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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孚性机辩,好酒,貌短而秃。周文帝偏所眷顾,尝于室内置酒十缸,余一斛,上皆加帽,欲戏孚。适入室见,即惊喜云:吾兄弟辈甚无礼,何为窃入王家,斥坐相对?宜早还宅也。因持酒归。周文拊手大笑。
  北齐宋游道,交游字然诺,时人云:游道猕猴面,陆操科斗形。意识不关见,何谓丑者必无情。李构尝因游道会客,因戏之云:贤从在外,宜自迎接。为之通名,称族弟游山。游道出见之,乃猕猴而衣帽也。
  郑译请还治疾,隋文帝召见于醴泉宫,令内史李德林立作诏书,复爵沛国公上柱国。高颎戏曰:笔干。译曰:出为方岳,杖策言归,不得一钱,何以润笔?帝大笑。
  北齐李庶生而天阉,崔谌调之曰:教弟种鬓,以锥遍剌作孔,插以马尾。庶曰:请以此方,回施贵族艺眉。世传谌门有癞疾,故庶之言如此。
  北齐孙搴学浅行薄,邢邵尝谓曰:须臾读书。搴曰:我精骑三千,足敌君羸卒数万。搴尝服棘丸,李谐调之曰:卿应自足,何假外求?坐者皆笑。
  柳机柳昂在周朝俱历显要,至隋受禅,并为外职。时杨素方用事,因文帝赐宴,素戏机曰:二柳俱摧,孤杨独耸。
  隋侯白好俳谐,杨素与牛宏退朝,白曰:日之夕矣。素曰:以为我牛羊下来邪?
  北齐徐之才嘲王昕姓云:有言则诳,近犬便狂,加颈足而为马,施角尾而成羊。又嘲卢元明云:在上为虐,在邱为虚,生男为虏,配马成驴。
  梁宗如周面狭长,萧察戏之云:卿何为谤经?如周曰:自来不谤经。察大笑曰:君当不谤余经,正应不信法华经尔。盖法华经云:闻经随喜,面不狭长也。如周乃悟。
  苏威之子夔,少聪敏。杨素甚奇之,戏威曰:杨素无儿,苏夔无父。
  隋柳调为侍御史,杨素曰:柳条通体弱,独摇不禁风。调敛板正色曰:调信无取者,公不当以为侍御史;调信有可取,不应发此言。公当具瞻之地,枢机何可轻发?素甚奇之。
  隋麦铁杖因朝集,考功郎豆卢威嘲之曰:麦是何姓?铁杖曰:麦豆不殊,那忽相怪?威赧然无以应之。
  唐阎立本为右相,姜恪为左相。恪立功塞外,立本尤善图画,非宰辅之器。时人语曰:左相宣威沙漠,右相驰誉丹青。
  虞世基,世南兄也。许善心,敬宗父也。同为宇文士及所害。封德彝时为内史舍人,备见其事,因谓人曰:世基被诛,世南匍匐而请代;善心之死,敬宗舞蹈以求生。人以为口实。敬宗深衔之。
  李昭德,则天时为相,有人于洛水中获白石,有数点赤,诣阙进之。诸宰相问其故,对曰:为此石赤心,所以来进。昭德叱之曰:此石赤心,洛水中余石岂尽反邪!左右皆笑。
  来俊臣与李昭德素不协,乃诬构昭德有逆谋,因下狱。俊臣以罪,同日被诛。是日大雨,士庶莫不痛昭德而庆俊臣也。相谓曰:今日天雨,可谓一笑一悲矣。
  则天时三月雪,苏味道等以为瑞,草表将贺。王求礼止之曰:宰相调燮阴阳,而致雪降暮春,灾也。安得为瑞?如三月雪为瑞,则腊月雷亦为瑞矣。举朝嗤笑,以为口实。
  苗晋卿为吏部侍郎,御史中丞张倚男奭参选,为书判之首。众知奭不读书,议论纷然。元宗亲试之,奭持纸竟日,不下一字,时谓之曳白。上怒,贬张倚为淮南太守。敇曰:门庭之间,不能训子;选调之际,仍以托人。时士子皆以为戏笑。
  朱泚僭逆,姚令言为侍中,源休同知政事。群凶宴乐既醉,令言与休论功。令言自比萧何,休曰:帷幄之谋,成业之业,无出子之右者。吾比萧何,子为曹参可矣。时朝士在贼庭者闻之,皆笑谓休为火迫酂侯。
  乔琳好谈谐侮谑,为监察御史,与同寮毕耀嘲诮往复,因成衅隙。遂以公事,互相告讦,坐贬巴州司户。朱泚僭逆,琳掌贼中吏部,选人前白曰:所注某官不稳便。琳答曰:足下谓此选竟稳便乎?
  李泌为相,奏请罢拾遗补阙。上虽不从,亦不除人。故谏司惟韩皋归登而已。泌仍命收其署餐钱,令登等寓食于中书舍人。故时戏云:韩谏议难分左右,归拾遗莫辩存亡。顾况惟妤谈谐,柳浑李泌与之厚,自谓知已秉枢要,当得达官。久之迁著作郎,况不乐,求归于吴。班列群官皆有侮玩之目,人皆恶嫉之。泌卒,况不哭,而有调笑之言,为宪司所劾,贬饶州司户。
  关播奇重李元平,令知汝州御李希烈,至部,募人修城,希烈令数百人投募,缚元平驰去。既见希烈,遣下行地。希烈见其眇小无须,戏谓人曰:使汝取李元平,何故将元平儿来?因骂曰:瞎宰相使汝当我,何侍我浅也。
  李实奏不旱,由是租税皆不免。人穷无告,乃彻屋瓦,卖麦苗,以供赋敛。优人成辅端因戏作语云:秦地城池二百年,何期如此贱田园。一顷麦苗硕五米,三间堂舍二千钱。如此语有数十篇,实以为诽谤,德宗遽令杖杀此优。
  王士平尚宪宗义成公主,纵恣不法,士平与之忿争,宪宗幽公主于禁中,幽士平于私第。后释之。时轻薄文士蔡南史,为团雪散雪等曲,言游处离异之状,往往歌于酒席。宪宗闻而恶之,欲废进士科。
  于頔为苏州刺史暴横。观察使王纬奏其事,德宗不省。后頔累迁,乃与纬书曰:一蒙恶奏,三度改官。
  刘禹锡元和十年自武陵召还,宰相复欲置之郎署。时禹锡作游元都观咏看花君子诗,语涉讥刺。执政不悦,复出连州。大和二年自和州召还,复作游元都观诗。前篇云: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元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后篇云: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今何在,前度刘郎又到来。人嘉其才而薄其行。
  韩退之戏孟郊云:公合识安禄山。郊低头云:识即不识,大知有他。
  豆卢瑑乾符中作相,宣制日,大风雷雨拔树。左丞韦蟾贺之。瑑言及雷雨之异,蟾曰:此应相公为霖作解之祥也。瑑笑曰:霖何甚耶?及巢贼犯京师,僖宗出幸,瑑死于张直方之第。识者以风雷不令之兆。
  郑綮善为诗多侮剧刺时,故落枝调时号郑五歇后体。初去庐江,与郡人别云:惟有两行公廨泪,一时洒向渡头风。滑稽皆此类也。
  姜师度好沟洫,所在必发众穿掘,虽有不利,而成功亦多。先是太史令傅忠孝善占星纬,时人语曰:傅忠孝两眼看天,姜师度一心穿地。人传之以为口实。
  酷吏郭霸为鬼所杀,时洛阳桥坏,行李病之。至是功毕。则天问群臣:比在外有何好事?舍人张元一素滑稽,对曰:百姓喜洛桥成,幸郭霸死,此即好事。
  王勃为沛王府修撰,诸王斗鸡,互有胜负。勃戏为檄英王鸡文。高宗览之,怒曰:据此是交构之渐。即日斥勃,不令入府。
  邓元挺为吏部侍郎,既不称职,甚为谈者所鄙。又患消渴之疾,选人目为邓渴。为诗榜于衢路,自唐以来,掌选之失,未有其比也。
  薛逢与刘瑑相善,而瑑词艺不逮,逢每侮之。至大中末,瑑稍历禁近,逢愈不得意,自是相怨。瑑作相,逢为郎官,有荐逢知制诰者,瑑以先朝立制,给舍须历郡县,而逢未尝治郡,出为巴州剌史。既而沈询杨收王铎,自学士相继作将相,皆逢同年进士,而逢文艺最优。杨收作相,逢有诗云:须知金印朝天客,同是沙堤避路人,威凤偶时皆瑞圣,应龙无水谩通神。收闻而大衘之,出为蓬州刺史。收罢相,入为太常少卿。给事中王铎作相,逢又有诗云:昨日鸿毛万钧重,今朝山岳一毫轻。铎亦怨之,以恃才褊忿,人士鄙之,终于秘书监。
  崔喜为为尚书左丞,令史恶其聪察,以其短而身伛,嘲之曰:崔子曲如钩,随例得封侯,膞上全无项,胸前别有头。高祖购造言者加其罪。
  秦宗权为其爱将申丛所执,昭宗御延喜楼受俘。京兆尹孙楑以组练系之,徇于两市。宗权槛中引颈,谓揆曰:尚书明鉴,宗权岂反者耶?但输忠不效尔。众大笑。
  神龙中,每霖雨必开闭坊门穰灾。右卫骑曹宋务先上疏云:雨旸或愆,貌言为咎,岂有一坊一市,遂能感召星灵?暂闭暂开,便欲发挥神造,至令巷议街言,共呼坊门为宰相,谓能节宣风雨,燮调阴阳。如是则赫赫师尹,便为虚设;悠悠苍生,复何所望?景龙中,东都霖雨百余日,闭坊市北门,驾车者甚苦迂远。街市言曰:宰相不能调阴阳,致玆恒雨,令我迂行。会中书令杨再思过,谓之曰:于理则然,亦卿劣耳。
  顺宗册宪宗为太子,中外相贺,至有感泣者。王叔文独有忧色,口不敢言,但吟杜甫诗云: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闻者哂之。
  僖宗善骑射槊法算,至于音律捕博,无不精妙。好蹴鞠斗鸡,与诸王赌鹅一头,至直五十缗。尤善击毬,尝谓优人石野猪曰:朕若应击毬进士举,须为状元。野猪对曰:若遇尧舜作礼部侍郎,恐陛下不免驳放。上笑而已。
  昭宗时,秦裴为杨行密守昆山。钱镠使顾全武攻之,不下。全武檄裴令降。全武尝为僧,裴封亟纳款,全武喜,召诸将发亟,乃佛经一卷。全武大惭,曰:裴不忧死,何睱戏乎!益兵攻城,引水灌之。裴乃降。全武劝钱镠宥之,镠从之。时人称全武长者。
  昭宗时,李茂贞劫驾幸凤翔,朱全忠围城,攻城者诟城上人云:劫天子贼!乘城者诟城下人云:夺天子贼!
  朱梁成汭初作僧,后镇荆南,抚缉雕残。时韩建亦披荆棘以缉华州,人号北韩南郭。初澧朗一州本属荆南,乾宁中为土豪雷满所据,汭奏请割隶。唐宰相徐彦若执而不行,汭衘之,及彦若出镇南海,路过江陵,汭犹怏怏,语及前事。彦若曰:令公位尊方面,自比桓文,雷满者偏州一草贼尔。令公何不加兵,而反怨朝廷乎?汭赧然而屈,因思岭外有黄茅瘴,患者皆发落,乃谓彦若曰:黄茅瘴望相公保重。彦若应声曰:广南黄茅瘴,不死成和尚。讥汭曾为僧也。汭终席惭赧。
  后唐庄宗刘后生皇子继岌,后父刘叟以医为业,诣邺宫自陈。后方与诸夫人争宠,耻为寒族,笞刘叟于宫门。庄宗好俳优,宫中暇日,自负药笈,令继岌携敝盖相随,自称刘山人求访女,后大怒,笞继岌。
  后唐僧诚惠云能役使毒龙,可致风雨,其徒号为降龙大师。京师旱,庄宗迎至洛下亲拜之,六宫参礼,士庶瞻仰,谓朝夕可致甘泽。祷祝数旬,略无征应。或谓官以祈雨无验,将加焚燎。诚惠惧而遁去。及卒,赐号法雨大师。塔曰慈云之塔。
  石晋桑维翰身短面广,每引鉴自叹曰:七尺之身,何如一尺之面。登第同榜四人,秦王幕客陈保极戏谓人曰:今岁二个半人及第。以维翰短陋,故谓之半人也。
  石晋王松,契丹北还。萧翰立许王从益,伪署松为左丞相。汉祖入洛,先降诏谕令受伪命者可并焚毁,勿至忧疑。于是台司悉敛伪署告牒焚之。松以手自指其胸,谓同列曰:此即二十四考中书令也。
  五代周张可复,依晋公霍彦威为青州从事。晋公以其滑稽好避事,目为奸兔儿。
  唐庄宗趋大梁,梁主召宰相谋之。郑珏请自怀传国宝,诈降以纾难,梁主曰:今日固不敢爱宝。但如卿此策,竟可了否?珏俯首久之曰:但恐未了。左右皆缩颈而笑。
  唐庄宗或自傅粉墨,与优人共戏于庭,以悦刘夫人,名谓之李天下。尝因为优,自呼曰:李天下!李天下。优人敬新磨遽前批其颊,帝失色,群优亦骇愕。新磨徐曰:理天下者只一人,岂有两人耶!帝悦厚赐之。
  湖南高从诲,时唐晋契丹汉更据中原,汉闽吴蜀皆称帝。从诲利其赐予,所向称臣。诸国贱之,号高无赖。
  江南边镐克建州,凡所俘获皆全之。建人谓之边佛子;及克潭州,市不易肆。潭人谓之边菩萨;既为潭帅,政无纲纪,惟日设斋供盛修佛事,潭州人失望,谓之边和尚矣。
  周行逢兼总湖南,留心民事,悉除马氏横贼。自王逵刘言以来,屡举兵将吏积功,及所羁縻蛮方检校官三公者以千数。行逢生日,诸道各遣使致贺。行逢有矜色,谓徐仲雅曰:四邻亦畏我乎?仲雅曰:侍中境内,弥天太保,遍地司空,四邻那得不畏?
  江南翰林学士常梦锡,屡言冯延已等虚诞,唐主不听。梦锡曰:奸言似忠,陛下不悟,亡国必矣。及臣服于周,延已之党相与言,有谓周为大朝者,梦锡大笑曰:诸公常致君尧舜,何意今日为小朝邪?

  卷七

  自新
  齐王洪轨为晋寿太守,多昧赃贿,为州所按,大惧,弃郡奔建业。后为青冀二州刺史,悔为晋寿时货赇所败,更厉清节。
  宋萧思话十许岁时,未知书,好骑屋栋,打细腰鼓。侵暴邻曲,莫不患之。自后折节。数年中遂有令誉。
  齐张充,绪之子也。绪归吴,逢充猎,右臂鹰左牵狗,曰:一身两役,无乃劳乎?充拜曰:充闻三十而立,今充二十九矣,请至来岁。绪曰:过而能改,颜氏有焉。及明年,便修改,多所该通,尤明易老,能清言,有令誉。
  齐高帝有故吏笁景秀,尝以过系作部。高帝谓荀伯玉:卿比看景秀否?答曰:数往候之,备加责诮,云若许某自新,则吞刀刮肠,饮灰洗胃。帝善其言,乃释之。
  梁萧恪为雍州刺史,委政群下,贿赂公行。客有江仲举蔡薳王台卿庾仲容,皆有蓄积。人间歌曰:江千万,蔡五百,王新车,庾大宅。武帝续之曰:主人愦愦,不如客帝。以示恪,恪大惭,乃折节学问,所历以善政称。
  魏甄琛举秀才,入都颇以弈棋废日,至通夜不止。令苍头执烛,或时睡,顿则杖之。奴曰:郎君辞父母仕宦,若读书,执烛不敢辞。今乃围棋,日夜不息,岂是向京之意乎!琛恨然惭感,遂诣赤彪,假书研习,闻见日优。
  隋杨汪少凶疏,好与人群斗,拳所殴击,无不颠踣。长更折节勤学,专精左氏,传通三礼解。谒周冀王侍读,王甚重之,每曰:杨侍读德业优深,吾穆生也。
  长孙顺德受人馈绢,唐太宗于殿廷赐绢数十疋,以愧其心。云:得绢甚于刑戮,如不知愧,一禽兽尔。杀之何益?顺德后为泽州刺史,折节为政,号为明肃。先是长吏多受馈饷,顺德纠擿,一无所容,称为良牧焉。
  太宗以柳亨为光禄少卿,戒之曰:与卿旧亲情素甚厚,卿为人交游过名,今授此职,宜存蕳静。亨性好射猎,有饕湎之名,自后颇自饬厉,杜绝宾客,约身节俭,太宗亦以此称之。
  赵武孟初以驰骋田猎为事,尝获肥鲜以遗母,母泣曰:汝不读书而田猎,如是吾无望矣!竟不食其膳。武孟感激勤学,遂博通经史,举进士,官至右台侍御史。
  程异以王叔文之党贬,元和初,李巽荐异晓财谷,请弃瑕录用,擢领淮南五道两税使。异自悔前非,厉已竭节,江淮钱榖之敝,多所刬革,不剥下,不浚财,经费以赢。人颇便之,后为宰相。
  石晋王建立位居方伯,为政严烈,其刑失于入者不可胜纪。时人目之为王垛叠,言杀人而积其尸也。晚年归心释氏,饭僧营寺,戒杀慎狱,民稍安之。

  企羡
  齐王俭作解散帻斜插簪,朝野慕之,相与仿效。俭常谓人曰:江左风流宰相,惟有谢安。以自况也。俭生子,字曰元成,取仍世作相之义。
  梁何思澄终日造谒,每宿昔,作名纸一束,晓便命驾。朝贤无不悉押,所在命食。有人方之娄护,思澄欣然当之。
  北齐李神隽晚年无子,见崔瞻才学风流,为后来之秀,叹谓邢邵曰:昨见崔校儿,便为后生第一。我遂无此物,见此使人伤怀!
  后魏明帝灵太后,尝宴华林园,举觞谓群臣曰:袁尚书,朕之杜预也。欲以此杯敬属元凯,今为尽之。侍坐者莫不羡仰。
  唐李袭誉好写书,谓子孙曰:吾近京城有赐田十顷,耕之可以充食。河内有赐桑千株,蚕之可以充衣。江东所写之书,读之可以求官。吾没之后,尔曹但勤此三事,何羡于人。
  唐初选尚多于贵戚,或武臣节将之家。宪宗时翰林学士独孤郁,权德舆之女婿。德舆作相,郁避嫌,辞内职。上颇重学士,不获已许之且叹:德舆有佳婿。遂令宰相于卿士家选文雅之士可居清列者,以尚岐阳公主。人皆辞疾不应,惟杜悰愿焉,仕至三公。
  元宗时,太平久,朝廷尊,虽自冗官,擢居方面,皆自谓下迁。倪若水为汴州刺史,见班景倩入为大理少卿,饯于郊,谓之登仙,恨不得为驺仆焉。景倩时为杨州采访使。
  武后时宗楚客坐赃贬,太平公主观其第舍,叹曰:见其居处,吾辈乃虚生尔。
  湖南马希声闻梁太祖嗜食鸡,慕之,日杀五十,引缶食。鸡臛数盘前,吏部侍郎潘起讥之曰:昔阮藉居丧食蒸豚,何代无贤?
  石晋梁文矩喜清静之教,聚道书数千卷,企慕赤松留侯之事,而尤尽其善。然病风痹,五十九终。

  简傲
  王瞻字明远,负气傲俗,好贬裁人物。仕宋为王府参军,尝谒刘彦节,直登榻,曰:君侯是公孙,仆是公子。引满促膝,惟余二人。彦节不悦。
  黄门郎路琼之,太后之兄,庆之之孙也。与王僧达邻居,盛车服以谒僧达。僧达不与语,谓曰:身昔门下驺路庆之者,是君何亲?遂焚琼之所坐床。太后怒泣涕诉于孝武帝,帝曰:琼之年少,无事谒王僧达,见辱乃其宜尔。
  齐萧子显自负才气,为吏部尚书,见九流宾客,不与交言,但举扇一撝而已。衣冠窃恨。
  梁张缵性轻傲,为尚书仆射时,何敬容方盛宾客辐凑,有诣缵者,辄拒之,曰:不能对何敬容残客。又云:不喜与俗人共事。出为相州刺史。吴兴人吴规颇有才学,邵陵王纶引为宾客,缵路经郢州,纶饯之南浦,规在坐,缵不平之,忽举杯曰:吴规,庆汝得陪今宴。规即时起,规子翁孺知父被辱,气结便卒。规愤哭亦殒。规妻深痛夫子,次日又亡。时人谓张缵一杯酒杀吴氏三人。
  陈陈暄乃后主狎客,甚见亲眤而侮之。尝倒悬于梁,临之以刃,使作赋,仍限以晷刻。暄援笔即成,而傲弄转甚。后主稍不能容,遂缚艾为帽,加于其首,火以艺之,然及于发。垂泣求哀声闻于外,而弗之释。卫尉卿柳庄在坐,遽起拨之,拜谢曰:陈暄无罪。后主素重庄,乃引暄出,经数日暄悸而死。
  梁朱异轻傲朝贤,不避贵戚,人或侮之,异曰:我寒士也,遭逢以至今日。诸贵皆恃枯骨见轻,我下之,则为蔑尤甚,我是以先之。
  宋檀超放诞任气,为州西曹,萧惠开为别驾,稍相凌辱,而超举动啸傲,目惠开曰:何足以一爵高人?超嗜酒,好谈咏,自比晋郗超。言高平有二超。又谓人曰:犹觉我为优也。
  梁卞彬为上虞令,有刚气。会稽太守孟顗以令长裁之,积不能容,脱帻投地曰:我所以屈者,政为此帻尔。今已投之卿矣!卿以一世勋门,而傲天下国士!拂衣而去。
  唐李光弼为太原尹时,节度使王承业军政不修,诏御史崔众,交兵于河东。众侮易承业,或衷甲持抢,突入承业厅事玩谑之。光弼闻之,素不平。至是交众兵于光弼,众以麾下来,光弼出迎,旌旗相接而不避。光弼怒其无理,又不即交兵,令收系之。顷中使至,除众御史。中丞怀其来问众所在,光弼曰:众有罪,系之矣。中使以敕示,光弼曰:今只斩侍御史。若宣制令,即斩中丞。若拜宰相,亦斩宰相。中使惧,遂寝之。翌日以兵仗围众,至碑堂下斩之。
  严武为剑南节度使,旧相房管出为管内刺史,管于武有荐道之恩,武骄倨,见管略无朝礼,甚为时议所贬。
  刘赞子弟皆亏庭训,虽童年稚齿,便能侮易骄人,人士鄙之。
  于邵为知制诰,号令温雅,合于典谟,然性太刚褊简傲,每发言吐论,略无阿狥,忤执政旨,故掌诰二年而官不迁,罢为比部郎中。
  郑仁表文章俊拔,然恃才傲物,人士薄之。自谓门地人物文章甚美,尝曰:天瑞有五色云,人瑞有郑仁表。刘邺小时,投文于其父洎,仁表哂之。咸通末,邺为宰相,仁表贬死南荒。
  杜审言,甫之祖也,恃才蹇傲,为时辈所疾。乾封中苏味道为天官侍郎,审言预选试判讫,谓人曰:味道必死。人问其故,审言曰:见吾判,自当羞死矣。又尝谓人曰:吾之文章,合得屈宋作衙官;吾之书迹,合得王羲之北面。其矜诞如此。
  后唐陈乂为常山判官日,人有造者,垂帘深处,罕见其面。及为中书舍人,姿态倨傲,竟不至公卿。盖器度促狭者也。

  尤悔
  魏太武率大众至瓜步,声欲度江,都下震恐,内外戒严。缘江六七百里,舳舻相后始。宋文帝议北侵,朝士多有不同。至是,帝登烽火楼极望,不悦,谓江湛曰:北伐之计,同议者少。今日士庶劳怨,不得无惭,贻大夫之忧,在予过矣。
  宋傅亮废少帝,迎立文帝。当亮之方贵,兄迪每深戒焉,而不能从。及世路屯险,著论名曰演慎。及少帝失德,内怀忧惧,直宿禁中,睹夜蛾赴烛,作感物赋以寄意。初奉大驾,道路赋诗三首,其一篇有悔惧之辞,自知倾覆,求退无由。又作辛有穆生董仲道赞,称其见微之美云。
  唐太宗谓侍臣曰:张亮有义儿五百人,将何为也,正欲反尔?命百寮议其狱,多言亮当诛。惟将作少监李道裕言亮反形未具,明其无罪。太宗盛怒,竟斩于市。岁余,刑部侍郎阙,令执政择人,累奏不可。太宗曰:朕得其人矣!往者李道裕议张亮反形未具,此言当矣。虽不即从,至今追悔。以道裕为刑部侍郎。卢祖尚累为郡守,有能名,太宗召为交州都督。祖尚不行,太宗大怒,斩之于朝。寻悔之,复其官荫。
  张元素出自刑部令史,仕至三品。太宗问云:在隋任何官?曰:县尉。又问以前何官,曰:流外。又问在何曹司,元素将出阁门,殆不能移步,精爽顿尽,色类死灰。朝臣见之,多所惊怪。褚遂良上疏切谏,太宗曰:朕亦悔此问。
  敬晖与桓彦范张柬之崔元暐袁恕已同诛张易之,中宗反正,洛州长史薛季昶谓曰:二凶虽除,禄产犹在。请因兵势,诛武三思之属。晖与柬之屡陈不可,季昶叹曰:吾不知死所矣!翌日,三思因韦后之助,潜入宫中,又与韦后通,内行相事,反易国政。封晖等为五王罢政事。晖等既失政柄,每椎床嗟惋,或弹指出血。柬之叹曰:皇上畴昔为英王时,素号勇烈。吾留诸武,冀自诛锄尔。今事势已去,知复何道!
  张蕴古,献大宝箴者也。除大理丞。初河内人李好德语涉妖妄,而素有风癫疾,蕴古以为法不当坐侍御史,权万纪劾蕴古家住相州,好德之兄厚德为相州刺史,情在阿纵。太宗大怒,斩蕴古东市。寻悔之,自是有覆奏之制。
  刘黑闼败,斩于洺州。临刑叹曰:我幸在家锄菜,为高雅贤辈所误,以至于此。
  太宗令太常卿祖孝孙教宫人音乐,不称旨,责之。温彦博王圭谏,上怒,以为附下罔上。彦博拜谢,圭不拜,曰:陛下责臣以忠直。今臣所言,岂私曲邪?乃陛下负臣,非臣负陛下。明日,上谓房玄龄云:自古帝王纳谏诚难!朕昨责温彦博王圭,至今悔之。公等勿为此不尽言也。
  太宗辽东之役不能成功,深悔之,叹曰:魏征若在,不使我有是行也。命驿祀以少牢,复立所制碑,召其妻子至行在,劳赐之。
  元宗幸蜀至咸阳望贤宫,有老父郭从谨进言曰:禄山包藏祸心,固非一日。亦有诣阙告其谋者,陛下往往诛之,使得逞其奸逆,致陛下播越。是以先王务延访忠良,以广聪明,盖为此也。臣犹记宋璟为相,数进直言,天下赖以安平。自顷以来,在廷之臣,以言为讳,惟阿谀取容,是以阙门之外,陛下皆不得而知。草野之臣必知有今日,久矣!但九重严邃,区区之心,无路上达。事不至此,臣亦何由睹陛下之面而诉之乎?上曰:此朕之不明,悔无所及。慰谕而遣之。
  肃宗时,两京平,受伪官者以六等定罪,重者刑之于市,次赐自尽,次重杖一百,次三等流贬。群臣随安庆绪在邺者,闻广平王赦陈希烈等,皆悼恨失身贼庭。及闻希烈等诛,乃止。上甚悔之。代宗时,吐蕃犯京师,急起郭子仪。子仪闲废日久,部曲离散,至是召募得二千骑,而后收复京师。上至长安,子仪帅城中百官及诸军迎于浐水东,伏地待罪。上劳之曰:用卿不早,以至于此。郭子仪以朔方节度副使张昙性刚率,谓其以武人轻已御之,孔目官吴曜为子仪所任,因而构之。子仪怒,诬奏昙扇动军众,诛之。掌书记高郢力争之,子仪不听,奏贬郢猗氏丞。既而僚佐多以病去,子仪悔之,悉荐之朝,曰:吴曜误我。遂逐之。
  哀帝时,魏博罗绍威以牙军之逼,召朱全忠。全忠殪八千余家,其余散在州县,攻讨悉平,全忠留魏。半年,绍威供亿所杀牛羊豕近七十万资粮,称是所赂遗又近百万。比全忠之去,蓄积为之一空。绍威虽除其逼,而魏兵自是衰弱。绍威悔之,谓人曰:合六州四十三县铁,不能为此错也。
  后唐周德威身长面黑,笑不改容,凡对敌列阵,凛然有肃杀之风。中兴之朝号为名将。胡柳之役,德威欲以方略制之,庄宗迫之出战,德威谓其子曰:吾不知死所矣!父子俱战没。庄宗恸哭,谓诸将曰:丧我良将,吾之咎也!
  后唐闵帝殂,潞王立诸军以赏薄怨望,谣曰:除却生菩萨,扶起一条铁。以闵帝仁弱,潞王刚严,有悔心也。
  后唐张延朗,末帝时以宰相判三司。晋高祖在太原,朝廷猜忌,不欲令有蓄积。系官货财,留使之外,延朗悉遣取之。高祖衘之。晋高祖入洛,送台狱诛之。其后以选求计使,难得其人,甚追悔焉。
  石晋崔棁知贡举,有进士孔英者,行丑而才薄,宰相桑维翰深恶之。及棁将锁院来辞,维翰曰:孔英来也。盖柅之也。棁性纯直,因默记之,遂放及第。榜出,人皆喧哗,维翰举手自抑其首者数四,盖悔言也。
  湖北高季兴,唐庄宗平定天下,季兴来朝。时论多欲留之,郭崇韬以方推信华夏,请放归藩。季兴促程而去。至襄州酒酣,谓孔勍曰:是行有二错,来朝一错,放回一错。世宗谓江南钟谟等曰:归语汝主,亟来见朕再拜请过,则无事矣。不然朕欲往观金陵城,借府库以劳军。汝君臣得无悔乎?
  江南孙晟钟谟,使于周世宗,待之甚厚。时召见,饮以醇酒,问以唐事。晟但言唐主畏陛下神武,事陛下无二心。及得唐主蜡书,诱边将李重进,皆谤毁反间之词,帝大怒,召晟,责以所对不实。晟正色抗辞,请死而已。问唐虚实,默然不对。送军巡院,更使曹翰与之饮酒,从容问之,终不言。翰乃曰:有敕赐相公死。晟神色怡然,索袍笏整衣冠,南向拜曰:臣谨以死报。乃就刑,并从者百余人,皆杀之。贬钟谟擢州司马。既而帝怜晟忠节,悔杀之,召谟拜少卿。
  周世宗用法太严,群臣职事小有不举,往往置之极刑。虽素有才干声名,无所开宥。寻亦悔之。末年浸宽。登遐之日,远近哀慕焉。

  卷八
  栖逸
  宋王宏之不赴辟召,性好钓。上虞江有一处名三石头,宏之常垂纶于此。经过者不识之,或问:渔师得鱼卖否?宏之曰:亦自不得,得亦不卖。日久,载鱼入上虞,经郭视故门,各以一两头置门而去。
  宋何铄心疾,无故害其妻王氏,坐法死。三子求,点,允,点以家祸绝婚宦,求隐虎邱山,允居若邪山云门寺。世论以点为孝隐,允为小隐。又号点为大山,允为小山。亦曰东山兄弟,又曰何氏三高。
  齐孔稚圭字德璋,不乐世务,居宅盛营山水,凭几独酌,傍无杂事。门庭之内,草莱不剪,中有蛙鸣。或问之曰:欲为陈蕃乎?圭笑曰:我以此当两部鼓吹,何必效蕃。王晏常鸣鼓吹候之,闻蛙鸣,曰:殊聒人耳。圭曰:我听鼓吹,殆不及此。
  陶渊明为彭泽令,郡遣督邮儿至县,吏白应束带见之,潜曰:我不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儿。遂赋归去来以遂志,尝言:五六月北窗下,遇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
  宋宗少文好山水,爱远游,西陟荆巫,南登衡岳,因结宇衡山,怀向平之志。有疾还江陵,叹曰:老疾俱至,恐难遍睹名山。惟澄怀观道,卧以游之。凡所游履,皆图之于室,谓之曰:抚琴动操,欲令众山皆响。古有金石弄,为诸桓所重。桓氏亡,其声遂绝,惟少文传焉。子测亦隐庐山,鱼复侯子响厚遣赠遗,测曰:少有狂疾,寻山采药,远来至此。量腹而进松水,度形而衣薜萝,淡然已足,岂容当此横施?侍中王秀之尤钦慕之,乃令陆探微画其形,与已相对。王俭雅重之,赠以蒲褥笋席。
  宋周续之通五经五纬,号曰十经。入庐山事沙门释慧远,时彭城刘遗民遁迹庐山,陶渊明亦不应征命,谓之浔阳三隐。关康之世居京口,颜延年等十许人,当时名士,入山候之,见其散发被黄布帊,席松叶,枕一块白石而卧,了不相眄。延年等咨嗟而退,不敢干也。臧荣绪亦隐京口,时号为二隐。臧自号被褐先生。
  宋褚伯王字元璩,有隐操,寡嗜欲,年十八,父为之娶妇,入前门,伯玉从后门出,遂往剡居瀑布山,性耐寒暑。时人比之三仲。都在山三十余年,隔绝人物。王僧达为吴郡,苦要致之,邱珍孙与僧达书云:却粒之辈,餐霞之人,乃可暂致,不宜久羁。僧达答云:褚先生从白云游旧矣,古之逸人,或留虑儿女,或使华阴城市,而此子索然,惟朋松石,介于孤峰绝岭者积数十载。近故要其来此,冀慰日夜。比谈讨芝桂,借访薜萝,若已窥烟液,临沧洲矣。
  卢度隐居庐陵西昌三顾山居,前有池养鱼,皆名呼之,次第来取食乃去。后又会稽钟山有姓蔡不知名隐山中,养鼠数千头,呼来即来遣去即去,言语狂易,时谓之谪仙,不知所终。梁阮孝绪著高隐传,上自炎黄,终于天监末,分为三品,言行超逸、名氏弗传为上篇,始终不耗、姓名可录为中篇,挂冠人世、栖心尘表为下篇。南平元襄王闻其名要之,不赴,曰:非志骄富贵,但性畏庙堂。若使麇麚可骖,何以异夫骥騄?
  南岳邓先生名郁,断榖三十余年,惟以涧水服云母屑。白日神仙魏夫人忽来临降,乘云而至,从少姬三十,并著绛紫罗绣袿裾,年皆十七八,色艳桃李,质胜琼瑶。谓郁曰:君有仙分,故来相寻。天监十四年,忽见二青鸟悉如鹤大,鼓翼鸣舞,移晷方去。郁曰:期会至矣。是日无疾而终。山内惟闻香气。武帝令作邓元传叙其事。
  陶宏景字通明,幼有异操,终身不娶。得葛洪神仙传,昼夜研寻,便有养生之志。谓人曰:仰青云,观白日,不为远矣。以茅山为金陵华阳之天,乃中山立馆,自号华阳陶隐居。人间书札,以隐居代名。特爱松风,庭院皆植松,每闻其响,欣然为乐。梁武帝手敕招之,不出,惟画两牛,一牛散放水草之间,一牛著金笼头有人执绳以杖驱之。
  梁刘慧斐张孝秀居东林寺,慧斐于山北构一园,名离垢园,时人号为离垢先生。论者自远法师后将二百年,始有张刘之盛矣。
  周韦琼所居之宅,环带林泉,对玩琴书,萧然自逸。文帝贻之以诗,敕有司曰:给河东酒一升。号之曰逍遥公,时人号为居士焉。
  唐时蜀人朱桃椎隐居不仕,沉浮人间。窦轨在益州召见,遗以衣服,逼为卿正。桃椎口竟无言,弃衣于地而走,逃入山中,结庵涧曲。夏则裸形,冬则缉树皮自覆。每为芒履,置之于路,人见之者曰:朱居士之履也。为鬻米置本处。桃椎至夕取之,不与人相见。高士廉镇蜀以礼致之,及至降阶与语,桃椎不答,直视而去。士廉每令存问,桃椎见使者,辄入林自匿。
  郄纯为谏议大夫,与元载不合,退归东洛,自号伊川田父。清名高节,传于天下。
  孔巢父韩准裴政李白张叔明陶沔同隐徂徕山,号竹溪六逸。白又与道士吴筠隐于剡中。
  王龟字大年,起之子也。起第在永福里,龟意在人外,倦接朋游,乃于永达里园林深僻处创书斋,吟啸其间,号半隐亭。从起河中,于中条山谷中起草堂,与山人道士游,朔望一还府第,后人目为郎君谷。起保厘东周,龟于龙门西谷构松斋栖息。起镇兴元,龟于汉阳之龙山立隐舍,每浮舟而往。其闲逸如此,后为浙东观察使,为贼所害。
  武氏炽盛,惟安平郡王武攸绪弃官隐嵩山,以琴书药饵为务。中宗即位,以安车备礼征之,攸绪应召至都,又归山中。及三思延秀构逆诸武,多坐诛戮,惟攸绪不预其祸。睿宗即位,又令人安慰之。开元二年,攸绪请居庐山,制不许,敕州县数加存问,勿令外人侵扰。十一年卒,年六十九。
  崔咸,锐之子也。锐在泽潞,有道人自称卢老,锐馆之于家,一旦辞去,且曰:我死当为君子。因指口下黑子为志。及生咸,果有黑子,其形神即卢老也。锐以卢老字之。咸既冠,栖心高尚,志于林壑,往往独游南山,经时方还。尤长于歌诗,或风景晴明,花朝月夕,朗吟意惬,必凄怆沾襟。旨趣高奇,名流嗟悒。
  司空图,唐昭宗时见纪纲大坏,深惟出不如处,乃称疾不起。梁将篡唐,柳璨希贼旨陷害旧族,诏图入朝。图惧诛,力疾至洛阳,指趣山野,坠笏失仪,得放还山。图墅在中条山王官谷,泉石林亭,颇称幽栖之志。日与名僧高士游咏其中,作休休亭记。又为耐辱居士歌,题于东北楹。既脱柳璨之祸,乃预为寿藏,故人来引之圹中,赋诗饮酒,曰:非止暂游此中也。布衣鸠杖出,则以女仆鸾台自随。岁时村社雩赛祠祷图,必造之,与野老同席,曾无傲色。
  张果隐于中条山,元宗召至禁中,邢和璞推之,懵然不知其甲子。师夜光善视鬼,与果并坐,而不能见。元宗谓高力士曰:吾闻饮堇汁无苦者,真奇士也。会天寒,以堇汁饮果,果引三卮,醺然如醉,曰:非佳酒也。引镜视齿焦黑矣。以铁如意击齿,藏于带中,乃以红药傅断就寝。良久,齿皆生,粲然洁白。后入恒山,不知所之。
  田游岩,母妻俱有方外之志,入箕山,就许由庙东筑室而居,自称许由东邻。高宗幸嵩山,亲劳之。游岩曰:臣泉石膏肓,烟霞痼疾。既逢圣代,幸得逍遥。出仕宦,坐与裴炎交结,放还山。
  咸亨初,史德义隐居虎邱山,以琴书自适,或骑牛带瓢出入东市,号为逸人。文昌左丞周兴荐之,征为朝散大夫。周兴被诛,亦放归邱壑。
  王远知,其母昼寝,梦灵凤集其身,因而有娠,又闻腹中啼声,宝志曰:生子当为神仙宗伯也。远知初入茅山,师陶宏景。炀帝为晋王,召见之,斯须鬓发变为须,晋王惧而遣之。太宗平王世充,与房玄龄微服谒之,远知迎谓曰:此中有圣人,得非秦王乎?太宗以实告,远知曰:方作太平天子,愿自惜也。太宗登极,将加重位,固请还茅山。谓弟子潘师正曰:吾见仙格,以吾小时误损一童子吻,不得白日升天。见署少室伯。翌日卒,年一百二十六岁。
  潘师正召嵩山逍遥谷服松叶饮水而已。高宗召见,问山中所须,师正对曰:所须松树清泉,山中不乏。
  杨国忠方盛,或劝陕郡进士张彖谒国忠,曰:见之,富贵立可图。彖曰:君辈倚杨右相如泰山,吾以为冰山尔!若皎日既出,君辈得无失所恃乎?遂隐居嵩山。
  后唐许寂字闲之,栖四明山,不干时誉。庄宗召对于内殿,方与伶人调品觱篥,事讫方命坐,赐汤果,问易义。寂退谓人曰:君好淫声,不在政矣。寻请还山,寓居江陵,茹芝绝粒。后为蜀相,与王衍俱徙于东。致政居洛,时叔已年高,精彩犹健。冲漠寡言,时独语云:可怪可怪。人莫知其际。
  石晋郑云叟本名遨,弃家入少室山。闻西岳有玉粒松脂沦入地,千岁化为药,能去三尸,因居华阴,与李道殷罗隐之友善。时人目为三高士。道殷有钓鱼之术,钩而不饵,又能化石为金,无所不至。云叟目击其事,而不求。

  轻诋
  宋何偃同颜延年从武帝南郊,偃于路中,呼延年曰:颜公!延年曰:身非三公之公,又非田舍之公,又非君家阿公,何以见呼为?公偃羞而退。
  齐刘祥于朝士多所贬忽。王奂为尚书仆射,祥与奂子融同载,行至中堂,见路人驱驴,祥曰:驴好为之,如汝人才,皆已作令仆矣。
  刘祥性颇刚疏,轻言肆行。褚彦回辅齐受禅,入朝以腰扇障日,祥从侧过,曰:作如此事,羞面见人,扇障何益?彦回曰:寒士不逊!祥曰:不能杀袁刘,安得免寒士。
  王僧达性好鹰犬,何尚之致仕复起,于宅设八关斋,大集朝士。行杳次至僧达曰:愿郎解于鹰犬,勿复游猎。僧达答曰:家养一老狗,放之去已复还。尚之失色。
  王融初为司徒法曹,诣王僧祐,因遇沈昭略。未相识,昭略屡顾眄,谓主人曰:是何年少?融殊不意,谓曰:仆出于扶桑,入于旸谷,照耀天下,云谁不知?昭略曰:不知许事,且食蛤蜊。融曰: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君生长东隅,居然应嗜此族。
  梁到溉掌吏部尚书时,何敬容以令参选。事有不允,溉辄相执,敬容谓人曰:到溉尚有余臭,遂学作贵人。盖以溉祖彦之尝担粪自给讥之也。梁柳津人或劝之,聚书津曰:吾常请道士上章驱鬼,安用此鬼名邪。
  韦黯为太仆卿,而兄子粲已为右率卫,黯常怏怏。谓人曰:韦粲已落骅骝前,朝廷是能用才否?识者颇以此窥之。
  齐邱灵鞠好饮酒,臧否人物。在沉深坐,见王俭诗,深曰:王令文章大进。灵鞠曰:何如我未进时?此言达俭。灵鞠宋时文名甚盛,入齐颇减。蓬头弛纵,无形仪,不事家业。王俭谓人曰:公仕宦不进,才亦退矣。
  齐卞彬为禽兽决录云:羊性狠而淫,指吕文显;猪性卑而率,指朱隆之;鹅性顽而傲,指潘敞;狗性险而狂,指吕文度。又为虾蟆赋云:纡青拖紫,名为蛤鱼。比令仆也;又云:科斗唯唯,群浮暗水,惟朝继夕,聿役如鬼。比令史咨事也。彬自称卞田居,谓其妻为传蚕室。或曰:卿都不持操名器,何由得升?彬曰:掷五木子,十掷辄鞬,岂复是掷子之拙?吾好掷政,极此尔。
  梁谢善勋饮酒至数斗,醉后辄张眼大骂。虽于贵贱亲疏,无所择也。时谓之谢方眼。
  北齐文襄嗣位,崔悛窃言:黄颔小儿,堪当重任否!文襄知此言,欲杀之,赖人救解乃止。悛进谒奉谢,文襄犹怒曰:金石可销,此言难灭。
  隋元善以高颎有宰相之具,尝言于文帝曰:杨素粗疏,苏威怯懦,元胄元旻正似鸭尔。可以付社稷者,惟有高颎。上初然之,及颎得罪,上以元善之言为颎游说,深责望之。善之先患消渴,以忧惧卒。
  朱粲作贼,好取婴儿蒸而啖之,乃令军士曰:食之美者,宁有过于人肉乎?但令宅内有人,我何所虑!乃税诸城堡取小弱男女以益兵粮。隋著作佐郎陆从典、通事舍人颜愍楚左迁在南阳,粲悉引之以为宾客,后遭饥馁,合家俱为所啖。粲败乞降,唐高祖遣常侍段确迎劳之,确因醉,侮粲曰:闻卿啖人,作何滋味?粲曰:若啖嗜酒之人,正似糟煨猪肉。
  唐温彦博为吏部侍郎,有意沙汰,多所损益。而退者不伏,嚣讼盈廷。彦博惟骋雄辨,与人相语,终日喧扰,颇为识者所嗤。
  李义府先补门下省典仪,黄门侍郎刘洎、侍书御史马周称荐之。其后义府为宰相,为侍御史王义方所劾,言初以容貌为刘洎马周所幸,由此得进。言词猥亵,帝怒,出义方为莱州司户。
  张嘉贞与张说不相能,嘉贞弟嘉祐赃污事发,说劝嘉贞素服待罪,不得入谒。出为幽州刺史,说遂代为中书令。嘉贞惋恨,谓人曰:中书令幸有二员,何相迫之甚也!明年移益州都督,来就中书省,与宰相会宴。嘉贞恨说,因攘袂勃骂,源干曜王晙共和解之。
  张九龄为相性颇躁急,动处辄忿詈,议者以此少之。
  京兆尹黎干,戎州人也,白事于宰相王缙,缙曰:尹南方君子也,安知朝礼?慢而侮人如此。
  刘昫唐书谓韩退之恃才肆意,亦有盩孔孟之旨。若南人妄以柳宗元为罗池神,而愈撰碑以实之。李贺父名晋,而愈为贺作讳辨,令举进士。又为毛颖传,讥戏不近人情。此文章之甚纰缪者。又云:至若抑扬墨排释老,虽于道未宏,亦端士之用心也。此史氏之轻诋。
  穆宗时李景俭为谏议大夫,凌蔑公卿大臣,使酒尤甚。萧俯段文昌相次辅政,景俭轻之,形于谈谑。二人俱诉之,贬建州刺史。元稹用事,又召为谏议大夫。景俭朝退,与冯宿杨嗣复温造李肇王镒同谒史官独孤朗,乃于史馆饮酒。景俭乘醉诣中书谒宰相,呼王播崔植杜元颖名,面疏其失,词颇悖慢。宰相逊言上之旋奏,贬漳州刺史。
  郑世翼,人号轻薄。时崔信明自谓文章独步,多所陵轹。世翼遇诸江中,谓之曰:尝闻枫落吴江冷。信明欣然示以余篇,世翼览之未终,曰:所见不如所闻。投之于江。信明不能诘,拥接而去。
  李林甫闻萧颖士名,欲拔用之。颖士在广陵居母丧,缞麻而诣京师,径谒林甫于政事省。林甫大恶之,即令斥去。颖士大忿,乃为伐樱桃赋,以刺林甫。云:擢无庸之琐质,因本支而自庇。洎枝干而非据,专朝廷之右地。虽先寝而或荐,岂和羹之正味?其狂率不逊如此。
  刘总以河朔归朝,穆宗命张宏靖镇之。宏靖庄默自尊,所辟韦雍辈,多少年轻薄之士,数以反虏诟责吏卒。谓军士曰:今天下太平,汝曹能挽两石弓,不若识一个字。由是军中人人怨怒。
  朱梁王彦章尝轻唐庄宗,曰:李亚子斗鸡小儿,何足可畏!后战败,夏鲁奇识其语音,曰:王铁枪也。挥槊刺之,马踣被禽。庄宗曰:尔尝以孺子待我,今日服未?彦章曰:大事已去,非臣智力所及。
  石晋刘处让以除执金吾有所不足,覃恩之际,又未擢用,一日至中书,宰臣冯道赵莹李崧和凝在列,处让因酒酣,历诋诸相。道笑而不答。
  五代汉史宏肇曰:安朝廷定祸乱,直须长枪大剑。至如毛锥子,何足用哉!王章曰:虽有长枪大剑若无毛锥子,赡军财赋自何而集?宏肇默然。章尤轻视文士,曰:此等若与一把算子,未知颠倒,何益于国邪?
  汉贾纬文笔未能过人,而议论刚强,侪类不平之,目之为贾铁觜。受诏修高祖实录,诬桑维翰身没之日有白金八千铤,又以所撰日历示监修王峻,皆媒孽豆贞固苏禹圭之短,历诋朝士之先达者。峻恶之,谓同列曰:贾给事家有子,亦要门阀无玷。今满朝并遭非毁,教士子何以进身?乃于太祖前言之,出为平卢行军司马。

  贤媛
  宋萧矫妻某氏,字淑祎,母尝有疾,淑祎于中夜祈祷,忽见神人在灯下,自称枯桑君,曰:若人无患,今泄气在亥,西南求白石镇之。言讫不见,明日如言,而疾愈。
  陶渊明赋归去来以遂志,其妻翟氏志趣亦同,能安勤苦。夫耕于前,妻耘于后云。
  朱百年妻孔氏,百年卒于山中,蔡兴宗为会稽太守,饷孔氏米百斛。孔氏遣婢诣郡固辞。时人美之,以比梁鸿。
  隋许善心不肯从宇文化及被害,母范氏年九十三,临丧不哭,抚柩曰:能死国难,我有儿矣!因卧不食,后十余日亦终。
  唐高祖窦后,隋总管毅之女也。毅谓此女才貌如此,不可妄许人。乃于门屏画二孔雀,有求婚者与两箭射之,潜约中目者许之。前后数十辈,皆莫能中。高祖后至,两发各中一目。毅大悦,遂归高祖。后善书字,类高祖之书,人不能辨。工篇章,好规戒。
  太宗长孙后,太宗常与后论及赏罚之事,后曰: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妾以妇人,岂敢愿闻政事?太宗固与之言,竟不答。后所生长乐公主,太宗特所钟爱,及将出,降敕所司,资送倍于长公主。魏征谏曰:昔汉明帝将封皇子,帝曰朕子安得同于先帝子乎,若今公主之礼有过长主,理恐不可。太宗以征言告后,叹曰:能以义制主之情,可谓正直社稷之臣矣。因请遣中使赍帛五百匹,诣征宅赐之。后尝著论,诮汉马后,以为不能抑退外戚,令其贵盛,乃戒其车如流水马如龙,此乃开其祸端,而防其事尔。
  太宗徐贤妃谏伐辽云:运有尽之农功,填无穷之巨浪,图未获之他众,丧已成之我军。谏造宫室云:终以茅茨示约,犹兴木石之疲,假使和雇取人,不无烦扰之敝。又云:有道之君以逸逸人,无道之君以乐乐身。谏服玩纤靡云:作法于俭,犹恐其奢。作法于奢,何以制后。
  贝州宋廷芬五女,若华若昭若伦若宪若荀,皆有词学。德宗俱召入,试以诗赋,问经史,中大义。深加赏叹。德宗能诗,若华姊妹应制属和,每进御无不称善。德宗嘉其节,概不以宫妾遇之,呼为学士先生。
  唐高祖第三女微时嫁柴绍,高祖起义兵,绍与妻谋曰:尊公欲扫清多难,绍欲迎接义旗,同去则不可,独行恐惧后害,为计若何?妻曰:公宜速去,我一妇人,临时别自为计。绍即间行赴太原,妻乃归鄠县,散家赀,起兵以应高祖,得兵七万人,与太宗俱围京城。号曰娘子军。京城平,封平阳公主。葬时特用鼓吹,以赏军功。
  郑善果母翟氏,贤明晓政道,每善果理务,翟氏常于阁内听之。闻其剖断合理,归则大悦。处事不允,母则不与之言。善果伏于床前,终日不敢食。善果由此厉已为清吏。
  崔元暐母卢氏尝戒子曰:吾见姨兄辛元驭云,儿子从宦者,有人来云贫乏不能存,此是好消息。若闻赀货充足,衣马轻肥,此是恶消息。吾重此言,以为确论。比见亲表中仕宦者,多将物上其父母,父母但知喜悦,竟不问物所从来。若是俸禄余资,诚亦善事。如其非理所得,此与盗贼何殊?陶母不受鱼鲊之馈,盖为此也。汝等坐食俸禄,荣辛已多,若不忠清,何以戴天履地?元暐遵奉母戒,以清谨见称。
  李光弼母□氏有须髯数十茎,长五六寸,以子贵,封韩国太夫人。弟光进亦一品节制。双旌在门,鼎味就养,极一时之荣。
  薛元暧妻林氏有母仪令德,博涉五经,善属文。所为篇章,人多讽咏之。元暧卒,其子彦辅等皆林氏训导,登科者凡七十人,衣冠荣之。
  于琮尚广德公主,黄巢犯阙,僖宗出幸,琮病不能从。贼起为相,琮以疾辞,为贼所害。而赦公主视琮受祸,曰:妾李氏女也,义不独存,愿与于公并命。贼不许,公主入室自缢而卒。
  令狐峘为吉州刺史,齐映廉察江西。故事刺史始见观察使,皆戎服庭趋。峘以前辈,耻为此礼,入告其妻韦氏。韦氏亦以抺首庭谒为非,谓峘曰:卿自视何如人头白走小卿生前,如不以此礼见映,便虽黜死,我亦无恨。峘曰:诺。乃以客礼见映,深以为憾。以事奏贬峘为衢州别驾。
  李拯迫于襄王煴伪署内相,心不自安。尝退朝驻马国门,望南山而吟曰:紫宸朝罢缀鸳鸾,丹凤楼前驻马看,惟有南山烟色在,晴明依旧满长安。吟已涕下。后死于乱兵,妻卢氏知书能文,有姿色,伏拯尸恸哭。贼逼之,至断一臂,终不顾。竟为贼所害。
  李德武妻裴淑英,裴矩之女也。德武坐事徙岭表,矩奏请离婚,炀帝许之。德武将与裴别,谓曰:嬿婉始尔,便事分离,远投瘴疠,恐无还理。尊君奏留,必欲改嫁尔,于此即事长诀矣。裴泣下,欲操刀割耳,誓无他志。裴与夫别后,常诵佛经,不御膏泽。因读列女传,见称述不改嫁者,乃谓所亲曰:不践二庭,妇人常理。何为以此载于传记乎。十余年间,与德武音信断绝,时有柳直求婚许之,期有定日,裴以刀断发,悲泣绝粮,矩不能夺。德武已于岭表娶朱氏为妻,及遇赦得还,至襄州闻裴守节,乃出其后妻,重与裴合。生三男四女。贞观中,德武终鹿城令,裴岁余亦卒。
  樊彦琛妻魏氏,彦琛卒,属李敬业之乱,为贼所获,逼令弹筝。魏叹曰:我夫不幸亡没,未能自尽,今复见逼弦管,岂非祸从手发耶!乃引刀斩指,弃之于地。贼党又欲妻之,以刀加颈胁之,大骂被杀。
  武后时越王贞谋兴复,惟纪王慎不预谋,乃亦坐死。女东光县主楚媛,幼以孝称,适裴仲将,相敬如宾。时宗室诸主,皆以骄奢相尚,诮楚媛独尚俭素,曰:所贵于富贵者,得适志也。今独守勤苦,将何所求?楚媛曰:幼而好礼,今而行之,非适志欤?慎凶问至,楚媛呕血数升。免丧,不御膏沐,垂二十年。
  宪宗以杜悰尚岐阳公主,公主有贤行。杜氏大族,尊行不啻数十人,公主卑委怡顺,一同家人礼。度二十余年,人未尝以丝发间指为贵骄。始至,则与悰谋曰:上所赐奴婢,卒不肯穷屈,奏请纳之,悉自市寒贱可制者。自是闺门落然,不闻人声。
  穆宗大渐,命太子监国,宦官欲请郭太后临朝称制,太后曰:武氏称制,几倾社稷。我家世守忠义,非武氏之比也。太子虽少,但得贤宰相辅之,卿辈勿预朝政,何患国家不安?自古岂有女子为天下主而能致唐虞之理乎?取制书手裂之。太后兄太常卿钊闻有是议,密上笺曰:若果徇其请,臣请先帅诸子纳官爵归田里。太后泣曰:祖考之庆,钟于吾兄。
  长孙皇后侍太宗疾,累年昼夜不离侧,常系毒药于衣带,曰:若有不讳,义不独生。贞观十年皇后疾笃,因取衣带之药以上曰:妾于陛下不豫之日,誓以死从乘舆,不能当吕后之地尔。
  唐常侍李景让母郑氏,性严明。早寡家贫,居于东都。诸子皆幼母自教之,宅后石墙因雨隤陷,得钱盈缸,奴婢喜,走奔告母,往焚香祝之曰:吾闻无劳而获,身之灾也。天必以先君余庆,矜其贫而赐之,则愿诸孤他日学问有成,乃其志也。此不敢取。遽命掩而筑之。三子皆进士及第,景让为浙西观察使,左者押衙忤意,杖杀之。军中愤怒将变,景让方视事,母出坐听事,立景让于庭而责之曰:天子付汝以方面,岂得妄杀!万一致一方不宁,岂惟上负天子,使垂老之母衔羞入地,何以见汝之先人乎!命左右褫其衣坐之,将挞其背。将佐皆为之请拜且泣,久乃释之。军中遂安。
  潘炎,德宗时为翰林学士,恩渥极异。其妻刘晏女也。京尹有故伺侯,炎累日不得见,乃遗阍者三百缣。夫人知之,谓炎曰:岂有京尹愿一见遗奴三百缣,其危可知也。遽劝炎避位。子孟阳初为户部侍郎,夫人忧惕曰:以尔人材而在丞郎之位,吾惧祸之必至。孟阳解论再三,乃曰:不然试会尔同列,吾将观之。因遍召深熟者客曰:夫人垂帘观之。既罢会,喜曰:皆尔之俦也,不足忧矣。末坐惨绿少年何人也?曰:补阙杜黄裳。夫人曰:此人全别,必是有名卿相。
  朱梁朱延寿守寿州,为杨行密所破。妻王氏闻之,乃部分家仆,悉授兵器,遽阖中州之扉,而捕骑已至。遂集爱属,出私帑发百僚,合州一廨焚之。既而稽首上告曰:妾誓不以皎然之躯,为仇者所辱。乃投火而死。
  石晋李从温在兖州,多创乘舆器服,为宗族切戒,从温弗听。其妻关氏素耿介,一日厉声于牙门曰:李从温欲为乱,擅造天子法物。从温惊谢,悉命焚之。家无祸败,关氏之力也。
  湖南马希范以廖匡战死,遣吊其母,不哭,谓使者曰:廖氏三百口,受王温饱之赐。举族效死,未足以报,况一子乎!愿王无以为念。王以母为贤,厚恤之。

  卷九
  惑溺
  宋颜延年有爱姬,非姬食不饱寝不安,姬凭宠,尝荡延年坠床致损,子峻杀之。延年痛惜甚至,常于寝坐上哭曰:贵人杀汝,非我杀汝。以冬日临哭,忽见妾排屏风以压延年,延年惧坠地,因病卒。孝武时,峻贵用事,称六贵人。
  北齐武成见空中五色物,稍近变成一妇人,去地数丈,亭亭而立。食顷变成观世音,徐之才曰:此色欲多大虚所致。即处汤,方服一剂,便觉稍远。又服,还变成五色物,数剂遂愈。
  唐中宗韦后,帝在房州时,常谓后曰:一朝见天日,誓不相禁忌。及得志,受上官昭容邪说,引武三思入宫中,升御床,与后双陆。帝为点筹,以为欢笑。
  姜皎,元宗在藩,见而悦之,皎亦委心焉。及即位,召为殿中少监,数召入卧内命之舍敬曲侍宴,私与后妃连榻间。以击毬斗鸡,常呼为姜七而不名也。赐以宫女名马珍物不可胜数。尝与皎在殿庭玩一嘉树,皎称其美,遽令徙植于其家。后为太常卿楚国公,又为之下敕辨谤云:悠悠之谈,嗷嗷妄作,丑正恶直,窃生谤言。
  天后时张昌宗得幸,又荐其兄易之,由是兄弟俱侍禁中,傅粉施朱,衣锦绣衣,诏置奉宸府,以易之为令。令选美少年为左右奉宸供奉。右补阙朱敬则上疏云:陛下内宠有薛怀义易之兄弟足矣,尚舍奉御。柳模自言子良宾洁白美髯,左监门卫长史侯祥自云过于怀义,专欲自进,堪奉宸内供奉。无礼无仪,溢于朝听。则天劳之曰:非卿直言,朕不知此。赐彩百段。
  元宗时,张暐王琚王毛仲,皆邓通闳孺之流也。毛仲本高丽人,官至开封仪同三司,每入侍宴,与诸王姜皎等御幄前连榻而坐。元宗或时不见毛仲,则悄然思之,如有所失。见之则欢洽连宵,有镇日宴。
  徐浩嬖其妾侯莫陈氏,以妾弟冒选,托侍郎薛邕注授京尉,为御史大夫李栖筠所弹。自吏部侍郎集贤殿学士贬明州别驾。
  乔知之有侍婢曰窈娘,美丽歌舞,为武承嗣所夺,知之怨惜,因作绿珠篇以寄情,密送与婢。婢感愤自杀,承嗣大怒,因讽酷吏罗织知之下狱,死。
  太宗俘敌天竺国人,就其中得方士那罗迩娑婆寐,自言二百岁,云有长生之术。太宗深加礼敬,馆之于金飙门内,造延年之药,令兵部尚书崔敦礼监主之,发使天下采诸奇药异石,不可胜数。延历岁月,药成,服竟不效,放还本国。
  武宗奉道,宠道士赵归真等,筑望仙台于南郊,尊号中令,增明道字,毁天下释教,以铜像钟磬铸钱。上饵金丹,性加急躁,喜怒不常。会昌五年秋冬以来,觉有疾,而以为换骨。上秘其事,外人但怪上希复游猎。宰相奏事者亦不敢久留。明年上仙,宣宗即位,诛赵归真,流轩辕集于岭南。既而自受箓于刘元静,迎轩辕集于禁中,饵方士药,日觉躁渴,疽发于背,遂弃天下。
  闽主王曦纳金吾使尚保殷之女,立为贤妃,有殊色,曦嬖之。醉中妃所欲杀则杀之,所欲宥则宥之。

  黜免
  宋徐羡之不悦颜延年,出为始安太守,谢晦谓延年曰:昔荀最忌阮咸,斥为始平郡。今卿又为始安,可谓二始。延年后又为刘湛所出,为永嘉太守,甚怨愤,作五君咏。其咏阮咸云:屡荐不入官,一麾乃出守。盖自序也。
  宋袁淑不附刘湛,大相乘忤。淑乃赋诗曰:种兰忌当门,怀璧莫向楚。楚少别玉人,门非种兰所。寻乃以久疾免官。
  隋文帝宠任高颎,后坐事免,以公就第。文帝谓侍臣曰:我于高颎胜儿子,虽或不见,常似目前。自其解落,瞑然忘之。如本无颎,不可以身要君,自云第一也。
  唐萧瑀以房玄龄杜如晦新用事,亲封伦而见疏,心不能平,上封事论之,而辞旨寥落。由是忤旨,废于家。其后又超知政事,累独奏云:玄龄以下相与执权,有同胶漆,但未反尔。太宗为之信誓,积久衔之,因瑀请出家,许之。又云:不能出家。下诏切责,出牧小藩,仍除其封。
  颜籀字师古,为秘书少监,多引后进之士为郎校,抑素疏,先贵势,虽富商大贾亦引进之人。言其纳贿,由是出为郴州刺史。未行,太宗惜其才,谓之曰:卿之学识良有可称,但事亲居官,未为清论。所许今日此授,卿自取之。朕以卿曩经任使,不忍遐弃,宜深自戒励也。师古父名思鲁。
  文德皇后崩,百官缞绖,率更令欧阳询状貌丑异,众咸指之。中书舍人许敬宗见而大笑,为御史所劾,左授洪州司马。
  李义府作相,罪恶贯盈。阴阳占候人杜元纪为义府望气云:所居宅有狱气,积钱二千万乃可厌胜。义府信之,聚敛更急,为人所发,除名,长流隽州。朝野称庆,为之语曰:今日似唐年,还诛四凶族。司刑太常伯刘祥道推鞫其事,或作河间道行军元帅刘祥道破铜山大贼李义府,露布榜之通衢。义府先多取人奴婢,及败,一时奔散,各归其家。露布有云:混奴婢而乱放,各识家而竞入。谓此也。
  李繁无行,父泌与梁肃友善。肃卒,繁乱其配。士论叹骇,繁坐此积年委弃,起为太常博士。太常卿权德舆奏斥之,后除大理少卿,谏官御史章疏相继,出为亳州刺史。
  潘孟阳以广支副使巡江淮,但务游赏,与妇女为夜饮。及归,大失人望,罢为大理卿。宪宗令郑敬宣慰江淮,戒之曰:朕宫中用度,一匹以上皆有簿籍,惟赈恤贫民,无所计算。卿今登车传命,宜体吾怀,勿学潘孟阳,所至但务酣饮游山寺而已。其为人主,所薄如此。
  张仲方,九龄之族也,为度支郎中太常。谥李吉甫为恭懿,仲方驳之曰:通敏资性,便媚取容,故载践枢衡,叠致台衮大权在已,沈谋罕成,好恶徇情,轻脱寡信,謟泪在脸。遇便则流,巧言如簧,应机必发。宪宗贬仲方为遂州司马。自驳谥之后,为裕之党摈斥,坎轲而没。
  杨虞卿能朋比唱和,李宗闵待之如骨肉,时号党魁。京师讹言,郑注为上合金丹,须小儿心肝,密旨捕小儿无算。民间相告语,扄锁小儿甚密,街市恟恟。上闻之不说,郑注不自安,御史大夫李固素疾虞卿朋党,乃言此语出于虞卿之从人,上怒,收虞卿下狱,其家称冤。自京兆尹再贬虔州司户。
  李邕贬钦州遵化县尉,后为滑州刺史,上计京师。邕素负美名,频被贬斥,皆以邕能文,养士贾生信陵之流,执政忌胜,剥落在外,人间素有声称。后进不识京洛阡陌聚观,以为古人或将眉目有异,衣冠望风,寻访门巷。
  元和初,韦执谊贬崖州司户参军,刺史李申怜其羁旅,乃举牒云:前件官久在相廷,颇谙公事,幸期佐理,勿惮縻贤事,须请摄军事衙推。
  朱全忠弑昭宗,以裴枢朝廷宿望,全忠奏以伶人张廷范为太常卿,枢以为必非元帅之旨,持之不下。全忠曰:吾常以裴十四器识真淳,不入浮薄之党,观此议论,本态露矣。李振言于全忠曰:朝廷所以不理,皆由浮薄之徒紊乱纪纲,不若尽去之。全忠以为然,有以名检自处声迹稍著者,皆指为浮薄,贬逐无虚日,搢绅为之一空。
  五代李知损仕晋,以受赂谪均州。仕汉,以使江淮,行止秽杂,谪棣州司马。至周征还,又上章求为过海使,世宗怒除名,配沙门岛。知损将行,谓所亲曰:余尝遇善相者,言我三逐之后,当居相位。余自此而三矣。后才岁余,卒于海中。

  伤逝
  梁王规字威明,卒,皇太子与湘东王绎书曰:王威明风韵遒正,神峰标映,千里绝迹,百尺无枝,实俊人也。一逝过隙,永归长夜。金刀掩铓,长淮绝涸。
  宋范晔谋逆,子蔼连坐,就刑于市。晔醉,蔼亦醉,蔼取土及果皮以掷晔,呼为别驾数十声。晔问曰:汝嗔我耶?蔼曰:今日何缘复嗔,但父子同在,不能不悲尔!晔妻来别,先抚蔼,回骂晔曰:君不为百岁阿家,不感天子恩遇,身死固不足塞罪,奈何枉杀子孙!晔干笑而已。蔼幼而整洁衣服,竟岁未尝有尘点,死时年二十。
  齐豫章王嶷薨,武帝哀痛,敕王融作铭曰:半岳摧峰,中河坠月。帝流涕曰:此正吾所欲言也。
  陈鲁广达为将阵亡被执,愤慨而卒。江总抚柩恸哭,乃命笔题棺头曰:黄泉虽抱恨,白日自留名。悲君感义死,不作负恩生。
  宋孝武殷淑妃卒,邱灵鞠献挽词三首云:云横广阶暗,霜深高殿寒。帝摘句嗟赏。
  唐明皇西幸至马嵬驿,杨贵妃缢死,瘗于驿西道侧。上皇自蜀还,密令中使改葬于他所。初瘗时,以紫褥裹之,肌肤已坏,而香囊犹在。内官以献上皇,视之凄惋,令图其形于别殿,朝夕视之。元宗杨皇后,肃宗之母也。元宗命张说为埋铭云:石兽涩兮绿苔粘,宿草残兮白露沾,园有梅兮脂粉腻,不知何年开镜奁。
  朱梁末帝,唐庄宗纳其妃郭氏,许收葬末帝。殷鹏作志文警句云:七月有期,不见望陵之妾。九嶷无色,空余泣竹之妃。闻者为之凄然。

  汰侈
  梁贺琛言于武帝云:今之宴喜,相竞夸豪,积果如邱陵,列肴同绮绣,习以成俗,日见滋甚。宜严为禁制,导以节俭。紏奏繁华,变其耳目。夫失节之嗟,亦民所自患,正耻不能及群,故勉强而为之。苟以纯素为先,足正雕流之敝。
  宋武帝时,岭南献入筒细布,一端八丈。帝恶其精丽劳人,即以付有司弹太守,以布还之,并制岭南禁作此布。
  夏世祖性豪侈,筑统万城,高十仞,基厚三十步,上广十步,宫墙高伍仞,其坚可以厉刀斧。台榭壮大,皆雕镂图画,被以绮绣,穷极文采。魏主入其城,顾谓左右曰:蕞尔之国,而用民如此,欲不亡得乎!
  魏河间王琛,骏马十余匹,以银为槽,窗户之上,玉凤衔铃,金龙吐旆。
  徐湛之产业甚厚,室宇园池伎乐之妙,冠于一时。门生千余,皆三吴富人子,资质端美,衣服鲜丽,每出入行游,涂巷盈满。雨日悉以后车载之。文帝每嫌其侈纵。时安成公何勖,无忌之子。临汝公孟灵,休昶之子也,并名奢豪,与湛之以肴膳器服车马相尚,都下语曰:安成食,临汝饰,湛之兼何孟之美。湛之孙绲,字君倩,仕梁为湘东王镇西咨议参军,颇好声色,侍妾数十,皆佩金翠曳罗绮,时襄阳鱼宏亦以豪侈称,府中谣曰:北路鱼,南路徐。
  宋谢灵运性豪侈,车服鲜丽,衣物多改旧形制,世共宗之,咸称谢康乐也。
  梁萧宏奢侈过度,修第拟于帝宫,后房数百余人,皆极天下之选。所幸江无畏服玩,侔于东昏潘妃,宝屧直千万。豫章王综以宏贪吝,遂作钱愚论。
  鱼宏尝谓人曰:我为郡有四尽:水中鱼鳌尽,山中獐鹿尽,田中米榖尽,村里人庶尽。大丈夫生如轻尘栖弱草,白驹之过隙,人生但欢乐。富贵在何时!于是恣意酣赏,侍妾百余人,不胜金翠服玩车马,皆一时之惊绝。有眠床一张,皆是蹙柏,四面周匝,无一有异,用银镂金花寿福两字为脚。
  陈孙玚居家,颇失于侈。家庭穿筑,极林泉之致。歌童舞女,当世罕俦。及出镇郢州,乃十余舡为大舫,于中立亭池,植荷芰,良辰美景,宾僚并集,泛长江而置酒,亦一时之胜赏焉。
  隋文帝子秦王俊,盛修宫室,穷极侈丽,为妃作七宝罩篱车,不可载以马,负之而行。又为水殿香粉涂童,玉砌金阶,梁柱榱栋之间,周以明镜,间以宝珠,极莹饰之美。每与宾客妓女弦歌于上。隋虞孝仁性奢华,伐辽之役,以骆驼负函,盛水养鱼以自给。
  炀帝作西苑,其内为海,海北有龙鳞渠,作十六院,门皆临渠。每院以四品夫人主人,剪彩为芰荷,乘舆临幸则去水,而布之上。好以月夜,从宫女数千,骑游西苑,作清夜游曲,马上奏之。
  唐太宗盛饰宫掖,明然灯烛,与萧后同观之,谓曰:朕施设,孰与隋主?萧后笑而不答。因问之,曰:彼乃亡国之君,陛下开基之主,奢俭之事,固不同尔。帝曰:隋主何如?萧后曰:每至除夜,殿前诸位设火山数十,尽沉水香根,每一山焚沉香数车,以甲煎簇之,焰起数丈,香闻数十里,一夜之中,用沉香二百余乘,甲煎二百余石。房中不然膏火,悬宝珠一百二十以照之,光比白日。妾观陛下殿前所焚是柴木,殿内所爇是膏油,但觉烟气薰人。太宗良久不言,口刺其奢,心服其盛。
  元宗以风俗奢靡,开元二年秋七月制乘舆服御,金银器玩,宜令有司销毁,以供军国之用。其珠玉锦绣焚于殿前,后妃以下,皆无得服珠玉锦绣。
  杨铦杨锜韩虢秦三夫人,竞开第舍,极其壮丽。一堂之成,动逾千万。既成,见他人有胜已者,辄毁而改为。虢国尤为豪荡,一旦,帅二徒突入韦嗣立宅,即撤去旧屋,自为新第,但授韦氏以隙地十亩而已。中堂既成,召工圬墁,约钱二百万,复求赏技。虢国以绛罗五百段赏之,嗤而不顾,曰:请取蝼蚁蜥蝪记数置堂中,苟失一物,不敢受直。
  元宗每十月幸华清宫,五家扈从,每家为一队,著一色衣。五家合队,照映如百花之焕发,遗钿坠舄瑟瑟,珠翠灿烂,芳馥于路。
  天宝九载,诸贵戚竞以进食相尚,元宗命官姚思艺为司校进食,使水陆珍羞数千盘,一盘费中人十家之产。
  元宗为安禄山起第于亲仁坊,敕令但穷极壮丽,不限财力。既成,具幄幕,器皿充牣其中。布帖白檀床二,皆长一丈,阔六尺,银平脱屏风帐,一方一丈八尺。于厨厩之物,皆饰以金银金饭瓮一,银淘盆二,皆受五斗织银丝筐及箍篱各一,他物称是虽禁中服御之物,殆不及也。上令中使护役,常戒之曰:彼眼大,勿令笑我。
  郭孝恪性奢侈,仆妾器玩,务极鲜华。虽在军中,床帐完具。尝以遗行军大总管阿史那社尔,社尔一无所受。太宗闻之曰:二将优劣之不同也。郭孝恪为敌所屠,可谓自贻伊咎耳。
  韦陟,安石之子,门地豪华,早践清列,侍儿阉阍列侍左右者千数。衣书药石,咸有掌典。舆马僮奴,势逾王家主第。
  裴冕性奢侈,名马在枥,直数百金者常十数。自创巾子号仆射巾。初代杜鸿渐为相,小吏以俸钱文簿白之,冕顾视喜见于色。其嗜利若此。
  元宗幸蜀,所居后以为道观。节度至,皆先拜而后视事。郭英乂镇蜀,移去元宗铸金真容,自居之,颇恣狂荡,取女人骑驴击毬,制钿驴鞍及诸服,用皆侈靡,装饰日费数万,以为笑乐。众畔而奔,为人所杀。
  江南风俗,春中有竞渡之戏,方舟并进,以急趋疾进者为胜。杜亚在淮南,乃令以漆涂船底,贵其速进。又为绮罗之服,涂之以油,令舟子衣,入水不濡。亚本书生,奢纵如此。
  安史大乱之后,法度隳弛,内臣戎帅竞务豪奢,亭馆第宅力穷乃止。时谓水妖。马璘之第经始中堂,费钱二十万贯。及璘卒,京师士庶观其中堂,或假称故吏,争往赴第者数十百人。德宗即位,诏毁璘中堂。及中官刘忠翼之第,仍命马氏献其园,谓之凑成园。
  潘孟阳气尚豪俊,不拘小节,居第颇极华峻。宪宗微行至乐游原,见其宏敞工犹未已,问之左右,以孟阳对。孟阳惧而罢工作。
  王起富于文学,而理家无法。俸料入门,即为仆妾所有。文宗以师友之恩,恤其家贫,持诏每月割仙韶院月料钱三百千添给,议者以与伶官分给,可为耻之。
  段文昌布素之时,所向不偶。及其达也,扬历显重,出入将相,洎二十年。其服饰玩好,歌童妓女,苟说于心,无所爱惜。乃至奢侈过度,物议贬之。文宗素恭俭,谓宰臣曰:朕闻前时内库惟二锦袍饰以金乌,一袍元宗幸温泉御之,一即与贵妃。当时贵重如此,今奢靡岂复贵之!料今富家往往皆可有。左卫副使张元昌用金唾壶,昨因李训已诛之矣。
  中宗安乐公主与长宁公主,竞起第舍,以侈丽相高。拟于宫掖而精巧过之。安乐公主请昆明池上,以百姓蒲鱼所资,不许,公主不悦,乃更夺民田作定昆池,广袤数里,累石象华山,引水象天津,欲以胜昆明,故名定昆。安乐有织成裙,直钱一亿。花卉鸟兽,皆如粟粒,正视旁视,日月影中,各为一色。
  懿宗咸通十年,以同昌公主适拾遗韦保衡。公主郭淑妃之女,上特爱之,倾宫中珍玩以为资送,赐第于广化里,窗户皆饰之以杂宝,并杵药臼,槽柜亦以金银为之,编金缕为箕筐,赐五百万缗。他物称是。十一年以保衡为相,是年公主薨,明年葬。韦氏之人争取庭祭之灰,汰其金银。凡服玩每服皆百二十舆,以锦绣珠玉为仪卫,明器辉焕三十余里。赐酒百斛,饼馅四十橐驼,以饲幸夫。上与郭淑妃思公主不已,乐工李可及作叹百年曲舞者,数百人发内库杂宝为首饰,以绫八百匹为地衣。舞罢,珠玑覆地。十四年秋,懿宗上仙。是冬,保衡赐自尽。
  后唐李存审,近代良将也。常谓诸子曰:予本寒家,少小携一剑而违乡里。四十年间位极将帅,其间屯危患难,履锋冒刃,入万死而博一生。身方及此。前后中矢仅百余,乃出镞以示诸子。因以奢侈为戒。
  淮南杨渥居丧,昼夜酣饮作乐,然十围之烛以击毬,一烛费钱数万。
  朱梁朱瑾有所乘名马,冬以锦帐贮之,夏以罗帱护之。
  石晋张篯在雍州,因春景舒和,出游近郊,憩于大冢之上,忽有黄雀衔一铜钱置于前而去。归复于衙院,昼卧见二燕相斗毕,各衔一钱落于篯首。前后所获三钱,常秘于中箱,识者以为大富之兆。篯后为富家,积白金万缢,藏之窟室,出入以庖者十余人从行,食皆水陆之珍鲜,厚自奉养,无与为比。
  孙晟仕江南二十年间,财货邸第颇适其意,以家妓甚众,每食不设食机,令众妓各执一食器,周侍于其侧,谓之肉台盘,其自奉养如此。
  蜀主王衍奢纵无度,常列锦步障,击毬其中。往往远适而外人不知,爇诸香昼夜不绝。久而厌之,更爇皂荚以乱其气。结缯为山及宫殿楼,观于其上,或为风雨所败,则更以新者易之。或乐饮缯山,经旬不下。山前穿渠通禁中,或乘船夜归,令宫女秉烛炬千余居前船却立,照之水面如昼。或酣饮禁中,鼓吹沸腾,以至达旦。以是为常。自度歌曲云:者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 那边走,者边走,莫厌金杯酒。
  湖南马希范奢欲无厌,宫室园囿服用之物,务穷侈靡。作九龙殿,刻沉香为八龙,饰以金宝,长十余丈,抱柱相向。希范居其中,自为一龙,其朴头脚长丈余,以象龙角。
  石晋吐谷浑酋长白承福,家甚富,饲马用银槽。

  卷十
  直谏
  魏主畋于河西,尚书令古弼留守,诏以肥马给猎骑,弼悉以弱马给之。帝大怒曰:笔头奴,敢裁量朕!朕还台先斩此奴!弼头锐,故帝常以笔目之。弼官属皇怖恐并坐诛,弼曰:吾为人臣,不使人主盘于游田,其罪小。不备不虞乏军国之用,其罪大。今蠕蠕方强,南寇未灭,吾以肥马供军,弱马供猎,为国远虑,虽死何伤?帝闻之叹息,赐之以裘马。他日魏主复畋于山北,获麋鹿数千头,诏尚书发牛车五百乘载之。诏使已去,魏主谓左右曰:笔公必不与我,汝辈不如自以马运之。遂还行百余里,得弼表曰:今秋谷悬黄,麻菽布野,猪鹿窃食,鸟雁侵费,风雨所耗,朝夕三倍。乞赐矜缓,使得收载。帝曰:笔公可谓社稷之臣矣。
  齐文惠太子幸东田,观获稻,谓范云曰:此割甚快。云曰:三时之务,亦其勤劳。愿知稼穑之艰难,无徇一朝之宴逸。文惠改容谢之。侍中萧缅先不相识,就车握云手曰:不谓今日,复闻谠言!
  傅縡谏陈后主曰:夫人君者,恭事上帝,子爱黔黎。省嗜欲,远谄佞,未明求衣,日旰忘食,是以泽被区宇,庆流子孙。陛下顷来酒色过度,不虔郊庙之神,专媚淫昏之鬼。小人在侧,宦竖弄权,恶忠直若仇仇,视百姓如草芥,后宫曳绮罗,厩马余菽粟,兆庶流离,僵尸蔽野,贿赂公行,帑藏虚耗,神怒人怨,众叛亲离。恐东南王气,因兹而尽。后主大怒,竟被赐死。
  章华谏后主曰:陛下即位于今五年,不思先帝之艰难,不知天命之可畏,溺于嬖宠,惑于酒色,祠七庙而不出,拜妃嫔而临轩。老臣宿将弃之草莽,谄佞谗邪升之朝廷。今疆场日蹙,隋军压境,陛下如不改弦易辙,臣见麋鹿复游姑苏矣。后主大怒,即日斩之。
  宋明帝起湘宫寺,曰:此寺是大功德。虞愿曰:陛下起此寺,皆是百姓卖儿鬻妇。佛若有知,当悲哭哀愍罪高,佛图有何功德!袁粲在坐,为之失色。帝大怒,使人驰曳下殿。愿徐去,无异容。
  后周宣帝德政不修,数行赦宥。乐运上疏曰:臣案周官,国君过市刑人赦,此谓市者交利之所,君子无故不游观焉。则施惠以悦之也。尚书曰眚灾肆赦,此谓过误为害虽大,当缓赦之。谨寻经典,未有罪无轻重,溥天大赦之文。故管仲曰,有赦者奔马之委辔,不赦者痤疽之砺石,又曰惠者人之仇仇,法者人之父母。吴汉遗言犹云,惟愿无赦。王符著论,亦云赦者非明世之所宜有。至尊岂可数施非常之惠,以肆奸宄之恶乎?
  隋苏威,高祖尝怒一人,欲杀之。威伏阁进谏,不纳。上怒甚,将自出斩之。威当上前不去,上避之而出。威又遮止。上拂衣而入,良久乃解,召威谢曰:公能若是,吾无忧矣。赐马二匹钱十余万。
  隋刘行本,高祖尝怒一郎,于殿前笞之。行本曰:此人素清,其过又小,愿陛下少宽假之。上不顾,行本于是正当上前,曰:陛下不以臣不肖,置臣左右。臣言是,陛下安得不听?臣言若非,当致之于理,以明国法,岂得轻臣言而不顾也?臣所言非私。因置笏于地而退,上敛容谢之。
  刑部侍郎辛亶,常衣绯裤,俗云利于官。隋高祖以为厌蛊,将斩之。刑部侍郎赵绰曰:据法不当死。臣不敢奉诏。上怒甚,谓绰曰:卿惜辛亶而不自惜也?命左仆射高颎将绰斩之。绰曰:陛下宁可杀臣,不得杀辛亶。至朝堂,解衣当斩。上使人谓绰曰:竟如何?对曰:执法一心,不敢惜死。上拂衣而入,良久释之。明日谢绰,劳勉之,赐物三百段。
  魏郑公容貌不逾中人,而有胆略,善回人主意。每犯颜苦谏,或逢上怒甚,郑公神色不移。太宗亦为之霁威。尝谒告上冢,还言于上曰:人言陛下欲幸南山,外皆严装已毕,而竟不行,何也?上笑曰:初实有此心,畏卿嗔,故中辍尔。上尝得佳鹞,自臂之,望见征来,匿怀中。征论事故久不已,鹞死怀中。太宗尝罢朝怒曰:会须杀此田舍翁!后问为谁,上曰:魏征每廷辱我。后退,具朝服立于庭上。惊问其故,后曰:主明臣直,由陛下之明。故妾敢不贺?上乃悦。魏王泰有宠于上,或言三品以上多轻魏王,上怒,引三品以上作色让之曰:隋文时一品以下皆为诸王所顿踬,彼岂非天子儿耶?朕但不听诸子纵横耳。闻三品以上皆轻之,我若纵之,岂不能折辱公辈邪?房玄龄等皆皇恐,流汗拜谢。魏征独正色曰:臣窃计当今群臣,必无敢轻魏王者。在礼,臣子一也。春秋:王人虽微,序于诸侯之上。三品以上皆公卿,陛下所尊礼,若纪纲大坏,固所不论。圣明在上,魏王必无顿辱群臣之理。隋文骄其诸子,使多行无礼,卒皆夷灭,又足法乎?上悦曰:理到之语,不得不服。朕以私爱忘公义,及闻征言,方知理屈。
  唐俭从太宗幸洛阳苑射,猛兽群豕突出林中,太宗引弓,四发殪四豕。有雄彘突其马镫,俭投马搏之,太宗拔剑断豕首,顾笑曰:天策长史,不见上将击贼耶?何惧之甚!俭曰:汉祖以马上得之,不以马上治。陛下以神武定四方,岂复逞雄必于一兽?太宗纳之,为之罢猎。
  隋文帝遣屈突通往陇西检覆群牧,得隐藏马二万匹。帝盛怒,欲斩太仆卿以下一千五百人。通谏曰:岂容以畜产之故戮千有余人?敢以死请。帝嗔目叱之,通顿首曰:臣一身就死,望免千余人。帝悟曰:朕之不明,以至于此。今从所请。以旌练诤诸人,竟得减死论。
  李大亮为凉州都督,有台使到州,见有名鹰,讽大亮献之。亮密表言之,太宗下书嘉叹云:古人称一言之重比于千金,今赐卿故瓶一枚,虽无千镒之重,是朕自用之物也。
  太宗即位,务止奸吏。遣人以财物试之有司,门吏受绢一疋,太宗怒将杀之。裴矩谏曰:此人受赂,诚合重诛,但陛下不应以物试之,即行极法。所谓陷人以罪,恐非道德齐礼之义。太宗从之,因召百寮谓曰:裴矩遂能庭折,不肯面从。每事如此,天下何忧不治。
  房玄龄病笃,谓诸子曰:当今天下清谧,咸得其宜。惟东讨高丽,方为国患。主上含怒意决,臣下莫敢犯颜。吾知而不言,则衔恨入地。遂抗表切谏,云:陛下决一死囚,必令三覆五奏,进素食,停音乐。今兵士之徒,无罪乃驱之行阵之间,委之锋镝之下,使肝脑涂地,魂魄无归,令其老父孤儿寡妻慈母,望轊车而掩泣,抱枯木以摧心,足以变动阴阳,感伤和气。且兵者凶器,不得已而用之。向使高丽违失臣节,诛之可也。侵扰百姓,灭之可也。久长能为国患,除之可也。今无此三者,乃坐敝中国,所存者小,所损者大。谨罄残魂余息,预代结草之诚。太宗省表曰:此人危惙如此,尚能忧我国事。
  太宗闲居,与王圭宴语。时有美人侍侧,本庐江王媛之姬。媛败藉没入宫。太宗指示之曰:庐江不道,贼杀其夫而纳其室。圭避席曰:陛下以庐江取此妇人为,是邪非邪?太宗曰:杀人而取其妻,卿乃问朕是非,何也?圭曰:齐桓公之郭,问其父老曰:郭何故亡?父老曰:以其善善而恶恶也。桓公曰:若子之言,乃贤君也,何至于亡?父老曰:善善不能用,恶恶不能去,所以亡也。今此妇人尚在左右,窃以圣心为是之。陛下若以为非,此所谓知恶而不能去也。太宗虽不去此美人,而心甚重之。太常少卿祖孝孙以教宫人声乐不称旨,为太宗所让,王圭温彦博谏曰:孝孙雅士,陛下忽为教女乐而怪之。臣恐天下慑愕。太宗怒曰:卿皆我之腹心,当进忠献直,何乃附下罔上,反为孝孙言也?彦博拜谢,圭独不拜,曰:臣本事前宫,罪已当死,陛下置之枢廷,待以忠直。今臣所言,岂是为私?不意陛下忽以疑事诮臣,是陛下负臣,臣不负陛下。帝默然而罢。明日,帝谓房玄龄曰:昨日责彦博王圭,朕甚悔之。
  太宗遣使诣西域立叶护可汗,未还,又遣使历诸国市马。魏征谏曰:今以立可汗为名,可汗未定,又往市马。彼必以为意在市马,不为专立可汗。可汗得立,则不甚怀惠,诸蕃闻之,以中国薄义重利,未必得马而已失义矣。昔汉文时有献千里马者,曰吾吉行五十,凶行三十,銮舆在前,属车在后,吾独乘千里马,将安之?乃偿其道路所费之直而遣之。汉光武有献千里马及宝剑者,以马驾鼓车,剑赐骑士。凡陛下所为,皆邈逾三王之上,奈何此事欲为孝文光武之下乎!魏文帝欲求市西域之大珠,苏则曰:若陛下惠及四海,则不求自至。求而得之,不足贵也。陛下纵不能慕汉帝之高行,可不畏苏则之言乎?太宗乃止。
  刘洎竦峻敢言,太宗每与公卿持论,必诘难往复。洎谏曰:以至愚对至圣,以极卑对至尊,陛下降恩旨,假慈颜,凝旒以听其言,虚襟以纳其说,犹恐群下未敢对扬,况动神机,纵天辩,饰词以折其理,援古以排其义,欲令凡庶何皆应答?今日升平,皆陛下力行所致,欲其长久,匪由辩博。但当忘彼爱憎,慎兹取舍,每事敦朴,无非至公,若贞观之初则可矣。
  马周上疏云:古语云动人以行,不以言应天。以实不以文。以陛下之明,诚欲励精为政,不烦远采上古之术,但及贞观之初,则天下幸甚。
  太宗走马射帖,娱悦近臣。孙伏伽谏以为此秪是少年诸王之事尔。太宗览之大悦。
  马周上疏,以太上皇居城外,宫宇卑小,四方观者有不足焉。又云:车驾欲幸九成宫避暑,而太上皇尚留热所。温清之道,窃所未安。又谏践祚以来,未尝亲享宗庙。又谏驺子倡人,鸣玉曳履,与朝贤比肩。太宗深纳之。
  高祖幸泾阳校猎,顾谓朝臣曰:今日畋乐乎?苏世长进曰:陛下游猎,薄废万几,不满十旬,未为大乐。高祖色变曰:狂态发耶!世长曰:为私计则狂,为国计则忠。
  高宗遣宦者缘江采异竹,欲植苑中。宦者科舟所在纵暴,苏良嗣在荆州,囚宦者,上疏切谏。高宗下诏慰勉,令弃竹江中。
  孙伏伽谏高祖曰:陛下二十日龙飞,二十一日有献鹞鶵者,又闻相国参军芦牟子献琵琶,长安县丞张安道献弓箭,及太常官司于民间借妇女裙襦五百余具,充散妓之服。高祖大悦,下诏褒赐。
  贞观四年诏,发卒修洛阳宫干阳殿以备巡幸。张元素上书极谏云:阿房成,秦人散。章华就,楚众离。干阳毕功,隋人解体。且以陛下今时功力,何如隋日役疮痍之人。袭亡隋之敝,恐甚于炀帝。太宗曰:卿谓我不如炀帝,何如桀纣?对曰:若此殿卒兴,所谓同归于乱。太宗叹曰:我不思量,遂至于此。所有作役,宜即停之。魏征叹曰:张公论事,遂有回天之力。可谓仁人之言,其利溥哉!
  柳范为侍御史,吴王恪好田猎,损居人。范奏弹之,太宗因谓侍臣曰:权万纪不能匡正我儿,罪当死。范进曰:房玄龄事陛下,犹不能谏止田猎。岂可独罪万纪。太宗大怒,拂衣而起,久之引范,谓曰:何得逆折我?范曰:臣闻主圣臣直。陛下仁明。臣敢不尽愚直?太宗乃解。
  睿宗时,姚宋秉政。奏停中宗朝斜封官数千员,及姚宋出为刺史,太平公主又特为之言,有敕总令复旧。柳泽上疏谏,以为科官封授,皆是仆妾汲引,迷谬先帝。今又令叙之,将谓斜封之人不忍弃也。先帝之意不可违也。内外咸称太平公主,令胡僧慧范曲引此辈,将有误于陛下矣。故语曰:姚宋为相,邪不如正。太平用事,正不如邪。臣恐积小成大,累微起高,勿谓何伤,其祸将长。勿谓何害,其祸将大。
  高季辅尝切谏时政得失,太宗持赐钟乳一剂,曰:进药石之言,故以药石相报。
  太宗尝言及山东关中人,意有异同。张行成跪奏曰:臣闻天子以四海为家,不当以东西为限,示人以隘。太宗又言,我为人主,兼行将相事。行成上疏,以为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太宗深纳之。
  太宗平高昌,每岁调发千余人防遏其地。褚遂良谏曰:岁遣千人远事屯戍,终年离别,万里思归。去者资装自须营办,既贵菽栗,又倾机杼。经途死亡,复在其外。设令张掖尘飞,酒泉烽起,陛下岂能得高昌一人而及事乎?
  高宗欲废王后立武氏,褚遂良谏曰:先帝不豫,执陛下手以语臣曰,我好儿好妇,今将付卿。陛下亲承德旨,言犹在耳,皇后自此未闻有愆,恐不可废。遂良置笏于殿陛,曰:还陛下此笏。仍解巾,叩头流血。帝大怒,令引出。
  贞观十四年,太宗将幸同州校猎,时收获未毕,栎阳丞刘仁轨上疏谏曰:今年甘雨应时,秋稼极盛,元黄亘野,十分才收一二,尽力刈获,月半犹未讫功。贫家无力,禾下始拟种麦,今供承猎事,兼之修理桥道,纵大简略动费一二万工,百姓收敛,实为狼狈。愿退旬日,收刈总了,则人尽暇豫,公私交泰。太宗降玺书嘉之。
  则天临朝,刘仁轨陈吕后祸败之事以申规谏。则天玺书慰谕之曰:卿云吕后见嗤于后代,禄产贻祸于汉朝。初闻此语,宁不惘然?静而思之,是为龟镜。
  高宗风疾,欲逊位武后,郝处俊谏,以为帝之与后,犹日之与月,阳之与阴,各有所主守也。昔魏文帝著令身崩后,尚不许皇后临朝。今陛下奈何遂欲躬自传位于天后?帝乃止。
  高宗既封泰山,欲遍封五岳,作奉天宫于嵩南。监察御史里行李善感谏上,虽不纳,亦优容之。自褚遂良韩瑗之死,中外以言为讳几二十年,及善感始谏,天下皆喜,谓之凤鸣朝阳。
  韦思谦为监察御史,曰:大丈夫当正色之地,必明目张胆以报国恩,终不为碌碌之臣保妻子耳。又云:御史出都,若不动摇山岳,震慑州县,诚旷职也。思谦在宪司,每见王公不拜,云:鹏鹗鹰鹯,岂众禽之偶?奈何设拜以狎之?
  狄仁杰以百姓西戍疏勤等四镇,极为雕敝,上疏曰:自典籍所纪,声教所及,三代不能至者,国家尽兼之矣。此则今日之西境,已逾于夏殷者也。诗人矜薄伐于太原,美化行乎江汉,则是前代之远裔,而国家之域中。至前汉时,匈奴无岁不陷边杀略吏人,后汉则西羌侵轶汉中,东寇三辅,入河东上党,几至洛阳。由此言之,则陛下今日土宇过于汉朝远矣,若其用武荒外,邀功绝域,竭府库之实,以争硗确不毛之地,得其人不足以增赋,获其土不足以耕织,苟求冠带远裔之称,不务固本安人之术,此秦皇汉武之所行,非二帝三王之事业也。以臣所见,请损四镇,以肥中国。罢安东以实辽西,省军费于远方,并甲兵于塞上,则恒代之镇重,而边州之备实矣。
  朱敬则以则天初临朝称制,天下颇多流言,异议至是稍宁,宜绝告密罗织之徒。云:自文明草昧,天地屯蒙,二叔流言,四凶构难,不设钩距,无以应天顺人。不切刑名,不可摧奸息暴。故置神器,开言端,故能计不下席,听不出闱,苍生晏然,紫宸易位。岂造攻鸣条,大战牧野,血变草木,头折不周,可同年语乎?然急趋无善迹,促柱少和声,拯溺不规行,疗饥非鼎食,即向时之妙策,乃当今之刍狗也。伏愿去萋菲之牙角,顿奸险之锋铓,窒罗织之原,扫朋党之迹,使天下苍生坦然大悦,岂不乐哉!则天甚善之。
  中宗宴侍臣,酒酣,令各为回波词。众多为谄佞,或要荣位。次至谏议大夫杨景白,曰:回波尔时酒卮,微臣职在箴规。侍宴既过三爵,諠哗窃恐非仪。中宗不悦,中书令萧至忠进曰:此真谏官也。则天时,张易之引蜀商宋霸子等数人,于内宴上前博戏。宰相韦安石跪奏曰:蜀商贱类,不合至此。因顾左右逐出之。在座者皆为失色。则天以安石词直,深慰勉之。陆元方谓人曰:此真宰相,非吾等所及也。
  武后幸三阳宫避暑,有北僧邀车驾观葬舍利,太后许之。狄仁杰跪于马前曰:佛者戎狄之神,不足以屈天下之主。彼北僧诡谲,直欲邀致万乘,以惑远近之人尔。山路险狭,不容侍卫,非万乘所宜临也。太后中道而还,曰:以成吾直臣之气也。
  卢怀慎上疏言三事,一事乞郡县未经四考,不得迁除。二事乞省官,三事乞赃吏削迹簪裾,十数年间不许齿录。
  郭子仪婿赵纵为奴当千所告,贬循州司马,留当千于内侍省。张镒上疏,以为太宗之法,奴告主者皆不受,尽令斩决。顷者长安令李济得罪因奴告,万年令霍晏得罪因婢告,愚贼之辈,悖慢成风,主反畏之。动遭诬构,准律奴婢,告主非谋反以上者同自首法。今赵纵所犯非叛逆,而奴实奸凶。奴在禁中,纵独下狱。且将帅之功莫大于子仪,坟土未干,两婿先已当辜,赵纵今又下狱,陛下方诛群贼,大用武臣,虽见宠于当时,恐息望于他日矣。德宗深纳之,杖杀当千。镒乃召子仪家僮数百,以死奴示之。
  裴谞为河东租庸等使,时关辅大旱,请入奏计。代宗召见便殿,问谞榷酒之利,一岁出入几何。久之不对,上复问,对曰:臣有所思。上曰:何思?对曰:臣自河东来,其间所历三百里,见农人愁叹谷菽未种,诚谓陛下先问人之疾苦,乃责臣以利。孟子曰治国者亦以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上前坐曰:微公不闻此言。
  元载为宰相,建白凡论事者皆须先白长官,长官白宰相,宰相定可否,然后奏闻。颜真卿上疏,以为是自蔽其耳目也。太宗著门司式云其有无门籍,人有急奏者,皆令监门司与仗家引奏,不许关碍,所以防壅蔽也。并置立仗马二匹,须有乘骑便往,所以平治天下,正用此道。天宝以后,李林甫威权日盛,群臣不白宰相辄奏事者,托以他故中伤,犹不敢明约百司先白宰相。然潼关之祸,起于下情不得上通,陵替至于今日。天下之敝萃于圣躬,所从来者渐矣。陛下方当日闻谠言,以广视听,而顿欲隔绝,虽李林甫杨国忠,犹不敢公然如此。陛下不早觉悟,渐成孤立,危殆之期,翘足而至也。臣诚知忤大臣者,罪在不测,不忍辜负陛下,无任恳迫之至。元载构于代宗,贬真卿峡州别驾。
  肃宗以王玙为相,信妖祠,道士李国祯请建大地婆妇等祠。昭应县令梁镇上表,极言其不可。曰:大地婆妇,祀典无文,言甚不经,义无可取。若陛下特与大地建祖宗之庙,必上天贻向背之责,陛下又何以为祠哉?
  李晟在凤翔谓宾介曰:魏征能直言极谏,致太宗于尧舜之上,真忠臣也。仆窃慕之。行军司马李叔度曰:缙绅儒者之事,非勋德所宜。晟敛容曰:行军失言邦有道危言危行。今休明之期,晟幸得备位将相,必有不可忍而不言,岂可谓有犯无隐,知无不为耶?是非在人主所择尔。叔度惭而退。故晟为相,每当上所顾问,必极言匪躬,尽大臣之节。
  宪宗以皇甫鏄为相,裴度上疏,以为:陛下引一市肆商徒,与臣同列,在臣亦有何损?但于陛下,实有所伤。宪宗以度为朋党,竟不省。
  李晟收京城,德宗令中使宣付翰林院,具录先散失宫人名字,令草诏赐浑瑊于奉天寻访,以得为限。陆贽不奉诏,进状论之,以为清庙震惊,三时乏祀,宜先迎复神主,修整郊坛,然后吊恤死义,慰犒有功。至如巾栉之侍,宜后不宜先也。内人散失,已经累月,既当乱离之际,必为将士所私。一闻搜索,必皆怀惧。昔人所以掩绝缨而饮盗马,盖知为君之体然也。帝遂不降诏,但遣使而已。
  奉天围解,从臣称庆。贾隐抃舞毕,奏曰:贼泚奔遁,臣下大庆。此皆社稷无疆之休,然陛下性灵太急,不能容忍。若旧性未改,贼虽奔亡,臣恐忧未艾也。上不以为忤,甚称之。
  归登为右拾遗,时裴延龄奸佞,有恩欲为相,谏议大夫阳城上疏切直,德宗赫怒。右补阙熊执易等亦以危言忤旨。初执易草疏成,示登,登愕然曰:愿寄一名雷霆之下,安忍令足下独当?自是同列切谏。登每连署,无所回避,时人称重。后为散骑常侍,因中谢宪宗,问时所切,登以纳谏为对,时论美之。
  敬宗时少列陈佑进注维摩经,得濠州剌史。刘宽夫与同列,因对论之,言佑因供奉僧进经以图郡牧,敬宗怒,谓宰相曰:陈佑不因僧得郡,谏官安得此言?须推排头首来。宽夫奏曰:昨论陈佑之时,不记发言前后,惟握笔草状。即是微臣今论事不当,臣合当罪。若寻究推排,恐伤事体。帝嘉其引过,欣然释之。
  薛廷老与同寮入合奏事曰:近日除拜,往往不由中书进拟或是宣出,伏恐纪纲渐坏,奸邪恣行。敬宗厉声曰:更谏何事?舒元褒进曰:近日宫中修造太多。上色变曰:何处修造?元褒不能对,廷老进曰:臣等职是谏官,凡有所闻,即合论奏,莫知修造之所,但见运瓦木极多,即知有用。乞陛下勿罪人言。帝曰:已论。
  敬宗荒恣,屡出畋游,每月坐朝不三四日。韦处厚从容奏曰:臣有大罪,伏乞面首。帝曰:何也?处厚曰:臣前为谏官,不能先朝死谏,纵先圣好田及色,以至不寿。臣合当诛然。所以不死谏者,亦为陛下此时在春宫,年已十五。今则陛下皇子始一岁矣,臣安得更避死亡之诛?上深感悟,赐以银彩。
  韩愈始为监察御史,德宗时也。极论宫中之敝,贬连州阳山令。后为刑部侍郎,宪宗时也。力言佛骨之事,贬潮州剌史。
  李绛因浴堂北廊奏对,极论中官纵恣,方镇进献之事。宪宗怒,厉声曰:卿论太过。绛前论不已,曰:臣所谏论,于臣无利,是国家之利。陛下不以臣愚,使处腹心之地,岂可见事亏或德致损清时,而惜身不言?仰屋窃叹,是臣负陛下也。若不顾患祸,尽诚奏论,旁忤幸臣,上犯圣旨,以此获罪,是陛下负臣也。且臣与宦官素不相识,又无嫌隙,只是威福大盛,上损圣明。臣所以不敢不论耳。使臣缄默,非社稷之福也。宪宗见其诚切,改容慰谕之。
  李绛作相时,教坊忽称密旨取良家士女及衣冠别第妓人,京师嚣然。绛谓同列曰:此事大亏损圣德,须有论谏。或云:此嗜欲间事,自有谏官论列。绛曰:居常病谏官不论事,此难事,即推与谏官,可乎?乃极言论奏。翌日延英,宪宗举手谕绛,曰:昨见卿状所论采择事,非卿尽忠于朕,何以及此?朕都不知向外事,此是教坊罪过,不谕朕意,以至于此。朕缘丹王以下四人,院中都无侍者,朕令于乐工中及闾里有情愿者,厚其钱帛,只取四人,王各与一人。伊不会朕意,便如此生事,朕已令科罪。其所取人,并已放归。若非卿言,朕宁知此过。
  文宗便殿对六学士,语及汉文恭俭,帝举袂曰:此浣濯者三矣。学士皆赞咏帝之俭德,惟柳公权无言。帝留而问之,对曰:人主当进贤退不肖,纳谏明赏罚,服浣濯之衣,乃小节尔。时周墀同对,为之股栗。公权词气不可夺。
  温璋为京兆尹,懿宗以同昌公主薨,怒杀医官其家属,下狱者三百人。璋上疏切谏,以为刑法太深。帝怒贬振州司马。制出,璋叹曰:生不逢时,死何足惜?是夕自缢卒。
  元稹为东台御史,召还京,宿敷水驿。内官刘士元后至争厅,士元怒排其户,稹袜而走厅后。士元追之,以棰击伤稹面,执政以稹年少后辈务作威福,贬为江陵府士曹参军。白居易为拾遗,上疏云:况闻士元躅破驿门,夺将鞍马,仍索弓箭,吓辱朝臣。承前已来未有此事。今中官有罪,未闻处置,御史无过,却先贬官。远近闻知,实损圣德。
  白居易为翰林学士,尝因论事,言:陛下错。宪宗色庄而罢,密召承旨李绛,谓曰:居易小臣不逊,须令出院。绛曰:陛下容纳直言,故群臣敢竭诚无隐。居易言虽少思,志在纳忠。陛下若罪之,臣恐天下各思钳口,非所以广聪明昭圣德也。上悦,待居易如初。
  裴度作相,五坊使杨朝汶,以贾人张陟负钱逃匿,于陟家得私簿,有负钱人卢载初,云是故西川节度使卢坦书迹,即捕坦家人拘之。坦男不敢申理,即以私钱偿之。及征验书迹,乃故郑滑节度使卢群手书也。坦男理其事,朝汶曰:钱已进过,不可复得。台谏上疏,陈其暴横。度与崔群因延英对,极言之。宪宗曰:且欲与卿商量东军,此小事,我自处置。度曰:用兵小事也,五坊追捕平人,大事也。兵事不理,只忧山东五坊,使暴横恐乱辇毂。上不悦,良久方省悟,召朝汶数之曰:向者为尔,使我羞见宰相。遽命诛之。
  李渤为谏大夫,长庆宝历中政出多门,事归邪幸。渤不顾患难,章疏论列,曾无虚日。敬宗虽昏纵,亦为之感悟。宝历中肆赦,先是鄠杜令崔发,以捕五坊内官被系,立在鸡竿下,内官五十余人持杖殴之。是日系囚皆释,发独不免。渤疏论之,云:县令所犯在恩前,中人所犯在恩后。中人横暴,一至于此。上以为朋党,出渤桂管。
  大和中,李中敏为司马员外郎。时王守澄方宠郑注,及诬构宋申锡后,人侧目畏之。上以久旱,诏求致雨之方。中敏上言曰:仍岁大旱,非圣旨不至,直以宋申锡之冤,滥郑注之奸蔽。今致雨之方,莫若斩郑注而雪申锡。士大夫皆危之,疏留中不下。
  穆宗不恤政事,喜游宴。即位之始,吐蕃寇边,谏议大夫郑覃与崔元亮廷奏:陛下宴乐过多,畋游无度,蕃寇在境,缓急奏报,不知乘舆所在。又云:娼优近习,赏赐太厚,况金银货币,皆生灵膏血,不可使无功之人滥沾赐与。帝初不悦其言,顾宰相萧俯曰:此辈何人?俯对曰:谏官也。帝意稍解,乃曰:朕之过失,臣下尽规忠也。乃谓覃曰:合中奏事殊不从容,今后有事面陈,朕与卿延英相见。时久无合中奏事,覃等抗论,人皆相贺。
  宪宗时王承宗叛,以吐突承璀为招讨使,谏官御史上疏相属,皆言自古无中贵人为兵马统帅者。补阙独孤郁段平仲尤激切,宪宗不获已,罢为招抚处置等,使师出无功。平仲抗疏,论承璀轻谋弊赋,请斩之以谢天下。宪宗不获已,降承璀为军器使。
  苏安恒谏则天曰:陛下蔽太子之元良,枉太子之神器,何以教天下母慈子孝焉?能使天下移风易俗,惟陛下思之,将何圣颜以见唐家宗庙,将何诰命以谒大帝坟陵?陛下何故日夜积忧,不知钟鸣漏尽?臣愚以天意人事,还归李家,陛下虽安天位,殊不知物极则反,器满则倾。则天不纳其言,亦能容之。
  则天时新丰因风雷山移,乃改县名曰庆山。四方毕贺,俞文俊诣阙上书曰:天气不和而寒暑并,人气不和而疣赘生,地气不和而堆阜生。今陛下以女主处阳位,反易刚柔故也。气隔塞而山变为灾,陛下谓之庆山,臣以为非庆也。则天大怒,流于岭外,后为六道使所杀。
  德宗时裴延龄李齐运韦渠年等以奸佞相次进用,诬谮时宰,毁诋大臣。陆贽等咸遭枉绌,无敢救者。谏议大夫阳城伏合上疏,与拾遗王仲舒共论延龄奸佞,贽等无罪。德宗大怒,召宰相入议,将加城等罪。顺宗在东宫为城开解之,城赖以免。时朝夕欲相延龄,城曰:脱以延龄为相,城当取白麻坏之。
  元宗东封征突厥大臣扈从,突厥遣阿史德颉利发入朝。元宗发都下,至嘉会顿,引颉利发及诸蕃酋长入仗,仍与之弓箭持,有兔起于御马之前,上引弓旁射,舍拔获之,颉利发下马捧兔蹈舞曰:圣人神武超绝若天上,则不知人间无也。上因令问饥否,对曰:仰观圣武如此,十日不食,犹为饱也。自是常令突厥入仗驰射。起居舍人吕向上疏谏曰:鸱枭不鸣,未为瑞鸟。猛虎虽伏,岂齐仁兽?突厥安忍残贼,赐以弓箭,同逐兽之乐,若荆卿诡动,何罗窃发,暂逼严跸,仰犯清尘。纵殪元方墟幽土单于为醢,穹庐为污。何塞过责?上纳其言,遂令诸蕃先发。
  太宗平高昌,将以为郡县,魏征谏曰:未若抚其人而立其子,所谓吊民伐罪,今若利其土,坏以为州县,常须千余人镇守。数年一易,每往交番,死者十有三四。十年之后,陇右空匮,陛下终不得高昌撮谷尺布以助中国。所谓散有用以事无用,未见其可。太宗不从,后亦悔之。
  宪宗谓宰臣曰:朕览国书,见文皇帝行事,少有过差,谏官论诤,往复数四。况朕之寡昧,涉道未明。令后事或未当,卿等每事十论,不可一二而止。
  开元五年,太庙四室坏,上素服避正殿。时将幸东都,元宗以问宋璟。璟陈天戒,请辍行。又问姚崇,曰:太庙屋材皆符坚时物,岁久朽坏,适与时会。上大喜,右散骑常侍褚无量上言,隋文富有天下,迁都之日,岂取符氏旧材以立太庙乎?此特谀臣之言耳。愿陛下克谨天戒,纳忠谏,远谄佞。上弗听。
  代宗时程元振专权自恣,天下畏之。吐蕃入寇,元振不以时奏,致上狼狈出幸。上发诏征诸道兵,李光弼等皆忌元振居中,莫有至者。中外切齿,莫敢发言。太常博士柳伉上疏,以为兵戎犯关度陇,不血刃而入京师,劫宫闱,焚陵寝,武士无一人力战者,此将帅叛陛下也。陛下疏元功,委近习,日引月长,以成大祸。群臣在廷,无一人犯颜回虑者,此公卿叛陛下也。陛下始出都,百姓填然,夺府库,相杀戮,此三辅叛陛下也。自十月朔召诸道兵,尽四十日无只轮入关,此四方叛陛下也。内外离叛,陛下以今日之势为安耶危耶?若以为危,岂得高枕,不为天下讨罪人乎?陛下视今日之病,何由至此乎?必欲存宗庙社稷,独斩元振首驰告天下,悉出内使,逮诸州持神策兵付大臣,然后削尊号,下诏引咎,曰天下其许朕自新改过,宜即募士西赴朝廷。若以朕恶未悛,则帝王大器,敢妨圣贤,其听天下所往。如此而兵不至,人不感,天下不服,臣请阖门并斩以谢陛下。帝以元振尝有保护功,但削官爵放归田里。
  后唐明宗时,大理少卿康澄上疏:国家有不足惧者五,深可畏者六,阴阳不调不足惧,三辰失行不足惧,小人讹言不足惧,山崩川涸不足惧,水旱虫蝗不足惧,此不足惧五也。贤人藏匿深可畏,四民迁业深可畏,上下相徇深可畏,廉耻道消深可畏,毁誉乱真深可畏,直言蔑闻深可畏。此深可畏六也。优诏奖之。澄言可畏六事,实中当时之病。
  后唐明宗时,太常丞史在德上疏言事,其略曰:朝廷任人,率多滥进。称武士者不闲计策,穷则背军。称文士者鲜有艺能,多无士行。问谋略则杜口,作文字则倩人,虚设具员,枉费国力。又欲一一考试。群臣宰相见其奏,不悦,班行亦多愤悱。谏官刘涛杨昭俭乞出,在德疏辨可否,帝召学士马裔孙,谓曰:在德语太凶,其实难容。朕初临天下,须开言路。若朝士以言获罪,谁敢言者尔?代朕作诏,勿加在德之罪也。于是诏引贞观中陕县令皇甫德参上书谤讪魏征奏曰:陛下思闻得失,只得恣其所陈。若所言不中,亦何损于国家?又云:昔魏征则请赏德参,今涛等请黜。在德事同言异,何相远哉。
  石晋高祖时,高行周奏修洛阳宫。谏议大夫薛融谏曰:今宫室虽经焚毁,犹侈于帝尧之茅茨,所费虽寡,犹多于汉文之露台。况魏城未下,公私窘困,诚非陛下修宫室之日,请俟海内平宁,营之未晚。上纳其言,仍赐诏褒之。
  湖南马希范用孔目官周陟,议常税之外,别令人输米。天策学士拓跋恒上书谏曰:殿下居深宫之中,藉已成之业,身不知稼穑之劳,耳不闻鼓鼙之音,驰骋遨游,雕墙玉食。府库尽矣,而浮费益甚。百姓困矣,而厚敛不息。今淮南为仇仇之国,番禺怀吞噬之心,荆渚日图窥伺,洞待我姑息。谚曰:足寒伤心,民怨伤国。愿罢输米之令,诛周陟以谢郡县,去不急之务,减兴作之役,无令一旦祸败,为四方所笑。希范览之大怒,以先王旧臣,为隐忍之。
  唐庄宗患宫中暑湿,思得高楼避暑。宦官进曰:臣见长安全盛时,大明兴庆宫楼阁百数,今大内不及故时卿相家。庄宗曰:吾富有天下,岂不能作一楼?乃遣宫苑使王允平营之。宦官曰:郭崇韬眉头不伸,常为租庸惜才用。陛下虽欲有作,其可得乎?崇韬时为侍中枢密使,庄宗乃问崇韬曰:昔吾与梁对垒于河上,虽祁寒盛暑,披甲跨马,不以为劳。今居深宫,荫广厦,不胜其热,何也?崇韬对曰:陛下昔以天下为心,今以一身为意。艰难逸豫,为虑不同,势自然也。愿陛下无忘创业之难,常如河上,则可使繁暑坐变清凉。庄宗默然。终遣允平起楼。崇韬果切谏,宦官曰:崇韬之第无异皇居,安知陛下之热?由是谗间愈入,后崇韬破蜀,竟以诬死,宦者为之也。
  周世宗深怒翰林学士窦仪,欲杀之。宰相范质入奏事,帝望见知其意,即起避之。质趋前伏地叩头,谏曰:仪罪不至死,臣为宰相,致陛下枉杀近臣,罪皆在臣。继之以泣,帝意解,乃释之。

  卷十一
  忿狷
  宋谢宏微性本宽博,无喜愠。末年尝与友人棋,西南有死势,一客曰:西南风急,或有覆舟者。友悟,乃救之。宏微大怒,投局于地。识者知其暮年之事,果次岁终。
  刘瑀与何偃不相得,瑀位本在偃上,孝武时偃迁吏部尚书,瑀犹为右卫将军司。从郊祀,偃乘车在前,瑀策驷在后。瑀追偃及之,曰:君辔何疾!偃曰:牛骏御精,所以疾耳。偃曰:君马何迟?曰:骐骥罹于羁绊,所以居后。偃曰:何不著鞭,使致千里?答曰:一蹴自造青云,何至与驽马争路?瑀偃同发背疽,瑀疾方笃,闻偃之亡,欢跃叫呼,于是亦卒。
  萧惠开除少府,加给事中,不得志,曰:大丈夫入管喉舌,出莅方面,乃复低头人中耶?寺内所住斋花草甚美惠开悉刬除,别种白杨,每谓人曰:人生不得行胸怀,虽寿百岁,犹为夭也。发病呕血,吐物如肺肝卒。
  陈傅縡负才使气,凌侮人物,毒恶傲慢,为人所疾,以强谏后主赐死。死后有屈尾恶蛇来上灵床,当前受祭酹,去而复来者百余日。时时有弹指声。
  齐邱灵鞠领骁骑将军,不乐武位,谓人曰:我应还东掘顾荣冢。江南地方数千里,士子风流皆出其中,顾荣忽引诸伧至,要妨我辈涂辙,死有余罪。
  隋贺若弼既平陈,自谓功名出朝臣之右,每以宰相自许。既而杨素为右仆射,弼仍为将军,甚不平,形于言色。由是免官居。弼怨望愈甚,后数载下狱,文帝曰:我以高颎杨素为宰相,汝每言此二人惟堪啖饭,尔是何意也?弼曰:颎臣之故人,素臣之舅子,臣并知其为人,诚有此语。上数之曰:公有三太猛,疾妒心太猛,自是非人心太猛,无上心太猛。至炀帝竟杀之。
  苏夔少有盛名,士大夫多归之。后议乐事,夔与何妥各有所持,于是夔妥俱为一议,使百寮署其所同。时夔父威方用事,朝廷多附威同夔者,十八九。妥恚曰:吾席间亟丈四十余年,反为昨暮儿之所屈也。遂奏威等朋党之罪。文帝令杂治之事,皆验,上以宋书谢晦传中朋党事,令威读之。威皇恐免冠顿首谢,上曰:谢已晚矣。
  唐萧瑀尝称房玄龄以下朋党比周,但未反尔。太宗为之信誓。瑀请出家,太宗曰:甚知公爱桑门,今者不能违意。瑀旋踵奏曰:臣顷思量,不能出家。太宗心不能平,于诏切责,出为商州剌史。后薨谥曰褊公。
  尉迟敬德与执政不平,尝侍宴庆善宫,有班在其上者,敬德怒曰:汝有何功,合坐我上!任城王道宗次其下,因解喻之。敬德勃然拳驱道宗,目几至眇,太宗不怿而罢。
  于公异吴人也,应举时已与陆贽不协,贽在翰苑,闻德宗称公异露布之文,尤不悦。及为相,乃摭公异不为后母所容事,下诏放归田里。公异竟名位不振,憾恨而卒。人惜其才,恶贽之褊急焉。
  李翱自负词艺,以为合知制诰,以久未如志,郁郁不乐。因入中书谒宰相,面数李逢吉之过失。逢吉不之校,翱心不自安,乃请告百日。有司准例停官。逢吉奏授庐州刺史。
  王遂为沂兖海观察使,性狷急,不存大体,而军州民吏,久染污俗,率多犷戾,而遂詈将卒曰反虏,将卒不胜其忿,遂被害。
  李逢吉欲逐李绅,以绅为中丞,以韩愈为京兆尹兼御史大夫,知绅刚褊,必与韩愈忿争。制出,果移牒往来论台府事体,而愈复性讦,言词不逊,大喧物论,乃两罢之。
  吴越王钱宏淙,民有杀牛者,吏按之,引人所市肉近千斤。宏悰问内牙统军使胡进思:牛大者肉几何?对曰:不过三百斤。宏悰曰:然则吏妄也。命按其罪。进思拜贺其明,宏悰曰:公何以知其详?进思踧踖对曰:臣昔未从军,亦尝从事于此。进思以宏悰知其素业故辱之,益恨怨。

  仇隙
  刘毅家在京口,酷贫,尝与乡曲士大夫往东堂共射,时庾悦为司徒右长史,要州府僚佐亦来东堂。毅以先至,进白悦曰:身贫并踬,营一游甚难,君如意人,何处不可为适,岂不能以此堂见让?悦素豪,径前不答。毅客并避,惟毅留射如故。悦厨馔甚丰,不以及毅。毅既不去,悦甚不欢,毅曰:今年未食子鹅,请以残灸见惠。悦又不答。后毅贵用事,悦不得志,疽发背卒。
  梁钟嵘为古今诗评,其论沈约云:观休文众制,五言最优。永平中相王爱文,王融等皆宗附约,常曰:谢眺未遒,江淹才尽,范云名级虽微,故称独步。谓其词密于范,意浅于江。嵘尝求誉于约,约拒之,故追宿憾,以此为报也。
  北齐崔悛素与魏收不协,收后专典国史,悛恐被恶言,乃悦之曰:昔有班固,今则魏子。收缩鼻笑之,憾不释。
  魏毛修之曰:昔在蜀中,闻长老言,陈寿曾为诸葛门下书佐,得挞百下,故其论武侯,云应变非其所长。
  北齐文宣崩,当时文士各作挽词十首,择其善者用之。魏收阳休之祖孝征不过得一二首,惟卢思道独得八首,时号八采。卢郎刘逖亦只二首中选。中书郎李愔戏逖云:卢八问许刘二。逖衘之。武成时逖典机密,以事中愔,武成怒,大加鞭扑。逖喜,复前憾曰:高捶两下,执鞭一百,何如呼刘二时?
  唐刘文静裴寂俱从高祖起义,文静自以才能干,用在裴寂之右,又屡有军功而位居其下,意甚不平。每廷议多相违戻,由是有隙。文静酒后出言怨望,拔刀击柱曰:必当斩裴寂尔。
  刘晏为吏部尚书,杨炎为侍郎,各恃权使气,两不相下。炎坐元载贬,晏快之,昌言于朝。人以为载之得罪,晏有力焉。及炎入相,追怒前事,且以晏与元载隙憾,为载复仇。言晏尝请代宗立独孤妃为后,有夺宗之计。赖崔祐甫救解,犹出晏为忠州刺史。又诬晏与朱泚通书,乞诛之。方下诏暴言其罪,李正己上书表讼晏之冤,炎惧,乃遣五使往诸道,声言宣慰,而实推过于上。德宗知而恶之,遂赐炎死。
  豆参为相,不悦李巽。巽自左司郎中出为常州刺史,仍促其行。巽不平之。不数日,参贬郴州司马,巽为湖南观察使,诬参与藩镇交通,德宗怒,遂赐参死。
  李揆秉政,苗晋卿荐元载。揆自恃门望,以载地寒,意甚轻之,曰:龙章凤姿之士,不见用獐头鼠目之子。乃求官邪?载衘恨颇深。及载登相位,揆已先贬,因揆徙职,奏为试秘书监,江淮养疾。揆既无俸,家复贫乏,孀孤百口丐食,取给萍泛诸州者凡十五六年。牧守稍薄,则又移居。故其迁徙去者盖十余州。
  大历末,李晟戍剑南御吐蕃,及师回,以成都官妓高氏随行。张延赏为成都尹追取之,晟颇衘之,形于词色。贞元初德宗以延赏为相,晟表论延赏过恶,德宗重违之,改授延赏左仆射。上亦忌晟功名,因吐蕃有离间之言,延赏腾谤于朝,无所不至。晟闻之昼夜泣,目为之肿。上诏延赏与晟释憾,同饮极欢。晟荐延赏为相,遂加中书门下平章事。晟请以一子娉延赏女,延赏不许,晟谓人曰:武人性快,释旧恶于杯酒之间。文生难犯,今不许婚,衅未忘也,得无惧焉?后延赏竟罢晟兵柄,由此武臣不附。
  韦执谊因王叔文以得宰相,时时立异,盖欲矛盾以掩其迹。密令人诈叔文曰:不敢负约,欲共成国家之事故也。叔文诟怒,遂成仇怨。
  赵憬与陆贽同作相,贽恃久在禁庭,特承恩顾,以国政为已任。才周岁,转憬为门下侍郎,憬深衘之。数以目疾请告不堪当政事,因不相协。贽约憬同论裴延龄之奸,既至,上前贽极言延龄诳诞之状不可任用,德宗不悦,形于颜色。憬默然无言,贽由是罢相。
  鲍防为礼部侍郎,尝遇知杂侍御史豆参,不时引避,仆人为参所鞭。及参秉政,令防致仕。防谓亲友曰:吾与萧昕之子齿,而与昕同日,致仕非朽迈所致,以余忿见废耳。防竟以愤终,参亦寻败。
  韦处厚曰:杨炎为元载复仇,卢杞与刘晏报怨,兵连祸结,天下不平。
  令狐楚因皇甫鏄作相而逐裴度,群情共怒,楚再贬衡州刺史。时元稹初得幸为学士,素恶楚,与镈胶固希宠。稹草制曰:楚早以文艺,得践班资,宪宗念才,擢居禁近。异端斯害,独见不明。密隳讨代之谋,潜附奸邪之党,因缘得地,进士多门,遂忝台阶,实妨贤路。楚深恨之。
  牛李之党,皆挟邪取权,两相倾轧,纷纭倾陷,垂四十年。文宗绳之不能去,尝谓侍臣曰:去河北贼非难,去此朋党实难。杨嗣复李珏郑覃作相,屡争论于上前。李珏曰:比来朋党亦渐消弭。覃曰:近有小朋党生。覃又曰:近日事亦渐好,未免些些不公然。嗣复珏牛党也,覃李党也。德裕为相,指摭僧孺,欲加之深罪,但以僧孺贞方有素,无以伺其隙。德裕南迁,所著穷愁志,引里俗犊子之谶以斥僧孺,又曰为太牢公。其相憎如此。
  懿宗令韦保衡尚同昌公主,公主薨,懿宗杀医官二十余人,收捕其亲族三百余人,系京兆狱中。宰相刘瞻召谏官吏言之,莫敢言者,乃自上言。上不悦,又面谏。上大怒,叱出之。瞻为荆南节度使,保衡又谮瞻与医官通谋,进投毒药,贬瞻康州刺史。路岩作相,素与瞻议论不协,既贬康州,岩犹不快,阅十道图,以欢州去长安万里,再贬瞻欢州司马。僖宗即位,韦路赐死,瞻自虢州刺史召为刑部尚书。瞻之贬也,人无贤愚,莫不痛惜。及其还也,长安两市人率钱雇百戏迎之。瞻闻之,改期由他道而入。未几复作相。初瞻南迁,刘邺附于韦路共短之,及瞻大用,邺内惧,召瞻置酒。瞻暴薨,时人皆以为邺鸩之也。
  后唐崔协父彦融,素与崔荛善。融为万年令,荛谒之,彦融未出,荛见按上尺题,皆赂遗中贵人,荛知其由径,始恶其为人。及彦融除司勋郎中,荛为左丞,通札不见,曰:郎中行止鄙杂,故未敢见。宰相知之,改彦融为楚州刺史,卒于任。诫其子曰:世世无忘荛。故其子弟尝云崔仇。
  石晋桑维翰与冯玉同在中书会,舍人卢槚秩满,玉乃下笔除槚工部侍郎。维翰曰:词臣除此官稍慢,恐外有所议。因不署名。属维翰休段玉,竟除之。由此尤不相协。玉以语激少帝,出维翰为开封尹。或谓玉:桑公元老,奈何使之尹京,亲细猥之事?玉曰:恐其反尔。曰:儒生安得反?曰:纵不自反,恐其教人尔。
  五代汉王章置酒,会诸朝贵为手势令,史宏肇不闲其事,客省使阎晋卿坐次,宏肇屡教之。苏逢吉戏之曰:坐有姓阎人,何忧罚爵。宏肇妻阎氏本酒家倡也,意逢吉讥之,大怒,以丑语诟逢吉。逢吉不应,宏肇欲殴之,逢吉起去。宏肇索剑欲追,杨邠泣止之曰:苏公宰相,公若杀之,置天子何地!愿熟思之。宏肇即上马去。邠与之联镳送至其第而还,于是将相如水火矣。

  紪漏
  谢凤子超宗,宋帝赏其文谓谢庄曰:超宗殊有凤毛,灵运复出矣。时右卫将军刘道隆闻此语,出候超宗曰:闻君有异物,可得见乎?超宗曰:悬磬之室,安有异物?道隆曰:侍宴至尊云君有凤毛。超宗闻讳,徒跣还内。道隆谓检觅凤毛,达暮停待不去。
  梁何敬容作宰相,浅于学术。尝有客姓吉,敬容问:卿与丙吉远近。客答曰:如明公之与萧何。
  侯景篡,梁王伟请立七庙。景曰:何谓七庙?伟曰:天子祭七世祖考,故置七庙。并请讳。景曰:前世吾不复忆,惟阿爷名摽,且在朔州。伊那得来啖是?众闻咸笑之。
  北齐王皓从文宣北征,乘赤马,旦蒙霜气,遂不复识。自言失马。虞侯为求觅不得,须臾日出,马体霜尽,系在幕前,方云:我马尚在。
  北齐源师摄祠部,属孟夏以龙见请雩。时高阿那肱为录尚书事,谓为真龙出见,大惊问龙所载六经何颜色,师曰:此是龙星,非真龙也。阿那肱忿然作色曰:汉儿多事,强知星宿。
  隋刘臻为仪同,有刘讷者亦为仪同。俱为太子学士,情好甚密。臻住城南,讷住城东,臻尝欲访讷,谓从者曰:汝知刘仪同家乎?从者不知欲访讷也,谓欲归本家,既扣门。臻犹未悟,谓是讷家,据鞍大呼曰:刘仪同可出矣。其子迎门,臻惊曰:汝亦来耶?其子答曰:此是大人家。于是顾眄久之方悟,怒叱从者曰:吾欲造刘讷尔。
  隋苏威为仆射,立条章,每岁责民间五品不逊。或答者,乃云管内无五品之家,不相应领。类如此。
  隋王劭爰自志学,至乎暮齿,笃好经史,遗落世事。用心既专,性颇恍惚。每至对食,闭目凝思,盘中之肉辄为仆从所啖。劭弗之觉,惟肉少数罚厨人,厨人以情白劭,劭依前闭目,伺而获之。
  唐王君廊为幽州都督,李元道为长史。君廊屡为非法,元道数裁正之。后君廊入朝房玄龄,即元道之从甥也,元道附书,君廊私发之,不识草字,疑其谋已,惧而奔叛。
  旧史唐绍传云,先天二年冬,今上讲武于骊山,绍以修仪注不合旨坐斩。此元宗事也。修史者刘煦,后唐人也。乃谓之今上,盖只用旧史,失于删润尔。
  李林甫典选,选人严迥判语用杕杜二字,林甫不识杕字,谓吏部侍郎韦陟曰:此云杖杜,何也?陟俯首不敢言。
  李林甫引萧炅为户部侍郎,炅尝与严挺之同行庆吊,客次有礼记,炅读之曰:蒸尝伏猎。挺之戏问,炅对如初。
  太常少卿姜度生子,李林甫手书庆之曰:闻有弄獐之庆。客视之掩口。
  崔敬嗣为房州刺史,供给中宗,深德之。及登位,有益州长史崔敬嗣,每进拟官,皆御笔超转者数四。后引与语,乃同姓名人也。为房州刺史者死矣。
  第五琦为相,贬忠州长史,既在道,有人告琦受人黄金二百两者,遣御史刘期先追按之。琦对曰:二百两金十三斤重,忝为宰相,不可自恃。若其付受有凭,伏请准法科罪。期光以为此是琦伏罪也,遽奏之请除名,配流夷州。驰驿发遣,仍差纲领送至彼。
  李克宁初封陇西郡公,进武威郡王,每上疏,连称二封,颇为时人所哂。
  来子珣为御史时,有朝士不带靴而朝者,子珣弹之曰:臣闻束带立于朝。举朝大噱。
  李绩征高丽,令元万顷作檄,其语有:不知守鸭渌之险。莫离支报云:谨闻命矣。遂移兵固守鸭渌。官军不得入。万顷坐是流于岭外。
  李克用擒刘仁恭父子,命掌书记王缄草露布,缄不知故事,书之于布,遣人曳之。
  石晋康福镇天水日,尝有疾。幕客谒问,福拥锦衾而坐。客有退谓同列曰:锦衾烂兮。福闻之,遽召言者,怒视曰:吾虽生于塞下,乃唐人也,何得以为烂奚?因叱出之。
  石晋卢质为翰林学士承旨,赐论思注佐功臣,会覆试进士,质以后从谏则圣为题,尧舜禹汤倾心求过为韵。旧例赋韵四平四侧,质乃五平三侧,大为识者所诮。
  梁朝宰相李琪以文章自许,唐明宗平中山王都,琪贺表云:收契丹之凶党,破真定之逆城。冯道让琪曰:昨来收复定州,非真定也。诏曰:契丹既无凶党,真定不是逆城。李琪罚俸一月。
  唐明宗时,国子司业张溥奏请复入馆以广生徒。按六典监有六学,国子太学四门,律学,书算学是也,而溥云入馆,谬矣。石晋冯玉为宰相,尝以姑息字问于人,人以辜负字教玉,玉乃然之。

  俭啬
  魏司空长孙道生性清俭,一熊皮障泥,数年不易。魏主使歌工历颂群臣,曰:智入崔浩,廉若道生。
  宋武帝狎侮群臣,各有称目。多须者谓之羊颜,师伯缺齿谓之齴,刘秀之俭吝,呼为老悭。
  梁王筠为临海太守,在郡侵刻,还,资有芒屩两舫,家累千金。性俭啬,外服粗敝,所乘牛常饲以青草。及遇乱,为盗所攻,坠井卒。家人十三口同遇害。弃尸空井中。
  王琨俭于用财,设酒不过两碗,辄云:此酒难遇。盐豉姜桂之属,并挂屏风,酒浆悉置床下。内外有求,琨手自赋之。
  梁到溉性率俭,不好声色,虚室单床,旁无姬侍。冠履十年一易,朝服或至穿补,传呼清路,示有朝章而已。
  齐高帝镇东府,虞玩之为少府,犹蹑屐造席。高帝取屐视之,讹黑斜锐齿断以芒接之,问曰:卿此履已几载?玩之曰:初释褐拜征北,行佐买之,著已三十年矣。
  宋庾杲之清贫自业,食惟有韭菹韭茹生韭。任昉常戏之曰:谁谓庾郎贫,食常有二十七种。
  魏李崇家富而俭,食常无肉,止有韭茹韭菹。其客李元祐曰:李令公一食十八种。人问其故,元祐曰:二韭十八。
  梁沈众性吝啬,财帛亿计,无所分遗,自奉甚薄。每朝会,衣裳中裂,或自提冠履。起为工部尚书,监起太极殿,常卧布袍芒屩,以麻绳为带,又囊麦饭,饥则啖之。朝士共诮其所为。
  梁朱异,四方馈遗,财货充积,性吝啬,未尝有所散施。厨下珍羞常腐烂,每月常弃数十车。虽诸子别房,亦不分赡。
  梁阴子春虽无他才,而临人以廉洁称。闺门混杂,而身服垢。汗脚数年一洗,言每洗则失财败事。
  北齐封述厚积财产,一无分馈。虽亲友贫病,亦绝拯济。朝野鄙之。一子娶陇西李士元女,大输娉财。及将成礼犹竞,述忽取所供养像对士元,打像为誓。士元笑曰:封公何处常得应急像须誓便用?一子娶范阳卢庄之女,述又经府诉,云送骡乃嫌脚跛,许田则云咸薄,铜器又嫌古废。皆缘吝啬,致此纠纷。
  北齐库狄伏连鄙吝,其妻病,以百钱买药,每自恨之。家百余口,盛夏人料仓米二升,不给盐菜,常有饥色。冬至日亲表称贺,其妻为设豆饼,问豆从来,云于马豆中分减。伏连大怒,典马掌食人并加杖罚。积年赐物藏在别库,遣一婢专掌管钥。每入库检阅,必语妻子:此官物,不可辄用。至死惟著敝裤,而积绢至二万匹。被诛藉没,并归天府。
  唐王圭通贵渐久,而不营私庙,四时蒸尝犹祭于寝坐,为法司所劾。太宗优容,弗之谴也。因为立庙,以愧其心。圭既俭不中礼,时论少之。
  徐岱吝啬颇甚,仓库管钥皆自执掌,获讥于时。文宗大和三年,敕两军诸司内官不得著纱縠绫罗等衣服。帝性俭素,不喜华侈。驸马韦处仁戴夹罗巾,帝谓之曰:比慕卿门地清素,以之选尚。如此巾服,从他诸戚为之,惟卿非所宜也。
  后唐李克修为昭义节度使,武皇抚封于上党。克修性俭啬,不事华侈,供帐饔膳,品数简陋。武皇怒其菲薄,笞而诟之,克修惭愤,发疾卒。
  石晋袁正辞善治生,虽承父旧基,亦自能营构,故家益富。尝于积镪之室有吼声闻于外,人劝其散施以穰灾。正辞曰:此必喝其同辈,宜更增之。其庸暗多此类也。
  石晋陈保极性鄙吝,所得利禄,未尝奉身,但蔬食而已。每与人弈棋,败则手乱其局,盖惧所赌金钱,不欲偿也。及卒,室无妻儿,惟贮白金十锭,为他人所有。
  五代汉韦思在上党五年,无令誉可称,惟以聚敛为事。性又鄙吝,未尝与宾佐有酒食之会。有从事欲求谒见者,思览札而怒曰:必是来猎酒也。命典客者饮而遣之。其鄙吝如此。
  江南李升性节俭,常蹑蒲屦,盥颒用铁盎。暑则寝于青葛。虽左右使令,惟老丑宫人,服饰粗略。
  五代汉隐帝时吏部侍郎张允家赀万计,而性吝。虽妻子不之委,常自系众钥于衣下,而行如环佩。郭威入京师,允匿于佛殿藻井之上,登者浸多,板坏而坠。军士掠其衣,遂以冻卒。
  周太祖戒世宗以俭葬,令刻石置陵前,云周天子平生好俭约。遗令用纸衣瓦棺,嗣天子不敢违也。

  卷十二
  假谲
  宋檀道济代魏,粮尽而还。军士有亡降魏者,具告之。魏人追之,众恼惧将溃,道济夜唱筹量沙,以所余少米覆其上。及旦魏军见之,谓资粮有余,以降者为妄而斩之。
  魏刘仁之外示长者,内多矫诈。其对宾客,破床敝席,粗饭冷菜,衣服敝恶,乃过遇下善候当涂,能为诡激。
  唐文宗萧太后,福建人,云有母弟一人。文宗诏于故里求访,有户部茶纲役夫萧洪,诈称国舅,十数年间两授旄钺。事发赐死。闽人萧本又称太后弟,赐予巨万,官至金吾将军,事闻除名,长流爱州。泉州晋江县令萧宏又自称太后弟,按问伪妄,配流儋州。
  李密初从杨元感,元感败,逃避至淮阳,隐姓名,自称刘智远,聚徒教授,郁不得志。为五言诗曰:金风荡初节,玉露雕晚林。此夕穷途士,郁陶伤寸心。野平葭苇合,村荒藜藿深。眺听良多感,徙倚独沾襟。沾襟何所为,怅然怀古意,秦俗犹未平,汉道将何冀。樊哙市井徒,萧何刀笔吏,一朝时运来,千古传名谥。寄言世上雄,虚生真可愧。
  苏世长在陕州,部内多犯法,世长莫能禁,乃责躬引咎,自挞于都街五百,疾其诡。鞭之见血,世长不胜痛,大呼而走,观者盛以为笑,议者方知其诈。
  许敬宗掌知国史,虚美隐恶。为子娶尉迟敬德孙女,多得赂遗。及为敬德传,隐诸过咎。太宗作威凤赋赐长孙无忌,敬宗改为赐敬德焉。
  杜淹与韦嗣福为莫逆之交,相与谋曰:上好嘉遁,苏威以幽人见征,擢居美职。遂共入太白山,扬言隐逸,实欲邀求时誉。隋文帝闻而恶之,谪戍江表。
  范处讷,武三思寮婿也,为太府卿。中宗以榖贵召处讷,问其故,三思讽太史奏其夜摄提星入太微,至帝座,此则王者与大臣私相接,大臣能纳忠,故有所应。中宗降诏褒述。
  崔日知见事敏速,每朝廷有事,转祸为福,以取富贵。常谓人曰:吾一生行事,皆临时制变,不必专守始谋。每一念之不觉,芒刺在于背也。
  陈少游为扬州观察使,李希烈陷汴州,声言欲袭江淮,少游惧,乃送款于希烈,曰:濠寿舒庐,寻令罢垒,韬戈卷甲,伫候指挥。然人不知其送款也。刘洽收汴州,得希烈伪起居注:某月日陈少游上表归顺。少游闻之,惭而卒。
  李抱真晚节好长生之术,有方士孙季长者为抱真炼金丹,绐抱真曰:服之当升仙,遂署为宾寮,数谓参佐曰:此丹秦皇汉武皆不能得,惟我遇之。他日朝上清,不复遇公辈矣。复梦驾鹤冲天,寤而刻木鹤,衣道士衣,以习乘之。凡服丹二万丸,腹坚不食,将死不知人者数日矣。道士牛洞元以猪肪榖漆下之殆尽,病少间。季长复曰:垂上仙,何自弃也?益服三千丸,顷之卒。
  裴延龄每奏讨除,皆恣骋诡悭虚妄,他人莫敢言者。延龄言之不疑,亦人之所未尝闻,因讨料造神龙寺,须长五丈松木。延龄奏曰:臣近于同州检得一谷木数千条,皆长八十尺。上曰:人言开元天宝中,侧近求觅长五六十尺木尚未易得,须于岚胜州采市,如今何为近处便有此木?延龄奏曰:臣闻贤材珍宝异物,皆在处常有,但遇圣君即出见。今此木生关辅,盖为圣君,岂开元天宝合得有也?又奏近于左藏库检阅,乃于粪土之中收得十三万两银,其段匹杂货又百万有余,以充别库羡余。太府卿韦少华抗疏,以为皆是正数物。陆贽上书,以为延龄险猾售奸,诡谲求媚。
  柳泌为宪宗合长生药,自云寿四百岁。宪宗服药多躁,为宦官所弑。泌系狱府,吏防虞周密,恐其隐化。及解衣就诛,一无变易,但炙灼之瘢浃身而已。
  王锷代杜佑镇淮南,善小数,尝有投匿名书者,左右取以授锷。锷内之靴中,靴中先有他书矣。锷忽然探取焚之,而匿名在也。异日乃以他事连其所告者按验之,以谲众人。人以为神明。
  刘君良累代义居,尺布尺粟无私焉。大业末天下饥馑,君良妻劝其分析,乃窃取庭树上鸟鶵,交置诸巢中,令群鸟斗竞,举家怪之。其妻曰:方今天下大乱,争斗之秋,禽鸟尚不能相容,况于人乎?君良从之分别。后月余,方知其计,中夜揽妻发,大呼曰:此即破家贼尔!召诸昆弟,哭以告之。于是弃其妻,与兄弟如初。
  高骈好神仙,有方士吕用之,引其党张守一、诸葛殷同蛊惑之。殷始自鄱阳来,用之先言于骈曰:玉皇以公职事繁重,辍左右尊神一人佐公。明日殷谒见,诡辨风生,骈以为神。殷病风疽,骈有畜犬,闻其腥秽,多来近之。骈怪之,殷笑曰:殷常于玉皇前见之,别来数百年,犹相识也。有萧胜者,赂用之求盐城监,骈有难色,用之曰:用之非为胜也,近得上仙书云,有宝剑在盐城井中,须一灵官取之,以胜上仙。左右之人欲使取剑尔。骈乃许之。胜至盐城数月,匣一匕首以献用之,见稽首曰:此北帝所佩,得之则百里之内五兵不能犯。骈乃饰以珠玉,常置坐隅。用之又刻青石为奇字,云玉皇授白云先生高骈,密令左右置道院香案,骈得之惊喜。用之曰:玉皇以公焚修功著,将补真官,计鸾鹤不日当降此际,用之谪限亦满,必得侍幢节同归上清尔。用之每对骈诃叱风雨,仰揖空际,云有神仙过云表,骈辄随而拜之。后用之为杨行密所诛,发其中堂,得桐人书骈姓名,桎梏而钉之。
  李寰镇晋州,表兄武恭好道而诞妄。寰生日,恭送一故皂袄子,曰:此李西平收复京师时所服也。恭生日,寰以一破幞头遗之曰:此洪崖先生初得道时幞头也。
  朱全忠尝与寮佐及游客坐于大柳之下,全忠独言曰:此木宜为车毂。众莫有应。有游客数人起应曰:宜为车毂。全忠敖然厉声曰:书生辈好顺口玩人,皆此类也。车毂须用夹榆,柳木岂可为之?顾左右曰:更何待?左右数十人捽言宜为车毂者,悉扑杀之。
  朱梁雷满镇沣朗,于府中浚一深潭,构一大亭于其上,每邻道使车经由,必召燕于中,且言此水府也,中有蛟龙,奇怪万态,惟余能游焉。或酒酣对客,即取筵中宝器,乱掷于潭中,因自禠其衣,裸露其身文,遽跃入水遍取所掷宝器,戏玩于水面,久之方出,复整衣冠就坐。其诡诞如此。
  后唐庄宗与梁相抗,刘鄩军于宗城。初鄩在洹水数日不出,寂无人声,庄宗遣骑觇之,无斥候者,城中亦无烟火,但有乌止垒上,时见旗帜循环往来。庄宗曰:我闻刘鄩用兵,一日百变,必以诡计误我。使视城中,乃缚旗于刍偶之上,使驴负之,循环而行。而鄩去二日矣。
  慕容彦超,汉隐帝时镇郓州,尝召富僧数辈就食,日晏不进馔,大馁而回。如是者累日。他日复召之食,遣庖人致蝇虫于馔中,诸僧立呕。彦超使人验之,则皆已肉食矣。大责其赂,乃释之。

  邪謟
  梁武帝时,朱雀门灾。帝曰:此门制狭,我欲改造,遂遭天火。群臣相顾未对,何敬容曰:所谓先天而天弗违。
  永元中任昉纡意于梅虫儿,东昏中旨,用为中书郎。昉谢尚书令王亮,亮曰:卿宜谢梅,那忽谢我。昉惭而退。
  北齐和士开用事,人多附之。有一人名曾参,士开病,医者云须服黄龙汤。士开有难色,参曰:此物甚易,王不须疑惑,请先尝之。一举而尽。士开深感其意,为之强服,遂得汗,病愈。
  隋郭衍能揣炀帝意,阿谀顺旨。帝每谓人曰:惟有郭衍,心与朕同。又常劝帝取乐,五日一视事,无效高祖空自劬劳。帝从之,益称其孝顺。
  隋太史令李充言:隋兴以后,日景渐长,太平曰行上道。文帝曰:景长之庆,天之祐也。改元仁寿。百工役作,并加程课,以日长也。丁匠苦之。
  唐侯君集马病蚛颡,行军总管赵元楷亲以指沾其脓而嗅之。御史劾奏其谄,左迁括州刺史。
  有荐山人范知浚文学,并献其所为文,宋璟判曰:观其良宰论,颇涉佞谀。山人宜极言谠议,岂宜偷合苟容?抑而不奏。
  中宗朝,韦后乱政,右骁卫将军迦叶志忠上表曰:昔高祖未受命时,天下歌桃李子。太宗未受命时,天下歌秦王破阵乐。高宗未受命时,天下歌桃堂堂天。后未受命时,天下歌武媚娘。伏惟皇帝未受命时,天下歌英王石州。皇后未受命时,天下歌桑条韦也。谨进桑条歌十二篇。宗楚客又讽补阙赵延禧,表陈符命解桑,以为十八代之符。
  张易之兄弟嬖幸,武三思武懿等宗楚客宗晋卿,候其门庭,争执鞭辔,呼易之为五郎,昌宗为六郎。
  裴干祐先为御史大夫,出为外郡刺史,虽强直有器干,而昵于小人。既典外郡,与令史结友,书疏往反,令伺朝廷事。俄为友生所发,坐流爱州。
  长寿中,明堂灾,则天欲避正殿,宰相姚璹言:成周宣谢,卜代愈隆。汉武建宁,盛德弥永。弥勒下生经云,当弥勒成佛之时,七宝台须臾散坏。睹此无常之相,遂成正觉之因。则天依璹奏,遂不避正殿。
  姚璹在桂州时,则天雅好符瑞,璹访岭南诸山川草木名号,有武字者皆以为上符国姓,列奏其事。则天大悦,召为天官侍郎。
  杨再思知政十余年,未尝有所荐达。为人巧佞邪媚,能得人主微旨。主意所不欲,因而毁之。主意所欲,因而誉之。左补阙戴令言作两脚狐赋讥之。时张易之兄弟请公卿大臣宴集,或戏曰:杨内史面似高丽。再思欣然翦纸自帖于巾,却披紫袍,为高丽舞。萦头舒手,举动合节,满坐嗤笑。易之弟昌宗以姿貌,有辟阳之宠,再思又谀之曰:人言六郎面似莲花,再思言莲花似六郎,非六郎似莲花也。其倾侧如此。
  韦巨源为宰相韦后云:衣箱中裙,上有五色云,起久而方歇。巨源以为非常佳瑞,请布告天下。诉之中宗,又令画工图其状,以示百寮,大赦天下。巨源赞成妖妄,是岁星坠如雷,野鸡皆雊,咎征若此,不闻巨源有言,盖与后通属籍,固禄位尔。
  张嘉贞被召,则天垂帘见之。嘉贞曰:以臣草莱,得入谒九重,是千载一遇也。咫尺之间,如隔云雾,竟不睹日月,恐君臣之道有所未尽。则天遽卷帘见之,与语大悦,擢拜监察御史。又尝奏元宗曰:今志力方壮,是效命之秋。更三数年,即衰老无能为也。惟陛下早垂任使,死且不惮。
  来俊臣罗告裴宣礼七族反,武后薄其罪。殿中侍御史霍献可,宣礼之甥也,言于太后曰:陛下不杀裴宣礼,臣请殒命于前。以头触殿阶,血流沾地,以示为人臣,不私其亲。太后不听,献可常以绿帛裹其伤,微露之于幞头下,冀太后见之以为忠。
  武后时朱前疑上书云:臣梦陛下寿满八百。即拜拾遗。又言:梦陛下发白再黑,齿落再生。迁驾部郎中。出使还,上书云:闻嵩高呼万岁,赐以绯鱼袋。时未五品,于绿衫上佩之。
  韦坚广运潭成,陕县尉崔成甫作得宝歌词,自衣缺胯绿衫锦,半臂偏袒,膊红罗抹额,于第一船作号头唱之,妇人百余人和之。
  陈少游除桂州,畏远官觊近郡,时中官董秀用事,少游乃宿于其里,候其下直际晚谒之,从容曰:七郎家中几口,月费几何?秀曰:久霟近职,然家累甚重,又属时物腾贵,月费仅千余缗。少游曰:据此费用,俸钱不足,须求外人,方可取济。少游虽不才,请以一身独供七郎之费。每岁请献钱五万贯。今先输大半,余到官续送,免贵人劳虑,不亦可乎?秀忻然逾望,厚相结纳。少游言讫,泣曰:南方炎瘴,深怆违辞,恐不生还,再睹颜色。秀遽曰:中丞美才,不当远去。请从容旬日,冀竭蹇分。时少游又已纳财于元载子仲武矣。秀为之内,载为之外,数日改拜宣州观察使。后移越州,又徙扬州。十余年间,三总大藩,皆天下殷厚处也。征求贸易,且无虚日,敛积财宝累巨亿万。初结元载,每岁馈金帛约十万贯,又纳贿于用事中官骆奉仙刘清潭吴承倩等,由是美声达于禁中,累加官至同平章事。
  韩滉判度支,秋霖弥月,坏人庐舍,盐池为潦水,所入其味多苦。滉虑盐户乞减税,乃诈奏雨不坏池,池生瑞盐。上疑之,遣谏议大夫蒋镇驰驿验之,镇与滉仍同上表贺,请宣副史馆,置神祠,锡嘉号。
  齐映为江西观察使,自以须为辅相,无大过而罢,冀复进用。乃倍敛贡奉,及大为金银器以希旨。先是银瓶高者五尺余,李兼在江西进六尺者。至是映因德宗诞日端五,为瓶高八尺者,以献严绶,为左仆射司空。尝预百寮廊下食,上令中使马江朝赐樱桃,绶为两班之首,旧识江朝,叙语次不觉屈膝而拜。江朝答拜。御史大夫高郢亦从而拜,为卿史所劾,绶出镇荆南,江朝降一官。
  李逢吉与翰林学士李绅不协,逐之岭外,知制诰庞严蒋防坐绅党左迁。于敖封还诏书,时人皆以敖素与严善,诉其非罪,曰:于给事犯宰相之怒,伸庞蒋之屈,不亦仁乎?及驳奏出,乃是论庞严贬黜太轻,中外无不大噱。
  王彦威以户部侍郎判度支,既掌利权,心希大用。时内官仇士良鱼宏志禁中用事,先是左右神策军多以所赐衣物于度支中估判,使曲从厚给其价,开成初有诏禁止,然趋利者犹希意从其请托。至是彦威大结恩私,凡内官请托,无不如意。物议鄙之。
  中书主簿滑涣与内官典枢密刘光琦相通,宰相议事,与光琦异同者,令涣达意,未尝不遂所欲。宰相杜佑郑絪皆姑息之,佑呼为滑八。
  孟简佞佛,镇襄阳,以腹心吏陆翰如上都进奏,委以关通中贵。翰持简阴事,渐不可制。简怒,追至州,以土囊杀之以灭口。翰子弟诣阙诉冤,且告简赃状。御史台按验获简赂吐突承璀钱帛,共计七千余贯匹,再贬简吉州司马。
  崔元略户部侍郎,出于宣授。时谏官有疏,指言内侍崔潭峻方有权宠,元略以诸父事之。元略上章自辩,上诏答云:朕所命官,奚恤人言?然终不能逃父事内官之名。
  窦怀贞为御史大夫,时韦后安乐公主乱政,怀贞谄顺委曲,改名以避后父之讳。娶韦后乳母王氏为妻,自称皇后阿奢,时人或以为国奢,怀贞处之不怍。宦官用权,怀贞尤所畏敬,见无须者或误接之,又附会太平公主,为左仆射。时人语曰:窦仆射前为韦氏国奢,后作公主邑丞。言怀贞伏事公主,同於邑官也。奢唐韵音遮,吴人呼父也。
  高力士作宝寿寺钟成,力士斋庆之,举朝毕至。凡击钟者一击百千,有规其媚者,击至二十杵,少尚十杵。金吾大将军程百献,与力士约为兄弟。力士母麦氏卒,百献被发受吊,擗踊哭泣,过于已亲。
  李辅国权盛,宰相李揆,山东甲族,位居台辅,见辅国执子弟之礼,谓之五父。
  郭霸为右台御史,初召见,于则天前自陈忠鲠,云:往年征徐敬业,臣愿抽其筋食其肉饮其血食其髓。则天悦,故时人号为四其御史。御史大夫魏元忠卧疾,诸御史尽往省之,霸独居后,请示便液,曰:大夫粪味甘,或不瘳。今味苦,当即愈矣。元忠刚直,殊恶之,以其事露于朝士。
  则天不豫,令阎朝隐往少室山祈祷。朝隐乃曲申悦媚,以身为牺牲,请代上所苦。
  敬宗时,裴度自兴元入觐。既至,李逢吉不欲度复入中书,京兆尹刘栖楚,逢吉党也,栖楚等十余人驾肩排度,而朝士持两端者,日拥度门。一日度留饮酒,栖楚矫求度之欢曲,躬附度耳而语。崔咸疾其谄伪,举觞罚度曰:丞相不当许所属官嗫嚅耳语。度笑而饮之。栖楚不自安,趋出。坐客皆快之。
  中宗宴近臣,国子祭酒祝钦明自请作八风舞,摇头转目,备诸丑态,上笑。钦明素以儒学著名,吏部郎中卢藏用私谓诸学士曰:祝公五经,扫地尽矣。
  中宗时,司农卿赵履温,倾家资以奉安乐公主,为之起第舍筑台穿池无休已,掀紫衫于项,挽公主犊车。公主与韦后作乱被杀,履温驰诣安福楼下,舞蹈称万岁。声未绝,相王命斩之。
  后唐郭崇韬父名宏,豆卢革谄奉之,上言请依六典,改宏文馆为崇文馆。
  后唐苏循,庄宗将即位,张承业意未欲,庄宗遽称尊号,人亦无敢赞成者。循自河中来入衙城,见府廨即拜,谓之拜殿。见庄宗即呼万岁,舞抃泣而称臣。翌日又献大笔三十管,谓之画日。笔庄宗大悦,承业深恶之。
  后唐梁翘为给事中,因转对上言以星辰合度,风雨应时,请御前香一合,帝亲爇一炷,余令于塔庙中焚之。贵表精至。
  何泽为吏部郎中,史馆修撰。尝因起居退,独自迟留,以笏扣头,北望而呼曰明主明主。明宗知其佞,亦不责之。

  谗险
  梁徐摛,武帝问以五经大义,历代史百家杂书,末论释教。摛商较纵横,应答如响。帝加称异,宠遇日隆。朱异不悦,谓所亲曰:徐叟出入两宫,渐来见逼,我须早为之所。遂乘间白帝曰:摛年老,又爱泉石,意在一郡。帝谓摛欲之,乃召摛曰:新安大好山水,任昉等并经为之,卿为我临此郡。遂出为新安太守。
  隋诸葛颍,炀帝所亲幸,出入卧内,帝每赐之,曲宴辄与皇后嫔御连席共榻。颍因闲隙多所谮毁,时人谓之冶葛。
  唐高祖校猎城外,太子建成秦王世民齐王元吉皆从,上命三子驰射角胜,建成有北马肥壮而善蹶,以授世民曰:此马甚骏,能超数丈涧。弟善骑,试乘之。世民乘以逐鹿,马蹶,世民跃立于数步之外。马起复乘之。如是者三。顾谓宇文士及曰:彼欲以此见杀,死生有命,庸何伤乎!建成因令妃嫔谮之于上曰:秦王自言我有天命,方为天下主,岂有浪死。上大怒,责世民曰:天子自有天命,非智力可求。汝求之一何急邪!世民免冠顿首,乞下法司案验,上怒不解。
  唐宗室吴国公孝逸有破徐敬业之功,时望益重。武承嗣深忌之,使人诬告孝逸自云逐走兔者常在月中,月既近天,合有天分。则天以孝逸常有功,减死配徙儋州,寻卒。
  萧瑀荐封伦于高祖,高祖以为中书令。太宗嗣位,瑀为左仆射,伦为右仆射。伦素险诐,与瑀商量可奏者,至太宗前尽变易之。
  许敬宗既助立武后,遂谋陷长孙无忌,遣人上封事,称无忌谋反。帝令敬宗鞫之。敬宗云:无忌与先朝谋取天下,众人服其智。作宰相三十年,百姓畏其威。攘袂一呼啸命同恶,必为宗庙深忧。又引汉文帝簿昭事,帝竟不亲问,惟听敬宗谗构之说,遂流黔州。敬宗又遣大理正袁公瑜就黔州,重鞫无忌反状。公瑜逼无忌,令自缢。
  李靖破突厥擒颉利,温彦博害其功,奏靖军无纲纪,致令虏中奇宝散于乱兵之手。太宗大加责让。未几,太宗谓靖曰:前有人谗公,今朕意已悟,公勿以为怀。
  太宗自辽东还,发定州,在道不康。左庶子兼民部尚书刘洎,与中书令马周入谒。洎周出,褚遂良传问起居,洎泣曰:圣体患瘫极可忧惶。遂良诬奏曰:洎云国家之事不足虑,正当傅少主行伊霍故事。大臣有异意者诛之。太宗疾愈,诘问其事,洎以实对。又引马周以自明,周对与洎同,遂良又执证不已,乃赐洎自尽。
  李义府状貌温恭,与人语必嬉怡微笑,而褊忌阴贼。既处权要,欲人附己,微忤意者必加倾陷。故时人言义府笑中有刀。又以其柔而害物,谓之李猫。高宗知其罪,从容戒之。义府勃然变色,腮颈俱起,徐曰:谁向陛下道此?上曰:但我言如是,何须问我所从得耶?义府殊不引咎,缓步而去。
  李林甫为相,好陷人。世谓林甫口有蜜腹有剑,以其阳与人善,啖以甘言而阴挤之也。与李适之争权不协,适之性疏,林甫阴中之。林甫尝谓适之曰:华山有金矿,采之可以富国,上未之知。适之心善其言,他日从容奏之,元宗大悦,顾问林甫。林甫对曰:臣知之久矣。然华山陛下本命王气所在,不可穿掘,臣故不敢上言。帝以为爱已薄适之言,疏之。适之惧,求为散职,由此罢相,竟贬宜春太守,又胁杀之。
  严挺之为绛郡太守,元宗欲进用之。李林甫忌嫉,召挺之弟损之至门叙故旧,云当以子为员外郎。又云:圣人待贤兄极深,须作一计入京。既见当有大用。令损之取绛郡一状,云有少风气,乞入京师就医。林甫持状奏云:挺之年高,近患风气,且授与一闲官。元宗叹咤久之。林甫奏授员外詹事,便令东京养疾。
  李林甫忌杨慎矜受元宗恩遇,诬以慎矜是隋家子孙,欲复隋室。慎矜慎余慎名俱赐死,令御史卢鋐收拷太府少卿张瑄,使诬证慎矜之罪。瑄不肯答,绊其足以木。按其足间。撇其枷柄向前。挽其身长校数尺。腰细欲绝。眼鼻皆血出。谓之驴驹跋蹶、瑄竟不答。杖六十,长流临封郡。瑄被杖而死。
  王珙与杨慎矜亲且情厚,慎矜颇汲引之。及贵盛争权,珙附李林甫,构成慎矜之罪,阖门诛灭。既而王珙亦赤族,史云岂天道欤。
  朱泚之乱,德宗卒迫行幸。后数日,崔宁来。上喜甚,宁私谓所亲曰:圣人聪明爽迈,从善如转规,但为卢杞所惑,以至于此。澘然出涕。或以告杞,杞谋陷之,诬告宁为泚内应,俯伏歔欷。上信之,使中人引宁于幕后,二力士缢杀之。中外以为冤。
  卢杞忌张镒名重道直,无以陷之。以方用兵西边,伪自请行。上固以为不可,乃荐镒为陇右节度使,镒竟为乱兵所杀。
  卢杞字子良,貌陋而色如蓝,人皆鬼视之。初为御史中丞。尚父子仪病,百官造问,皆不屏姬侍。闻杞至,悉令屏去,独隐几以待之。杞去,家人问其故,子仪曰:杞貌陋而心险,左右见之必笑。此人得权,则吾族无类矣。杞居相位,忌能妒贤,迎吠阴害。小不附者必致之于死。杨炎崔宁颜真卿皆杞所杀也。又激怒李怀光,使与朱泚连衡。袁高奏其恶云:将校愿食其肉,卿士嫉之若仇。
  李逢吉恶李绅,张又新李续之刘栖楚为之鹰犬同旗,绅贬瑞州司马,朝臣表贺。又至中书,贺宰相及门。门者止之,云:张补阙在相公斋内。俄而又新挥汗而出,旅揖群官曰:端溪之事,又新不敢多让。人皆辟易惮之,与续之等时号八关十六子。
  姚南仲为郑滑节度使,监军薛盈珍谗毁之。德宗颇疑。贞元十六年,盈珍遣小使程务盈驰驿奉表,诬奏南仲阴事。南仲禆将曹文给亦入奏事,京师伺知盈珍表中语,文给私怀愤怒,遂晨夜兼程追务盈至长乐驿。及之,与同舍宿中,夜杀务盈,泥盈珍表于厕中,乃自杀。日旰驿吏辟门,见血流涂地,旁得文给二缄,一告于南仲,一表理南仲之冤,且陈首杀务盈事。上闻其事,颇骇异之。南仲虑其衅深,遂乞入朝。德宗曰:盈珍扰军政耶?南仲对曰:盈珍不扰军政,臣自隳陛下法尔。如盈珍辈,所在有之。虽羊杜复生,必不能成。岂弟父母之政,师律善陈之制矣。上默然久之。
  李逢吉字虚舟,天与奸回,妒贤伤善。结朝臣之不逞者,造作谤言,百端中伤。裴度赖李绅韦处厚救解,逢吉结王守澄,守澄言于敬宗,诬绅曾请立深王为太子,乃贬绅端州司马。朝士代逢吉鸣吠者,张又新李续之张权舆刘栖楚李虞程昔范姜给李仲言,时号八关十六子。又新等八人居要剧,而胥附者又八人。敬宗知裴度之贤,因中使往兴元,即令问讯。度亦自请入觐,逢吉之党坐不安席,如矢攒身。张权舆尤出死力,遂撰谣言云:非衣小儿坦其腹,天上有口被驱逐。言度有天分。上疏以度名应图谶,宅据乾纲,不召自来,其心可见。而韦处厚又解析于上前,竟不能沮。度自汉中来,复知政事,逢吉出镇襄阳。
  唐次无故贬斥,久滞蛮荒,孤心抑郁,乃采自古忠贤,遭罹放逐虽至杀身而君犹不悟,著书三篇,谓之辨谤略上之。德宗省之,犹怒谓左右曰:唐次乃方吾古之昏主。宪宗即位召还,累官至中书舍人。宪宗因阅书,禁中得次所上三篇,善之,谓学士沈传师曰:唐次所上辨谤书,人君宜时观览。朕疑编录未尽,命传师广为十卷,号元和辨谤略,其序曰:圣虑先辨,谤何由兴。
  武后禁屠杀,右拾遗张德生男三日,私杀羊会同僚。补阙杜肃怀一餤上表告之。明日太后对仗,谓德曰:闻卿生男甚喜。德拜谢,太后曰:何从得肉?德叩头服罪。太后曰:朕禁屠宰,吉凶不预。然卿自今召客,亦须择人。出肃表示之。肃大惭,举朝欲唾其面。
  卢杞恶颜真卿,欲出之于外。真卿谓杞曰:先中丞弈也,传首至平原。真卿以舌舐面血,今相公忍不相容乎?杞矍然起拜,心甚怒之。李希烈叛,德宗问计于杞,杞曰:诚得重臣,为陈逆顺,希烈必革心悔过,可不劳军旅而服。颜真卿三朝旧臣,忠直刚决,名重海内,人所信服。真其人也。上以为然,命真卿诣许州宣慰。诏下,举朝失色。李勉表言:失一元老,为朝廷羞。真卿竟为希烈所杀。
  宣宗令白敏中为万寿公主选佳婿,敏中荐郑颢。时颢已婚卢氏,行至郑州,堂帖追还。颢甚衘之。由是数毁敏中于上。敏中自相府除邠宁节度使,将赴镇,言于上曰:郑颢不乐尚主,怨臣深入骨髓。臣在政府,无如臣何。今臣出外,颢必中伤,臣死无日矣。上曰:朕知之久矣,卿何言之晚也。命左右于禁中取小柽函以授敏中,曰:此皆郑郎谮卿之书也。朕若信之,岂任卿以至今日?敏中置柽函于佛前,焚香事之。
  朱梁李振唐,自昭宗迁都之后,王室微弱,朝廷班行备员而已。振皆颐指气使,旁若无人,朋附者非次奖升,私恶者数日沉弃。每自汴入洛,朝中必有贬窜,故唐朝士人目为鸱枭耳。
  闽王王延钧好鬼神巫,盛韬有宠薛文杰,恶枢密使吴昂。昂有疾,文杰省之曰:主上以公久疾,欲罢公近密。仆言公但小苦头痛尔,将愈矣,主上或遣使来问,慎勿以他疾对也。昂许诺,明日文杰使韬言于闽主以告,文杰曰:未可信也。遣使问之,果以头痛对,即收下狱,遣文杰及狱吏杂治之。昂自诬服,并妻子诛之。
  五代汉时陶榖先为李崧所引用,榖从而谮之,崧为苏逢吉所杀。他日秘书郎李昉诣榖,榖曰:君于李侍中远近?昉曰:族叔父。榖曰:李氏之祸,榖有力焉。昉闻之汗出。

  奸佞
  宋郑鲜之事宋武帝,帝时或谈论,人皆依违,不敢难。鲜之难必切至,未尝宽假。与帝言要,须帝理屈然后置之。帝有时惭恧变色,亦感其输情。时人谓之格佞。
  魏琅邪公主名玉仪,北齐文襄遇诸涂,悦而纳之,遂被殊宠。秦魏帝封焉,文襄谓崔季舒曰:尔由来为我求色,不如我自得一绝异者。崔暹必当諌我,亦有以待之。及暹咨事,文襄不复假以颜色。居三日,暹怀札坠之于前,文襄问何用,暹竦然曰:未得通公主。文襄大悦,把暹臂入见焉。季舒语人曰:崔暹常忿吾佞,在大将军前每言叔父合杀,及其自作体佞,乃佞过于吾。
  北齐赵长仁参预朝政,郦孝裕陆仁惠卢元亮厚相结托,屏人和语,停废公事,人号为三佞。
  北齐和士开说武成云:自古帝王尽为灰土,尧舜桀纣竟复何异?陛下宜及少壮,恣意作乐,纵横行之。即是一日快活敌千年。国事分付大臣,何患不办,无为自勤约也。帝大悦,三四日一坐朝,书数字而已,略无言。须臾罢入。
  李轨遣邓晓使于唐,闻轨被执,舞蹈称庆。高祖数之曰:汝委质于人,为使来此,闻轨沦陷,曾无戚容。苟悦朕情妄为庆跃,既不能留心于李轨,何能尽节于朕乎?竟废而不齿。
  封伦素从太宗征讨,特蒙顾遇,以建成元吉之故,数进忠款。太宗以为至诚。伦又潜持两端,阴附建成。高祖将谋废立,伦故谏而止。后数年,太宗方知其事,治书侍御史唐刘追劾之,改谥谬,黜赠官,削实封。
  崔湜,神龙初桓彦范敬晖知国政,惧武三思谗间,引湜为耳目,使伺其动静。俄而中宗疏忌功臣,于三思宠渐厚,湜反以桓敬等计议潜告三思。桓敬等徙岭外。湜又说三思宜尽杀之,三思问谁可使者,湜表兄周利贞先为桓敬所恶而绌,湜乃举充此行,桓敬等闻利贞至,多自杀。
  苏味道为宰相,云:处事不欲决断明白,若有错误,必贻咎谴。但摸棱持两端可矣。时人号为苏摸棱。
  卢藏用初隐居时,往来少室终南二山,时人称为随驾处士。及登朝,趑趄诡佞,专俟权贵。奢靡淫纵,获讥于世。
  李林甫面柔而有狡计,能伺候人主意。故骤历清列,为时委任。中官妃家皆厚结托,伺上动静,皆预知之。故出言进奏,动必称旨。而猜忌阴中人,不见于词色。朝廷受主恩顾不由其门,则构成其罪。与之善者,虽厮养下士,尽至宠荣。元宗欲罪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张九龄曰:陛下有三个成人儿不可得柰何,忍欲废之?臣不敢奉诏。元宗不悦。林甫惘然而退,初无一言,既而谓中贵人曰:家事何须谋及于人?元宗欲加牛仙客实封兼以为尚书九龄执不可,林甫密告仙客,仙客泣诉帝后变色谓九龄曰:事总由卿!九龄顿首谢,帝曰:卿以仙客无门藉耶?卿有何门阀?九龄对曰:臣荒徼微贱,仙客中华之士。然陛下擢臣践台阁,掌纶诰,仙客本河湟一使,两目不识字,若大用之,恐非所宜。林甫又退而言曰:但有才识,何必词学?天子用人,有何不可。元宗竟相仙客,逐九龄,林甫代九龄为中书令。
  元载附李辅国,已得宰相。辅国死,又结内侍董秀,多与之金帛,令探密旨。上有所欲,载必知之,承意会合,上益信任。后败赐死,毁载父母及祖坟,断棺弃柩,焚家庙木主。
  李道古便佞巧官,早升朝籍,常以酒肴棋博游公卿门。角赌之际,伪为不胜而厚偿之,故得一时虚名,而嗜利者悉与之狎。
  德宗崩,顺宗寝疾,深居帘帷。阉官李忠言美人牛昭容侍左右,王叔文因王伾,伾因李忠言,忠言因牛昭容,转相结构。事下,翰林王叔文定可否,宣于中书,擢吏部郎中韦执谊为宰相,俾执谊承奏于外,以韩泰柳宗元刘禹锡陈谏凌准韩煜唱和,曰管曰葛曰伊周,凡其党僩然自得,谓天下无人。
  熊望性俭薄,大言诡意,务进不已。时京兆尹刘栖楚以不次骤居清贵,广树朋党,门庭无昼夜,填委不息。望出入栖楚之门,有同密戚阴计密画,人无知者。文宗即位,贬漳州司户。
  元稹为江陵府士曹,为监军崔潭峻所厚。长庆初,潭峻归朝,出稹连昌宫词等百余首奏御,穆宗大悦,问稹安在。对曰:今为南宫散郎。即日转祠部郎中知制诰。朝廷以书命不由相府,甚鄙之。无何,为翰林承旨学士。中人以潭峻之故,争与稹交。枢密魏宏简尤与稹相善。穆宗愈深嘉重。河东节度使裴度上疏,言稹与宏简为刎颈之交,谋乱朝政。言甚激切。长庆二年,稹拜相。诏下,朝野嗤笑。
  郑注本姓鱼,人目之为水族。以药术游长安权豪之家,李愬镇襄阳,得其药力移镇徐州,以注参决军政。注诡辩阴狡,善探人意,然专作威福,军府患之。监军王守澄怒以军情白愬,愬曰:彼实奇才也,将军试与之语。或不如旨,去之未为晚也。愬令谒守澄,守澄初有难色,及与语,机辨纵横,尽中其意,遂恨相见之晚。守澄入知枢密,注大用事。御史李款奏弹注内通敕使,外连朝士,请付法司。旬日之间,章数十上,守澄匿于右军。左军中尉韦元素等皆恶注,左军将李宏楚说元素曰:郑注奸猾无双,卵壳不除,使成羽翼,必为国患。今因御史所劾匿军中,宏楚请以中尉意注伪有疾,召使治之,因而擒之。元素以为然,召之。注至,蠖屈鼠伏,佞词泉涌,元素不觉执手款曲,谛听之忘倦,厚遗金帛而遣之。太和八年,守澄引注见文宗于浴堂门,赐锦彩。是夕彗星出东方,长三尺,光芒甚紧。
  崔允召朱全忠自助,全忠自岐下还河中,允谒于渭桥,捧卮上寿,持板为全忠唱歌词,赞其功业。史以为自古与盗合从,覆亡宗社,未有如允之甚也。
  江南李璟取湖南,遂谓诸国指麾可定。魏岑侍宴,言:臣少游元城,乐其土风。俟陛下定中原,乞魏博节度使。唐主许之。岑趋下拜谢。其主骄臣佞如此。
  蜀右补阙章九龄,见蜀主言:政不治,由奸佞在朝。蜀王问奸佞为谁,九龄指李昊王昭远以对。蜀主以诋毁大臣,贬九龄维州录事参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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