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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通鉴博议

六朝通鉴博议

六朝通鉴博议  (宋)李焘 撰

  钦定四库全书

  史部十五

  六朝通鉴博议

  史评类

  提要

  (臣)等谨案六朝通鉴博议十卷宋李焘撰焘字仁甫眉州丹棱人登绍兴八年进士官至敷文阁学士提举佑神观赠光禄大夫谥文简事迹具宋史本传焘博极载籍慨然以史学自任宋代典故尤悉力研核所撰续通鉴长编卷帙浩繁最称赡博精审今已别着于録此书详载三国六朝胜负攻守之迹而系以断论案焘本传载所著述无此书之名而有南北攻守録三十卷其同异无可考见核其义例葢亦江东十鉴之类専为南宋立言者然十鉴徒侈地形饰虚词以厉战气可谓夸张无寔此则得失兼陈法戒具备主于修人事以自强视李舜臣所论较为切寔史称焘尝奏孝宗以即位二十余年志在富强而兵弱财匮与教民七年可以即戎者异又孝宗有功业不足之叹焘复言功业见于变通人事既修天应乃至葢其纳规进诲惟拳拳以立国根本为先而不侈陈恢复之计是书之作用意颇同其忠荩亦殊足尚也

  乾隆四十三年七月恭校上

  总纂官 (臣)纪昀 (臣)陆锡熊 (臣)孙士毅

  总校官 (臣)陆费墀

  六朝通鉴博议卷一

  (宋)李焘 撰

  序论

  臣焘曰博议之作臣敢言之自古帝王之一天下必先为胜天下之具君者胜负之主地势民心兵将事机皆其具也凡欲善其事必先备其具况于制敌国一天下而可亡其具乎圣人初起妖氛未清则借险于地系本于民寄力于兵取谋于将决胜于机而后可以言战虽以黄帝之神汤武之圣亡具而战不能制敌若地险而便民恱而附兵劲而义将勇而贤机至而乗信能行此五者而以德先之则可以全天之所付而无敌于天下矣江南六朝冒矢石而战者虽有其兵授斧钺而出者虽有其将至于曰地曰民曰机臣未见其能兼之也吴蜀相应如左右手刘氏有蜀而孙氏不得之李氏有蜀而司马不得之尉迟逈入蜀而梁陈不得之惟刘宋萧齐虽有梁益而不能合东西之势以诛拓跋故曰不得其地三国鼎分与夫南刘而降中原之人知有二魏絶意南顾惟晋元帝以司马子孙渡江而东遗民故老堡坞相望争迎官军中流击楫又有祖逖当是时大河以南皆为晋有乃以戴若思继之失民望矣故曰不得其民以至谢玄淝水之胜王镇恶关中之胜陈庆之河南之胜又皆有其机而不能乗因循卤莽尝试为之而归胜负之数于天其亡具甚矣臣因思江左之地自吴至陈各据形势为自固之术然三百年间或谋虑失当或机会失时或事宜失断又于五者之具皆不能兼此其所以终不能混一区夏臣旁采裒类而为之说非谓专取其长盖欲详言其失监彼之失而求吾之所以得或庶几焉昔西汉名士如贾谊贾山徐乐辈每论国大事皆取秦为说彼非不知逺引唐虞三代以为高则于当时之事机疎而不近曷若取其近于时机者而论之取其失者而监之则于谋谟为有补矣臣是以集其事实起自东汉建安五年至陈祥明二年遇有所见则表而出之各为之说名曰六朝制敌得失通鉴博议合为百篇离为十卷虽其管见不足以上裨天听而思竭毣毣一为圣主精言之者欲成有志复古之功而尽一介爱君之念耳

  总六朝形势论

  臣焘曰自吴主孙权卜宅江南以至东晋宋齐梁陈皆祖相仍袭以为国都其间边防之要害可得而论吴之备魏东晋之备五胡宋齐梁之备元魏陈之备高齐周隋力不足者守江进图中原者守淮得中原而防北冦者守河摭而言之莫不有说吴有强敌无上岸之情陈之国势已弱不能进取故其所守止于江自晋迄梁惟宋武帝守河其余皆保淮为固或守淮西或守淮北或守淮南若夫江之所守吴纪陟所谓西陵至江都凡五千七百余里险要必争之地不过数四东晋以后谓荆江扬为三流是也至于守淮则淮西之镇莫大于垂瓠淮北之镇莫大于彭城淮南之镇莫大于寿春而沿河之地曰洛阳曰虎牢曰滑台曰碻磝亦又分为四镇大扺守河而不能则守淮西淮北守淮西淮北而不能则守淮南画守长江则不足道东晋祖逖旣死之后诸将守淮至宋武帝东平广固西定关中始于河南列兵置守其后荥阳嗣位魏渡河侵四镇之地一时陷没文帝频年用师暂得而旋失之则其所守徒在于淮西淮北也迨明帝时薛安都以彭城叛常珍奇以垂瓠叛淮之西北遂为元魏所取则其所守又徒在于淮南也齐永元之际裴叔业又以寿春叛淮南之地复为元魏所取梁武帝旣复淮南厯侯景之乱其地没于高齐陵夷至于陈但以长江为境故陈氏无藩篱之固在六朝最为至弱无足怪者虽为六朝之君所守如此至于乗间攻取则亦不惮用兵吴之与陈虽皆守江吴围合淝陈攻寿春所争常在于淮甸东晋以还虽皆守淮晋讨慕容暐梁宋元颢所争亦在于河南然考其兵之所出不过二道一自建康济江或指梁宋或向青齐一自荆襄踰沔或掠秦雍或徇许洛东晋之祖逖庾亮禇裒殷浩桓温谢玄宋之武帝檀道济刘彦之萧斌思话梁之韦叡裴邃曹景宗陈庆之之徒北伐之师不由于此则由于彼中原有衅则进兵冦盗方强则入守史策所载皆可知矣况夫江南地险其固可恃曹公破荆州之威水步八十万犹丧师于赤壁其险固何如哉若夫东晋宋齐梁陈之君虽居江南中国也五胡元魏虽处神州夷狄也其事又与孙曹不同故五胡之盛无如苻坚其臣之贤则有王猛元魏之强无如佛狸其臣之贤则有崔浩王猛丁宁垂死之言以江南正朔相承劝苻坚不宜图晋崔指南方为衣冠所在厯事两朝常不愿南伐苻坚违王猛之戒故有淝水之奔佛狸忽崔浩之谋故有盱眙之辱虽江南之险兵不可攻而天意佑华亦不可以厚诬其实况以神圣文武之德皇天眷命奄有四海为天下君合蜀吴之全力以恢复中原为不难矣

  吴论

  臣焘曰必有合天下之势然后可以一天下三国鼎立曹氏据魏地广兵强奄天下之半孙权以一隅之半则其势力必不加于魏而君臣相谋连荆益之险合东西之势以抗北方最策之得也尝观孙权之初满宠在合淝而淮未属吴先主武侯奄蜀汉而益未属吴不得淮则无以拒北冦之入不得荆则无以固上流之势不得益则无以为西土之援天下大势分合不一则其力不全拒敌且不足安能以兼人哉故孙权擐甲冑冒矢石转斗合淝以为满宠争上流之地陆逊吕蒙相与赞其决以蹑取荆州全据长江而命诸葛瑾等寻盟于蜀两国之使冠盖相望不絶于道凡其所以百战经营与夫区区外交者皆求于合东西之势进图北方耳盖江南之所长而北人之所忌者皆在于此以诸葛亮之雄出而为天下兴复汉室亦以跨有荆益结好孙氏天下有变荆襄之兵向宛洛梁益之众出秦川吴人渡淮以相犄角然后中原之地风撤席卷后无余菑其后吴蜀之好睽而诸葛表论其事深以为恨则当时识者亦知天下大势不可不合也曹操平生挟奸雄之资恃富强之利用兵制敌自谓无前而吴以荆州借先主操一闻之落笔于地盖东西合吴蜀交魏之所甚不利也不然操矫情饰伪如此非大利害迫之何遽尔耶则北人之所忌者于此而可见以吴之所长攻魏之所忌则南北之胜负不待战而决臣谨按魏之攻吴凡三大战战而輙败者何哉南人之势或合于荆或合于蜀用东西全力则可以制敌而取胜方曹操举数十万之众顺江东下刘豫州收合余烬兼举江夏水陆俱进而周瑜因之破曹公于赤壁以曹公之雄奉头鼠窜以归于魏而不敢与之角则是吴合于荆而一胜之也先主旣破夏侯渊曹公西援汉中而荆州兵威震于华夏曹公议徙许以避其锐而不知为之计则是荆合于蜀而再胜之也诸葛亮祁山之役三郡响应关中震动明帝西镇长安而陆逊因之走曹休于石亭贾逵力争疾救仅得曹休之归则是吴蜀合三胜之也使吴蜀之地约从缔交首尾相应如此三战而摩之以岁月操虽强亦未必不为吴蜀所吞惜乎合淝为敌有而不敢取西蜀藉外交而不能固是以止于自守而不图进取之功孙权坐此有志而无成呜呼吴蜀合则进图中原而有余吴蜀分则自守其地而不足天下形势较然甚明后之有天下者版图所有旣得吴蜀之全不必力战以争连衡以取而形势之地尽为我有则非复昔日三国之吴矣若能以此进图北方混一区宇为孙权之所不能为者岂不伟哉故臣因吴之艰难孙权之经营而备论东西之形势云

  孙权初起董袭曰江东有山川之固小大用命张昭秉众用事袭等为爪牙此地利人和之时也

  汉献帝建安五年冬十月曹操闻孙策死欲因丧伐之侍御史张纮曰乗人之丧旣非古义若其不克成雠弃好不如因而厚抚之操即表权为讨虏将军领会稽太守太夫人以权年少委张纮与张昭共辅之太夫人问扬武都尉会稽董袭曰江东可保不袭曰江东有山川之固而讨逆明府恩德在民讨虏乗基小大用命张昭秉众用事袭等为爪牙此地利人和之时也万无所忧
  臣焘曰自古英雄据天下之势则必并天下之谋以议其攻守处形便控险阻此为攻守之图也攻守之事非勇不能决非智不能全此二者皆人谋也而足以增山川之重示形势之制则争天下者必借险于地取谋于人而后能大有所成就矣吴越之地长江大淮险陿四顾孙权君臣相与画江而守之抗二大敌未尝困折人皆谓地形之便而不知人谋之巧也魏文临江喟然发有人之叹而六师遽旋噫是岂特孙权之力亦股肱爪牙相与合谋内守外御而敌人莫敢抗耳盖自周瑜为之破曹公陆逊为之抗巴蜀以激江南之气而攻取方力筑濡须之坞设武昌之城以全江南之备而守御方固诸葛瑾寻盟张温报聘以通江南之援而和好方讲噫用江南一方之地或攻以兼敌或守以拒冦或和以息民皆有人出为之谋故无一不如其志嗟乎举贤任能保守江东孙权至是不负讨逆之托矣至其末孙有一陆抗而羊祜王浚睥睨不敢进一日抗溘死扬越之阻长江之固自若也而晋兵长驱如涉无人因知争天下之术地势虽强以人为重故臣因董袭之言先尚论其人而徐议攻守和好之得失于后

  命周瑜破曹操于赤壁

  建安十三年七月曹操南击刘表会表卒子琮为嗣九月操至新野琮降操进军江陵曹操遗权书曰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权以示羣下莫不响震失色时周瑜受使至鄱阳肃劝权召瑜还瑜至见权曰瑜得精兵五万自足以制之愿将军勿虑权抚其背曰公瑾卿言至此甚合孤心孤当与孟德决之遂以周瑜程普将兵与昭烈并力逐操与操遇于赤壁初一交战操军不利瑜部将黄盖曰操军方连船舰首尾相接可烧而走也乃取蒙冲斗舰载燥枯柴灌油其中裹以帷幕上建旌旗豫备走舸系于其尾先以书遗操诈云欲降时东南风急盖以十舰最着前中江举帆余船以次俱进操军吏士皆出营立观指言盖降去北军二里余同时发火火烈猛船徃如箭烧尽北船延及岸上营落顷之烟炎张天人马烧溺死者甚众瑜等率轻锐雷鼓大进北军大坏
  臣焘曰取天下必先定攻守之计而时有以制其变攻则示敌以不足而使之莫能测守则示敌以有余而使之莫能加自古英雄欲有事于天下而未得志者必先守以待时守之之术必有以逆折其锋使胜气在我惧心在敌则有所畏而不敢加彼有不敢加之心吾有不可犯之势则守必固矣孙权于吴用守计也而赤壁之役则出于攻议者谓孙权攻守本无定计而不知赤壁之攻所以佐其守也曹操在魏地大兵众二袁董吕皆为扑灭乗胜■〈刂焱〉然欲径渡长江气吞吴会意其必来南也一大治之则终身创矣若不力拒而逆折之使得气去彼勇我惧岁来相持则吴之势力必不支矣故周瑜鲁肃赞孙权之决力拒曹公于赤壁使之终身有所惩艾虽屡至盱眙恫疑虚喝而不敢进非其惩前日之败故耶至于魏文慨然渡江一谋来伐则羣臣并起而争之辛毗止广陵之役鲍勋止淮上之役蒋济止沓渚之役亦以有余待吴而不敢蹈前日覆辙耳故终魏文之世无大战争赤壁之功不止却曹公于一时而可以拒魏师于再世岂不伟哉

  借荆州以拒曹操

  建安十四年十二月权以鲁肃为奋武校尉肃劝权以荆州借昭烈共拒曹操权从之
  臣焘曰济大事不可无权拒大敌不可无党权以集党则国可保而天下可图汉以齐地假韩信吴以荆州借昭烈二者皆天下之大权也当楚汉间非韩信不可敌羽而三国时非昭烈莫能当操者鲁肃尝说昭烈使抚表众同心一意共治曹操而收功于赤壁矣今日于荆不可用权植党以守之耶向使齐地不在韩信则必为楚所有荆州不在昭烈则必为魏所争与其在楚魏以资敌孰若分之豪杰以植党哉又况云梦伪游则地终入于汉益阳交语则荆州卒分于吴则曩时所以假韩借刘者不过权以济事耳区区周瑜知割土地以业英雄之为失而不知借土地以役英雄之为得也良平蹑足于汉鲁肃建议于吴信天下智谋之士所见畧同也

  曹操徙滨江州县近内以避吴兵

  建安十八年曹公恐江滨郡县为权所畧下令内移民转相惊自庐江九江蕲春广陵户十余万皆东渡江江西遂虚合淝以南惟有皖城
  臣焘曰用兵之法使人备已则权在我使已备人则权在敌在我而后可以进战退守战国时诸侯以五倍之地十倍之众共抗一秦秦人开关延敌诸侯之师逡巡遁逃争割地以奉秦而秦人欲战不已是秦尝执诸侯之权故能散其从约而并吞之秦人以此而攻孙权以此而守江东一方抗魏拒蜀内外御之不暇而又岁岁出师拔皖口袭蕲春而数围合淝岂其守御诚有余力耶盖示之以不惮形之以好战使魏之疆场鳃鳃焉畏而备矣则吴之权重故曹公虑其见掠而徙江西之众满宠畏其来伐而迁合淝之城以曹公之雄满宠之畧尚畏而避之则其所守岂忧不固茍不先之则魏必知吾所欲者在守所惮者在战岁出重兵临江而扼之则吴之力困于备魏而不得休息矣安能致曹公满宠之畏哉后之有国者当使人备已而后可以希孙权之守云

  周瑜请并吞梁益据襄阳以图北方

  建安十四年周瑜诣京见权曰今曹操新败忧在腹心未能与将军连兵相事也乞与奋威俱进取蜀而并张鲁因留奋威固守其地与马超结援瑜还与将军据襄阳以■〈戚〉操北方可图也权许之奋威者孙坚弟子奋威将军丹阳太守瑜也周瑜还江陵为行装道病卒于巴丘
  臣焘曰天下之大势全据之则强三国时天下之大势在襄阳吴蜀之要害而魏之所以必争也蜀为天下足重关剑阁险阨四蔽而不可以图逺吴为天下首山川阻深士卒剽悍而不能亡西顾之忧襄阳者天下之脊也东援吴西控蜀连东西之势以全天下形胜使魏来伐击吴则蜀掣于西击蜀则吴牵于东而襄阳通吴蜀之援以分北方之势击襄阳则吴蜀并起而救之使魏可攻则吴军厯江淮蜀军撼秦陇而襄阳之众直指中原则许洛动揺而天下可定是瑜之谋不特为今日固守之地而亦异时混一之资也不幸瑜没孙权不能推汉文思贾谊之心施行其策而用吕蒙继之梁益陷于蜀襄阳归于魏而吴自全于一隅至破蜀师于猇亭而命诸葛瑾向襄阳则天下之势已分而不全呜呼吴蜀襄阳全据于一则江南可量哉

  徙治建业

  十七年九月初张纮以秣陵山川形胜劝孙权以为治昭烈东过秣陵亦劝权居之权于是作石头城徙治秣陵改秣陵为建业
  臣焘曰自古都邑本无定势争形势之便而据其冲为根本之图则居其要英雄之图天下未必用权而争其便终必定计以固其本以江南论之武昌居兵之冲建业为地之要孙权力争荆州上流之形势犹未定也据江夏临魏蜀塞西北之冲图全楚之利故都武昌以争荆州不过权时之宜尔至用吕蒙袭荆州无复上流之虑于是时而不都秣陵以据会要非王业也秣陵之地因山为垒缘江为境山川形胜气象雄伟以秦皇之强处秦雍据崤函而犹眷顾秣陵昭烈之雄徘徊其地以为都邑之胜处则其形势可见孙权从张纮之请定建康之都内以固江外以援淮而江南之根本不可拔矣自孙权始基东晋以后仍而不改以重兵戍石头以宗室镇京邑而建业尝为江南都邑之地是孙权根本之固不止利一时而规模之逺又可为五世法噫孙权之法可通于五世而不能贻末孙之谋遽从歩阐徙都武昌自以为从先王居也而不知武昌者孙权以争形胜非以为子孙无穷之基盖以扬越之民泝流而给饷则不便于兵以人主之重近敌而建都则不便于国而危隘不足以容万乗塉埆不足以赡一师而遽尔移都故南人有言曰宁还建康不止武昌夫地形不便人心不与而欲为王者之都可乎若委建业居武昌是以秦皇蜀主之智不如一步阐也以孙权经营数世之业而委之诸葛靓疎矣陆抗丁寜还都建业最策之得也不幸抗没无与攻守悲夫

  作濡须坞

  吕蒙闻曹操欲东兵说孙权夹濡须水口立坞诸将皆曰上岸击贼洗足入船何用坞为蒙曰兵有利钝战无百胜如有邂逅敌步骑蹙人不暇及水其得入船乎权曰善遂作濡须坞
  臣焘曰有必守之地有必争之地守者在我争者在敌势若不同而皆有根本之地以为战守之资而后进退有所仰高祖之所守者关中也而身在荥阳成皋间不与楚角以限制项羽使不得西侵光武之所徇者燕赵也而命冦恂守河南冯异军河上以防遏它兵令不得北侵项羽不西侵而后关中可守它兵不北渡而后燕赵可取虽取守不同皆外据根本之地而徐为之计于内此高光取天下之术也孙权在吴命陆逊等镇武昌建业而身御魏兵于濡须坞使不得进而我得以乗隙投间围合淝袭寿春武昌建业必守之地也寿春合淝必争之地也濡须坞者根本之地也中据濡须以为根本而后在我者可守在敌者可争此高光之术而孙权使充其志天下可定矣

  六朝通鉴博议卷一

  六朝通鉴博议卷二

  (宋)李焘 撰

  命陆逊讨平山越强者为兵羸者补户得精卒数万人

  建安二十二年冬十月定威校尉吴郡陆逊言于孙权曰方今克敌临难非众不济而山冦旧恶依阻深地夫腹心未定难以图逺可大部伍取其精锐权从之以为帐下右部督会丹阳贼帅费栈作乱扇动山越权命逊讨栈破之遂部伍东三郡强者为兵羸者补户得精卒数万人宿恶荡除所过肃清
  臣焘曰地广而后国富人众而后兵强据形势之便而无富强之利则必先有以广之而后可以谋进取地小民贫则从事于易以自广国富兵强则逞志于逺以求成秦惠王舍韩伐蜀兼其地收其财国势强而后轻战国诸葛亮置吴魏征南夷赋其金帛取其甲兵军资富而后劝蜀主大举夫秦蜀之利犹须自广而后能有为则江南数郡之地不强于秦不后于蜀而扬越山冦依阻深地亦吴之巴蜀南夷也陆逊削平荡涤取精锐以益兵民兵众民富然后图逺则逊之用吴与秦蜀等充其所为可以兼并天下何止保固江东而已乎

  初鲁肃常劝孙权辑睦荆州共御曹操吕蒙以肃言为非是

  二十四年七月鲁肃常劝孙权以曹操尚存宜与荆州辑睦协力同仇不可失也及吕蒙代肃屯陆口分土接境畏其有兼并之心且居国上流兵势难久密言于权曰蜀君臣矜其诈力所在反复不可以腹心待也今蜀所以未便东向者以至尊圣明蒙等尚存也今不于强壮时图之一旦僵仆欲复陈力其可得耶权深纳其策又聊复与论取徐州意对曰至尊今日取徐州操后旬必来争虽以七八万人守之犹当怀忧不如取荆州据长江形势益张易为守也权善之权尝为其子求昏于羽辱骂其使不许昏权由是怒及攻樊城吕蒙上疏乞分士众还建业以治疾为名荆州必撤备兵而可袭也遂称病笃权露檄召蒙还阴与图计召陆逊代蒙逊至陆口具启形状陈其可取之要时擒于禁等人马数万粮食乏絶擅取权湘关米权闻之遂发兵袭荆州
  臣焘曰智者谋国必杂以利害借力于党足以倾敌而其失也亦足以自倾郦食其谋于汉欲立六国后而分项羽之力而张良不可鲁肃用于吴欲辑睦荆州以多曹操之敌而吕蒙不行盖楚汉间诸侯视强弱以为去就使楚或强六国复挠而从则汉之事去矣汉强则为党汉弱则为敌智者谋国而反益敌于衒弱之际岂可谓功哉吴魏交争荆州中立进则拒魏退则病吴鲁肃欲加抚辑与之同仇以蹙曹操操故可蹙也使荆州强以蹙操之术加之于吴则未知利害之所在也噫二子皆逐于利而不杂于害郦生之谋不可用于汉则鲁肃之计岂得行于吴也

  吕蒙劝孙权袭荆州全据长江以张形势

  见前段
  臣焘曰与国不可不交以全其力要地不可不守以张形势权其轻重则交不固于形势地力不大于势而自制之与制于人利害亦相絶矣荆州地居上流吴之与国以为同处上流一心并力共治曹操若在所不争矣不知吴之得荆重于得蜀盖吴蜀之交未必固而荆州之地北出可以攻魏西出可以撼蜀置一猛将于前而自处于肘腋之下非算也譬如巨室使它人扼其门而守之以制户内之出入则自守之不暇而况以进取乎吕蒙陆逊相与决策下南郡袭荆州全据长江张大形势以临魏蜀虽有十操不能害吴之守孙子曰地有所必争荆州者吴蜀必争之地是役也吕蒙陆逊为暗合孙吴矣

  受魏封爵

  二十四年七月魏王操表孙权为骠骑将军假节领荆州牧南昌侯权遣校尉梁寓入贡又遣朱光等归上书称臣于操称说天命操以书示外曰是儿欲踞吾着炉火上邪陈羣等皆曰汉祚已终非适今日孙权在逺称臣此天人之应殿下宜正大位复何辞哉操曰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矣
  臣焘曰敌强必有以折其气敌弱必有以骄其志强弱在敌而所以制胜在我孙权破曹公百万之众于赤壁非无英决之气也而称臣于文帝乞于交州恐惧震慑若不获命后世皆以为孙权前勇后怯以至取辱而后改图不知夫不折曹公则魏兵不创艾而吾之守不固不骄文帝则魏将不纵缓而吾之力不全折其锐气起其骄心皆有制敌之微意在焉而以取辱为慊其量固浅矣安足以为志天下者道哉昔高祖受羽之封勾践为夫差之役皆蓄其力以待其变却抑士气以激其愤使敌首两端则我之辞直敌之气衰矣故能以屈于一人之下而伸于万乘之上取辱于今日而偿怨于异时何独于吴不能哉吴之称藩于魏也兵未尝一日加吴使吴因其暇时保养休息练兵秣马竢其陈留王之怨起于内诸葛亮之兵攻于外斗辞交汨疾起而蹑之则天下可图惜其能示弱以缓敌而谋之不深卑身以骄人而持之不久不忍愤愤之气改元称号临江拒守以致魏兵今年入濡须明年入淮上又明年入涡口岁岁相持不暇休息以成大举视汉祖越践得无媿乎

  魏使邢正至吴吴之羣臣皆怀愤怨

  魏文帝黄初二年邢正至吴吴人以为宜称上将军九州岛伯不当受魏封吴王曰九州岛伯于古未闻也昔沛公亦受项羽封为汉王盖时宜耳复何损邪遂受之吴王出都亭候正正入门不下车张昭谓正曰夫礼无不敬法无不行而君敢自尊大岂以江南寡弱无方寸之刃故乎正即遽下车中郎将琅邪徐盛谓同列曰盛等不能奋身出命为国家并许洛吞巴蜀而令吾君与正盟不亦辱乎因涕泣横流正闻之谓其徒曰江东将相如此非久下人者也
  臣焘曰士气之勇怯足以为有国重轻盖两家相持而恃士大夫以为之震而士大夫所以交于人者恃其气之不慑气之坚者可与守气之忿者可与尊君而报怨地形虽微国势虽削而士大夫之气猛厉英决则虽贲育之勇不可得而夺使其委靡偷懦不能振立则山河之固索然无象可袭而取也三国鼎峙吴之势力不加于魏天下所知也方魏使至吴衔王命奉九锡以天子之使自居也而张昭徐盛毅然直辞忿然不屈拊魏使而夺其气虽曰孙氏权以济事讲好息兵而羣臣之气慷慨奋发而不可抑君子于是知吴之不可终屈也

  魏将曹仁以步骑数万向濡须人马步涉困朱桓以为可破

  黄初四年曹仁以步骑数万向濡须先扬声欲攻羡溪朱桓分兵赴之兵未到而仁奄至时桓手下及所部兵在者纔五千人诸将业业各有惧心桓喻之曰凡两军交对胜负在将不在众寡今仁旣非智勇加其士卒甚怯又千里步涉人马罢困桓与诸君共据高城南临大江北背山陵以逸待劳为主制客此百战百胜之势虽曹丕自来尚不足忧况仁等耶桓乃外示虚弱以诱致仁仁遣其子泰攻濡须城分遣将军常雕王双等乘曲船别袭中洲桓遣别将击雕等而身自拒泰泰烧营退桓遂斩常雕生擒王双临阵杀溺死者千余人
  臣焘曰制敌必以全力治力必以要地所谓要者至近而主于我者是也主于我则我逸而敌劳我静而敌动一日之静可以制十日之动百里之逸可以乘千里之劳此兵强也而客主逺近之势则本乎地扬越形势有长江大淮之阻可以坐而役敌国苻坚举秦雍百万之师临淮淝而败魏太武以回山倒海之力威至瓜步而返非晋宋之力大于秦魏特能以全制之耳曹公据荆州道江南顺江东下势若无吴矣不知驱中原士众逺涉江湖兵虽未接客主之势先见诸葛亮周瑜论之固已在其掌握中矣岂俟交战赤壁而后判乎后虽数战而未尝一得志于吴盖吴自处于至静至逸之地而北人动众不免于劳识者谓孙权于是能以全争于天下矣朱桓濡须之捷其亦以孙权之术而料敌欤故臣因朱桓之言而论南北客主之势

  魏主伐吴至广陵欲以重兵牵引孙权而命别将超越江湖

  五年秋七月帝东巡如许昌帝欲大兴军伐吴辛毗谏曰今日之计莫若养民屯田十年然后用之则役不再举矣帝不从留司马懿镇许昌八月为水军亲御龙舟循蔡颍浮淮如寿春九月至广陵吴安东将军徐盛建计植木衣苇为疑城假楼自石头至于江乘联绵相接数百里一夕而成又大浮舟舰于江时水盛长帝临望叹曰魏虽有武骑千羣无所用之未可图也帝御龙舟会暴风漂荡几至覆没帝问羣臣权当自来否刘晔曰彼谓陛下欲以万乘之重率已而超越江湖者在于别将必勒兵待事未有进退也大驾停住积日吴王不至帝乃旋师
  臣焘曰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善战者形敌而不为敌所形自古君将皆欲用之于敌而拙于谋已徃徃未能用其智而反堕人之术中孙权不过江尺寸以致人而魏文果循颍浮淮以劳其众设疑城以形敌而魏果临江兴叹而返其君诱之使去军出于魏而进退之权则制于孙权权之兵亦精矣魏文内不量己外不量敌欲以孙权之术施之于吴拥万乘之重牵引孙权将以致之也重兵临广陵而命别将它道越江湖将以形之也孙权窥见其谋勒兵待事不复进退而魏之大兵空出而返魏文至此犯不韪之戒矣区区刘晔知吴之不入其计而不知其君已堕孙权之术中此古人所以致论于目睫也

  魏主再至广陵临江见波涛汹涌叹息而还

  六年八月帝以舟师自谯循涡入淮尚书蒋济表言水道难通帝不从冬十月如广陵故城临江观兵戎卒十余万旌旗数百里有渡江之志吴人严兵固守时大寒冰舟不得入江帝见波涛汹涌叹曰嗟乎固天所以限南北也遂归孙韶遣将高寿等率敢死之士五百人于径路夜要帝帝大惊寿等获副车羽盖以还
  臣焘曰敌国皆有以相制而不可以相胜惟势有所长则能制人而不为人所制矣三国时曹公以智胜刘主以度胜孙权以势胜曹公之智长于用兵刘主之度长于用人然以智斗智谋均则相轧以人制人才等则相倾故曹公之智用兵若神而不得志于吴蜀刘主所仰以支二敌者一诸葛亮耳而不能加区区之仲达二国之技至此有所穷矣孙权于吴破曹公走先主魏蜀之强不得而加之岂孙权用兵征伐过曹公而羣臣皆出诸葛亮右耶独据长江之大势坐而制之西北自不敢动而能以短攻其所长耳曹氏父子常矜其众而加兵于吴矣太祖一举而舟焚于赤壁魏文再临而城徧于武昌至广陵之役覩江涛汹涌而为浮云之章亦见其智力无所施于此矣其后曹真围江陵而不抜臧霸攻洞口而不利曹仁辱于濡须曹休败于石亭北之所恃者兵而兵加南则屈以其所长在南不在北也此非臆说诸葛亮谓北方之人不习水战周瑜谓舍鞍马仗舟檝曹操必破二公料于前故臣敢申言于后

  孙权使周鲂谲挑曹休率兵向皖陆逊破休于石亭

  魏明帝太和二年五月吴王使鄱阳太守周鲂密求山中旧族名帅为北方所名者令谲挑扬州牧曹休鲂曰民帅小丑不足仗任事或漏泄不能致休乞遣亲人赍笺以诱休言被谴惧欲以郡降北求兵应接吴主许之时频有郎官诣鲂诘问诸事鲂因诣郡门下下髪谢休闻之率步骑十万向皖以应鲂秋八月吴主至皖以陆逊为大都督假黄钺亲执鞭以见之休与陆逊战于石亭逊自为中部令朱桓全琮为左右翼三道俱进冲休伏兵因驱走之追亡逐北径至夹石斩获万余牛马骡驴车乘万两军资器械畧尽
  臣焘曰图天下之大事必有取天下之定计势虽有强弱兵虽有利钝而其取之之计则一定而不易越取夫差是威之而已汉取项籍是困之而已孙权于吴卑身骄敌则如越而不能久使人备已则如秦而不能攻计非困敌无以取之矣闻之高祖之取楚也坚守关中伺楚之出挑成皋战荥阳役项羽而使之返击盖自定关中之后因其击齐也而入彭城羽旣从鲁还斗雎水因其击彭越也而入成皋羽则自下邳还拔荥阳因其击梁也而复入成皋羽则自梁还战广武高祖三以役楚而三败然终不以败之故因其东归复为固陵之会而羽还败于垓下一战擒之楚汉之争不过三返兵罢力屈为汉所并则高祖之定计固以困而取之也孙权据长江以致魏自曹公赤壁之后一军合淝再向濡须而魏文亦一再幸广陵临江而旋撤军而返者屡矣孙权又以任子激魏而致归羡之师以周鲂诈魏而诱皖口之役固有意乎困之也臣尝谓高帝之谋困项羽于返击而孙权之计役魏人以来攻皆兵法逸能劳之安能动之之策也孙权晩节倦于用兵不为垓下之举以成高帝混一之功故臣因周鲂之事而论江南可以困敌之计

  孙权旣卽皇帝位议者咸以权利在鼎足不能并力且志望已满无上岸之情

  三年夏四月丙申吴王卽皇帝位大赦改元黄龙吴主使以并尊二帝之议徃告于汉汉人以为交之无益名体弗顺宜显明正义絶其盟好丞相亮曰权有僭逆之心久矣国家所以畧其衅情者求犄角之援也今若加显絶雠我必深更当移兵东戍与之角力须并其土乃议中原彼贤才尚多将相辑睦未可一朝定也议者咸以权利在鼎足不能并力且志望已满无上岸之情推此皆似是而非也何者其智力不侔故限江自保权之不能越江犹魏贼之不能渡汉
  臣焘曰集大事者必有大志取天下大事也而臣主志卑则始谋而未发也其气必怯终久而无成其意必倦怯于始倦于终而欲一天下成大事难矣高帝西迁汉中形势仅可自守宜若絶混一之望矣而居常郁郁不忘欲东则其所负者乃帝王之意与项羽衣锦之量岂不相逺哉岂待垓下胜负决天下定大事乎孙权据长江之巨险藉再世之遗业形胜万万于汉中矣而又周瑜欲为之吞梁益朱桓欲为之割江南徐盛欲为之并许洛臣下不可谓无其人而孙权志望满于鼎足据形胜之地不为进取之计徒限江自守而已虽时出师北不踰合淝西不过襄阳以示武警敌无复中原之意盖人之立志止此则不可以志望之外而责之也诸葛亮谓其智力不侔非徒失言亦见所存之浅矣

  攻魏新城

  黄龙元年吴主出兵欲围新城以其逺水积二十余日不敢下船满宠请诸将曰孙权得吾新城必于其众中有自大之言今大举来欲要一切之功虽不敢至必当上岸耀兵以示有余乃潜遣步骑六千伏淝水隐处以待之吴主果上岸耀兵宠伏军卒起击之斩首数百或有赴水死者又二年五月吴主入居巢湖口向合淝围新城众号十万秋七月壬寅帝御龙舟东征满宠募壮士焚吴攻具射杀吴主之弟子泰吴主遂遁孙韶陆逊亦退
  臣焘曰攻则欲致敌守则欲逺冦致敌于近而其战方力御冦于逺而其心方固高祖之所守者关中也而尝战于京索之间武侯之所守者汉中也而尝争于秦渭之上盖所以严扃鐍重藩篱以固其根本而使敌不知所以攻惟秦守峣关蜀守剑阁敌人取之易如反掌盖开门延盗使得志于堂奥之间然后起而御之亦难为力矣孙权于吴南守建业而自与满宠转战于新城之下西守江陵而周瑜陆逊无日不向襄阳新城襄阳者魏之冲而江陵建业之蔽也扼敌于逺使近之所守者得以休息于内而时佐其急以是而守则敌不知所攻矣后世常怪孙权保固江东以抗二大敌宜若有余噫孰谓孙权用高祖武侯之守而有峣关剑阁之失乎

  商札以曹氏政衰劝孙权遣诸葛瑾等攻寿春陆逊等攻襄阳又命益州军于陇右权不从

  魏邵陵厉公正始二年春吴人将伐魏零陵太守商札言于吴主曰曹氏虎争之际而幼童莅事宜西命益州军于陇右授诸葛瑾朱然大众直指襄阳陆逊朱桓别征寿春大驾入淮阳厯青襄阳寿春困于受敌长安以西务御蜀军许洛之众埶必分离犄角并进一军败绩则三军离心便当乘胜以定华夏吴主不能用
  臣焘曰自古用兵时未至而发则无成功时至而不发则失机会英雄不违时茍惟不发发则必中其会三国之际太祖昭烈与吴鼎峙志均力敌孙权能自守以待可攻固得其时矣文帝以降魏氏之君机谋干畧皆非孙权敌而中原之变不起于内则起于外此魏氏可乘之机而孙权当时之会也明帝太和间诸葛亮以重兵撼关中而石亭之役曹休败绩方是时魏兵西挂于蜀东激于吴东西牵制首尾不掉此其外祸有可乘者一也使其因陆逊之胜用朱桓之言径断夹石长驱襄阳割淮南以撼许洛蜀兵日益久矣兵日益进未必不如其志而抚机不发使魏军得振而吴不可制邵陵厉公以幼童当大敌而又曹爽废立政事纷乱司马懿亦营立家门未遑外事其内患有可乘者二也使其移全琮之兵从商札之请用吴连蜀以致大举一军麾之于长安一军困之于寿春一军格之于襄阳使敌备多而力分然后校于东骇于西震于南倾于北使之一举而彷徨四顾皆累其忧则虽未至许洛天下事定矣而循前轻举屡出屡返吴兵虽劳而魏不加损嗟夫使吴卒不能定中原而曹氏终为鼎足之雄者由孙权能不违时而不能不失时也商札所谓民疲威消时徃力竭足针其膏肓矣

  六朝通鉴博议卷二

  六朝通鉴博议卷三

  (宋)李焘 撰

  孙权集众建业扬声将北伐魏王基策其必不能出已而果然

  八年吴主大发众集建业扬声欲入冦扬州刺史诸葛诞使丰安太守王基策之基曰今陆逊等已死孙权年老内无贤嗣中无谋主权自出则惧内衅卒起痈疽发溃遣将则旧将已尽新将未信此不过欲补绽攴党还自保护耳已而果不出
  臣焘曰孙子谈兵之雄而其法以知彼知己为要知己欲其自治知彼欲其乗衅彼已之势自治为先敌之力虽敝而吾力不全敌之政虽乱而吾政未修则方自忧之不暇何暇以谋人魏之末世亦多变矣孙权之出亦屡出矣而终无大功岂其势有所不可耶盖孙权以公孙渊之忿耗甲兵于外而力屈于太子亮之爱动国本于内而政乱吴之羣臣如陆逊等皆已前死自出则无与镇守遣将则不足倚仗虽发兵动众扬声示武而内方汲汲故王基以无谋主而知其不能出王昶以放良臣知其可以攻凡吴之所短魏之良臣皆已窥见而何暇以乗魏之衅哉唐藩镇强杜牧以自治为上策臣谓非特唐之上策乃吴之至计其或继吴者虽百世而下治已攻人之术无以易此

  诸葛恪大破魏兵于东兴

  嘉平四年十月王昶胡遵母丘俭等各献征吴之计朝廷以三征计异诏问傅嘏嘏对列船津要坚城据险横行之计其殆难捷唯有进军大佃最差全牢可诏昶遵等择地居险审所措置及令三方一时前守夺其肥壤使还塉土司马不从十一月诏昶等三道击吴太傅恪将兵使冠军将军丁奉与吕据为前部奉斫魏前屯吕据等继至魏军惊扰散走争渡浮桥桥坏絶自投于水死者数万
  臣焘曰轻敌则无成玩兵则无震吴自孙权经营百战以成江南基业至于建兴凢几岁矣诸葛恪之智安可望孙权万一孙权用师于强盛之时而恪举事于政衰之后动兵于竭力之时频年动众以与敌国东兴之筑淮南之战敌一不损而徒残其兵消其威至晋师之来兵疲威消无以御之推原所自恪之罪也

  陆抗言西陵国之西门

  建衡三年夏抗上疏曰西陵建平国之藩表处下流受敌二境若敌泛舟顺流舳舻千里星奔雷电俄然行至非可恃援他部以救倒垂也臣父逊昔在西陵国之西门虽云易守亦复易失若有不守非但失一郡则荆州非吴有也如其有虞当倾国争之
  臣焘曰全天下之势者可以攻固天下之交者可与守方孙权之时蜀有重险之固吴有三江之阻合此二长并于一国则形势益张攻守两利分而有之则唇齿不相附首尾不相应江南汲汲常有西北之忧矣昔者周瑜用于吴而欲取刘璋甘宁用于吴而欲取张鲁皆欲全天下之势以为进取之资也孙权信被髪入山之语召还周瑜迨蜀既定而势分矣天下之势旣不能全则孙权命世之英诸葛亮一时之杰约从缔交相与为一以共苦魏魏之强犹可移于吴蜀矣诸葛亮张温冠盖相望不絶于蜀亦何意乎固天下之交以为保守之计也而孙权因荆州之嫌称臣于魏絶好于蜀以自断其右臂使魏从刘晔之言度江径袭蜀攻其外魏攻其内不知孙权何以善其后其后世陆抗临死以西方受敌为属而不能用也故羊祜王浚藉上流之势大举而亡之臣常思吴之争天下上策莫如全天下之势中策莫如固天下之交最下自守而已始不用周瑜以无蜀而自守终不用陆抗以无蜀而至于速亡后之有天下者据吴奄蜀大势已合而不藉外交则可以为孙权之所不能为者矣

  东晋论

  臣焘曰臣尝论晋元帝恭俭之主而无拨乱之才王导醇谨之臣而无经世之畧故其能中兴于江左而不能中兴于天下者厥有由哉方元帝渡江之初石勒石虎造舟葛陂将攻建康哆然有吞噬之志旣而霖雨弥时士卒饥疲乃相与忧惧退而议降使元帝有拨乱之才王导有经世之畧举江南之众练精毕力以与勒虎决其胜负勒虎危迫势当就擒勒虎擒则刘聪胆破矣当此之时藩镇之将如葛组刘遐蔡豹郭嘿城坞之主如陈川樊雅张平冯宠皆为晋守导若遂劝元帝承中兴思晋之心进兵河北奚患其不能中兴于天下哉在晋之臣独一祖逖击楫中流锐而欲逞导又不资之以尺寸之刃斗升之粮及逖之兵势已强成効已着黄河之南皆为晋土固宜命逖总领方面以卒其功何至以戴渊统之此逖所以饮愤至死而叹其功之难成也元帝虽贤主王导虽忠臣独知其无意于用兵故处置乖方遽至于此然东晋君臣不欲出攻则已矣至于守御之计亦有所未尽昔吴主孙权尝择羣臣忠赤可倚者使守江陵又命吕蒙筑濡须口身自将兵而守其坞坞在晋之厯阳城以上流之势不可不重水道之冲不可不防故也东晋以王敦镇荆州苏峻守厯阳敦叛于元帝之时而峻反于成帝之世导身相此两君旣不能攻之于前又不能守之于后更一大变几至亡国孰谓导为有谋乎其后庾亮移镇石城蔡谟以为不可庾翼移镇乐乡王述以为不可殷浩求经畧中原王羲之以为不可桓温请迁都洛阳孙绰以为不可虽庾亮庾翼殷浩桓温终无成功亦由晋之君臣畏怯过甚务相循习是以羲之蔡谟孙绰之徒争为茍安之计不欲用兵至苻坚淝水之败谢安叔侄乘秦之乱可以有为中原矣已而趦趄不前夫王导谢安皆东晋伟人其设心措意不在于北伐余子碌碌又奚足责使五胡之于晋遂为不讨之雠可不痛哉

  石勒初窥江南纪瞻破之

  孝怀帝永嘉六年二月石勒筑垒于葛陂课农造舟将攻建业琅邪王睿大集江南之众于寿春以纪瞻都督诸军以讨之会大雨三月不止勒军中饥疲闻青军至集众议之张宾曰晋之保寿春畏将军徃攻之耳彼闻吾去喜于自全何暇追袭吾后邪勒攘袂鼓髯曰张君计是也引兵发葛陂遣石虎帅骑二千向寿春遇晋运船虎将士争取之为纪瞻所败瞻追奔二百里前及勒军勒结阵待之瞻不敢击退保寿春
  臣焘曰夷夏之强弱常决于其始形势未成则可以震而取根本旣坚则难以力而拔东晋之初刘聪首难阶此而石勒据赵慕容据燕苻坚据秦五胡之乱相仍百年盖不折于始而使盛于终方勒虎之来夷狄之兵初未窥于江南也及入冦寿春造舟葛陂而胜负未决则夷夏之强弱未见南北之形势才成而又雨潦四集羽书狎至羣胡愦眊不知所为刁膺欲降夔安欲避张宾欲去此亦有危急未定之际也乗其未定以重兵压之生中国之气威夷狄之心使勒虎气夺则必成擒勒虎擒则刘聪震慑不敢再举矣惜其集众寿春不能大举使勒归取河北降祖约攻襄阳中夏愈怯夷狄愈强而南北之志遂成矣

  祖逖北伐后赵留镇雍丘自河以南皆归于晋

  愍帝大兴元年祖逖镇雍丘数遣兵击后赵后赵屯戍渐蹙候骑常获濮阳人逖厚待遣归咸感逖恩德率乡里五百家降勒又遣精骑万人距逖复为逖所破勒镇戍归者甚多逖爱人下士虽疎交贱隶皆恩礼遇之自河以南多叛后赵归于晋
  臣焘曰强者以攻为攻智者以守为攻出而攻敌非力有余者不能坐而役敌非智有余者不能以力斗力力有所尽则势有所穷不如以智斗之可以致敌而坐受其利当晋氏渡江之初祖逖欲举离散之众以荒破之地与石勒争胜败于河南若出而与之斗是以肉餧虎何益不如抚人民务耕桑修守战之具内固根本以待其来使勒自困其兵自耗其财而吾初无劳也我常逸敌常疲内不失所以为国外可以破勒此非智者孰能为故河南之地皆归于晋自孙氏立国于南以吕蒙陆逊之豪雄不敢上岸轻议其地至于桓温之材幼度之量宋武之威宋文之强收复河洛败亡相继其失皆在于不务内事驰逞于外为人所扰卒不能安故六朝之际欲守河南无善于逖之守也惜夫祖逖之知守而不知变当河南之初复国弱兵少敌势方强此可以坐而役敌当河南之已安兵强士附河北之人回首望救此可以出而攻敌而逖专守一道不能乘机自用其强迁延不进身死无功石勒遂为脱网之冦可不惜夫

  元帝以戴渊统祖逖逖怏怏发愤而卒

  四年豫州刺史祖逖以戴渊吴士虽有才望而无洪致逺识且已翦荆棘收河南地而渊雍容一旦来统之意甚怏怏又闻王处仲与刘刀有隙将有内乱知大功不遂感激发病九月卒于雍丘豫州士女若丧父母
  臣焘曰人主之驾御英雄必有以全之而后可以求成大功盖英雄之所为事出于已则欲已之专其名才高于人则恶人之出其右淮阴之耻与哙等为伍荡冦羞与黄忠同列汉抑淮阴而激其叛蜀全荡冦而获其功祖逖与晋披荆棘冒风露尺攘寸取以复河南故土而王导以戴渊一旦雍容直据其上而节制之是艰难之际而逖尽其力而平定之后则渊居其利故逖以感愤而其功不终噫以逖之气节岂肯低首抚衿碌碌从戴渊后者王导遽以加之抑英雄之气沮进取之谋非策也祖约之为人才能不及中人而轻以河南付之兵折地丧以败国家事呜呼于逖则抑之已甚于约则用之太过委任非当以复河南王导至此疎矣

  祖约镇寿春不得开府颇怨望后赵来攻屡表请救朝廷不为出兵

  显宗咸和元年七月豫州刺史祖约自以名辈不后郄辨而不豫顾命又望开府复不得遂怀怨望十一月后赵石聪攻寿春祖约屡表请救朝廷不为出兵祖约曰是弃我也益怀怨恚
  臣焘曰役人于艰难之地则必先与之同休戚置人于疑忌之域则不可与之守要害要害之地国家根本所系不可轻以许人祖约以河南疮痍之余当石赵豹虎之众而爵命不优缓急不救则约必怨而大臣必疑以朝廷之臣疑边疆之将则中外必不相应最用兵之大忌也故石勒得以袭取祖约约降而河南转为赵矣

  赵人屡攻陷襄阳晋輙复取之陶侃使桓宣镇襄阳赵攻之不克

  显宗咸和七年秋赵郭敬南掠江西太尉侃遣南中郎将桓宣乘虚攻樊城悉俘其众竟陵太守李阳攻新野抜之敬惧遁去桓宣遂抜襄阳侃使宣镇襄阳宣招怀初附简刑罚畧威仪劝课农桑或载鉏耒于轺轩亲帅民芸获在襄阳十余年赵人再攻之宣以寡弱拒守赵人不能胜
  臣焘曰晋帝于南赵僭于北两国相持尽力所争者襄阳而已三年之间赵再复晋两复诚以襄阳之去江陵步道五百江陵者晋之上流而襄阳者江陵之蔽襄阳失则江陵危则晋不得高枕而卧矣此晋之所以必争也知以襄阳为守者必知以襄阳为攻蜀汉前将军自襄阳攻樊城曹公仓皇失措议迁都许以避之诚以襄阳之地北接宛洛兵自此可以溃中原之腹心虽曹公之善用兵有不能抗者然自蜀而用襄阳则地势犹有所未便至于晋都江东西取襄阳以此下兵于中原如转石于千仞之山此赵之所必争也夫居必争之地惟智而谋者可以取勇而寛者可以守勇则能拒敌寛则能抚众故桓宣招怀新附民心一固赵人不敢饮马于沔而襄阳始定于晋矣

  庾亮欲移镇石城蔡谟以为不可

  咸康五年四月亮上疏言蜀甚弱而胡尚强欲帅大众十万移镇石城遣诸军罗布江沔为伐赵之规帝下其议丞相导请许之蔡谟议以为时有否泰道有屈伸茍不计强弱而轻动则势不终日何功之有胡若送死则敌之有余若弃江逺进以我所短击彼所长非庙算之胜也朝议多与谟同乃诏亮不听移镇
  臣焘曰苏峻之乱庾亮有以召之晋之宗社若缀旒然成帝情锺渭阳遂免悞国之戮复使握兵上流居方面之任不惟因失政刑亮亦无耻甚矣为亮之计旣不能杜门省愆则必以功补过所谓功者非激切生事以侥幸其万一者也茍能绥靖边陲而固吾圉则亦可谓功矣亮又不然遽欲移镇石城妄意兴复贪毫髪之利生戎狄之心孰谓亮而有谋乎石城之不可徙者非谓兵之不可复出夷狄之罪不可复讨也盖其移镇之际当石虎方强之时以亮而当虎如以肉而投豺狼也况石城小戍无益于虎存亡耶使亮有报国之志欲立功以刷前愤则必按甲休士蓄财务农待其粮食既丰士卒之气既盈而虎有可乘之势一举而灭之不在迁镇也昔汉高祖定天下使韩信平齐平燕平赵光武中兴使耿弇平关中吴汉平蜀四方之地度其可取则移兵取之不闻诸将有徙镇之事如亮之儿戏也幸而有蔡谟之议其事遂止亮不自悛未几而为邾城之役终不免于败虽然亮用于朝廷则致藩镇之兵用于边境则启夷狄之乱易曰小人勿用必乱邦也亮之谓矣

  庾亮使毛宝戍邾城赵人攻陷之

  初陶侃在武昌议者以江北有邾城宜分兵守之侃每不答而言者不已侃乃渡水猎引将佐语之曰我所以设险而御冦者正以长江耳邾城隔在江北内无所倚纵有兵守之亦无益于江南及庾亮镇武昌卒使毛宝樊峻戍邾城赵王虎遣夔安帅石闵张貉等二万骑攻邾城九月石闵败晋兵于沔阴张貉陷邾城死者六千人
  臣焘曰武昌临江与黄冈相对邾城在黄冈东南百三十里耳吴能城而守之晋虽城之而不能守何也吴孙权初都武昌黄龙之初始迁建业命陆逊辅太子留镇于鄂则建业武昌为吴东西二郡矣武昌在江南邾在江北相距一水之际吴尝都武昌则邾不可不守晋不以武昌为都则邾非晋之所急也又陆逊戍邾之岁在魏齐王芳即位之二年当吴魏虎争而芳以幼童莅事政出多门是不能抗逊堂堂之锋矣至庾亮之镇武昌则石虎方强有吞噬之志而亮以清谈御之其能免于败乎夫晋以清谈之亮而取非所急之邾又以犯石虎之强敌岂可以陆逊之事同年而语耶若夫毛宝者良将也因是而倂弃之惜夫

  燕使刘翔至建康劝晋公卿先从事巴蜀

  七年二月慕容皝即燕王位皝自以未受晋命乃遣长史刘翔来献功论捷二月翔至建康帝引见翔将行公卿饯于江上翔谓诸公曰今石虎李寿志相吞噬王师纵未能澄清北方且当从事巴蜀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中护军谢广曰是吾心也
  臣焘曰取天下者必知势之所先所遇之时不同而所用之势亦异汉高祖唐太宗之先关中汉光武之先河北魏武帝之先山东皆势也先得其势者强不得其势者弱奕之为数小数耳尚有争于势况今取天下不知其所当先耶晋永嘉之乱元帝渡江而东天下之势在蜀夫取蜀之利内可以固荆楚荆楚固则江东之势安外有以扰关辅关辅扰则北方之力分我安而彼分则天下之事济矣故取蜀者天下之至计也当此之时胡强而蜀弱取蜀以制胡莫此之便而江东君臣不急取蜀以固根本区区从事于所不当先者遂使天下之至计不出于朝廷大臣之论而出于慕容使者之言晋为无人矣不能成混一之势宜哉

  桓温伐汉遂定巴蜀之地

  穆宗永和三年二月桓温军至青衣三月温至彭模留叅军孙盛周楚守辎重自将步卒直指成都三战三捷温军至成都之十里陌汉王势悉众出战袁乔督士卒力战遂大破之温乘胜长驱至成都纵火烧其城门汉人惶惧无复斗志势舆榇面缚诣军门温解缚焚榇送势于建康封归义侯
  臣焘曰尝读孙子兵法曰用兵譬如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又读桓温传诸葛八阵图曰此常山蛇势夫孙武诸葛号善用兵而温号善知兵者臣因其论而有所得盖吴为天下之首蜀为天下之尾而荆楚为天下之中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是常山之蛇不独论兵为然而因地势以行兵者盖亦似之三国之时吴自吴耳蜀自蜀耳吴孙权蜀孔明尚欲合两国之力以抗北方况堂堂之晋方图恢复之举而不知其有以用吴蜀耶东晋有国首尾百余年亦尝数用其兵兵之至于河南不过三焉祖逖之讨石勒桓温之讨慕容儁刘裕之平姚泓是也逖之兵出于武帝建兴之元年是时李氏已有矣故逖拔前■〈士冖田疋,上中中下〉尾无巴蜀之援而终以无成穆帝永和三年桓温取蜀至十年而温入洛阳安帝义熙九年刘裕入蜀至十三年而裕克长安吴蜀之援相为应接因是以图中原无复牵制之虑又嶷嶷若可以立非常之功者盖逖虽晋之贤将以无巴蜀故不能守河南曰温曰裕虽取益州至于区区之忠义视逖则惭德多矣故得中原而旋失之惟其得蜀据吴命忠义之将如祖豫州者付之外阃又何患中原之不能复乎

  六朝通鉴博议卷三

  六朝通鉴博议卷四

  (宋)李焘 撰

  桓温复取寿春

  五年六月桓温闻赵乱出屯安陆遣诸将经营北方赵扬州刺史王浃举寿春降征北大将军禇裒上表请伐赵即日戒严直指泗口七月帅众三万径赴彭城北方士民降者日以千计朝野皆以为中原指期可复光禄大夫蔡谟独谓所亲曰灭胡诚为大庆然恐更贻朝廷之忧耳其人曰何谓也谟曰财殚力屈智勇俱困安得不忧及朝廷乎鲁郡民五百余家相与起兵附晋求援于禇裒裒遣部将王龛李迈将锐三千迎之赵李农帅骑二万与龛等战于代陂龛等大败皆没于赵
  臣焘曰善用兵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我可胜在敌刘石之难天下剖分元帝南渡之后披荆棘立朝廷祀晋配天以复武帝之业为元帝者其亦先为不可胜之计以保江东者乎西取蜀北取寿春中取襄阳则江东之业固矣况寿春之地密迩建康此尤晋之所急者自元帝改元即位至穆帝永和之五年盖三十有余载而寿春始复有智之士莫不迟之臣谨按伏滔正淮论寿春者南引荆汝之利东连三吴之富北接梁宋平途不过七百西援陈许水陆不出千里外带江湖内保淮淝号为要害故王用之则王伯用之则伯贼得之则天下不安汉魏之际刘鋹以之而叛王凌以之而叛诸葛诞母丘俭以之而又叛五代时南唐刘仁瞻婴城拒守周世宗连年用兵仅能克之至是徙郡治于下蔡诚以彼寿春者宜取而在我不当弃而予敌敌方强以此而守敌旣衰以此而攻则寿春之于江东其为藩篱之蔽厚矣可不重哉故臣于此而精言之

  禇裒北伐后赵其将王龛败于代陂裒遂引还

  见前段
  臣焘曰天下之兵非难用也患乎无衅之可乘天下之衅非难乘也患乎无人之可使故不得卫霍则汉不能诛匈奴不得李郭则唐不能讨禄山今虎之亡诸子争立诚夷狄之大衅也中原父老跂踵相望傒王师之至则相与扶携而归之使晋得贤将如卫青去病子仪光弼辈举江南精锐之卒以与夷狄之众一战而决则晋之复兴也必矣穆帝在乳褓岂真有拨乱之志哉但以裒居后父之尊欲其总中外之任夸服天下耳宗社之兴废生灵之休戚初不是计也代陂之败狼狈而归长夷狄滋蔓之势辜四方向义之心裒亦无以逃其罪也

  用殷浩以抗桓温

  七年八月初桓温闻石氏乱上疏请出师经畧中原事久不报温知朝廷仗殷浩以抗已甚忿之然素知浩之为人亦不之惮也以国无他衅遂得相持弥年虽有君臣之迹羇縻而已八州士众资调殆不为国家用屡求北伐诏书不听十二月温拜表輙行帅众四五万顺流而下军于武昌朝廷大惧浩欲去位以避温
  臣焘曰古之人君之用人疑则不任任则不疑未有用而不任任而复疑者也桓温之才果可用乎果不可用乎可用卽不当疑之不可用则不当任之初何充荐温于朝廷旣获大用伐蜀之役温有成绩矣朝廷恐其权势太盛又用殷浩欲以抗温传曰见利害之谓王擅生杀之谓王以一人之尊御千官百辟之众予夺自我废置自我何止为是纷纷者哉浩之不能抗温则温愈难制使浩而果能抗之则是温虽废矣又生一温也昔韩信彭越皆非汉之纯臣方其才之可用则高祖列王爵付兵柄委以伐楚之任而不疑及其有罪则又从而诛之不赦未闻以一人抗一人也后之人主欲御其臣当以汉高为法

  谢尚北伐获传国玺以归

  大司马桓温欲有事中原使谢尚率众向寿春尚之行也使建武将军濮阳太守戴施据枋头会冉闵之子智与其大将蒋干来附复遣行人刘猗诣尚救止猗求传国玺遣叅军何融率壮士百人入邺登三台助戍谲之曰今且可出玺付我当遣丹使驰白天子闻玺已在吾许必遣军相救干乃出玺付融融赍玺驰还枋头尚遣振武将军胡彬率骑三百迎玺致诸京师
  臣焘曰晋之与五胡争者吾中国之境土尔一传国玺何足云哉方冉闵之亡而慕容儁之奋然燕魏交争干戈不解盖亦可图之机也谢尚旣遣其兵渡河而北矣仅得其传国玺以归君臣相贺遽有得色岂不为识者之笑耶晋之祖宗披荆棘蒙霜露寸攘尺取以创百年之业何啻此一玺乎玺之未归而正朔相承衣冠所在四海之内皆仰于晋诚不待此一玺而后重也光武起兵至广阿披舆地图曰天下郡国若是而止得其一奈何天下之未定光武之所耻也于是平蜀平齐平河北平关中而汉以中兴宪宗即位之初披图数贡亦慨然叹曰天旣全与予有家予不能事事何以见郊庙则藩镇之未服宪宗之所耻也于是平蜀平夏平淮西平山东而唐以中兴使晋之君臣其心愧耻以五胡未灭为忧以境土未复为念枕戈尝胆不忘于袭雠则中兴之功虽光武宪宗不能专其美矣

  殷浩北伐会姚襄叛浩败绩于山桑

  九年九月姚襄屯厯阳广兴屯田训厉士卒殷浩恶其强盛屡遣刺客刺之刺客皆以情告襄襄益疑惧十月殷浩自寿春帅众七万北伐欲进据洛阳修复园陵吏部尚书王彪之上会稽王昱笺以为未应轻进不从浩以姚襄为首驱襄引兵北行度浩将至诈令部众夜遁阴失甲以邀之浩闻而追襄至山桑襄纵兵击之浩大败
  臣焘曰用兵非难养其气之为难也惟按甲休兵将帅无轻敌之志则投石超距士卒有敢死之心故用其兵不可不养其气养而未充尚不可轻用况不养而用之得不谓之弃其师自元帝南渡至穆帝永和之末晋之君臣一知有以养其气则三四十年之间国可富矣势已成矣兵可举而用矣五胡虽强其不足以抗吾必矣祖逖旣没之后祖约用河南则败庾亮戍邾城则又败庾翼取丹水则又败禇裒战代陂则又败殷浩出山桑则又败非晋之不能敌胡非南人之不可用于北惟其威令不振败亡相寻兵未用而气已索矣然五胡之于晋有戴天之雠讵可一日忘之耶为晋之计莫若内抚三流外抚淮甸次取巴蜀张吾形势然后命忠勇之将专务养士以全其气俟北人有衅则起而乘之晋可兴而胡可灭矣惜乎晋之君臣不知计之出此故臣于浩之败而并论焉

  桓温伐秦至灞上

  十年三月秦王健遣丞相雄淮南王生等帅众五万军于峣以拒桓温四月温与秦兵战于蓝田秦淮南王生单骑突阵出入以十数杀伤晋将士甚众温督众力战秦兵大败转战而前直进至灞上秦主健与老弱六千固守长安小城悉发精兵三万以拒温三辅郡县皆来降温抚谕居民使安堵复业民争持牛酒迎劳男女夹路观之耆老有垂泣者曰不图今日复覩官军
  臣焘曰智者之谋所以多不及成者非其才之不若人失在于先私后公反以害其智耳如桓温最为失天下之势者谓上流不可不防故先取蜀谓淮淝不可不保故取寿春上流旣固淮淝旣安于是名北向以问夷狄之罪及其至灞上也兵势大振秦人折北不支三辅耆老喜见官军相与垂泣牛酒相劳观者如堵亦足以见中原之人未忘于思晋而温威令所及足以使鐻耳之众毡裘之民胆折气丧而不敢与之争矣奈何咫尺长安不渡灞水藏奸挟诈为王猛所窥其心术不正故其大功不成于此而可见也如温之智如温之善用兵使其奸诈之谋化为忠义必安国家必定社稷则再造晋室其功可与周之方虎等矣惜夫先一己之私计后天下之大义失此之势胜秦遂为不讨之贼可不悲乎

  桓温讨姚襄至洛阳

  十二年故魏降将周成反袭洛阳姚襄自许昌攻之踰月不克长史王亮谏曰忠挫力屈或为它冦所乘襄不从桓温自江陵北伐八月温至伊水姚襄撤围拒之温结阵而前亲被甲督战襄众大败襄奔于洛阳温追襄不及襄后欲图关中帅众伐秦兵败为秦所杀
  臣焘曰天下之事责之于其始不责之于其末桓温举兵北向洛阳讨姚襄之罪而终不得襄之要领臣不以此责温而责之于殷浩盖姚弋仲之死顾谓襄曰今石氏已灭中原无主我死汝便归晋当竭尽臣节无为不义之事则襄之来降固欲遵父之训尽忠于晋室殷浩何至疑之以生其不义之心乎昔汉髙祖之用韩彭英布其驾御英豪之术固未易言至于曹操之待人盖亦有可论者操之表封汉寿亭侯也非不知其无乆留之意方其与张辽言则俾之吐情实之问以探其心待其既归于刘则任之使去操又与袁术争而吕布降于操操非不知布之必贰于术也方其与陈珪言则使之设养鹰之喻以安其意待其既通于术则诛之不疑使襄之才可用必尽礼以待庶几借其力以立功如其可杀则必俟其有过然后加之以兵何所不可如此则襄虽欲叛而无名矣襄屯厯阳未有过举浩不能恢廓度量以容天下之士而乃命刺客怀匕首乘间杀之若其果能杀襄则天下之英雄亦将望望而去矣孰肯与浩同其功名耶故臣备论其事亦系之桓温云

  谢万矜豪傲物未尝抚众率军入涡颍以御燕众遂惊溃狼狈而归

  升平三年十月谢万军下蔡以激燕万矜豪傲物但以啸咏自高未尝抚众兄安深忧之谓万曰汝为元帅宜数接对诸将以恱其心岂有傲诞如此而能济事也万乃召集诸将一无所言直以如意指四坐云诸将皆劲卒诸将益恨之安虑万不免乃自队帅以下无不亲造厚相亲托旣而万帅众入涡颍以援洛阳郄昙以病退屯彭城万以为燕兵大盛故昙退即引兵还众遂惊溃万狼狈归军士欲因其败而图之以安故而止诏废万为庶人于是许昌颍川谯沛诸城皆没于燕
  臣焘曰兵法云将者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民之死生国之安危皆系于将则将之任其可轻乎故人主必务于择将而为将必先于抚士提百万之军驱之锋镝之下彼忍自轻其生而乐趋于死哉抚而育之则亲而不离爱而勉之则信而不疑虽死与死虽危与危士卒争其命而敌人始不抗矣楚子之一言抚军三军之士皆如挟纩吴起亲吮士卒之疽士欲以死报之诚以将帅之职不可一日不抚其众穆帝一用谢万而许昌颍川谯沛诸城尽举而弃于燕君不择将将不抚士之过也西晋以浮虚而亡元帝之兴不能痛惩其弊徃徃复用浮虚之人余风相煽至于穆帝又委万以方面之任可谓循覆车之辙而不悟矣四海分争豺狼满天下如万之清谈啸咏则当束之高阁不任以政可也况使之俯顺荒余选才易务几何而不败乃翁事耶彼士卒之众古人视若赤子惟恐不得其欢万独矜豪傲物畧不加意初未遇敌众散而归其得免于死幸矣后之为将者当以万为戒

  朝廷闻燕主儁卒以中原可图桓温曰慕容恪尚在忧方大耳

  四年正月燕主儁疾召大司马太原王恪受遗诏辅政而卒太子暐卽位二月以王恪为太宰专录朝政恪虽综大任而朝廷之礼兢兢严谨虚心待士咨询善道量才授任人不踰位官属朝臣或有过失不显其状随宜他叙不令失伦唯以此为贬时人以为大愧莫敢犯者或有小过自相责曰尔复欲望宰公迁官邪朝廷初闻燕主儁卒皆以为中原可图桓温曰慕容恪尚在忧方大耳
  臣焘曰桓温畏夷狄之盛而不忧晋朝之无人此可怪也使为相者得一裴度则曰贼未授首臣无还期为将者得一霍去病则必曰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如此则五胡不难制矣君父之雠不难复矣自司马氏有国何晏为浮虚之端嵇康王衍和之于后天下之士相与景慕而争効之莫不清谈笑傲悠然自得甚者酣饮狂歌以为逸被发裸体以为高至于天下休戚国家存亡畧不加省陵夷至于东晋而此风未衰虽王导谢安号为江左之伟人气习所熏未能除去况其余者哉光极之变琨华之变麻秋之变中原亦多故矣而不知有以图之亦足以见晋之无人也浮虚之风煽于天下而天下无一可用之才故臣因桓温之言而并论晋之风俗

  桓温伐燕引舟自清水入河郄超曰清水入河难以通运不若尽举见众直趋邺城温不从至枋头而败

  海西公四年春三月大司马温领徐兖二州刺史四月温帅步骑五万自兖州伐燕六月温至金乡天旱水道絶温使冠军将军毛虎生凿巨野引汶水会于清水引舟自清水入河舳舻数百里郄超曰清水入河难以通运不若直趋邺城彼必望风逃溃若能出战则事可立决但恐明公以此计轻锐胜负难必则莫若顿兵河济控引漕运资储充备至来夏乃进兵虽如赊迟然期于成功而已舍此二策而连军北上恐于时有所忧非独无食而温又不从七月温至枋头暐及太傅评大惧谋犇和龙吴王垂曰臣请击之若其不捷走未晚也暐乃以垂帅众五万以拒温暐遣请救于秦坚从之八月遣洛州刺史邓羌帅步骑二万以救燕初温使豫州刺史袁真攻燕梁谯开石门以通水运真克谯梁而不能开石门水运路塞九月燕范阳王德屯石门断温粮道温战数不利粮储复竭又闻秦兵将至自陆道犇吴王垂曰俟其士众力尽气衰然后击之无不克矣乃帅八千骑徐行蹑其后温果兼道而退数日垂告诸将曰温可击矣乃急追之及温于襄邑范阳王德先帅劲骑四千伏于襄邑东涧中与垂夹击温大破之斩首三万级秦茍池邀击温于谯又破之死者复以万计温收散卒屯于山阳深耻丧败乃归罪于袁真奏免真为庶人真遂据寿春叛降燕
  臣焘曰用兵之法用众者用其情用寡者用其气众则易骄故立法以制其情寡则易怯故先声以作其气昔汉光见大敌勇非真勇也所以作其不怯之气见小敌怯非真怯也所以起其不骄之情若光武可谓善变矣故能全胜于天下分裂之时以晋斗胡强弱之加何啻十万桓温若能用郄超之谋张已之声势乗敌之昏乱壮吾士之心警敌人之气则晋师虽弱犹可与战而迁延不进形沮气屈使燕秦合而图之败无余屦矣

  枋头之败袁真不能开石门水运路塞桓温深耻其败归罪于真奏免真为庶人

  见前段
  臣焘曰一国之将智者可为天下之将非有道之士不能胜其任识四方之形势决两阵之胜负此天下智者举而知之而不矜功不讳过犯而不校容天下之众与共立天下之大功此固非有道之士不能为也昔者诸葛亮祁山之役诸将自用违其节制马谡败于街亭赵云退于箕谷此岂主帅之过哉而亮布所失于中外求箴规于羣下故民忘其败师以复振若亮可谓有道者矣桓温晋之名将也平蜀平洛阳威震关中智可谓有余矣而枋头一败何足为温之辱温若能引咎责躬秣马厉兵以为后图则今日之败未必不为后日之胜何必深讳其过移罪它人以至颠沛岂非智有余而道不足欤

  秦取梁益又取彭城襄阳

  烈宗宁康元年冬秦王坚使王统朱彤帅卒出汉川毛当徐成帅卒出剑门入冦梁益梁州刺史杨亮拒之兵败彤遂抜汉中徐成攻剑门克之十一月秦遂取梁益二州卭筰夜郎皆附于秦四年二月先是秦王坚遣长乐公丕石越等帅步骑七万冦襄阳梁州刺史朱序以秦无舟檝不以为虞旣而石越帅骑浮渡汉水序惶骇固守至是秦克襄阳执序送之长安四月秦梁州刺史韦锺围魏兴太守吉挹于西域抜之吉挹引刀欲自杀左右夺其刀秦人执之挹不言不食而死秦王坚曰周孟威不屈于前丁彦逺洁已于后吉祖冲闭口而死何晋氏之多忠臣也
  臣焘曰晋之危急未有甚于此时者苻坚旣灭燕定蜀并秦凉下西域以天下不一为耻方且睥睨江南据我益土今年取彭城而掠我淮泗明年取襄阳而徇我汉沔张大形势以为后日进取之规不四年而兵果南向则坚之用意巧矣其谋深矣夫何故自蜀之失而晋之上流无援又失彭城则左顾而势危又失襄阳则右顾而势迫向非苻坚举百万之兵聚为一道投之淝水则其为晋之患岂易量也哉

  六朝通鉴博议卷四

  六朝通鉴博议卷五

  (宋)李焘 撰

  桓冲伐秦无功而还

  宁康三年桓冲自求出外诏以车骑将军都督豫江二州之六郡军自京口迁镇姑孰旣而苻坚冦凉州冲遣宣城内史朱序豫州刺史桓伊率众向寿阳淮阳太守刘波泛舟淮泗乗虚致讨以救凉乃表曰氐贼自并东胡类实繁而蜀汉寡弱西凉无备臣虽凡庸识乏武畧然猥荷重任思在投袂请率所统径进南郡与西将军臣豁叅同谋猷贼若果驱犬羊送死沔汉庶仰慿正顺因致人利一举乘风扫清氛秽诏答丑类违天比年纵肆询于羣后敬从高算会张天钖陷没于是罢兵俄而豁卒迁都督江荆梁益宁交广七州冲旣到江陵时苻坚强盛冲欲移阻江南上疏移镇上明坚遣其将苻融冦矾口邓召越冦鲁阳姚襄冦南乡韦锺冦魏兴所在陷没冲遣江夏相刘奭南中郎将朱序击之而奭畏懦不进序又为贼所擒冲深咎责上疏送章节请解职不许坚遣慕容垂毛当冦邓城苻熙石越冦新野冲旣惮坚众又以疾疫还镇上明
  臣焘曰攻夷狄者不攻其盛而攻其衰其盛也养天下之力以待之其衰也竭天下之力以趋之桓冲之用兵盖反乎此攻苻坚于方盛不知待其衰而后攻此其所以无成也坚以百胜之威垂涎南方去岁之冬会羣臣大议将为今秋南侵之计岂可以兵而轻犯之哉冲膺晋朝方面之寄据兵上流闻北人之为是议也因益财训兵养其力以为本朝缓急之俟坚有淝水之败则扫荆楚之众与谢安合而乗其弊苻坚腹背受敌其能支乎顾冲轻而无谋何足以语此

  谢玄破苻坚于淝水

  太元三年十月秦王坚会羣臣于太极殿议曰东南一隅未沾王化今畧计吾士卒可得九十七万吾欲自将以讨之何如朱彤曰陛下恭行天罚必有征无战晋王不衔璧军门则走死江海坚喜曰是吾志也左仆射权翼曰晋虽微弱未有大恶谢安桓冲皆江表伟人君臣辑睦未可图也坚嘿然所幸张夫人谏曰众鸡夜鸣羣犬哀嘷廐马多惊武库兵器自动有声此皆非出师之祥也坚曰军旅之事非妇人所当预也八年七月下诏大举入冦甲子坚发长安戎卒六十余万骑二十七万旗鼓相望前后千里是时秦兵旣盛都下震恐十月秦阳平公融等攻寿阳克之秦将军梁成等帅众五万屯于洛涧栅淮以遏东兵谢石谢玄等去洛涧二十五里而军恽成不敢进秦王坚遣朱序来说石等以强弱异势不如速降序私谓石等曰若秦百万之众尽至诚难与敌今乗诸军未集宜速击之若败其前锋则彼已夺气可遂破也石从序言十一月谢玄遣刘牢之帅精兵五千趋洛涧未至十里梁成阻涧为陈以待之牢之直前渡之击成大破之斩成又分兵断其归津秦步骑崩溃争赴淮水士卒死者万五千人执秦扬州刺史王显等于是谢石等诸军水陆继进坚与融登寿阳城望之见晋兵部阵严整又望见八公山草木皆以为晋兵顾谓融曰此亦勍敌何谓弱也怃然有惧色秦兵逼淝水而阵晋兵不得渡玄遣使谓融曰君垂军深入而置阵逼水此乃持久之计非欲速战者也若移阵小却使晋兵得渡以决胜负不亦善乎融以为然遂麾兵使却秦兵遂退不可复止谢玄谢琰桓伊等引兵渡水及之融驰骑畧陈欲以帅退者马倒为晋兵所杀秦兵遂溃玄等乘胜追击至于青冈秦兵大败自相蹈藉而死者蔽野塞川走者闻风声鹤唳皆以为晋兵且至昼夜不敢息草行露宿重以饥冻死者什七八初秦兵小却朱序在陈后呼曰秦兵败矣众遂大奔序因与张天钖皆来奔获秦王坚所乘云母车及仪服器械军资珍宝不可胜计谢安得驿书知秦兵已败时方与客围棊摄书置床上了无喜色围棊如故客问之徐答曰小儿辈遂已破贼丁亥石等归建康
  臣焘曰智者不独知人亦必有以知天盖人可以力取可以智胜而智谋众力所不能违者天而已况礼乐之地正朔所在天意眷佑不可与争苻坚恃区区之众欲以胜天其愚甚矣智如信勇如布威如莽天所不与终膏斧钺况下于此者乎故王猛苻融丁宁为坚言之彼盖知此者矣

  谢安围棊对捷书

  见前段
  臣焘曰兵畏敌者败轻敌者胜畏敌则其气怯轻敌则其气勇勇怯之气萌则胜负之形判矣晋自刘石首乱中原之人向之者破以桓温之雄三败于狄况余人乎苻坚以百万之众坐瞰吴江江左之人畏之如虎仓皇失色是士已怯矣以谢幼度之雅量而忘故步失本心是将已怯矣师未见敌将士皆怯为之谋主又无以镇之则上下失据恐胜负之决不待两军之交而后见矣故谢安石镇之以安谋之以静其始也游厯山川示之以不足畏其终也对客围棊示之以不足喜所以激来人之心而使之不惧使江左之人知五胡之么么不足芥蔕则始可用矣此安石之深谋也

  谢玄欲自屯彭城朝议以征役旣久令玄置戍而还

  十一年玄欲令豫州刺史朱序镇梁国玄住彭城北固河上西援洛阳内藩朝廷朝议以征役旣久宜置戍而还使玄还镇淮阴序镇寿阳
  臣焘曰治身者先治其心心治而神正神正则手足可运耳目可使而动作视听各得其所故人之治身先治其心智者之治国先治其本彭城之在晋晋之本也固守彭城则伸缩进退可以自安而晋氏君臣沮怯不过弃其本而守其末奸逆乗之遂其颠沛惜夫

  谢安乗苻氏之乱经畧中原

  九年八月太保安奏请乗苻氏倾败开拓中原以徐兖二州刺史谢玄为前锋都督帅豫州刺史桓石虔等伐秦玄至下邳秦徐州刺史赵迁弃彭城走玄进据彭城九月彭城内史刘牢之进据鄄城河南城堡皆来归附安上疏自求北征诏安都督扬江等十五州诸军事十二月燕王垂以秦长乐公丕犹据邺不去乃更引兵围邺丕惧遣叅军焦达请救于玄玄乃遣刘牢之帅众二万救邺丕告饥玄水陆运米二千斛以馈之
  臣焘曰兵速则气锐锐则敢于战久则气怠怠则惮于战善用者则敢不善者则沮五胡乱晋江南之人时出而攻之败亡相继锐气勇心销耗殆尽幸而天佑中华苻秦自提百万之众投之淝水见草木之形状足以变秦王之色闻风鹤之声唳足以破秦人之胆当此之时晋人惟欲进秦人惟欲退此破竹之势乘之不可失矣而晋之君臣方且从容退避谢安则欲量移旋斾谢玄则欲出粟和冦刘牢之策马过涧自沮其气以失此机使司马氏不克见中原之复而五胡之罪终世不讨悲夫

  刘裕平广固擒慕容超

  安帝隆安五年六月刘裕至东莞南燕主超遣公孙五楼段晖等将步骑五万屯临朐裕与燕兵战于临朐日向昃胜负未决裕遣胡蕃及向弥潜师出燕兵之后攻临胊声言轻兵自海至矣向弥擐甲先登遂克之超大惊单骑就段晖于城南裕因纵兵奋击燕众大败超遁广陵裕乘胜逐北至广固丙子克其大城超收众入保小城裕筑长城围守之义熙六年二月公孙五楼为地道出击晋兵不能却丁亥裕悉众攻城四面急攻之尚书恱寿开门纳晋师超与左右数十骑踰城突围出走裕迫获之数以不降之罪超神色自若一无所言惟以母托刘敬宣而已送超诣建康斩之【桓玄之乱敬宣尝奔南燕后复归晋】
  臣焘曰管子曰攻坚则瑕者坚攻瑕则坚者瑕盖以坚攻坚不能相折以瑕攻瑕不能相困不若以吾之有余攻彼之不足则往无不利矣故秦常先攻韩汉先攻魏唐先攻薛仁杲使强侯大国以为吾之所攻者止于如此益以懈怠而吾得以益为富若管子可谓知兵若秦汉与唐可谓善兵东晋之末慕容氏有三齐之地而不能用侮而取之此其时矣况三齐之国五家之良可以强兵鱼盐之利可以富国若乘其昏裂其地取其兵外足以怠秦魏内足以益吾之力如宋武可谓知所攻矣

  刘裕既平姚泓欲留长安经畧西北闻刘穆之卒遂还

  十三年七月裕至陜沈田子傅弘之入武关秦戍将皆委城走秦主泓使给事姚和都屯峣柳以拒之田子抚慰士卒皆踊跃鼓噪执短兵奋击秦兵大败泓奔灞上辛丑裕至潼关王镇恶请帅水军自河入渭以趋长安裕许之乃身先士卒众腾踊争进大破姚丕于渭桥泓兵不战而溃癸亥泓将妻子群臣诣镇恶军门请降镇恶以属吏十一月裕始欲留长安经畧西北而诸将皆久役思归多不欲留会穆之卒以报本无托遂决意东还
  臣焘曰天下之势通则安离则危蜀之与洛据天下之要害而有所以通之者其势在秦晋氏自元海首祸天壤奥区沦为异域元帝独得江左之地以续宗祖百年之间有志之士经畧西北不为无人亦尝一得蜀三得洛而洛不能守者以无秦也迨宋武之起得蜀得齐得洛继而得秦此天之所以福中国而成其混一之会武帝若能安守关中镇抚余民出其豪杰与之共守中保洛阳内藩朝廷外连氐羌以固巴蜀使吴得生养休息于其内以供军用荆兖豫亦得以借秦之重而固守其所首臂肘足迭相为用则虽关东陇北之版图未尽归于司空而天下大势亦已定矣奈何席不暇暖举千里之秦付之乳褓之儿兵未释甲秦地已为它人有秦亡而洛次之秦洛旣去吴蜀之藩篱遂寒矣其后虽发江淮之众出青齐之甲倚荆蜀之援以争天下而终不能与北抗者以其势分而不能相为用也故英豪之人欲有事于天下宜先事秦

  刘裕东还留其子义眞守长安私命沈田子杀王镇恶自是诸将不和

  裕以次子桂阳公义真为都督雍梁秦三州诸军事领雍东秦二州刺史义真时年十二以王修为长史王镇恶为司马沈田子为中兵叅军傅弘之为雍州治中从事史裕之克长安王镇恶功为多由是南人皆恶之沈田子以峣栁之捷与镇恶争功不平裕将还田子及傅弘之屡言于裕裕曰今留卿文武将士精兵万人彼若欲为不善正足自灭耳十四年正月夏赫连璝至渭关中田子与镇恶素有相图之志俱出此地以拒夏兵军中讹言镇恶欲据关中反于是田子请镇恶至傅弘之营计事田子求屏人语使其宗人沈敬斩之奔告刘义真义真与王修被甲登横门以察其变俄而田子来至言镇恶反修执田子数以专戮斩之弘之大破赫连璝
  臣焘曰智者能使才不智者则害之天下之才其不相下久矣能均则相忌势均则相戹区处条别各尽其用使不相害者主之能也故冦恂贾复之所以能佐汉者以光武能使之杨仪魏延之所以能佐蜀者以武侯能使之能使之则天下无废才不能使之以至于迭相忌戹祸端旣开又从而诛戮则其所以用之者乃所以害之尔宋氏以新造之业折冲御侮如王修王镇恶沈田子者凡有几人绳之以礼法谕之以忠义使同心一力以卫社稷尚有乏才之叹而况生其忌心开其祸门斗之使争聚而歼之不亦悲夫故宋之不复北伐非无兵也无将也爪牙股肱之将尽于伐秦之举矣而欲与人斗得乎哉

  赫连勃勃入长安长安不守

  闰月夏主勃勃闻裕东还大喜问于王买德买德曰关中形势之地而裕以幼子守之狼狈而归此天以关中赐我不可失也勃勃乃帅其子璝帅骑二万向长安勃勃自将大军为后继十月勃勃进据咸阳十一月朱龄石至长安义真将士贪纵大掠而东夏赫连璝率众追义真傅弘之继后力战连日至青泥晋兵大败弘为王买德所擒义真行在前会日暮夏兵不穷追得免
  臣焘曰凡兵之道难成者势易失者机方其将竭谋士竭勇转战求胜以成其不敌之势岂一日之蓄哉而机会之间一有不谨以败其势于垂成特跬步之转耳故古之人于此焉常谨之晋自五胡乱华中国之人厉剑槊蹑弓矢尽精毕虑以复其大耻不为一人代陂之役王龛不返山桑之战殷浩不复位枋头之师桓温不振旅皆中国之耻中国之人遂以战斗击搏惟夷狄能之而不敢与争方是时势在五胡而中国之所不可敌庾氏弟兄谢氏父子选将士修器械厚积财锻炼激发数十年之后而始有可用者宋武灭慕容三齐克谯纵于庸蜀殄卢循于交广西执姚泓而定关中兵声一振天下惮服当此之时中国之势几定矣五胡余种惟关东之拓跋陇北之赫连尔晋师之入关缩颈却立不敢出气君臣聚议惟伺其转足而图之此机也固当审处而徐图之耳奈何武帝举金城之地付之无知之孩引兵遽还不复顾虑使赫连氏之接踵而取之失地亡将不能复出重消中国之气益成夷狄之势百年为之一旦败之不亦惜夫昔者秦自穆公常雄诸侯争割地以奉秦秦未尝一日忘诸侯之忧无岁不用其师诚以其势不可以弱也故古之人不虑于未成未成则危危则人奋不虑于已成已成则安安则势定为将成之会安危之机智者之所尝虑而武帝忽之惜夫

  六朝通鉴博议卷五

  六朝通鉴博议卷六

  (宋)李焘 撰

  宋论

  臣焘曰臣尝谓宋武帝以英特之资锐意征伐之事先定巴蜀乃鸣金击鼓驱江南之众以与夷狄从事于中原义旗东举则慕容出降天戈西指则姚泓就缚中国之气至是亦以振矣故臣论六朝之君惟吴善守而武帝善攻善守故曹氏虽强而不敢攻善攻故能因五胡之衰而扑灭之方武帝入关之初晋之遗民垂涕相贺魏兵虽众翱翔河上不敢出迎其锋其事亦可见也使刘穆之不死武帝无后顾之患得少留于中原震之以威名压之以重势狥三秦恱附之意因诸将战胜之锋以平殄北方之余冦则拓跋之魏赫连之夏无复有遗种矣天下其有不混一乎虽武帝功未克就而能于元魏方盛之时摧燕诛秦挫其锐气使魏明元褫魄丧胆落祈哀请和其子太武虽能盗其河南四镇而瓜步之役土不辟一廛兵不戍一城受辱于旴■〈日台〉惶遽以归非武帝之余烈预有以挫之则元魏回山倒海之势必不如是而止也若武帝初无征伐之功元魏先人举事今日并燕明日并秦又明日并夏并蜀先据天下之腹心且居江南之上流至于太武兵临瓜步则其为刘氏之祸决不细矣裔夷不能陵中夏左衽不能蔑衣冠虽江南人谋之善抑亦彼苍之陟鉴在焉故元魏方强而武帝震扬兵威以逆折其锋上天佑华之意昭昭如此及文帝穷兵黩武孝武明帝疑忌大臣宗室而武帝之业遂衰惜夫

  王康守金墉城

  臣焘曰民有怒心则可与之战民有固志则可与之守若居无常守养无定业平居犹可共处缓急则皆四散虽有江山之形亦不足恃以为固故古之守者必先谋其所留百姓之心使无反顾之念则虽有百万之冦环于城下不足忧矣是故善守者恃民不恃兵于草昧之世垦营菑难若皆恃兵以守又安得而给诸故以兵守者非守之妙也宋武之失在于专用斗将以抚新附使恃力尽而城亡诚使武帝得如王康者数十人分守新邑镇抚疲力与之耕桑共为死守而选贤将提重兵据要害以为之臂援则新复之地有不能守者乎

  魏谋来伐崔浩以南人惟长守城当先掠地

  武帝永初三年魏主闻高祖殂议发兵取洛阳虎牢滑台十月魏军将发公卿集议于监国之前奚斤欲先攻城崔浩曰南人长于守城昔苻氏攻襄阳经年不拔今以大兵坐攻小城若不时克挫伤军势敌得徐严而来我怠彼鋭此危道也不如分兵畧地至淮为限列置守宰收敛租谷则洛阳滑台虎牢更在军北絶望南救彼必沿河东走则为囿中之物何忧其不获也公孙表固请攻城魏主从之
  臣焘曰兵以势攻以气守昔者秦尝欲攻诸侯尝欲和秦非能攻诸侯非不能守乘战胜之威而势在秦诸侯之气已折而不敢敌故善用兵者作其势以攻蓄其气以守攻则使天下莫敢拒守则使天下莫敢窥此善之善也崔浩之言未覩攻守之妙也彼徒见夫殷浩禇裒之败而苻氏之不能克襄阳以为南人长于守城野战则不足惮而不知夫春秋之时吴楚逊其兵于诸侯邲之战艾陵之战黄池之争齐晋之所不敢敌至于六朝之际谢玄之所用以定三魏宋武之所用以平齐秦陈庆之所用以取三十二城卒至洛阳者皆江南之人也安可谓之不长于攻特永初之际王康以将懦攻则輙败固圏其卒以守尔使有贤将能作吴楚剽悍之气乗索虏之不备以争中原又安往而不得志故弱敌而不戒祸莫甚焉使江南而有人则崔浩之言岂不为魏氏之深祸

  魏人再取河南

  臣焘曰荀子曰兼并易能也坚凝之难故攻城略地所以来其民者易布德行惠所以留其民者难秦之旣亡金城之地刘项俱能取之究其所终归于汉岂非所以留之者有不同欤宋武帝以龙虎之姿有并吞五胡之意举河南如拾芥而失之亦同弃梗得失之间何其易也盖武帝知所以取之尔当其时百年之余民望晋之心可谓深矣若于始至之日布德惠表忠良用贤守令镇抚疲民以慰百年之望则虽有强暴之敌怀侵陵之志慕义之人决未忍轻去中国也惜夫武帝之不知出此

  赫连定约伐魏魏主破定因冦河南

  元嘉七年八月己丑夏主遣使求和约合灭魏遥分河北自恒山以东属宋以西属夏魏主闻之以问崔浩对曰义隆与赫连定遥相招引以虚声唱和共窥大国义隆望定进定待义隆前皆莫敢先以此观之儜儿情见不过欲固河自守赫连定残根易摧拟之必仆克定之后东出潼关席卷而前则威震南极江淮以北无立草矣愿陛下勿疑甲辰魏主如统万遂寰平凉以卫兵将军镇蒲坂乙亥魏安颉自委粟津济河攻金墉金墉城不治旣久又无粮食杜骥遂南遁丙子魏安颉拔洛阳与龙骧将军陆俟进攻虎牢辛巳拔之
  臣焘曰凡国交逺而攻近未有交虚而攻实者也逺交所以害敌近攻所以利己昔秦尝交齐赵攻韩魏齐赵足以害韩魏韩魏折而入于秦秦益以强此秦之所以为计也至于赫连定摧败余根而宋文与之连衡恃以破魏若为魏所破则吾之心先怯而敌之气必怒以方怒之气敌已怯之心不战先败夫交之本以害敌而适以怒之本以为利而反致害焉不亦惑乎

  洛阳虎牢失守垣护之王仲德欲守滑台到彦之弃城去青兖大扰

  元嘉七年十一月到彦之闻洛阳虎牢不守诸军相继奔败欲引兵还垣护之以书諌之以为宜使竺灵秀助朱修之守滑台自帅大军进拟河北且曰昔人有连年攻战失众乏粮犹张胆争前莫肯轻退况今青州丰穰济漕运通士马饱逸威力无损若空弃滑台坐丧成业岂朝廷受任之旨邪彦之不从欲焚舟步走王仲德曰洛阳旣陷虎牢不守自然之势也今敌去我犹千里滑台尚有强兵若遽舍舟南走士卒必散当引舟入济至马耳谷口更详所宜彦之先有目疾至是大动且将士疾疫乃引兵自清入济南至歴城焚舟弃甲步趋彭城竺灵秀弃须昌奔胡陆青兖大扰
  臣焘曰两军相持胜负未决一进一退国势所系不可不谨刘项之在京索曹袁之在官渡皆以十一之众相持经年莫肯先退先退则其势屈虽欲复振亦难为力故古之人重其退到彦之扫江南之众以与敌争前军虽败而中坚所统精卒重兵尚未损若弃釡破甑焚舟并粮断其回望而告之以无所归置之死地并力一战未必不成功何遽走乎师未见敌曵兵而走自沮其势骚动内外惊惧逺迩弃甲于无用溃民于不战是自为敌攻也择将不善祸一至此

  杀檀道济魏人大喜

  文帝元嘉十一年司空江州刺史永修公檀道济立功前朝威名甚重诸子又有才气朝廷疑畏之帝久疾不愈刘湛说司徒义康以为宫车一日晏驾道济不复可制会帝疾笃义康言之帝召道济入朝其妻向氏谓道济曰高世之勲自古所忌今无事相召祸其至矣旣至留之累月固执之三月下诏称道济潜散金货招诱剽猾因朕寝疾规肆祸心收付廷尉并其子黄门侍郎植等十一人诛之道济见收愤怒目光如炬【其吕切火炬也】脱帻投地曰乃坏汝万里长城魏人闻之喜曰道济死吴子辈不足复惮
  臣焘曰士有所持而后敢战敌有所畏而后不敢拒敢者在我不敢者在敌未战而胜负判矣盖战者卒也所恃以战者将也知吾将之足恃而后士勇于战故威名之将人主之所崇重也刘氏自灭秦之后爪牙股肱诛戮殆尽其所余独檀道济耳尊崇任使以壮士卒之心销敌人之气用为攻守之基犹惧其不足而忍杀之乎旣自坏其藩篱而谓长江大河可恃以不败不知古之守者守以人不专以地吴之存亡决于陆抗唐之安危决于李绩盖地无常势强弱在人而其人安可不重

  魏冦青兖冀三州何承天陈四策

  二十三年帝以魏冦为忧咨访羣臣御史中丞何承天上表其策有四一曰移逺就近今青兖旧民及冀州新附在界首者二万余家可悉徙置大岘之南以实内地二曰浚复城隍以居新徙之家假其经用春夏佃牧秋冬入保冦至之时一城千家堪战之士不下二千其余羸弱犹能登陴鼓噪足抗羣冦三万矣三曰纂耦车牛以载粮械计千家之资不下五百耦牛为车五百两参合钩连以卫其众设使城不可固平行趋险贼不能干有急征发信宿可聚四曰计丁课仗凡战士二千随其便能各自有仗素所服习铭刻由已还保输之于库出行请以自卫弓簳利铁民不得者官以渐充之数年之内军用粗备近郡之师逺屯清济功费旣重嗟怨亦深以臣料之未若卽用彼众之易也今因民所利导而帅之兵强而敌不戒国富而民不劳比于优复队伍坐食粮廪者不可同年而校矣
  臣焘曰古之君子敌国相持必为持久之计以待机会之来使兵动而不困民安而食不乏外不失所以养兵内不失所以为国然后可以有万全之功曹操之谋天下先由许洛司马懿之谋吴先由淮泗诸葛亮之谋魏先由渭南先谋根本后谋攻守此策之上也六朝之际南北相持百年之敌兵出征讨诚不可一举而平若不先为根本之图岁岁兴师岁岁运粮如是不息国不待战而危矣故何承天之计大佃积谷非惟进取之良规抑亦固守之长策

  以皇子镇彭城

  元嘉二十五年二月彭城太守王玄谟上言彭城要兼水陆请以皇子抚临州事夏四月乙卯以武陵王骏为安北将军徐州刺史
  臣焘曰事有所甚利圣人不顾有所甚害圣人不避非惑于利害也亦有所就而已人有所宝之器必使子弟守之劲兵重地天下所爱而圣人往往付之它人圣人之智岂不知此以为使子弟守之子弟而不才为敌人有不若使它人守之它人之才尚为吾有天下利害无全择其多者而就之斯可矣当宋之初彭城之地水陆要冲彼此所争而必使幼子弱弟横居其任盖其心以桓温苏峻之祸为可虑也而不知义康之弃城辱甚于桓温义宣之内逼痛酷于苏峻人心无常奚可预定委任忠贤不亦安乎

  上议北伐羣臣固谏魏王分上书论和好之便

  臣焘曰凡兵有余而用不足则养威蓄锐不见其形所以养也数出并出雷奔电掣所以用也养则人莫能测用则人莫能御未有尝养而轻用以虚耗其气者昔越践之谋吴吊死振贫敛形匿迹二十二年不敢轻动吴隙旣开一举而夷之可谓知所养知所用矣当宋之初养威不动坚守其所犹有惧焉奈何遽然出兵见其不足之形于外使敌知吾不能为而无所惮吾之士知敌之不可当而有所畏以无所惮之众临有所畏之卒宜乎一鼓而南莫之能御矣故古之善用兵者如养赤子日摩月抚以待其壮壮而后用于一举一举而胜再则锐三则有不可敌之势一举而败再则疑疑则有不敢战之心不可与不敢之形见则雌雄分矣故古之人用兵谨于其始

  萧斌王玄谟引兵伐魏栁元景等克潼关逼虎牢闻玄谟败乃还

  元嘉二十七年春正月遣王玄谟沈庆之申坦受督于青冀二州刺史萧斌斌遣玄谟进攻滑台随王诞遣栁元景尹显祖曾方平薛安都龎法起将兵出弘农龎季明请入长安招合夷夏又遣安峦司马刘康祖将兵助坦进逼虎牢冬十月乙丑魏主渡河众号百万鞞鼓之声震动天地玄谟惧退走魏人追击之死者万余麾下散亡畧尽十一月甲午克陜城龎法起等进攻潼关魏戍主娄须弃城走法起等据之关中豪杰所在蠭起及四山羌胡皆来送款上以王玄谟退败魏军深入栁元景等不宜独进皆召还
  臣焘曰兵有所不攻有所必攻兵强则攻敌之必救所以捣其巢穴而为一举之计兵寡则攻敌之不顾所以养吾之边鄙以为攘夺之资如此则可与言攻矣当南北之相攻计刘氏之力一举而未必能破魏得地未必能坚守不若并为一道竭力以事关中盖关中者敌所不救吾所欲得关中在魏山河之外千里而争河北空虚畏吾之捣其心腹故其救之也必轻而闻吾得关中则可以外连巴蜀秦蜀耻则吾之臂益强并力争之则其赴之也必锐以轻救之众当尽锐之师则王萧之兵必不空行不空反矣而不量力度德以数万之师分为数道一处偏败众师皆携是自败之道也

  六朝通鉴博议卷六

  六朝通鉴博议卷七

  (宋)李焘 撰

  魏主在瓜步遣使求和请婚江湛曰夷狄无亲许之无益

  元嘉二十七年十二月庚午魏主至瓜步坏民庐舍及伐苇为筏声言欲渡江建康震惧上登石头城有忧色谓江湛曰北伐之计同议者少今日士民劳怨不得无惭贻大夫之忧予之过也又曰檀道济若在岂使胡马至此上又登莫府山观望形势募魏主及王公首许以封爵金帛又募人赍野葛酒置空村中欲以毒魏人竟不能伤魏主不饮河南水以槖駞负河北水自随饷槖駞名马并求和请婚上遣田奇饷以珍羞异味得黄甘卽噉之并大进酃酒左右有附耳语者疑食中有毒主不应举手指天以其孙示奇曰吾逺来至此非欲为功名实欲继好息民示结姻媛宋若能以女妻此孙我以女妻武陵王自今匹马不复南顾奇还上召太子劭及羣臣议之众并谓宜许江湛曰戎狄无亲许之无益竟不成婚
  臣焘曰兵者天下之所共恶强天下之所恶从一人之所欲民必违之无民将谁与战故古之谋其敌者必先恶之于其民城濮之役楚欲战而晋辞焉所以使民之恶楚也楚是以败邲之役晋欲战而楚辞焉所以使民之恶晋也晋是以败宋文河南之师父战死于前子斗死于后厌兵之心可谓甚矣魏人以偃兵息民之意来告于宋其诚与否虽未可必若不从焉则无厌之过将在文帝不如从之因其间合余烬收遗民抚摩训练其终能不变吾将何求如其自变则吾民必怒彼众必懈以方怒之势攻已懈之心则胜负不待战而决文帝不行此道疾众以争曲在我矣其何以胜

  魏主攻旴眙不克退走

  二十八年春正月魏人过山阳不敢留因攻盱眙魏主就臧质求酒质封溲便与之魏主怒筑长城一夕而成魏人以钩车钩城楼城内系以彄絙数百人唱呼引之车不能退旣夜缒桶下卒出截其钩获之明日又以冲车攻城城土坚密每至頺落不过数升魏人乃肉薄登城分番相代坠而复升莫有退者杀伤万计尸与城平凡攻之三旬不拔会魏军中多病疫或告以建康遣水军入淮又勅救彭城断其归路二月丙辰魏主烧攻具退走十一月青齐大扰长沙王义欣在彭城将佐大恐劝义欣委镇还都义欣不从辛酉以义佐为豫州刺史镇寿阳
  臣焘曰南北分立几三百年地土之形广狭不齐人民之性勇怯不一南之不能抗北五尺童子皆明见之矣北人三用其兵于南三大败焉以曹公之智困于赤壁苻坚之盛败于淝水佛狸之勇走于瓜步其胜负之理几不可以势论以为上流得失胜负所在者是一论也水土之性有所不同者是一论也攻守之技各有所长者是一论也是皆言其势而未达其理臣以为师欲恐故理欲直使吾无所慊于敌而敌有所愧于其众曲直之理一分胜负之形自见故曹公怀吞汉之意二袁二刘张绣吕布天下雄俊禽灭殆尽又复举兵临江意欲并臣孙刘无厌之心其孰能忍江南君臣宁有战尔而不为之下吴人一怒孙刘齐奋而操不得不走矣是虽据上流之势割长江之半而何足以胜吴司马刘氏虽微弱不振而礼义之主正朔所在四方万里所共尊仰苻坚佛狸恃其犬羊之众欲尽臣南北之民中国而无人则可矣使其稍有知识谁忍甘为左衽故江左之人或战或守共出死力所不敢辞晋宋一怒士民俱愤而秦魏不得不败矣虽使杂两淮之众持久攻之具而何足以胜晋宋故彼此之辞异而曹困于孙华夷之义分而秦败于晋魏屈于宋三者之败非败于兵而败于理故欲战者先申其理以怒其士晋避楚师非弱也惧楚人之怒耳汉数羽罪非强也欲汉民之怒尔士以气怒方可与战盖所以战者气也理直则气奋曲则气沮理有所屈众何足恃而土地之广狭人民之强弱又何足言区区焉求之于末其或未之思云臣因瓜步之战所以备论其理

  魏人瓜步之役破南兖徐兖豫青冀六州杀掠无余

  二十八年魏人凡破南兖徐兖豫青冀六州杀掠不可胜计丁壮者卽加斩截婴儿贯于槊上盘舞以为戏所过郡县赤地无余春燕归巢于林木魏之士马死伤亦过半国人皆尤之上每命将出师常授以成律交战日时亦待中诏是以将帅趦趄莫敢自决又江南白丁轻进易退此其所以败也自是邑里萧条元嘉之政衰矣
  臣焘曰古人并天下者必有胜天下之计将良士勇所当必破非上兵也转战终日辟地千里非上兵也此不足以胜天下固也胜天下有道倾其敌而已倾其敌有道反其政而已故君犹水也水因地而制流君因敌以制政使吾之善日闻敌之恶日着则胜负之意当有所在故刘项之相持袁曹之相敌项专为暴而刘专为义袁专为乱而曹专为整而天下卒皆归于刘曹故彼所不为我所必为此所以胜天下矣当南北分裂之时北敌虽强犬羊之性尚未革也兵锋所过屠戮殆尽岂人之所忍为此殆天所以资刘氏而使之为计文帝固当反其所为用齐顷越践之策以抚摩其人民而择大臣如羊祜祖逖者以镇抚其边鄙布德惠行忠信使逺人欣之如此数年愚将见宋臣之愤惟恐上之厌兵而河南北之余民忧王师之不出也而文帝不行此道糜烂其民疾战以争所行之事与索虏无大相过者政均而势不敌宜乎反为人之所胜也

  江南白丁轻进易退

  见前段
  臣焘曰古之善用兵者能移民之性而用之五方之性怯勇不齐而善用者能使之为一秦人劲晋人悍当轻用之吴人脆蜀人懦当重用之昔者武侯之用蜀用以法孙权之用吴用以将为节制之师不动如山攻掠如火故对魏而蜀人不败迁潘吕之徒将如龙虎士有所恃故对魏而吴人不败移吴蜀之人为秦晋之性兵家之用至此而后神矣宋文当攘夺之际用轻脆之众而欲争胜负于中原其所用之将何人哉提不教之卒坐作不齐进退不一将怯而士乱以当秦晋之锋丧师不亦宜乎

  上攻河南刘兴祖谋欲长驱中山直捣心腹上意存河南不从

  元嘉二十八年三月上闻魏世祖殂复谋北伐访于羣臣太子中庶子何偃以为淮泗数州疮痍未复不宜轻动上不从沈庆之固谏北伐上以其异议不使行青州刺史刘兴祖上言以为河南阻饥野无所掠脱诸城固守非旬月可拔愚谓宜长驱中山据其关要冀州以北民人尚丰兼麦已向熟因资为易向义之徒必应响赴若中州震动黄河以南自当消溃臣请发青冀七千兵将领之直入其心腹云云上意止存河南亦不从
  臣焘曰为国之道知攻者强知守者安备敌之所不必攻空劳其民与不守同得吾之所不能守自耗其兵与不攻同南北相持之际河北固不可攻盖其地逺虽攻而得之必不得守河南亦不可攻盖其地平虽得之而守之必不固刘氏父子欲争难守河南再举再败犹不知悔复图进取可谓不知所攻矣而刘兴祖为之谋欲长驱中山直捣心腹不知当时之兵力能遂一举扫清河朔乎如其未能虽得中山聚兵积粮前有坚敌后有继援其能久存乎以秦人之强不能越韩以取纲寿以元魏之盛不能越淮而取锺离况新造之国而可以轻议人之腹心乎文帝之攻河南固为失矣而兴祖之计亦未为得也其君臣之谋如此乖缪将何以图人

  萧思话再伐魏无功而还

  秋八月诸军攻碻磝治三道张永等当东道申坦等当西道崔训当南道攻之累旬不拔八月辛亥夜魏人自地道潜出烧崔训营及攻具癸丑夜又烧东围及攻具寻复毁崔训攻道张永夜撤围退军不告诸将士卒惊扰魏人乘之死伤涂地萧思话自往增兵力攻旬余不拔是时青徐不稔军乏食丁卯思话命诸军皆退屯歴城
  臣焘曰国小而数用兵祸莫大焉中人之家有十金之产而欲与万金之子较其智术人皆知其必败盖其力未足以充其所为而轻与人争是自困也南北之时较江南之兵不居北之一较江南之地不居北之五以五一之地十一之兵养威积力十年而后动必胜而后举犹惧其不能全焉可轻用之以侥幸其或成故文帝在位不三十年而七用其民一取秦三取周四取魏屡举而屡败故文帝之计是自攻之道也

  孝武恶荆江扬强大遂分之三州因此虚耗

  武帝孝建元年初晋民南迁以扬州为京畿谷帛所资皆出焉以荆江为重镇甲兵所聚尽在焉常使大将居之三州户口居江南之半上恶其强大故欲分之乃分扬州浙东五郡置东扬州治会稽分荆湘江豫州之八郡置郢州治江夏太傅恭议使郢州治巴陵尚书令何尚之曰夏口在荆江之中正对沔口通接雍梁实为津要由来旧镇根基不易旣有见成浦大容舫于事为便上从之旣而荆扬因此虚耗尚之复请合二州上不许
  臣焘曰治国如治身心肠四体将养调治缓急各自有序人失其序则疾生之国失其序则乱生之古之人盖愤焉是故汉都关中而重梁唐都关中而重凤翔举七国之众不足以敌梁举天下之众不足以敌关中此汉之所以处凤翔之势足以蔽唐之西门京师之府兵足以制天下之藩镇此唐之所以处势也内外重轻各有其体此其所以能有天下晋氏南迁以扬州为腹心荆江为臂肘积货财聚甲兵使之常重势当然也当无事之时使强藩悍将内有所畏当有事之际使腹心屏翰外有所恃此实经久不易之道而刘氏父子偷目前之利破长久之规文帝虚内事外而江州之文武罢武帝强支弱干而荆扬之势分其后明帝之乱会稽遂为贼境而朝廷所保仅百余年齐之末萧氏弟兄亦欲联郢雍以图天下虚心腹肥支体遂为后世深患可不戒夫

  薛安都常珍奇等降魏遂失淮西四州及淮北之地魏慕容白曜又攻陷三齐

  太宗泰始二年徐州刺史薛安都益州刺史萧惠开梁州刺史栁元■〈忄右〉兖州刺史毕众敬豫章太守商孚汝南太守常珍奇并遣使乞降上欲示威淮北命沈攸之将甲士五万迎薛安都蔡兴宗曰安都归顺此诚非虚正须单使尺书今以重兵迎之埶必疑惧或能招引北冦为患方深考之国计尤宜驯养上不从安都闻大兵北上惧遣使乞降于魏皆请兵自救魏遣尉元孔伯恭出东道救彭城西河公石张穷奇出西道救垂瓠张永沈攸之进兵逼彭城彭城几陷而元使安都守彭城自将兵击永絶其粮道三年永等弃城夜遁元邀其前安都乘其后大破永等于吕梁之东死者以万数枕尸六十余里永与沈攸之仅以身免上闻之召蔡兴宗以败书示之曰我愧卿甚由是失淮北四州及豫州淮西之地二月无盐常忻肥城糜沟垣苖等戍皆不附于魏魏遣长孙陵等将兵赴青州慕容白曜将骑五万为之继援白曜至无盐中夜部分三月甲寅旦攻城食时克之将攻肥城郦范曰肥城虽小攻之引日胜之不能益军势若飞书告谕纵使不降亦当逃散白曜从之城果溃白曜谓范曰此行得卿三齐不足定也遂取垣苖糜沟二戍一旬中连拔四城威震齐土
  臣焘曰天下之大一人之身也臂指壮股肱良而心腹得安得为之虑宋高祖南向而王虽江扬千里之地以为心腹而亦恃青齐两淮臂肘相用有以救吾之急而为敌之后虞安危之地在于此矣孝武若能计上世之事顺武文之迹并建亲贤以守要害则虽有强暴之敌尚未有窥觎之患也而乃不信忠臣不亲宗族以地与贼使为乱阶者其任使非也明帝立又不悟忘山海之量较臣子之短旣不能弱又不能强两淮三齐相次沦胥斩刈臂肘弃以予人头足离落块然独处所以不死或有待尔其救败非也江扬之势遂弱而不振者是二主之罪也

  沈攸之旣败于吕梁上又遣击彭城攸之固执以为不可上怒强遣之魏人以攸之前败所丧士卒瘃堕膝行者悉还之以沮其气攸之又败

  三年五月上复遣中领军沈攸之等击彭城攸之以为淮泗方涸粮运不继固执以为不可使者七返上怒强遣之八月壬寅以攸之行南兖州刺史将兵北出魏尉元遣孔伯恭帅步骑一万拒沈攸之又以攸之前败所丧士卒瘃堕膝行者悉还攸之以沮其气上寻悔遣攸之等复召使还攸之引兵退伯恭追击之攸之大败
  臣焘曰将以战败而怯者庸将也轻于用败兵重于用胜兵者贤将也常人之情挫则气折败军之卒不可复用惟贤者为能激其败而使之怒忿然有不能平之心则勃然有不可已之气乘其气而用之可以当十为将至此而后可以为善用兵冯异常败于赤睂吴汉常败于公孙述皆能因之以有成功盖知所以激之耳沈攸之若乘吕梁之败收合余烬激厉士卒断髪损冠以图胜败则前日之败未必有不为今日之胜而救齐之命坚不欲行其志已折矣旣而敌有俘馘之遗而三军丧气上下之心先已怯矣其何以战再败不亦宜乎

  魏将慕容白曜取青冀之地

  四年五月沈文秀守东阳魏人围之三年外无救援士卒昼夜拒战甲胄生虮虱无离叛之志乙丑魏人拔东阳文秀解戎服正衣冠取所持节坐斋内魏人执之去其衣缚送慕容白曜使之拜文秀曰各两国大臣何拜之有白曜还其衣为之设馔锁送平城魏主数其罪而宥之待为下客给恶衣蔬食旣而重其不屈稍嘉礼之拜外都下大夫于是青冀之地尽入于魏矣
  臣焘曰地有逺而不可弃近而不必取非识天下之势者不足与论此昔者秦弃韩而先取蜀汉弃匈奴而先取西域有欲利之心不争于市而争于野此固众人之所不识盖资富强益形势为不可弃非智者固不能知当南北之际青齐之在建康土地迂逺形势僻左或得或失若不足与于存亡宋武勤身残民百战而取之其意必有所见以为之盖以为三齐富强裂其地足以肥国分其众足以益兵天下无事可以揺幽冀由此以守则守可固由此以攻则攻可必此吴之左臂明帝断以与敌无甚痛惜不知身之孤立而不能与人斗也

  齐论

  臣焘曰高祖以豪杰之资拥江淮之阻君臣固守而拒北人当开国之始命良将守寿春因时制变堰水灌敌齐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北人之兵破败困折不敢复进当此之时上下一心有意乎固守以待天命矣旣而无故交兵遂妄开边隙是犹有攻敌之志也以创业之君不为一定之计以遗子孙宜乎后世之不振延及海陵内有相谋不暇外侮而敌人拱手视之义不敢近以此益知正朔之国天意所同虽使国内无政犹或阴为佑助不使虵豕之众得轻肆毒于南也明帝承基虽材非上圣而其佐四朝厯内外其彼我之势亦备知之矣当卽位之初魏之孝文迁都用师自任己意君臣相图父子自乱此可以出而乘之齐人熟视不知所为可谓不知攻矣使元魏无能观兵于沔取其五都齐师闭壁而不可出可谓不知守矣旣不能攻又不能守天启魏衷自吐欲和之言齐若屈己先求于魏魏必欣然从之而吾得以休息于内而又不能和以缓敌齐之无谋可谓甚矣至于后世弃要害之地内之于敌又无足论呜呼善观国者不观其强弱观其所以用之者何如尔能用其强则强而不折能用其弱则弱而不危昔者汤之于葛文王之于昆夷越王之与吴汉祖之与项羽其初若屈终复能振盖其当时之谋遵养时晦以待天命骄敌之志而去其备息民之力而养其全待机会之来而用之故能有成功齐之初虽若不振茍能屈志以纾敌养民以待时因江淮之险固用荆楚之剽悍行于天下何遽不若人哉惟其攻守之不当和战之失宜故比之前代为衰弱焉

  魏冦寿阳锺离垣崇祖击破之

  建元二年正月魏将薛道标引兵趣寿阳上使刘怀慰作薛渊书以招道标魏人闻之召道标还使怀郡王嘉代之二月丁卯朔嘉与刘昶冦寿阳将战昶西向拜将士流涕纵横曰愿同戮力以雪耻魏步骑号二十万豫州刺史垣崇祖乃于城西北堰淝水堰北筑小城周为深堑使数千人守之曰魏见城小以为一举可取必悉力攻之以谋破堰吾纵水冲之皆为流尸矣魏人果蚁附攻小城崇祖肩舆上城晡时决堰水下攻城之众漂坠堑中人马溺死以千数魏师退走
  臣焘曰兵有气机有地知气之机可以战知地之机可以守兵不必多地不必广能使之必胜者用其机而已当齐之初造而索虏侵扰谋夺我要害之地谋为我腹心之病其除之故不可缓而当时势力出兵逆战则众寡不敌分兵守城则气势不合故垣崇祖因水之势利而用之用力少成功多不劳而走敌可谓能用其机矣

  六朝通鉴博议卷七

  六朝通鉴博议卷八

  (宋)李焘 撰

  淮北四州民不乐属魏常思归江南上诏李安民督诸将徃迎之安民赴救迟留南归者皆为魏所掠杀

  建元二年冬十月淮北四州民不乐属魏常思归江南上多遣间谍诱之于是徐州桓摽之兖州民徐猛子等所在蠭起为冦盗二年三月摽之等有众数万寨险求援庚子诏李安民督诸将徃迎之安民赴救迟留摽之等皆为魏灭余众得南归者尚数千家魏人亦掠三万余口归平城
  臣焘曰凡民有所爱而后轻来有所恃而后重去知吾德之足爱知吾势之足恃则去就之机决若鳃鳃然虑吾之不足恃其忧敌之来则留处之心必不固矣古之人当争夺之交耀兵郄敌求张其势谋所以留其民也故诸葛亮不能赴三郡之急终身不能臣魏非其德薄势不足恃耳南北分裂冠带之民陷为左衽而眷恋之心未尝一日而忘中华桓摽之等不逺千里而赴愬于齐齐之君臣匍匐徃救犹恐其缓而使偏将轻兵逗遛观望成敌人之势于必胜置向义之徒于必死使遗老残民知吾之不足恃敌之为可畏自是北人不复来矣

  魏孝文迁都洛阳

  永明十一年魏主召穆亮使与尚书李冲将作大匠董尔经营洛都乙未魏解严设坛于滑台城东告行庙以迁都之意大赦起滑台任城王澄至平城众始闻迁都莫不惊澄援引古今徐以晓之众乃开伏澄还报于滑台魏主喜曰非任城朕事不成建武元年二月壬寅使羣臣更论迁都事八月戊申亲告太庙使高阳王雍子烈奉迁神主于洛阳辛亥发平城戍卒魏主至洛阳
  臣焘曰臣于魏孝文徙都之事而益知天意之所在矣裔而谋夏夷而乱华岂天意之所与哉今孝文又以封豕长蛇之性荐食上国卜宅中土遂欲以气吞江南而有之其无中国甚矣于是上天震怒速底其罚孝文迁都之后坐席未暖太子畏热则反诸王至山东则又反大臣归河北则又反虽夷狄之性不安于中华然亦可以知天意之所在也孝文不知畏天贪婪之心死而未巳连岁南伐卒以不还传世一再女主擅朝奸臣窃命而拓跋氏之基业遂不安矣当时若使齐室仅得中主君臣以乘其乱则百年之冦一朝可平惜其怯懦太过坐视其乱而无能焉上失天意下违民心岂不惜夫

  魏主自将入冦欲饮马于江沈文季严加守备魏师寻退

  建武二年春正月甲申初上闻魏主欲饮马于江惧遣尚书右仆射沈文季助丰城公遥昌守寿阳文季入城上游兵不听出洞开城门严加守备魏兵寻退
  臣焘曰善保国者保其势不保其形使吾有不可犯之势敌有不敢轻之心虽无金汤之形犹足恃以自固故两敌相对莫肯相下者重其势而已齐明之初河北之人未测其浅深君臣聚议不敢轻动魏文虽违其臣民之言为空国之举而其心犹不能无畏齐之君臣若能使荆蜀之人佐襄阳之救据城坚守以留其归而出吴越之甲发江淮之众分为两道东道向冀州西道冲中山乘其迁徙之未定军师之未返而捣其空虚则魏之返救将不暇振旅襄阳之围自解魏之匹马自是当不复南向矣

  魏主入冦雍州五郡皆没

  四年魏主先取樊邓真度引兵南冦太守房伯玉击败之魏主怒以南阳小郡志必灭之遂引兵冦向襄阳李崇槎山分道出氐不意表里袭之羣氐皆弃杨灵珍散归崇进据赤土梁州刺史阴广宗将兵救灵珍崇进击大破之斩杨婆罗阿卜珍猷等灵珍奔还汉中丁未魏主发南阳太尉咸阳王禧攻之己酉魏主至新野新野太守刘思忌拒守魏右军长史韩显宗将别军屯赭阳成公期遣胡松引蛮兵攻其营显宗力战破之斩其禆将高灋援上诏徐州刺史裴叔业引兵救雍州叔业引兵攻虹城获男四千余人甲戌遣太子中庶子萧衍右军司马张禝救雍州十一月甲午前将军韩秀方等十五将降于魏丁酉魏败齐兵于沔北十二月庚申魏人攻拔雍州永泰元年春正月甲子魏人拔宛北城房伯玉面缚出降三月壬午朔崔慧景萧衍大败于邓城时慧景襄阳五郡已没
  臣焘曰天下形势之地全得者强偏得者亡在春秋时纪季以■〈隽阝〉入于齐纪于是始判而纪侯不得不下于齐在三国时郝普等以三郡内入于吴荆于是始分而关羽不得不禽于吴盖形分则危力分则弱故智者恶其分南北之时雍州之地郡惟十七全据其土犹惧不足以当魏况弃其守以与之人民风气扼塞地利险固与我共之矣与人共利强者终胜分其利以与之吾又弱焉宜乎为其所胜故五郡旣没义阳诸城相次沦亡势当然也

  梁论

  臣焘曰臣尝论武帝居可为之时而无必为之志普通大普之际元魏已衰女主颛朝奸臣擅命危亡之形已可见矣武帝乃命夏侯亶拔寿春湛僧智挟广陵韦放拔涡口淮上之地一旦尽复又命陈庆之送元颢还北庆之自铚城乘虚进兵取三十二城四十七战所向皆克魏主遂弃洛阳渡河走真所谓有可为之时矣使武帝旣居可为之时而有必为之志分命诸将乘破竹之威与庆之犄角一军踰函关徇秦陇一军度青水掠青齐一军跨河追蹑魏主时元颢旣得志已有叛梁之谋因命庆之数其背叛之罪斩颢据洛严勒中军为诸将节度河南之人旣失其上无自固之心青齐秦陇闻王师之至必皆降附然后秦陇之军自临晋济河青齐之军自碻磝济河诸军并进以蹙元魏元魏虽有尔朱荣之兵又何足以抗吾堂堂之锋哉如是则元魏之主必面缚军门而混一之功成矣奈何庆之之行纔与众七千人又不遣兵应援遂使元魏复强而庆之有沙门之窜武帝谋之不善故也况武帝崇尚浮屠舍身施佛今日造一寺明日建一塔将帅之谋不暇顾问军旅之事岂复究怀非惟混一之功龃龉无成至于边鄙之防例皆阔畧所以侯景举河南之地来降不能深思逺虑而堕其奸计夫武帝有可以混一之理而不能成混一之功侯景之来所不当受而又轻纳其降旣不能得河南则与宗社而并弃之孰谓武帝为有谋乎元帝以藩王将兵讨平侯景功足尚矣然自元帝叔侄自相鱼肉不旋斾建康而止都江陵卒为外冦所乘终祸呜呼如武帝之贤而尚不克于此则元帝又何责哉

  魏元英冦义阳曹景宗不救义阳自陷

  武帝天监二年八月庚子魏以镇南将军元英都督征寿阳诸军事司州刺史蔡道恭闻魏军将至遣骁骑将军杨由帅城外居民保贤首山为三栅冬十月元英诸军围贤首栅栅民任马驹斩由降魏魏人披关要颍川大岘三城白塔牵城清溪皆溃三年正月萧寅行及汝阴东城已为魏所取乃屯寿阳栖贤寺任城王澄在外袭寿阳据其外郭丁酉战于邵阳大败梁兵上遣曹景宗王僧炳等帅步骑三万救义阳元英遣元逞等据樊城以拒之三月壬申大破僧炳于樊城魏召任城王澄以四月淮水将涨澄引兵还寿阳五月魏人围义阳城中兵不满五千人食纔支半岁魏军攻之昼夜不息刺史蔡道恭随方抗御相持百日前后斩获不可胜计魏军将退会道恭疾卒魏人闻道恭卒攻义阳益急短兵日接曹景宗顿凿岘不进但耀兵游猎而已上遣马仙琕救义阳仙琕知义阳危急尽锐决战一日三交皆大败而返御史中丞任昉奏弹景宗上以功臣寝而不治
  臣焘曰人有百金之资尚知高其柴援厚其门墙况有万乘之国而不知爱之者乎故屛翰之地无事时尺寸不可以与人而况多事之时可数弃之哉江左自元嘉之后股肱肘臂之地失亡几尽要所存惟义阳尔义阳之地外通淮汴内连荆扬彼此津要行师之道义阳存则寿阳可复寿阳复则两淮可收义阳失则非惟絶两淮南望之意抑亦为建康后日之忧此国家之祸男机女运夫复何疑而梁之将不救梁之主不问弃以予人不甚顾惜夫两淮失三齐又失义阳区区江左百孔千创补治之不暇何以图人梁之不竞有自来矣

  临川王宏帅诸将伐魏至洛口兵败而还天

  监四年冬十月上大举伐魏以扬州刺史临川王宏都督北讨诸军事尚书右仆射栁惔为副宏军于洛口五年夏四月庚戌魏以中山王英为征南将军都督扬徐二州诸军事帅众十余万以拒梁军丁巳魏以度支尚书邢峦都督东讨诸军事戊子徐州刺史王伯敖与魏中山王战于阴陵伯敖兵大败己酉将军蓝怀恭与魏邢峦战于睢口怀恭败绩怀恭复于清南筑城峦与杨大眼合攻之九月癸酉拔之斩怀恭临川王宏以帝弟将兵器械精新军容甚盛军次洛口前军克梁城诸将欲乘胜深入宏性懦怯部分乖方魏诏邢峦与中山王英合攻梁城宏闻之惧召诸将议旋师己丑夜洛口暴风雨军中惊临川王宏与数骑逃去将士求宏不得皆散归弃甲投戈填满水陆
  臣焘曰知其术之不才而用之者谓之狂不知而用之者谓之愚狂愚之人敌之福也故魏之将为柏直而汉高喜袁绍之将为颜良而魏武喜汝州之守为元平而希烈喜孱君庸主自贤其臣以资敌人固无足怪而梁武以英杰之资与临川亲兄弟间平居相处固知其不为才而况当开国之始兴问罪之师此敌人所以伺护以为进退四方之所观望以为去就其举也不可谓之轻武帝不以属之韦裴龙虎之将而付之顽嚚不友之弟使百万之师一朝乌散若敌人乘之则社稷存亡或未可议呜呼弃民则不仁资敌则不智知其不可而为之则为狂君子是以知梁之不永盖武帝之智荒矣

  魏攻锺离为韦叡所败

  六年春魏中山王英与平东将军杨大眼等众数十万攻锺离锺离城北阻淮水魏人于邵阳洲西岸为桥立栅数百步跨淮通道英据南岸攻城大眼据北岸立城以通粮运城中众纔三千人昌义之督帅将士随方抗御魏人昼夜苦攻分番相代坠而复升莫有退者二月魏主召英使还英表愿赐寛假魏主复赐诏兵久力殆亦朝廷之忧英犹表称必克魏主遣步兵校尉范绍诣英议攻守形势绍见锺城坚劝英引还英不从上命豫州刺史韦叡将兵救锺离受曹景宗节度旬日至邵阳叡于景宗营前二十里夜掘长堑植鹿角截洲为城去魏城百余步比晓而营立魏中山王英大惊以杖击地曰是何神也大眼将万骑来战叡以强弩二千一时俱发洞甲穿中矢贯大眼右臂大眼退走明旦英自帅众来战一日数合英乃退师魏师复夜来攻叡不许军中惊叡于城上厉声呵之乃定上命叡等为火攻之计叡使冯道根与庐江太守裴邃秦郡太守李文静乘斗舰竞发击魏洲上军尽殪别以小船载草灌之以膏从而焚其桥风怒火盛烟尘冥晦敢死之士拔栅斫桥水又漂疾倐忽之间桥栅俱尽军人奋勇呼声动天地魏军大溃英见桥絶脱身弃城走大眼亦烧营去诸垒相次而崩悉弃其车甲争投水死者千余万斩首亦如之
  臣焘曰善战者小挫益厉小胜益急小挫益厉所以出敌之不意小胜益急所以乘敌之不支昔者项羽之东汉人追之不复顾盟薛仁杲之走唐人追之不复援师以为施刃之劳旣已一克则破竹之势固当尽解南人分裂迭相攻讨南人以百万之师溃之洛口江扬危惧荆襄震怒此天以梁赐魏也魏人不知乘锐挫坚守城不进使韦裴之徒得徐为之计反为所胜弃甲投戈奔走不暇此天以魏赐梁也梁人固当乘之不可失矣出吴越之甲发淮泗之众间出其后直趋马头柴险道塞归道使魏之匹马不复北还而元英之徒矜甲麾下乘破英之势席卷而前威震内外自江以北无立草矣惜其君臣之志止于退敌失此机会遂无恢复之期

  武帝使董绍还魏通好魏主不从

  七年正月初魏主遣中书舍人鲖阳董绍慰劳叛城白早生袭而囚之送于建康魏主旣克垂瓠命于齐茍儿等四将之中分遣二人敕扬州为移以易绍移书未至上领军将军吕僧珍与绍言爱其文言于上上遣主书霍灵超谓绍曰今听卿还令卿通两家之好彼此息民岂不善也因召见赐衣物又谓绍曰卿知所以得不死今者获卿乃天意也夫立君以为民也凡在民上岂可不思此乎若欲通好今以宿豫还彼彼当以汉中见归绍还魏言魏主不从
  臣焘曰圣人治已而不求于敌使吾之法制常明将士常练积聚常厚上下常相亲不可胜之备固常在我敌欲攻则与之进战敌欲和则与之休息不攻不和固守以待和战之端唱之者敌吾特因其来而应之则在敌者常汲汲在我者常有余昔者秦闭关养威诸侯来攻则开而与之战诸侯来和则取其地而听其约秦之为秦盖自若也而诸侯终不能自谋梁武帝当争夺之际溺宴安谈空虚彻去禁防而亟求于敌敌若不予我又去备岂不为梁氏之大害故上策不若自治以待敌

  六朝通鉴博议卷八

  六朝通鉴博议卷九

  (宋)李焘 撰

  作淮堰

  十三年二月魏降人王足陈计求堰淮水以灌寿阳上以为然使水工陈承伯材官将军祖暅视地形咸谓淮内沙土漂轻不坚实功不可就上弗听发徐扬民率二十户取五丁以筑之假太子右卫率康绚都督淮上诸军事并护堰作于锺离役人及战士合二十万南起浮山北扺巉石依岸筑土合脊于中流十四年夏四月浮山堰成而复溃或言蛟龙能乘风破堰其性恶铁乃运东西冶铁数千万斤沈之亦不能合乃伐木为井干填以巨石加土其上缘淮百里内木无巨细皆尽负担者肩上皆穿夏日疾疫死者相枕蝇虫昼夜声合十五年四月堰成九月堰坏其声如雷闻三百里
  臣焘曰天下有大利圣人不轻为非恶利也以其所害有大于所利尔河之势天造地设自神禹不能回特因其势以导之况下于禹者乎故孝武之时尝事匈奴而齐人之计欲回河水注北中可使终汉之世无北顾之忧非利不大也而武帝不受以为区区之力岂能与天地争未必有功徒自耗尔南北之时魏梁相持寿春在魏梁人欲之不患无隙而轻信弗询之谋重营难成之事求堰淮水以灌寿春立计新奇造端宏大恃其区区之众欲与淮争势与天地争力自劳其民决无所就不待智者而后知借使梁人用堰淮之众以战何战不胜用堰淮之财以食何食不足养财蓄力以乘敌衅寿春固在其掌股中矣不知何苦而为此计也

  魏元法僧以彭城来降寻复失之

  六年正月魏徐州刺史元法僧素附元义见义骄恣恐祸及已遂谋反魏遣中书舍人张文伯至彭城法僧谓曰吾欲与汝去危就安能从我乎文伯曰我宁死见文陵松柏安能去忠义而从叛逆乎法僧杀之又杀行台高谅称帝改元天启乃使临淮王彧为都督以讨彭城三月上命豫章王综权顿彭城总督众军法僧驱彭城吏民万余人南渡法僧至建康上宠待甚厚初帝纳东昏侯宠姬吴淑媛七月而生豫章王综宫中多疑及淑媛宠衰怨望密以告综相抱而泣综由是自疑常怀异志及在彭城魏安丰王延明临淮王彧将兵二万逼彭城胜负久未决上虑综败没勅综引军还综恐南归不复得至北边乃密遣人送降款于彧六月综夜出步投彧军及旦斋内诸阁犹闭不开城中求王不获军退大溃魏人入彭城乘胜追击梁兵复取诸城
  臣焘曰自孙氏建国以迄于陈凡传六代而所守不过三门欲进则守河欲固则守江处攻守之中图进退之全则守淮盖守江则已蹙守河则已逺蹙国而守非勇者不能逺国而守非强者不能孙氏臣主俱豪兵锋所向迎之者破故能画长江而守之魏人不敢南向其后宿将旧臣雕落继尽而其孙用之则危矣刘氏将卒俱精威震天下力倾五胡能分命虎臣列守河南拓跋赫连不敢顾眄而其子効之则败矣故惟勇者为能守近惟强者为能坐逺如其未能莫若择利害之中守两淮之地据地险待天时天下无衅则淮南可以蔽江南淮北可以通青齐天下有变则分命大将将淮北之众可以出冀岱摇青冀发淮南之师可以袭许洛取梁宋近固国本逺申主威此实攻守之基不可不固而两淮之地南北余千里分兵而守则力不足发兵而守则内可忧故欲守两淮莫若守其本淮北之本在彭城淮南之本在寿阳若顾二镇聚兵甲蓄财货大佃积谷守以良将以势临敌敌人则终不敢越彭城以谋淮南越寿春以惊江扬两淮安则建康可以奠居故高城深池不必皆守广土众民不必皆攻善攻者攻其根善守者守其门攻而拔其根则枝叶不待摇而落守而扼其门则堂奥不待据而安南刘以来常守一城以奠两淮佛狸虽以回山倒海之力孝文虽以吹唇沸地之威南临瓜步西向荆襄南来之势意若无吴而回辕之日不能有吴之一民岂非敌之根本初未有差虽得其四支长淮限其外大镇逼其内夏水忽盛津道无由聚兵积粮适为敌饵故魏人不敢轻显初欲轻弃彭城逺营青冀而尉元以为忧孝文欲过彭城戍淮南而高闾以为忧元英欲越淮外取锺离而邢峦以为忧此北人之所深忌而南人之所当守而梁武得之不甚重失之不甚惜任其去来不复顾念拨根本而欲长存得乎哉

  夏侯亶等攻寿阳李宪以寿阳降

  七年正月上闻淮堰水盛寿阳城几没复遣豫州刺史夏侯亶等攻寿阳十一月亶等军入魏境所向皆下魏扬州刺史李宪以寿阳降陈庆之入据其城凡降城五十二获男女七万五千口
  臣焘曰梁之失计未有如失寿阳之谬也江左自薛安都之变而失彭城常珍奇之变而失垂瓠慕容白曜之攻而失三齐魏孝文之攻而失五都元英之攻而失义阳四垂藩篱开彻殆尽而不足为建康危者寿阳存焉耳寿春者淮南之根本淮北旣去则淮南当守淮南欲守则寿春在所先图譬之常人之家必有堂奥之居收货财聚子弟以壮一室之望四隅之地虽有倾败而堂奥之势不可不壮寿春在当时江淮之堂奥也南引汝颍之利东连三江之富北接梁宋西通陈许五湖之阻可以扞外淮淝之固可以蔽内壤土富饶兵甲坚利寿阳安则淮北有收复之望河南有平荡之期寿阳一去画江为守使敌在吾耳目之前伺吾转盻之隙则江扬荆襄其势孤矣故寿阳在敌则吾忧在我则敌惧我得亦利彼得亦利此两家之所必争孙曹之敌寿阳在北南人争之兵不虚举母丘诸葛继为叛乱吴国因之以谋寿阳司马兄弟亲冒矢石不敢徐行孙氏祖孙经营三世卒不能有而国并于晋者以寿阳在晋羊祜杜预得扼吴人之吭而蹈其胷背于肘股之下也晋自五马渡江开国一隅而寿阳得失常为之休戚祖约入于此而庾亮不得安居袁直入于此而桓温不得奠枕石勒苻坚皆困于此而不得进自宋以来宗室继守缮甲聚兵惟恐其阙索虏垂涎江南为日久矣恫疑虚喝而不敢前淮南之兵有以虞其后尔奈何萧齐之季孱主不君孽臣外叛以寿阳入于魏而魏人政乱得不能用复输之梁岂非正朔所在上天眷佑故要害之地不使在敌梁旣得之可以为恢复之渐不可复失矣昔者周有朔方之城而诗人歌之鲁有宝玉之得而春秋书之寿阳要害岂不重于僻逺之朔方无用之宝玉哉梁之君臣不知爱重以与侯景不甚顾惜使景因此以墟江阳一乱不复而江南之势遂去者以寿阳先也故曰梁之失计未有如寿阳之谬也

  陈庆之送北海王颢还北

  大通二年冬十月丁亥帝以魏北海王颢为魏王遣东宫直阁将军陈庆之将兵送之还北
  臣焘曰君子不能为机亦不能失机先机而为则为妄动临时而失则为无功机会之来不可不察昔者晋文之伺楚反国三年楚人出师遽起而乘之一战胜楚遂伯诸侯越践之伺吴待之二十二年吴人往盟方出而赴之三战至吴终复大耻三年而用之君子不咎其速机已至也二十二年而用君子不以为迟机未至也机未至则婴儿处女敌人开户机已至则迅雷搏虎敌不能拒养兵以待机因机以用兵故惟不动动则有功自羣胡内乱五马南渡天下遂余二百年而不能混一者失其机也自晋迄陈有大机四而南人不知乘不亦惜夫方晋元帝之初中国无政蛇豕肆毒石勒初得中山造次未定而祖逖方在河南谋为进取晋之余民昂首倾耳想闻官军之钲鼓逖若乘贼势之未定因民心之深望扫河南之众推锋而前则石勒可禽乘破勒之势则刘聪王弥之徒破胆而不敢战矣而逖方且臣主相尤军师不出以至身死不能成功因使刘石之徒遂为深根之冦此其所以失机者失之于念私延及孝武苻坚提北国之众投之淝水返国未安奸孱未除慕容姚氏争为割据此连鸡不能俱飞斗虎可以两毙矣晋若乘之可以双举晋人蹈机而不知发幼度方且出归漕粟以慰苻丕之穷刘牢之方且策马过涧以增慕容之势鼎足之形遂成中华之民重困此其所以失机者失之于气怯延及于宋高乘天之厌乱民之恶敌出兵四征芟夷殆尽虽赫连拓跋而胆已破矣宋武若能用战胜之锐以乘不敌之势秣马厉兵问罪四方则五胡遗种可膏斧钺西北余民可使返冠带而武帝未忘其渔樵之志犹顾念江淮之地奔走还师以秦遗人事机之会一失南北之势遂分此机之失失于志卑延及于梁武天厌魏祚祸其社稷女主专朝逆党兴兵君臣内乱无暇外图南人若乘其间复收侵地发江淮之众以卫燕伐徐命荆梁东西齐举则混一之期指日可冀而梁氏父子方且高谈释老专营塔寺天下万事无意经略遣偏将提轻兵深入边庭不复继援以败其成功此其所以失机失于志荒机会之来岂可数得而屡失之可不深惜盖天下之事德均则论势势均则论机而二百年间四失大机故有志之士莫不惜于斯

  纳东魏侯景降

  中大同元年河南大行台侯景素轻高澄尝曰高王东魏勃海献武王高欢在吾不敢有异王没吾不能与鲜卑小儿共事及欢疾笃澄为欢书以召之景闻欢疾笃用其行台郎王伟计遂拥兵自固太清元年正月欢卒景自念已与高氏有隙内不自安据河南叛归于魏澄遣司空韩轨督诸军讨景二月魏以景为太傅河南大行台上谷公庚辰景又遣其行台郎中丁和来上表请举十三州内附上召羣臣廷议尚书仆射谢举等皆曰顷岁与魏通和边境无事今纳其叛臣窃谓非宜上曰虽然得景则塞北可清机会难得岂宜胶柱然意犹未决尝独言我国家如金瓯无一伤缺今忽受景地讵是事宜脱致纷纭悔之何及朱异揣知上意对曰圣明御宇南北归心今景分魏土之半以来若拒而不纳恐絶后来之望上乃定议纳景壬午以景为大将军封河南王周洪正善占候前此谓人曰国家数年当有兵起及闻纳景曰乱阶在此矣二年秋七月戊戌景反于寿阳以诛朱异为名
  臣焘曰智者能弊敌而吾受其利不智者徒自弊而何利之足云越之弊吴斗其民而已秦之弊诸侯斗其交而已汉之弊项羽斗其君臣而已使自糜烂我乘其弊故不劳而功成不战而敌破南北相持战争厯年而不能相并不知所以弊之也当高欢之死侯景分齐国之半求援于梁以斗其君此可弊之会而亦利害之机智者所当审处夫以景之凶事齐齐不容之魏魏不内我若受之是代受其祸以景之才而河南之地密尔淮甸我若辞之则祸起目前故受之则变迟而祸大辞之则变速而祸小辞受之间利害之机不可不谨盖景之南来非惟藉南之势以复雠于北亦恐南与北通而前后蹙之也为南计者莫若用汉之所以御匈奴用唐之所以待突厥遣行人为卑辞以拒之曰区区小国何敢言臣哉欣戴有德扫除暴乱君若出河南之甲以快意于北则国请以赋从兴师问罪愿为前后之援事定功成永结兄弟之欢景得此则必喜而祸偏萃于齐矣使昏虐君臣相鱼肉我因其隙收两淮复三齐缮甲治兵以待其衅可以坐享其利何苦而信不诚之言冀无妄之福其始也褒崇尊大惟恐不至其终也规图掩取惟恐不深方其微而尊之使强及其盛而激之使怨使不图之终成大祸而为人之利焉可谓之智

  上伐东魏欲以鄱阳王范为元帅正阳侯渊明请行许之

  太清元年八月乙丑下诏大举伐东魏遣南豫刺史正阳侯渊明南兖州刺史南康王会理分督诸将始上欲以鄱阳王范为元帅朱异在外闻之入曰鄱阳所至残暴非吊民之材上黙然曰会理如何对曰陛下得之矣会理懦而无谋上闻不恱渊明时镇寿阳屡请行上许之会理自以皇孙复为都督自渊明已下殆不对接渊明与诸将密告朱异追会理还遂以渊明为都督上命渊明堰泗水以灌彭城旬日而成十一月东魏大将军澄使大都督高岳救彭城以金门郡公潘乐为副以慕容绍宗为东南行台与乐偕行丙午绍宗至城下引步骑万人攻漳州刺史郭凤营矢下如雨渊明醉不能起命诸将救之皆不敢出北兖州刺史胡贵孙独帅麾下与东魏战绍拥众数千不敢救遁还绍宗将战一一引将卒谓曰我当阳退误吴儿使前尔击其背东魏兵实败走梁人乘胜深入魏将卒以绍宗之言为信争共掩击梁兵大败渊明胡贵孙等皆为东魏所擒
  臣焘曰蒲栁之资不可以经严秋蔓苇之草不可以逆怒风当危乱之世欲建非常之事故非常才之所能胜故汉之兴为汉争天下者萧曺而代仲不与焉唐之兴为唐争天下者英卫而神通不与焉二主非不爱其亲时有不可以梁武当战之初时为进取之举委任英豪犹虑无成而况渊明会理之不才居无事时犹当富贵之不及以政况当多事之际而使之握兵柄司民命任安危之寄乎呜呼纳侯景之非宜用会理之非才武帝皆明知之矣冒而为之不顾其害天岂夺其魄耶乖错谬戾何至于此

  侯景败还据寿春

  太清二年春正月己亥慕容绍宗以铁骑五千夹击侯景景士卒不乐南渡其暴显等各帅所部降于绍宗景众大溃争赴涡水水为之不流景旣败不知所适时马头戍主刘神茂素为监州事韦黯所不容闻景至故往候之景问曰寿阳去此不逺城池险固欲往投之韦黯其纳我乎神茂曰黯虽据城是监州耳王若驰至近郊彼必出迎因而执之可以集事得城之后徐以启闻朝廷喜王南归必不责也景执其手曰天教我也神茂请帅步骑百人先为乡导壬子景夜至寿阳城下黯以为贼也授甲登陴景遣其徒告曰河南王战败来投此镇愿速开门黯曰旣不奉敕不敢闻命景谓神茂曰事不谐矣神茂曰黯懦而寡谋可说而下也乃遣徐思玉入见黯曰河南王为朝廷所重君所知也今失利来投何得不受黯曰吾受命唯知守城河南自败何预吾事思玉曰国家付君以阃外之畧今君不肯开城若魏追兵来至河南为魏所杀君岂能独存纵使独存何颜以见朝廷黯然之思玉出报景大恱曰活我者卿也癸丑黯开门纳景景遣其将分守四门诘责黯将斩之
  臣焘曰壅水当壅之于源治病当治之于微泛滥而后治则神禹不能为功膏肓而后救则扁鹊不能为术故智者欲其辨之于早也侯景之凶其处心积虑固非一日五尺童子皆明知其心而武帝不知也及其涡阳败绩匹马南还诛守将夺寿春不以事上闻反形见矣武帝固当少悟而徐为之计当此之时景兵新败锐气未复初得寿阳士心未定若乘败气之未复众心之未定命将出兵而问其罪间结寿阳士心使为内应内外蹙之则侯景之命一夫可制此之不图俟其径度采石直指建康而方欲折棰笞之不亦晩哉

  六朝通鉴博议卷九

  六朝通鉴博议卷十

  (宋)李焘 撰

  岳阳王詧与湘东不和求援于魏魏人遣将经畧江汉

  三年十一月岳阳王詧旣与湘东王为敌恐不能自存遣使求援于魏请为附庸丞相泰令东阁祭酒荣权使于襄阳绎使司州刺史栁仲礼镇竟陵以图詧詧惧遣其妃王氏及世子寮为质于魏泰欲经畧江汉以开封府仪同三司杨忠都督三荆等十五州诸军事镇城仲礼至安陆安陆太守沈勰以城降之仲礼留长史马岫与其弟子礼守之帅众一万趣襄阳泰遣杨忠及行台仆射长孙俭将兵击仲礼以救詧
  臣焘曰君子志于义而利自随之小人贪于利而奸以济之奸逆之谋利未至而害及焉惟君子能长有利昔缺者晋有骊姬之难文公在翟惠公在梁及奚齐不终秦人里克欲纳文公文公辞焉欲纳惠公惠公许之外以赂许其敌内以赂许其臣区区之心急于得国旣得之后而不能偿其所许外愤内怨卒不能安文公徐起而收之安有晋国以伯诸侯故君子之不欲速所以久不见小利所以图大利也当梁萧之季因循之间以至失国而百姓未尝一日忘之萧詧以武皇之孙拥襄雍之地布德行惠以招大国之民伺湘东之隙则复大业雪雠耻安患不成而借冦雠之兵而害其懿戚旣而折地失位受制于敌为后世笑其所谓利果何在哉

  益州刺史武陵王纪叛上与魏书曰子纠亲也请君讨之益州遂陷

  世祖孝元帝承圣二年上闻益州刺史武陵王纪东下使方士画版为纪像亲钉支体以厌之又执侯景之俘以报纪初纪之举兵皆太子员照之谋员照时镇巴东执留使者启纪云侯景未平宜急进讨已闻荆镇为景所破纪信之趣兵东下上甚惧与魏书曰子纠亲也请君讨之太师泰曰取蜀制梁在兹一举诸将咸难之大将尉迟回独以为可泰乃遣回督原珍等六军甲士万二千骑万匹自散关伐蜀
  臣焘曰连城之璧照乘之珠途之人知其不可以示盗贼况国之利器可轻以示敌乎故三监尝叛周而周未尝借兵于玁狁七国尝叛汉而汉未尝借兵于匈奴惟唐肃宗用回纥德宗用吐蕃其后入京师掠凤翔欲借其利反为之害盖示以利柄生其贪心则其为祸诚未易言梁魏之际蜀之在梁梁之宝也深闭固守犹惧敌之窥焉而明示之使之兼并是元帝之智曽不若途之人也况武陵之变王陈诸将自足以制其死命何必以利资敌而自为之驱除哉

  元帝都江陵

  八月庚子下诏将还建康领军将军胡僧佑太尉黄罗汉吏部尚书宗懔御史中丞刘殻谏曰建康王气已尽与冦正隔一江若有不虞悔无及也上令朝臣议之黄门侍郎周洪正尚书右仆射王褒曰今百姓未见舆驾入建康谓见列国诸王愿陛下从四海之望时羣臣多荆人皆曰洪正等东人也志愿东下恐非良计洪正面折之曰东人劝东谓非良计君等西人欲西岂成长策上笑又议于后堂会者五百人上曰劝吾去者左袒左袒者过半武思太守朱买臣曰建康旧都山陵所在荆镇边疆非王者之宅愿陛下勿疑以致后悔上使术士杜景豪卜之不吉对上曰未吉退而言曰此兆为鬼贼所留也上以建康雕残江陵全盛意亦安之卒从僧佑等议
  臣焘曰王者必居形势之中以为四方之望商都亳周都洛秦汉都长安天下之中也魏居许吴居建康蜀居成都一国之中也孙权欲都鄂而昭烈不可温峤欲都会稽而王导不可以为建康之地前枕大江后倚百越左扰泗海右连荆蜀缓急有变左右前后迭为屛蔽此于形势之中王者之居也而元帝有如此之势不能居之顾恋旧镇不忍轻去不知蜀雍旣去楚为孤立介居一陲前后无援是自闭于穴中也欲不亡得乎哉呜呼项羽念霸楚而失关中梁元念江陵而失建康皆以匹夫之智遂失天下之势以至身亡岂不愚甚矣夫

  魏立梁王詧为梁主资以荆州而取其雍州之地

  三年冬十月魏立梁王詧为梁主资以荆州之地延袤三百里仍取其雍州之地詧居江陵东城魏置防主将居西城名曰助防外示助詧备御内实防之詧将尹德毅说詧曰魏冦贪惏肆其残忍杀掠士民不可胜纪江东之人涂炭至此咸谓殿下为之今魏之精卒尽萃于此若殿下为设享会请于谨为欢预伏武士因而毙之分命诸将掩其营垒大歼羣丑俾无遗类收江陵百姓抚而安之王僧辩之徒折简可致然后朝服济江入践皇极晷刻之间大功可立詧曰卿此策非不善也然魏人待我厚未可背德若遽为卿计人将不食吾余旣而阖城长幼被掳又失襄阳詧乃叹曰恨不用尹德毅之言
  臣焘曰周之取梁幸也非智也臣谓其智于取雍愚于取荆其不败于荆者幸也梁以襄阳为雍州其地北接宛洛跨荆楚襄阳旣去则江陵受敌旣危则建康可忧楚之北门吴之右臂周瑜尝欲据之以蹙曹操关羽尝欲取之以震许洛元魏尝欲图之以摇荆沔古之英豪所以勤身残民百战而争其不可得者不幸天欲祸梁兄弟内乱自纳于周周人从之不待其言安得不谓之智而当是时北有高齐南有王陈诸将轻出其兵越人之都谋人之国若岳阳从尹德毅之言则齐人歼于谨之祸见于目前西北之冦亦起而轧之周之为周或可寒心安可不谓之愚呜呼以累世之敌一言来赴其意岂世梁哉盖欲虞虢我也而梁人不悟始也为之役中也听其命始终不悟自堕其计中可谓幸矣

  陈论

  臣焘曰臣尝论南北之际宋梁为强齐陈为弱梁固强矣而宋最强齐固弱矣而陈尤弱江南建国蔽之以淮淝之阻则藩维乃固制之以巴蜀之险则上流乃安齐虽云弱蜀犹在我裴叔业之未叛淮南尚未失也自侯景之乱梁室遂微高齐遣辛术掠江淮藩维之势无复存矣西魏遣尉迟迥入益州上流之援无可恃矣及后梁国于襄阳又迁于江陵则扼吾之吭折吾之脊不得高枕而卧矣此陈之所以尤为弱也宣帝大建中虽命吴明彻乘高齐之衰收复淮南又欲经营徐兖而乘周人灭齐陈师败于清口由是自江以北复归于周夫荆襄之地旣以陷没上流不安乃欲逺争彭汴其功之无成宜哉大扺吴蜀相应如左右手茍与人斗左手虽奋而右无以应之则不可望其能胜也如有蜀则吴强无蜀则吴弱东晋以平李势宋武必平谯纵至于齐梁而无西顾之忧其间惟陈氏无蜀是以魏取西蜀晋旣代魏而因以平吴周取萧撝隋旣代周而因以入陈北方之能并南方者晋与隋耳则皆以无蜀而亡然孙氏虽无蜀而荆州无恙陈旣无蜀又无荆州故孙氏之祸迟陈氏之祸速所以畧异蜀与荆州其与天下重也如此讵不信夫

  吴明彻伐北齐收复淮南之地

  宣帝大建五年春三月帝谋伐齐公卿各有异同惟镇前将军吴明彻决策请行壬午分命众军以明彻都督征讨诸军事裴忌监军事统众十万伐齐明彻出秦郡都督灋■〈奭毛〉出厯阳齐人遣军救厯阳庚申黄灋■〈奭毛〉击破之又遣开府仪同三司尉破胡长孙洪畧救秦州辛酉战于吕梁齐军大败尉破胡走长孙洪畧战死甲子南谯太守克石梁城五月己巳梁城降癸酉阳平郡降甲戌徐槾克庐江城厯阳窘蹙乞降黄灋■〈奭毛〉缓之则又拒守灋■〈奭毛〉怒帅卒急攻丙子克之进军合淝合淝望旗请降己邜齐北高唐郡降乙酉南齐昌太守黄咏克齐昌外城丙戌庐陵内史任忠军于东关克其东西二城进克蕲城戊子又克谯郡城秦州城降癸巳瓜步胡墅二城降辛丑吴明彻攻寿阳堰淝水以灌城乙巳躬擐甲胄一鼓拔之十一月甲戌淮阴城降庚辰刘桃枝克朐山城辛巳樊毅克济阴城己丑鲁广达攻济南徐州克之十二月壬午尽复江北之地
  臣焘曰江南之国六吴陈为弱而孙氏久陈氏蹙荐绅之议以为孙权勇而能断陆逊忠而能谋臣主俱贤故能保有江南以遗后人而陈氏主荒臣谬刑政不立故不能永世以为人驱除是不然以高帝之英豪斩侯景定僧辩南刼齐师取梁国如反复手继以文宣之恭俭勤政而徐陵吴明彻佐之君臣父子岂下孙氏而长短异効强弱殊势何也吴得荆通蜀而陈失之也荆蜀居江之上流敌得之可以顺流而窥我我得之可以据流而拒敌吕蒙用于吴而欲收荆陆逊用于吴而欲收蜀诚以利害之地不可不先图故陈氏之失失在于急争淮汴缓图荆雍盖淮汴之地前限大江犹在城郭之外可以施扞御之力若荆蜀之势则窃发肘腋直捣心腹虽有智者不能为之谋陈人徒知乘齐之乱而图淮南畏周之强而缓荆雍不知当此之时周亦不得为无事强臣专政幼主内愤此可以为之计矣陈之臣主若能遣辩士损万金交斗其间使之君臣相争朋党分立内自为图不暇外谋则陈氏君臣孤注而已我因其隙移伐汴之众疾攻而取之乘破梁之威率兵西下径出潼川直指成都则剑阁之道自成断絶祖孙氏之余智收荆用蜀进可以图天下何至于不能自守舍此不为空争两淮譬如壊墙修治补葺未必可以御冦适足以自困故孙权常欲上岸取徐州而吕蒙以为不可欲擒曹休震洛陆逊以为不可至于荆蜀则图之惟恐其后守之惟恐其懈彼其用吴为审于陈是以能久

  吴明彻与周争徐兖之地明彻大败

  大建九年十月上闻周人灭齐欲争徐兖诏吴明彻督诸军伐之明彻军至吕梁周徐州总管梁士彦帅众拒战戊午明彻击破之士彦婴城自守明彻围之十年正月明彻围周彭城环列舟舰于城下攻之甚急王轨引兵轻行据淮口结长围以鐡锁贯车轮数百沈之清水以遏陈船归路军中恟惧一旬之间水路遂断周兵益至时明彻苦背疾笃甲子决堰乘水势退军冀以入淮至清口水势渐微舟舰并碍车轮不复得过王轨引兵围而蹙之众溃明彻为周人所执将士三万并器械辎重皆没于周
  臣焘曰凡用兵者吾之所长吾则出而用之吾之所短吾则匿而置之此非善用兵者也吾欲用长而敌将不与吾争吾欲匿短而敌将强与吾角此其所用犹有所穷不若因其所短用其所长昔者战国之时晋悍齐怯孙膑因齐人之怯减灶以疑晋而龎涓禽三国之际魏勇蜀懦诸葛亮因蜀之懦立法以制魏而仲达走可谓善用所长矣江南之人虽城守有余而野战不足剽悍之气实轻于进明彻若能作其轻进之性与为掠地之计简轻骑率步卒使胜则轻进败则易退不幸而无功犹足以自全而欲以舟车为攻城之具水势为进退之资置所长暴所短以与人争军败身执自取之也

  周师入冦江北之地皆没于周

  十一年冬十一月辛卯周韦孝寛分遣杞公亮自安陆攻黄城梁士彦攻广陵甲午士彦至肥口戊戌周军进围寿阳诏开府仪同三司南兖州刺史淳于亮为上流水军都督中领军樊毅都督北讨诸军事左卫将军任忠都督北讨前军事丰州刺史皋文奏帅步骑三千趣阳平郡癸卯任忠帅步骑七千趣秦郡丙午仁威将军鲁广达帅众入淮樊毅将水军二万自东关入焦湖萧摩诃帅步骑趣厯阳戊申韦孝寛拔寿阳杞公亮拔黄城梁士彦拔广陵辛亥又取霍州癸丑以扬州刺史始兴王陵为大都督总水步军众乙丑南北兖晋三州及盱眙山阳阳平马头秦厯阳沛北谯南梁等九郡民并自拔还江南周又取谯北徐州自是江北之地尽没于周
  臣焘曰善取国者取之渐取而敌不知善守国者守于始守而敌不议秦之取诸侯岁用十师而十万之众所争不过一城长平之战杀人之将坑人之兵震动天下而其所得上党而已故秦之所攘取者不过尺寸而诸侯无甚顾惜不知日削月朘地尽而身随之此秦之所以为善攻而诸侯之所以为不善守周之取陈盖用是道惜乎陈人之不早悟也方其取蜀取汉东取沔北旣而江北之地又尽取之斩其指爪而陈不知痛及芟夷殆尽方欲出兵而与人斗何其悟之晩也古之人尺地一民不轻以予敌恐其浸淫疽食将及于心腹耳

  隋取江南

  隋高祖开皇九年正月乙丑朔贺若弼自广陵引兵济江先是弼以老马多买陈船而匿之买弊船五六十艘置于渎内陈人觇之以为内国无船又请缘江防人每交代之际必集广陵于是大列旗帜营幕被野陈人以为隋兵大至急发兵为备旣知防人交代其众复散后以为常不复设备又使兵缘江时猎人马喧噪故弼之济江陈人不觉韩擒虎将五百人自横江宵济采石守者皆醉遂克之戊辰陈主下诏中外戒严以骠骑将军萧摩诃护军将军樊毅中领军鲁广达并为都督将兵领南豫州重立赏格僧尼道士尽令执役庚午贺若弼拔京口辛未韩擒虎进攻姑孰半月拔之江南父老来谒军门昼夜不絶于是贺若弼自北道韩擒虎自南道并进缘江诸城望风并走己卯王世积以舟师出九江破陈将纪瑱于蕲口陈人大骇降者相继陈主素怯懦不达军事唯昼夜啼泣台内处分委施文庆文庆知诸将疾已恐其有功由是诸将凡有启请率皆不行甲申使鲁广达陈于白土冈萧摩诃军最在北若弼登山望见众军因驰下勒陈以待之陈主通于萧摩诃之妻故摩诃初无战意唯鲁广达以其徒力战弼更引兵趣孔范范兵暂交即走骑卒溃乱擒摩诃任忠帅数骑迎降引擒虎军直入朱雀门陈人欲战忠挥之曰老夫尚降诸君何事众皆散走时陈人宗室王侯在建康者百余人陈主皆召入禁中令屯朝堂及台城失守相帅出降
  臣焘曰圣人之于坎之彖曰天险不可升地险山川丘陵王公设险以守其国故倚岳为城堑海为池高而不可攀深而不可测此天地之形而王公之险不与焉虽使山海四蔽而国家无政形势不立敌人过之如涉平地譬之千仞之山万仞之渊而无龙虎之威则牛羊牧其上舟楫泳其间而无所甚惮知其不足畏也故欲立国者先立其势不可犯而后国可守孙权宋武之所恃以守江南不特恃万里之江亦恃其法制严将卒勇而二魏之人不可轻犯也江南自宋武之后四维不张而茍且之政多观何钦容之言视孝武之所为而知风化之不厚观任昉之弹四户诸鬼之目而知政刑之不立见元嘉之败洛口之■〈氵费〉而知军旅之无素薛安都常珍奇之变裴叔业亦欲为河南公而将帅无腹心之抚彭城之诛义宣之变重典籖之官而宗子无维城之固民风国势所立如此而又朝廷百官人各有心四方万里民各有意是以万里长江守之者无人隋人取之如拾草芥积弱之势有自来矣先王知险之不可偏恃以守国也故明政刑立法制厚风俗上下立分臣主一心使国势岌然敌不敢近故能藉天地之形为长久之计向使四代之君能因吴越之资倚江淮之固藉荆楚之援明法立制务耕织选将吏修守战之备君臣一心而斗北人则混一之计何患不成何惧不能守乎

  六朝通鉴博议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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