友,而不能携我于聪山之下,惆怅何已。
敬次来韵一章,兼附近咏一帙。此道深远,非商订不敢自信。仆每见今人古诗,依傍古
人之意格,而不能自出手眼,自行断制者,輙以饤饾目之,未审是否。七律勤作,益知其难。寒
俭肥痴,两者交失,不得不求之真实。顾真则太尽,实则不活,其失等耳。津岸茫然,虽掩卷长
叹,究何益战?惟高明教我。
答刘千里贡士
别后勤思道范,殊切鄙怀。以功令森严,不敢走尺素,且奉老母慈命,书札久已谢绝,
坐是三易寒暑,不闻起居,何似也。惟期晚年留意性学,接先儒嫡派,蚤有鹅湖之望耳。
仆近来向学颇专,一切情缘毫不为动。独念老母垂白,乏膝前菽水之乐,又无尺寸长以
报圣主知遇,其去道也远甚。自顾生平,步趋古人者何在?竟茫昧至此。因采辑儒者格言汇成一书,
名曰古今嘉言录。其于存心养性,立身行己,治世安民,成家教子之类,悉备焉。步之趋之,颇
胜于诗文之务华而亡实也。惜不能奉足下一裁正耳。倘静中有所得,幸勿吝示。辱芳讯至,如肃
坐可亭,对长者须眉矣。来诗四章,其衡阳之苍松古栢乎?敬闻教。
答乔白山同年
数载联床之见弟,留滞金门者,尚有仆一人在,辱烦记忆,惠我好音,感可知也。札中
教之爱之,道义恳叨,许仆以大贤之名,何敢当此。夫所谓大贤者,进之有益于朝廷,退之无愧
于菽水,而仆无一克尽焉。惟有恪守功今,保全身家而已。坐是,交际燕饮赠答之事,无一不废。
朋友一伦,至仆更不可问。足下曾见古之大贤,有制行如此者哉,过矣。若仆坚守之志,矢不可
夺。昔薛文清公云:「每顾遗体之重,未尝一门敢忘先人。」仰止有怀,此心此理也。闻足下莱彩
之余,读书不少,复寄情于山水数术
之间,高风可挹,有何毁咎?而省察若是其严耶,寡过之学难为量矣。
仆近日工夫,以寡欲为事,亦能身体而力行之。然共为君子之心,勃勃然动于中,妄有
古今嘉言録之选,盖集有明至我朝儒者语录而成书也。编摩二载,将以问海内之共为君子者矣。
白长洲先生集,藉重佳叙,仆得附骥以传,愿示一帙。近刻三种,并呈教削。
与王东阜同年
仆志大才踈,无当世用,忝附同年,碌碌不足短长,辱朝廷而羞知己,自如明甚。躬耕
养母,冀安愚分。不谓蠹朽之材,圣朝不弃,扶病而北,勉缀班联,主恩厚矣,真感极而继之以
泣也。入都以来,窃见贤者在位,君子道长,庆幸之私,形于颜色。縁仆大病初起,长途湿热,
孱弱之躯,委不能胜,以致手足肿裂,脓血淋漓,望阙瞻依,身难赴部。走役投递职名,循往例
也。细人沉阁,曷足深怪,今阅五十日矣,而见朝终无定期。礼云:「出必告行,反必告面。」家
庭巳然,况君父之义乎?
昨辱足下枉顾榻前,方知说堂必须印文保结,此或未经申明之近例也。又仆详阅吏部准
假原剳,止云「假满赴部」,并无起送保结字样,似乎京官假满较之服阅避职等项,防短丧,防假
冒者例有不同也。且仆非无印文也,总督咨达吏部,内开起程赴部日期颇悉。说堂之可据不可据,
非仆之所敢知也.若兵马司保结之说,特不得已者,而曲为之计耳。仆地非原籍,官非属下,突
然而乞保结,未必即与,与矣,而京堂末员,手持小吏片纸,以博一官,亦伤吏部之体也。敢烦
长者再一熟思之,仆惟有仰遵赴部之
旨,扶掖儿部,静听酌夺而已。此后之事,安于义命,不敢问矣,亦知非足下职掌。因叨知
爱,又景高贤,故责望之如此。轻渎之罪,伏祈垂察矜宥。
答郭元庵分宪
每忆清节直声在琐间,补阙拾遗,以补某减劣之不逮。顾亦有淮扬之遣,虽为敝乡占福
曜,而实为吾道感晨星也。扇头拙句,情见乎词矣。近以功令严切,引嫌未敢裁候。
顷接大教,依稀正色左掖,时抵掌天下事也,忻慰如何?雅贶出于尊命,分不当辞。所歉
者,执事下车云小,某未展一贺,按临蔚地,某未献一片。卽高明不加督责,返之子民之谊,其
能安乎?非敢却之,却之白取不恭也。至某给假一年,卧床十月,于地方之事,如在梦中,无所知
者。惟愿执事提挈纲领,表率羣僚,扩下问之虚怀,采舆论之公道,始终不失言路本色,是所厚
望也。藉手具复。不尽。
答朱山辉分宪
枉车下里,促膝榻前,夜雨敲牕,寒檠相对,指示之下,无非药石,令某胸次抑郁霍然,
不复知此身在疾病中也。嗣望仙旆过罗山,登楼赋诗,为人蔚以水一大快事。闻执事往返宣、云
之间,王事贤劳,又值某假期已满,行色匆匆,奉母入都,不及取道宣镇,又一缺事也。老母此
行,心切爱子,不惮炎暑.不辞劳瘁.高堂之情,重于膝下,言之哽咽,已卜七月十一日同出里
门矣。
顷拜手札,情谊兼至。所颁清幸,出于十年道义之心,例却何忍。但某卧病之日,诸凡
各上官下车,俱以子民,而失礼抱歉良多,馈赆槩辞,所以自安也。今若复开异同,则又自欺耳。
想执事必能恕之于常格之外矣。大教云,两镇三阀志所得,又非完书,不卜仍有秘之枕中者否也。
近作二律,情见乎词,奉高明正之。至某以积愆多病之人,再辱清班,信友悦亲必有道焉以处此,
故因乖爱而附请之。边塞风霜,诸惟珍爱。
答胡东瓯同年
昨一力走上谷,敬候道体安好,且以告云门至蔚之期也。仰知长者新愈之余,十分珍摄。
若寒家一谱,劳静中起居,此心何安?读书吟诗写宇,皆费心力,诚如孔子所谓「游于艺」也,则
得之矣,所教大有了悟云云,此当在乎日,不在病际也。凡颖悟无工夫者,易堕禅学,固知足下
了悟在乎日也,服服。庸斋言烦指示亲切,愧无足当药石者,奈何?奉怀一律,情见乎词,惟正之。
与陈天绂
别后,仆卽邀恩归养矣,与足下相隔数千里,鳞鸿都不敢问。嗣借邸抄,闻有抱病回籍
消息,悬知调摄之余,衣彩授经,家庭有乐事矣。山中愿讯太翁、太母起居,及贤郎学业若何。
足下心性之功,有何进境,日行何事,同学几人,一二不我为慰。仆遐边寡陋,惟足下以所得者
教之,庶几昔日之共勉者,
可相与有成也。幸仆家庭安好,老母近复健饭,且弄两孙为娱,力学有余地耳,敢以报闻。
答李绘先
弟自邀恩归养,一刺不敢入都。得手教,始知台下去冬北上矣。询及近况,捧读书绅诸
集,谅所云「身心性命,归落有在」,乃复问道于盲耶。夫身心性命,归落在齐治均平,卽大学之
明德、新民,止于至善也。外是则二氏之学,吾不知之矣。
窃见老年翁存心立言,无一不善。孔子云;;口之不出,耻躬不逮。」又云:「顾言顾行。」
愿知己于行字着力,直接吾乡文清公一派,去圣道不远。此处是真归落矣。粗缣匪敢言答,并附
家刻统照及。
柬程学博
前以心丧三年之义请教,接台翰,是论制服,非心丧也。窃谓心丧者,追忆不忘,三年
有如一日。其冠裳服饰,以及婚嫁宴会,事事无所拘滞。倘遇平日受教之事之地,恻然有动于中,
如下泽口泽之存,如终身忌日之感是也。过三年,又如朋友之墓,有宿草而不哭矣,此皆因义而
类推者。十君子有心则有丧,无心主人,安问丧哉?故曰.弟子为师,心丧三年」。其义盖深且远
也。愚见如此,再折衷何如。
寒松堂全集卷之十一
祭文墓表墓志碑铭行状纪畧
归省告祖茔文丙申
象枢不肖,幸邀祖宗之世德,及吾父之庭训,得以成科名,.窃禄位,以有今日。伏念丙
戊人仕以来,诸凡建功立言,继志述事,足以显扬家世者,今无一焉。象志大而才疎,多经而少
权,固祖父所洞察也。惟恃此心,兢兢乎不敢欺朝廷,不敢辱祖父而已。愿十年之内,奉职而职
未尽,得罪而罪已宽,诐谗面谗不售,无一非圣主之仁明,其为祖父默而佑之者实多也。若象枢
有其欺与辱矣,是义之所谓无尊,而赵括之仅能读书也。祖父亦何利有此子孙,象枢亦何能逃祖
父之鉴察而谴责耶。象枢久居京邸,仅从捧诏之便,取道蔚州,扶病一展墓下。其余岁时,惟西
望遥拜耳。霜露之感,其能已乎。
顷因母病给假,奉旨归省,于奉月初六日,方抵里门。仰先灵之如在兮,不可度思。念
游于之言归兮,誓也何词。怅陵谷之改变兮,展墓而视。告无愧于祖父兮,祖父其吐弃乎?否也。
归养告祖茔文已亥
象枢闻先贤之训矣,事亲为大,守身为大。若象枢一身,历十四年来,盖为君父之所有
也,母氏不但而有之。以故升沉不敢计。毁誉不能辞,死生不及料,惟有凛凛清白,兢兢职分,
冀得免于辱身及亲而止。是象枢之所以仰承祖父世德者,祖父知之,无问人之知舆不知也。
.自前岁拜墓而北,仍补原官。又经二载,幸圣主垂鉴,不加谴责,同列诸君,亦复有和
衷共济之雅。公退之余,与志同道合者究心圣学,互相砥砺,期于无忝所生,致身将在此日焉,
独念母氏在堂,春秋高矣。象枢委蛇君父,不能日侍母侧。菽水汤药,委之一长兄象悬一人,于
心何忍。昔人所谓报君之日长也。不得已,有陈情一疏,六月得请,八月乃归。抱两子于膝,母
心慰矣。祖父在天之灵,不更慰乎。况此身原为君父之所有,而今得为母氏有,象枢之守之者益
加力焉。辱身及亲,庶几免夫。若夫显扬之业,耿耿在中,犹未敢告无罪于祖父之前也。虽春秋
霜露,常扫墓前一片地,其如世德何哉,先灵鉴之。
乡贤祠告祭文丙申
吾父作俎豆之报,三年于兹矣,象枢不孝之罪,殆莫可指数也。前以尸素谏垣,竭蹷职
业?不获躬操牲醴,虔告几筵。既而被谪补过,霜露屡更,独赖长兄象县奉春秋祀惟谨,此象所为
中夜彷徨而不能自安者也。
忆癸未盖棺之日,公论已属。值甲申国变,事遂寝焉。今垂十年余,而公论益着矣。绅
邻里,悉
能表吾父之德;上下官长,复能褒吾父以言。独象枢数年以来,在乡在朝,无片善微劳,显
扬吾父之家世,继述安在乎?此又象枢所为中夜彷徨而不能自安者也。
至吾父追踪先哲,拊享千秋。且荷覃恩,赠征仕郎、刑科左给事中之官,凡此皆朝廷之
赐也,象枢分当捐麋以报之。顾乃心长力短,往往以愚狂之故,见容于君父,而取忌于僚友,未
能仰副庭训,慰吾父在天之灵,此又象枢所为中夜彷徨而不能自安者也。
兹因母病陈情,奉旨归省,始得再入里门,瞻仰庙貌。猗欤休哉,自非吾父盛德,孰能
当此乎。凡象枢所为中夜彷徨而不能自安者,今为稍释矣。然不孝之罪,终莫可指数也。神其鉴
之哉。
建祠告祖文庚子
象悬等生晚,不能见祖宗奉菽水,屈指显考见背之年垂二十春秋矣。树欲静而风不休,
子欲养而亲不在,岂不恸哉。虽时享克修,焚香荐食,母氏之心少慰。
窃念象枢忝职光禄,叨受恩封,一予省亲,再予终养,而祀先之礼,独缺焉不备,岂母
氏之心哉。按会典所载,品官祠堂之制甚详。家礼云:「君子将营宫室,先立祠堂于正寝之东,」
而今有其地矣。母氏十年所积之粟,粒粒从勤俭中来,工师食之裕如也。象枢昔年捧诏至晋,地
方官长例有赠遗,致隆天使,故至今藏之,用为砖木灰石之需,而非不义之物也。象悬复毕力相
助,不难刻日而成矣。择于本月二十四日,鸠工集事,先是卜易,得小过大象云.,君子行过乎恭,
丧过乎哀,用过乎俭」,旨哉。此母氏之
心.面卽祖宗之心、显考之心也,敢不敬从。谨此预告。
豫告神主人祠文庚广
报本之心,人子皆有。家庙之典,品官独隆。按会典所裁,仿宋儒祠堂之制,着为令甲.炳
如口丛。我先世隐而不仕,时享于寝,于礼为宜。至我显考一命之初,年已迟暮,故有志而未逮,
念象悬等少不更事,愧无敬承。
今象枢既叨封典之荣,幸备京堂之末,因与象悬同心协力.什于南街新宅正寝之东,以
终显考之志,以全母氏之孝。祠仅一问,龛分四架,榱桷安佑,庶乎粗完。藏书于左,则题曰「存
泽」。课子于右,则题日「授经」。若东曰「涤器」,以表蠲洁。西曰「操臼」,以习勤劳。且省牲
有所,彰名分也,.侑食人所,和神人也。至于斋戒有所,其心乃虔矣;沐浴打所,八体克修矣。
在祖宗俭德相传.粉饰固非所尚;惟朝廷恩典隆重,规模不可不崇。
爰经始于五月廿四日,阅七十日而落成。筮得本川初六日,敬迁四代神主就祠安享,恸
色养之不逮,喜俎豆而重新。始机槛无龛架,而祀于前案,水源木本,谊不敢忘,百世不祧,窃
有取焉。其叔祝礼当拊祭,涨衬于高祖之龛。庶妣礼当易牲,谨衬于前妣之龛,远遵家礼,罔敢
乖违,仰承先训,罔敢陨越。神其垂鉴。届期来临。谨此豫告。
祠堂安主祭文庆广
家祠初建,登豆方新。上合典礼,下竭广情。感激隆恩,典体臣谊。追念盛德,诰厥孙
子。木本
水源,敢忘昭报。
维我始祖,自云迁蔚。成家创业,艰苦备尝。传至高祖,仁厚好施。岐黄济世,乡评推
重。庶老高风,再传曾祖。生有忍性,不蹑公庭。劝息鼠牙,常解睚眦。置酒下拜,殆无虚日。
人称长者,奕世发祥。再传祖考,商贾为业。施舍为心,葡子柿霜。济人疢疾,传至我考。仁孝
性成。继述光大。七岁哭恃,血染麻衣。恬静寡言,受辱不报。筮仕廉谨,囊无长物。怜孤恤寡,
济困扶危。内助贤淑,相舆有成。从祀贤祠,光生俎豆。呜呼,世代虽遥,家声不队。善积于前,
泽流于后。士勿废读,官勿贪赂。有一不肖,庙貌胡安。处家以和,居乡以让。有一不肖,儿筵
胡歆。存圣贤心,行仁义事。有一不肖。先灵胡妥。若子若孙,备物蠲吉。非有精诚,胡格祖考。
母氏年高,亲涤釜鼎。黍役稷罄.明德维馨。
神其鉴兹,永勿吐弃。.
告继兄嗣文癸卯
祖功宗德,源远流长。本支相续,家世发祥。象县缵承不逮,厥嗣未昌。象仰托垂裕,
两子弄璋。今以次户出继承房,连枝并茂,萱室寿康。自兹以后,益笃彝常。席庇先荫,瓜瓞其
庆。
告焚黄文甲辰
家世显扬,祖父之德。丝纶宠锡,朝廷之恩。窃念象枢,前任谏垣。奉职无状.恭遇恩
诏。封赠父母,及本身妻室。遵领勑命,分不敢辞。谨于本月本日,母李氏率男象枢、妇李氏,
跪迎肃受。卽于次日,捧至先考文台府君、前母蒋氏墓所,开读立碑。上以诏熙朝之旷典,下以
展人子之至情。伏愿闻命自天,分光于泉壤。矢心报国,永佑我子孙。惟日以祇承,什先期而豫
告。
祠堂告赠文甲辰
国家褒赠之典,原以教孝而作忠。臣子翟茀之荣,更宜因劝面知戒。总期受之者无愧,
而守之者不辱也。
维我祖宗,家世积德,贻谟昌后。累传而至考前姒,缵承先绪,垂训义方。懿行风若于
乡邦,壶仪素叔于宗党。兹以象枢官赠如古,瞻兹宠命,良热惭德。象枢祇申荐飨,少答劬劳。
伏念象枢,叨遇覃恩之门,则供职谏垣;以言事君之日也。前乎此者,果其无愧于覃恩也乎。荣
矣。若存一非理非法之心,言一非理非法之言,而冒滥朝廷纶悖之休,虽施之而难为受也,愧莫
大焉。及今恭奉制片之日,则谢扎光禄,以道样母之日也。后乎此者,果共不辱于制书也乎?荣矣。
若存一非理非法之心,行一非理作法之事,而干犯朝廷追夺之令,虽于之而个克守也,辱莫大焉。
愧而凡辱,象枢之不肖何辞,徒具
几筵,罔馨明德。显考显前妣灵爽在上,方指为祖宗之罪人而吐之,以为为子而贻羞于国、
贻累于家者.戒。然而象枢有愧有辱与否,不敢自信也,惟我祖宗实降鉴焉。是日,母李氏今封
太孺人,扶杖率象枢妻李氏今封孺人,拜于祠下,伏望来格。
告安文椁己酉
粤考古礼,葬有棺椁,椁周于棺,此各椁一棺之制也。卫人之也,离之;鲁入主拊也,
合之,此双棺一椁之制也。大凡丧葬称家有无,昔处素士,非治椁时。今所处差异,始为勃封太
孺人显妣李氏粗治一椁。奉有遗命,恭让显考,情理曲尽,敢不敬从。但恐前显妣、显妣、庶妣
俱属无椁,显考念及贤淑,心或未安。若治四椁,地狭难容。兹闪开圹,并作大椁,四棺皆周,
庶妣稍后尺余,手心差可无憾.
一措置间,未免惊劲,谨此告知。又为前显妣庶妣补志铭一石,以传千秋。伏惟幽灵鉴之。
宅兆永奠,存没均安。尚飨。
祷雨告神文
维康熙十三年四月十九日,顺天府府尹魏象枢同府丞崔官、治中卫台揆、通判王瑜等,
本月十六日接礼部剳付内开:「康熙十三年四月十六日,奉旨『天时亢旱,传谕礼部,着顺天府虔
诚祈雨。钦此,钦遵。』到部,相应剳行顺天府,照例祈雨三日」等因。
伏念民资农事以养,苗赖时雨而成。今值夏令已行,风霾时作,旱魃为虐,灵雨未施,
仰体圣主之心,忧劳甚切。自返枢等之职,瘭旷必多,伏愿尊神,转达帝阙。俯念枢等忝守兹土,
民瘼攸关,卽有溺职之愆,应听天谴之及。于民何与?困此苍生。惟祈上天布恩,速沛甘霖于畿甸,
下土待泽,普沾霡霖于郊圻。禾稼隆生,秋成有望。和风甘雨,时惠闾阎。枢等得以下慰万姓之
思,仰报九重之命。民生幸甚,枢等幸甚。
祷雨谢神文
维康熙十三年四月二十日,顺天府府尹魏象枢同府丞崔官、治中卫台揆、通判王瑜等本
月十六日接礼部剳付内开:「康熙十三年四月十六日,奉旨『天时亢旱,传谕礼部,着顺天府虔诚
祈雨。钦此,钦遵。』到部,相应行顺天府,照例祈雨三日」等因。
枢等遵谕祈雨,普济羣生。当天高听远之时,望扑雨和风之降。无由上达于帝阙,惟有
仰藉大神功。伏念等自十八日虔心步祷,瑷谜之云气已垂。迨十九日率属重来,霡霂之雨泽立沛。
有感必应,实由上帝仁爱之心。积诚可通,全赖圣主忧勤之念。幸而百灵助顺,曲尽臣子之微忱。
从此万橐昭苏,深荷神明之降鉴。等不胜惧忭踊跃之至。谨谢
祭文
祭吴横溪房师文是年五月五日,梦师冤且死。越月,询中州人,果真。遁设位于庭,哭
而祭之。
呜呼,痛哉,吾师乎。生为豫中之人豪,死为嵩下之厉魂。官则塞北之福曜,家则汝南
之德门。倜傥其才兮,目十行而笔千言。愿烁共名兮,畧形骸而却篱樊。好爵不易縻兮,捧毛檄
而悦乎高萱。佳士不易得兮,抚卞玉而题曰「名墦」。
呜呼,痛哉,吾师乎。方共自号为死人也,血与泪而常吞。迨其自额为埋庵也,功与过
而何存。仆婢无异乎人之仆婢,弟昆亦犹夫人之弟昆。尽流连于诗酒,任徜徉于邱园。揶抡于啮
橐,遂煅炔于覆盆。
呜呼,痛哉,吾师乎。匪鼠投器,匪虱处禅。匪鸟择木,匪羊触茫。致身亡而家破,觉
地惨而天昏。果干四法,而胡死之非国法。若拂与谕,而胡吊者在与论.
呜呼,痛哉,吾师乎。倜傥而情伤于放,显烁而室忌其温。孀合萧萧兮,倏损西河之目。
公门济济兮,谁叩北阙之阍。
呜呼,痛哉,吾师乎。珠堕深渊兮,蚌血无痕。兰萝当户兮,畹草无根。棺浮浅土兮,
狐影在垣。门照下泉兮,鬼哭如管。今日数厄而人莫逃兮,黑狱沉寃。他年案雪而天有鉴兮,白
骨衔恩。
呜呼,痛哉.吾师乎。神来入梦,水去思源。千里之远,几席之尊。蹇予小子兮,歌易
水之短筑,望廷尉之长旖。既昧于河汾谥王通,宁取乎宋玉招屈原。.
祭何非呜先生文
呜呼,师弟之谊,道义之感,岁月之深,死生之大,固不能一日忘哉。忆枢负笈而从也,
则在辛巳。先生乘箕而去也,则在甲申。今垂十年,而不及献上刍。私心窃冀承乏执王事,取道
姑苏,泥首墓下,倾十年来未倾之泪,得效古人挂剑愿足矣。区区此心,先生知之乎?
先生锺东南川岳之气特厚,体貌魁梧,以麟经起家,取科第如拾芥。豫章呜琴,枢曹佐
政。文章行业,表表在人耳目间,时枢犹未及门墙也。迨夫治上谷之兵,建北平之銊,固枢执经
问难时矣。诸如诲枢、知枢、爱枢者无一不尽,推而至于君民朋友,亦无一不尽者。枢方为诸生,
先生独于俦伍寒酸之中,题枢门曰「国士无双」。诣公署,许传鼓入,讲说尝至夜分不倦,诲且尽
矣。比壬午捷书初至,令斋者先报魏生名,得隽,始展阅曰:「是科榜中,少此人便无光耳。」知
且尽矣。制诗及衣履,像祝先君子髦寿毕,乃出手书,促某上公交车,期以大业,爱且尽矣。
枢每于侍座之余,窥先生秉躬端亮,与人不立方隅,独雅重声气。遂有疑师欲左袒某公
者輙波及,先小小如也。负性耿介而慈祥,军民颂德。忌者恶共异己,下石其厉。先生曰:「圣明
远彻,可恃耳。」未几,而事白矣。事白而望益重,开府之命遂下矣。时势多艰,毁誉沓至,大事
去而绝粒殉之。苟
尽此心,未云晚也。
呜呼,以先生之才识德量,各具本领,君民朋友概见生平,共于天壤问殆无愧矣。第求
所以不愧先生者,不更难乎。犹记先生语枢日:「尔经年未尝向余一谈家事,何其廉也。异日居官,
当亦如足。」自枢选庶常,授谏垣,分较春闱,佐理计典,无敢悖先生训者,区区此心之有愧与否?
先生知之乎?而今已矣,忧谗畏讥中,实无一长可以答知遇,且母氏望七之年,抱疴一哉,啮指望
儿。枢旦晚邀君恩,归侍菽水矣。塞北江南,相去凡五千余里,谁为致生刍拜墓卜,以抒挂念之
初心耶。呜呼,师弟道义,岁月死生之际,固不能一日忘哉,兹门下士孙子允恭,以捧斋事竣,
酹酒陈牲,代展小子微悯。谊属渊源,仰止先哲。冲其在上,鉴而享之。
祭太傅范座主文
吾师番番元老,休休个臣。忠君爱国之诚,出于天性。尊贤下士之量,冠于朝班。诏美
弼违,有宣公之论奏,而不着其迹,同心一德,有召公之夹辅,而不尸其功,难进易退,有留侯
之知止,而不高共名;履泰居谦,有潞公之大年,而不变共节。此皆所以见知于先帝,见信于同
朝,见谅于天下之缙绅大夫,以及儿童定卒,而非门下士所敢称述而悼惜者也。
象枢之所以称述悼惜于吾师者,惟在二十余年渊源之本末而已。吾师丙戌主会试考,象
枢成进士,随同榜谢恩毕,踵门投一刺,而吾师未识某某之面貌姓名籍贯也。未几,考选庶常,
象枢滥竽共列。
吾师奉命送鼎甲暨庶古士入翰林院读书,是日始得见吾师颜色,而吾师仍未识某某之面貌姓
名籍贯也。既为吾师衙门官,朔望循例作阁揖,外无私谒。每元巳开印后,乃吾师诞日,持刺拜
贺,阍者例辞不受帖。迨至改授掖垣,以迄洊历光禄,前后凡十四年概如此。顺治十年内,象枢
忽遭萋菲,几成寃狱。午门外会审,事属子虚。都人传说,会审时吾师剖悉情事,举朝洞然。象
枢于光天化日之下,得以全名节而雪奇寃者,赖先帝之圣明,而满汉诸君子之有公道也。吾师之
德,安可忘哉。然而以德报德,中心藏之矣。
顺洽十六年,象枢以母老,蒙予终养。时吾师久居林下,象枢亦谢事将归。两无嫌疑,
力疚一谒。吾师乃延入园亭,命之坐曰:「十余午,师弟今日纔见一面。」象枢起而谢门:吾师之
恩,象枢之罪也。但吾师未受象枢一缸酒,象枢未领吾师一杯茶,何独于四百门弟子中加象枢之
深耶。吾师曰:尝在会议处,见丈有直气,是我国家可用之人。不欲他人诬害耳。」象枢不觉泣然
涕下,吾师亦含泪不言。少顷曰:「太夫人午片何>.」象枢曰:「七十一岁。吾师曰:「年高,正宜
在膝下,余亦老矣。此后不知与丈再见一面否,吃我一饭去。」饭罢,握手而别。业经八载,果不
能再见吾师矣。呜呼,恸哉.恸哉。
忆象枢归里之日,设阙位于存泽堂中,并置吾师乍位于左。每朔望叩头毕,卽拜引师位
前,如问起居。今年十月之朔,忽闻吾师讣音,遂抱生位于别室,哭而祭之。奈子幼,不克往奠,
遣仆魏居跽于门墙之外,以门卜士代祭焉。吾师遗有诸世兄之贤,克世其家,且上而帝悼元辅,
下而朝惜哲人,亦无需小子之生刍为者。惟吾师夙许象枢有直气,因直达二十余年一面之古道,
四百人小独知之大德,以报
吾师于地下。昔刘元城事司马公,当其在朝,书问削迹,及其闲居,亟问无虚月。况与吾师
生死隔世.何嫌何疑之有哉.愿服心丧三午,勿削门人两字。敢告灵爽,实式鉴之。
阅此文竞,知范公与先生有知己之恩,又不可以寻常同论也。
祭赵洞门总宪孙与公少司空李退庵少司寇晋长眉银台曹厚庵学士桑笈云方
伯杨犹龙方伯七先生文
世路悠悠兮,宦海茫茫。邂逅相遭兮,冠盖相望。第云友兮友兮,而奚足相当。必志同
而道合兮,且守洁而行芳。抑功祟而业广兮,或文和而诗倡。学淹雅兮性温良,谊难恝兮情难忘。
忆十载兮事明光,旋分袂兮各一方。起居兮安问,生死兮何常。讣音兮不至,邸报兮闻丧。箕尾
几人天上去,将从何处奠椒浆。墓宿草而不哭,谨分祭于一堂。衷情沥沥,灵爽洋洋。
祭前中丞张伯珩同年文
呜呼,兄竟卒于官耶。允升白蔚归,无由致讯,偶阅六月三十日邸报,始知兄逝矣,然
犹不忍遽哭。至七月二日,为位于授经堂中哭之,遂从绛州李广文寄讯允升,问兄家门消息。兹
于八月十七日,得年侄茂生讣音,及来使备述抱病属纩,以及扶榇归里日期巅末,余与两使相对
而哭。发械又哭允生,得无允升亦痛兄之深而不起耶。读年侄书云,「上奉二世尊人,下抚三岁幼
子,何以趋中绳墨,无玷先人」数
语,字字血泪,读不成声,兄之灵爽式凭之矣。越三日,斋明再祭于贤友龛前,雨使侍焉。
欲呼我伯珩而问之,堂上老母若何,膝前弱儿若何,两孙渐长,曾抚摩否。生平之学之守之
经济,在董江都、畅关西、吕蓝田之间?可自信否。海内名公巨人,
师表者谁氏。年友僚属,志同而道合者几何人。乡先生相与维风而励俗者几何事。西至秦、
蜀,南至淮、闽,凡宦游之所历,辍社而罢市者几何地也。督制李公率泰夙称大贤,与兄前后骑
箕去,先皇帝可降龙驭而问.卿等来耶」。呜呼,兄虽不生,而兄之所以为兄者,实未尝死。其所
为表章而传之不朽者,东谷先生在焉。以死勤事则祀之,士若民公论在焉。年侄克荷父薪,清白
家风在焉。夫复何言哉。呜呼,五伦之中,友道重矣。惟兄知我,我宁不悲,我独何悲,以兄弃
我。兄其有知,必来鉴我。
名宦祠安主祭文代
甘棠一树,岘山一碑。历千百裁,尚起遐思。矧兹近代,卓乎芳规。或飬或教,有守有
为。振肃僚属,保障边陲。万姓之口,三代之遗。某叨守蔚土,典礼是司。过而凭吊,俎豆何迟。
爰采与论,告于先师。敢荐一席,匪云阿私。呜呼,典型未远,步趋难追。有怀君子,龟勉从之.功
德在野,昭报在祠.祜我皇祚,保我珉蚩。凛遵国典,敬筮良期。奉主来享,灵爽鉴知。
公祭张慧一贰尹暨孺人袁氏文
慧公,慧公,爰勋事矣。许国谓何,臣心瘁矣。孺人,孺人,爰尽节矣。殉夫谓何,妇道竭
矣。呜
呼,痛哉。昔日之去,两车并御。今日之归,双榇同帏。呜呼。痛哉。彼邑之男,罢市而谈。
彼邑之女,停杵而语。呜呼,痛哉。蔚山,蔚川,举门黯然。蔚悲蔚歌,洒泪如沱。呜呼,痛哉。
其为子也,吾痛公孝。一理持身,古先是效。一经承家,诵读是乐。为亲守身,犯而不校。
为亲保家,方而不抝。贤哉,孺人,助公克効。
其为兄也,吾痛公义。家不忻箸,财无私笥。食则同几,疾则夜视。田之紫荆.姜之大被。
贤哉,孺人,助公惟勋。
其为臣也,吾痛公忠。兢兢素志,蹇蹇匪躬。书小面目,清白家风。输漕运饷,水尽山穷。
事终海峤,魂掩江枫。贤哉,孺人,助公有功。
其为夫也,吾痛公正。琴瑟共情,姜桂共性。有物有恒,维家之政。匪嗃匪嘻,如宾之敬。
从一而终,夫子所命。贤哉,孺人,助公以行。呜呼,痛哉。
一第之名,孰与平生。百年之修,孰与千秋。一节之扬,孰与五常。一身之捐,孰与两全。
呜呼,盖棺久矣,青史寿矣。德在口矣,谊在酒矣。灵维偶矣,歆我否矣。
祭马玉笋考功文
呜呼,兄竟逝耶?或似梦而果真。元日停午,二使忽至。遽莫识其何因,但问一门安好。俟二
使喘息稍定,而细加咨询,不谓怀中有讣,乃诸孤之泣血哀陈。某惊闻而哭于授经堂之右,益友
之龛,伏地
而沾巾。二使长跽云.「七月抱疴,犹介寿于堂上,至十月十三日而陨身」。具哀函于昨岁,
乞墓表于今春。
呜呼,痛哉,吾道之不幸也夫。何以慰八袠余未获终养之慈亲,何以慰垂廿载共坐讲席
之天民,何以慰千里外志同道合之故人,何以慰两部中公忠体国之同寅。
呜呼,痛哉。吾道之不幸也夫。痛念赋质忠厚,笃志天伦。脱然杂虑,天理是循。乐羣
寡欲,鲜怒与嗔。不亵合室,不侮贱贫。其于事君之际,事必告天而凛凛。共于接物之时,心必
反己而恂恂。其于践履之间,行必合义而汲汲。其于辨难之下,言必归本而谆谆。有体有用之儒
者,大公至正之贤臣。昔在京邸,叨居比邻。相成者道义,相与者精神。每二日之晤语.觉终门
之钦醇。胡六旬之甫过,弃万事之为尘。慨良朋之凋谢,恨吾党之邅屯。泪随笔而俱下,炙与絮
而曷伸。虽大数之有限,幸至德之无垠。知灵爽之不昧,为圣贤之所珍。既生死之相隔.人梦而
常频。
祭左翼宸前辈文
先生孝行格人,清操绝世。官未连而科名着,德愈作而乡党钦。守颜氏之乐道安贫,学
孔门之正心诚意。反躬责已.故人儒之所为。闭门着书,乡先生之罕见。象枢神交两地,笔札时
通。云华仰止高止,典型常对。不意一疾不起,更念两子先亡。停柩在堂,已歴寒暑。入土何日?
谁勒碑铭.仅存在抱之幼孙,幸有坦腹之佳婿。象枢、云华前申薄祭,今具赙金。虽不敢居麦舟
之名,聊可以助寒食之葬。更
赖金城之绅士,共慰泉壤之英灵。古道可风,大丧斯举。先生如在,伏惟鉴之。
祭孟淑明先生文
呜呼,痛哉。吾师于正月二十八日捐馆,于十二月初二日闻讣,已十阅月矣。是日,抱
讣书于授经堂中跽而哭。越三日,乃设位奠焉。念枢受知吾师在己卯之秋闱,以麟经卷荐之主司,
几售复失。吾师批卷畧云,「暂屈三年,卽期大发。但不知子为何地英英也,殊切仰慕,勉旃勉旃」。
枢读此知吾师以国土遇之,虽未能卽附门墙,以慰下慕之意,其成我多矣。迨壬午,枢果售,谒
本房吴横溪先生,具告前科始末,吴先生云,「孟公今任居庸司李,明崴公车道中,可相晤也.」
枢过居庸谒吾师,相得甚欢。甫入都门,因先严卧病,星夜奔回,遂丁外艰。未几,甲中国变矣。
避寇深山,苟全性命,尚能与吾师通尺一书
耶。皇上定鼎,枢乃捷南宫。选词林,改掖垣。十年之间,吾师任监司,擢廉宪,转方伯,
两举卓异。枢之敬我师,舆我师之爱枢者,总属道谊之一脉也。嗣吾师由浙省藩司丁内艰,请告
不出。枢亦陈情,终养归里。枢居北塞,吾师处西陲,求一音讯,不可得。然而饮食梦寐,未尝
忘也。前崴辱吾师远寄祝先慈八旬寿,时先慈逝矣,葬矣。捧至主前,哭而告之。报书致谢未及
达,而夫子亦逝矣,葬矣。呜呼,痛哉。远隔敷千里,生不获进一觞.死不获执一绋,枢将何以
为情耶,
呜呼,痛哉。夫子之清操,则杨关西之四知也。夫子之惠政,则鲁中牟之三异也。夫子
之待人接物,则朱光庭之春风、周公瑾之醇醪也。夫子之睦族传家,则范文正之义田、颜鲁公之
家法也。无论子
弟门人哀悼之深,即吾师辙迹所过之地,居人有不闻而泣下者耶.枢正拟从都门致奠,适于
康熙十一午闰七月初一日,奉召入都,晤及赵君元、李君乘龙、何君志,又知师母亦相继逝矣,
葬矣。且二兄亦不幸逝矣,葬矣。枢闻之,且惊且哀,又将何以为情耶。
呜呼,痛哉。师母壶德之正,内助之贤,无俟小子叙述而阐扬之。二兄孝友之纯,袁毁
之过,更有阐扬所不能尽者。回忆握手长安时,竟成隔世矣。
呜呼,痛哉。兹托何君,附具薄奠,聊将心丧,并录挽诗,用存元韵。诗曰:「太原门下
士,梦里祝庞眉。万善心无忝,一清世共知。害书生死恨,闻讣性情移。太华高干尺,斯人不朽
时。」烦为代让墓前,统乞鉴格。
公祭徐云门贡士文
呜呼,文章道义之交,生死存亡之际,士君子所为恻焉心悼者也。若蔚、代两家之于云
老,则重有悼焉者。云老才大而学博,安贫而乐道,有黄叔度、林和靖遗风,其为古文辞赋诗歌,
则又元稹、白乐天之流也。叉手刻烛,不足喻其敏妙,郊寒岛瘦,未可仿其清高。以故蔚代问诗
筒文醎,往来几无虚日,而相成相规者,每每在语言文字之外,有精神气味之投。故于蔚则尝策
蹇过从,鸡黍是约,或升堂拜母,或促膝谈心,或捡质疑问难之书,或商移风易俗之事,至今庸
斋中杖屦宛然也。于代则尝风雨联床,苜蓿为欢。时而赋恒岳之崔嵬,咏桑干之沆漭。时而追汉
文之故址,吊苏武之废城,至今铎署中翰
墨依然也,而平城竟逝耶。且蔚于云老交非一日,诸凡家世之谱牒,祖宗之祠祀,父母之丧
葬.儿女主婚嫁,无不相闻,亦无不相信。前之陈情也,而云老喜焉;后之奉召也,而云老勉焉。
是蔚之进退山处,亦惟云老知之也。
云老盖近于道者也,六经、四子,研究已深。物理人情,体验更熟。有道之气,令人肃
然起敬。而其虚怀善下,问道于蔚,则又抑然自处,谦让弗遑也。昔安得不于云老有深契,今安
得不于云老有深悼耶?
回忆壬子春,西洪话别时,意中颇有不能再见之感。惟有着书数卷,谓生平苦心具是焉。
代州曾见而爱之,将欲削劂以传不朽。至秋携稿北上,畧加订正,卽为付梓,重诗文也,重入耳。
甲寅冬,梓人告竣,岁杪寄平城。乃篝灯展帙,作而言曰:「是集也,代州之表章,和州之评定,
非蔚州而青云之,几何不为覆瓿也。」呜呼,曾几何时,而云老竟逝耶。幸有子若孙,能读父书。
而且寿登大耋,全受全归,犹见蔚、代两家蒙子列贤书,以诗来贺,喜溢言表,其亦可以无憾耶。
独自此而风雅之道不复闻,规勉之言不复听,老成持重之人不复亲;则蔚、代之不能无憾于云老
可知矣。
意者精气所结,笔墨有灵,贯彻于蜚狐、勾注之远,感通于饮食梦寐之微。仿佛若云老
之终老衡门,读书学道而犹未逝也。是耶,非耶?二月廿旬都门闻讣。(一)乃于署务繁冗中,搦
管为谏。洒泪致奠,深愧弗躬。灵其鉴之,来格斯筵.尚飨。
祭傅哲祥同知文
曰:呜呼,(二)我公固所称恺悌君子也,亦限于数而溘焉长逝耶!夫数不能限公.有三

念公之生,则医巫闾之间气也。共出血,则值圣天子应运而从龙者也。其渊源也,则理
学大儒凌川先生之远派也。其育且教也,则太翁太母两贤之玉于成也.天人协应,谅非偶然。兆
不能限公者一也。
公自起家巨鹿令,恃举卓异第一。未几刺申国,守维扬,悉以宽平奏绩,迨左迁金城,
以至摄蔚篆,再摄浑源篆。尊贤下士,剔蠹恤商,抚百姓如婴儿,仁心惠政,载在人口。其不能
限公者二也。
公事太母至孝,晨昏定省而外。每体慈德,不忍苛民。且手足骨肉之间,友爱备至,期
于共为君手,无贻堂上忧。及庭训令子,惟以读书明理为业。又恐一日不近正人,闻正言.坠我
忠孝家声也。至性至情,太和元气,其不能限公者三电。
某等知交有素,暨平日门下诸士,固信公深矣。卽所部之缙绅父老,以迄儿童走卒,无
一不为公信者,何竟限于数而溘焉长迈耶,
呜呼,痛哉。枢尤有痛者,先是摄篆至蔚,甫下车卽式闾见访。首询地方利弊.枢谢不
敏。次以圣贤之学相质,枢肃然起敬。欲互相师友,相与有成。公益谦逊不遑,始知其志之不虚
也。复推锡类之孝.升堂拜母,为文祝先慈八袠寿。枢亦操拙笔进太母觞,事竣归金城,犹崴时
通问安否,然未尝一语及私也。去年先慈见背,公为谏章哭之。今年春,擢恒郡贰守去,留诗别
枢于苫次,有「垂橐此行仍皂盖,舞斑还得侍兕觥」之句。盖公不以迁秩为喜,惟以道里甚近,
得以迎养慈亲,菽水欢聚,宦橐萧然,
亦可乐也。无何,莅任三月,见限于数而溘焉长逝耶,
呜呼,痛哉。枢闻讣之日,悬赠诗于益友堂中,读其诗如见其人.泪从喉间出,几不成
声。天乎,天乎,为之奈何。惟愿自今以往,令弟体兄之心,善事慈闱,顺承俭德。令郎体父之
心,敬守严训,光大家门,庶可慰贤哲于地下,表清白于人间。枢依庐守制,纔过小祥。言不能
文,莫写哀悼。一词一酹,具告几筵。灵其如在,来格斯虔。
祭征君孙种元先生文
枢盖慕先生之为人,而始终神交者也。枢生也晚,窃幸于先生之生平与先生之学问得闻
其梗概.日以不获亲炙先生为大憾,今则已矣。泰山梁木之悲,其将奈何耶了先生受天地中和之
气,接圣贤诚正之传,气节重于前朝,孝友着于北地。甘贫乐道,畅一生仁义之怀,致知力行,
淑当世狂狷之士。吾国有颜子,诸大夫登之蔚章,前身是静修,先皇帝贲以征聘。然而先生如祥
麟威凤之难为至,斯继往开来之有所归,苏门之巅,百泉之上,有大儒在焉。返诸圣经,直探穷
神达化之本;参以儒说,不讳异端曲学之非。其立言也,大而能平;其教人也.感而善人。故天
下四方,率多有志于圣人之学。立雪者得意,闻风者倾心。先生犹谓理学之传,代有所宗。集成
全书,畧破畛域。随其资力..各见性情。天理人欲之途分,而上智下愚之志奋;俾前圣之绝学复
续,圣朝之风教渐兴。此先生所为有体而有用也乎?
忆枢未通闻问之先,则仰先生如山斗;既奉教言以后,则依先生为典型。故捧先生寿咏
于尢慈者.
戊申岁也。拜先生哀谏于先慈者,己酉崴也。请先生指诲于马君者,庚戌崴也。祷先生疾病
于孔子者,辛亥崴也。约以乞骸之后,过访夏峰,而先生却寄诗喜枢入都者,壬子崴也。手题「学
宗人瑞」四字,为先生九十寿者:癸丑崴也。正值今上崇儒重道之时,拟请存问耆硕,旦晚拜疏,
忽因用兵而止者,甲寅崴也。
呜呼,好音频寄,受益已多。先生孝友堂中,函丈宛然,枢竞无缘拜登耶。五世一堂,
家庭间太和景象,枢竟无缘目覩耶。玉树茧芽,森森阶下,枢仅见孝廉一孙,此后可能一一叩其
家学,如对先生仪范耶。且先生髦面好学,诲人不倦。今年四月六日,刘子敷季自夏峰来传先生
语谓,「此生不能见蔚州」。又读先生手书,策勉从叨,谓枢「光彩已映于苏门之山光水影」。枢不
敏,频年废学,德业罔进,方愧无以报先生,岂意先生遽尔辞世,留兹绝笔耶。倘枢同志有人.观
摩有日,不负先生临终二日之期许,先生得无默为启诱耶。
五儿廿四日,既设先生手迹数纸于厅事,率子学诚哭奠矣。勉修芜章,絮述本末,敢烦
构斯马君及孝廉代读而告之。聊叙枢所以慕先生之为人,而始终神交者有如此。呜呼,人之相与,
义取相成。皙人往莫,枢也虚生。遥申薄奠,言出涕横。灵爽如在,鉴此微情。
祭少宰孙北海先生文
呜呼,先生,朝廷之文献,道学之宗盟,缙绅之典型,士林之师表也。今往矣,能不恸
哉,先生登第
后,白作令以至谏垣,俱在明季。某生也晚,都不能记,止见马文肃、成忠愍两公手书,一
则云,「向舆午圮栖推光含万、孙北海,令人尽如两君子,事亦岂至今日乎」。一则云,「使在都冠
绅尽如光含万、孙北海,天下事尚可为」。夫马、成雨公,皆正人君子,明季从容就义忠臣也。其
言如此,先生之人品为何如哉。允生以尽节未死之身,本朝举遗贤,拢吏垣长,誓不与贼俱生,
迨申明大义,然后就职。每历一官,必有建树,乃告病后,犹有指为溧阳之党者,于退谷中何损
焉。先生闭户二十午,读书逾富,穷理逾深,飬心逾纯,讲学逾正,著作凡敷十种,大约明五经,
阐四子,佐国史,重学校,尊先儒,辟异端,尚经
济,表人物,励风俗,启后学也。此皆海内有目所共见者,某复何言。
第某与先生定交,垂二十午矣。己亥秋,某陈情养母,为设饯于青藤之下,勉以力学,
赠以儒书,与二三老友赋诗而别。某家居十年,尺素不入都门。惟与先生千里谈学,质疑问难,
往复相通,尝于梦寐之中,得闻道谊之语,至今笔札盈尺,辨论成卷,言言砥砺,字字箴铭,何
日忘之耶。壬子岁,某奉召入都,引见之次日,登先生之堂,握先生之手,聆先小之声钦,覩先
生之仪容,无异己亥相别时。先生年已八旬,耄而好学,手不释卷,口不离理。某每过悟轩,谈
必竟日,非希圣希贤之真谛,卽忧国忧民之正言,
而且家庭之间,勤俭孝友,明理读书。时而携两家子孙,聚于一堂,听先生说古人嘉言善行,
陈仲弓、荀季和遗风宛在也。某于先生岂非志同而道合哉,然犹有三憾焉。
圣主纂修明史,典故未备。稗官野乘,闻儿或恐失真。若问之先生,了如指掌矣。惜不
获仰佐编摩,传信万世,一也。某自辑儒言录一书,汇集元明诸说,以为性理之续。先与刁蒙吉
订其概,号吉作
古,仍待先生定其归。自惜虚度岁时,缺畧未就,竭蹷职业,无暇商榷,二也。先生之爵、
之齿、之德,乡
邦推重,人望攸归。某曾待罪京兆,拟请先生为乡饮大宾,用增首善之光,克重国老之典。
乃某未届酒
礼,量移廷尉,愧非贤主,徒望嘉宾.三也。某抱此三憾,意中窃谓先生年虽衰迈,而议论
迭迭叠,气从中出,是为寿徽,岂意一疾不起耶。
忆仲秋问病,同坐芥舟室中。先生月:「日来差愈,但不过一年死耳。请记吾言。」今果
然矣。易箦前二日,榻前执手语某曰:「自揣生平,无愧心事。林下读书二十午,从不问门外,今
撒手去矣。」命解衣相赠,以志永别,泪下各失声。复取遗诗、遗言阅之,先生二十年真学问,至
此丝毫不乱,乃见得力处也。独是朝廷失一文献,道学失一宗盟,缙绅失一典型,士林失一师表。
某独何心,能不恸哉。自初六初八哭先生,后因署务繁冗,寸心弗虔,不敢设奠,以俟洁诚之一
日。兹者,豚儿从晋闱乡试中式归,固先生素所爱而教之者。令捧帛执爵,随而告于几筵,哭于
寝门,欲再见先生于藤阴之下,芥舟之室,促膝一话,不可复得矣。某独何心,能不恸哉。惟灵
有知,谅必来格。尚飨。
祭内升侍御王东皋早同年文
呜呼,世道之淳浇,人心之邪正,岂不能繁乎人哉。夫既得人矣,足以振团家之纪纲,
养天地之正气。不曲学以阿世,不逢迎以事主,不苟且于功名之阶,以滋海内随波逐流之渐。当
其生也,未尝大展其所用,而赍志以没。及没之日,天下之人争惜之,且叹息之,或流涕不能已
已者。必曰:「国家之纪
网,既不得此人而振之,天地之正气,复不得此人而养之,真世道人心之不幸也。」
呜呼,何竞亡我东皋公哉。公幼而敦重,举止语默,卽如成人,下帷读书,凛凛庭训,
时假萧寺。蓬蒿蔽屣,断荠啖茹,不易菜根风味,故与贫安之苦素。迨举于乡,乡之人以真孝廉
称。丙戌捷南宫,以进士分校北闱,得人甚盛。初授行人,奉差东省,毫不舆地方事。惟登泰山,
谒孔庙,卽归矣。识者曰,异日居清华,必其严一介之操者也」。后特擢吏曹,森私谒,杜苞苴,
外僚不能干以私。或议黜陟大事,有不合者,辄力争之.君声不能夺。宝坻杜冢宰同真定梁公、
大兴朱公特疏保荐清直,请留掌选者十年。廉名大着,朝论咸服。既而受上知,拜官御史,谏书
数上。其时有以赀郎进者,欲授正印,公白简褫之。廵视京城,辑暴锄奸,一时豪强敛迹,不敢
怒马轻裘,扬扬联镳于道上,公之丰采为何如耶,公既膺内擢,仍管道事,应差廵盐,而极力辞
之。两监文武闱,风清弊绝,肃如也。公之廉介自持,始终不渝,又为何如耶,天下之人方望公
一旦大用,以光明俊件之概,为国家振纪纲,以礼义廉耻之防,为天地养正气.今闻公没,而自
满迄汉,自士大夫以至儿童走卒,识舆不识,无不流涕叹息,岂仅为公一身生死惜哉。
忆公以监礼南郊,归而感病卧床,闻严父讣,卽扶病奔丧,哀毁不胜,抱病读礼。既除
服,谓公行且北上矣,岂意晨起遂肃衣端坐而逝耶。公伯仲五人,而公居长。其诸兄弟之光大家
门,亦未之或知,然皆卓然成立,亦可无手足忧。所痛心者,弃八十五岁之老母于北堂,反借棺
以殓子,日夜抚子枢而哭之,此某之所为流涕叹息,终疑廉吏可为而不可为也,将奈何耶?幸而有
子承祧,异日克继清白.以
竟公未竟之业。天下之人将拭目望之,又不独我二三同谱,关切在怀矣。
呜呼,岳岳怀方,乾坤不易。生而正直,没而神明。清刚之气,凌于川岳。太室萃嵂,
洛水荡漾。其人云亡,其道斯长。维灵不远,来格来享。呜呼尚飨。
公祭烈女宋典姐文
为臣死忠,为手死孝,为妇死节,皆人偷之大、风化之美也。有一于此,举世称奇。若
夫娟娟弱息,优俪未谐,方在纳采之年,遂引于归之义如宋女者,尤奇中之奇,占今所不多见者
也。宋女赋性坚贞,言笑不茍,生长农户,未覩诗书。媒氏合婚,罗帕成礼。兰家负水之子,卽
为宋女举案之人。不意合卺未成,兰子夭折,女闻讣而肠欲断,母力勧而志弥坚。投纵未及结褵
之期,个死下改从一之节。
呜呼,烈哉。女出农家,一奇也。裂兰姓罗帕而缢,二奇也。气绝后面目如生,三奇也。
以乡邻之公举,卫官之申报,厅道之查核,学使具疏上闻.奉命建坊旌其烈,绅士大夫复为诗歌
以表章之,女其死而不死矣。理宜合葬,以慰幽魂。从此烈女冢间,木可连枝,瓜可并蒂,鸟可
双栖。不独一方之景仰,实为千万人、千万世之景仰也。女其有灵,鉴兹公奠。
祭夏师母牛氏文
枢丧母奄忽及撢,师母辞世,已九阅月于兹矣,痛哉。枢母逝而师母亦逝,慈训淑型,相断
而陨,
枢且抱憾,终天不能已。世兄其何以堪耶?窃念枢自髫年,侍吾师门墙,躬承教泽,稔知师母
闺范久矣。唱随之际,相敬如宾。井臼之间,勤俭备至。止生一子,七齢就学。聪颖而敦重,识
者以大器许之。未几,吾师捐馆舍,庭训不终。师母坚守苦节,以慈代严,期玉于成。虽茹檗和
熊,不是过也。世兄果蚤列州庠矣,寻拔国雍矣,寻又登北几贤书矣。捷至,师母乃喜曰:「我未
亡人也,庶几可以报夫子于地下。」世兄捧贤书如捧檄然,祇愿长侍慈闱膝下也。自是菽水承欢。
枢亦邀恩归养。
枢母或过师母灾,师母亦或过枢母家,相与话阃仪,说女工,论持家课子之心,商崇俭
黜浮之道,家人闻之,莫不凛然。枢每于岁时伏腊,恭问起居,见师母步履壮链,似中年人,从
未见其扶杖也。枢私心窃幸曰,「寿不可量矣」。不幸,枢母于己酉年见背去。师母固无恙也,乃
世兄就铨,且曰五老矣,得见尔膺一命,吾心慰矣」。世兄遂谒天官,筮仕南皮令.人曰,「疲邑
也」。枢曰,不然。皮距蔚不十舍,正好奉板舆」。时世兄抱病,力疾就任,卽图迎养,虑冬寒师
母不能胜,卜在来春和煦时。执意冬杪一疾,竟不起耶.目中仅见膺一命,而不复沾纶綍之荣,
岂非数耶,痛哉。
世兄迎养未逮,汤药未亲,含殓未视。虽有诸孙,在其抱憾终天者,当何如也。枢既痛
枢母,又痛师母,兼痛世兄之无母,同于枢之无母。即欲升堂一拜,而两家慈闱寂然矣。痛哉,
奈何,尝读仲由之言曰:昔日由为亲百里负米。亲没,南游于楚,从车百乘。累捆而坐,列鼎而
食。欲负米百里,岂可得乎?」枢与世兄均抱终天之憾,泪不能止矣。师母有灵,想亦堕泪。兹因
世兄奔丧归里,虞祭至三,门墙弟子,薄奠几筵。文耶情耶,酒耶泪耶。伏惟来格。
祭贞节妻母王氏文
痛哉,痛哉。某无母矣。幸外母在,如吾母在焉。今外母亦弃而去耶,此枢之所以痛也。
忆垂鬌时,曾亲见外父颜色,问病安否。外母引至榻前,令抚摩之。未几,外父亡,遗二女俱属
弱龄。外母曲为养育,誓不改节,俾二女嫁事,次第完成。外孙男女,几如林立。枢自登第后,
官京师者十余年,每月则遣仆致词。自己亥归养在里,歴十余年,每朔望则躬诣父前,亲问起居,
如家庭礼。盖外母子视某,某卽母事外母也。枢母去世矣,外母目虽昏,固无恙耳。去年枢奉召
入都时,跪外母床卜告别,外母潜然泪下曰:「尔去可喜,吾老矣,不能再见尔矣。」枢忍泪宽慰
之。迨入都半年,闻外母病寻且瘳,逾半年又病,竟不起。此枢之所以痛也。外母平日每以外父
缺嗣为憾,今两曾孙为之承嗣,而外母含殓之夕,有侄并侄妇,有次婿、次女,暨诸侄孙、侄孙
妇、外孙、外孙妇、外孙女,俱环视之。以视他人生儿不立,或浪游远方,医药不谋,衣衾下备,
有子而无子者为何如也?
况外母赋性温良,治家勤俭。言笑不苟,寿登大耋。冰霜之操,达于彤庭,乖于柞楔,
千万禩为之不朽。外母亦复何憾哉。枢所憾者,一官羁绊,不获视含殓,护灵辆,惟有外母之长
女,奔而送于墓门之间,俟封树而返。枢闻讣之日,为位于长安邸舍中,焚香设奠,率子媳而哭
之。兹托长兄象恋代告几筵,又不获躬致酹奠,此枢之所以痛也。灵其不昧。伏惟尚响。
祭李孺人文
呜呼,孺人其逝耶,何遽至此耶?以孺人之淑德,卽寿登期颐,坐堂上受互世以下人称觞
逛祝,容未有艾也。以孺人之淑德,卽眼见儿孙辈取科甲,绾墨绶,跪起床下,次第问安,成荷
天子恩纶,各捧制书以进,容未有艾也。以孺人之淑德,渐以内则风乡里,俾人知孝慈,家尚谦
和,户敦勤俭,富忘其富,贵忘其贵,凡阃内之执妇道者,咸奉之为女师,容未有艾也。何遽至
此耶?岂侍药者爱护之至,小心之过耶,抑果数定必不能违耶?呜呼,复何言哉。
忆昔先慈在世,孺人登堂拜祝。先慈去世,孺人抚棺悲痛。曾几何时,玉步不复过寒家
矣。昨岁六十九岁之辰,计及明岁古稀,尽堂开筵,儿孙舞彩,姻亲族党,无不歌诗而介寿者。
某若服阕入都,恐不获躬进一觞为寿,此心歉然也。孰知某未入都而孺人辞世,某犹得伏地痛哭
于寝门间耶。某入都后,遇有佳菓佳蔬,欲奉吾母一啖,不及矣。卽以奉吾母者转以奉孺人,佐
令子菽水之欢,亦不及矣。岂不痛哉,岂不痛哉。兹于几筵前酹酒陈词,自愧弗躬。又冗笔不克
表淑德,惟有遥拜致哀而已。灵如有知,伏惟鉴格。
祭解安人文
解、魏两家,年谱世好,三十年相与之雅同于骨肉.安人所稔知也。忆昔辛卯岁,安人随法
周年兄
白济阳令内擢户曹,时尊姑郭太安人迎养在京。先太孺人亦在京,遇岁时伏腊,往来过从.共
谈内则井臼诸事。儿媳辈侧耳听之,几上仅肴核数器而已。金珠之饰,两家槩未有也。先太孺人
数称安人聪慧质朴。幼从父授经书,下笔敷千言可立就,却无示及阃外者。寻随法周年兄赴池州
太守任,不幸值海逆猖獗,奸人迎贼,郡城内陷,遂坐失守,造戍粤东,安人从之。越间关万里,
险阻备尝,恬如也。未几,会赦释放。安人育一女,抱而归。以为生还故乡,随我法周兄守坟墓,
奉蒸尝,幸矣。嗣是先太孺人去世,闻安人每一念及,未尝不潸然泣数行下也。
今年四月终,接法周年兄手书,知有老蚌生珠之喜。余京邸中儿女仆婢,俱举手加额,
以为清门吏之报。不意六月终,安人讣至矣,法周年见亦附手枢曰,寒家失半壁天。小儿女将何
恃也。」呜呼,痛哉。以安人孝而且贤,于法周年兄有如宾之敬。晚年琴瑟静好.既得手摩二子,
玉茁兰芽,又复躬受恩纶,翟弗珈佩,聊酬半生之艰苦.胡乃天夺之速,仰法周年兄鼓盆而歌,
抚弦而叹,喜中生哀,添鬓上霜雪几何耶。独奈抱紧一官,小能价酹酒躬奠,聊陈芜词,以申情
愫。灵其有知,鉴之格之。
祭三妹张孺人文
呜呼,吾妹何遽尔长逝耶。吾妹属纩在三月廿六。愚兄闻讣,在四月朔五。吾家兄弟姊
妹仅四人,长兄大妹得以执手而诀,愚兄独于京邸设位而哭,既不能见吾妹之面,又不能抚吾妹
之棺。呜呼,天乎,岂不恸哉!恸之极无暇为诔矣。
然亦不得不收泪捉笔,以写愚兄身在宦途,手足伤残之苦况,兼以述吾妹茹茶守节,女
中丈夫之贤名,则愚兄之诔犹是泪也。吾妹赋性温良,闺范严肃。自妹丈去世,所遗子女,尚未
成立,吾妹以未亡人抚之教之,婚之嫁之,曰;吾异日乃可相见于地下也。」其经理家务,则豊俭
适宜。其侍宗亲族党,则恩义兼尽。或有以壶内难处之事相商者,则又裁决明爽,不喃喃作儿女
语,固妇人女子中所不多见者。懿行彰彰,指不胜屈。今寿未及耆,正宜享诸孤菽水之养,酬三
十年擘画之艰。倘有采风者,举以人告,表其贞节,夫亦可以无憾矣。吾妹何遽尔长逝耶,岂不
恸哉,
然尤有深恸者,愚兄生子最晚,己酉一子,听星士家言,宜寄养于母之多子者,十二岁
归本家吉。因而此子累吾妹,神瘁心劳,不啻鞠育,计今十二年矣,尚不忍遽以归之魏者,而恢
焉遗之矣。愚兄将抱此于归,不知吾妹九原之心,慰耶、否耶。
忆壬子岁,愚兄奉召入都,时洒泪而别。恐病躯术愈,不复见吾妹,幸而九年之间,勉
支瘦骨。若从兹渐成衰朽,不克胜重任,早晚蒙圣恩,放归田旦,兄弟姊妹,聚首舆亭,以愚兄
两鬓霜雪,视吾妹纔颁白耳。夫何遽尔长逝耶了呜呼,恸哉、恸哉。自去冬至今,不半年而哭吾
女,又哭吾妹,此愚兄之所以伤心,而老景之所以不幸也;有数存焉。其奈何哉?兹遣诚儿亲致诔
词,随吾兄后,哭而奠之。灵其不昧,鉴吾远悲。尚飨。
祭曹子步妹丈文
呜呼,恸哉,子步死耶,其定数耶,此固在天者也。余何敢言,第以其人言之。五十八
岁而卽死,余之所不解者也。余自髫年,受完我夫子之托,与子步为伴读。及夫子弃世,又受两
师母之托,于子步为授书。见子步孤苦零丁,受人欺侮,几不能自存。所有先人赀产,为贪官橐
役并豪强者横吞殆尽,幸其人仅存耳。子步始发愤入州庠,寻以本朝定鼎,改武署浑源守戎。未
几,归而耕薄田,营生计,粗有栖身餬口之业。然而慷慨之性,乐善之心,往往重义而轻财,抉
危而济困。凡人之死丧、患难、疾病、鬬争、词讼、婚娶诸事,或亲或友.地不论远近,时不论
寒暑;偶有相闻,视如切己,区画处置,废寝忘食.必至周旋曲当而后已。亦只求不愧其为人,
未尝居功也。至于余家,又属至戚。上自父母,下至儿女之事。无非子步之真心热肠,情至义尽
者。且余之门户赖以看顾.节操赖以周全,肝胆赖以商确,衰残赖以体悉,而今俱不可得矣。働
哉。
子步在幼年,则孤苦零丁之人也。其在中年,则慷慨乐善之人也。其在晚年,则真心热
肠情至义尽之人也。此人常死耶,不当死耶,恸哉。以子步之为人,在家为孝子,在国必为忠臣,
在乡里为长者,在海内必为义士。此人常死耶,不当死耶,今竟死矣。此皆余之所不解者也,恸
哉。夫复何言哉.独余老矣。
忆子步于己未之春,送余大儿入闱。又于庚申之秋,送次儿入京。见余年过六十,须鬓
多霜,劝余加食,复望余首丘。倘余犬马力竭,谬蒙圣主鉴怜,俯允乞骸之请,生还故里,子步
已先我而逝,余目中不见于步,何以为情!卽今闻讣而悼伤,饮食顿减,又增一番老况。余所以深
恸子步之为人如此,而竟死也,其竟死者定数也。其不当死者,子步之生平为人也。可奈何哉。
京邸设位,儿女羣悲。大儿感
切,躬奠穗帏。兼慰吾妹,以安旅思。灵其不昧,来格水依。尚飨。
祭二妹曹孺人文
呜呼,痛哉,余宦京邸者十年,而手足骨肉之间,伤残殆尽矣,岂不悲战。岁壬子,余¨
奉召入都,亲若友送别殷殷,吾女拜吾膝.吾两妹侍吾侧,劝吾加餐。子步妹丈送吾至京师,凡
长途之饮食起居,旅邸之米盐薪水,皆躬为经理,不假人手,阅数月乃归。彼时余抱疴,吾妹及
吾女皆无恙也。乃己未岁,亡吾女。
庚申,亡吾三妹。今夏,又亡吾子步妹丈。闻讣之后.悲恸伤心,泪不能止。回忆至戚中,
当日慰余送余者,止存吾妹一人耳。勉抑哀衷,为文一首诗六章哭之,不自知其言之反也。随遣
吾儿归蔚,吊吾妹丈,兼慰吾妹,劝其节哀抱孙,以消晚年岁月。倘余他日乞骸而归,见吾妹鬓
发苍苍,矍铄而来,一叙十余年手足阔别之情事,且悲且喜,卽如见吾妹丈及吾三妹与吾女也。
呜呼,痛哉。何吾妹今又不存耶。
吾妹年十三赋于归,卽克尽妇道,营葬其祖若翁。拮据艰苦,乡里欺侮之事,孀姑备尝。
彼时门祚衰薄,孝养不缺。且事死如生,岁时苹蘩之荐,三十午如一日,吾妹之孝可以感格天心
也.吾妹丈读书于外,吾妹独理家务,佐膏火资。后因世出单丁,欲置侧室,至于动色相劝,吾
妹丈终不之从,而此意亦闺阃所仅见者矣。吾妹之德可以挽回定数也。吾妹忠厚存心,勤俭御下,
有人稍设雌黄者,必力斥责曰.「勿伤厚道。」若不听,则远去之,弗与言。而且华钿不事,粗粝
自甘,荆布之风,庶几见之。吾妹之懿行,可以享长膺厚福也。何年甫周甲,顿弃入间世耶。天
道果不可问耶。
意者吾妹丈于琴瑟之好晚年更笃。家庭出入,相敬如宾。或园亭花开果熟,必携手同观,
相视而笑,彷佛鹿门遗意,今不忍中道乖离,竟相从于地下耶。不然,何天夺之速耶。独是余两
鬓多霜,伤心叠见。.三年内四动悲哀,一月中两闻凶讣,老年何以堪此耶。至他日乞骸归里之时,
举目凄凄,余又不知如何感悼矣。谨陈薄奠,用表远忱。灵其有知,来享来格。尚飨。
祭方伯亮四同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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