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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通志列传选

福建通志列传选卷一
福建通志列传选卷二
福建通志列传选卷三
福建通志列传选卷四
福建通志列传选卷五
福建通志列传选卷六

福建通志列传选卷一

  何乔远

  王志远

  曹学佺

  陈一元(孙亨)

  陈吁谟(孙达)

  涂一榛(子伯案、仲吉)

  彭汝楠(子士瑛)

  林焊

  马思理

  唐显悦(弟洞拳、朗恒)

  蒋德璟

  黄道周

  何楷

  郑允成

  王忠孝

  赖垓

  郑瑄

  周之夔

  林兰友(从子炅)

  陈洪谧

  陈燕翼

  方舆

  刘沂春

  谢祥昌

  张天维

  陈兆藩

  张利民

  郭一贞

  卢若腾

  林大干

  林铸禹

  何家驹

  熊兴麟

  郑成功(子经、孙克塽、叔芝虎)

  何乔远

  何乔远字稚孝,晋江人,第万历丙戌进士,除刑部主事,历礼部仪制郎中。神宗欲对皇太子为王,乔远上疏言:「恭绎祖训,震器不可以久虚,国本不可以徐定」。议竟寝。

  石星主封倭,而朝鲜使臣金睟泣言李如松、沈惟敬之误国,致国人束手受刃者六万余人。乔远以闻,言「对倭之不可,在廷诸臣,群谋佥同,星乃敢逞臆饰非,与诸臣较逆睹之明、角前知之见。臣以为欲征后衅,当观已败。方东事之起也,举朝谓倭狡而善战,锋不可当,不如量助金钱。画江守之。星攘臂自奋,越国馈粮,丧师异域:此一败也。侍郎宋应昌,乡评物望,无一可许,举朝谓不足与计。星请遣经略,前后跋疐,狼狈而归:此二败也。沈惟敬,市井无赖小人,言何足听,星任其欺弄:此三败也。且尝请太仓之储造战船矣,遣人说暹罗代倭为内应矣,遣人航海侦探关白动静矣,迄皆虚实妄行,毫无左验。自有东事以来无一举动足快人意;则推之后事,不问而知其偾也」。因进累朝驭倭故事。帝颇心动。而星坚持己说,疏竟不行。

  肃王薨,其子请袭,贿中贵得封。乔远力言藩府宜终三年丧,拒所请。中贵无以难,然恨刺骨。郑世子载堉辞爵,议封子翊锡以成其让。晋藩新犝、新■〈牛坒〉当封,为猾胥所抑,冒给月饷。立核故牒,笞吏,还其封属、进宗室名。封本纸尾忘署名,坐奏牍不恭例停俸。中贵缘前憾谪广西布政司经历。遂归。光宗立,召为光禄少乡,移太仆少卿。

  王化贞驻兵广宁。主战,与熊廷弼议不合。叶向高方再相,化贞座主也、颇右之。廷臣惟乔远右廷弼言,宜专守广宁、无何,广宁竟弃。乔远遂与他寺少卿冯从吾、董应举、朱一贵、许惟新等疏请逮治,当时传为「五少卿疏」。

  天启二年,进左通政,山东妖贼数万,攻陷城邑。疏言:「赤子无知,请乘大捷之后,招抚赦宥」。从之。时朝士欲声李可灼红丸弒逆之罪,乔远引孝宗定李孜省、穆宗定金仿等罪为议,人谓其识大体。邹元标建首善书院,朱童蒙等劾之。乔远言书院上梁文实出臣手、义当并罢。旋进光禄卿。疏荐同县李光缙、永春李开芳、同安黄文照、海澄丁玉明、龙溪张燮及华亭陈继儒。迁通政使,五疏引疾去以户部右侍郎致仕。

  既归,橐中无一金。居镜山讲学,户屦益满。魏忠贤扇虐,屦欲起之以收人望,坚不赴。郑芝龙猖獗海上,潜兵人城,惟镜山前后十里戒勿动。乔远开诚晓谕,欣然就抚。李魁奇再叛,钟斌羽翼之,益咆哮。乔远驰至同安,委曲譬喻,魁奇等俛首去。

  崇祯二年,起南京工部右侍郎。请开镇江练湖,通运道。帝令兼署户部。疏请清冗役,考仓期。又陈经费致匮之由。并言年输淮库二十万金,非旧例。有旨按勘,而忌者侧目。给事卢兆龙劾其衰庸,遂引去。临行复请开海禁,谓弭盗安民,莫先此举。

  乔远终始四朝,后先一节。安贫乐道,鞠躬厉行。与人交,洞见肺腑。里居多年,益博览。好著书,尝辑明十三朝遗事为名山藏,又纂闽书百五十卷行于世。善饮,至数百杯不乱。当典试山西还朝,一榜诸生聚饯于郊,为人酌三巨觥,世传为佳话。卒,赠工部尚书,赐祭葬。子九转、九云、九说,再从子梦骏(明史、道光旧志)。

  王志远(弟志道)

  王志远字而近,漳浦人。万历己丑进士,授澧州知州,历擢户部郎中。持正不阿,凡省金钱数百万。中使有征求者,抗疏争之,屡干帝怒,九载不徙官。乞改南京礼部郎中,除湖南参政。时民苦宗禄、京绢、监税、南兑诸弊,志远严剔之。捕岷府用事人匿王府者,械戌之,髡其两校尉;王震悚,楚人称快。

  就迁按察使,擢四川右布政使。罢坐税及盐茶税岁五万有奇。转江西左布政,告归。三年,起补河南。会辽师溃,朝议四省募兵。命下,志远以为非计,委曲调剂,以纾民困。比兵至京师,军容壮于他省。

  光宗即位,转广西左布政。议罢闽广佐连海船,令出船价移造近地,民便之。辽报频至,日夜调兵饷,以劳卒于官。踰年,弟志道列绩于朝,赠太常少卿。

  志道字而宏,万历癸丑进士,除丹阳知县。天启元年,擢礼科给事中。疏陈时弊,言「今日中旨屡宣,群臣辄疑非上意。票拟巳下阁臣,外间相传为内批。疏巳发抄,或经月未见。题覆已阅岁,或中外未见施行。欲省议论而议论反多,欲辨人才而人才愈混。臣以为当复祖宗旧制。又厂卫日捕间牒,致人心不宁,请镇以安静」。及议三案,为高攀龙所驳,谢病归。既魏忠贤尽逐攀龙等,朝事大变,志道遂与贾继春、徐景濂同召还,擢太常少卿,再擢右通政,寻转左;皆不赴。

  崇祯二年,召为大理右少卿,再迁左副都御史。修撰陈于泰疏随时弊,宣府监视中官王坤力诋之,语侵首辅周延儒。志道上言:「陛下差委内臣,不过核钱粮、兵马、物料而已,原非假以官评吏议也。迩年以来,参疏日上,论劾渐广,内则纠科道六曹卿贰,外则纠方面督抚,今则纠及辅臣矣:此臣所谓越职也。夫国家之设辅臣,不但责之以参赞廷议也,宫中府中陟罚臧否,皆其职掌。若使内臣纠劾侵权,浸浸乎口含天宪、手持朝纲,而辅臣尚不问,则焉将用彼辅臣哉?臣仰见陛下天地之心,内臣外臣原自一视至公也。近来内臣所纠,辄蒙报可,其纠内臣者未见一行。辅臣何不举而一体言之?今建言者舆被言者至下法司、下诏狱,如马思理、高倬、王忠孝、孙肇基等,实无不赦之罪,而有可原之情。辅臣何以不解网争之?内臣之得渐莫敢言,南此之水火构斗已极,固廷臣之患,亦非内臣之利。虽然,犹可言也。士气易激亦易靡,名义易争势利亦易合,合则口角且化为称颂,不可言也」。帝怒,责令回奏。志道奏上,言「治兵惟择将。若内臣监督,则鱼朝恩出观军容,即李、郭不能成功」!帝曰:「廷臣于国家大计不之言,惟因内臣在镇不利奸弊,乃借坤疏要挟朝廷,诚巧佞也」!诘责久之,竟削其不籍。

  福王称号南京,起刑部右侍郎。明年。改吏部。南京败,唐王立,起故官。再疏辞,以老病致仕归。踰年四月卒,年七十三(道南原委、明史)。

  --以上录自「福建列传」卷二十七。

  曹学佺

  曹学佺字能始,侯官人。万历乙未会试,策问车战,对曰:「臣南人也,不谙车战,请以舟战论」。因详陈舟战法。考官张位奇之,初定第一,众谓部郎房中首选,久无比例,乃改第十,授户部主事。既位被逐,踉跄出通州,门生故吏莫敢往视者,学佺独追送舟次,为庀糗粮甚悉。而台省以衔位,遂迁怒学佺,摘丁酉所取卷为险怪不经中察典,调南京添注大理寺正。居冗散七年,益肆力于学。累迁南京户部郎中、四川右参政。值建南不靖,调兵防守,而转饷于川南,过大渡河辄遇瘴毙。学佺乃假便宜以运费径解守道,令白买运,蜀人得免馈运之若。岁大饥,设厂煮粥。绘图上请,得发帑金三百万以赈:蜀人诧为三百年未有之殊恩也。蜀有行、坐二税;行税取商,坐税取民。岁饥,民流亡,坐税无所出,乃以历年行税赢羡万余金抵本年坐税,民免追比,而贪有司皆侧目。蜀邸毁于火,估费至七十万金,学佺援宗藩条例却之。蜀路险绝,学佺署驿传时,发两川各千金,并搜括羡余修道途舆梁,行人德之。三十九年进按察使,又中察典议调。蜀人遮道留,有欲叩阍者,几不道发,慰谕之始散。

  学佺归,构石仓园,有池馆林木之胜。且蛾绿粉黛出入肩随、歌童狎客晨夕满座,自以为乐。一时仕宦及墨客诗人游闽者,无不倾倒。

  天启二年,起广西右参议。桂林宗室素横,学佺独执法,遇事属有司治之,又为反复开譬。宗室肃然。全、灌、兴安诸州县粮艘集东江,亲诣驿兑支,粮户既省人仓费,军且得实惠;勒石为令。钱局患侵渔,历二年仅获利千余金。学佺立程度清核,年获利五千。私铸奸徒或缘宗室为窟穴,不可问;学佺严捕不少贷,其风以息。猺獞不通言语,有司往往鱼肉之。哨军至,日索饭食,轮供亿,因以致变。乃严为约戢,并改营镇于他所,禁人峒骚扰。会平乐大饥罢市,奸民及骄军汹汹起,学佺以严静镇之;仍便宜假饷银,给票买运,粮艘四集,军民乃安。

  初,梃击狱兴,刘廷元辈主疯颠。学佺着野史纪略,直书本末。六年秋,学佺迁陕西副使,未行,而廷元附魏忠贤,大幸;乃劾学佺私撰国史、淆乱是非,遂削籍,毁所镂版。巡按王政新,以尝荐学佺,亦勒闲住。时大吏揣学佺必得重祸。羁七十日不听归,欲索瑕衅报厂卫,不可得;至欲毁所创书院在漓水者,宗室士民醵金赎乃已。既而探忠贤无意杀之,乃得释还。

  崇祯初,起广西副使,力辞不就。会海寇炽,学佺移书当事,请于梅花双龟屯兵扼要,建烟堡、编居民自相守。又条陈机宜九事。略言:驱逐妖术,勿乱军心。责有司使时阅城堡。严会哨,令首尾联络。审要害,远近各为分守。又稽劾海船,不使通贼。然后习车战,载石炮,伏于险害以防之。饬卫所与官兵一体训练。而终以搜求人才,俾资缓急。皆举行,贼以是远遁。又舆董应举议塞龙腰往来之路,毁平台淫祠,创桥城北五十里之潘渡。又浚河开湖,建洪山、万安、桐口三桥。乡人设像于洪山桥,立祠祀焉。

  学佺家居,尝谓二氏有藏,吾儒何独无?欲修儒藏。与鼎立采撷四库书,因类分缉;十有余年,功未及竣。十七年,闻京师陷,投池中,为家人救,不死。

  踰年,唐王至闽,学佺进见。王曰:「海内鸿儒也」!授太常卿。时庶务草创,皆学佺与黄道周参决之。寻迁礼部侍郎兼侍讲学士,纂修崇祯实录。进尚书,加太子太保又踰年,松江夏允彝等起事,户、工二部尚书张肯堂请王出关趣浙东,而己以舟师由海道抵吴淞招诸军,时所谓水师之议也。学佺力赞,谓徼天之幸,在此一举。乃捐饷上万,以速其行,且言当乘风疾发。会为郑芝龙所阻,肯堂仅以数舟徘徊岛上。学佺知时势不可为,曰:「天若祚明,则实录可就;不然,老臣惟一死报国矣」!其年八月,唐王败于汀州,学佺与齐巽、朱友桐方议城守,九月十七日清兵人城。明日,学佺沐浴整衣冠,缢于西峰里第。时七十有四岁。检视匣内有「生前一管笔、死后一条绳」句。所为诗文甚富,总名石仓全集。万历中,闽中文风为盛,自学佺倡之。晚年,更以殉节着云。方崇祯初年裁革驿递,学佺言将来必为乱阶,后果验。清乾隆十一年,赐谥忠节(红雨楼集、明史、明外史、啸月亭笔记)。

  案明史云:「及事败,走入山,投缳而死」。他书亦有作缢于鼓山者。考行状及徐延寿祭文,俱称卒于西峰里,至为明确。台湾纪事称「清兵至,学佺弈鼓山,向佛前问休咎。甫下拜,见绳一条,急取袖之,驰回家。将书案四立,改为棺,整衣冠,自缢死」。则当时虽至鼓山,而仍死于家。惟行状末称:「学佺与鼓山僧永觉善。殉节时,永觉见学佺缓步入,须臾弗见」。此所由致歧欤?至彭孙贻闽中死事亡臣表作投水死,盖以十七年事误属也。

  陈一元(孙亨)

  陈一元字泰始,侯官人。父志,字希尹、以岁贡生授将乐训导;却贽金,勤教化。少尝馆副使张庸署。署多妖,志不为动,妖避去。

  一元,万历辛丑进士。知四会县,构仕学轩,以清慎勤自矢。善训士,文教一新。请学使广诸生额。建桥修堤,轻徭革耗。上官嘉其绩,调南海。遇水灾,巡行振恤不遗余力。岁额贡官布,多积逋,奉诏新旧并征,民情嚣然。一元多方偿补,事遂定。再调嘉定,擢御史,巡按江西。值岁祲,留税发赈。檄所司告籴吴楚,全活无算。给事中刘文炳劾两淮巡盐御史徐搢芳,因言御史刘策人叶向高幕,干票拟;一元向高姻亲,操权利。初,一元论铨政,尝讥切向高。见文炳疏,愤甚,遂揭文炳阴事。且曰:「向高行矣,今秉政者方从哲,丈炳乡人;奴颜婢膝,任彼好为之』。帝不省,一元即移疾去。

  天启初,起尚宝司少卿,历应天府丞,署府尹事。值荒歉,兵民枵腹,将乱。一元权宜发粟以赈。既而御史余文搢劾向高,复及一元,遂落职。

  崇祯初,复官。温体仁柄国恶其附东林,而以为己门生也,引嫌不召。卒于家。

  自一元曾祖諲以下,五世同居。孙亨,字莲石,崇祯庚辰进士。年二十,出为松江知府。福王时,与广西巡抚方震孺、给事中利瓦伊樾、佥都御史李光泰先后措饷募兵人卫,升苏松常镇督粮副使。南京亡,退居福州西关外柳桥。矮屋一椽,栖止终身(道光旧志)。

  陈吁谟(孙达)

  陈吁谟字以弼,长乐人,万历辛丑进士,授刑部主事。楚诸生有以忤珰使陷大辟者,吁谟力脱之。改户部,榷浒关;通旁港,罢小艇税,舆诵大起。出知南昌府,改苏州。豪猾逞淫,沈贞妇于江,而又陷其夫以盗。狱成,吁谟鞫雪之,购得贞妇尸,抵豪于法。无赖少年伪称彻侯冑子,拥传行,所至供张。吁谟缚置之法,众称神明。郡人侯峒曾、顾宗孟、顾燕贻、曹筌皆其所甄拔。官终广西按察司副使。

  孙达,字克亨,早岁补诸生。同学有陈圣泰、程坤者负时名,为人所中,提学将治之。达白其事,得免。由此知名。唐王时,以恩贡生授鸿胪寺主簿,迁锦衣卫经历。鲁王入闽,起职方郎中,擢鸿胪乡。时郑彩专政,达独不阿。鲁王败,达遁居海岛以卒(道光旧志)。

  涂一榛(子伯案、仲吉)

  涂一榛,漳浦人,万历甲辰进士,授金坛知县。顾宪成创东林书院,一榛为院主。时诋东林者必首及一榛,一榛自以为有人伦之鉴,所可否重于衰钺。三十七年奏最,擢南京吏部主事,司考察。遇贪墨吏,皆黜之。或规其刻,一榛曰:「昔人丕云乎,一家哭何如一路哭也」。群小侧目。给事中姚崇文倡言一榛为党人;党人之目自此始。一榛乃为三疏直剖诸奸状,读其疏者至手颤。疏人,留中。

  天启初,赵南星秉铨政,迁考郎中。都御史王永光欲去南台李希孔、王允成、礼部郎王象春,一榛大声曰:「考功奉天子威灵,弊郡吏事权非轻,名义至重;若党邪陷正,二祖列宗实式临之」!永光心憾。市一榛寻迁大理寺丞,转左通政。或曰:「吾道其将泰乎」?一榛愀然曰:「久旱骤霖,无霢霂之势,吾虞其竭矣」。既而高攀龙弹霍维华窜身阉党,一榛所黜石三畏、何早亦聚诸失职之徒日夜谋翻前局。一榛知奸谋必炽,决意引病去。天启四年十二月朔,颁东林党人榜于天下,一榛与焉。缇骑四出,至漳州逮周起元。一榛遂郁郁卒。

  一榛于书无不窥,要留意于经世之大。至鉴制事物,立与剖断,其天性云。子五人,知名者长伯案,次仲吉(道光通志)。

  伯案字虞卿,一榛长子。崇祯壬午举于乡,时其次弟仲吉以廷杖遣戍,特诏释归。伯案抱弟哭,谓「吾以帖括滥附贤书,而弟以身命立名节于千载,吾不及弟万万矣」!仲吉谢曰:「士所当为未止此,兄其勉之」!于是兄弟相视而笑。

  甲申变作,伯案与仲吉谋举勤王师,为当道格止。乙酉,思文驻跸天兴,诏征伯案。伯案语仲吉曰:「天下大势已去,上不急驻荆南,动四方勤王之师以图进取;乃退守闽中,羁旅温铎之手,干符、广明之事不远矣。吾何望哉』!谢不往。

  丙戌九月,闽事坏,黄道周殉难于留都。仲吉恫愤,无疾而卒。伯案屏居文山之阳,不与燕会庆吊,曰:「吾有君师丧」。每谈国事,辄继以泣。乃搜罗旧闻,推见治乱所由,撰述成书,其大者留史、授命录。留史者言辽事,授命录则传二都殉节诸君子。所著诗文三十卷、纂辑百余卷、藏书数千卷,悉毁于兵。又下令蹙地移民,划文山为荒陲,家落濒死者数。酷吏某又中以危法,几不免。遂挈家远游。壬子五月卒。诗在郊、岛、王、孟间(寒支二集)。

  仲吉字幼安。生而肮脏,喜谈节义。稍长,人太学。闻时事阙失,辄顿足流涕。尝游吴,师事张釆、周镳。一日,在镳坐饮酒。镳甲:『石斋先生非君之乡人乎?天子以先人之言系之狱,且夕且死,谁能以一言白其冤乎』?仲吉不答。明日,迹之逆旅,则仲吉已徒步人都矣。有友知而阻之,仲吉叹曰:「黄公天下正士也,主上又英明天子也。黄公见杀,则天下之正人去。主上杀黄公,则朝廷负杀直臣名。事无大于此者」。因举酒曰:「今日为君尽觞,明日谏不听,即藁葬长安门下耳」!遂上疏曰:「臣观道周通籍二十载,半居坟庐,稽古著书;一生学力,止知君亲。虽其言尝过戆,而其志实纯忠。今喘息仅存,犹且读书不倦。此臣不为道周惜,而为陛下天下万世惜者也。昔唐太宗恨魏征之面折、至欲杀终不果;汉武帝怒汲黯之直诤,虽外出而实优容。陛下方欲往法尧舜,奈何出汉唐贤主下乎」?通政使施邦曜叹日:『生有取义之勇,甚善。顾雷霆之下,将致不测,窃为生危之』!不为封进,而大署某副封曰:「书不必上,论不可不存」。仲吉作色曰:「朝廷奈何使巽懦者作纳言乎」?复出疏,并劾邦曜。邦曜愕然谢曰:「生年少,见义敢为。老夫耄矣,当为君同获罪」!令取保质。时通政副使马思理,以仲吉名家子,持名纸付所司洒扫、一室与之。邦曜以副封上。帝见其署语,怒,夺邦曜官,逮思理下狱,而杖仲吉长安门外,复下锦衣狱,鞫所指使。锦衣乔可用盛陈刑具,仲吉慷慨曰:「仲吉,闽南男子,只身走万里,叩九阍,何从受人指使?必欲究指使,有剖臣心以献耳」!拶其指尽折,不少挫。在狱,师事道周。已帝意解,与道周俱论戌。久之,俱赦还。

  福王在南都,给事中陈子龙疏言:「当道周触忌权幸,构陷至深,先帝震怒,百官相戒结舌。独仲吉以孤童担囊走万里外,上书北阙。予杖下狱,濒死不屈,以明道周之冤。此虽王调贯械以讼李固、杜仲杀身以救李云,亦不过是。幸先帝圣明,得以免死。当仲吉赴戌时,臣得与接对;凝静深远,绝不以立名自喜。若置之台谏之班,必有以上补衮职、下剔奸邪」。既而兵部侍郎解学龙又疏荐。乃以为翰林待诏。及明年春始至,而南都不守矣。

  唐王称号闽中,方震孺复荐仲吉自代,乃授御史。唐王亡,仲吉不食;十余日,呕血死(漳浦县志)。

  彭汝楠(子士瑛)

  彭汝楠字伯栋,莆田人,文质孙,万历丙辰进士。知会稽县,擢礼科给事中。红丸事起,汝楠言李可灼罪在不赦;崔文升浮于可灼,尤不可逭。几得祸。转给事中,上疏请追谥建文诸臣及陶安、叶琛等,下礼部议,不果行。又疏纠魏忠贤冒秩滥荫,引赵高鹿马为喻。奉命册封海外,陛辞日,又言杨涟劾忠贤疏未蒙处分。及复命,特疏谏逮系、立枷及九门监税诸苛法,皆不报。会王恭厂灾,请停工作,忤旨削籍。

  崇祺改元;累擢兵部右侍郎。属奉晋盗起,议设五省总督,汝楠与汪庆百当行,遂乞休。寻卒。

  子士瑛,字粲斯。朱继祚应鲁王攻兴化,士瑛年未冠,结社士为内应,斩关纳之。寻为山寇王士玉所戕(莆田县志)。

  林焊

  林焊字实甫,同安人,万历丙辰殿试第三人,授编修。天启时,任国子司业,累进祭酒。监有铜鼎、铜釭,魏忠贤欲假以铸钱,特不与。监生陆万龄请建忠贤祠于大学旁,具簿醵金强焊为倡。焊曰:『孔子,严师也,礼有人主北面之尊。忠贤,人臣也,若列坐其旁,他日皇上入学,君拜于下、臣偃然于上,能安之乎』?遂援笔涂抹,即夕挂冠于棂星门径归。忠贤矫旨削其籍。庄烈帝闻之叹曰:「危行言孙,君子也」!

  崇祯元年,起少詹事,晋礼部侍郎。旋告归。八年,内阁缺人,廷推屡不称旨。最后吏部推在籍者,以焊及孙慎行、刘宗周名上。明年正月入都;时慎行已卒;焊与宗周入朝。帝问两人兵食及流寇猖獗状,又问兵事。宗周奏对毕帝迂其言;而焊所陈用人、理财、靖寇、安边四策称旨,独命焊辅政,遂以原官兼东阁大学士。在阁有谨厚诚恪之称。时帝方疾党人,以焊不立门户,特加眷异。六月卒,谥「文穆」。

  初,郑芝龙求抚,重赂当道搢绅。独焊不受,署其牍背曰:「人有向善之心而不与人为善者,非也;与人为善而又因以为利者,亦非也」(明史、道光旧志、同安县志)。

  --以上录自「福建列传」卷二十八

  马思理

  马思理字达生,长乐人。天启壬戌进士,知鸟程县。县赋故重。胥吏积蠹其中;思理创立清单,俾里甲自注纳数,不施鞭笞而课不负。民俗以人命相讦,一经官检,其家立碎;思理约法,先讯后检,讯得诬者立罪之,讦风始衰。邑中士大夫以文艺来质,礼之客馆,赏奇析义,终日不厌;有所干请,则正色拒之。其所拔识如凌义渠、温璜,皆忠节土也。遇水旱,为民雩祷,必芒鞋去盖,或盛夏暴烈日中。请折请振,尤恳恻动人。上官鉴其诚,曰:「马君所请,何可同他令耶」?在县两值俭岁,输额至七分以上即止不征。居五年,以考最内召。乡民扶老携稚,自郡至吴江界八十里间,牵袂环跽献卮酒,思理勉为举觞,众泣,思理亦泣。入京,擢兵科给事中。

  崇祯元年,俞巡视太仓,清钱粮数十万计。又巡皇城。是时,流寇渐炽,思理疏言:「川陕间无处不报流贼。夫民穷为盗,兵逃亦为盗,初未及百耳;不及时剿除,遂蚁聚以千万计。臣愚,以为剿盗在剿于初起。诚急敕兵部,核盗起地方,酌量立限,或三月、或五月,能如限剿除者即授不次之擢,其有再违经年者实置之法。彼如死于法、毋宁死于贼,有不为陛下捕贼安民,臣不信也」。帝方英明,特简思理核边镇兵马。时度支不足,而节镇司阃外者多冒费干没,粮匮马空,动形支绌;骄卒猾弁,朋比作奸。思理熟九边形势,以简练为主。所条三十八议,汰金钱三十余万。历工科左右给事中,巡草厂。适巨珰张彝宪总理户、工二部钱粮,自尚书以下尽接以属官礼,思理独不为屈;触珰怒,以草场失火下刑部狱落职。未几,起尚宝少卿,晋太仆少卿,转右通政。以太学生涂仲吉疏救黄道周并下思理狱,谪戍;久之释归。邑大饥,力请当事发赈,全活无算。又条陈官盐及差役之害,便民省役;邑人建祠祀之。

  流寇陷京师,福王立南京,起通政,未赴。唐王称号,再起故官;寻迁礼部侍郎,进尚书。鲁王监国绍兴,以嫌忌互诛使臣;思理私谓所知曰:「光武果至宜阳,盆子不当食均输耶?鲁国审能屏蔽东南,何故不许为窦融、钱镠也?吾当见而解之」。请于唐王,奉命至浙。抵绍兴,清兵至,鲁王遁入海。及鲁王人闽,推思理及熊汝霖人闽。尝荐钱肃范入史馆以纪起居。鲁王败,思理不食卒(接南纪略及钱秉镫明季录、台湾纪事、三藩小录俱云思理与曹学佺俱自缢。李世熊马母寿序称为唐王使浙后,鲁王弃浙,从入舟山,报命无期,遂殉节。明书称以国难,蹈海死。节义录称鲁王入闽遁后,思理扈从弗入,以微疾卒于舟次。考节义录及全祖望撰钱肃乐碑,思理于鲁王入闽实授闽衔,则其死在王入闽以后。县志称鲁王败。不食死,与时事相合;从之)。鲁王谥曰「忠宣」。清乾隆四十一年谥「节愍」(明史、明外史)。

  唐显悦(弟洞拳、朗恒)

  唐显悦字子安,仙游人。父大章,天启间贡生,读王守仁书,悟圣人可学而至,遂闭门精讨良知宗旨,绝意仕进。现同邑陈濂讲学金石山,于易则主图象、诗主小序、书主伏生、春秋主属辞比事而尊经以驳传、礼记则分内外杂篇。授徒二十余年,卒。

  显悦第天启壬戌进士。知诸暨县,有贤声。罪人托势豪求解。不纳。因忤当道,改湖州教授。转国子助教,迁南京户部主事。榷扬州关,减船税什一。历兵部员外郎,出知襄阳府。流寇自陕西渡河突入境,显悦防守策应两阅月,贼不敢犯。迁下兵备副使,驻蕲州。时凤阳既破,贼蝎子块等千余人入楚,围麻城。麻城,全楚咽喉,乃檄显悦移镇其地。至则守御备至,贼往来者七,不能近。升参政,分守襄阳,并署监军。有奉招滇兵八千,道荆州,大扰害;显悦单骑谕解之。寻奉敕会剿湖广监临陈朝龙等贼,平。改广东海北副使,开屯田千余亩。以忧归。未几,京师陷。

  及唐王建号闽中,以为右通政,迁兵部侍郎。催粤饷,道惠州,留参将敖柱收惠湖诸寇,道途无梗。时福州方缺饷,显悦以粤饷二十八万至,王嘉奖之。寻被谗致仕。唐王亡,显悦隐于云顶岩,自号「云纳子」。既入海岛,变姓名曰「陶无逸」。

  弟洞惓,字子膺,邑诸生。少从陈濂游。能阐其父学。唐王以国子博士征,不就。终隐香潭。

  洞惓弟朗恒,弃诸生为僧,称「十生禅师」(明史、明外史)。

  蒋德璟

  蒋德璟字申保,晋江人,天启壬戌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忤魏珰,与文震孟俱罢。祟祯中,改故官,由侍读累迁礼部右侍郎。时议限民田,德璟言「民田不可夺,而足食莫如积粟;北平、山陕、江北诸处,宜听民间开垦及课种桑枣、修农田水利。府县官考满,以是为殿最。至常平仓岁输本色,依甲令行之足矣』。黄道周以纠杨嗣昌夺情诏逮廷杖及马思理、叶廷秀等以救道周下法司拷问。德璟力左右之。尝疏勘陵不宜多带官兵、黄冠不宜陪祀太学、撤内操、核要典诸大政,皆硕画名言。

  十四年春,嗣昌卒于军,命九乡议罪。德璟议曰:「嗣昌倡聚敛之议,加剿饷、练饷,致天下民穷为盗。又匿失事、饰首功,宜按仇鸾事追正其罪」。不从。

  十五年,耕耤礼成,请召还原任侍郎陈子壮、祭酒倪元璐等,帝皆录用。六月,廷推阁臣,首德璟。德璟入对,言「边臣须久任。蓟督半载更五人,事将益废弛」。帝曰:「不称当更」。对曰:「与其更于后,莫若慎于初」。帝问:「天变何由弭」?对曰:「莫如拯百姓。近加辽饷十万、练饷七百万,民何以堪?祖制:三协止一督、一抚、一总兵;今增二督、三抚、六总兵,又设副数十人,权不统一,何由制」?帝领之。

  德璟博闻强识,熟前代典章及本朝掌故;九边扼塞、河漕、屯牧、盐筴、水利、刑法,莫不究利弊。文章敏捷,一日应二十余诰敕,见者叹服。时帝精勤,漏下三、四鼓,屦传密旨,月数十次。都御史刘宗周以救言官姜采、熊开元,诏下刑部拟罪,廷臣力救不能得。德璟面奏,举唐太宗与魏征君仁臣直故事伸辨,得免。又请召用道周。开封久被围,自请驰督诸将战,不允。

  明年,进御览备边册,凡十六镇新旧兵食之数及屯盐、民运、漕粮马价悉识。又进诸边抚赏册及御览简明册。帝深嘉之。诸边士马报户部者浮兵部过半、耗粮居多,而屯田、盐引、民运每镇至数十百万,一听之边臣。天津海道输蓟辽岁米豆三百万,惟仓场督臣及天津抚臣主出入,部中皆不稽核。德璟语部臣,令部运津运各边民运屯盐通为计划;饷额可足而加派之饷可裁。因复条十事以责部臣,然卒不能尽厘也。一日召对,帝语及练兵。德璟曰:『会典:高皇帝教练军士,一以弓弩刀鎗行赏罚:此练军法。卫所总小旗补役,以鎗胜负为升降。凡武弁比试,必骑射精娴,方许袭替:此练将法』。又言:『祖制:各边养军,止屯盐民运三者。原无京运银。自正统时始有数万,迄万历末止三百余万。今则辽饷、练饷并旧饷二千余万,而兵反少于往时。耗蠹乃此』!又言:『文皇帝设京卫七十二,计军四十万。畿内八府,军二十八万。又有中部、大宁、山东、河南班军十六万,春秋入京操演,深得居重驭轻之势。今皆虚冒。旦自来征讨,皆用卫所官军。嘉靖末始募兵,遂置军不用;至加派日增,军民两困。愿宪章二祖,修复旧制』。帝是之而不果行。

  十七年,户部主事蒋臣请行钞法,言岁造三千万贯,一贯价一两,岁可得银三千万两。侍郎王鳌永赞行之。帝特设内宝钞局,昼夜督造;募商发卖,无人应者。德璟言:「百姓虽愚,谁肯以一金买一纸」!帝不听。先以军储不足,岁佥畿辅、山东、河南富户,给值今买米豆输天津,多至百万,民不胜扰。德璟言:边将土视米豆如泥沙,何苦括内地膏血填塞上哉!或谓召买罢,边卒且借口脱巾。其实不然。边兵大半虚冒。徒充贪弁猾胥橐耳。陛下蠲召买一万,即免穷民数万费,救民第一急务也。贼蛊愚民,皆指加派,而加派之害甚召买。臣安敢避祸不言」?帝深纳之。

  二月,帝以贼势渐迫,令群臣奏议。都御史李邦华密疏,云辅臣知而不敢言。翌日,帝手其疏问何事。陈演以少詹事项煜东宫南迁议对。帝取视,默然。德璟从旁力赞,帝不答。给事中光时亨追论练饷之窖。德璟拟旨云:「向来聚敛小人倡为练饷,致民穷祸结,误国良深」!帝曰:「朕非聚敛,但欲练兵耳」。德璟曰:「陛下岂肯聚敛?然既有旧饷五百万、新饷九百余万,复增练饷七百三十万,部臣实难辞责。且所练兵马何在?徒为民累耳」!帝曰:「今已并三饷为一,何必多言」!德璟曰:「户部虽并为一,州县追比仍是三饷」!帝震怒,责以朋比。德璟力辨。尚书倪元璐以钞饷乃户部职,自引咎;帝意稍解。德璟退,又言「臣因近日各边每言兵马皆以抽练之说抵塞明旨,而全镇新旧兵马概不言及。是因有练饷而兵马反少也。且近日有司每借练饷名追比如火,致元元困苦,遇贼辄迎,甚者未见贼先迎。虽三饷并急,而练饷尤甚o盖至外无兵、内无民,且并无饷,故推咎倡议之人。臣愚戆,罪当万死」!因引罪出。帝虽旋罢练饷,而德璟竟以三月二日去位。给事中汪惟效、俭讨传鼎铨交章乞留,不听。

  福王立于南京,召入阁。自陈三罪,固辞。是岁七月,献中兴三策,王嘉纳之。明年,唐王立于福州,与何吾驺、黄景昉并召。又明年,以足疾辞归。九月,王事败,而德璟适病笃,遂以是月卒(小腆纪年、道光旧志)。

  黄道周

  黄道周字幼平(一字细遵),漳浦人。父季,字嘉卿,以字行。好性理书与通鉴纲目。嘉靖末倭乱,以大户督造战舰,猝遇叛卒,嘉卿拔剑断两卒首,跳身去。事平,部帅苦无功,微闻嘉卿事,夜半进百金,乞两卒首。嘉卿挥其金,指坏舟中首畀之。由是得任侠名。训练族人,以田畴、逢萌自命。已乃折节为儒家,入郡市书以授道周。

  道周八岁能为文。喜挟册走最高峰,倚松石,踽踽忘返。年十四,闻博罗翰林韩日缵家多异书,之博罗,遍览其所藏而归。十七治律吕。十八作畴象。十九,以时事策干当事,不用。踰年,之平和;读书大朋山,所谓大峰山也。二十三,父殁。道周念亡父负奇以死悲痛愤郁而作续骚。漳浦令黄应举见之,泣曰:『余亦幼孤,而黄子如此者,其才全也』。

  天启壬戌,成进士,年三十八;援翰林编修,充经筵展书官。故事:展书官奉书膝行。道周以讲筵道尊,平步进;魏忠贤目慑之。

  崇祯二年,进右中允。三疏救故相钱龙锡,帝怒,舆降调,而龙锡得减死。五年,遘疾,求去。濒行,上疏曰:「臣自少学易,以天道为准。上下载籍二千四百年,考其治乱,百不失一。陛下御极之元年,正当师之上九。其辞曰:「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臣观陛下开承,应大君之实;而小人柄用,怀干命之心。在陛下以大君之哲可制小人而有余,小人以干命之才可中大君而不觉。自臣入都以来,所见诸大臣,治朝宁者以督责为要谈。治边疆者以姑息为上策。序仁义道德,则以为不经、谈刀笔簿书,则以为知务。片言可折,则葛藤终年;一语相违,则株连四起。陛下欲整顿纪纲,诸臣用以滋章法令、摧折搢绅。陛下欲剔弊防奸,诺臣用以借题修隙、敛怨市权。使陛下长驾远驭之意,积渐而入科条之中;臣子悃幅靖献之思,抑郁而消文纲之内。且外廷诸臣敢诳陛下者,必不在于拘挛守文之士,而在权力谬巧之人。内廷诸臣敢诳陛下者,必不在锥刀泉布之微,而在阿柄神丛之大。惟陛下超然省览,思地中有水之象,知民情所由通;体刚中而应之文,知师功所由立。自古迄今,决无吹毛数睫呵成远大之猷、敛怨树威可奏雍熙之治。臣思曹濮愚民可以静镇,通泰盐徒必不可不收;津保近防可以酌往;淮济声援必不可不联。以静厝淮西之民,则易勤之方可定;以动鼓兖东之象,则震邻之力易专。移颍上之镇出徐州,则宿迁之上流可断,简蓟密之师宁锦,则边疆之固圉有资。急理岛上之民而不藉其援,则岛上登莱之势分;还塞胶莱之险而速致其师,则青州扬兖之情合。详此数者,立限数月,可省数年之功。抑小人见事,智恒短于事前,言恒长于事后。不救凌城,谓凌城之必不可筑;不理岛民,谓岛民之必不可用。兵愤于久顿,则谓乱生于有兵;饷糜于漏卮,则谓功消于无饷。乱视荧听,以至极坏不可复挽。陛下及今廷励群臣、面谘群策,犹恐不足以起天下之材、致天下之用。而闻警未尝召对、灾见不复修省,遂使素服角带之虚文。亦成日消月靡之实事。臣恐有师中小人漫言干命以养乱坠功者。小人之言售,则大君之柄失;大君之柄失,则丈人长子皆无以正其律矣。易曰:「大君有命,以正功也;小人勿用,必乱邦也。功得其正,虽乱必治;功失其正,虽治必乱」。国家养士二百七十年、材官蹶张,皆荷异数;而一切消磨,久靡成顽:乱至不忧、灾至不惧,恐非大君所命开国承家之意也」。帝不怿。问葛藤株连所指何事?收盐徒等项立限数月,作何料理?师中堪用者何人?道周上言曰:「臣观迩年诸臣所目营心计,无一实为朝廷者。用人行事,不过推求报复而已。自庚午春后盛谈边疆,实非为陛下之边疆,乃为逆党翻边疆也。辛未春后盛言科场,非为陛下之科场,乃为仇隙翻科场也。此非所谓葛藤株连乎?臣所欲收盐徒、防徐口、实津保、联淮济、辑岛民、厚宁锦、静济西之众、动兖东之师者,非谓登州岛民能翔千里溯汶济而上也。臣观登州地形陡出海外,舟师四游与风南北。自石镇而北,东风稍南,出沙门者可趣滦河,递西至于直沽。自艾山而南,东风稍北,舟入过沙者可趣海州,递南至淮口。上下四五百里,信宿可至。臣不惧青州矿徒能越胶河以应乱卒,诚惧淮上盐徒能呼蒙羽以应舟师。今度于淮上造船,必百日乃备、往还移文,又当百日。但命淮抚便宜募商,计直散引,收合盐徒,练成一军不俟训讨,自成劲卒;得战舰数千,可以上捣北出之虚、下收防漕之实。如使数月以后,索食江淮、分防滦永,难为力矣。今度矿贼尚脆,不能西断胶水,雄据一州。但使青莱东兖二十余县衣裳奋衽,六七万人可得;勒限数月,焚舟破釜,可以扑灭。此臣所谓欲勒限数月也。臣素不交游,于中外人材实未周知。然以臣所学,直亮刚方,必为君子;脂韦荏苒,必为小人;仁闵宽宏,必为君子;鸩鸷狡险,必为小人;乐善闻过,必为君子;好谗悦佞,必为小人;难进易退,必为君子;竞荣图宠,必为小人;非道不由,必为君子;他途借进,必为小人。持此五者衡量天下,十不失一。臣所常识,有马如蛟、毛羽健、任赞化,皆倜傥有气骨。所习闻者,惠世扬、李邦华,百炼余钢,名满天下;梁廷栋。胆决机警,年力方新。其在仕籍者,则徐良彦、曾樱、朱大典、陆梦龙、邹嘉生,皆卓荦骏伟,使当一面,必有可观。陛下必欲振作人材,当敦尚风节、表章仁义,勿使猥琐小人挫辱文章廉隅之士」。语皆刺大学士周延儒、温体仁,帝益不怿,斥为民。踰月出都。秋至余杭,浙江学者闻道周至,筑书院于大涤山,请受业。道周为留数月,乃归,讲学于榕坛。

  九年、以荐召复故官。明年,久旱修省。道周上言;「近者中外斋宿,为百姓拜命。而五月之内系两尚书(两尚书谓李日宣、陈新甲),未闻有申一疏者,安望戡乱除凶、蠲冤解网,赞浩荡之恩、成霖雨之业乎』?又言:「臣观天下灾祥系人主之喜怒,人主喜怒系天下之安危。喜气行于臣邻则臣邻兴作,怒气行于边鄙则边鄙廓清。诗曰:「君子如祉,乱庶游已;君子如怒,乱庶遄沮」。君子之喜怒皆以拨乱,故争于其大、不争于其细。今大猷不争,细故是竞。朝无一可喜之臣,则臣无一可喜之事;边无一敢怒之气,则乱无一遄沮之日。亢阳之极,至为旱灾陛下焦劳于上、百姓辗转于下,而诸臣括囊其间,稍有人心,宜不至此」。继又上疏,极言天下风化转移、阴阳若否,皆视当宁之心气。当宁之心气静敬和平,天下犹不应者,则二三元老之责。末言陛下仁智端敬甚明、而大臣引伸扩充不力。方此四方多事,独奈何与市井绅民申勃溪之谈、修睚眦之报?时体仁方招奸人构东林、复社之狱。故道周及之。进右谕德,掌司经局;疏辞,因言己有三罪、四耻、七不如。其七不如,谓品行高峻、卓出伦表,不如刘宗周;至性奇情、无愧纯孝,不如倪元璐;湛心大虑、远猷远计有经世之器,不如魏呈润;犯颜敢谏、清裁绝俗,不如詹尔选、吴执御;雅尚高致、博学多通,足备顾问,不如华亭茂才陈继儒、龙溪孝廉张燮;乃至圜土累系之臣,朴心醇行,不如李汝灿、传朝佑;文章意气、转轲拓落,不如钱谦益、郑鄤。时郑曼忤温体仁,中书舍人许曦讦郑鄤杖母,论极刑。帝得疏骇异,责以颠倒是非。道周疏辨,语复营护鄤。帝益怨,严旨切责。是年秋,太子出阁,选讲读官,道周不与。项煜、杨廷麟各上疏让道周,阁臣张至发揭言煜博让贤之名,使臣冒蔽贤之愆,臣不任受;因摭不如鄤语为口实。道周遂移疾乞休,不允。寻擢升詹事,充日讲官。

  十一年二月,帝御经筵,询用人之法。道周请培养人才,且言治边当审形势,说甚具。六月,杨嗣昌夺情入阁。道周同日上三疏,其一劾嗣昌。疏曰:『天下无无父之子,亦无不子之臣。卫开方不省其亲,管仲至比之豭狗;李定不了继母忧,宋臣共指之为人枭。令遂有不持两服,坐司马堂如杨嗣昌者!为人臣者,其家父母不幸委弃,而俨衣冠、拥舆从,飞扬喑叱、抗颜僚友之前,此岂人理所应有也乎?今宣大督臣卢象升,父殡戴途,不视含殓,槌胸饮血以俟奔丧,而廷臣动推阔远难移之人以缓其事。象升请附近抚臣权摄其事,于理可通;今又忽有并推在籍守制之旨。夫使守制者可推,是闻丧可以不去;闻丧者可不去,是为子者可不孝、为臣者可不忠。即使人材甚乏,奈何使不忠不孝者连苞引蘖种其不祥,以秽天下乎」?其一论新推宣大督臣陈新甲曰:「臣前阅邸报,见推宣大督臣有并推在籍守制之旨。陛下忧边甚急,求才甚殷;廷臣不任驱使,及于凶人,臣窃痛之。及知会推为陈新甲,新甲守制未终,又闻其走邪径、托捷足;天下即甚无才,未宜假借及此。夫轻爵禄而言破格,毋宁重爵禄而杜幸门;轻破格以饰功名,毋宁慎幸门以饰道德。古有忠臣孝子无济于艰难者矣,未有不忠不孝而可进于功名道德之门者也。何必使被棘负涂者祓不祥以玷王化哉」?其一劾辽抚方一藻,则力诋和议之非。时七月三日也。帝疑道周以不用怨望,而搢绅勃溪语欲为郑鄤脱罪;乃御平台,召内阁诸大臣,并及道周。帝与诸臣语所司事毕,召道周前曰:「凡无所为而为者谓之天理,有所为而为者谓之人欲。尔三疏适不用之时,可谓无所为乎」?道周俯伏对曰:「圣学渊微,非臣所及。然论天人,分在义利。为利者以功名爵禄私之于己,事事专为己私,此为人欲。为义者以天下国家为心,事事在天下国家,此为天理。臣三疏皆为天下国家,非为一己功名爵禄;臣自信无所为也」。帝曰:「先时何不言」?曰:「先时御史林兰友、科臣何楷皆有疏。二人,臣同乡,心嫌不言」。帝曰:「今独不嫌耶」?对曰:「臣所奏关天下纲常、边方大计。今更不言,后将无及。且臣即缄默可以滥叨升斗,所惜陛下之纲常名教……」。语未竟,嗣昌骤进曰:「纲常二字,不敢不剖明。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君臣固在父子之前。臣父臣母皆受君恩无所逃,臣又逃于何所?臣四疏力辞。闻黄道周人品学术为人宗师,意必有持正之言可使臣终制;不谓其自言不如郑鄤,臣始绝望」!道周曰:「故事:谏官论执政,执政出听对仗,读弹文。臣虽非言巨,然未有大臣当上前争辨、不许尽言者」。帝复护嗣昌曰:「对君有体,嫚骂何也」?对曰:「臣疏豭狗、人枭语不无过激,幸明主故得直言。礼义廉耻,国之四维。臣为一己之私,缄默取富贵足矣」。帝曰:「无端污诋大臣,总有所为」。对曰:「宋臣司马光有言:「臣若有专司则有不言,如为论思则无不可言者」。臣为侍从论思之臣,诚不忍见圣世有夺情之事,故言』。帝曰:「如此,又言不如郑鄤,何也」?对曰:『匡章弃于通国,孟子不失礼貌;孔子自云辞命不如宰予。臣亦谓文章不如郑鄤』。帝曰:「章子不得于父,岂鄤杖母之比?尔言不如,岂非朋比」?对曰:『众恶必察』。帝曰:『陈新甲谙练军情,尔言其走邪径;岂嗣昌一荐为邪径邪』?对曰:『臣不识陈新甲。但人心邪,则行径皆邪。夺情一事,呼群引类为之,使成夺情世界,岂非邪径?臣今日不言,后有言者,则臣之耻也』。帝复诘问久之。道周曰:『宋人恶李定不丁母忧,赐孝子粟帛风之。臣若救郑鄤,则参嗣昌非所以救鄤也』。帝默然。有简命出候旨。道周曰:『臣今日不尽言,则臣负陛下。陛下今日杀臣,则陛下负臣』。帝曰:『尔一生学问止成佞耳』!复命起。道周起,复跪曰:『臣请剖明忠佞。夫人臣在君父之前独立敢言为佞,将阿谀顺旨为忠耶?敢争是非、辩邪正为佞,将容悦缄口为忠邪?忠佞不分则邪正不明,为政之大戒。帝曰:『问此遁彼,非佞而何』!叱之出。嗣昌曰:『皇上所谕,诚诛意之法。道周冒盛名,望为优容』。帝乃召文武诸臣咸聆戒谕而退。是时。帝忧兵事,谓可属大事者惟嗣昌。而道周守经既失旨,奏对又不屈,怒甚,欲加重罪;终以其名高,未决。会刘同升、赵土春继劾嗣昌,将予重谴,而部拟道周谴顾轻。嗣昌惧论己者将无已时也,阴构劾道周者。刑部主事张若麒谋改兵部,遂劾道周群党籍籍,归过君父。于是贬道周六级,为江西按察司照磨,而若麒得兵部。

  十三年,江西巡抚解学龙荐所部官,推奖道周备至。故事:但下所司,帝不覆阅。而大学士魏照乘恶道周甚,拟旨责学龙滥荐。帝怒,立削学龙籍,并道周逮下刑部,责以党邪乱政,并杖八十。词连编修黄文焕、吏部主事陈天定、工部司务董养河、中书舍人文震亨,并系狱。户部主事叶廷秀、监生涂仲吉救之,亦系狱。尚书李觉斯谳轻,严旨切责。再拟谪戍烟瘴,帝犹以失出,除觉斯名,移道周等镇抚司;掠治炼锻无所得,仍还刑部狱。刑部尚书刘泽深等言:「道周罪拟永戍至矣,过此惟论死。论死,非封疆、则贪酷,未有以拟建言者。道周建言蒙论,非我皇上覆载之量也。且陛下岂有积恨道周?万一圣意转圜,而臣已论定,悔之何及」?仍以原拟上,乃永戍广西。

  十五年二月出京,疏请便道携家省墓。八月,帝召辅臣人文华殿,手一编从容问曰:「张溥、张釆,何如人也」?对曰:「读书好学人也」。帝曰:「溥已死、釆小臣,科道何亟称之」?对曰:「其胸中自有书,科道以其用未竟而惜之」。帝曰:「亦未免偏」。时杨嗣昌既死、周延儒再当国,方参月公议,欲为道周地;即对曰:「即黄道周亦不免偏。徒以其善读书,人人惜之」。上默然。蒋德璟、黄景昉、吴甡复交言道周博学清修,在狱手书孝经跋语,仰颂圣德;且家贫子幼,可悯念,乞免永戍。延儒曰:「皇上心同天地,既赦道周,便可径用,岂但移戍」。帝微笑不答。次日,敕阁议还其原秩。道周在途疏谢,乞宥学龙、廷秀。疏上,已别有旨赦免。帝召见道周,道周见帝泣曰:「臣不自意复得见陛下。臣故有犬马之疾,请赐假归」。许之(按年谱,复官谢疏称闻盲十月朔日,即以是月还山,不载人京事;今据明史)。归,构明诚堂讲学,为朋诚之会。

  福王称号南京,起道周吏部侍郎,道周不出。马士英讽之曰:「人望在公;不起,欲从史可法拥立潞王耶」?乃趋朝。九月,拜礼部尚书,协理詹事府事。明年三月、遣祭告禹陵。临行上言:「今欲东收兖济、北略漳河,然后问洛阳之钟簴、埽承德之松楸,上规天寿;此旷日持久,其道诚难必。臣愚。计得一沈鸷之将,籍士三万、赍粮百日,出赣榆韦桥、东逾破车、度临朐、历博兴,直上盐山,抵沧州。此间千四百里,皆荒旷如升虚邑;惟临朐、安邱、乐安、阳信之间稍有屯聚,可因粮而食。尽七昼夜至武清,度白沟,出其不意从天而下。然后致陛下哀痛之意,祭告洒埽于十二陵,与长安下士拭泪而觐九庙。还则分兵两道:一下临清以收兖济、一下邯郸以收彰卫,其用力甚少,奏功甚巨。此耿弇所发愤于祝阿、刘裕所欢呼于大岘也』。不报。未归而南京败。道路传福王在黄得功军,道周上奏太后,请趣马士英统黔兵至黄得功军迎福王,速召金华江右兵及闽中溃旅令立功自赎。俱不报。

  潞王监国杭州,道周上笺,请召刘宗周、姜日广、高弘图、杨廷麟、刘同升以收人心,论马士英、阮大铖卖君卖国罪。潞王不能用。不十日而亡。会郑鸿逵护唐藩至,六月十三日,道周谒唐王于桐庐舟中。时诸将争欲入闽,道周上笺:「请暂驻衢州以通两路;西约虔台以为犄角,北立信州之镇以通大关,东治三寨之舟以通海道,而西北塞五虎、杉关以断建昌,北塞清湖、江山以扼小关。闽中险绝,五代以来,割据者率偷安自保,不足自拔」。启上而唐王已过仙霞岭。驰书福建巡抚张肯堂、巡按吴春枝;时二臣犹豫未决,得书,乃奉王入省,闰六月初八日行监国事。而道周在浦城,追不及,又所持论与诸勋贵不协,乃遣人入贺,而身从洪塘间道归里。唐王令人邀于道,初九日入谒。时危疑未定,道周以为不称号无以收拾远迩、号召天下,乃偕诸臣民于七月朔日劝进。庶事草创,凡大小礼节皆道周区画裁定。晋少保兼太子大师、吏部尚书、武殿大学士。继赐号奉天翊运中兴宣猷守正文臣光禄大夫上柱国少傅兼太子太保,兼吏兵二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如故。会赐宴,郑芝龙爵通侯,欲位道周上,众议抑芝龙,芝龙怒。道周疏求去,唐王慰留再四。乃疏荐蒋德璟,林欲揖及朱继祚、黄斌卿、李世奇、纪文畴、蔡鼎等,而请身行边。其时兵食大柄皆仰给芝龙,王徒拥空名,藉道周为重。道周亦知事不可为,每进见,相对泣下。王虽允道周行,责无兵与饷。

  二十二日朝饯启行,道周提空札数十,手书奖语,激以忠义,所至召募。八月三日至延平得秀才陈雄飞、应士■〈金英〉及王加封、成仲治等;至建宁,得高万荣、应天祥,而漳州中书舍人魏榘斌、诸生刘淳、户部员外张天维、诸生商应椿、蔡春溶、张瑞钟、监纪推官洪榜、赖继谨皆先后统兵继至;抵崇安,得曹樟及莆田秀才林尧佐。道周区为十营,营三百八十四人;合关外漳南二营,成十二营。是时朝议不欲道周出关,请留驻镇守,内清奸宄之萌、外蓄在山之势。适广信知府解立敬、知县蒋元士、乡绅詹兆恒、王孙蕃等俱遣人迓道周,遂以九月十九日出关。

  十月朔。抵广信。而徽州已破;广信士民请道周入城。时居民离窜,公储私积俱尽。道周乃因讲学集耆老子弟,劝助军实,军赖以济。而信州詹兆恒、俞益华、金华郑守书、常山吕继望、东乡张受禄等皆以师来。一时几及万人,军声颇振。是月九日,分遣诸将,一出抚州,一出婺源,一出休宁。上疏曰:「臣前陛辞,称便宜行事,不以兵车;臣实愚昧,徒藉高皇之灵、陛下之威,非谓臣能空手措饷也。自臣为此言,怨谤沓至,阻卸横生;炎凉既分,肘踵尽见。以四千之卒,给三月之饷,而臣之心血皮骨消磨尽矣、今存兵不过四营、马不过十匹。无高国之鼓、九合之助,而欲以樽俎仁义坐收其功,真为韦跗君子所齿冷也」。二十三日,战败于婺源,王加封、李忠远死焉。既而休宁、抚州之师并溃,士气不堪再鼓,广信亦无固志。道周乃疏请命方国安以万众捣徽州,解广信之危,成牵制之功。王命方国从严州、郑鸿逵从马金,两路出师;悉不应。道周召诸将计曰:「与其坐而溃散,无以扫朝廷,不如一战决也」。

  十二月六日,复自广信攻婺源。至家坊,闻乐平巳破,凡所募皆不至,信州士民请道周归;道周以成师而出,义不反顾,独与乐平、德兴二县乡勇千余鼓行而前。二十四日,自新建至一都之明堂里,清兵至;道周策马,令中书赖继谨督战。参将高万荣不受节度,遽引兵登山。清兵抄出其后,军溃。乃以所佩招征印及帝赍「良弼」印付中书陈骏音疾驰还,被执。舆至婺源,留七日,不食,继进水浆。踰年,正月十二日,至新安,复绝粒,不死。二十四日至江宁,幽别室中,从容着诗文数卷。适赖继谨寄书回,道周不复为书,附其后曰:「蹈仁不死,履险若夷;有陨自天,舍命不渝」。三月五日临刑,过东华门,坐不起;曰:「此与高皇帝陵寝近,可以死矣」。监刑者从之。从者乞数语遗家,乃裂衿,啮指血大书曰:「纲常万古,节义千秋;天地知我,家人无忧」!门人蔡春溶、赖继谨、赵士超及沙县丞六合毛玉洁继至,抱头哭曰:「师魂少须,吾辈即来矣」!遂同日死。道周首至徽州,门人陆自严以千金购得之,合身首殡金陵;后长子麑与门客赵之璧扶衬归葬。事闻,唐王赠文明伯,谥「忠烈」,赐祭;妻封一品夫人、长子子中授锦衣卫指挥、次子成锦衣卫正千户、三子和尚宝司丞、四子平中书舍人。有司立庙,一在漳浦曰「报忠」、一在福州曰「悯忠」。

  道周之学,深于天人之际,极博穷微,皆本六经。海内从问业者千人,教之必以忠孝。立朝所指陈,深中时弊。论才守、别忠佞,足为万世龟鉴。卒之成仁致命,为一代元人。所居铜山在孤岛,有石室,学者称石斋先生。乾隆四十一年改谥「忠端」。道光五年,以闽浙总督赵慎畛等请,从祀文庙(洪恩撰传、南疆绎史、崇祯朝记事、明外史、明史)。

  何楷

  何楷字符子,晋江人。生有异质,书过目不忘。天启乙丑进士。值魏忠贤乱政,不谒选,归建紫芝书院读书。卫故有海埠,苦豪右征税,言于监司永革之。

  崇祯时,授户部主事,榷浒墅关。事竣,进员外郎。七年,改刑科给事中。八年正月,流寇陷凤阳、毁皇陵,楷劾巡抚杨一鹏、巡按吴振缨罪,而刺辅臣温体仁、王应熊。言:『振缨,体仁私人;一鹏,应熊座主。逆贼犯皇陵,神人共愤,陛下辍讲避殿,感动臣民;二辅臣乃敢漫视,欲令一鹏、振缨戴罪自赎。情面重,祖宗陵寝为轻;朋比深,天下讥刺不恤』!忤旨,镌一秩。又疏专劾应熊、体仁。应熊摭疏语条辨。楷言:『臣疏未奉旨,应熊何由先一日摭臣疏词?必有漏禁中语者』!帝意动,令应熊自陈,应熊竟由此去。继请罢内操,言:「从来灾异,史不绝书,然未有震惊陵寝如今春皇陵被毁之大者。诸臣所共指为最不便最切今日之灾变者,无如内操一事。夫至尊在上,方将钟鼓怡神,黈纩塞耳;且左有太庙、右有社稷,岂堪受此震撼?臣愿陛下斥忠贤之谬,责成京营四卫精严操练,以壮皇灵;尽撤内操,用清禁地。则不赀之费可省、意外之虞可免,策之上也。如虑守卫单簿,即将内操饩赏,选募将士以实四卫,亦其次也。万不获已,果谓内兵可用,或出之四卫、或属之京营,一体训练、别队操演,驾出则从,毋使戈矛挺于萧墙、火炮伏于肘腋,又其次也」。帝不从。时帝愤廷臣多贪庸泄泄,欲一切整齐之,于是诏狱繁多,刑部诸曹郎日不暇给。楷疏请慎刑。列上定新例、行久任、酌分理、重会审、严毙狱、革羁铺、饬声冤、究造谤八议,娓娓千言,援祖制、明国典,寓匡救于将顺中。帝知其讽切也,狱为稍宽。

  时闽中海寇日炽,而时方以抚为言。楷疏言:「臣家居海滨,颇识近事。自袁进、李忠、杨禄、郑芝龙,李魁奇、锺斌、刘香相继为乱,海上无宁息,迄今二十余年。惟进、忠、芝龙三人就抚。进、忠用之辽东,无闻;芝龙建功海上,新跻副将。诸贼不谓其以功得官,谓其起家亡命而烜赫如斯也,谬谓非作贼无以博官,则抚之一字为之化也。请着为令:今后但遇海贼发,事以剿灭为事,有言抚者死无赦。如是而从贼者无更生之望,庶乎有所畏而自止。臣更谓小贼不翦,大贼不止。当为小贼,翦之犹易;及为大贼。歼之则难。且今欲靖寇氛,非墟其窟不可。其窟维何?台湾是也。台湾在澎湖岛外,距漳泉止两日夜程,地广而腴。初,贫民至其地,规渔猎之利;后见兵威不及,遂聚而为盗。近则红毛筑城其中,与奸民互市,屹然一大聚落。墟之之术,非可干戈从事,必严通海之禁,俾红毛无从谋利、奸民无从得食,出兵四掠,我师乘其虚而击之,可大得志。红毛舍此而去,然后海氛可靖也』。时不能用。复请赐左光斗诸臣谥,召还惠世扬。帝纳其言。屡迁工科都给事中。

  十一年五月,帝以火星逆行,减膳修省。兵部杨嗣昌方主款议,历引前史以进。楷与南京御史林兰友先后言其非。楷言「古人谓月变修刑,又言礼亏则罚见荧惑。诚欲措刑,莫如右礼。诚欲右礼,莫如省刑。今爰书之赜极矣,部司议宥,止于重辟数人;而未折之案,先后累累,谁复过而问焉?嗣昌引建武款塞事欲借以申市赏之说、引元和田兴事欲借以申招抚之说、引太平兴国连年兵败事欲借以申不可用兵之说,徒巧附会耳。至永平二年马皇后事,更不知指斥安在」?帝方护嗣昌,不听。逾月,嗣昌夺情视事。楷又劾之,言『嗣昌自请素衣角带;及视事,吉服烂然,臣恐天下士民之口不可掩也」!忤旨,贬二秩为南京国子监丞。就迁礼部郎中,召入京师,城已陷。

  福王称号,擢楷户部右侍郎,督理钱法;寻兼工部左侍郎。马士英、阮大铖为政,国事日非,屦疏乞休,不报。踰年,南都败,福王被执,囚于江宁县,旧臣往视者惟楷与安远侯柳祚昌。楷遂走杭州,从唐王入闽,擢户部尚书。时郑芝龙、郑鸿逵兄弟横甚,郊天称疾不出,楷劾其无人臣礼。王奖楷风节,命掌都察院左都御史。鸿逵带扇上殿,楷呵止之,益怒。楷知不为所容,连请告去。漳州破,楷抑郁以卒(明史、明外史)。

  郑允成

  郑允成字祖谦,长乐人,参政岳孙也。父彦,国学生。允成,天启丁卯举人,数困会试,恬静自守。邑令郑尚友、夏允彝居止廉正,少许可;独与允成交厚。允成终二人任,未尝一言及私。

  唐王时粮饷不足,允成父入赀,允成例应授美职;辞曰:「国家多难,有能者效力、有财者输金,臣子分所当然,岂可掩吾父义举博一官耶」?闽事败,允成终隐不出。临卒,强起呼诸子曰:「吾死有遗恨!铭旌止书「前孝廉」三字足矣」。乃瞑(道光旧志)。

  --以上录自「福建列传」卷二十九。

  王忠孝

  王忠孝字又孺。一字愧两;惠安人。崇祯戊辰进土,官户部主事。时方输天津、通州外储实京师,忠孝督大通桥,催运米日三万石。詷事者获盗粮及窝主以闻,严旨责户部尚书,尚书怵甚。忠孝疏言:「运之不前,臣当其罪。刺奸缉盗,有司之责;臣不能分身代守,又安能分身代缉」?帝是之。继督蓟州仓储,内珰邓希诏欲自置兵饷,忠孝不许。希诏曰:「饷官能保无额外征乎」?忠孝正色曰:「吾戴吾头来,岂以升斗易哉」!会正旦朝贺,希诏与蓟督争班次,忠孝折之,遂摭况湿米人奏。时相阿珰意,逮治。锦衣王世盛素闻忠孝名,令校无受金,俾忠孝具舆从就狱。蓟督疏白其冤。希诏贿部胥,以蓟储脚费千两抵忠孝罪致死。忠孝曰:「粮储密云库,铢两可按也」。都御史王忠道言:「忠孝廉,内外共知,奈何治非其罪」!帝意稍解,改系刑部拟戍。踰年,希诏以罪诛,忠孝释归。甲申闻变,哭经月,几失明。

  福王立,督帅史可法疏荐之。时马、阮秉政,忠孝叹曰:「先皇帝英明过汉宣、唐宪,以举朝争持门户,置国计民生于不问,致流寇遍中原,卒至土崩瓦解。今乾坤再造,卧薪尝胆犹恐不济;乃当路者专与才能为冰炭,祖宗三百年天下岂容鼠辈再破坏耶」?坚卧不出。

  踰年,唐王立于福州,起太常寺少卿。忠孝力请由江西、浙江出兵图复两京,不当保守一隅,坐而待毙。王韪其言,而政操诸郑芝龙,不能行也。忠孝见事势不振,请假归。踰年,复以左副都御史召,而唐王巳败。忠孝乃移家厦门。

  永明王立,遣人走间道达疏陈恢复大计。永明王以为户部左侍郎,忠孝力辞。后居台湾;未几卒(道光旧志)。

  赖垓

  赖垓(一作颜,误)子元式,德化人。祖孔教,字南吾,贡生,全椒训导。诸生贫者,反其贽,丧葬助之。父燫,字四表,贡生,官四会知县。尝出五冤狱。垓,崇祯戊辰进土、知平湖县,吏治为天下第一。召对称旨,擢翰林检讨,迁谕德。侍东宫讲学,进侍读学士,假归。唐王称号闽中,起故官。明亡,终隐不仕(道光旧志)。

  郑瑄

  郑瑄字汉奉,侯官人,日休孙。崇祯辛未进士,由户部郎知嘉兴府。政务简静,兴革顺民。浚城河、筑官塘,民尤赖之。郡人祀之以配前五贤守,称「六贤祠」。累官应天巡抚,开练河以通运道。十六年春,贼破蕲黄,伪檄称勤王兵,犯池州、宁国,直窥南京。瑄檄诸县及水陆师结营要路堵剿,而己与巡按御史郑昆贞力持其间,事乃定。唐王时。人为大理卿,擢工部尚书(道光旧志)。

  周之夔

  周之夔字章甫,闽县人;崇祯辛未进士,授苏州推官,坐事罢。初,太仓人张溥、张釆集郡中名士为复社。里人陆文声求入社,不许;诣阙言溥、釆为主盟,倡复社乱天下。之夔罢官。疑溥为之,恨甚。时方母忧家居,缞绖走七千里,伏阙言溥等把持典计,己罢职实其所为,因及复社恣横状。章下巡抚,张国维等言之夔去无预溥事,亦被旨谯让。至溥卒,而事犹未竟。之夔既上书,黄道周恶之,比之人枭。之夔憾道周甚,疑陈子龙辈为溥、采、地道,乃以黄纸大书道周、子龙及夏允彝、吴伟业、瞿式耜数又人名,云溥、采辇金数万,数人者为之囊橐以投东厂。又负书于背,蹩躄行都市通衢,见贵人舆马过,则举以愬之蜚语,且上闻。人皆为子龙辈危之。既而郑鄤之事起,告讦风实自之夔启之。

  唐王时,尚书张肯堂请以舟师由海道抵吴淞招诸军为犄角,之夔方家居,愿起兵报国;且熟于海道,肯堂并用之。后居僧寺中,卒(道光旧志)。

  林兰友(从子炅)

  林兰友字翰荃,仙游人,祟祯辛未进士,知桂林县。县宗室故多猾法,有司不能治。兰友与之约,有犯国法者无赦。适宗藩谋夺嫡,交攻者弥月,大吏以谘兰友。兰友曰:「议长议亲议贤,国有常宪。不听朝发处分而治党相攻,是乱也。乱者有三尺法在。请受署」。遂躬诣陈金匮之规,晓以祸福;众肃然解甲,藩嗣以定。

  折南京御史、疏劾大学士张至发、吏部尚书田惟嘉,因论杨嗣昌主和议负国。曰:「揆席系天下安危,甚重任也。陛下破格而用外臣张至发,臣窃以为必有若裴、狄、韩、范之品,可以宏济时艰;乃三年辅政、半载秉衡,票拟几误,经画无闻,则至发之负陛下也。又陛下破格而用田惟嘉,夺情而用杨嗣昌。惟嘉鬻权集贿,甘负陛下,诚可痛心;若嗣昌者,自拜命以来,选将而将不得人、办贼而贼不能授首,一十二万之兵类多空籍、二十八十余万之饷徒供虚糜。宣大告警,束手无策。忠孝俱无所据,则嗣昌之负陛下也。兹者,枚卜方新,朝野想望,宜敕廷臣矢公矢慎,期得公清正直之品、闳深博达之才如中国相司马戒勿开边衅者,以应陛下破格之求。夫惟揆席端,六曹乃无不清之政理;卿贰肃,天下乃无不举之职司」。疏连三上,忤旨,贬浙江按察司照磨,与何楷、黄道周、刘同升、赵士春称长安五谏。及嗣昌败,帝思兰友,先见起为光禄寺丞,转南京考功员外郎。未行,而闯贼陷都城。太仆寺丞申佳允投井殉,兰友往哭曰:「我知公必死。公视我岂贪生保妻子者,特以老父在家,欲图一见,继当寻公地下」。索笔大书「大明殉国忠臣申公之灵」,大恸而去,薙发自匿。既为贼所执,缚晒日中,暍几死;有道士乘间以濡帕投咽之。拷来备至,乃书绝命词并别老亲诗于衣带遂投缳;为守者觉,不得死。贼遁,脱归。

  唐王称号,起御史,巡按江西。招集流亡,励以忠义,众皆感泣。加太仆少卿,迁佥都御史。寻召回,擢兵部尚书、右副都御史,总理抚讨军务粮饷,督师泉、漳;与给事中林尊宾相犄角。及清兵至,兰友倡率士兵,练卒措饷。踰年,力不支,乃挈家遁海隅;十余年病卒。遗命墓碑书「罪臣林阑友」,勿具官衔。知县田浥归其丧,葬之龙潭山。

  从子炅,字孟炅。博极群书,而未尝与试。父病,尝割股以疗。及兰友死,有问及兰友时事,辄悲涕不对,因号嘿斋(明史、明外史)。

  陈洪谧

  陈洪谧字龙甫,晋江人,崇祯辛未进士。授南京户部主事,榷北新关,悉除去常例。掌南京水兑,卫军仰给漕粮。洪谧剔弊稽实,商民德而祀之。迁员外郎,出知苏州府。郡县当天下半而积逋多,催科考成严切。或劝其厉威,洪谧笑曰:「吾岂以民命博一官哉」!乃下教州县,尽斥诸羡费以充正额。犹不足,坐镌秩留任。郡徭役尤烦剧,洪谧一厘宿弊。民岁免万金。岁饥,谷涌贵,群不逞聚党人豪家劫粟。密捕三人,杖杀之。于是发积榖,劝富家出栗,不三日价平乱息。吴民变,洪谧单舸赴之。民以大守乘危,争驾数百艘为卫;皆遣还,独往开谕。众即罗拜,谓陈府公来活我,立散去。流寇乱安庆,督抚檄苏州撤阊门傍城居民万家为防御计。洪谧曰:「撤恐扰民」。竟不奉檄。人服其镇定。奸民张汉儒讦奏瞿式耜等,章下三司会鞫,同官难之。洪谧曰:「岂有奸人上书而太守附会者」?遂定诬告罪,独署名以上;得报可。洪谧官苏州垂十年,恒言天下之乱皆吏不恤民致之;故一以仁恕为政,民号「陈母」,所在肖像祀之。以多逋赋,不预上考。时松江知府方岳贡与洪谧齐名,亦以逋赋夺官。既帝知其有惠政,擢洪谧山东按察副使。

  唐王时,进太仆少卿,召为兵部侍郎,改礼部。寻与黄鸣骏、林增志、李先春均拜大学士,以母老乞归,卒。

  洪谧守苏州,既与岳贡同祀名宦、又与推官倪长玗并着廉名,郡人为立「双清书院」(道光旧志)。

  陈燕翼

  陈燕翼字仲谋,侯官人,崇祯甲戌进土。知程乡县,建五忠祠、铁汉楼以志向往。免供亿、省刑罚,邑人称之。有杨千总者,破贼得金以进,燕翼却之;揭大吏,以金储公用。

  十四年行取,擢给事中。明年。李自成围开封,汴人献计于巡按严云京,请决河以灌贼。巡抚高名衡、推官黄澍以为然,为贼所觉。方凿朱家寨口,贼先移营高阜,驱民夫反决冯家口灌城、城全没。周王仅以身免,衡、澍及副将陈永福栖于城楼。事闻,举朝大震。帝念诸臣死守孤城,不复问决堤事;名衡寻加兵部右侍郎。燕翼上疏曰:『臣见黄澍守汴至苦,一疏累累、万言嗟嗟,是固所以叙守汴之功也。试问当日守汴,汴在否乎?决河灌汴,天灌之乎?抑守汴抚按诸臣自灌之乎?百万生灵俱死,而抚按各官何以独生?且微论汴事。试问名衡以巡方躐抚两河,在事几年,唐、福诸藩报陷谁手?列郡名城,瓦存有几?是皆河水灌之而陷乎?以人力之矫揉而归咎造化,则欺天。以千百年大河之灵气襟带畿甸,而一旦激之使湍■〈氵旱〉旁出,变移形胜,则诬地。以数百万生灵徇数人之官爵性命,则枉人。以三百年来安流故道而使之溃决南徙,岌岌犯陵寝,则得罪祖宗。以南北一线漕米灌输之命脉,而使之啮淮梗运,则挠误边储。以办寇办荒、大农告匮、三空四尽之时而无端令蹙损水衡钱,疲物力,则上忧至尊。名衡等乃敢悍然与澍谋此里呼外应。以诳圣明。然而其所播弄者皆祖宗朝廷之威福予夺。而其所干犯者皆神人之所愤怒呵谴也。况今疆场日骇、师旅方兴,用兵以来,广宁失而经抚均辟,凤阳毁而抚按并坐,德藩陷而东抚立诛,襄阳陷、贼入川而督抚诸臣骈首受戮,即真定失一、二州县而保抚不免;今大河诸藩甚于襄德、河南郡县大抵净尽,而又重以欺君之恶,将何以瞑熊廷弼等诸臣之目邪』?疏入,帝以燕翼逞臆苛议,令部议。尚书郑三俊疏救,拟夺奉,不允;乃降二秩,补翰林孔目归。后给事中辜朝荐言「燕翼所论中州一案,守汴之劳与决河之罪原不相揜。在皇上深悯之,所以作劳臣之气;在言官正言之,实以存万世之公』。不报。

  福王立南京,燕翼上中兴疏,授吏科右给事中,转礼科左。奉命册封琉球,未行。唐王称号,晋吏科都给事中。阁臣黄道周言燕翼堪启沃,改编修,累迁少詹事;燕翼建言无虚日。唐王败,与张利民同为僧于雪峰。又居连江山寺。以疾卒(陈氏家谱)。

  方舆

  方舆字伯坤,莆田人,博通群书,卓荦不羁。崇祯初为诸生,寻弃去。从戎,平海寇,累功至副总兵。分镇浯屿。时荷兰据台湾,巡抚某欲攻之;舆谓「当今中原多事,生民涂灰。亟宜拯救抚劳。何暇辟遐荒之土、扰鹿豕之群耶」?巡抚怒,劾其阻兵失机,下诏狱;七年乃得释。既而荷兰侵浯屿,上官檄舆往谕。舆单骑至,荷兰素知其威望,即退去。叙功,复故官。入都,上疏指斥时事,为权要所抑,不报。待命京师,久之乃归。国变,郁郁卒。

  舆妻吕氏、妾周氏玉箫及二女皆能诗(道光旧志)。

  刘沂春

  刘沂春字思哲,一字泗哲,长乐人,崇祯甲戌进士。智鸟程县。前令马思理政教优粹,沂春与同乡,益实心出治。士民谓设县以来,惟马、刘二公不愧民父母。迁刑部主事。会行人熊开元忤政府,下狱勘问。沂春持平不少徇;政府胁以利害,不为动。有旨以徇纵覆谳,沂春仍执前议不变。疏言:「公道在人心。臣读何书、守何法,而敢欺君父耶」?寻罢归。

  福王时,起工部主事。唐王时,又起布政司参议,进太常寺卿。唐王败,遁迹不出。鲁王入闽,钱肃乐荐之为副都御史,贻书曰:「时平则高洗耳,世乱则乐衣裳;司徒女子犹知君父,东海妇人尚解奋兴。嗟乎!君等忍负斯言」!沂春乃就道。寻进吏部左侍郎。鲁王败,沂春屏居出云岩中,卒于侯官之凤冈(道光旧志)。

  谢祥昌

  谢祥昌字盛甫,宁化人。好驰马击刺,不治生产。或訾之;笑曰:「是斗筲者亦骄人耶」!乃变资为生,累致千金。货巨木于扬州之瓜步,阴以兵法部勒其丁壮。有群僧合击孤贾,祥昌不平,直前搏,群僧东西靡,贾以免。以是有任侠名。

  崇祯季年,祥昌知天下且大乱,乱必及瓜步,遂归。归未几,而甲申变作,时宁化有长关之乱,知县于华玉闻祥昌名,延使御之,乱以定。

  唐王入闽。授漳州把总。粤寇犯清流,祥昌往援。寇闻风走,躏入归化。复蹑之,寇乃宵遁。以功擢守备,既而华玉晋兵部侍郎。唐王方议出驻赣州,华玉率祥昌迎。见于延平,雄伟动左右。王赐银牌一,授御营都司。适赣围急,既调往,而尚书郭维经复请撤还。祥昌旋感风痹。不能治军事。既而王败于汀州,大兵至,令纳明札,军前调用我!若当日听往赣州,获与杨、万诸公同毕事,吾今在碧霄唾笑龌龊奴矣」!寻抑郁卒(道光旧志)。

  张天维

  张天维字仲贲,漳浦人、游黄道周之门。崇祯丁丑成进士,授泽州知州,调沧州。会大旱蝗,缓催科以纾民困拂上官意,不为动。米价腾涌,亟募富商赴莱贩运,利数倍,民争趋之;米络绎至,价顿平。驸马都尉仆卫陵虐州民,天维执法舆之抗,被诬削籍归。寻荐起赣州朝府,母忧未赴。是时海内鼎沸,所居云霄城与莆尾城相犄角;天维联村落、慎防守、缮寨堡,蓝关葵岭间数百里以安。后从道周出兵,以劳卒(道光旧志)。

  陈兆藩

  陈兆藩字卫公,侯官人,梦龙孙。崇祯己卯举于乡。时主试刘理顺、吴甘来、房考夏允彝,后皆死节者也。会试,两中副榜。唐王时,授刑部主事,晋员外郎。踰年,唐王败;又踰年,鲁王入闽,改御史,上亟旌死节诸臣及恢复机宜疏。鲁王败,屏迹不出。病不服药,语少子夔曰:「今而后吾得为完人矣」!含笑卒。

  子妇,林尚书燫曾孙女也。早寡,苦节三十余年,布衣蔬食。治夫翁丧葬如礼,兼营先世窀穸,护持夫诸弟成立(道光旧志)。

  张利民

  张利民字能因侯官人,崇祯庚辰进士,知桐城县。时流寇偏江北,桐城当其冲,既至,市廛荡为邱墟。数百里无人迹,城门书闭者数月。闻新令至,始启关。胥役寥寥士民强半避居,逋赋无所责;贼近者七八十里,远者二三百里。参将陈某、监纪通判邵某统兵无纪律悍卒播虐甚于寇。利民激以忠义。乃渐戢。会张献忠来攻。利民集将士,执所佩刀杀鸡盟曰:「诸公有二心者视此」!又折矢誓曰:『利民今日藉诸公力坚守,有功而不以上闻者视此』!众咸感泣。遂悬赏编伍,定战守程度。民始有固志。副将廖应登为贼所擒,贼挟以攻城,木牛云梯毕具。时应登亲标兵多在城,利民极力防御。造内城数十丈,浚深沟,书夜环守。经年,粮告匮。会总兵黄得功、刘良佐合兵击贼于鲍家岭,贼败走湖广。城以全。而援兵赴湖广者又旁午于邑。城内安插孙罗营兵三千,祸不减贼。利民委曲交欢,兵民乃安。

  方寇之殷,利民锁宅门,令守者列炬以待,曰:「贼人即举火」!贼退,令追正供。利民上牍恳豁,词气怆切,督抚恻然。官三年,治行推天下第一。

  甲申国变,福王立南京,征入朝。士民建生祠,名曰「报功」。既至南京,授户科给事中。未几,南都失守;唐主入闽称号,复授兵科右给事中,兼刑、工二科。召对,利民极言险不足恃,徒守非计。复疏言:『宜以大将屯大营于浙江金衢、江西广信等处近关。崇安、浦城、光泽各县,遴才识兼优者为令,募士着使自为守,照边方例示激劝。重外御,则各关径道不待提防;练民兵,则地方人情毋虑骚扰」。转礼科给事中。明年,进都给事中。兼吏科左。寻迁太常寺少卿。八月,唐王败于汀州,利民祝发,自称「田中和尚」。又明年,鲁王至闽,以左佥都御史召,不赴。从此绝迹城市,杜口不言时事。数年,卒(道光旧志)。

  郭一贞

  郭一贞字符侯,同安人,崇祯庚辰进士,授行人。福王称号之次年,考选授御史。条陈屯田、保甲,略言:「今天下朝廷日苦饷少、百姓日苦兵多,重镇在淮、豫、荆、襄,隐忧在闽、粤、江、浙。所谓重镇在淮、豫、荆、襄者,盖淮、豫既受敌之冲,而荆、襄又上流必争之地,淮、豫不守,荆、襄不复郊圻,封域未可恃也。乃兵与饷绌,孰不知屯田之宜行;然臣观古来屯田,皆自将帅实力修举,故易以成功。如汉赵充国、唐毕诚、宋吴玠等,或因所获以饷兵、或岁省度支数百万。国初,诸将亦于龙江等处屯田,后设各卫所,大约以三分守城、七分屯种,又有二八、四六、一九、中半等例。诚以七分之兵防据要害协剿分御,以三分之兵各就汛地辟草棘广治耕牧。亦何至吸髓朘骨、敛民怨咨哉?所谓隐忧在闽、粤、江、浙者,民穷走险屡屡见告。剽贼聚散莫悉其迹,奏楚前车可为炯鉴。夫保甲所以除暴禁奸,惟司民社者平日每视为迂缓不切;迨法令滋纷,盗贼群起,而大事去矣。今欲严其法于京师,并宜广其责于郡县。诚使守令下车,竭数月之勤,先自都邑、次及郊畿,穷乡僻壤皆身履其地,周知其数。凡杂居侨寓,仿土断之条,十家为甲,有甲长;十甲为保,有保正。籍书而存之,择其家可任者练成义勇一军,以户口多寡为准;有警调发,何拿援将统兵骚扰内地哉」?

  唐王时,仍授御史。上疏请用正人,言「陛下艰难草昧,奋绳祖武,征书蒲驭相望于途。如郑三俊、曾樱诸老成人各仗廉节礼义之风,海内并仰;陛下亲裁手诏,遣官敦迎,一时人心欢呼踊跃。而干旄所及,又有如夏允彝、陈子龙二臣,臣有以知中兴之不远也。夫人主用人,则必用其名誉有益于实者;人臣荐人,必荐其行事有见于前者。以臣所知,又得数人:为原任吏部尚书徐石麒,清标介性,独立不阿,大忤佥壬,飘然去国;原任詹事徐汧(按石麒、汧于南都失守后已相继殉节,或闽中未之知耶)、原任春坊沈延嘉,文章经济,冠绝一时,帷幄论思,夙抱公辅;原任工部郎中叶廷秀,刚肠劲气,百折不回,近擢铨司,坚卧不起;原任科臣熊开元、袁彭年,一当周延儒气焰熏天之日能批其鳞,一当马土英权奸炙手之时能折其气。凡此数臣,皆海内具胆。下至新进之臣,有清畏人知、慈可众喻,如原任嘉兴知县林之蕃者,种种善政难以枚举,为盐臣李挺所倾;及去任,缙绅士民罢市闭关、叩阍请留,而奸党疾之,逐从降调。夫之蕃所能者无得罪于百姓,所不能者弥缝于上官,此贤令也。使天下之令皆若之蕃实心清节,则海宇有不升平、祸患有不销弭耶?所宜特加超擢,以风有位也」。唐王败,贞一居台湾以终(道光旧志)。

  卢若腾

  卢若腾字闲之,号牧舟,同安人,崇祯庚辰进士,授兵部主事。时杨嗣昌督师驻湖广,好佞佛,请刊布华严经祈福。若腾疏劾之,被旨切责。寻迁郎中,出为浙江参议,领巡海道。劾权阉田国兴揽带货船、滥用人夫、辱州县、阻闸口,帝召国兴回,论如法。诸豪奴诈取民财,捕至庭下重笞之;一奴着绫裤,加笞焉。时天下已乱,若腾练兵无虚日。雪窦山贼胡乘龙窃发,若腾设方略平之。是时,金华诸处咸被蹂躏,而宁波晏如,若腾之力也。尤善抚循罢民。暇则与士子雅歌投壶,论文讲业。去而宁波建祠祀之。

  福王称号南京之七月,命若腾以佥都御史督理江北屯田,巡抚凤阳。继又改命杨文骢,若腾乞归。时刘宗周亦被放归里,若腾驰书曰:「天下有乱形,有乱根。今日文武不和,文又与文不和、武又与武不和,此乱形也。人心之生死,视理欲之消长,盈世界汨没于利欲,绝不体认天理,此乱根也。今日言惩贪而贪巳迁推矣,言奖廉而廉已摈弃矣。又如监司守吏,廉者必爱小民、必抑豪右,而缙绅则罗织去之;贪者必徇情面、必畏疆御,而缙绅则多方庇援之。夫人苟非大贤,受众人之劫制,未有不改肠易行者;如此而求纪纲刑政之无乱,不可得也」。归,踰年复起。五月至杭州,而南京破。

  既而唐王称号;八月,命若腾巡抚浙东。时已命孙嘉绩及于颖矣,又命若腾,于是浙东遂有三巡抚。九月。若腾至温州,以事权不一,请专责成。王乃命其巡抚温、处、台、宁四府;而宁、台又归鲁王节制,若腾所抚者独温、处。既又以杨文骢就处州,并以温、处寺田屯盐充其子鼎卿兵饷。十一月,若腾疏言:「两郡制以两抚,是为十羊九牧;且抚多则标员随役必多,糜饷不资,无当战守之用。请裁并归一。责成文骢」。王命辅臣黄鸣俊酌议去留;而鸣俊以若腾无过,难以议撤。踰年正月,若腾再疏请,王不许。时诚意伯刘孔昭方交构闽浙间,若腾疏言:「今日之用孔昭,非谓世臣足以系属人心,谓恐其归向鲁藩耳。臣愚,窃谓此举大误。夫孔昭身为操江大臣,事急鼠窜,得陛下便宜行事之旨,飞扬跋扈;旬月之间,有众数千,且请臣与文骢专理饷而兵事归之彼。此其心不过欲据温、处二郡,为郿坞毕老计耳」。既而巡按郭贞一亦交章劾之,遂削孔昭便宜行事。孔昭因怨望,遂日与文骢争括饷,因率兵向温;若腾与贺君尧御之。夏,唐王加若腾兵部尚书。时礼部尚书顾锡畴奉兵抚安,寓江心寺,孔昭劫戕之。若腾以闻,为请恤。六月朔,大兵渡江,鲁王夜遁台州。七月,大兵人城,若腾偕君尧率家人巷战。若腾腰臂各中一矢,力竭乃遁入江。既而唐王败于汀州,大兵入闽;若腾投水,为人所救。乃之长泰,偕傅象晋、郭大河(大河失名)等募兵起事,所谓望山之师也。卒以无粮瓦解。遂奉疏桂王,偕王忠孝、郭贞一等居岛山上数年,乃卒于澎湖。

  弟若骥,唐王时为总兵,守盘山关。大兵至,若骥会诸将坚壁死守,相持两越月。大兵益集,若骥粮匮,遂议决战,开关门出敌,将周茂被箭死。若骥败入关,诸将见援绝,请降。若骥度人心已离,夜半率亲兵三百余骑,弃关从温州遁舟山(海东逸史、同安县志)。

  林大干

  林大干字用始,长乐人,尚书廷选曾孙也。郡诸生,喜读书,能文善射。美须髯,状貌魁梧,性肮脏。与李世熊、林逢经、张纶辈结文社,咸时名流。崇祯壬午,乡试落副榜,弃去。是年旋举武科。同侪赴贺,大干掀髯叹曰:「吾文士也,造物吝我一第。世受国恩,图报念切,安能待黄河之清?借此途阶非得巳,何贺为」?

  唐王时,以荐授都察院经历。会太常寺少卿严通奉命视师治江,戒行有期而缺其副。佥谓非大干不可,大干慨然就道。诸参赞事悉合机宜。

  鲁王人闽,命署罗源县事。洁己字民,虽军兴旁午,正供外一无所扰。寻迁职方主事。鲁王败,痛哭以归。后数年,卒(道光旧志)。

  林铸禹

  林铸禹字九畴,闽县人,居隐洋。年十三补诸生,祟祯癸未进士,知贵池县。县倚郭,困于供给。铸禹律身以廉,能行其意以恤民。民感祀之。

  福王称号南京,踰年,左良玉举兵南下。既死,子梦庚白彭泽下,连陷建德、东流,残安庆,至池州。铸禹力御四十余日,势且不支。出见梦庚曰:「君号清君侧,甚善。顾人臣无将,奈何迹同苗、刘,冒不韪名乎?且池民何罪,必芟之始快也」?梦庚无以应,乃解围去。南京破,铸禹遂归隐(道光旧志)。

  何家驹

  何家驹字如飞,惠安人。崇祯癸未进土,授温州推官,调常州。平反冤狱,全活三百七十二人。邻郡士孙承恩以非罪罹狱;力为解释,给廪饩以勉学。后承恩入清,为进士第一。

  明季群盗蜂起,家驹计擒剧贼西白兔等,江以南稍安。上官交荐,召人为御史。未行,值甲申之变。遂归。唐王入闽,复以御史召,力辞不就(道光旧志)。

  熊兴麟

  熊兴麟字维郊,永定人,崇祯癸未进士,知宜兴县。未几,北都覆,福王立南京;大江以南盗贼蜂起,飞蝗偏野,民死亡者十四五。兴麟慨然曰:「此人臣效命之秋也」!于是戢奸禁暴,加意噢咻,凡无名赋蠲除殆尽。巡行四境察形势要害,令民立栅结累相保聚。他邑山寇多白昼肆掠,独宜兴无患。南都亡,兴麟归里。

  唐王自立闽中,以苏观生、何吾驺荐。起礼部主客司主事,转御史,随阁办事。唐王亡,奔粤东谒桂王,界以原官,出巡湖广。既而清兵人楚,兴麟方巡辰州,为总兵所执;羁栖辰州,坐卧一小楼,七年释归,卒(道光旧志)。

  --以上录自「福建列传」卷三十。

  郑成功(子经、孙克塽、叔芝虎)。

  郑成功本名森,字大木,南安人,芝龙子也(芝龙入清,自有传)。

  初,芝龙娶日本妇翁氏,有娠弥月,梦至海岸,见巨鲸冲怀而寤遂产森。居民见其所居火光烛天,趋视知生男,皆致贺。

  芝龙为海盗,既受抚,崇祯三年修书迎翁氏及森,未至。命画工作芝龙统率艟艨威武状,复遣使往;日本留翁氏而归森,年七岁矣。延师肄业,每夜必翘首东向望其母。有相士见之,曰:「郎君英物,非止科甲中人」!喜春秋、孙吴兵法,舞剑驰射。年十一,学制艺,题为「洒扫应对进退」。后幅云:「汤武之征诛,一洒扫也。尧舜之揖让,一应对进退也」。师大惊。十五,补县学生员。

  唐王即位福州,芝龙以拥立功进爵平卤侯,引森入见。唐王奇其貌,与语,大悦之,抚其背曰:「恨朕无女妻卿。卿当尽忠吾家,无相忘也」!赐国姓,更名成功,命为御营中军都督、仪同驸马都尉、宗人府宗正。自此,中外称曰「国姓」。唐王议亲征,出汀入赣,与湖南为声援;芝龙不欲,使军人遮道拥驾不前,不得巳驻延平。成功条陈,据险控扼、拣将进取、通洋裕国事宜,王叹曰:「骍角也!封忠孝伯,挂招讨大将军印。尝入侍,见王有忧容,顿首曰:「陛下郁郁,得毋以臣父有异心乎?臣受厚恩,义无返顾,以死捍陛下矣」!寻以母病,辞回安平,携衣巾焚于奎星阁前,为文祭孔子,欷歔再拜而去。未几,芝龙纳款于清,成功谏曰:『闽粤之地,不比北方,得任意驰驱;若凭险设伏,收人心以固其本、兴贩各港以足其饷,选将练兵,号召不难矣。夫虎不可离山,鱼不可脱渊;离山不威,脱渊则困。愿吾父思之」!芝龙拂袖起。成功出,遇鸿逵,告以故。鸿逵壮之,入谏,芝龙不听;成功率所部遁金门。其部曰「南郎」、「北郎」。南郎者,闽广人,多芝龙旧部曲;北郎乃江浙人及北方剧盗、旗下逃兵。芝龙复召之同行;复书曰:『从来父教子忠,未闻以贰。今大人不听儿言,投身虎口,惟大人努力自爱,勿以成功为念』!芝龙叹曰:『此子不来,清君臣其旰食乎』!成功旋闻唐王凶问、设位令军民缟素。从浯洲人安平镇,誓众曰:『本藩乃明朝臣子、中兴将佐,披肝无地冀诸英杰共伸大义』。出家帑犒师,用「招讨大将军」印,称隆武二年;自安平镇人海澄,至镇海卫以观其变。清韩固山统满汉骑兵突至安平,芝豹与弟芝鹏惧兵威,不敢战,敛其家资子女于巨舰,弃城泊外海。成功闻报,飞师而来。固山见船只塞海,亦不敢守,弃之回泉州。成功收整城池,率众固守。

  广西瞿式耜立桂王于肇庆府,改元永历。苏观生等遁至粤,迎立唐王之弟聿■〈金粤〉,改元绍武,遣辅明侯林察御桂王。及绍武败,察遁,航海至安平。成功始知桂王立,曰:「吾有君矣」!乃修表称贺,遣江于灿至行在。

  永历二年夏,成功人同安,守将遁,命邱缙、林壮猷、金作裕守之;进围南安。七月,清总督陈锦与将军陈泰复同安,邱缙三人巷战死;成功遥祭痛哭,移驻镇海铜山。

  江于灿同太监刘玉赍永历诏,晋封成功威远侯。漳浦守将王起俸谋降事泄,奔成功,用为总练使。同柯宸枢联络铜山等处,募兵措饷。从云霄白塔登岸,守将张国柱迎战死,遂率众攻云霄城。守备姚国泰拒守,城陷,巷战,被擒;成功惜其忠勇,令医治,用为监督。

  三年,将攻潮州,有漳浦盘陀岭之战,柯宸枢全军皆没,遂退师。时郑彩出师从鲁王,封建国公。芝鹏至自安平,说成功敢厦门;成功虑攻之不得,反结为仇。鹏弟芝莞曰:「建国远行,惟郑联在厦,此其时也」。施郎曰:「联嗜酒无谋,藩主以巨舰回师泊鼓浪屿,彼见船少,必无猜疑。余船作商贾,分驻旁港;登岸拜谒,相机而动。此吕蒙赚荆州之计也」。成功曰:「吾欲善取之,庶免杀兄之名」。莞曰:「恐其部卒生心,杀之可也;不见唐太宗之于建成、元吉乎」?成功率甘辉、施郎、洪政、杜辉精兵五百、船四只,中秋夜泊鼓浪屿。联方醉卧万石岩;岩在城东,凿石成洞,联所造也。报至,不得通。诘朝酒醒,栉发出迎。成功笑曰:「师屦败,兄能以一军相假乎」!联仓卒唯唯而已。成功麾军进,众莫敢动。因邀联饮于虎坑岩;投壶角胜。联归至半山塘,伏起刺杀之。成功勒兵入城,大哭曰:「谁杀吾兄」?令兵守联与彩宅门,饬无令不许擅入。斩其用事吴云飞,于是联部将陈俸、蓝衍、吴豪等咸归焉,彩将杨朝栋、王胜、杨权等亦降。乃遣洪政持书折矢招彩。彩曰:「吾年老,诸子弟能继志者,大木耳。愿以全师付之」。令弟斌偕政复命。彩既相见如故,成功待之甚厚。命洪政招诸岛,悉听约束。乃分其军为五,林察为左军、周瑞为右军、张名振为前军、周鹤芝为后军,而自为中军;蔡福为司马,泉州冯澄世、潘庚锺、纪举国、同安林俞卿等为参军。清兵下广州,桂王诏成功率舟师从虎门入援。乃以黄大振为援剿前镇守海坛,水师阮引、何德、陆师蓝登等属芝豹守厦门,自率诸镇南下勤王。至潮阳,施郎与陈斌不睦,因止不进。

  五年,成功舟师回南澳。二月,至白沙湖遇暴风,收入盐州港。福建巡抚张学圣按泉郡,侦知成功往粤东,檄驻泉总兵马得功统兵乘虚袭厦门,从五通掩渡。阮引不战而退;芝莞闻报,席卷珍宝,弃城下船。张学圣督大队至,适潮大涨,登五通山,望波涛万顷、岛屿孤悬,愕然曰:「此绝地也!设有缓急,岂能飞渡」?即日引还。马得功闻后军已退,不敢坐镇,走篔筜港。而鸿逵部将杨抒素、吴勃已至,截诸港,勃战死;施郎复率陈纁、郑文星从厦门港登岸促之。得功尝为鸿逵标下守备,驾小舟见鸿逵而说之,鸿逵纵之去。成功率舟师至。得功已去五日矣。令镇将不许赴鸿逵署,出隆武所赐尚方剑斩芝莞。赏施郎、陈纁、郑文星银各有差。九月,成功攻漳浦,战于南溪。王邦俊战溃,入城不出。清提督杨名高统兴泉诸营,进至小盈岭。成功营连发三炮,岭左右伏起,名高队大乱,退驻泉州。成功乘胜进攻漳浦,守将杨世德、陈尧策出降。海澄郝文兴亦遣人通款,遂入海澄。同安周全斌亦降。

  六年,围长泰,清知县传永吉中炮死;总督陈锦援之,成功解围,移屯柳营江。锦进战失利,退至同安,为其奴库成栋所刺,奔投成功。成功佯喜,厚赏之;次日,大会文武,数其叛主罪诛之。长泰守将李青弃城遁,城遂陷。进围漳州;清浙江总兵马逢知率师至、成功戒诸将勿战,纵之入城。度城中人多,粮必乏,外调既迟,可因而破也。逢知养锐数日,开东门出战。成功遣别将迎敌,自领甘辉攻城。逢知回援,成功横冲之,大败,婴城守。成功筑镇门堤,决水灌城;堤不成,乃罢。清都统金砺援漳州,至龙江,遇周全斌,击败之。成功解围退,又败于古县,退入海澄。

  七年,金砺攻海澄,大败还漳州,海澄守益固。遣监督池士绅以蜡丸赍帛至广西行在报捷,回赍桂王诏,晋封成功漳国公。漳州刘国轩潜通成功;夜遣甘辉、洪旭等至南门,国轩开门纳入。诸县悉附。于是分所部为七十二镇,设六官理事,改中左所为思明州。鲁王航海来依成功,未至,议接见礼。潘庚锺曰:「鲁虽监国,而藩主奉粤西正朔均臣也;相见不过宾主」。成功曰:「不然。外藩于诸王非敌体,况监国乎?用宾主则纪纲混矣!吾以宗人府宗正见之,则两尽矣」。潮州郝尚久叛,来乞师。成功恶其为人,不欲援之。周全斌曰:「倡义宜纳降,拒之恐失天下心」。令自揭阳人援;至南澳而潮已破,引还。遣兵攻崇明,败;旋犯吴淞,掠战船二百。芝龙至京,改隶厢红旗汉军,诏封芝龙同安侯、成功海澄伯,命芝龙书谕成功降。芝龙遣其私人李德至。谕以如未投诚,先献监国鲁王;成功送鲁王于粤行在以避之。王不欲行,成功强之,始扬帆出海,遇风入南澳;寻复归金门,供给如初。清总督刘清泰致书成功,成功以未有地方安插为辞,不受印敕。八月,内院叶成格、理事官阿山偕芝龙二子名渡、名荫者赍四府安插兵将敕命入闽。成功遣渡候二使于安平,乃命水陆军列营数十里,设伏据隘。自偕诸参军诣安平;而叶、阿二使亦严军卫以待之。成功请先开诏书,二使谓「未薙发,非臣也,焉可轻出诏书」?径回泉州。成功笑曰:『忽然而来、忽来而去,意可知矣』。遂命芝豹至京。附书报其父曰:「儿只字不敢相通,惧有贻累也。修禀聊述素志,和议非本心也。不意海澄公之命突至,不得巳按兵以示信;继而四府之命又至,不得已接诏以示信。至于请益地方,原为安插数十万兵将,何以日词语多乖、征求无厌乎?地方无加增,四府竟成画饼,将欲效赚吾父故智。大丈夫作事,磊磊落落。若能信儿言,则于吾父为孝;不信儿言,则于吾君为忠。前诏使到省,儿属渡弟约期相见,盛设供帐于安平之报恩寺。乃二使不敢信宿,哨马四出、布帐山坡、举动疑忌。且奉敕堂堂正正而来,安用生疑?彼既生疑,儿安能无疑乎?叶、阿奉敕入闽,不惟传宣德意,亦且奠安兆民。百姓如此困苦、将士如此蕃多,目睹情形,不相商榷,徒以薙发二字来相逼挟。儿一薙发,郎令诸将薙发乎?郎令数十万兵皆薙发乎?二使不为终始之图,代国家虚心相商,而徒躁气相加,能令人无危惧乎?况儿名闻四海,苟且作事,亦贻笑于天下。吾父巳入彀中,得全至今,幸也!万一不幸,惟有缟素复仇以结忠孝之局耳。他何言哉」!又与弟渡书,勖以善事父母,勿以兄为念。二使复命,部议置芝龙于高墙。成功遣林察督师,会李定国于广东。定国战败,梧州失守。察侦知,自虎头门还。

  九年,成功取仙游,复取揭阳、普宁。清郑亲王世子济渡率师平海,调各澳船出泉州,围虎头,战不利。夜狂风大作,船相触损坏过半。攻金门白沙寨,成功迎敌,退入泉港。施郎、黄梧以事前后降清,督师入奏,诏以前授成功海澄印授梧;荐施郎为副将,改名琅。成功既堕安平镇及漳州府漳埔、长泰、同安诸县城,集诸将议曰:「本藩欲北上争衡,因失海澄中止。今贝勒舆总督驻漳州,福州必虚;我乘南风抵闽安,取福州,则漳泉下游悉为我有」。遂以甘辉为帅、万礼副之,统杜辉、陈斌等十五镇北上攻闽安,守将望风遁。成功闻报,命前提督黄廷率陈鹏守厦门、洪旭同兄泰守金门,自与王秀奇等将大队舟师入南台,夺其桥;再战再胜,进围福州。分兵守乌龙江,以御泉、漳救援之师;西据洪塘水口,以截延、建饷道;北守连江北岭,以遏温、台;惟南面近水不为备。巡抚宜永贵与副将田胜议分兵守乌楼,成功每攻城,辄为乌楼炮石所伤;乃并力攻乌搂,破之。城中益惧,参将张国威请于巡抚,出原任藩司周亮工、副将王进于狱,问以破敌之策。亮工曰:「城外营垒相连,独东南一角疏防,令王进将步骑暗过鼓山,出路通桥,以袭南台海船;令一军伏南门、一军伏西门,出不意突击,破之必矣」。夜三鼓,开水部门,绕鼓山而出。天明,鸣螺掩杀,城上发大炮,伏兵齐起。成功诸营出不意。抛弃器械旗帜下船,解椗退屯闽安。十二月,攻罗源,复攻宁德芝龙再遣家人谢表谒督师,请劝成功投诚。巡抚佟岱致书成功,谢表赍书至宁德曰:「天下巳定,徒劳无益」。成功叱曰:「小人焉敢鼓唇舌」!表悚然不敢复言。清督师闻宁德之警,遣阿克襄往援。成功亦虑督师乘间攻厦门,令甘辉断后。杀阿克襄。乃遣谢表归,而致书其父曰:「吾父祸福存亡,儿料之熟矣;前言巳尽。但谢表日夜跪哭,谓无可回复,不得不因前言而申明之。大丈夫光明正大,岂肯效诈伪之所为?苟就机局,取笑当时。诚能略其小而计其大,益地足食插我弁众,罢兵息民,彼无诈、我无虞,如此则奉清朝正朔,无非为民生地也、为吾父屈也。文官听部选、钱粮照前约,又非徒为生民计、为吾父屈他。将兵安插得宜,则清朝无南顾之忧;海外别一天地,儿效巢、由、严光优游山林,高尚其志耳。儿志已坚而言尤实,毋烦再投;乞赦不孝之罪焉」。

  十一年,攻温州,谋大学入长江,令部将施举招抚松门渔船为乡导。举至定海关,遭风入港,遇清水师,大战死。七月,以洪旭、陈辉守金、厦,命陈斌、卢谦等守闽安之罗星塔,自领舟师北上。攻黄岩,知县刘登龙投江死。进围台州,知府齐维藩献城降。清总督李率泰遣标将张蕴玉以三千人潜渡长乐港,过罗星塔,截海师归路,而后合兵进攻,余程战死,陈斌、卢谦援绝出降。成功闻闽安不守,虑失两岛,乃命陈尧策屯狼崎,自回厦门攻鸥汀寨,克之。

  十二年,桂王在滇遣使册封成功为延平郡王、招讨大将军,赐尚方剑,便宜行事。九月,成功取象山。

  十三年,桂王入缅甸;成功乃约兵部张煌言大举北上,以图牵制。抵崇明,总兵梁化凤敛兵坚守。成功欲顺风取瓜洲,煌言曰:「崇明为江海门户,有悬洲可守,先定之以为老营;脱有疏虞,进退可据」。成功曰:「崇明城小而坚,取之必淹日月。今先取瓜洲,破其门户、截其粮道,腹心溃则支体随之,崇明可不攻而破也」。乃遣监纪刘澄密通江南提督马逢知,而请煌言以所部兵为前军乡导过江阴,舟楫蔽江而上。六月丁酉,至丹徒。壬寅泊焦山祭天旗盖袍服用赤色,望之如火;癸卯祭地,望祀山川岳渎,用黑色,望之如墨。甲辰,吉服祭太祖毕,缟素祭祟祯、隆武帝,用白色,望之如雪。恸哭誓师,三军皆泣下。江南结大木为筏,覆以土,上可驰马;旁有木栅穴而置炮,亦名「木浮营」,船遇之立碎。又于金、焦间铁锁断之,名「滚江龙」。成功与诸将议曰:「瓜镇为金陵门户,宜先破之」。令马信、余新夺谭家洲,材官张亮督泅水者斩滚江龙;自率亲军与中提督甘燀、左提督翁天佑,建大将旗鼓,直捣瓜洲。清操江朱衣佐、城守左云龙率兵一万拒之;见海舟蒙白絮,扬帆直上,近滚江龙,测复下炮击之,不伤一艘;循环者数次,而滚江龙已断。盖海舟内藏泅水人,且以诱炮矢也。度炮且尽,成功麾兵大进。周全斌率兵士带甲浮渡登岸,身中五矢,气益奋,斩云龙于桥下,擒衣佐。正兵镇韩英夺门入。登城树帜。全斌望见,陷西北隅以入,谭家洲及木栅兵望风溃。成功以刘猷守瓜洲、柯平督理江防,而悉师攻镇江。守将告急于南京将军,以铁骑千人赴援,大言海贼不足畏也,憍躁欲战。而海舟忽上忽下,京军驻南则泊于北、驻北则泊于南,随之三日夜不息。酷暑遇雨,人马饥疲。海军分五队,皆步卒。凡骑兵遇步卒,勒马退数丈,加鞭突前,敌阵动则冲之,步卒自相践踏;以此常胜。至是施之海师,则严阵屹然不动。团牌自蔽,望之如堵。合战良久,海师白旗一挥,兵即两开如退避状,或伏于地。江南师谓其将遁也,驰军突前。忽发大炮,击死千余人,乃退保银山。成功夜令陈魁统铁人军逼栅,守兵见之,不敢出战。射之,则箭不能入。铁人冒死进,栅遂破。迟明,江南师复分五路,压其垒而军。成功令发大炮,多鼓钧声,江水腾沸;江南兵下马殊死战。薄午,海师益奋。江南提督管效忠冲其阵入之而阵变。首尾相应。效忠负旗而走,遂大败,所部四千人存者百四十人,走南京;叹曰:「吾自满洲人中国十七战,未有如此死战者也」!镇江守将献城降。癸丑,成功飨将士于京岘山,命将分守,徇属邑皆下之。癸亥登舟传檄,丙寅至观音门,戊辰至仪凤门登岸,军于狮子山。朱衣佐之披擒也,成功曰:『此腐儒也,杀之污吾剑』。纵之;归言于总督郎廷佐曰:「彼众不过数万、船不过数百,请卑词宽限以骄其心」。乃遣人说成功曰:「我朝有例,守城过三十日,罪不及妻孥;乞宽三十日之限』。潘庚锺曰:『孙子有云:卑词者,诈也;无约而请和者,谋也。此缓兵之计也』。成功以累捷,颇有骄色。有闽人林某犯法逃江南,具言二十三日为成功诞辰,诸将卸甲饮酒,乘之可破。崇明副将梁化凤赴援,与城守;闻之,夜穴神策门,引五百骑突犯余新营。海师出不意,惊溃,余新入萧拱宸营。化凤乘之,拱宸亦败,余新被擒。翁天驰救之,而化凤已入城矣。成功调姚国泰、杨祖、蓝衍、杨正屯山上,甘辉、张英伏谷内,林胜、陈魁列山下,陈鹏、蔡禄往来接应。质明,移帐。化凤率骁骑薄杨祖营,祖奋力迎敌,三合三却,蓝衍战死;陈鹏、蔡禄救之不及。而化凤从山上驰下,鹏、禄军亦溃。清师乘胜掩杀,海舟师咸摇动,惟左右提督、虎卫军、右冲锋、援剿后镇军得全。癸未,成功至镇江,大恸曰:『是我轻敌,非尔等之罪也』!遂弃瓜镇,泊排沙屿,今马信、韩英督舟师堵江口,周全斌、黄昭、吴豪为后镇。梁化凤归祟明,成功攻之不克,乃回师厦门,上表待罪,立庙祀死事诸人。

  十四年,清命将军达素、总督李率泰搜金、厦两岛,檄碣石总兵苏利、南洋总兵许龙、饶平总兵吴六奇会师岛上。成功以陈鹏守高崎,遏同安;郑泰出浯州,遏广东;自勒诸将遏海门。总督旗牌张应雄之弟德为成功厨人,应雄以孔雀胆遗德,属俟会宴时杀成功并诸将佐;德许诺,属其徒王四为之。四下药,则身战栗。捧盘者环立,迫促弗及下;捧者去,乃安。如是者屦。乃告其父耀。耀大惊曰:「事主而害之,不忠也;受托而背之,不信也。宁为负信,不可不忠」!乃首之,诛张德。将军达素与李率泰受陈鹏降,密通款飞催苏利等会师海门。成功令诸将碇海中流,侯中军号炮迎击。令未毕,漳船猝至,诸将莫敢先发。闽安侯周瑞为闽师所乘,与陈尧策死之。陈辉见事急,举火,闽师跃人舟者焚焉,辉跳而免。日向午。成功执旗剑问左右曰:「流平否」?曰:『流平矣』。曰:『流平则潮转,潮转则风随之』。令举炮起碇。俄东风大盛,成功手自搴旗,引巨舰横击之。郑泰自浯屿回击,风吼涛立。一海皆动,军士踏浪如飞。北人不谙水性。眩晕颠仆不成军,遂大败。其出闽安赴陈鹏约者,恃有内应,涉水争先。鹏部将陈蟒不与谋,曰:「事急矣」!麾部下迎击。殿兵镇陈璋闻炮,以为鹏令也,亦鼓噪乘之。鹏愕然,不得已齐出,遂大捷。闽师死者千六百余人,满洲精卒数百人降,苏利等还,达素自杀。竟成功之世,无敢言覆岛者。

  芝龙之去台湾也,荷兰人请日本以台湾为互市,专治海舶、不治田赋。流民数万,田一岁三熟。久之。筑城日台湾、日鸡龙、日淡水。筑炮台,沈夹板于鹿耳门港口,置揆一王守之。通事何斌献策成功取台湾,成功大举克之(事详通纪)。成功至赤嵌城,使告揆一王曰:「此地乃先人故土,珍宝不急之物听尔载归。土地仓库归我」。揆一王乃罢兵立约,以大舶迁其国。成功改台湾为东都,置一府、二县。巡视里社土番,锡以烟布、慰以好言,皆受约束。于是寓兵于农,用屯田法,按镇分地、按地开荒,三年定其上、中、下则以立赋税;有警则荷戈以战,无事则负耒而耕。即日督兵开垦,用法颇严。马信以为言,成功曰:『立法之初贵严,后之守者自易治耳』。既而闻黄梧迁界之策行,叹曰:『使吾徇诸将意,不决东征得此一块土,英雄无用武之地矣!沿海幅员上下数万里,田庐坟墓无主、孤儿寡妇望哭天末;今当移我残民开辟东士,养精蓄锐,以图光复』。乃招漳、泉、惠、潮流民,辟污莱、制法律、定职官、兴学校,起池馆以待故明宗室遗老之来归者。台湾之人,是以大和。世子经聘尚书唐显悦之女孙为妻,不相能;通于四弟之乳母陈氏,生男,诡报侍妾所生。成功赍经母董氐暨生子者金锭花红,颁赏台湾诸将士。显悦发其奸,成功大怒,令黄毓持令箭谕兄泰监斩经、陈氏与其所生孙并董氏,以教儿不谨也。洪旭等接令大惊曰:「主母、小主,其可杀乎」?乃议杀陈氏及所生男复命。部将蔡鸣雷构之曰:「藩主誓必尽诛,否且及监斩诸公,已密谕南澳周全斌以兵来矣」。旭等益骇。既闻成功有疾,谓此乱命也,谋曰:「世子,子也,不可以拒父;诸将,臣也,不可以拒君。泰于藩主为兄,拒之可也」。调兵守大担,诱全斌执之。成功知金、厦拒命,大恚,疾遂革,犹日强起,登将台望澎湖诸岛。时康熙元年也,仍称永历十六年。五月庚辰,登将台,罢冠带,请太祖祖训出;坐胡床,进酒,读至第三帙,叹曰:「吾有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也」!两手掩面而逝。自隆武丙戌起兵,凡十有七年,年三十有九。长子经立(小腆纪年、台湾外纪、莼乡赘笔、旧通志)。

  经字符之。母董氏,素无宠。永历五年,马得功袭厦门,诸将尽敛珍宝下船,董氏怀神主步行至海滨,见小船,招之曰:「我董夫人也」。舵工林礼载之登芝莞船。莞曰:「此战舰也,不便居」。促之再三,弗去,因得莞船重载充赏。以是,见礼于成功。

  成功卒,台人汹汹,诸将举成功弟袭护理国事。袭私人蔡云、李应清、曹从龙、张骥说黄昭曰:「金厦、台湾,业成水火。公握重兵扶护理于台,护理肯忘公乎」?袭割衣襟与昭盟,结为姻。昭夜告中冲镇萧拱宸,从之。即矫成功遗命,数世子罪,奉袭为东都主。黄安不与谋,阳附之而密请经速治兵过台。经闻报大骇,谋之洪旭,出周全斌为五军都督,以陈永华为咨议参军、冯锡范为侍卫,整师而东。抵澎湖之奶妈宫,遣礼官郑斌赍谕布告台湾。众皆阴持两端,无显言拒命者。黄昭、萧拱宸曰:「世子乱伦,先王再命赐死;不悔过自新,而反统兵据国,使先王饮恨而死。护理承兄遗命,谁敢逆之」?使者复命。经舆全斌议,差快哨赍谕从安平过赤嵌城,遍谕诸将;而自率师从潦港登岸,至则偃旗息鼓。翌晨,大雾,书冥。全斌曰:「此天佑我也」!衔枚而上。甫成列,黄昭守潦港,闻水声人语,督众奋勇而前。经众却,几为所窘。全斌大呼御之;昭中流矢死,军遂乱。俄而雾消,日向午矣。全斌疾呼:「世子已到!黄昭死矣」!黄安从阵后出曰:「此吾君之子也」!经免冑相示,诸将悉解甲投戈;经慰谕之。入城,抱袭而哭曰:「几为奸人离间」!待之如初。收云、骥四人同拱宸斩之,余不问。众大悦。

  初,经搜黄昭营,得其伯父泰与昭交通书,秘之,不以告人。及是,以舟师至厦门,诡言尽载眷口过台湾,铸金厦总制印交泰。泰喜,往厦门见经。经置酒邀泰,伏甲杀之。子缵绪、弟鸣骏、部将陈辉、杨富等率众及家属奔泉州降。

  揆一王浪迹海上,闻成功死,入福州港,请于靖南主耿继茂、总督李率泰,愿为前锋,引大军攻诸岛。许之。率投诚军及和兰船出泉州,提督马得功出同安,黄梧、施琅出漳州。经命周全斌等分部扼战,遇于金门鸟沙港。和兰夹板船十余,岿然如山;泉州之船三百,逦迤而下。全斌以二十艨艟往来冲击,和兰炮无一中者。杨富船至,全斌逼之,富落水。马得功转舵来援,全斌以为鸣骏也,挥船合攻,得功不支,投海死。讯降卒,知为得功,叹曰:『吾欲擒獐,乃中一虎』!巳而守高崎将陈升密款于漳州军,黄梧、施琅乘潮落援之,大军继进。经以众寡不敌,退保铜山,全斌退保浯屿。黄梧乘胜入金、厦,堕其城,徙民于漳泉诸县,墟其地。经乃悉众东徙,命周全斌、黄廷断后。过澎湖,设重镇守之。收东都为东宁,分诸将耕屯荒地,造亭馆以处宗室及遗老之相从者;征歌选舞,示无西意。周全斌以与黄廷不协,与翁求多先后降清。

  康熙四年,水师提督施琅率周全斌进剿,遇飓风不克,引还。于是朝命大臣人闽议招抚,遣知府慕天颜入台湾谕经。经请称臣入贡如朝鲜例,弗许。施琅密奏:『若恣其所为,是养痈也,宜速剿』。部议以风涛险远、制胜难必,寝其事。经委陈永华国事,以其间踞步头互市,广集亡命、兴贩货物,兵民相安,台湾日以盛焉。

  康熙十三年,耿精忠据福建,告援于经,许以漳、泉二府;经大喜,奉永历二十八年正朔,渡海而西。精忠见台众不振,不欲践漳、泉之约。经怒,攻同安,取泉、取漳、取潮。精忠惧、使人议和,以枫亭为界。海澄公黄芳度之部将吴淑献城降;芳度趣诸军巷战,不能支,至开元寺投井死。经斲黄梧之棺,戮其尸。精忠思与经并力,既不相能,跋前疐后,复降于清。既反正,怨经实深。导攻兴化、泉、漳,俱溃。经不知所为,尽委之国轩。国轩下沿海洲堡至漳、泉,势复大振。已而在漳筑十九寨,战于龙虎山。精忠为右。拒战稍却,拔剑斫地曰:「吾得与此贼俱歼,死不恨矣」!斩退者三人。大呼驰下。大军继之,拔营十六座,捕斩数千人、亡溺以万计。国轩遁人海澄,三面环海,一面掘濠,引潮以守,相持年余不决。总督姚启圣开第于漳州曰「修来馆」,以官爵银币饵来归者,华彀鲜服,炫耀于漳、泉之郊。送款者几无虚日。

  康熙十九年,大集舟师伐岛。左武卫林升守海坛,畏其众,退守辽罗。左镇朱天贵争之不得,乃率所部降,诸船望风而溃。国轩亦弃海澄,遁人厦门;姚启圣乘胜复十九寨。国轩度厦门不可守,乃奉经归台湾。母董氏召经而数之曰:『冯陈之业衰矣,犹有先君黄洪之刃在;若辈庸可赦乎?不才子徒累维桑,则不如勿往也』!是年,清贝子赖塔与经书,约不必薙发,以台湾为箕子之朝鲜、为徐市之日本,俾沿海生灵永息涂炭。经报书请如约,惟欲留海澄为互市。姚启圣不可,议遂格。

  经自兵败东归,潦倒抑郁,日近醇酒妇人。康熙二十年正月壬午卒于台湾,台人所称永历三十五年也。嗣位十九年,年三十有九。子克塽立(小腆纪年、台湾外纪)。

  克塽,经次子。经妻唐氏无出,妾昭娘生子克■〈臧上土下〉。或言昭娘伪娠,乞养屠者子,经不之信也。及长,娶陈永华女,于是命永华辅克■〈臧上土下〉监国。克■〈臧上土下〉裁决国事,虽诸父昆弟不少假,而群小多惮其严,经诸弟亦不利其立也。冯锡范,克塽妻父也;构于其间,罢永华兵柄。永华死,克■〈臧上土下〉失助。经诸弟扬言曰:『克■〈臧上土下〉非吾骨肉,一旦得志,吾属无遗类矣』!白经母董氏,收监国印。监国至丧次,经弟群起挞之。克■〈臧上土下〉曰:『我平日不避嫌怨,为郑氏疆土耳。今日生死惟命,何挞为』!董氏命幽诸别室,经诸弟竟杀之。克■〈臧上土下〉妻方娠,其兄慰之曰:『盍存孤以延夫后』?答曰:『吾所处者变也。纵生男,孰能容之?有死而已』!绝粒七日不死,乃自经。克塽,妾和娘所生;立年十有二矣,诸务决于锡范,刘国轩等皆为所制。方经在厦门,姚启圣赂其嬖人施亥,令擒经以自效。及克塽立,行人传为霖密约十三镇同日发难;事泄,并及沈瑞,屠其家。瑞妻,郑斌女,克塽释之。郑氏守义,缢死;国人悲之。

  康熙二十二年六月,施琅乘南风至澎湖。刘国轩方调遣扼敌,见东南角微云起,喜甚。须臾,闻雷声殷殷动,推案叹曰;『天命也』!海行以云起为风兆,闻雷则散云。战败,由吼门窜入台湾。大师至鹿耳门,胶浅不得人,泊海中十有二日。忽大雾,潮涨高丈余。台人骇曰:「先王得台湾,鹿耳门涨。今复然,天也」!锡范创议投诚,克塽然之,遣使赍「延平郡王」金印一、「招讨大将军」金印一,籍土地、户口、府库、军实诣军门降。

  自成功初起迄克塽,奉永历正朔三十七年,而明朔始亡。琅疏请经略台湾,礼待克塽及诸将帅,归之京师。诏授克塽汉军公;克塽死,除。

  康熙三十九年,诏曰:「郑成功系明室遗臣,非朕之乱臣贼子」。敕遣官护送成功及子经两柩归葬南安,如田横故事;置守冢,建祠祀之。同治十三年,南洋大臣沈葆桢巡台湾。奏请追谥郑成功,并在台郡敕建专祠。报可,予谥「忠节」(小腆纪年、台湾外纪、圣武记、沈文肃奏议)。

  郑芝虎字日蟠,号韬远,芝龙次弟;骁勇绝伦。崇祯间,从芝龙平群盗,如李魁奇、锺斌、褚彩、陈万等俱被歼灭。冲锋斩馘,威风凛如。巡抚熊文灿器重之,以军功授南日寨守备。后追海寇刘香于广东大星洋,舟覆溺死,香亦死(台湾外纪)。

  --以上录自「福建列传」卷三十一。
福建通志列传选卷二

  洪承畴

  郑芝龙

  黄熙胤

  黄梧(子芳度、兄子芳世、芳泰)

  施琅(子世纶、世骠、世騄)

  戴玑

  蔡而烷(子祚达、祚周)

  郑缵昌

  黄熙缵

  王命岳

  张焞

  张韬

  陈平

  洪承畴

  洪承畴字彦演,南安人,明万历四十四年进土。天启时,任浙江提学道,迁布政使参议,又迁陕西督粮道参政。

  祟祯二年,流贼王左挂掠宜州城堡,承畴剿之,俘斩三百余人;贼遁去。三年,授延绥巡抚。左挂既降复叛,承畴诛之。寻与总兵杜文焕败流贼张献忠于清涧县。四年,擢陕西三边总督。五年,同总兵曹文诏、贺虎臣等剿贼庆阳、平凉,击斩贼渠可天飞等,降其将白广恩。文诏复蹙贼耀州锥子山,贼党杀独行狼等以降。承畴戮四百人,余皆散遣。七年(「绥寇纪略」作八年事),监督河南山陕川湖军务,加太子太保兵部尚书。时贼聚陕西至二十余万,高迎祥最强,自称闯王,李自成属焉;蹂躏巩昌、临洮及陇州。承畴檄总兵贺人龙、左光先合击,破之。贼东窜,陷灵宝、汜水、荣阳。八年,承畴出潼关讨贼,次信阳,诸将毕会;贼见河南兵盛,复分路奔还陕西。张献忠亦掠凤翔,与高迎祥合;副将文万年、柳国镇战死。文诏请行,承畴谓曰:「非将军不能灭此贼。吾兵已分,无可策应,将由泾阳趋淳化为后劲」。文诏乃自宁州进镇宁。参将曹变蛟先败贼于湫头镇,乘胜逐北,不及回顾;文诏遇贼伏,转战数里,声援绝,自刎死。承畴方遮贼泾阳、三原间,不至淳化,贼势益炽。时有言承畴统辖太广、势难兼顾者,乃以卢象升总理江北河南山陕川湖军务,督关外兵。而承畴专督关内兵。值高迎祥掠武功、扶风以西,李自成掠富平、三原以东;承畴兵蹑自成,大败之渭南、临潼。别遣将击迎祥,亦败蹙东走;寻为巡抚孙传庭擒送京师砾死,贼党推自成为闯王。

  十年,自成陷宁羗,入七盘关,分三路寇掠。承畴令总兵曹变蛟等赴援,自洮河转战,自成败窜西羗界。十一年,自成谋犯蜀;承畴檄总兵马科、左光先等扼之,乃东遁。曹变蛟设伏潼关南原,大破贼,自成遁高雄。兵部尚书杨嗣昌劾承畴纵贼往来秦蜀,逾久无功;削宫保尚书。

  十二年,授蓟辽总督。是年冬,清兵攻明锦州及宁远;总兵金国凤拒战于宁远城北山冈,偕其二子俱殁于阵。承畴疏言:『国凤前守松山,兵不满三千,卒保孤城,以事权专、号令一而人心肃也。迨擢任大将,兵盈万人,反致殒命,非其才力短,由营伍纷纷、人心不一也。自今设连营节制之法,凡遇警守城及出战。惟总兵官号令是听,应军心齐肃矣』。十三年,总兵祖大寿以锦州围困告急,承畴出山海关驻宁远。疏请调宣府、大同诸镇兵,俟俱集合关内外兵十五万,又必刍粮足支一岁,乃可守可战。

  十四年三月,宣府总兵杨国柱、大同总兵王朴、密云总兵唐通各率兵至,兴玉田总兵曹变蛟、蓟州总兵白广恩、前军卫总兵王廷臣、山海关总兵马科、宁远总兵吴三桂凡八大将,合兵十三万、马四万。朝议以兵多饷艰,令职方郎中张若骐趋战;乃进次松山。八月,杨国柱战死,以山西总兵李辅明代之。曹变蛟营乳峰山冈,诸军列七营于松山城北;屡出兵战,辄败却。既而伺清兵归营,复来犯;望见太宗张黄盖,亲督大兵布阵,皆披靡退遁。清兵遵太宗方略,度明兵必乘夜出犯,分路堵截,奋击穷追。曹变蛟率步骑犯镶黄旗汛地者一、犯正黄旗汛地者四,复夜突御营,连败却,身中创,奔还松山;黄朴、吴三桂、唐通、白广恩、李辅明相继走。大兵由杏山西追,及高桥,发伏冲溃。自海滨至桑阿尔齐堡,又为分驻大兵掩杀;诸总兵仅以身免,张若骐匿渔船遁,承畴先后丧士卒五万三千七百余人。太宗敕谕承畴及所属将士曰:『朕率师至此,料尔援兵闻之,定行逃遁,遂预遣兵围守杏山,使不得入。自塔山南至于海、北至于山及宁远东之连山,一切去路俱遣兵邀截,又分兵各截守。尔兵逃窜为我军斩杀者积尸遍野,投海溺水者不可胜数。今尔锦州、松山援兵已绝,朕思及此,乃天意佑我也;尔等宜自为计。如以为我军止围松、锦,其余六城未必即困,殊不知时势至此,不惟六城难保,即南、北雨京,明亦何能复有耶?朕昔征朝鲜时,围其王于南汉山,朕诏谕云:尔降,必生全之。及朝鲜王降,朕践前言,仍令主其国。后围大凌河,祖总兵来降,亦不杀之:尔等所素闻也。朕素以诚信待人,必不以虚言相诳。尔等可自思之』!九月,承畴谋突围出,悉城中步骑夜犯镶黄旗骁骑营、正白镶白两旗汉军营,败还,伤毙千余人。十二月,闻关内兵三千赴援将至,复出兵六千,夜犯正红旗护军营、正黄旗蒙古营,为矢炮所殪者四百二十余人,从杏山遁;伏发,截杀五百七十余人,败退城下,因门闭不得入,投降者二千余人。关内赴缓兵竟驻宁远,终不进。承畴欲战则力不支、欲守则粮巳竭、欲遁文未成队而出,与曹变蛟、王廷臣、巡抚邱民仰、兵备道张斗、姚恭、王之桢等坐困城中。越一月,副将夏成德遣人赴大军通款,以其子舒为质,约内应。清兵夜树梯登城;城破,斩曹变蛟、王廷臣、邱民仰等,生擒承畴送盛京瞻养之。祖大寿知承畴就擒,因率锦州诸将以城降。明讹传承畴已死,予祭十六坛,建祠都城外,与邱民仰并列。庄烈帝将亲临奠,俄闻承畴降,乃止。

  清崇德七年四月,都察院参政张存仁上言:『臣观洪承畴欣欣自得,侥幸再生,是仰慕真主,思效力于我国者。应速令薙发,酌加任用』。五月,召见崇政殿。承畴奏曰:『臣困松山,粮绝人相食;城破被擒,自分应死。蒙皇上矜怜不杀,自知罪重,不胜惶恐』!太宗曰:『彼时各为其主耳。朕之击败十三万兵,得松、锦诸城,皆天也。天道好生,善养人者斯合天道,朕故思活尔。尔但尽心图报可』。命隶镶黄旗汉军。

  顺治元年四月,睿亲王多尔衰伐明,承畴从师次辽河。闻流贼李自成已陷京师,承畴因陈进兵策曰:『我军之强,天下无敌,宜先布号令,示此行特扫除乱逆,不屠人民、不焚庐舍、不掠财物,其开门归降及首倡内应立大功者破格封赏。法立令行,此要务也。向见流贼遇弱则攻,过强则走;今闻我军至,必遁而西。宜从蓟州、密云疾行而前,贼若走,则以精骑追之;若仍据京城以拒我,则破之更易。至入关路隘。我兵皆不便履险,恐贼伏精锐;我宜改骑为步。从高瞰之,俾步前马后。比入边,则步卒皆马兵也。抵京日连营城外,以断西路诸援兵,则贼可一战而歼矣』。五月,清军击走流贼,定京师;承畴奉旨,仍以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原衔人内院佐理机务,遂为秘书院大学士。

  二年闰六月,豫亲王多铎定江南,明福王朱由崧就擒。上命承畴往驻江宁,铸给招抚南方总督军务大学士印,赐敕便宜行事。承畴至,疏列明南京翰林、科道、卿寺、部属等降顺者百四十九人,请令赴部录用。是时,明唐王自号隆武,据福建,某大学士黄道周引闽兵出浙江开化;明御史金声家居休宁,受聿键部院职,募乡兵十余万屯绩溪;明鲁王朱以海据绍兴,高安王朱常淇据徽州;薪水王朱术皑次子常■〈巛上水下〉冒族兄樊山王旧称,结寨英山、潜山间;又有朱由■〈木产〉冒称金华王,据饶州;朱谊石冒称乐安王、朱谊泐冒称瑞昌王,分据溧阳与金坛乡村:联结江南北党与谋犯江宁。承畴檄提督张天禄、总兵卜从善、胡茂桢等分路进攻,擒金声于绩溪、擒黄道周于婺源,先后解至江宁,论降不从,斩之。明故官荆本彻、李守库、徐君美等据崇明,承畴檄总兵李成栋攻之,斩守库,擒君美,降其城;本撤窜入海。

  三年正月,承畴查知江宁人有叛应朱谊石、朱谊泐者,于距城五十里之西沟地捕斩万德华等五十余人;又闭城搜捕鞫实郭世彦、尤琚等三十一人,诛之。朱谊石、朱谊泐合众二万来犯,火攻神策门;清兵先分出潮阳、太平二门堵截,乃启神策门冲击,大败之。追至摄山,擒斩无算。寻檄总兵马得功、卜从善等剿潜山司空寨,斩守寨头目石应璧等,生擒朱常■〈巛上水下〉;搜婺源严杭山,擒朱常淇及其监运道江于东、职方司许文玠等。复擒朱谊泐及其经略韦尔韬、总兵杨三贯、夏合章等于句容、丹徒,擒朱由■〈木产〉及其族人朱常洊、朱常泚、朱常涫于饶州、鄱阳湖,擒朱谊泐之弟谊贵及瑞昌王军师赵正于宿松县之洿池,并斩之。明给事中陈子龙家居华亭,结大湖溃众遥附朱以海;承畴遣参领索布图往捕,子龙投水死。

  四年四月,驻防江宁总管巴山、张大猷奏:林游击陈际可擒贼谢尧文,获明鲁王封承畴国公及其总兵黄斌卿致承畴与杀巡抚王国宝书,有「请为内应,杀巴、张二将,则江南不足定」语。上奖巴山等严察乱萌,而谕慰承畴、国宝曰:『朕益知贼计真同儿戏。因卿等皆我朝得力大臣,故反间以图除陷。朕岂堕此计耶』?十月,巴山等以察获游僧函可、金猎等五人携有谋叛踪迹,牒承畴鞫讯。承畴疏言:『函可乃故明尚书韩日缵之子,出家多年。乙酉春,自广东来江宁刷印藏经;值大兵平江南,久住未回。今以广东路通,向臣请牌回里。臣因韩日缵是臣会试房师,遂给印牌。及城门盘验,经笥中有福王答阮大铖书稿,字失避忌;又有变纪一书,干预时事。其不行焚毁,自取愆尤,与随从之僧徒金猎等四人无涉。臣与函可世谊,应避嫌,不敢定拟。谨将书牒牌文封送内院』。得旨,下吏部察议:『承畴私给印牌,应革职』。世祖以承畴劳绩可嘉,宥之。承畴以江南湖海诸寇俱削平,又闻其父卒于闽,请解任守制;乃调宣大总督马国柱为江南江西河南总督。

  五年四月至京,回内院。六月,充太宗文皇帝实录总裁官,充会正考官,加少传兼太子太传。八年闰二月,命管都察院左都御史事。寻甄别诸御史,分为六等,拟差用魏管等二十二人、内升陈昌言等二人、外升张瑄等十一人,王世功等十七人外调、降用、革任有差。五月,张瑄疏劾吏部尚书陈名夏植党营私诸款,有「嘱承畴庇其门生李嵩阳留任御史及太仆少卿黄徽元因承畴姻戚骤升正卿」语,并劾承畴不请旨私送母回闽,又屡与名夏及尚书陈之遴聚集火神庙屏左右密议逃叛。下王贝勒大臣集质。名夏辩释,承畴以送母回闽未奏明自引罪;至火神庙会议数次,则皆因甄别御史。商酌应差用及升调降革者也。得旨:『聚议事,不必悬揣。送母回闽未奏,为亲甘罪,其情可原;仍留任,以责后效』。

  九年五月,丁母忧,命人直如故,私居持服;赐其母祭葬。九月,钦天监奏,太白星与日争光,流星入紫薇宫。时内大臣议请驾往边外迎达赖喇嘛,承畴同大学士陈之遴疏言:『日者人君之象,太白敢与争光;紫薇宫者人君之位,流星敢于突入。上天垂象,诚宜警惕。且今年南方苦旱、北方苦涝,岁饥盗起,处处入告,非圣躬远幸之时。达赖喇嘛自远方至,遣一大臣接迎,巳足见优待之意,何劳圣躬亲往』?疏入,得谕曰:『卿言甚是,朕即停止。嗣后国家一切机务,敷陈毋有隐讳』。

  十年正月,调宏文院大学士。五月,调国史院大学士。时明桂王居安隆,流贼遣党一只虎、郝摇旗、孙可望、李定国等俱假封号以招集散亡、联结枭健,踞滇、黔,掠楚、粤。上命承畴经略湖广、广东、广西、云南、贵州,特晋太保兼太子太师、兵部尚害、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谕之曰:「湖南、两广虽渐底定,滇、黔阻远,尚未归诚。朕将以文德绥怀,不欲勤兵黩武,而远人未喻朕心,时复蠢动;必得威望重臣、晓畅民情、练达治理者相机剿抚,方可敉宁。朕偏察廷臣,惟尔克当斯任。前招抚江南巳有成效,兹命绥靖南方,听择要地驻札。俟滇、黔既定,善后有人,即命还朝。承畴奏言:『臣年过六十,理宜退休,乃荷特界经略之任,伏愿时谕吏、户、兵三部仰承圣意,俾臣得竭力展布,剿抚中机』。上即命内院以特假便宜条款详列敕书,传示内外遵行。并允承畴奏荐,以原任大学士李率泰为两广总督,与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驻守广东;改拨士贼朱靖之江西省属承畴,铸给经略湖广、江西、云南、贵州内院大学士印。

  十一月,承畴疏言:『湖南有孙可望抗拒于南,郝摇旗、一只虎等肆毒于北,或由澧州而犯常德、或由岳州而犯湘潭,则我腹背受敌。广西有李定国眈眈思逞,距桂林二百里;惟附郭之临桂县舆灵川、兴安二县及全州未为所据。我兵若由桂林进剿,而彼自靖沅乘虚潜袭,则我首尾难顾;宜防守严密,乃可随机援剿』。上命宁南大将军辰泰率八旗兵往湖广,与承畴商驻要地;又诏继茂移镇桂林,以联声援。

  十二年二月,上谕兵部曰:『前以湖广寇氛未靖,殃及生民,会有旨增遣满洲兵携家口驻武昌。今念沿途水陆居民及驿递必至骚扰,所驻之地又须拨给房屋田土,更为民累。近五省经略洪承畴在彼操练官兵,军威殊壮;招徕抚辑,民情悦安,无须增置携家口兵。前所遣兵,仍照常更换』。六月,可望遣其党刘文秀、卢明臣、冯双礼等分犯常德、岳州、武昌;承畴与大将军辰泰遣兵邀击,大败之,明臣堕水死、双礼中创遁、文秀窜贵州。八月,诏颁赏承畴及所统将领有差。十二月,承畴以宝庆府震雷彻夜,具疏自劾;上慰谕之。

  十三年,晋太传,仍兼太子太师,荫一子入监。十四年十月,孙可望率所属官百余、兵丁数千,自贵州赴长沙纳款;上命承畴同宁南大将军、贝子洛托相机收取贵州。十五年二月,疏陈贵州地势情形及三路进取云南机宜。寻与托洛会师常德,由辰州、沅州向镇远进取;檄偏沅巡抚袁廓宇招降靖州,沿途擒斩、收降甚众。四月,抵贵阳,城中文武官俱先遁。承畴疏言:『自常德至贵阳,一路重关高岭,石径尖削;大雨将及半月,泥泞三尺。满洲兵谓从来出征有未如此之难、马匹疲毙未有如此之甚;然皆不顾艰险,奋勇当先。汉军绿营兵紧随而进,不五十日,剿逆抚顺,贵州全省底定』。上命信郡王多尼为安远大将军,率师之贵州,与四川、广西兵会,进取云南。六月,承畴疏言:「臣前有三路进取全局一疏,冀不致兵众拥集,争粮乏食。及至贵州,见各府州县卫所仅留空城,即有数十百石米彀;八旗兵陆续经过,二三日辄罄尽。惟省仓存米彀万余石,足供一月食用。臣所统兵皆分布镇远、偏桥、兴隆、清平、平越等处,各自买米,并寻野菜和米充饥;投诚官兵暂驻三、四日,即改发天柱、会同、黔阳等县及沅州以就粮。贵州山深地冷,收获皆在九月;臣遣官劝谕军民士司苗人,豫纳本年秋粮之半,接济满洲兵月米。今四川一路兵驻于遵义、鸟江休息,有旧日遗粮处;广西一路兵驻独山,可亦就近购粮。又闻信郡王大兵于六月初旬自荆州进发,所需口粮尤多数倍;臣已檄催沅州粮米速运镇远积贮,令随征各官分路采买,令长沙、常德各道府制备口袋二万余并椶套木架绳索解送镇远,又于天柱、思南、石阡、思州、平越各府州县卫所及土司苗人募夫役挨站递运至平越及新添卫所,可不误师期矣』。九月,改内院为殿阁,授承畴武英殿大学士。是月,承畴奉诏赴平越会议:信郡王由中路过关岭铁索桥抵云南省计一千余里,解饷银三月、欈粮十五日,运炮汉军携粮二十五日;平西王吴三桂由遵义达七星关抵云南省计一千五百余里,先中路兵十日起行;征南将军卓布泰因南宁有贼屯,距离远,难以兼顾,议沿贵州、广西边界平浪、永顺、镇远遶出安隆所直趋黄草坝、罗平州抵云南省计千八百余里,先四川兵十五日起行。既定议,承畴还贵阳,遵旨同大将军洛托驻守;遣经略右标提督张勇等随信郡王进征,击走桂王、巩昌王白文选于盘江。

  十六年正月三日,三路兵并薄云南省城,桂王与李定国、白文选等窜永昌,余众以城降。承畴疏言:『臣前料理湖南、广西,幸皇上俯鉴愚忱,有请俱允。今云南新辟,系臣经略管辖之内,必亲往相度,乃能区处得宜;故不待诏谕,即日就道。贵州有一大将军洛托弹压、巡抚赵廷臣绥辑,可无他虑。惟云南尤为险远,土司种类最多,治之非易,故元朝用亲王坐镇、明朝以国公沐英世守。乞敕议政王贝勒大臣为久长计,领兵驻镇,俾边疆永赖辑宁』,闰三月,又疏言:『臣自黔赴滇、经过白水、文水、曲靖、马龙、阳林等处,于三月二十六日抵云南省城。信郡王先于二月初二日令贝勒尚书领兵同平西王吴三桂、征南将军卓布泰等追剿至永昌、腾越,李定国、沐天波等拥桂王奔缅甸;其贺将九义、李成爵、李如碧、廖鱼、邹自贵、马得鸣等收集溃兵,分遁沅江、顺宁、云龙、澜沧、丽江诸处边外。云南迤西及迤东,在在虞窥犯。民间遭兵火残毁,饥饿载途,死无虚日;在永昌一带更为惨烈,周围数百余里渺无人烟。追剿大兵因无粮不能久驻,而省城粮米以湖南官斗市籴每石需银十三两有奇,是以分驻宜良、富民、罗次、姚安、宾川、临安、新兴、澄江、陆凉等处就粮。臣知皇上明鉴万里。自有宸断硕画,俾边臣得以遵奉』。疏入,上已命吴三桂驻镇云南。又谕户、兵二部曰:『云、贵新入版图,百姓皆朕赤子;念十余年来李定国等窃踞南服,其民久在水火之中。今大兵所至,群黎归命,欢若更生。但闻两省地方,生理未复,俯仰无资;朕每念及,不胜悯恻。至南征大兵阅历险阻,长驱深入,粮饷恐不时继;今特发内币银三十万两,尔部即遣官刻期赍往经略军前。以十五万两赈济两省穷民;尚有十五万两令经略臣收贮,现今三路大兵如有需饷甚急者,宜行接济』。八月,承畴疏言:『兵部密咨:大兵宜速进缅甸,以靖根株,令臣相机布置。臣受任经略,目击凋败景象及土司降卒观望情节。须先安内,乃可剿外。李定国等窜孟艮等处,山川皆极险远。兼瘴气为害,必霜降后方消;来年二月,青草将生,瘴即复起。计出兵、驻兵、回兵,仅四阅月。恐亦未能躬追远剿。况屡闻李定国等勾连土司,觊由景东、元江复人广西。各土司私受札印、歃血立盟,伺隙起衅。若一闻大兵西向,众贼共思狂逞,避实突虚;大兵相隔已远,不能回顾,而留驻省城之兵亦未及堵御,致定国等纵逸,所关匪细。臣审度时势、权量重轻,谓今年秋冬宜暂停进兵,俾云南迤西残黎少藉秋收以延残喘、尽力春耕以图生聚,而数万大兵又得养锐畜威、居中制外,俾定国等不能窥动静以潜逃、土司不能伺衅隙以狂逞,绝残兵之勾连、断降兵之反侧,则安饱劳逸,胜算皆在于我。料定国等潜藏边界,无居无食、獐疠受病,内变易生,诚有可俟。是时兵饷刍粮辏备、土司苗蛮渐服、残兵降卒已安,并调拨将兵次第齐集,责成防御;然后进剿,庶为一劳永逸、固内剿外长计』。疏下议政王贝勒大臣会议,如所请暂停进兵。十月,以目疾乞解任,得旨还京

  十八年,圣祖仁皇帝御极;承畴乞休,允致仕,命察叙招抚经略功,予三等轻车都尉世职,准袭四次。康熙四年二月,卒;赐祭葬,谥「文襄」。子士铭,由顺治十二年进土官至太常寺少卿,兼龚世职(贰臣传)。

  郑芝龙

  郑芝龙,小名一官,字飞黄、一日飞虹,南安人(一作漳州府漳镇人)。父绍祖为郡库吏,生四子,次芝虎、三芝豹(亦名莽二),长芝龙。幼姣好。所居在郡衙后,十岁戏掷石子,误中郡守蔡善继额。擒治之,见其貌而怒解,曰:『子相当大贵』!继而得罪于父而逃,为海盗所得,龙之,与同寝;见巨人数十,披甲列侍,心异之,抚为义子。长而长躯伟干、倜傥善权变。历游海岛,交结豪杰,与海澄颜思齐、泉客杨天生、洪升、张宏、陈勋、陈衷纪、李俊臣、林福等剽劫海中,积赀无算。以所剽掠与红毛市,遂入居台湾。思齐死,众推芝龙为魁,益招徕群盗。时浙有李魁奇、广有刘香,皆有船数十、众数千,纵横海上,官军莫谁何。巡抚沈犹龙请于朝,抚之;授芝龙浯铜游击,巡檄海防。因家东石,第宅壮丽,绵亘数里;朱栏锦幄,金玉充牣。

  芝龙虽就抚,犹纵党劫掠。大府以善继有恩于芝龙,举为巡海道,以书招之至。上官坐戟门,芝龙兄弟自缚请命。后议安插未定,芝虎不能平,一军尽哗,说芝龙扬帆去。遂据海岛,截商船。闽中望米不至,求食者多往投之;旋攻广东海丰嵌头。巡抚朱一冯遣都司洪先春、把总许心素、陈文廉率舟师击之,鏖战一日,胜负未决。会海潮夜涨逆流,心素、文廉漂泊失道,先春首尾受敌,收入镇港,欲调乡勇。芝龙登岸,诈为乡兵出先春后。先春大败,身被数刃。芝龙仍有就抚意,舍先春不追。一冯檄卢毓英率舟师进剿,毓英为芝龙所擒,不杀,待以殊礼,相议归诚,情甚款洽。毓英归,见都督俞咨皋,陈说战败情由及芝龙衷曲。咨皋,大猷子也,意在征剿。时善继内转,大守王猷亦以抚为上策。而一冯再促咨皋督捕,咨皋遣马胜、杨世爵往讨,战没。咨皋复合副将陈希范前往,亦败;芝龙不追,舟泊厦门,约束麾下毋得登岸骚扰。工科给事颜继祖劾咨皋下狱。王猷曰:『芝龙之势如此,而不杀、不追、不纵掠,似有归罪之萌。剿之势难猝灭,不若遣人往谕退舟海外,仍许立功赎罪』。兴泉道邓良知从之,巡抚熊文灿亦力议招抚。崇祯元年,从海上来归,授守备,加游击;擒李魁奇,歼锺斌于外洋,海寇始平。

  四年,山寇陈万、锺凌秀倡乱;文灿命芝龙讨之,生擒凌秀。捷闻,升参将。七年,刘香(一作香老)劫掠闽、粤,丈灿令守道洪云蒸等招香,被执;八年,朝命芝龙往讨。战于定海所三日,芝龙且败,芝虎望见香坐大舟,潜以小舟直冲其阵,跃登大舟,与香徙搏相持,坠海皆死。十三年,晋潮漳总兵,加都督同知。十七年,福王立,封南安伯。

  顺治二年,南都亡;芝龙与蒋德璟、黄景昉、黄道周、陈洪谧、林欲楫、黄鸣俊、朱继祚、张肯堂、李长青、曹学佺、吴春枝、周应期、马思理、郑鸿逵、郑英、郑瑄、郑彩、张明振、张推之、陈霸等拥立唐王于福州,改元隆武。封芝龙平国公、鸿逵定国公、彩建国公,族戚部将封侯伯者十余人;挂印腰金,侍御乡校盈列朝内,军国大权悉归芝龙。清使洪承畴招抚江南、黄熙胤(晋江人)招抚福建,二人与芝龙同乡,献策于贝勒,修书人闽,许以破闽封为王。芝龙意决,不告某弟鸿逵及子成功,遽召熙胤子志美,复书有「遇官兵撤官兵、遇水师撤水师,倾心者巳非一日」之语。芝龙托入海取饷,遂密谕仙雾关守将施天福、郭曦、陈秀、周瑞等尽撤官兵。九月,清师至,从容过岭,无一守将,遣使至延平执帝后。芝龙以对议未定,退泊安海,楼舡尚百艘。使人私于贝勒,自述撤关不守之功以邀封,且惧以立藩为罪。贝勒复令郭必昌贻书曰:『吾所以重将军者,正以能立唐藩也。人臣事君,苟有可为,必竭其力。及乎天命已去,则幡然乘时以建不世之功。今两粤未平,藉将军兵威以慑之,已铸闽粤总督印以待将军』。芝龙得书大喜,议降;安昌王恭■〈木枭〉、侍郎朱永佑、安南侯杨耿、平夷侯周鹤芝、定洋侯辛一垠、武康将军顾乃德等皆以为不可,芝豹、成功尤痛哭苦谏。芝龙意已决,单骑见贝勒,握手甚欢,纵饮三日。忽一夕拔营,挟之北去,从行者五百人,皆拘置别营,不得相见。芝龙至京,授精奇呢哈番,隶汉军正黄旗。芝龙子六,长即成功,次世忠、世思、世荫、世袭、世默;芝龙入京,惟世忠从。先是,芝龙请留芝豹及世恩守其祖父墓,母、妻、妾及诸子迎入京,并请改隶厢红旗汉军;诏允所请,仍官世忠为二等侍卫。至是,上命芝龙书谕成功及鸿逵降,许赦罪授官并听驻原地方防剿闽、浙、广东海寇,往来洋船令管理。十年,诏封芝龙同安侯、成功海澄公、鸿逵奉化伯,授芝豹左都督使至闽。芝豹随母入京;成功不受封;攻掠如故。

  十二年正月,左都御史龚鼎孳疏劾芝龙:『蒙豢养者十年,弥桀惊;家仆往来海上,信息频通。子弄兵海壖、父高枕都下,酿祸之根,请早除』。巡抚佟国器亦获芝龙与成功私书上之。诏革芝龙爵,下狱。八月,成功陷浙江舟山,闻大军南来,遁。十二月,芝龙仆尹大器首其父子交通状,敕芝龙自狱中以手书招成功,不降即夷其族。十四年三月,黄梧具揭兵部,请速剪芝龙,以绝盗根;诏流芝龙及其家属于宁古塔。梧等谓不杀芝龙,成功之心不死,海上诸伪将投诚之意不决;总督李率泰以闻。十八年冬,磔芝龙于市,子世恩、世荫、世默等俱伏诛(崇祯朝记事、逆臣传、海峰文集、台湾志略、南安县志)。

  案南安县志谓芝龙从大贾李习贩日本,习与同寝。清朝野史大观谓逃往李旦舟中,有宠。海峰文集谓为海寇所获,则从盗而为所宠者可信。县志言芝龙弟芝虎、鸿逵,而芝豹不言弟;逆臣传则称弟鸿逵、芝豹,未及芝虎事;野史则言芝豹、芝彪即鸿逵,而不及芝虎。虎、豹必亲弟,鸿逵当从弟。至谈往谓芝龙因中冓事为父所逐,野史略同。暧昧事不必深究,总之必为父所逐而已。谈往文又俚俗,今不采。

  黄熙胤

  黄熙胤字维敬,一字恭庭,晋江人。明崇祯庚午、辛未联捷进士,授南海县令。竖椿门以防海患,饬备战具,剿荡海寇刘香老。居民往来,常苦水寇劫质;协同邑绅辟除大通、滘口石路十里,闾阎永赖。行取,擢户部主事,历礼部仪制司郎中。清入关,八闽未服,熙胤奉命招抚,仗中枢节以行,建牙吴越中,推诚怀来。清军人闽,会无遗镞染刃。事竣纳印节,由尚玺历通政使,晋刑部侍郎。癸巳,以年老乞归。弟徽胤亦后一年归,时比之二疏。年七十八,卒。子志遴(雍正通志、道光通志)。

  黄梧(子芳度、兄子芳世、芳泰)

  黄梧字君宣,平和人。明亡,事郑成功,官总兵,令率众守海澄。顺治十三年七月,梧以丧师罪受成功捆责,遂斩郑氏将华栋等,以海澄县投诚;大将军郑亲王世子济度奏入,得旨予敕印,封为海澄公。十四年八月,总督李率泰奏增梧标兵,合原额共足四千名,仍驻漳州,弹压闽南。九月,梧同率泰与提督马得功、都统郎赛水陆并进,昼夜攻击,连破七城,遂克闽安镇。因捐造战舰一百,加太子太保。

  先是,梧封海澄公,即移牒率泰,言『郑成功飘泊海岸,往来靡定,欲扑灭之,非熟悉情形者不能。所知有委署都督施琅者,仇郑甚深,胸有成算,其输款于清巳久。宜假以事权,俾展所长,与梧戮力驰驱,必能翦除海孽』。又牒言:『郑氏猖獗,全借内地接济。福宁沙埕为木植丝棉所出,晋江之福前所、同江之鼎美、高浦为油麻、钉铁所出,海澄县之南溪、漳州之佛潭桥为柴米之薮;至闽粤错壤,则饶平县之黄冈、澄海之南洋,米粟山积,土宄阴为转输,赍粤粮养闽寇,最为大患。宜先就接济之地,设法严禁』。又条列剿灭郑氏五策:一日驻海滨以堵登岸:成功乘春收之时,散遣伪将四出派饷,深入内地;官军驻札城内,尾后相追,贼已饱扬。应分驻重兵于福、兴、泉、漳滨海要地,往来驰剿,则贼不敢登岸矣。二日造小船以图中左所:成功恃中左为三窟,故负固至今。请于漳州港口多造八桨小船,伺潮渡海;成功恐惧,必尽撤各伪镇护其巢穴,身不敢离中左半步。我师压水而阵,广布招抚、兼用间谍,不出两月,内变心作,成功可坐擒也。三日清叛产以裕招徕:郑逆及各伪镇产业多诡托他姓掌管,梧颇知其详。应请敕下督抚,会同梧偏行察出所收租税,永充兵饷。今海上诸伪镇愿附者多,当事蒿目乏饷而不敢受。此项既清,即以叛产招叛兵,于以解散成功党与易易矣。四日没五商以绝接济:成功于山海两路,各设五大商为之行财射利;梧在海上,素所熟悉。近日潜住郡城,为其子弟营谋乡举邑庠,为护身之符;其实阴通禁货、漏泄虚实,贻害莫大。应请敕下督、抚严提正罪,庶内宄清而接济之功可拔矣。五日划贼坟以快众愤:成功父子残害生灵,实戾气所钟。闻其石井祖墓风水最险,舆论咸谓划掘以破贼旺气、且快人心。亦惩恶之一端也。梧又密牒率泰言:『成功父芝龙虽经禁锢,尚未伏诛,天下人心以为朝廷欲留之以抚其子。自海澄内隶以来,成功势力已绌,犹藉其父赍书下海,扬言抚局已成,致沿海人情摇惑,诸伪镇之欲投诚者反多观望,官军亦未敢尽力翦除。必速诛芝龙,则海上联翩投诚而独夫坐擒矣』。率泰先后以梧所建议疏闻,施琅得擢用;申严海禁,移兵驻防,增造战舰。梧偕施琅会同提督马得功、总兵苏明赴晋江县之大觉山、南安县之覆船山、橄揽山、金坑山,划毁芝龙父祖及先世坟五。芝龙初流徙尚阳堡,寻伏诛;成功亦病死。郑氏都督万义、万禄、杨学皋、陈莽、戎政总督陈辉、平南将军颜立勋、总兵何义、林明、黄昌、黄义、余期英等先后就梧招抚,相率来降。由是开府漳州,益简卒伍、谨烽堠。间有伏莽,遣标员分捕,破茶仔畬贼,擒其魁余角、杨古姐等。

  康熙二年十月。进剿厦门。靖南王耿继茂出浔尾、梧同率泰出蒿屿。督水陆官兵击败贼众,斩获无算,遂克厦门、金门、梧屿三岛。十二月,继茂奏贼遁铜山;时值隆冬,未便进兵,令梧统兵驻云霄,相机堵剿。

  三年二月,梧遣镇海生员陈克竣人铜山招降周全斌、陈升。四月,招降黄廷、何政、许贞、李思忠等,遂同继茂、率泰、提督王进功乘夜渡海,拔铜山,焚其巢穴。成功子郑锦窜走台湾。

  六年三月,疏言:『臣自纳士归诚而后,窃计报恩必先灭贼,而灭贼必先用抚,故一面随征闽安、一面阴行间谍。十二年中,共招抚过伪官二百余员、兵数万余名,节经题报,有蒙赐封侯伯、且世袭者;惟臣之公爵未知何等及承袭次数?乞敕部定议』。得旨:下部议。以实心效力、着有劳绩,封一等公,袭十二次。

  七年四月,疏言:『臣标有给衔支俸者二百余人,铨授无期,投闲可惜。乞察其弓马材技,敕部录用。有年老愿归农者,令地方官安插得所;其有愿终依臣标者,亦另立一册,于臣标遇缺充补』。事下部议行。寻廷议裁汰各省额兵。列奏梧投诚时原带官六十余员、兵一千二百名,后续增归诚愿隶梧标下者官二百余员、兵三千八百名。今沿海俱有额兵防守,除梧自带兵一千二百名酌留官三十员,其余自带官三十余员并归诚愿隶梧标官二百余员、兵三千八百名俱令移驻河南。

  十三年三月,耿精忠叛应吴三桂,使人持书招梧。值梧方病疽,恚卒,年五十有七。子芳度阳以梧命答精忠,而阴募兵自守;凡两月余,得壮士六千。遂斩精忠所置伪都督刘豹等,誓师登陴,以蜡丸函疏遣官黄蓝间道驰赍;是年八月至京,得旨:『黄芳度设计全城、擒斩伪将,具见能继父志,即令承袭公爵。今大兵由浙江、江西、广东三路进闽,黄芳度侦何路先到。可与迎会合剿』。十一月,芳度疏言:『漳州介耿、郑之间。独力难守,不得不百计图全。自八月以来,坚与耿拒、伪舆郑和,因得阴行召募,以练成劲旅万入,分布漳城及龙溪等五县,自守之势颇成。九月间,耿精忠遣兵来犯,臣率众迎击,擒斩无算。观二逆构怨已深,势必俱败。诚得粤省大兵克潮之后,乘胜进取、臣当率师迎会,迅奏扫除之功』。

  十四年五月,疏言:『臣拒耿饵郑,设为固守万全之计,已历一载有余;近二逆通好,臣谋已泄。郑逆遂撤回各伪总兵,蜂聚海澄,备粮缮器。臣揣其狡谋不测,若南行则不利于粤、拥兵留澄则不利于漳,二者皆为封疆之患。臣乃于闰五月初三日宣布皇上屡颁恩旨及平南亲王照会密札。遣总兵杨壮猷等扼守平和;并令臣兄芳泰带兵赴粤,接引大兵。郑逆闻之,率众来围,昼夜攻击。臣连次出兵,斩贼将黄鼎新、卢英等。但臣孤城缺饷,百计难支。计粤路援师旦夕可至,伏乞皇上密敕浙江、江西两路大兵迅速进发,俾二逆不能相顾,臣可会合奏功』。七月,疏言:『漳州自五月被围,日夜对垒。至七月,贼兵益集,攻城愈急。赖将士用命,奋力堵御,西、南、北三门尽竖贼梯,东门城堞炮毁三十余丈。郑逆亲督贼万余来攻,臣率将士死战,用火器歼贼无算。贼仍环围不退;城中兵单饷缺,恐日久变生。乞谕趣大兵速进』!三疏并得旨嘉奖,趣统兵大将军等速即应援,并拨近地钱粮接济。十月,漳州城中粮尽,芳度督众死守。叛将吴淑引贼陷城,芳度率兵巷战,力竭赴开元寺投井死,年二十有五;敌戕其尸。母赵氏、妻李氏自缢死,从父枢、从兄芳名、亲弟芳声、芳佑并遇害,期功男女从死者三十余人。敌又掘梧棺,毁尸。副将蔡隆、游击朱武、外委张琼、戴邻、陈谦,俱先后死。事闻,得旨:『海澄公黄芳度矢志忠贞,保守孤城,剿杀逆贼,屡建奇功。叛将通贼陷城,合家殉难,以尽臣节,深可悯恻!可优赠王爵,谥以「忠勇」,照多罗郡王例遣大臣致祭』。蔡隆、朱武、张琼、戴邻、陈谦赠官有差。

  梧兄子芳世先于康熙元年赍梧疏入觐,留京,授一等侍卫。及黄蓝赍芳度疏告急,芳世自陈生长闽疆,深知道里情形,乞随大兵由广东进援;诏以芳世为福建随征总兵官。芳世至粤,随援兵前进。会芳度遣芳泰自围中冲出,与芳世合兵连破数城,距漳州两日程,芳度战殁;诏以芳世袭海澄公爵。

  十五年二月,芳世兄弟俱在广东,为叛镇马雄等诱附吴三桂,不从;乘间脱走,由三水至四会,入山谷中,尽伏夜行。十一月,至江西信丰,遣黄蓝赍疏具陈陷贼始末。

  上嘉芳世不肯从逆、间关冒险、全节来归,加太子太保,仍镇守漳州,兼辖汀、邵;赐王令十三杆;得提调天下兵马。黄蓝由参将擢充海澄总兵官,并令驰赴康亲王军前,俟漳、泉恢复后,收集海澄公散失官兵,镇守汛地。

  十六年三月,芳世疏言:『臣叔梧已故之身,遭贼残毁,请与芳度一体议恤。至臣叔枢骂贼而死,臣弟芳名、芳声并奋力守城,同日见害,并请议恤』。得旨:赠梧太保,谥「忠恪」;芳名、芳声赠太常少卿,枢赠按察司佥事,各予难荫。

  十七年三月,郑将刘国轩、吴淑率众数万犯海澄,芳世与总督郎廷相、副都统孟安等连败之于观音山、秬山头、石玛村等处。贼退犯漳州,芳世复同郎廷相、孟安统标兵奋力堵剿,斩其将洪杰等。又山贼蔡寅冒称朱三太子,与郑勾通,蔓延流毒;芳世与营总都巴等击败之于天宝山,斩其伪提督杨宁等。四月,疏言:『漳州乱后,臣叔梧、弟芳度所辖官兵俱已离散,臣渐次收集,共得四千八百余;选补本标五营六百名,此外无额可补。窃思此项官兵,遇变矢志,一心报效;今海氛未靖,岂可听其离散?乞汰留三千,照经制给饷,另立三营,付臣弟芳泰管辖,分扼漳浦,以资调遣』。部议:芳泰已补授京口右路总兵官,此项官兵,如所请定为三千,即令芳世自委标员管辖,俟剿灭贼寇后再行裁减。未几,芳世病卒,遗疏言:『封疆尚有紧要数大事:其一,水师战船不可不备。额船二百,业已在省兴造。今沿海皆有贼船出没,不可不以习练之兵配此额船。宜即多募水兵,使之操练。其一,投诚官兵不可不收。今逆党虽炽,其中固有向仁慕义、倾心归附者,急当厚给俸饷,以示招徕。再,闽疆自甲寅乱后,受害已惨,而漳州之惨更甚。近来山海交讧,如平和、漳浦等十余县处处蹂躏;臣愿大师底定之后,皇上严饬有司轻徭薄赋,苏此残黎,以固疆圉。至臣弟芳度合家殉难,不遗一孤;臣子黄溥,年纔九岁。臣弟芳泰久历戎行,备尝险阻;祈圣恩准与承袭公爵,郊力疆场,以继臣犬马未尽之志』。下部议恤,赠少保,谥「忠襄」,命芳泰袭爵。时郑氐陷平和,芳泰遣参将吕孝德攻复之,斩其将陈志等及兵千余。寻总督姚启圣疏言:『芳泰年少懦弱,标兵八千不能管辖,或裁减兵额、或移驻内地』。部议令芳泰来京;芳泰疏请暂驻汀州,为兄芳度营葬。启圣复奏:『海澄公标下旧兵闻芳泰在汀州,皆奔依之。贼首刘国轩系汀州人,今在汀、在漳,多冒充公府之人,良顽莫辨,有司不敢过问。况伪将吴淑兄弟会害芳度,闻芳泰在汀州,不敢来漳投顺。请敕芳泰速离闽省』。

  十八年十月,芳泰抵都,疏言:『臣年三十三,久经行阵,不为幼弱。兵民冒充,有司何不察究?臣离漳已十阅月,吴淑不闻投诚;督臣无计办贼,以臣借口。臣当此壮年,正竭力报效之秋;乞得仍驻海疆,驰驱督剿,以报主恩』。上慰谕之。复密陈灭贼机宜六事:一、分兵攻剿,以蹙贼势;一、核抚真寇,以散贼党;一、速据险要,以迫贼穴;一、严查保甲,以清贼薮;一、操练八桨,以扰贼巢;一、绥集残黎,以弭贼源。二十二年,允其回籍营葬。二十九年三月,卒于里,请以子应缵嗣芳度后袭爵。四十九年、应缵为芳泰请恤,赠太子少保。乾隆三年,赐谥「襄悫」。三十二年六月,谕海澄公准其世袭罔替(国史馆本传、复初斋集外文、知足斋文集)。

  施琅(子世纶、世骠、世騄)

  施琅字尊侯,号琢公,晋江人。少膂力绝人,通阵法,尤善水战,谙晓海中风候。明末从军,讨山寇有功,授游击,尝隶黄道周麾下;道周不能用,乃谢去。郑成功托故明赐姓,栖海上,以琅为左先锋,相得甚,军储卒伍及机密大事悉与谋。嗣因成功将掠粤之惠、潮以佐饷,琅不可,成功弗怿。琅复以法诛逃将成功所,成功怒执琅囚舱中;琅脱身投诚,遂随大军征广东,剿平顺德、东莞、三水、新宁等县。成功曰:『楚国之祸,其在子胥矣』!诛其父大宣、弟显及一子一侄。

  十三年,琅随定远大将军世子济度击败郑成功于福州,授同安副将,寻迁总兵官,仍驻同安。康熙元年,擢水师提督。时郑成功巳死,其子锦纠众窥伺海澄;二年八月,琅遣守备汪明等剿击之海门,斩其将林维,获其船及器械。十月,靖南王耿继茂、总督李率泰等攻克厦门,郑众乘船遁;琅率所募荷兰国夹板船邀击之,毙千余人,乘胜克浯屿、金门二岛,叙功加右都督。三年,加授靖海将军。七年,琅密陈『郑氐负嵎海上,朝廷两次招抚,尚梗顽如故。若恣其生聚,是养廱也。宜急剿之』。疏上,召至京,面询方略。琅言:『郑兵不满数万,战船不过数百。郑锦智勇俱无,各伪镇亦皆碌碌。若先取澎湖以扼其吭,贼势立绌。倘复负固则重师泊台湾港口,而别以奇兵分袭南路打狗港及北路文港、海翁堀,贼分则力薄、合则势蹙,台湾计日可平』。事下部议,以风涛莫测、难必制胜,寝其奏。于是裁水师提督,授琅内大臣,隶镶黄旗汉军。

  二十年七月,内阁学士李光地奏:『郑锦已死,子克塽幼,部下争权,征之必克』。上曰:『尔言是,朕计决矣;然孰可将者』?光地对曰:『必闽人熟习海中事而有智算威望者,惟内大臣施琅可』。上遂授琅福建水师提督,加太子太保。琅至军,疏言:『贼船久泊澎湖,悉力固守。冬春之际,飓风时发,我舟骤难过洋。臣见在练习水师,又遣间谍通臣旧时部曲,使为内应。一俟风便,可获全胜』。

  二十一年四月,给事中孙蕙疏言征台湾宜缓。七月,彗星见,诏臣工指陈时务;户部尚书梁清标谓天下太平,凡事不宜开端,宜以安静为主。上因命暂停进剿。九月,琅疏言:『臣于水师营中已简精兵二万余、战船三百,足破灭海寇。请令督、抚趣办粮饷给臣军,而独任臣以讨贼;无拘时日,但遇风利即可进兵』。诏如所请。琅旋复请调陆路官兵随征,并从之。时克塽凡事皆决之武平侯刘国轩、忠诚伯冯锡范,共恃海道险阻,致书总督姚启圣,言克塽愿称臣入贡,不薙发登岸,如琉球、高丽例。启圣以奏,上不许。

  二十二年六月,琅兴师,大书将弁姓名揭于桅竿,以别功罪。由桐山攻克花屿、猫屿、草屿,乘南风进泊八罩岛。国轩踞澎湖,凡缘岸可登处,筑短墙、置腰铳,环二十余里为壁垒。琅遣署游击蓝理以鸟船进攻八罩岛,水急石利不得住;海潮骤长,忽与岛平,飓风大作遽止,琅以手加额日:『天佑我也』!师遂进。流矢伤目,不为止;总兵吴英继之。斩三千余人,克虎井、桶盘二屿。旋以百船分别东西,遗总兵陈蟒、魏明、董义、康王率兵东指鸡笼屿、四角山,西指牛心湾,以分其势。琅自督五十六船,分八队,以八十船继后,扬帆直捣。郑氐悉众来拒,清师联络齐进,总兵林贤、朱天贵突入其阵;八队踊跃奋呼,东西两路夹攻,波涛腾沸。自辰至申,焚其船百余、毙其将及兵卒万余人,遂取澎湖。澎湖既定,乃以恩信结台人:迎降将领弁目凡百六十五人,赏以袍帽;士卒四千八百五十三人,给以银米;伤未及死者六百余人,医治之,送还台。降者相谓曰:『是真生死而肉骨也』!妇相传说,引领望王师矣。

  国轩乘小船从吼门遁归台湾,与克塽及冯锡范等震慑无措,乃遣使乞降;琅为奏请,上许之。八月,琅统兵自澎湖人鹿耳门,至台湾;克塽率其属薙发,迎于水次,缴延平王金印。台湾平。人谓郑氏深仇,将快意焉。琅曰:『义不共戴,宁忍忘之!顾绝岛新附,有一诛残,恐上下疑阻,人情反侧。吾所以衔恤茹痛者为此也』。居数日,乃刑牲奉币,告于成功之庙曰:『自同安侯(成功父芝龙封同安侯)入台地,始有居民。迨赐姓启土,世为岩疆,莫可谁何!今某实赖天子威灵、将师之力,克有兹土,不辞灭国之愆,所以忠朝廷而报父兄之职分也。第某早岁,于赐姓有鱼水之欢;中间微嫌,酿成大戾。某于赐姓,剪为仇敌,情念畴昔;芦中穷士,义所不为。公义私恩,如是则已』。语毕,涕下。

  加授琅靖海将军,封为靖海侯,世袭罔替。遣侍郎苏拜往福建,与督抚及琅议善后事宜,时有议迁其人、弃其地者。十二月,琅疏言:『明季设澎水标于金门,出汛至澎湖而止;台湾原属化外,土番杂处,未入版图。然其时中国之民,潜往生聚于其间,已不下万人;郑芝龙为海寇时,以为巢穴。及崇祯元年,郑芝龙就抚,借与红毛为互市之所;红毛遂联结土番,招纳内地民,成一海外之国,渐作边患。至顺治十八年,郑成功攻破之,盘踞其地,纠集亡命、胁诱土番,荼毒海疆、窥伺南北,侵犯江浙。今其孙克塽纳土归命,若弃其地、迁其人,以有限之船渡无限之民,非阅数年难以报竣。倘渡载不尽,窜匿山谷,所谓藉寇兵而赍盗粮也。且此地原为红毛所有,时在垂涎,乘隙复踞,必窃窥内地;重以夹板船之精坚海外无敌,沿海诸省,断难晏然。至时复勤师远征,恐未易见效。如仅守澎湖,则孤悬汪洋之中,土地单薄,远隔金门、厦门,岂不受制于彼,而能一朝居哉?臣伏思海氛既靖,汰内地溢设之官兵,分防两处:台湾设总兵一员、水师副将一员、陆营参将二员、兵八千名,澎湖设水师副将一员、兵二千名。初无添兵增饷之费,巳足以固守。其总、副、参、游等官,定以三年或二年转升内地,谁不勉力竭忠?其地正赋杂粮,暂行蠲免。见在一万之兵,仍给全饷三年、后开征济用,即不尽资内地转输。盖筹天下之形势,必期万全。台湾虽在外岛,实关四省要害。无论彼中耕种犹少资兵食,固当议留;即不为红毛荒壤,必藉内地挽运,亦断断乎其不可弃。臣亲历其地,备见野沃土腴、物产利溥,耕桑并盛、鱼盐充足,满山茂树、遍处修竹,硫磺、水藤、糖、蔗、鹿皮一切日用之需,无所不有,实肥饶之区、险阻之域』。并绘台湾地图呈览。疏入,下议政王大臣等会议;大学士李蔚奏,应如琅请。寻苏拜与姚启圣等亦从琅议,上允行。部议征赋,略准郑氐故额。琅言故额太重不可准,且其地士著者少,被掠人民多归故籍,人去业荒,税将安出;乃灭十分之四。琅又疏言:『郑克塽应携族属,刘国轩、冯锡范应携家口,同明裔朱恒等俱令赴京。伪武职一千六百有奇、伪文职四百有奇,应候部议;降兵四万余人,或入伍、或归农,各听其便』。

  二十四年三月,琅疏言:『虑事必计其久远,防患在图于未然。迩者,海禁既开,设关差定税额。沿海商民,增造多船,飘洋贸易,捕采纷纷;水师汛防,无从稽察。据中军参将张旺报称:刘仕明缯船出口,给有官票往吕宋经纪,载货无多,附搭人数一百三十三名。一船如此,余概可知。弗为设法立规,节次搭载而往,恐内地贫乏人民俱为引去。以台湾难民,尚荷皇上德意,移入内地安插;今内地之人,反听其相引而之外国,殊非善固邦本之法。即观外国进贡之船,人数有限,岂肯遗留一人在我中土?更考历代以来,备防外国,甚为严密。今虽许其贸易,亦须有制,不可过纵。况新造贸易之船,皆轻快牢固、炮械全备,倍于水师战舰。倘或奸徒窃发,借其舟楫、攘其资本,恐致蔓延。盖天下东南之形势在海而不在陆,陆地之为患也有形,海外之藏奸也莫测。且台湾、澎湖新辟,远隔汪洋,虽有汛守官兵,一遭阻截,声息难通。将东南环海地方,不又仰廑宸虑?臣在闽言闽,当此未然,深知情弊;伏乞敕部行令督、抚,各将通省之内凡可兴贩外国各港门,议定船数,每船酌定人数;其采捕渔船,亦设法使互相稽察,以杜泛逸海外:则祸患不萌,疆隅永以宁谧矣』。是年,琅疏请恤赏进剿澎湖伤亡及受伤兵丁。

  二十七年七月,琅入觐。时福建陆路提督万正色与琅阳为和好,阴相嫉妒;内阁学士锡住奏琅善用兵,但行事微觉好胜。上戒勉之。琅在镇十余年,以闽人罹海患久,闾阎元气未复、一意休养生息;其大旨在宽以莅众、严以束兵。濒海数千里,桑麻被野、烟火相接,琅之力也。

  三十五年,卒于官,年七十有六。赠太子少傅,赐祭葬如典礼,谥「襄壮」。

  琅谙于韬略,尝与大学士李光地夜语及顺治己亥年事。光地曰:『令贼不顿兵城下,驱而径前者,是诚可危』!琅笑曰:『宜何向』?光地曰:『循山而东,奈何』?琅曰:『南北步马,不相若久矣;众寡劳逸又悬。所在虽响应作声势,实观望不能为之助也。纔涉北地,与官军交,贼立尽耳』。徐又曰:『向彼舍短用长者,委坚城溯江而上,所过不留、直趣荆襄,呼召滇粤三逆藩与之连结,摇动江以南以挠官军,则祸甚于今日矣。弃舟楫之便而敝攻围,故知贼无能为也』。光地以是知琅能。及光地家居,适琅出师,邂逅小店中。光地曰:『众皆言南风不利,公必犯之,何也』?琅曰:『贾竖之言也!夫北风日夜猛,夜则更甚。自此至澎湖,舟戴星行,就能鱼贯相尾,幸而不散。然岛屿悉贼据,到彼未能一战夺之,舟无泊处。坐与行殊,风浪飘拍,军不能合也,将何以战?夏至前后二十余日风微夜静,海水平如练,可以抛舟泊洋,聚而观衅。不过七日,举之必矣。用北风者徒幸万一,南风则十全之算也。然节候月离,旬日间当有飓风,亦偶间岁不起。此则天意,非人虑所及。又贼将刘者,为彼魁杰。设以他将守澎湖,虽败未服也,必用再战。如守澎者刘,或死或败,则势尽胆丧矣。台湾可不战而下』。光地喜曰:『寇平矣』!琅笑曰:『何相信也』?光地曰:『闻为将者必识天时利害、地理向背。较将之智力,公兼之矣,能无平乎』!琅以六月十四日舟发铜山、十六日至澎湖、二十二日克胜,果在七日中。战之日,东南角微云起,刘方调遣拒敌,望见喜甚。须臾,雷声殷殷动,刘推翻食案,叹曰:『天命矣』!海行占风者以云起为风兆、闻雷则散云。先是,郑芝龙妇诚后,尝过龙虎山,有异人为决未来事,语甚隐然,意若跨土称孤、争衡南面者。未云:『金鸡唱,龙种消』。琅辛酉生,其专征又以辛酉年;龙种者,芝龙子孙也。后二十余年而验。

  雍正十年,人祀贤良祠。子八人:次世纶,漕运总督;六世骠;水师提督;世骥、世騋、世骅。从子世骅(国史本传、陈万策撰家传、台湾志略、榕村全集、王熙撰墓志、测海集、陶元藻撰传、郎潜纪闻)。

  世纶字文贤,一字浔江。以荫授江南泰州知州,廉而强,治案牍甚勤。康熙二十七年,淮安下河被水,诏遣两大臣莅州督堤工,从者数十辈,驿骚闾里。世纶曰:『其不法者治之』!是年,湖广兵变,援剿官兵过境,沿途侵夺;世纶具刍粮以应,而令人各持一梃列而待,有犯者立擒治之,兵皆敛手去。二十八年,以承修京口沙船迟缓,部议降调;督臣传拉塔以世纶清廉公直题留。寻擢扬州知府;圣祖南巡,召对良久,顾左右曰:『此天下第一清官也』!寻改江宁府。所至民咸怀之。以父忧去官,乞留者万人;不得请,乃人投一文钱,建双亭于府衙前,名「一文亭」。岁余,起苏州知府,以服未除,辞不赴。

  三十九年,起淮徐道副使。时湖南按察使员缺,廷臣以世纶请。圣祖曰:『施世纶,朕深知之。其操守果廉,但遇事偏执。百姓与生员讼,彼必护庇百姓;生员与搢绅讼,彼必护庇生员。如施世纶者,委以钱榖之事,则相宜耳』。遂迁湖南布政使。

  先是,议迁五开卫署于平屯,俾黎平府专城而治。世纶以五开卫界黔、粤,控蛮夷,实为辰、沅、靖之藩篱。平屯僻处一隅,不惟建造无资,且孤立堪虞。若官军两迁,必致流离失所;若仅迁卫署,贡赋出纳,遥制为难。矧自明迄今,府卫同城,军民相安无事。请仍旧便。又以衡州府之安仁、桂阳州之嘉禾、临武、永州府之江华、宝庆府之城步及郴州之桂阳、靖州之通道,请添设教谕;永定、铜鼓二卫、绥宁、会同二邑,请添设训导。皆奉旨允行。

  移安徽布政使,除太仆寺卿,以失察湖南兵劫掠夺官。旋授顺天府尹,总督仓场。五十四年,出为漕运总督。五十九年秋,陕西旱,大饥。廷议挽河南粟二十万石给关中,诏世纶赴河南勘河南府至西安黄河运道。乃自孟津历砥硅、上龙门,由陕州达西安,量地险易,纤路通阻,酌舟运多寡有差。遂抵西安,会总督鄂海协理军饷。时州县积贮多虚耗,而西安、凤翔为甚;遂拜疏劾二知府,下吏杂治。时世纶有子知会宁,鄂海以是要之。世纶笑曰:『吾自入官以来,身且不顾,何有于子』?鄂海竟以失察罢。其年冬,诏发帑金五十万,合陕属常平仓粟一百三十六万余石赈饥民;遣部曹十二人往,而世纶总其事。因历陕境,分十二路遣曹官及郡县能吏十二人按口分给,远近悉遍。明年夏乃归,淮安民间老幼泣送数十里,建生祠祀之。督运至通州,适黄河决荥泽北岸,东灌张秋;命往视。乃自青县复折而南,至张秋,造浮桥以利牵挽。日夕河干,未尝休憩。素羸弱,由是得疾。具疏乞休,上慰留之,令其子廷祥驰驿省视。竟卒,年六十有四。着有南堂诗钞。

  初,世纶为清官,善听断。茅檐妇孺之口传述其事。于是院曲盲词有演唱其政绩加以妆点者成小说施公案一书,比诸宋之包孝肃、明之海忠介,流传百十年不绝(测海集、熙朝雅颂、雪桥诗话、郎潜纪闻、道光通志)。

  世骠字文秉,一字怡园。幼而沈静,有大志。年十五、六时,父琅征澎湖,练舟师,世骠侍舟中,尽以其法传授,耳闻目睹;备得窾要。澎湖之战,即能轻舰直前,冲冒烟火,血斗不休。观者感叹曰:『真将种也』!策勋,授左都督。始仕为济南城守参将,以家传阵法治军。琅朝觐,过济南,世骠率部伍列道左。琅熟视,笑曰:『果得吾法矣』!

  康熙三十四年,仁皇帝亲征朔漠,请从军。涉瀚海,随大军逐北至四十三台乃回。未几,升临清副将。三年,为定海总兵官。时海氛已靖二十年,世骠曰:『太平不忘备豫,古之制也。况此地为浙海北门,大洋中保无窜伏耶』?乃帅弁兵至沈家门,以水操法,先用小舟亲教之进退攻击之方,然后用大舟至外洋分行而进,鸣鼓吹螺,以旗色为号令、炮声为威武,将士皆习熟勇敢。越数岁,果有海贼江仑剽于洋。世骠曰:『此积年巨盗,非我亲往不可得』。遂扬帆而出。遇之北洋,贼死命拒战。自晨至暮,家将奋力持火叉一跃而过,众军毕登,斩江仑于舟中,擒其徒党无遗。又遣施大英乘商舶以饵贼;贼追至,则旗揭鼓鸣,贼惊愕失措,尽举而俘之。自此,贼兵莫敢犯其界。闻江南洋面有贼舟出没,曰:『江浙,邻也;不可以疆界为辞』。复遣施大英往歼其魁党,焚其舟而返。

  旋升广东提督。先是,南澳守备潘成龙追贼被害;世骠至,则广张逻缉,果获二贼于潮阳。讯之具服,因得其党辈姓名、居址,掩捕之无漏网。时海丰亦获两盗,所供攀悉以行第绰号,捕捉风影,株累平人。世骠移文告督、抚曰:『正盗已得矣,此诬也』。尽释之。粤之山海俱为盗薮,曲江、英德以剽掠闻,常亲率骑步巡察山峒。时总督赵宏灿方遣参将李世邦捕贼于英德,贼据险力拒;世骠访其出入径路,遣游击徐进才从后蹑之,贼进退苍黄,歼于阵。搜于山,靖其根株;韶人以宁。

  福建水师提督威略将军吴英卒,世骠曰:『此先将军树勋故地也,上必将用我』。令家人戒装以俟。命下,果然。至则躬领五营兵船出港口外,以襄壮阵法练之。乃简精锐、汰羸弱,以家赀增鸟枪一千、鍪铠三千,艨艟旗帜为之改色。厦门及澎湖、台湾战船,奏定各编字号;队伍不杂,号令严明。于厦门海滨要地增筑炮台、造营房,措置周密。时海禁方严,世骠请前去人得附回舟及番船以返,获归者数千人。

  康熙六十年夏,知台湾有虐政,闾里胥怨。无赖者乘间大哗,拥朱一贵妄称遗裔以惑众,潮人杜君英亦率潮之奸人以猖乱,势骤张,遂据府城,建伪号。世骠闻报曰:『寇势猖獗,六、七日全台俱陷,非小贼也。今台船数百艘逃入内地,脱有奸徒混迹,乘虚鼓煽,厦岛一摇不可制,咎将谁执?澎湖为台湾门户,吾当往扼其吭』。俟诸军集而进,乃谓家人曰:『今日无以为家也』。尽出其家财以赏士。且开召募之科,凡无赖敢死者、善没水者、能攀岸缘璧为窃者,皆厚赀钩致之。世骠始至,自造哨船二十只;及是,皆以配军士器械胥具。闻总督满保将至厦,世骠曰:『重地有托,吾可以行矣』。乃告于琅庙曰:『台湾,公所定。天子命儿继世为帅,今不速平,生负国恩、死无以见先人于地下,亏忠与孝,陨其家声。惟公英灵,尚默相之』!禡牙祭海,遂载旆东指。抵澎湖登岸,营新城下,散粮以食澎人。每日,遣小舟四出哨逻。获一舟,有陷贼把总吴良、贼将刘好称逃归,愿以赍檄招贼自效。世骠曰:『来而求往,必觇者也』。醉之酒,诱其言,果觇者也;械而致诸厦。嗣知上淡水守备陈策尚据一隅,孤军自守;亟遣游击张駥往,助为声势。乃搜军实、练士卒,上疏告师期。命洪选、洪就驾小舟先发,树青白两旗于南北港以为标识。命守备林亮等为左先锋、游击林秀等为右先锋,俱以劲兵相续而进。世骠自将当其中,申军令,毋犯民间一草木、毋阻降者。帆樯蔽海而东,风微浪偃,六月丙午抵鹿耳外洋。贼屯聚炮台,据险立籧篨,列炮拒守。小舟先至南北港,两旗既竖,左右先锋竞进,南澳总兵官蓝廷珍继之,炮声震海,世骠登敌楼伐鼓趣战。炮中其火药桶,火大发,贼遂遁。时海水骤涨八尺余,大小船越沙线并帆而入;乘胜长驱,夺安平镇,焚贼舟数十。遂遣兵扼鲲身,世骠总大军泊港内。丁未,贼众四千犯安平林秀等勒兵二鲲身击之;世骠驾小舟,率诸将傍岸横击,贼大败。鲲身者,海沙也,不可凿井,甘泉忽涌,军中以济。己酉,贼八千复犯安平,参将王万化拒于四鲲身,击却之。庚戌,遣林亮等由西港仔进。辛亥,蓝廷珍暨王万化继之。遣游击朱文、谢希贤等由监埕、大井头诸路进,遣林秀及左都督林崇由七鲲身冲濑口并指府城。世骠自帅大军,吹螺响炮,山鸣海涌,兵士奋勇登岸。水陆交战,贼大溃,遂复府城,朱一贵遁走西港仔。诸路之兵破贼五千于苏厝甲,会军城下,驻营北教场,抚安居人,拜疏告捷。

  先是,总督牵于群议,定三路进兵之计。世骠曰:『吾思之熟矣。南路之打狗,在台湾正南,此时南风正盛,不可泊也;北路之清风隙,离府百有余里,挽饷维艰。贼之大众,尽在中路;度其啸聚乌合之众,非官军敌也。直捣鹿耳门,破之必矣』。果七日而奏捷。遣林秀等追朱一贵,众尚数千,力战败之;一贵逃匿荒野。遣王万化等平定南路,复凤山;遣朱文复诸罗,通北淡水之路。时诸将穷追朱一贵,世骠曰:『兵革之后,人情未定,大军所至,村落惊惶。计其釜底游魂,重赏购募,必有缚而至者。使民安衽席而罪魁斯得,不亦善乎』?未几,贼党杨旭果絷朱一贵、张阿山、翁飞虎、王玉全以献。诸贼渠次第就擒,再疏告全部悉平。时旧弁多殉难、营戍空缺,仍分遣行间诸将署各营事,分兵布置汛守。前后两疏上,圣祖大悦,命从优议叙;驰疏三人俱授把总,银各五十两。

  世骠自行师以来,日夜筹划,未尝一夕安寝。八月甲戌夜二鼓,暴雨猛风,揭瓦飞幕;至于海中之舟,悉飘上岸。世骠彻夜立风雨中以镇军心,不恤泥泞跪拜为兵民请命。黎明,风雨乃止。自是得疾,头痛不可忍。九月癸卯,卒。遗疏言:『臣父琅昔日蒙恩葬闽,今臣骸骨愿得与父相依,并留臣幼子随臣妻守茔。近因剿贼,借藩库银一万两,容臣长子云南知府士冈、次子广东游击廷旉变产交完』。疏入,得旨所借藩库银一万两免其偿还;其安葬福建及妻子留住之处,并照所请行。赠太子少保,赐谥「勇果」,世袭一等阿达哈哈番,子廷莫袭。

  世骠和易谦雅,敬爱士大夫。竟日铃阁,缓带从容;治军事之外,即席觞咏,丰度悠然。及乎东征之日,修器械、备糗粮,不动声息而军需毕具。临阵安闲,谋定而后动,有古名将之风。琅平海卫水涌于废井,世骠在鲲身水沸于积沙,琅攻澎湖潮涨多四尺,世骠入鹿耳亦潮涨八尺余,皆七日而功成;而癸亥、辛丑两岁六月皆有闰。相去四十年间,天时人事,若合符节焉(陈万策撰家传、国史本传、台湾志略)。

  世騄字文绍。康熙十六年,海氛未靖,诣宁海将军喇哈达陈敌可取状,为向导克复漳州,授游击。随从父琅讨平澎台,擢涿州参将、张家口副将、延绥总兵。以内艰归,卒。

  韬字文起,从世父琅军中十余年,着有劳绩。不乐仕进,好施与。同安大水,捐金买澳田分济被溺诸家。又设育婴堂,以收弃女;捐社仓榖,以备不虞。修造桥梁,自省抵漳州大小计百五十有奇。年七十六,无疾而逝。

  韬子士岳,字伯干,以贡生授福清教谕,迁诸罗、凤山。秩满,除遂宁知县,擢知嵩明州。丁外艰,归。朱一贵陷台湾,世骠提督水师,知士岳晓畅军机,命督阵军前,屡着奇绩。论功,以按察副使用。行至福州,病卒(道光旧志)。

  --以上录自「福建列传」卷三十二。

  戴玑

  戴玑字利衡,号紫杓,长泰人。弱冠领乡荐,顺治己丑成进士。授户部云南司主事,出纳惟慎。辛卯,分较京闱,所得多知名士。榷关淮安,持大体,不尚苛细,商旅便之。调吏部验封司主事,廉静自持,人莫敢干以私,权贵有忌之者。例转湖广按察司佥事,整饬上江防道。时滇、黔未入版图,军书绎骚。玑按部遍履山川,得其扼塞要害;乃自岳州至嘉鱼立七汛,蠲奉造哨船,募兵巡逻,萑苻无警。洞庭湖盗贼出没,粮艘贾帆时多不虞;玑复设三汛,申明法令,湖湘宴然。洪承畴经略五省,统兵剿西山,羽檄旁午;玑咄嗟立应,军需无误而民不知兵。承畴深器之曰:『此韩范俦也』!寻迁陕西布政司右参议、分守西宁道,楚民号泣攀辕,至遮道不得行;而奔父丧归。服阕,补广西右江道,驻柳州。

  先是,东阑土酋韦北熊、土目龙苗、黄周等构乱日久,玑宣布德意,不旋踵投戈请命。嗣值大酋唐应元之乱,斩渠魁梁邦杰以殉;猺獞诸蛮畏怀德威,顽梗尽化。柳堡屯田寄佃于民,既输军租,复应民役,编户苦之;玑为申请免其役。复修葺文庙及罗池司户二贤祠,柳人烝烝向学。会有裁并监司之令,因解任归。杜门却扫,足迹罕至郡城。课督诸子,教以忠孝大义。

  甲寅,耿精忠反,郑成功据海澄;有言于玑者曰:『盍一见乎,可以免难』。玑正色叱去。乙卯夏,郑氏围漳州。时次子鏻为海澄公裨将,守东门;敌劫玑至城下,使招鏻降。玑厉声大呼:『儿努力坚守,勿以老人为念』!敌怒,牵之而去。城破,鏻巷战死,阖门为浮。玑曰:『鏻儿死王事,吾无憾矣』!

  丁巳二月,清兵复漳州,玑与子锎等乘间扶携入山,而元配黄恭人并诸幼子为敌执。渠帅曰:『崛强老犹在乎?今日顺则生、不顺则死』。玑慷慨曰:『吾年七十余,死固其所也』!曰:『如诸儿何』?玑曰:『儿曹死生有命,吾头可断志不可夺』!目直上视,气勃勃不可御。幽之密室,历年余,终不屈;朝夕诵文信公正气歌以自壮。一日,顾谓子铣曰:『吾久辱不死,何为』?遂不食。因慷慨悲歌,呕血数升而死。时康熙十八年六月望日也,年七十有四。踰年,耿逆伏诛,台湾相继归附,子鏻以殉难赠都司佥书(汤子遗书、测海集)。

  蔡而烷(子祚达、祚周)

  蔡而烷字邦璧,漳浦人。顺治壬辰进士,授东昌府推官。折狱不设钩距,多所平反;郡中滞狱,悉予裁决。台使张翀荐之,有「明如秋月、肃若秋霜」之语。某知县失欢巡抚,阴属而烷参揭,坚持不可。巡抚怒曰:『若能从井救人乎』?而烷曰:『宁从井救人,不能杀人以媚人也』!遂谢病归。卒祀卿贤。子祚达、祚周。

  祚达字道子,增生。顺治十二年,海寇郑氏入漳浦,掳其父,幽之厦门,索饷金;祚达以妻病出山寻医,闻信不反顾,急走厦门愿代父系。不得;达呼泣五日,水浆不入口。有长林寺僧万者,郑所善也;怜之,为达之郑,如所请,僧乃潜约守卒放之归。掖以行,至界,卒曰:『界也,不敢越,子努力』!时潮水方退,泥忽骤干可行。倦卧草间,若有人推之者。起行数步,适有肩舆至,许以厚直,载之归;父子皆获全。学官举孝友,辞。卒,祀孝友祠。子应钺,以岁贡授大田训导。

  祚周字君旋,康熙壬子拔贡生,授永春教谕。葺黉宫、建义学,考定祀典位次;后学政丁某以所定为通省式。邑有山寇未靖,祚周出郭招抚。总督姚启圣知其才,复令出海招抚,得伪副将吴某等数千人;又奉檄催西路协饷军需。叙功加正一品,异数也。擢福州府学教授。旋告归。四十六年,漳浦大水,与知县陈汝咸登城拯溺,给饘粥,乡人德之。卒,祀名宦(雍正旧志、道光旧志)。

  郑缵昌

  郑缵昌字哲俞,南安人。顺治初,从父泰为郑成功所戳,缵昌与从弟缵绪率众归诚,授左都督。奉命平岛,所向披靡,改授精奇尼哈番。滇、黔事起,从师榖城,为荆襄援。寻进征夔府,摧坚历险,多着劳绩。师旋,不及论功而卒,年四十四。

  缵昌倜傥不群,读书之暇,习骑射击刺。尝与人角胜,时黄花正开,客请以花易球,射无不中;再易以钱,中如初。又令人蹲奉三球如拳,球俱着箭去,蹲者犹未觉也(道光旧志)。

  黄熙缵

  黄熙缵字俞维,一字儆庵,晋江人。顺治十一年举人,授安庆府推官。有大猾某窜籍通贵幸,为民患,上官莫敢问;熙缵设法钩毙之,能声四振。邻封冤狱,皆来求质,多平反。权府事。会海寇犯瓜州,镇江失守,遂分兵为二,一踰扬州、一度宣歙;而安庆孤悬上流,众心疑惧。熙缵招集散亡、厚抚士卒,教以作止冲伏之法,遂登陴固守。时有持伪檄至者,缚置狱中。及贼至,开门跃马,挥士卒奋击,瞬息奔溃。值江宁亦战胜,贼退伏无所,流桐、潜间,犯黄、荆。熙缵夜驰击之,俘获无数,降伪总兵、伪副将七人、贼众数千,安庆以靖。上嘉其功,授三等阿达哈哈番,世袭四次。入为刑科给事中,转礼科。丁内艰,归。服阕赴京,遽卒,年四十三;赐祭,子基岩袭职(道光旧志)。

  王命岳

  王命岳字伯咨,一字耻古,晋江人。受易于漳浦黄道周,崇祯十二年举于乡。清顺治十二年第进士,选庶吉士。御试平定云南、贵州策,命岳对曰:『乃者,云、贵区区之地未入版图,伸臂而扰沙宝、荡足而荡苍梧,勤天子南顾之忧殊甚。方命辅臣经略五省渐届三期,荡平之勋垂手可待。臣不虞功之弗集,顾患急于收功而反以害成。今天下疮痍未起、哀鸿未集、物力未复、营建未备,此宜急为休养之时,而不可以数动。夫以湖南一方用兵,至竭天下之力以赴之。昔者,楚贡已足当天下三分之一。今楚赋留办楚事,而大江南北咸有协济;兹协闽又见告矣,东南之赋,何由供亿?急于饷楚,必缩于解京。根本之图,何由充裕?此臣之所大虑也。又发卒以赴湖南,历燕、齐、中州,下逮沿江一路,皆必经之地,且有践更、有瓜代,再岁之内送往迎来,郡邑疲敝,闾阎番索。边境未辟、小丑未灭,而腹心之区群情嗷嗷,已嚣然丧其乐生之心。此臣之所大忧也。古者,云、贵为不宾之国。至明洪武间,以云南文物富盛有类中原,乃因云而开疆于贵;然惟正之输不足以供县官,徒示王者大一统无外而已。今使蠢尔能退处云、贵,如宣抚、宣慰,鼠穴自活,虽置之可也。而上窃巴蜀以窥长江、下数扰两粤郡,不为扼塞,则必有燎原不可向迩之势。且今所谓孙可望者,志不在小,亦行煦煦小惠结纳民心。民固易愚,而我师患民之愚,数行戮杀,蚩蚩之众惶惑,彼此莫知适从。此宜行仁布惠,收拾人心以胜之,未可以兵力争也;所谓本谋者也。幸李定国贰于可望,可望欲东,则惧定国之议其后,徘徊顾瞻,进退维谷。二贼自相持,而我因得以用其扼塞,此宗社钟鼓之灵也。以臣之愚,宜勿急定国,以分可望之势。急定国则二贼之交合而三楚之形危,缓之则定国终为可望内患。非徒勿急之已也,又因而行吾间,使二贼自相疑忌,则吾事固已大济;所谓秘道者也。察可望所据之地岩险,彼既不出,我亦不宜轻入;轻入则舍平原而争能于九折峻坂之间,我丧其长技而彼得施其谲谋。以臣之愚,并宜勿趋可望,而以守为战、以屯为守,作内政以寄军令、固耰锄以藏钩戟。故荆、襄之屯举则巴蜀戒其东门,郴施之屯举则云、贵戒其北门。我本劳也,屯举则我逸而待彼之劳;我本匮也,屯举则我饱而待彼之匮。此谓反利害之形、易强弱之势,兵家之微机也。昔羊祜窥吴,亦屯荆、襄,王浚、王浑竟藉奏功。祜屯以收下游,今屯以平上游;道固不可一端尽也,大意得焉耳。兵屯而因有庐舍,有庐舍而因可以屯为家而不数动,践更、瓜代可稍省,而腹心之地无复骚扰。俟民食既足,国势益张,然后乘衅攻瑕以抵孙、李之隙,此可以振蒙发落,取之声色不动者也。何云、贵之难平哉』?上异之,擢工科给事中。

  上经国远图疏曰:『今国家所最急者,财也。岁入千八百四十一万有奇,岁出二千二百六十一万有奇,出浮于入者四百四十七万有奇。此四百余万者,皇上即日令诸臣焦思持筹,竭盈朝之心计,以臣度之,不能措至数十万,而国体已伤、民心已愁,甚非长策也。臣因通计国用所以不足之故,皆由养兵耳。各省镇满汉官兵俸米草豆之费至千八百三十八万两零;大兵所遇,刍秣之费约算百四十万两。其在京王公及百官俸薪披甲月饷不过二百万有奇耳。则是岁费二千二百万余两者,凡十分在养兵、一分在杂用也。臣因思今日之事,不宜再议剥削以给兵饷,而当议就兵生饷之道。今河南、山东、湖广、陕西、江南北、浙东西、江西、闽广之地,或因兵火、或因水旱,荒田极多。宜令各省驻防官兵分地耕种,稍仿明洪武中屯田之法。初年犹烦有司给与牛种、耕具、饩粮,次年之后,各兵皆自食其力,便可不费朝廷金钱。此其为利甚溥而今日不行者,由于有兵册、无兵人也。古者,郡县兵丁皆有什伍相配、千百成旅,将帅因而辖之耳。今将帅所隶兵丁,多以仆从充数,下至厨役优伶皆应兵名;其实能操戈杀贼者,十不得二、三也。故食粮有兵,充伍无兵;官有升迁,兵随官去;既无定兵,难议屯粮。为今之计,当先核兵。每府各有定数之兵,官有升降、兵无去来,然后可给地课耕,渐收富强之利。如湖南、福建、广西与贼相持之处,数有震邻,宜勿遽责耕种。其余各省平定之地及去贼二三百里而遥者,皆可耕种以给兵食。因人之力与地之宜,一岁便可生财至千余万。缘事体重大,群情惮于举行,故因循苟且,不过议节省某项、清察某项以为生财之至计;譬如盘水,何益旱田?臣见今日因贼而设兵、因兵而措饷、因饷而病民,而民复为贼;展转相因,深为可忧。故为皇上筹经国之远图,而不为苟且目前之计。要在力破因循以实举行,断无不可核之兵、断无不可耕之田、断无不可生之财。论事甚艰,课功甚近者也』。

  章皇帝恶天下贪官污吏,令犯赃十两以上籍没其家,然纠墨之章犹日闻。命岳上疏日:『今法愈严而贪不止者何也?臣愚,以为皆由举劾不当耳。所举未必皆贤,故举不足劝;所劾未必皆不肖,故劾不足惧。人人皆思图目前之利以为善事上官之资,则虽日悬惩贪之令而贪必不可止。当明季时,抚按启事不实,廉谨者苞苴不入门则目为罢软、贪饕者金帛相承奉则盛称干才。甚且纠为贪者皆真廉、奖为廉者乃大贪,黑白倒置,浊吏横行,民生日蹙,驯致乱亡。兴言前事,足为殷鉴。皇上干纲独揽,群吏承风,诸督、抚必不敢公然颠倒是非,以负朝廷。而臣因贪风未息,不能不请责成于督、抚、按也。臣于目不经睹之事不敢指陈,即如去岁陕川督臣金砺首荐左布政黄纪及兴屯道佥事白士麟,寻为巡按陕西御史王继文特参贪污,督臣奉旨罚俸;使非按臣白简执于后,则黄纪、白士麟方且以荐剡望内选矣。此一人之身而督荐之、按参之者也。又如金砺荐举分守关内道左参议何承都,寻为道臣纠参;金砺复疏称黄纪初揭何承都考语甚优,及纪被劾,仍复揭何承都贪婪事迹。此则一人之身而始荐之、继参之者也。即是而推,则向之官评不可问者,恐不止一二人、一二事已也。夫举劾关系劝惩,其事甚重;宜亲访审碓,然后可入告君父之前。其游移无定,倏贤条愚,非轻率失详,则线索由人。至于贿赂偏私,又臣所不忍逆亿于诸臣者也。前事业蒙处分,臣不必更赘。今复陈及之者,以见督、抚、按举劾未必事先审碓,所宜立法振作,慎重将来。自后凡遇督、抚、按举劾疏上,奉旨下部者,吏部当参酌公论,果有贤见毁、不肖蒙誉,部臣据实覆驳,毋得止凭原疏,覆与「纪录」、「革职」字样。如部臣耳目有限,科道臣皆得执奏驳参。庶贤否辨而吏治清,民生其有赖乎!又按臣原有都察院考核甄别,虽贤愚不齐,而黜陡亦随其后。至督、抚本系重臣,且多久任;铨臣、言官岁有外转,人怀瞻顾,恐一旦为外吏仰鼻息于属下,故言官参督、抚者绝少。伏望皇上特发玉音,责成诸督、抚更新洗涤,勿以喜怒为低昂、勿以厚薄为爱憎,务令简别精实,以称上旨。每岁终,仍命铨臣、宪臣同加考核某督某抚举劾当否,详具以闻,听皇上甄别而取舍之。庶几本源既清,末流自净。是亦激励大法以倡率小廉之一助也』。

  转户科,再上疏极陈漕弊。时闽中亢旱,命岳以为海氛未息、疮痍未起,饥寒所迫,必为奸盗,疏请六事,曰缓征、买粜、劝赈、催协饷、严奸盗、安置投诚。十五年,调兵科。会楚中用兵,而江南、浙江等省协济军储,间出民间旧欠及官吏赃罚,悬逋数载不时应。命岳上疏言:『不如使江、浙各省新旧正杂钱粮尽解京师,而别拨淮、浙盐课及户、工二部关税额银如期解充楚饷,庶资腾饱。又见户部题称:十三年正月拨江南赃罚银十五万两解交闽饷,至今二载,所完尚不及三分之一。今海岛未靖,固山提兵驻扎,而海澄公黄梧增兵四千、总兵苏明亦增兵一千。臣愚,谓闽饷亦宜与楚饷一体更张,庶不至以尘饭土羹馁三军之锐气,贻国家之深忧也』。

  命岳每言国事,辄以屯田为急。至是,又疏请复军屯卫官曰:『臣见今日小丑未尽、用兵未休,有事之地,师行粮食费固不赀;无事之地,郡邑镇兵亦需刍饱。是以阃外日苦无米之炊,司农计绌点金之术。不得已取闾左编民而催科之,追穷夙昔;取二三有司而考成之,算及锱铢:官心惶惑,民心怨咨。举朝臣工惟以督责为效忠、以参罚为尽职,但顾目前之计而无百世之规。臣恐就令悉索财赋,当兹军兴旁午之时,求足目前,当非易言;况民穷势变,所伏隐忧又在意计之外者。然则久安长治之策,不可不亟讲也。盖富强之法,莫踰兵屯。古人行之,无一不效;今人言之,无一肯行。臣于十三年五月敬陈经国远图疏,已议格矣;今臣且亦未望诸臣以兵屯。窃谓前明军卫屯田之制,田不可不清,官不可不复也。当洪武中养兵百万、不费民间一钱者,恃有军屯耳。今天下各卫所不具在乎?各卫所食田之军不具在乎?一举而清之,国家可崇朝而得数百万之饷、可崇朝而得数百万之兵。臣请备言之:自我朝定鼎以来,胜国指挥千百户等官悉落职不袭。官既落职、军独拥田,此于理为不甚安矣。又有典兑于乡绅富民之家者,揆之国法,益复舛谬。虽曰今日屯田已派入民田纳粮,其实在胜国时,屯以养军,亦未尝不输粮于官也。胜国食屯之军有百万军之用,今日食屯之军竟不得一卒之用,岂不重可惜哉!臣按天下屯田,皆地极丰美,岁足登收。请按籍而稽其现属旧军管掌者报名于官,官给新帖,人有限田,岁时操练,以备战守、无漕之地专御封疆,有漕之地更番运漕。其有绝户无人或有人而典兑于富民乡绅之家者,许令自首以归于官;官选经制之兵,以补受屯之军,亦人有限田,岁时操练,与旧为伍。如此则经制之兵不必处处皆设,按屯之数可以得兵;养兵之费不必仰给司农,按屯之数可以得饷。饷何患不足?兵何患不强?臣又观今日漕事之坏,皆由旗军无世职之官统之,故军熟而官生、军猾而官懦。今既清屯田,必复设指挥千百户等官,以本朝劳久功多之臣膺其任,世其子孙。无漕之地,专固封疆。有漕之地,即使领运官有长子孙之心,即有护桑梓之念,而债率虐民之患息;军有世管之官,即安受约束之条,而奸猾偷盗之弊亡。此臣所以因清屯而请设官也。今皇威远播,革面来归者鳞集麇至;皇上嘉意招徕,大者加之五等、次者咸与高官。此曹感激天恩,料无反侧。而朝作寇于兹土、夕拜官于其方,向来被害之家,两情未能相忘,似应处置得宜,方为尽善。臣愚,以为果复设指挥千百户等官,不妨以新附之弁,择其功高行淑者亦膺是任;量易其地,勿在本省,俟立功勋,一体世袭。彼欲为子孙计长久,必复益励忠贞,克终令德。此臣所以因设官而并及安置归命之人也』。

  寻请专官清丈荒熟地亩曰:『谨按各省除荒之数,岁缩银五百五十万两有奇。而除荒之地,河南、山东为多;二省册籍不清尤甚。他省间有以熟作荒者,亦有以荒作熟者。以熟作荒,即除荒之地是也。田则连阡累陌,册则水流草堙;豪强收不税之租,公家丧惟正之镪;如是者病国。以荒作熟者,则兴屯之籍是也。荒田既已不垦,乃取里中而均派之。每田一顷,令加坐一、二十亩不等。于是设虚册、编假丁,上下相蒙以欺朝廷,而真以熟作荒者反无清察。于是官报兴屯之数,以博一日之功名;民受抑勒之害,竟酿他年之逋欠:如是者病民而究以病国。夫朝廷日议搜括、议节省,篙目维艰,而空抛此就地生财数百万金钱以饱豪右之腹,岂不痛哉?大约各省以熟作荒居其八、九,以荒作熟居其一、二,而河南之弊甚于山东。去岁奉旨令抚、按选廉干官履亩稽核,而各抚、按委掷故纸,奉行无状。伏乞皇上慎选御史台中清正骨鲠、不畏强御者二人,督察二省田地,不理刑名、不考贪廉,惟严率诸州县履亩清丈、编造鱼鳞图册,勿为限期,以尽其才。丈册既缴,不时亲自行丈,按图复核。有昏耄聋聩不能履亩者奏罢之,有因仍前弊隐怀欺蔽者奏请拟罪,有轻重不均、卖富摊贫及搔扰里甲派取供应者奏请重治。臣料竣事之后,就此二省,能为国家多增百万金钱,而包屯罔上之弊亦以一清。其余各省,察其除荒多者,如例均丈。此足国宜民之大道也』。疏奏,奉诏举行;而命岳已请假葬亲,因上事宜十余条,曰发田赋文册及丈地成规、造鱼鳞册、给关防、定举劾、与官民更始、明州县之界、分荒熟之实、严丈后之罚、悬代丈之赏、立虚丈之禁与科派之禁、省驺从之烦与供亿之费。

  云南军兴,岁饷九百万有奇,而总括一省正杂赋税银止十六万一百两有奇。国计日绌,命岳忧之。疏言:『九百万两者,天下正赋其数尚不及此。以尽天下之正赋而奉一隅之滇南、以九百万之金而营十六万金之地,若费未有止,则是糜数千万之金而营十六万金之地。竭百姓之膏脂以事边兵,则国必虚。国虚民怨,天下之患不在云南之余寇,臣恐枯木槁竿皆可为梗,萧墙尽伏戎矣。臣愚,闻云南余寇比者遁入孟艮,彼处土夷各有世守,外兵入其土地,暂可勉强供亿;久之必怀吝惜,又久之必生疑忌。国家但能爱养遗黎、招徕流离,仁声远播,必有系其颈而来归者;可无事张皇兴师,穷荒搏战。然臣度今之议者必曰:余寇未尽,未可安枕,八旗禁旅必不可撤,六万绿旗亦不可裁;臣言必不屑用也。臣思其次,则留八旗之禁旅、足六万之士兵,而急议兵屯以纾国用。古者,赵充国办羗,且战且耕;诸葛亮伐魏,且耕且战。此二臣者,岂有大异今人,不过视国如家,鞠躬尽瘁,则经济自生耳。忆臣入垣,首议兵屯,而封疆诸臣核疏难之,前事遂寝;岂有能毅然为朝廷力行此事者?无已,臣复思其次。按云南原有旧屯计万一千一百七十一顷零,科粮二十八万九千九百九十二石零,皆现有原种之军。令当敕令巡抚,令其责成原军,换帖领种,永为世业。军既领田,即为我兵;籍其丁壮,复成劲旅。如军故丁绝,招人代垦,愿为军者,即给新帖,许为世业;不愿为军,即为官佃,岁纳官租。兵燹之后,牛稀种绝,宜暂发抚臣二十万金,听其买牛办种,借给军兵。牛孳种收,经年销算;二十万金必无亏损,又可以收复三十八万九千九百九十二石之旧额。不惟此也,官收额内、军余额外,米粟既登,价直自贱。倘邀天之庇,每粟一石价可三金,则视今年之每石十二金者,巳省朝廷饷费四分之三矣;况贱于此者乎?惟是催征之官,宜责成本府州县,令其征收,或本或折仍照前明万历则例,一切滥加悉舆蠲除;庶人乐公,野无旷土。屯事之成,此其一。又当严禁主客兵丁勿扰屯军屯民。迩来骄兵悍将自不肯耕,以扰耕人则胆张、眉动、牙开、爪攫。即现熟者犹去其乡,况新辟者谁不弃土?必使抚臣得行其法,然后耕人得保其业。屯事之成,此又其一。至于民地荒芜既多,其有主者给以牛种,最收本色,仍课正供;其无主者,一体募人耕耨,收其西成。屯事之成,此又其一。黔国世镇云南,各府置有庄田,不载有司册籍;宜访沐府经管旧员,令其开报,熟者收籽粒、荒者一体募人耕耨。屯事之成,此又其一。臣惟平西王一意办寇、抚臣袁懋功一意办屯,庶几兵食兼足,不至竭天下之物力以奉一隅,以酿祸患。今时届仲冬,转眼改岁;臣及今不言,则明年之计虚。事在旦夕,难可迟缓』!世祖可其奏,诏发银十万两,听督、抚备牛种耕具,修复旧屯。

  命岳之请假也,朝廷方有事剿海。命岳既归里,则密访贼中情状,具方略。及还朝,疏言:『贼以舟楫为家室,习于海战。我师皆北人,不诸水性,与贼翱翔于巨浸洪涛之中,非万全之计。方今上策,惟有把截隘港,禁绝接济;信赏必罚,申严号令;轻徭薄赋,与民休息。使民不为贼、贼不为资,迟之又久,必有系丑而献阙下者。今督、抚、提督及都统八旗兵马分拨汛守,已足办贼;皇上又命靖南王移镇闽省。臣谨就今日之事权战守兼用之方,为靖海四策:一曰审长短之形,明布置之法;二曰知接济之途与物;三曰收难民之心以破贼讹,用反间之术以携贼心;四曰芟除土贼以孤贼党,安插投诚以消隐患』。

  浙江右布政使员尽忠营私结援,吏部奏迁广东左布政使,制已下矣;命岳特劾其贪秽,请为粤东残黎驱除大憝。世祖褒叹曰:『非王命岳莫敢言也』!圣祖即位,奉使广东,却尚藩赠金。还,迁刑科都给事中。疏言:『粤东东北隅有南澳者,闽、广之交,前明设副将弹压其地。我朝定鼎已来,未入版图,为贼党陈豹所据,与厦门声息响应,相为犄角。粤中接济则以南澳为传舍,贼舟入粤则以南澳为邮亭,粤中大兵欲捣厦门则又以南澳为藩篱。故在贼为要害之地,在我为门户之虞也。去夏万禄等以铜山投诚,厦门王廷之兵捣其南、南澳陈豹之兵蹙其北,常山首尾之形大可见矣。故厦门灭,南澳势不能以孤立;南澳撤,厦门势亦不能以独存:则南澳不可以不图也。比年以来,我师数窥厦门而未尝一议南澳,陈豹之安心弛备,亦以久矣。此可以轻舟奇兵出其不意而袭之,甚易易也。又陈豹年近六十,锐气销减;若用得其人,开陈利害,许以爵赏,招之使来,或即翻然改图,弃暗投明,亦未可知也。伏乞皇上敕下平藩,密议剿抚二策孰优?临时应变机宜如何?要以卧榻之侧不容鼾睡,必当致陈豹于庑下、清南澳之窟穴,则厦门之贼失其左右手,扫清妖氛在此一时』。

  又以肇、高、雷、琼诸郡兵饥,哗且叛,疏请速议处置,言皆剀切。会朝议欲裁天下教官以佐兵饷,命岳抗疏力争,乃止。尝与王大臣廷辩国事,侃侃无所挠。语闻,圣祖为动容。寻以议狱,坐谪。康熙六年夏,畿辅大旱,诏求直言。命岳自伤身在事外,犹草民间利害讽有心者入告。尝以天子冲龄,宜几暇披览古今为法戒;乃录夏、商、周以来至元明故实,名曰「千秋宝鉴」书垂成,未进而卒,年五十有九。有耻躬堂文集二十卷,读易杂卦、牖中天及读诗杂记附焉(东越儒林后传)。

  张焞

  张焞字伯靖,惠安人,顺治辛丑进士。知曲周县,除丁钱耗羡、息狱讼、兴学校、通水利。有暮夜遗金者,峻却之。丁外艰归,值郑成功据泉州,絷绅士勒饷,胁令从仕。焞倾家与之,曰:『头可断,节不可屈也』。十六年,城复,始脱祸。十七年,郑氏再陷城,众曰:『此张进士,正人也』。护出之。自是绝意仕进,键户著书以自娱(道光旧志)。

  张韬

  张韬字在皋,仙游人。性侠烈,有胆智。顺治间,草寇窃发,乃集众备捍御。康熙十五年,清兵入闽,身为前驱,定兴化及泉、漳等府。寻辞归。阅岁,泉、漳被围,抚军吴兴祚辟之。所至辄奋勇当先,恢复永春、德化二县,复解泉、漳之围。郑成功遣兵屯惠安,韬设奇直捣其垒,以功授总兵官左都督(乾隆旧志)。

  陈平

  陈平字等奇,海澄人。始从讨郑氏,定金、厦二门,以功授左都督,屯万安县。会三藩叛,万安土寇亦聚党数千杀官吏,据城郭以应;平攻克之。是时,抚州、建昌、广信逼近闽、浙,吉安府为长沙肩背,官军之在广信馈粮不继,制府以属平,平悉力挽输无误。命从征湖南,至袁州而吉安城陷,乃命平至分宜防御。又从征龙泉,斩馘无算,擢南瑞总兵。卒,赐祭葬,荫袭世职(道光奋志)。

  --以上录自「福建列传」卷三十三。

福建通志列传选卷三

  李光地

  李日■〈火呈〉(子光北)

  洪忠(曾荣、曾维勋、洪邦俊、黄越、曾捷、陈恕、曾大勋)

  詹六奇

  万正色

  林孺

  林皋

  周龙

  黄龙

  郭新

  骆俨

  饶元

  许贞

  张雄

  吴英

  黄性震

  吴郡

  阮蔡文

  陈子威

  江洪管

  蔡璋

  苏虎臣

  施而宽

  李智

  罗士鉁

  朱天贵

  郭世耀

  陈斌

  胡宗明(李琦、何誉、薛起受、林凤、杨士珦、方冰)

  丁任俊

  曾春(黄瑞、林正春)

  林汇

  高斌

  黄日

  彭日光

  蓝理

  陈昂

  蒋晟

  陈进(弟昂)

  黄英

  苏侃(子明良、正德)

  陈致远

  蓝廷珍

  吴升

  黄元骥

  陈俞侯

  李光地

  李光地字晋卿,号厚庵,安溪人。曾祖九宾,尝以非罪系狱。祖先春,年十二,哀诉于知府,得释。长而聚族保乡里,有来侵掠者拒之,被掠者倾囊赎之。岁饥,赈济不吝。父兆庆,明诸生,克承先志。又尝脱五百人于将焚,全一女于既难。崇祯末,避乱于外氏之华地乡,生光地,因以其乡名之。

  明季士习披猖,兆庆独多蓄程、朱书以课子。光地十二岁毕群经。十三岁,举家掳于山贼。光地在贼中,犹时取贼儿书读之。世父日璟自外归,诣贼乞赎,贼指光地曰:『是儿伟器,无吝赀也』!日憬知贼望难厌,乃集乡壮合家僮与贼数十战,举家以次脱于贼,光地最后归。

  康熙五年举于乡,九年成进士,改庶吉士,习国书,应诏进河洛图说。散馆,授编修。十二年,充乡试同考官。寻乞假归。时廷议削藩,耿精忠叛状渐露。光地密贻书总督范承谟,请以阅操整师,上控延平以驭之。承谟不能从,卒被害。精忠既叛,征光地,辞不获,预嘱家人报父疾告归。时郑成功之子锦勾结精忠,踞泉州,光地奉亲匿山谷间,画之所游,夜辄易处。密疏陈破贼机宜,略谓精忠悉力于仙霞、杉关,郑锦并命于漳、潮之界,南来官兵皆于贼多处鏖战,非计也。宜因贼防之疏,从汀州小路与赣州接壤处,诈为入广之兵,由赣达汀,出奇兵以捣之,贼当不战自溃。此所谓避实就虚,迅霆不及掩耳之类也。置疏蜡丸中,遣仆间道赴京,因内阁学士富鸿基上之。仁庙削丸阅疏,嘉叹久之;录疏令领兵王大臣知之,访求踪迹,护其家属至京。耿、郑旋败约互戕,和硕康亲王率师由仙霞、杉关长驱入闽,精忠降,余县悉复。师至泉州,主兵者承旨保护光地家门。光地乞禁屠僇,泉郡安堵。超授侍读学士;行至福州,丁父忧归。

  十七年,同安县蔡寅假称明裔,裹白头巾,结众二万余人掠泉州。光地募乡兵扼守,戒诸乡无资贼粮;贼饥遁。郑锦复遣其党刘国轩等陷海澄、漳平、同安、惠安各县,直犯泉州,断万安、江东二桥,南北援绝。光地分使乞师,觅善泅者从水关入告守者曰:『援师立至矣』!乃使从兄光斗西迎将军喇哈达之师于漳平、母弟光垤北迎巡抚吴兴祚之师于仙游,导由山路并进,具糗粮牛酒犒军。两路师达泉州,大破贼,泉围立解,余县悉平。贼伙纪朝佐等啸聚村谷,光地招抚之,相率款服,贼患一清。事闻,迁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衔。以服中拜职,非礼所宜,疏辞,不允。十九年服阕,奉母至京。入对,慰劳优渥。学士员备,特命额外补职。垂问家居所着文字,光地进易论、大司乐释义及读书笔录等编,各系以序。

  时郑氏久据台湾,朝士多主抚,光地言『郑锦已死,子塽幼弱,部下争权,宜急取之』。荐施琅习海上情形,授提督水师,卒平台湾。时响用日隆,当轴疑忌,寝相媒蘖;门下士韩菼以同官入直,潜语之。光地母亦以不习水土,思归。于是光地疏丐送母还里,许之。既归,总督姚启圣辄以地方兴革就访,光地备陈利弊,民困以苏。

  二十五年还京,补原官,承问易范理数甚悉。光地因奏言:『洛书具三才之象,神禹陈之,以见上天下地,人都其中。至人君首出庶物,尤为人中之主,必为天地立心、为万物立命,而后皇极永建于天下』。仁庙首肯之。寻改掌院学士兼礼部侍郎,教习庶吉士。光地日与诸庶常正襟讲贯,其为说一遵程、朱。二十六年,充经筵讲官,日讲起居注、方略馆总裁。会柄臣嘱荐,其党执不可,大以为憾。光地自度不见容,疏丐终养。命归省,予假一年,悬缺以侍。临行召见,论易学荐德格勒、徐元梦,论实行荐卫既济、汤斌。至李颙为余姚之学、李因笃为淹博之学、耿介之笃行、仇兆■〈敄上鱼下〉之厉志、杨文言之历算,皆以其名上闻。

  二十七年复至京。以前举德格勒廷试文劣,德格勒又奏称光地知兵、宜外任、便养母,迹涉朋比,传旨诘问。光地引罪乞处分,仍予宽免。充会试正考官、武殿试读卷官。二十八年,扈从南巡。驾还,公卿争献赋颂。光地承旨宣索,方具帙以进;左迁通政司通政使,旋晋兵部侍郎。二十九年,察赈大同。三十年,充会试副考官。九月,命视高家堰河工。归,充武会试、知贡举。三十三年,提督顺天学政。患俗学浅陋,其能讽三经及古文百篇以上者皆拔擢之。畿辅势要鳞集、宿学遏抑,光地一切谢绝,士气顿伸。旋丁母忧,乞奔丧,不允,仍留任给事中。彭鹏以贪位忘亲,劾令解任,在京守制;下九卿议,如鹏请。三十五年,服阕,复以兵部侍郎衔督顺天学政。冬,补工部右侍郎,转左侍郎,仍留督学任,考核旗籍。有以额驸之令至者,光地谢之曰:『黉序名额,学臣所司,非学臣所有,未敢徇情以邀私好也』。由是干请者不遏自绝。

  三十七年,授直隶巡抚。畿甸翠华时幸,扈从嚣沸,民苦供亿;光地请从宽减,以纾民力。奉诏:随从之人敢罔法扰民者,先按治,后以闻。自是郡下清肃。间有苛索者,有可谢之曰:『非不欲与,巡抚不我许也』。赞皇县属纸糊套游惰丛奸且为变,光地侦捕其首,余置不治;贷以牛籽,俾业农。三十八年,奏蠲红剥船灾田岁租。三十九年,奏陈盘查钱粮亏空之法。先后奉诏修漳河、子牙河。光地周勘源委,堵广福决口,浚闰留二庄河道分水入淀,筑完固口分水入卫。滨河居民千家,别相基兆,营屋以易之,民免水患,下流益畅。乃请开诸州县水田,引漳、滏、滹、沱、大陆诸水灌溉之。以同知许天馥谙晓农事,荐任河间知府司其役,岁有成效。永定河分司吴禄礼筑堤久弗成,因请款节给,劾光地贻误工程,命侍郎罗察查审。罗察覆奏袒禄礼,命尚书萨穆哈覆审,尽得禄礼靡冒弊,褫其职。

  四十年,奏裁河兵一千二百名以节冗费,指马厂熟地以业穷民。永定河屡为患,复诏修之。光地集父老喻之曰:『南河之役,藉于济运,半为利国;兹役则全为尔民田庐计也。其仰体趋事,图永安』!众踊跃赴工。自郭家务起至柳盆口,筑提开河凡二百里,四旬工竣。沿河田畴涸出,二麦丰收。仁庙亲临阅视,愿环卫曰:『朕用一清正抚臣,便岁丰民乐』!书「夙志澄清」匾额并解御衣冠赐之。

  初,部议召家居督抚监司集永定工所,出资助工;又请开河工捐纳事例。光地皆奏罢之。四十一年,疏请广兴水利,饬所属州县,近山者导泉通沟、近河者引流酾渠、去水远者凿弁溉田。时有议筑广平堤工者,光地以漳水迁徙无定,沙深土软,开河旋淤、筑堤旋溃,排其议。又有议开畿南河道并为一流者,光地言为费不可偻计,且坏庐宅无数,流合奔猛,害更莫胜,奏寝之。东西翼马厂为八旗牧地,与民田相错,岁久民多占垦。光地请令民按则输粮,免隐漏之罪。又请红剥船运丁田亩遇灾,一体蠲赋。又请粜常平仓榖,咨报即发,以免愆期。又请遇灾免征,并停征旧逋。又请立法清厘州县官亏空,凡亏丁钱至千两以上、正供至六千名以上者拟流,不准折赎。又请汰河工冗员。皆报可。应诏条奏科场学校事宜,均下部议行。

  四十二年,迁吏部尚书,仍留任直隶巡抚。

  四十三年,河间灾,出直隶积贮罚赎银并借帑多方救赈。会跸过密云,见流民载道,询之,皆曰宁津人。宁津令陈大经者,业已老病丐休报部,部覆不以时,及是始奏。仁庙以为临事规避,命光地察其仓库有亏负,先斩以闻。光地往察无亏,为奏原之。旋陈其丐休年月日,实无规避,大经得赦宥。前江南布政使张霖恃财为奸,交通中禁。光地劾治之,置诸法。率属奖勤劝窳,去其尤不职者。考校将弁,必先核舆论、稽部伍,乃以弓马程之。幕中不延主文之宾,惟与三数儒士讲求吏治。章牍按时驳发,必慎必详。遇笞杖细案,一以速结为主。尝言:『命案重情,反复以致精审,宜也。自余琐细,亦岁月尘搁,则左证牵连,羁候失业;且使隶役得磨砥穿穴,以长其奸,大非便民之道』。每见僚吏,必谆谆教饬之。奸桀旗民有以身扦网者,则檄饬交下,或申之以章奏,不得其奸不止。所定爰书,往往附为令甲。其有倾赀干请,至使王公专员谕指者,则概令暂止署外。告之曰:『若所从来,真伪不可知。就令来自邸第,然法者朝廷之公,凡属子臣所当共守,岂宜以一二私人挠之』?来者咸嗟服而去。尝诫主吏,时时清厘册籍,曰:『当使朝改官而夕可就道耳』。

  四十四年冬,召拜文渊阁大学士。四十五年正月,入阁办事,历充会试正考官、殿试武殿试读卷官,国史馆、典训馆、方略馆、一统志馆总裁。仁庙潜心六艺,凡河洛象数之学,下逮濂洛关闽之书、旁及历数音声之理,靡不殚求研索。光地每承顾问,及奏进文字,皆发舒心得,抉奥探窔。至是,命修朱子全书、周易折中、性理精义,中有淆赜,光地往复陈请不勌,求底精醇。频言经学隆污,有关世运;由是分简廷臣修纂诗、书、春秋,别纂律吕正义,厘定韵学,皆命就光地正之。先后荐朱轼、杨名时、陆陇其、赵申乔、刘炎、文志鲸、冉觐祖、陈滨、徐用锡、魏廷珍、李绂、蔡世远、张昺、张瑗、梅文鼎、惠士奇、秦道然、王兰生、何焯、庄亨阳、刘谦,皆名臣硕学。其有遭污蒙垢,必别白之。江宁知府陈鹏年为总督阿山所劾,拟重辟。光地乘便言阿山勤敏,其犯清议,独劾陈鹏年一事耳。鹏年遂内召。两江总督噶礼与巡抚张伯行互纠,遣大臣往讯,狱久不决。仁庙忽罢噶礼,寻孥戳焉,复伯行官;光地实密赞之。桐城贡士方苞坐戴名世南山集论死。他日上言:『自汪霦死,无能古文者』!光地曰:『惟戴名世案内方苞能』。叩其次,即以名世对,闻者股栗。而苞因得释,且召入蒙养斋修纂群书;蔡世远以为有旋乾转坤之力。试翰林被黜者二十有四人,光地言文字不称与败检殊,乞从宽减,遂皆以原品休致。直隶巡抚患盗,请立十家连坐法。光地言:『盗踪诡秘,主家未必知情,况邻右乎?株连非善政也』。事以不行。徭人田舜年以僭越论斩,光地请遣大臣覆审,得舜年见诬状,罪诬者而赦舜年。闽贼陈五显因饥酿乱,既坐斩,余党及家属拟充发者千三百余人,光地奏赦之。云、贵诸臣请开银矿,光地言:『边黎贫匮,或得藉此资生。但矿徒聚之易,矿尽将何以散之』?旨不准行。三藩之变,听人入赀为生员,名曰「例生」,事平即止。至是,复欲开之。营进之徒,又议广开捐纳事例。光地独持不可,卒罢其议。朱子全书告成,仁庙以粹然孔、孟之传,命跻位四配。光地奏:『时世相后千有余载,位先十哲,前贤心有未安』。乃定列祀十哲之末。六旬庆典,将欲沛泽寰宇,普免直省丁粮。光地请分为三年轮蠲,未蠲之省拨解丁赋充蠲省吏禄兵饷,庶内帑不竭,恺泽环流。从之。

  四十八年八月,以病疡旷直,具疏丐休,温谕慰留。五十二年六月,以久婴残疾,复申前请。仁庙终惜其去,予假二年,赐「谟明弼谐」匾额,赐饯、赐诗,命王公以下皆为和章,以宠其行。辞陛,密有陈请。以光地耳重,虑语泄,屡手书作答,并握手为别曰:『卿虽家居,政事有不便者当密以闻』。九月出京,道出铅山,谒鹅湖书院,为文纪之。次武夷,谒仁智堂,赋诗寄慕。十二月抵里,以丧母抑情守制,望乡变服,行奔丧礼于墓次。里居未及半岁,旋奉密谕趣还,疏请展限。以部召前为学政、后归休者概行派差,贤否无分,疏请分甄;于是刘谦、沈涵等皆蒙宽宥。立族里规约,课训子弟,约束乡族;狙狯失恃,奸盗屏息。修泉州府学、建安溪考亭书院,各纪以文。构榕阴书堂,族党门徒追随请业,多兴起者。

  五十六年,旨下督、抚敦趣。二月,还朝。临发,申定乡约。六月,至京;时避暑驻跸热河,以三庚水潦,命俟处暑后来觐。七月,赴陛丐休,不许。十月,迎觐丐休,仍不许。十二月,遭孝惠章皇后大恤,群臣虑仁庙春秋年高,不任哀劳,凡诸丧礼乞从省节,未允。光地奏言:『汉儒郑康成尝论:国有大忧而君有疾者,使子执事。朱子据以议于朝。朱子平生谨礼,及老不任拜跪,亦惟坐视子孙行礼。乞稍抑圣情,遵古制』。从之。

  五十七年四月,复丐休;命俟在告大学士王掞假还,当遂所请。五月,薨于位,年七十有七。驾在热河,降诏悯悼。遣恒亲王率内大臣侍卫奠茶酒,赐银千两。命尚书徐元梦护其丧,予祭葬,谥「文贞」;取遗书进览。榇归,复遣皇子临送。雍正元年,追赠太子太傅;十年,入祀贤良祠。

  光地良登词垣,迄膺宰辅,以学术上结主知。其赴耿藩之召,议者谓有贰心;光地恐为门户之祸,不能无所委蛇。及得君既专,常闭门谢客,显然荐达无多人。由是众皆深怨,间被谗构其所荐举者以撼之;仁庙亦以光地好言道学,常为门生所诳,然不之罪也。母丧,不准回籍,在任守制,廷臣交章论劾。仁庙谕廷臣曰:『朕留他自有深意,说出便难包容』。盖忌之者辄造诽议朝政及非君不事、托语归省、殊不愿还蜚语以乱上听也。光地蒙难艰贞,心迹卒白,眷遇旋隆。每内阁奏事毕,独留光地南书房;或召入便殿,语移时始出。其有献纳,罕见章奏。国储未预,建议三次。有挟觊幸之私者,光地侃侃与辨,别疏以闻。仁庙叹曰『大臣中办事为我家计者,独此一老臣耳』!其时复有疏请建储,词不别白,被议褫职。仁庙顾光地曰:『请立国本,大臣分也。卿比年口奏屡矣,此何罪』?命置之。众乃知光地之造膝密陈,非一旦也。尝因侍班失调,疝疾剧发;遣侍臣省疾,传谕至有『义虽君臣,情同朋友』之语。旋擢徐元梦为内阁学士、免出辛者库、召杨名时入京、复文志鲸翰林,皆光地所引荐者。光地闻之,曰:『此皆上所以疗我疾也』。病为之减。

  光地素性畏谨,至赴艰巨,则精神自断,卓然不摇。每于政府论事,众见喧腾;光地反复开譬,务尽事理,终无异同愤怫之色。或言有裨助,则舍己从之。每遇万寿,群下争进古玩,光地独以旧板名编,奏备乙览。仁庙尝谕廷臣曰:『光地讲求象数,知之真无有如朕者,知朕亦无过光地者』!尝承问鼎覆餗义,奏言:『易例以九四应初六者多凶,为居大位而昵匪人也;以九四承六五者亦多凶,为位近君而任刚德也。鼎四既犯二例又卦中三阳者,鼎腹至四,则腹满矣,物不自满,满则必覆。禄位固尔,功名亦然。即学问而有自满之心,德必退矣』。仁庙为悚容嘉许者久之。光地因覆奏:『甲寅之乱,臣梦三乌犯日,卒占太平之兆。自削平来,海宇乂安,然臣窃窥圣意犹以吏治未清、教养未备为念。欲使家给人康、风行化偃,则太平之象固愈进未艾也』。仁庙瞿然曰:『所为读书者,凡以此耳』。其以颂为规,言婉意至多类此。

  又因扈跸南巡,乘间请曰:『府兵制坏,兵之耗费且千年矣。古制难复,请于群县之内参用民兵,给以半资;有事用之,无事归农。如此,费之省者以百万计矣。边海经制之兵,宜仿古屯田意,择所在余地,官予耕种;数熟之后,减其赀粮。如此,费之省者又百万计矣。官俸累杀,百僚几无以自给。窃以为俸以养廉,防官邪也。今乃仰恃宽仁之恩、借口禄薄之故,竞为需求,其不至卖法黩货者,即抗颜扬声以廉自负,亦非澄叙官方之道也。若参用民兵,兵费已省,则经费益充;因而量加百官之俸,使足自给,绝其需求之门,以杜其乱法干纪之渐,则庶绩咸熙矣』。又言:『礼乐不兴,千载梦梦。然今乐,犹古乐也。少时见优剧有为贞臣、孝子、义夫、顺妇、信友、悌弟之行者,当其慷慨凄激,悍卒、童孺莫不沾襟焉。然则即今优剧,文以贞义、孝顺、信悌之迹,亦足以感风俗而成治道。独其鄙俚不经于古者,为当立以厉禁耳。方今承平日久,礼乐可兴;钟黍、律吕难以遽议,若因民间之乐顺而导之,亦用力少而成功大者也』。仁庙皆然之;而重慎改作,未及施行。

  其论河防并及漕运曰:『河性湍悍,惟引而泄之于洼处,勿事防束,使四平皆容水之区,则虽或泛滥,势将随涨随溢,不至骤满横决有一道崩冲之虞,河害自减;所谓不与水争地者是也。禹贡:「九泽既陂」。陂乃堤也。惟止水可堤。河而堤之,是汨陈之故智矣。然三百年来,不得不讲治河之方者,徒以济运也。考漕运之法,本色之输税几倍于折色,则其累在民;上运之日,文武接受,窦穴千孔,则其累在官。至旗丁之廪食、运员之禄糈以及漕艘之大修、小修,闸夫、浅夫之千里碁布,其累总于国。综计每运一石,无虑需银八、九两;益以治河之费,盖斤金不啻矣。若于畿甸之内,躧有泉源处所及洼下之乡广兴稻田,既可少杀北河水患,又可上供玉粒、下给吏俸。至各旗甲米,则量岁高下,就近采买杂粮以匀给之。如此,东南漕额渐次可省,每岁量漕以牣天庾,自可改用小艇直凌浅波,不必藉水于河。于是度河之势,引而泄之,一以损漕道岁挽之劳、一以免河防岁修之费,北收沟洫之大利、南减崩冲之甚灾,计莫便于此也』。

  又言:『如今五百里以内,不许人官其地。近者有例,远者何独无例?牧令万里一官,苦不可言。其除授当以五百里以外、二千里以内为例』。又言:『铨部不能疏通,宜用明三年考察家居候升之例,即倍之六年,亦胜十五、六年尚滞一官。居位者困于下吏,待缺者久而弗迁。大官之能讲求治道为朝廷不可一日离者有几?宜听告休。其旅进退之具臣,亦当有进礼退义之例。则官方不滞,廉耻亦生』。

  又言:『满洲生齿日繁,势不得不圈外地。百亩则失十人之业,千亩则百人、万顷则万人失业。此旗人与民人两敝之道也。莫如预定满兵应用若干,注籍若干,余听佃佣商贾;犯法与汉人同例,有司得而刑罚之。州县佐贰,汉军可做者、满洲亦可做,亦与汉人一例黜陡,不必拘聚京师。如此,广其营生之路、去其骄倨之资,生计渐广,人才亦出也』。

  又言:『今吏员出身,不能终身望正印。自知无复远大,安得不一心图富,奸贪百出?若概用士人,勿以资格相限,必知自爱,以图进取矣』。

  光地少劬学,至老益笃。为诸生时,手纂性理解、四书解、周易解,于诸家同异条分缕析,用为熟研覃思之地。自言终身得力,此实根基。通籍后,公暇即凭几编着,丹铅未尝释手。经传以外,凡诸子百家下及星日命卜之流,莫不旁涉会通。尝问音学于顾炎武、问历算于梅文鼎,皆尽其要。每集诸生讲论,答问析疑,娓娓不倦。辄以述作传视,有能发其覆、申其义者,则喜动颜色,相与参酌往复,应时改订。尝言:『蔑训诂者无师、滞章句者无得,学以能择为先』。其于程、朱之说笃信之,而时有异同。论大学宜还古本,而以知本为格物第一义;易兼综象数、礼兼釆大戴记。论子云、仲淹书,有格言节取焉可也;康节、象山所造高明,慎师焉可也。所著有周易通论、周易观象大指、尚书解义、洪范说诗所、孝经注、古乐经、大学古本说、中庸章段、中庸余论、论语孟子札记、离骚注、参同契注、握奇经注、历象本义、二程遗书朱子语类四纂、韩子粹言、古文精藻、榕村语录、榕村讲授、榕村制义、榕村全集行于世。子锺伦、锺佐(文贞年谱、榕村语录、榕村集、杨名时撰墓碣、穆堂别稿、望溪文外集、测海集、吞松阁集)。

  李日■〈火呈〉(子光北)

  李日■〈火呈〉字省甫,安溪人,武生。耿精忠之乱,从子光地密疏陈机宜,纳蜡丸中。时道路梗塞,日■〈火呈〉护其仆间道出关,赍至京上之。

  康熙十七年,郑锦帅刘国轩陷海澄,围泉州城,断万安、江东桥以遏援师;日■〈火呈〉走福州,请于康亲王,乞进兵。又与从子光斗、里人吴概观迎将军拉哈达师于漳州;时巡抚师亦至,两路夹攻,国轩溃窜入海,泉州围解。康亲王以日■〈火呈〉功,札授副将。明年,至都召见,问沿海情形。日■〈火呈〉陈平海机宜五事。一曰严海禁:郑氐窃踞海岛,凡粮食、衣甲、器械、船料皆取给于内地。自去岁迁界后,贼尚蔓延至今者,缘守御官兵稀少,海寇深入,不足以制其锋。宜添设绿旗官兵,严守沿海旧堡。寇至,则附近诸堡相救,有不用命者立置之法。至于内地奸民有阴为接济者,亦绳以重典。务使一丝一粒,绝不相通。不过数月,彼将自溃。此不劳而灭贼之第一策也。一曰杜招抚:海禁既严,敌粮既绝,骎骎乎有不能自存之势。尔时必有倡为招抚之说以怠我师者,即我师久顿海滨,或亦利于抚,以为可庶几息事者。不知海贼断不可抚,议抚亦断不能成。一次议抚,即一次堕其奸计。况内地奸民反侧无常,一闻议抚,以为海贼将复得志,则群趋而附之;是议抚为海贼树党也。且海贼即受抚,肯遂散其党乎?我师遂可撤乎?徒长贼人之志、炽奸民之心、堕国家之体,甚无谓也。一意进剿,绝议招抚,则人无附贼之心,而灭除之易矣。一曰选水师:海逆至今三十余年未能扑灭者,彼恃海为险,我无惯练水军以捣其巢穴,故彼得以内无顾忌而外肆鸱张。乘我师之在漳也,则扬帆而至泉;迨我师之援泉也,又扬帆而至漳。彼以逸待劳、我疲于奔命,可谓计之得乎?为今日之计,莫急于舟师得人。今满汉大帅皆方略宿望,然以北人而出没于波涛之间,未见其利也。必得平日熟于泉漳水道、深悉海贼伎俩、威望素著者以为将帅,则逆贼之根株可靖矣。一曰商缓急:选舟师以灭海寇,诚今日之要矣。然而攻取有缓急之分:直取厦门以击其腹心、据澎湖以断其归路,此所宜急也;悉力以攻海澄,此所宜缓也。海澄三面临海、一面通陆,去岁为贼所陷,贼复掘断陆道、通引海潮,则此一面之陆复成巨浸。且城小而坚,无人民之聚、栗米之蓄,贼之粮运直从海道相通。是彼得之易为守,我失之难为攻也。若欲急于恢复,顿兵相持,兵疲粮费而无损于贼之毫末。莫若以攻海澄之力,径取厦门、澎湖,则逆贼必遁,而海澄在吾掌中矣。一曰急抚绥:闽民自康熙十三年以后,遭海寇荼毒者三年矣;时当用兵之际,徭役输将亦势所不能无,惟在去其太甚。买籴必使民沾实惠,用夫毋得过滥夫额,将弁不由有司不得擅索夫役、擅派草料,旗丁不得借口■〈金算刂〉草虐索民夫,有司不得有无名之征奉一派十;如此休养生息,则民之铤而走险者寡矣。尚有啸聚山林与海逆遥为声援者,此乱贼之尤,剿杀无赦,则奸民除而良民安。止乱之道,莫善于此矣。疏入。诏以岳州总兵官万正色为水师提督,选带官兵赴闽收金、厦两岛;日■〈火呈〉权福建水师,总统从征。降贼将吴国俊,以功加左都督,授邵武副将,调台湾安平副将。时郑氐余党陈辛窜入水沙连,结三十六社番众倡乱;日■〈火呈〉以五百人收捕,辛党悉降。擢永州总兵官,猺獞詟服。以老乞休归。辑性理诸书以进,御书「方重淳深」四字褒之。年九十,卒。子光墺、光塽、光型、光北。光墺、光型见儒林传。

  光北字上卿,康熙戊子举人,福清教谕,调大田。好读书,于春秋内外传尤深。子锺问,乾隆丙辰举人,平和教谕,调凤山。

  光墺子元善,康熙辛卯举人,由诸罗教谕擢四川德阳县,廉慎仁恕,有贤声。

  光型子锺俾,字世万,雍正甲辰进士,发直隶以知县用。适蠡河决,奉檄堵塞,费省工完,题授容城知县。容城故平原,无泉以资灌溉;锺俾捐俸五百金,令民凿井以备旱。制军刘某广其法于所属,至今遵行。县多旗地,民藉佣佃以为生。适奉令禁止,锺俾以民情上陈,照旧租种,阖邑利赖之。以卓异,授延庆知州,历知栾、祁、涿三州,皆有惠绩。宗遇,雍正乙卯举人。正恺字世苍,雍正丙午举人,授广东灵山知县。建义学,请以官租民米纳粮之余,为诸生乡试文卷之资。士人建青天亭以祀之。广西数郡之盐,皆仰给灵山;正恺平价销引,公私称便。举卓异,未迁而卒(雍正旧志、道光旧志)。

  洪忠(曾荣、曾维勋、洪邦俊、黄越、曾捷、陈恕、曾大勋)

  洪忠字荩臣,惠安人。康熙二年,招募官兵克复金、厦各岛,以军功授都督金门镇右营游击。时同县曾荣亦以克复金、厦功由游击迁至广东副将。其随征金、厦兼剿抚澎台者:曾维勋由把总历官至游击,洪邦俊,(字彦臣)、黄越皆以左都督领把总,曾捷授云南参将。从师剿平澎、台者:陈恕授左都督带拖沙喇哈番,曾大勋授海坛守备(道光旧志)。

  詹六奇

  詹六奇字韬臣,海澄人。康熙二年,由将材议叙克复厦门、金山、铜山功,授副将衔,加总兵官都督佥事衔。五年,奉旨赴浙江,以副将补用。十三年,耿精忠叛闽中,蔓及浙境;浙江总督李之芳调六奇随征,恢复义乌、东阳等县。十四年,剿南山、麻皮诸贼,降其渠。十五年,克复江山县,进攻仙霞岭,速夺三关,耿逆平。

  十六年,海寇屯浙岛,六奇奉檄趋定关出洋,战舟山,擒伪将朱国祥。十七年,复调入闽,授江东桥副将兼统水陆官兵。所辖二十八都各村社屡被海寇虐害;大兵南下,复破土楼、毁民屋,残黎流离失所。六奇请命军门,禁止而安集之。十八年,伪总督刘国轩率众犯果堂寨等处,六奇会满汉官兵奋勇先登,马伤,易马再进,斩其魁一人,杀贼千计。十月,檄赴广东,统惠潮碣石舟师,协剿海岛。十九年,由铜山攻太武左冲,贼势大挫。复由江东进兵,连破十九寨。会师七路同时俱进,攻海澄,拔之,复厦门、金门,铜山各岛。以功加左都督,给一拜他喇布勒哈番。二十二年六月,从提督伯施琅克虎井、桶盘诸屿,歼贼一万二千有奇。刘国轩大败遁,遂取西屿头、风柜尾等三十六岛。八月,师入台湾。捷闻,得旨血战破敌功在首,先授二等阿达哈哈番。

  二十五年,擢湖广襄阳镇总兵官,改江西南赣吉总兵官。三十一年,卒于任(道光旧志)。

  万正色(子际璋)

  万正色字惟高,一字中庵,晋江人。初,以黄姓从军。康熙三年,以招抚海贼陈灿授职,擢陕西兴安州游击。逆藩吴三桂反,四川应之;正色从西安将军瓦尔喀进征,运饷银十余万至汉阴县。营中夜噪,正色曰:『是欲因乱攘取吾饷耳,静以镇之,必止』。密敕左右控弦以待,噪者果息。伪总兵谭宏等据阳平关拒战,正色率兵败之于野狐岭,夺朝天关,乘胜克七盘关,复广元、昭化、苍溪诸县。至保宁府,屯蟠龙山,贼以我兵深入,绝我粮道三十余日,兵各饥困。统帅乘夜溃围而退,正色持大刀殿其后,行六七程始达汉中府;时人因称为万大刀。擢山西平鲁卫参将,疏复原姓。寻除副将,授岳州水师总兵。岳州为吴三桂所据,重兵宿将皆聚其间,贼将杜辉、江义立桩于洞庭之套河峡,又置砦岸上,设兵固守,官兵攻之,四载不下。正色置前锋军七星山,遣将廖春率兵百余人乘雨夜袭杀岸上守者,而自驾小舟入乱苇中尽斫其桩木,纵火呼噪。贼惊乱,自相残杀。我军遂进湖,堑君山以扼贼。大小十七战,皆捷,叙功加左都督。是年,三桂死于衡州,子应期与伪帅杜辉、江义等婴城固守;正色以计间之,贼内溃,应期弃城溃围走长沙。正色豫饬陆路诸师遏其前、调船兵袭其后,首尾夹击之,遂拔岳州,而常德、长沙诸郡以次削平。

  时福建耿精忠亦降,海贼郑锦犹据金门、厦门,陷海澄。正色自以闽人,素悉海上情形,陈水陆战守机宜,言『闽地负山枕海,贼出没无常。今宜择官兵习于陆路者分布要害,使贼不得登岸;水军自万安镇顺流直抵金门,塞海澄以断其归路。贼自厦门来援者,则从金门掩击。更请蠲除沿海边地杂派差役,使民安居乐业,不致穷而投贼,则闻风归命者必多,贼党自散』。疏入,特旨加太子太保,调福建总兵,擢水师提督。时议檄调荷兰国船到,然后进攻。正色疏言:『荷兰船迟速莫必,延至三、四月风信转南,我舟又当退泊闽安,老师费财,敌锋愈炽;不如集现存舟师,直取海坛。海坛为贼帅朱天贵所据已七年,破之则夺其所恃,厦门、金门自危,海澄闻风必溃』。上是正色言,遂移咨巡抚吴兴祚率陆路兵先据围头,而以林贤、黄镐、陈龙、杨嘉瑞为援剿四镇,领兵而南。时朱天贵有从叔丙坤在兴化,正色令赍书往招天贵而泄其言于海上,分前锋兵为二,声言鸟船由外洋进、赶缯小船由内洋进。天贵分兵堵御,正色自以所乘大船由浒屿门入。天贵急迎战,正色佯置天贵取他舟,诸伪将以天贵有异志,各怀观望。我师奋勇争进,击沈贼船十六,贼兵溺死者三千余人,天贵退据南日、湄洲诸澳。正色既克海坛,率将士乘锐追击,直至平海卫,与兴祚师会,天贵闻风遁去。正色虑其退据崇武,亟分将士为六队,乘风南下,击沈其舟十二,遂克崇武。人定后忽令各镇移泊,贼果来劫,不值。诘旦,复分兵为六队,先以两队乘上风,以两队从下风诱战,以两队冲其中。兄德耀亦率四镇兵至,斩伪总兵吴丙、伪副将林勋。时巡抚吴兴祚自祟武驰会,正色曰:『贼已窜料罗,则海澄、金门、厦门皆空虚,疾引兵由同安石浔渡师,可袭取之。吾邀其归路,数十年逋寇可立歼也』。翊日,陈昌、罗士珍等以海澄降。郑经知事不可为,率家属遁归台湾。正色分兵为三路,直捣料罗,遂至金门受降,朱天贵率伪镇来归。因疏言:『海岛澄清,实藉风潮顺利,乞赐敕封天妃以隆昭报』。下部议行,并遣礼部官祭告。复疏请复沿海边界以苏残黎,严边防以杜寇萌;自海坛、厦门、金门、海澄以至铜山、南澳,留水师三万分镇之。

  初克海坛时,奉旨下部叙功。有言正色先与朱天贵密约投诚,乃进兵取其空地,无攻击殪贼之事;兵部据其言入奏。上曰:『正色志靖海氛,不俟荷兰国船,领水师先行出洋,驱除海逆,迅奏肤功。不得以朱天贵密约投诚,谓冒滥军功。仍即与议叙』。于是部议得予骑都尉世职。明年,改陆路提督。未几,移云南提督。总督范承勋劾以纳贿侵粮,夺官,仍留世职。卒于家。

  正色胸有七痣,声如洪钟。八岁时,母病目,以舌舐之,遂愈。父以非罪系,请代得释。及贵,修洛阳桥、开八卦沟、建晋江会馆,人至今称之。幼习举子业,辍而学剑;及为大将,不废吟诵。子际璜、际璋、际瑞、际昌、际祥,以际祥袭职。孙布韩、元孙朝景。

  际璋字以昭,从父平金、厦两岛,论功授左都督;辞,愿以吏事自见。除南汝佥事,迁开归道。理河北漕,定斗式、平量法,旗丁勒石纪之。累擢右江副使。以平獞功迁两广盐道,除滞征课,商与吏皆赖之。权按察司,定大狱。四十余,以疾卒于官(雍正旧志、道光旧志)。

  林孺

  林孺字世德,安溪人。膂力绝人为承恩伯周全斌所器。康熙三年,授千总。初驻延平,移驻湖广。吴三桂之乱,随师进讨。以习知水务,领舟师进洞庭湖。贼于湖口密布木桩以阻巨舰,孺乘小舟直进,拔之,克复岳州。

  自楚移闽,随师克复海坛、金、厦等岛,又从攻澎湖。靖海侯施琅询以抚台之策,善之。及台平,琅留孺善后。一年,叙功授左都督,给拜他喇布勒哈番,敕世袭。累迁至福建海坛总兵,以老乞休。年七十二卒,赐祭葬。子天育袭(道光旧志)。

  林皋

  林皋字伯宏,惠安人。康熙初,从将军杨捷征海寇,破渐山、东埭、万人洞诸处。擢提标游击,又克复金、厦诸岛。贼余众犹保江东桥、湾要树等砦,总督姚启圣趣兵南下,皋率所部先攻刘国轩所筑十九砦,平之。加拖沙喇哈番,改芜湖游击。会征噶尔丹转饷有功,擢东兖参将。迁定广副将,招徕蛮苗,远近帖服。擢南澳总兵。年八十七卒。子士佐,袭拖沙喇哈番(道光旧志)。

  周龙

  周龙字伯规,霞浦(初为州地,升府后改隶,本属附郭)人。康熙初年,为故明郑氏将所掠,乘间说其党千余人,率以投诚。以功授定边守备,迁大同墙子路参将。旋擢郿城副将。郿迩陇、蜀,接褎斜山,寇时发,龙率师讨平之。龙治军,赏罚严明,士卒乐为用,故往辄有功(道光旧志)。

  黄龙

  黄龙字见侯,由永春迁居仙游。少贫,依族叔于光泽。值江机、杨一豹滋事,从总兵陈龙剿之,得贼所掠妇,悉资之归。又从征伪藩朱统锠于江西;巡抚吴兴祚壮之,拔置麾下。从复永春、德化,解泉州围,败海寇于江东,克金门、厦门、南日、海坛诸岛,授海州游击。历官至南澳总兵,致仕。爱仙游风土之胜,遂家焉。子文晖(道光旧志)。

  郭新

  郭新字曰民,同安人,少习韬略。康亲王入闽,授援剿右营守备,守金门。克复海坛、南日、平海、湄州、崇武、臭涂及金、厦等堡,所至不战而平。靖海侯施琅东征,以新为前驱,与刘国轩等战于澎湖,三十六屿一时俱下,全台遂平。叙功授左都督,世袭拜他喇布勒哈番。

  时同里从攻厦、金两岛及平澎台者:吴楠字世乔,精晓水性,叙功加左都督,授春江副将,擢南澳总兵,未任卒;林庄雄以把总从征,议叙授左都督,兼拖沙喇哈番,以副将用。其平台有功者:刘执忠有勇略,总督姚启圣命赴淡水招抚,事平,授海澄营游击;魏平仪表奇伟,以功加左都督,授南澳游击及台湾南路参将,迁广西浔州副将;张正以功加左都督,世袭云骑尉,授金门镇游击;方刘进以功加左都督,授陕西固原镇副将;许忠以功授同安营游击,贡生林宗泰以功题补参议道,蒋嬉以功补苏松中营参将,方长生以功授都司;王良字遂侯,以功加左都督衔(道光旧志)。

  骆俨

  骆俨字温如,惠安人,寄籍邵武。康熙壬子,例得兼试武闱,遂举于乡。丙辰,成进士。值耿藩之变,赴兵部会试者惟俨一人。十七年,从提督万正色讨海寇,陈靖海三策。以平金、厦功加都督,授汀州游击,迁大同参将。从征噶尔丹,以功擢平远协副将。剿红苗、平三江,屡有功,晋楚雄总兵官。俨以书生入仕,能以贼攻贼,故所向有功。又立社学、建义仓,日延文士讲学。着有诗文集。卒于官,赐祭葬,荫一子为香山知县,历官常德府知府(道光旧志)。

  饶元

  饶元字君釆,一字干斋,顺昌人。康熙十三年,客游京师。闻耿精忠叛,走浙东军前献策,密图内应。康亲王授为义旅总兵,散财募士,得数千人。十四年四月,与逆将吴邦奇战于山场,斩首数百级。六月,与伪将军彭世勋战于天洛漈,斩首千余级。七月,与伪将军耿继善战于大竹,斩首三千余,生擒伪将王河甫。

  十五年九月,康亲王、宁海将军统师入闽,耿逆降而海寇窃据凤山岭;宁海将军遣元同都统某协剿,败伪总统徐尧,擒伪总兵陈信。十一月,海寇复据邵武,延平、建宁皆骚动。都统某问曰:『海贼势大,以何策破之』?元曰:『贼众屯河南,我师在河北,若非分彼之势,难以取胜。冬月河水浅,应分兵三路:一从龙潭渡河,于贼营左十里列一阵。一从石壁溪口渡河,于贼营右八里列阵。贼闻我兵渡河,必分兵来拒。元请领中路兵同都统从新屯渡河,直指贼营,贼可擒也』。都统如其策,贼果大败,斩首万计,生擒伪总兵阮信等,恢复邵武府。都统领官兵从南路取汀州、漳州;元率义兵从北路取光泽县,直抵三关,招抚降官二十一、降兵一万二千,康亲王命元镇守江西、福建交界五府三关。十七年七月,海寇复登岸围泉州;康亲王檄元调义旅由永春进战于百角岭,斩首八百余,乘势取永春、南安,泉州围亦解。

  二十二年,授直隶龙泉关参将。二十六年,迁四川夔州副将。时因亢旱,兵民乏食。元言于总督曰:『今各上官方急采买,官买一石米,民即少米一石。米价日腾,民将逃散。请拨宁夏五卫屯粮十万石递运西安,停止附近采买,使民有钱可市,不至远窜他乡』。总督不听;米价顿贵,饥民死亡枕藉。元又极陈利病,始拨宁夏米十四万石、料豆七万五千石递运西安,军民以安。九月,授都督同知兼镇洮岷边寨。宣谕各番土司,并赏犒有差,番皆悦服。

  三十四年,西彝拨什兔儿祝囊王统蒙古番兵五千犯边,与土司杨汝松争地;元帅师却之。祝囊王遣宰相到营,元谕之曰:『番族已报朝廷,载入版图。尔今来争,即与朝廷争地。我奉简命镇守边疆,岂以土地与人』?祝囊知不可犯,次日退兵。先是,噶尔丹来侵,尚书图某奏称噶尔丹衰弱,宜速剿灭。疏上,明年拨西宁镇兵马,听元统领征剿。五月,战于召么多,噶尔丹大败,仅存千余骑北遁。次年,噶尔丹自杀。事闻,诏授都督同知,加荣禄大夫,追赠三代一品。

  三十七年十月,西固守备报黑番叛。元请剿,不允。三十八年,黑番复叛,元又请剿;将军、督抚檄洮岷道谢绪光与元同往招抚各番。各番请临其部落,逐营安抚;初不知其诈也,许之。七月,带兵役三百出武都关,至呱吮城。各番出迎。安抚讫,前至峰迭城东口。城番豫伏三、四千人于四山中,见我兵进口,喊声震天,礨石齐发。元率众突围,斩贼首数十级,坠黑龙江死者二百余人,贼番退守番城。绪光曰:『我寡彼众,必请兵救援,方能出此虎穴』。元曰:『围地则谋,死地则战。贼番无马无炮,不足忧也』。夜半,发兵三十人潜往峰迭城西、又拨兵三十人潜往城东,齐声呼喊;贼番大恐,将四山围兵俱撤归守城。元知四山围解,发兵护绪光先出。元至黎明亦收兵与绪光合,伏兵道左。贼番见我师出,领兵来拒,元率师伪退。贼番倾城而出,元勒马兵转战,伏兵旁击,贼番大败;谷路狭隘,落江死者无数。元与绪光,从容进武都关。至西固城,绪光欲归岷州请兵重剿,元曰:『此时不即除,则西固、阶州、文县三城难保全矣』。绪光如其言,令土司赵廷贤调番兵三千,又令僧纲司黄登烛坚错领番兵一千,分路进剿。元率官兵出武都关,直取呱吮城。时贼番恃卜地族为犄角,坚守未下。元先破卜地族,斩贼番五百余级;因急攻城,断其水道,城内贼番人畜渴死无数,乃出城乞降。其叛番六十四族头目相率赴军前投诚,自是黄、黑两番不复叛。将军、督、抚嘉元勇敢,称为三边名将。镇洮州十余载,番汉畏怀,边庭宁谧。以老乞归,年七十余卒(道光旧志)。

  许贞

  许贞字荩臣,海澄人。父炳,字肖伟,捐赀重建学宫,筑陂引淡水以灌民田。尝曰:『人能有益当世,何必仕宦哉』!

  贞初为郑氐将。康熙初,以左都督统所部归朝,诏以原官驻九江,已而移屯赣县。居久之,滇、黔变作,湖湘诸郡皆陷。十三年,耿精忠反,闽中出兵杉关,广信、建昌、抚州诸山贼蜂起应之,州县大半破没。其所遣骁将贾振鲁者规取赣州以通楚寇,陷石城、围宁都,势张甚;虔人震恐。贞在屯间发愤叹曰:『鼠辈猖狂,乃至是乎!大丈夫立功名、报国家,此其时矣』!遂起兵赴援。

  时贞闲居久,部曲多散去,衣甲器械不完;而贞常教人舞藤牌、用挑刀,人多练习。乃椎牛酾酒,集屯丁谕以忠义大节,闻者皆感奋;得选卒四百,率之行。贼众数万营于黄坊,所过无敢撄锋;见贞偏师前,不为意。贞大呼突阵,跳荡无前;藤牌军一跃数丈,人马辟易。搏战数十合,贼众大溃,斩首数千,获甲帜炮矢无算。于是军容始可观,乘胜解宁都之围。进复石城,斩首三千。贼围兴国急,驰救之,立解。剿雩都、瑞金,尽平天华、长乐、伍迁、白奇诸寨,招降李婆、红旗、石宝诸寨贼众数万。出难民三万余人,嘱有司加意拊循。督、抚交章上其功,加太子少保。

  时贞威名日盛,闽寇畏之,潜遣辩士以高爵诱之,他寇亦多遣人致书进说。贞一不启书,械其使以闻,顾遣闽人饶元结、伪总兵张存归朝。存据顺昌以牵制延、汀,耿孽大患苦之。于是天子知贞忠可大用,擢总兵,辖湖东三郡,驻节建昌。以十四年六月视事,未逾月,复宜黄、崇仁、乐安三城。

  建昌先为贼据,安亲王复而守之,顾环城数十里皆贼。贼营于麻姑山、萧家坪、杨华、芙蓉诸山寨者无虑三、四十万,逼城而军,眈眈下瞰。亲王以为忧,贞徐白王曰:『贼虽多,易与耳。请破彼一寨以为验』。王时未知贞之善用兵也,姑应曰:『诺』。贞出贼不意,以夜二鼓疾驰剿萧家坪,冒险突上,黎明破之。王晨召贞,不至,闻其出剿,大惊,惟恐失之;已而贞还献捷,王乃大喜,赐食慰劳。于是王知贞果良将,可属大事,遂以建昌委贞而身率师自袁州进攻长沙,留满兵五百,贞部卒仅二千。贼闻王军西行,度城守益单,以十二月二十八日并力攻城;一军驻城东之沙坪、一军驻城东南从姑山,一军薄南门。城东多居民,沙坪平坦;他将请攻之,贞不可。分遣裨将守南门,而自将锐卒冲从姑山。山高,贼渠屯焉,不虞我军猝至,仓皇迎战,大败遁走。而贼之攻南门者方鸱张,贞自山驰下,掩出其后,贼大惊;表里夹攻,尽歼其众。自是贼胆落,不敢复议攻城矣。捕得生贼言:贼度官军必攻沙坪,则出兵縻我;而从姑山之众下焚民居,官军不得还,城即破矣。今骤攻从姑,则沙坪之众勿能救也。诸将乃大服。麻姑山最高,贼众数万踞其上,环而寨者数十里,一急百应。贞计方春水发,沟涧皆成河,诸寨隔绝乃可破;于是按兵休士,就麻姑山麓平敞处时时引兵操演。贼初见兵来,以为将攻己也,擐甲执戈以待;贞操罢徐回。久之,贼益懈,不为备。春水暴涨,贼为浮桥相联络,贞密具舟,积薪其中。十五年二月晦,贞复引兵出操,士卒皆不知将攻麻姑也。抵山麓,引而上,直突贼营。贼分众掠粮于外,留寨者不意大军猝至,惶骇不知所为;而别枝分驾薪舟烧绝浮桥,他贼不能相救。一日破六十余寨,烟焰塞天。于是南山之贼皆尽,而城东二圣山,闽寇耿二营焉;其余沙坪、红门、梓木岭诸贼蜂屯蚁聚,不可胜数。贞计贼众且有备,故为缓攻以懈之。五月五日当竞渡,众谓贼在近,请已之。贞故纵龙舟往来旴江,置酒张乐,会诸将聚观。贼熟视不敢出声息,贞益知贼虚实。遂以六月六日进剿二圣山,直冲中坚。贼所恃炮火弓弩,我军肉薄而上,藤牌蔽身,矢石不能伤;长刀一挥,甲札皆彻。贼大败,耿二踉跄遁去。连破四十营,斩馘无算;余贼尽走入杉关。自王师西行,建昌危于累卵。贞独守孤城者七月,以饥疲之兵二千,当方张之贼数十万;而胸有成算,整暇从容,卒能以少击众、以弱摧强,尽歼群寇。安、简二亲王屡致谕书褎美,文武大吏倚如长城焉。

  既迭克金溪、南丰、广昌、泸溪,累功授世职。又破贼莲塘,援南丰、复新城,追贼至杉关,于是湖东三郡无贼。而吉安寇韩大任者骁勇有智数,号小淮阴,与官军久相持不下,粮尽出走,以十六年五月入乐安。简亲主度攻大任非贞不可,檄提师击之。遇于跌水岭,大任所将多边关劲卒,垂死犹反斗。贞与之一日八战,彼此疲极,坐睡少顷,辄起复斗。我兵益奋,寇不能支。及藤吊、枫树平,相顾诧曰:『二寨犹破,吾等向若不降,无噍类矣』。是年七月,优诏褎奖,晋提督,兼辖饶州、南昌、吉安六郡。其冬,命提督江西全省军务。所部将领,俾自择补用,不拘成例;以贞熟识其才,得收指臂之效也。

  剧贼江机、杨一豹者,踞江浒山为巢,四出剽掠;贞会师剿之。自钱村人,贼立木城为三关,深沟坚壁,兵不得进。寨后有高山,贞遣人间道攀援至山顶,下瞰贼巢。第苦乏水,饥疲不复能斗。乃命截竹为筒,盛斗水,人负一筒、裹干饭宵行。黎明至山巅,恣饮饱餐以待。贼望见,上山迎斗;我兵乘高击之,贼披靡,坠崖谷死。乘势至寨后,鸣角声炮;贼守关者闻之,谓官军巳入寨,皆散走。大军长驱而进,尽犁某巢。贼首走鸡公山、猴子岭、封禁山,皆绝险人迹不到;辄蹑其后袭破之。又走洪山,山有黄巢殿,自昔官军无至者;贞又破之。

  十八年四月,追贼至江浒山,即贼巢为营。贼谋夜劫营,贞得之,令凿地三尺,以其土垒垣三尺,城堑立就。士露刃植立垣下,戒贼至毋得出声,而别遣将伏林中。贼果夜至,忽见垣堑崭然,大惊;发火,见垣内白刃如林,惶怖反走。伏兵出,贼狂窜相蹂躏死;进破詹源老巢。江、杨等亡入闽,归款。论功,复加一世职。

  二十二年,奔宁都众犹二万,屯于都湖,立木城画堑而守;贞攻围两月,寇出挑战,辄不利,乃弃城潜遁。星驰追蹑,蹙之于永丰,又蹙之于黄塘、虎峒,其众死亡略尽,乃投闽康亲王军前乞降,以贞穷追力战故也。十七年正月平广昌之藤吊、枫树二寨,谕降伪将饶大武等五十余人、兵民五千余。二寨旧称天险,四面悬崖,攀藤猿挂而上;顶宽平,可容数千家,有池不竭,粟支数年。贞乃营于对面永安山,多制火器;会天大风,发炮焚其庐。贼升屋救火,遥纵火筒掷之,不得上,须臾灰烬。贼穷,乃乞降。先是麻姑、二圣之贼既灭,贞念余党不足穷捕,遣人四出招抚,伪总兵揭斯进、伪将军杨玉太、伪都督余雄等先后受抚者三十余辈,将吏千余人、兵卒数万。其或不听命,亦不遽加兵,徐徐晓谕之。初过广昌,伪将军刘汝桂等不就抚,而潜遣人入营探听。贞引令遍行营中,曰:『吾军虚实,恣汝观之。归语汝将,欲降则降;不降,善守汝寨。吾今未加兵,俟军还仍不降,攻汝必矣。宜固守某险要,不能守而破者,玉石俱焚毋悔』!广昌民欲薙发,贞曰:『徐之。吾未能留兵;兵去,贼复至,必僇汝。吾归灭贼,汝薙发未晚也』。民皆感激泣下。汝桂等服贞威信,亦率其众出降。贞仁而有度,皆此类也。

  二月,命移镇广东。自起兵至是凡九年,大功奏闻者二十余次。天子嘉贞忠勇,召入陛见,褒劳再三。问在某处某处杀贼几何?贞叩首言:『臣逢贼便杀,不记多少』。上笑而颔之;知贞朴诚,益重之。

  贞为人廉谨和易,谦退不伐。平居左图右书;接对士大夫,恂恂儒雅,不知其为元功宿将也。持军严整,部下勿掠、勿淫、勿杀降、勿俘良。每出军,以郡县僚吏从,破贼得难民妇女,辄帷置别室,属吏谨视之,遣还其家。破寨得积榖,令军民随力负取。军敢夺民,僇以徇。凡收复城邑,他将有议攻山寨者,贞曰:『方乱,民结寨自保,不皆贼也』。止勿攻,所全活不可胜计。以故江右人深德贞,家祠户祝,思慕勿衰。子思义,乾隆戊午武举人,贞命袭职让其兄振扬。临终,割田以充儒山书院膏火(遂初堂集)。

  张雄

  张雄字受夫,号耻庵,龙溪(一作南靖)人;康熙庚戌进士。十七年,郑经扰漳、泉,雄设计捍御。总督姚启圣屯兵漳州,闻雄名,请计事,与语大悦,疏请留军前赞画。雄以海澄初陷,贼势方张,宜先议抚;遂赍书渡海,谕以顺逆存亡。贼中将卒闻之,多因雄归诚。自是每战辄捷,复海澄,郑经循归台湾,叙功加正一品,入为工部都水司主事,擢刑部郎中。以父老,乞养归。时兵燹后赋役繁苛,民至鬻妻子以偿或逃之四方。雄议从田问赋,革现当散班及归宗合户等事,数十年民困以苏。复修明伦堂、置义冢,邦人颂德。年八十五卒,祀乡贤。子福衍、福永、福昶。

  福衍字嵋谷,康熙戊辰进士,补行人。以考最,擢刑部主事,充律例馆纂修,迁吏部验封司,摄文选、考功、稽勋三司,历员外郎中。以风节自励,人不能干以私。会入见,圣祖褒其才品。以积劳,疾发而卒。子寿介,副贡生,官教谕,迁国子盐学录,调礼部司务,充伴送琉球使,以廉操闻。

  福永字次修,康熙丙子举人,知内乡县,移河阳。有期亲争产者久不决,福永曰:『以吏法断家狱,适长衅耳』。以情谕之,皆感泣。因相地筑渠,溉田千余顷。岁饥,计户分赈,给牛种,课之耕。在任五年,以老归。子寿岳,康熙辛卯举人。

  福昶字季长,康熙乙酉举人,试礼部不遇。漳浦蔡世远属修循吏傅,慨然以汉文翁召信臣自命。桐城相国张廷玉荐授江苏元和知县,调长洲。某寺僧不法,藏匿妇女为奸利;廉其实,请将寺租庙宇变价归书院,远近称快。移知云南保山县,捐俸六百金,开黑龙洞,溉田数千亩。又捐五百金置义学田租,设栖流所。权知永昌府,丁内艰归。服阕,补河南武安知县,调临颍,卒于官(缉斋文集、道光通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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