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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医论

  [三、医论] 1.六经总论

  伤寒治法以六经分篇,然手足各有六经,实则十二经也。手足之经既有十二,而《伤寒论》但分为六经者何也?按《内经》之论十二经也,凡言某经而不明言其为手经、足经者皆系足经,至言手经则必明言其为手某经。盖人之足经长、手经短,足经大、手经小,足经原可以统手经,但言足经而手经亦恒寓其中矣。《伤寒论》之以六经分篇,此遵《内经》定例,寓手经于足经中也。彼解《伤寒论》者,谓其所言之六经皆系足经,是犹未明仲景着伤寒之深意也。

  经者,气血流通之处也。人之脏腑与某经相通,即为某经之府,其流通之气血原由府发出,而外感之内侵遂多以府为归宿。今将手足十二经及手足十二经之府详列于下。

  手足虽有十二经,其名则分为六经,因手足经之名原相同也。其经有阴有阳,其阳经分太阳、阳明、少阳,其阴经分太阴、少阴、厥阴。其阴阳之经原互相表里,太阳与少阴为表里,阳明与太阴为表里,少阳与厥阴为表里。凡互为表里者,因其阴阳之经并行,其阳行于表,阴行于里也。至于经之分属于府者,足太阳经之府在膀胱,足少阴经之府在肾,足阳明经之府在胃,足太阴经之府在脾,足少阳经之府在胆,足厥阴经之府在肝,此足之三阴、三阳经与府也。

  手之太阳经其府在小肠,手之少阴经其府在心,手之阳明经其府在大肠,手之太阴经其府在肺,手之少阳经其府在三焦,手之厥阴经其府在心胞,此手之三阴、三阳经与府也。

  阳经为阴经之表,而太阳经又为表中之表。其经之大都会在背,而实则为周身之外廓,周身之营血卫气皆赖其卫护保合,且具有充分之热力,为营卫御外感之内侵,是以《内经》名之为巨阳。推原其热力之由来,不外君、相二火,君火生于心之血脉与肺相循环,而散热于胸中大气(一名宗气)以外通于营卫,此如日丽中天有阳光下济之热也,是以其经名为太阳。相火生于肾中命门,肾原属水,中藏相火,其水火蒸热之气,由膀胱连三焦之脂膜以透达于身之外表,此犹地心水火之气(地中心有水火之气)应春令上透地面以生热也,为其热力发于水中,故太阳之经又名太阳寒水之经也。为太阳经之热力生于君、相二火,是以其经不但以膀胱为府,而亦以胸中为府,观《伤寒论》陷胸诸汤、丸及泻心诸汤,皆列于太阳篇中可知也。

  至于人病伤寒,其六经相传之次第,详于《内经》素问热论篇,谓“人之伤于寒也则为病热,一日巨阳受之,故头项痛、腰脊强;二日阳明受之,阳明主肌肉,其脉侠(同夹)鼻络于目,故身热目疼,而鼻干不得卧也;三日少阳受之,少阳主胆,其脉循胁络于耳,故胸胁痛而耳聋;三阳经络皆受其病而未入于脏者故可汗而已;四日太阴受之,太阴脉布胃中络于嗌(咽喉),故腹满而嗌干;五日少阴受之,少阴脉贯肾络于肺,系舌本,故口燥舌干而渴,六日厥阴受之,厥阴之脉循阴器而络于肝,故烦满而囊缩。”经络受病入于府者,故可下而已,此《内经》论六经相传之次第也。至《伤寒论》六经之次序,皆以《内经》为法,而未明言其日传一经,至愚生平临证之实验,见有伤寒至旬日,病犹在太阳之府者,至他经相传之日期,亦无一定,盖《内经》言其常,而病情之变化恒有出于常例之外者,至传至某经,即现某经之病状,此又不尽然,推原其所以然之故,且加以生平临证之实验,知传至某经即现某经之病状者,多系因其经先有内伤也。若无内伤则传至某经恒有不即现某经之病时,此在临证者细心体察耳。

  至于六经之命名,手足皆同,然有因手经发源之府而命名者,有因足经发源之府而命名者。如太阳经名为太阳寒水之经,此原因足太阳之府命名,而手太阳亦名太阳寒水之经者,是以足经而连带其手经也。他如阳明经名为阳明燥金之经,是因手阳明之府命名(手阳明府大肠属金,其互为表里之肺亦属金),而足阳明经亦名阳明燥金之经者,是以手经而连带其足经也。少阳经名为少阳相火之经,此因足少阳之府命名(胆中寄有相火),而手少阳经亦名为少阳相火之经者,是以足经而连带其手经也。太阴经名为太阴湿土之经,此因足太阴之府命名(脾为湿土),而手太阴经亦名太阴湿土之经者,是以足经而连带其手经也。少阴经名为少阴君火之经,此因手少阴之府命名(心为君火),而足少阴经亦名少阴君火之经者,是以手经而连带其足经也。厥阴经名为厥阴风木之经,此因足厥阴之府命名(肝属木而主风),而手厥阴经亦名厥阴风木之经者,是以足经而连带其手经也。此手足十二经可并为六经之义也。

  [三、医论] 2.太阳病桂枝汤证

  病名伤寒,而太阳篇之开端,实中风、伤寒、风温并列,盖寒气多随风至,是中风者伤寒之诱起也。无论中风、伤寒,入阳明后皆化为温,是温病者伤寒之归宿也。惟其初得之时,中风、伤寒、温病,当分三种治法耳。为中风为伤寒之诱起,是以太阳篇开始之第一方为桂枝汤,其方原为治中风而设也。

  《伤寒论》原文∶太阳病,发热,汗出,恶风,脉缓者(缓脉与迟脉不同,脉搏以一息四至为准,脉迟者不足四至,若缓脉则至数不改似有懒动之意),名为中风。

  《伤寒论》原文∶太阳中风,阳浮而阴弱(脉法关前为阳,关后为阴,其浮脉见于关前,弱脉见于关后,浮者着手即得,弱者不任重按)。阳浮者热自发,阴弱者汗自出,啬啬恶寒。

  (单弱不胜寒之意),淅淅恶风(为风所伤恒畏风声之意),翕翕发热(其热蕴而不散之意),鼻鸣干呕者,桂枝汤主之。

  【桂枝汤方】

  桂枝三两去皮,芍药三两,炙甘草二两,生姜三两,大枣十二枚擘。上五味咀,以水七升微火煮取三升,去滓,适寒温,服一升。服须臾,啜热稀粥一升余以助药力,温复令一时许,遍体微似有汗者益佳,不可令如水流漓,病必不除。若一服汗出病瘥(愈也),停后服,不必尽剂;若不汗,更服根据前法;又不汗,后服小促其间,半日许,令三服尽;若病重者,一日一夜服,周时观之;服一剂尽,病证犹在者,更作服;若汗不出者乃服至二三剂。禁生冷、粘滑、肉面、五辛、酒酪、臭恶等物。

  人之营卫皆在太阳部位,卫主皮毛,皮毛之内有白膜一层名为腠理,腠理之内遍布微丝血管即营也。其人若卫气充盛,可为周身之外围,即受风不能深入(此受风,不可名为中风),其人恒多汗闭不出,迨其卫气流通,其风自去,原可不药而愈也。至桂枝汤所主之证,乃卫气虚弱,不能护卫其营分,外感之风直透卫而入营,其营为风邪所伤,又乏卫之保护,是以易于出汗。其发热者,因营分中之微丝血管原有自心传来之热,而有风以扰之,则更激发其热也。其恶风者,因卫虚无御风之力,而病之起点又由于风也。推原其卫气不能卫护之故,实由于胸中大气之虚损。《灵枢》五味篇曰∶“谷始入于胃,其精微者,先出于胃之两焦,以溉五脏,别出两行营卫之道,其大气之抟而不行者,积于胸中,命曰气海。”由斯观之,营卫原与胸中大气息息相通,而大气实为营卫内部之大都会,愚临证实验以来,见有大气虚者,其营卫即不能护卫于外而汗出淋漓,夫大气原赖水谷之气时时培养,观服桂枝汤者当啜热粥以助药力,此不惟助其速于出汗,实兼欲助胸中大气以固营卫之本源也。

  或问∶桂枝汤提纲中原谓阴弱者汗自出,未尝言阳弱者汗自出也。夫关后为阴主血,关前为阳主气,桂枝汤证,其弱脉惟见于关后,至关前之脉则见有浮象,未见其弱,而先生竟谓桂枝汤证之出汗,实由于胸中大气之弱,不显与提纲中之言相背乎?答曰∶凡受风之脉多见于关前,提纲中所谓阳浮者,其关前之脉因受风而浮也,所谓阴弱者,知其未病之先其脉原弱,至病后而仍不改其弱也,由斯而论,其未病之先,不但关后之脉弱,即关前之脉亦弱,既病之后,其关前脉之弱者转为浮脉所掩,而不见其弱耳。然其脉虽浮,必不任重按,是浮中仍有弱也,特古人立言尚简,未尝细细明言耳。

  是以愚用桂枝汤时,恒加黄以补其胸中大气,加薄荷以助其速于出汗,不至若方后所云,恒服药多次始汗也。又宜加天花粉助芍药以退热(但用芍药退热之力恒不足),即以防黄服后能助热也(黄天花粉等分并用,其凉热之力相敌,若兼用之助芍药清热,分量又宜多用)。若遇干呕过甚者,又宜加半夏以治其呕,惟此时药局所鬻之半夏,多制以矾(虽清半夏亦有矾),若用以止呕,必须用微温之水淘净矾味,用之方效。

  愚治桂枝汤证,又有屡用屡效之便方,较用桂枝汤殊为省事,方用生怀山药细末两半或一两,凉水调和煮成稀粥一碗,加白糖令适口,以之送服西药阿斯匹林一瓦,得汗即愈。

  桂枝汤证之出汗,不过间有出汗之时,非时时皆出汗也,故必用药再发其汗,始能将外感之风邪逐出。然风邪去后,又虑其自汗之病不愈,故方中山药与阿斯匹林并用,一发汗、一止汗也,至于发汗与止汗之药并用而药力两不相妨者,此中原有深义,盖药性之入人脏腑,其流行之迟速原迥异,阿斯匹林之性其发汗最速,而山药止汗之力则奏效稍迟,是以二药虽一时并用,而其药力之行则一先一后,分毫不相妨碍也。

  [三、医论] 3.太阳病麻黄汤证

  《伤寒论》原治伤寒之书,而首论中风者,因中风亦可名为伤寒也(《难经》曰∶“伤寒有五;有中风,有伤寒,有湿温,有热病,有温病”)。然究与真伤寒不同,盖中风病轻伤寒病重,为其重也,而治之者必须用大有力之药,始能胜任,所谓大有力者,即《伤寒论》中之麻黄汤是也。今试论麻黄汤证及麻黄汤制方之义,并详论用麻黄汤时通变化裁之法。

  《伤寒论》原文∶太阳病,或已发热,或未发热,必恶寒,体痛,呕逆,脉阴阳俱紧者,名曰伤寒。

  又原文∶太阳病头疼,发热,身疼,腰痛,骨节疼痛,恶风,无汗而喘者,麻黄汤主之。

  脉象阴阳俱紧,实为伤寒之确征。然紧脉之状最难形容,惟深明其病理,自不难想象而得。脉生于心,心一动而外输其血,周身之脉即一动,动则如波浪之有起伏,以理言之,凡脉之力大者,其起伏之势自应愈大。至紧脉其跳动若有力而转若无所起伏,究其所以然之故,实因太阳为外卫之阳,因为寒所袭,逼之内陷与脉相并,则脉得太阳蕴蓄之热,原当起伏有力以成响应之势,而寒气紧缩之力,又复逼压其脉道使不能起伏,是以指下诊之似甚有力而竟直穿而过,且因其不得起伏,蓄极而有左右弹之势,此紧脉真象也。

  至麻黄汤证,全体作疼痛者,以筋骨不禁寒气之紧缩也(铁条经严寒则缩短寒气紧缩之力可知)。其发热者,身中之元阳为寒气闭塞不能宣散而增热也。其无汗恶风者,汗为寒闭内蕴之热原欲借汗透出,是以恶风也。其作喘者,因手太阴肺经与卫共主皮毛,寒气由皮毛入肺,闭其肺中气管,是以不纳气而作喘。

  然深究其作喘之由,犹不但此也,人之胸中亦太阳之部位也,其中间所积大气,原与外表之卫气息息相通,然大气即宗气,《灵枢》谓∶“宗气积于胸中,出于喉咙,以贯心脉而行呼吸。”夫大气既能以贯心脉,是营血之中亦大气所流通也,伤寒之证,其营卫皆为外寒所束,则大气内郁必膨胀而上逆冲肺,此又喘之所由来也。

  【麻黄汤方】

  麻黄三两,桂枝三两去皮,甘草一两炙,杏仁七十个去皮尖。上四味以水九升,先煮麻黄减二升,去上沫,纳诸药煮取二升半,去渣温服八合(一升十合),复取微似汗,不须啜粥,余如桂枝法将息。

  麻黄发汗力甚猛烈,先煮之去其浮沫,因其沫中含有发表之猛力,去之所以缓麻黄发表之性也。麻黄不但善于发汗,且善利小便,外感之在太阳者,间有由经入府而留连不去者(凡太阳病多日不解者,皆是由经入府),以麻黄发其汗,则外感之在经者可解,以麻黄利其小便,则外感之由经入府者,亦可分消也。且麻黄又兼入手太阴能泻肺定喘,俾外感之由皮毛窜入肺者(肺主皮毛),亦清肃无遗。是以发太阳之汗者不但麻黄,而仲景定此方时独取麻黄也。桂枝味辛性温,亦具有发表之力,而其所发表者,惟在肌肉之间,故善托肌肉中之寒外出,且《神农本草经》谓其主上气咳逆吐吸(吸气甫入即吐出),是桂枝不但能佐麻黄发表,兼能佐麻黄入肺定喘也。杏仁味苦性温,《神农本草经》亦谓其主咳逆上气,是亦能佐麻黄定喘可知,而其苦降之性又善通小便,能佐麻黄以除太阳病之留连于府者,故又加之以为佐使也。至于甘草之甘缓,能缓麻黄发汗之猛烈,兼能解杏仁之小毒,即以填补(甘草属土能填补)出汗后之汗腺空虚也。药止四味,面面俱到,且又互相辅助,此诚非圣手莫办也。

  附∶用麻黄汤之变通法

  人之禀赋随天地之气化为转移,古今之气化或有不同,则今人与古人之禀赋,其强弱浓薄偏阴偏阳之际不无差池,是以古方用于今日,正不妨因时制宜而为之变通加减也。

  麻黄汤原用解其外寒,服后遍体汗出,恶寒既愈,有其病从此遂愈者,间有从此仍不愈,后浸发热而转为阳明证者,其故何也?愚初为人诊病时,亦未解其故。后乃知服麻黄汤汗出后,其营卫内陷之热若还表随汗消散,则其病即愈。若其热不复还表而内陷益深,其热必将日增,此即太阳转阳明之病也。悟得此理后,再用麻黄汤时,必加知母数钱以解其内陷之热,主治伤寒无汗,服后未有不愈者矣(医方篇中有麻黄加知母汤可参观)。大青龙汤治伤寒无汗烦躁,是胸中先有内热,无所发泄,遂郁而作烦躁,故于解表药中加石膏以清内热。然麻黄与石膏并用,间有不汗之时。若用麻黄加知母汤,将知母重加数钱,其寒润之性入肺中化合而为汗,随麻黄以达于外,而烦躁自除矣。

  上所论者,麻黄汤原宜加知母矣。而间有不宜加者,此又不得不斟酌也。间有其人阳分虚者,又当于麻黄汤中加补气之药以助之出汗。

  一人年近四旬,身体素羸弱,于季冬得伤寒证,医者投以麻黄汤汗无分毫,求为延医,其脉似紧而不任重按,遂于麻黄汤中加生黄、天花粉各五钱,一剂得汗而愈。

  一人亦年近四旬,初得外感,经医甫治愈,即出门作事,又重受外感,内外俱觉寒凉,头疼气息微喘,周身微形寒战,诊其脉六部皆无,重按亦不见,愚不禁骇然,问其心中除觉寒凉外别无所苦,知犹可治,不至有意外之虑,遂于麻黄汤原方中为加生黄一两,服药后六脉皆出,周身得微汗,病遂愈。

  一人,年过三旬,身形素羸弱,又喜吸鸦片。于冬令得伤寒证,因粗通医学,自服麻黄汤,分毫无汗。

  求为诊视,脉甚微细,无紧象。遂即所用原方,为加生黄五钱。服后得汗而愈。此二证皆用麻黄汤是不宜加知母,宜加黄者也。

  尝治一少年,于季冬得伤寒证,其人阴分素亏,脉近六至,且甚弦细,身冷恶寒,舌苔淡白。延医诊视,医者谓脉数而弱,伤寒虽在初得,恐不可用麻黄强发其汗。此时愚应其近邻之聘,因邀愚至其家,与所延之医相商。愚曰∶“麻黄发汗之力虽猛,然少用则无妨,再辅以补正之品,自能稳妥奏功矣。”遂为疏方∶麻黄钱半,桂枝尖一钱,杏仁、甘草各钱半,又为加生怀山药、北沙参各六钱。嘱其煎汤服后,若至两点钟不出汗,宜服西药阿斯匹林二分许以助其出汗。后果如此服之,周身得汗而愈矣。

  曾治邻村李姓少年,得伤寒证已过旬日,表证未罢,时或恶寒,头犹微疼,舌苔犹白,心中微觉发热,小便色黄,脉象浮弦,重按似有力,此热入太阳之腑(膀胱)也。投以麻黄汤,为加知母八钱,滑石六钱,服后一汗而愈。

  此证虽在太阳之表与腑,实已连阳明矣。故方中重用知母以清阳明之热,而仍用麻黄解其表,俾其余热之未尽清者仍可由汗而消散,此所以一汗而愈也。至于《伤寒论》中载有其病重还太阳者,仍宜以麻黄汤治之,而愚遇此证,若用麻黄汤时亦必重加知母也。

  麻黄汤证有兼咽喉疼者,宜将方中桂枝减半,加天花粉六钱,射干三钱,若其咽喉疼而且肿者,麻黄亦宜减半,去桂枝再加生蒲黄三钱以消其肿,然如此加减,凉药重而表药轻,若服后过点半钟不出汗时,亦服西药阿斯匹林瓦许以助其汗;若服后汗仍不出时,宜阿斯匹林接续再服,以汗出为目标;若能遍体皆微见汗,则咽喉之疼肿皆愈矣。

  麻黄汤证,若遇其人素有肺劳病者,宜于原方中加生怀山药、天门冬各八钱。

  麻黄汤证,若遇其人素有吐血病者,虽时已愈,仍宜去桂枝以防风二钱代之(吐血之证最忌桂枝),再加生杭芍三钱(按古之一两约折为今之三钱,且将一次所煎之汤分作三剂,则一剂之中当有麻黄三钱),然又宜因时、因地、因人细为斟酌,不必定以三钱为准也。如温和之时,汗易出少用麻黄即能出汗。严寒之时,汗难出必多用麻黄始能出汗,此因时也。又如大江以南之人,其地气候温暖,人之生于其地者,其肌肤浅薄,麻黄至一钱即可出汗,故南方所出医书有用麻黄不过一钱之语。至黄河南北,用麻黄约可以三钱为率。

  至东三省人,因生长于严寒之地,其肌肤颇强浓,须于三钱之外再将麻黄加重始能得汗,此因地也。至于地无论南北,时无论寒燠,凡其人之劳碌于风尘,与长居屋中者,其肌肤之浓薄强弱原自不同,即其汗之易出不易出,或宜多用麻黄,或宜少用麻黄,原不一致,此因人也。用古人之方者,岂可胶柱鼓瑟哉!

  [三、医论] 4.太阳与阳明合病麻黄汤证

  《伤寒论》原文∶太阳与阳明合病,喘而胸满者不可下,宜麻黄汤主之。

  太阳与阳明合病,是太阳表证未罢,而又兼阳明之热也。其喘者风寒由皮毛袭肺也。其胸满者胸中大气因营卫闭塞,不能宣通而生胀也。其言不可下者,因阳明仍连太阳,下之则成结胸,且其胸本发满,成结胸尤易,矧其阳明之热,仅在于经,亦断无可下之理,故谆谆以不可下示戒也。仍治以麻黄汤,是开其太阳而使阳明初生之热随汗而解也。

  证兼阳明,而仍用麻黄汤主治,在古人禀赋敦浓,淡泊寡欲,服之可以有效。今人则禀赋薄弱,嗜好日多,强半阴亏,若遇此等证时,宜以薄荷代方中桂枝。若其热稍剧,而大便实者,又宜酌加生石膏(宜生用不可用理详白虎汤下)数钱,方能有效。

  [三、医论] 5.太阳温病麻杏甘石汤证

  至于温病,在上古时,原与中风、伤寒统名之为伤寒,是以秦越人《难经》有伤寒有五之说。至仲景着《伤寒论》,知温病初得之治法,原与中风、伤寒皆不同,故于太阳篇首即明分为三项,而于温病复详细论之,此仲景之医学,较上古有进步之处也。

  《伤寒论》原文∶太阳病,发热而渴,不恶寒者,为温病。若发汗已,身灼热者,名曰风温。风温为病,脉阴阳俱浮,自汗出,身重,多眠睡,息必鼾,语言难出。

  论温病之开端,亦冠以太阳病三字者,因温病亦必自太阳(此是足太阳非手太阳,彼谓温病入手经不入足经者,果何所据也)入也。然其化热最速,不过数小时即侵入阳明,是以不觉恶寒转发热而渴也。治之者不知其为温病,而误以热药发之,竟至汗出不解而转增其灼热,则即此不受热药之发表,可确定其名为风温矣。其脉阴阳俱浮者象风之飘扬也,自汗出者热随浮脉外透也,身重者身体经热酸软也,多眠睡者精神经热昏沉也,语言难出者,上焦有热而舌肿胀也。

  风温之外,又有湿温病与伏气化热温病,而提纲中止论风温者,因湿温及伏气化热之温,其病之起点亦恒为风所激发,故皆可以风温统之也。

  提纲中论风温之病状详矣,而提纲之后未列治法,后世以为憾事。及反复详细推之,乃知《伤寒论》中原有治温病之方,特因全书散佚,后经叔和编辑而错简在后耳。尝观《伤寒论》第六十二节云∶“发汗后,不可更行桂枝汤,汗出而喘,无大热者,可与麻黄杏仁甘草生石膏汤。”今取此节与温病提纲对观,则此节之所谓发汗后,即提纲之所谓若发汗也,此节之所谓喘,即提纲之所谓息必鼾也,由口息而喘者,由鼻息即鼾矣,此节之所谓无大热,即提纲之所谓身灼热也,盖其灼热犹在外表,心中仍无大热也,将此节之文与温病提纲一一比较,皆若合符节。

  夫中风、伤寒、温病特立三大提纲,已并列于篇首,至其后则于治中风治伤寒之方首仍加提纲,以彼例此,确知此节之文原为温病之方,另加提纲无疑,即麻杏甘石汤为治温病之方无疑也。盖当仲景时,人之治温病者,犹混温病于中风、伤寒之中,于病初得时,未细审其发热不恶寒,而以温热之药发之,是以汗后不解。或见其发热不恶寒,误认为病已传里,而竟以药下之,是以百六十三节,又有下后不可更行桂枝汤云云。所稍异者,一在汗后,一在下后,仲景恐人见其汗出再误认为桂枝证,故切戒其不可更行桂枝汤,而宜治以麻杏甘石汤。盖伤寒定例,凡各经病证误服他药后,其原病犹在者,仍可投以正治之原方,是以百零三节云,凡柴胡汤病证而下之,若柴胡证不罢者复与小柴胡汤。以此例彼,知麻杏甘石汤为救温病误治之方,实即治温病初得之主方,而欲用此方于今日,须将古方之分量稍有变通。

  【麻黄杏仁甘草石膏汤原方】

  麻黄四两去节,杏仁五十个去皮尖,甘草二两,石膏八两碎绵裹。

  上四味以水七升,先煮麻黄减二升去上沫,纳诸药煮取二升,去渣温服一升。

  方中之义,用麻黄协杏仁以定喘,伍以石膏以退热,热退其汗自止也。复加甘草者,取其甘缓之性,能调和麻黄、石膏,使其凉热之力溶和无间以相助成功,是以奏效甚捷也。

  此方原治温病之汗出无大热者,若其证非汗出且热稍重者,用此方时,原宜因证为之变通,是以愚用此方时,石膏之分量恒为麻黄之十倍,或麻黄一钱、石膏一两,或麻黄钱半、石膏两半。遇有不出汗者,恐麻黄少用不致汗,服药后可服西药阿斯匹林瓦许以助其汗。若遇热重者,石膏又可多用。曾治白喉证及烂喉痧证(烂喉痧证必兼温病、白喉证,亦多微兼外感),麻黄用一钱,石膏恒重至二两,喉证最忌麻黄,而能多用石膏以辅弼之,则不惟不忌,转能借麻黄之力立见奇功也。

  至于肺病之起点,恒有因感受风温,其风邪稽留肺中化热铄肺,有时肺中作痒,即连连喘嗽者,亦宜投以此汤,清其久蕴之风邪,连服数剂其肺中不作痒,嗽喘自能减轻,再徐治以润肺清火利痰之剂,而肺病可除矣。盖此麻杏甘石汤之用处甚广,凡新受外感作喘嗽,及头疼、齿疼、两腮肿疼,其病因由于外感风热者皆可用之,惟方中药品之分量,宜因证变通耳。

  【附记】

  林××,年近五旬,因受风温,虽经医治愈,而肺中余热未清,致肺阴铄耗,酿成肺病,屡经医治无效。其脉一息五至,浮沉皆有力,自言喉连肺际,若觉痒则咳嗽顿发,剧时连嗽数十声,周身汗出,必吐出若干稠痰其嗽始止。问其心中常觉发热,大便燥甚,四五日一行。因悟其肺际作痒,即顿发咳嗽者,必其从前病时风邪由皮毛袭入肺中者,至今犹未尽除也。因其肺中风热相助为虐,宜以麻黄祛其风,石膏清其热,遂为开麻杏甘石汤方,麻黄用钱半,生石膏用两半,杏仁三钱,甘草二钱,煎服一剂,咳嗽顿愈。诊其脉仍有力,又为开善后之方,用生山药一两,北沙参、天花粉、天冬各五钱,川贝、射干、苏子、甘草各二钱,嘱其多服数剂,肺病可从此除根。后阅旬日,林××又求诊视,言先生去后,余服所开善后方,肺痒咳嗽仍然反复,遂仍服第一次方,至今已连服十剂,心中热已退,仍分毫不觉药凉,肺痒咳嗽皆愈,且饮食增加,大便亦不甚干燥。闻其所言,诚出愚意料之外也。再诊其脉已不数,仍似有力,遂将方中麻黄改用一钱,石膏改用一两,杏仁改用二钱,又加生怀山药六钱,俾煎汤接续服之,若服之稍觉凉时,即速停止,后连服七八剂似稍觉凉,遂停服,肺病从此竟愈。

  按:

  治肺劳投以麻黄杏仁甘草石膏汤,且用至二十余剂,竟将肺劳治愈,未免令阅者生疑,然此中固有精细之理由在也。盖肺病之所以难愈者,为治之者但治其目前所现之证,而不深究其病因也。如此证原以外感受风成肺劳,且其肺中作痒,犹有风邪存留肺中,且为日既久则为锢闭难出之风邪,非麻黄不能开发其锢闭之深,惟其性偏于热,于肺中蕴有实热者不宜,而重用生石膏以辅弼之,既可解麻黄之热,更可清肺中久蕴之热,以治肺热有风劳嗽者,原为正治之方,故服之立时见功。至于此药,必久服始能拔除病根,且久服麻黄、石膏而无流弊者,此中又有理由在,盖深入久锢之风邪,非屡次发之不能透,而伍以多量之石膏以为之反佐,俾麻黄之力惟旋转于肺脏之中,不至直达于表而为汗,此麻黄久服无弊之原因也。至石膏性虽寒凉,然其质重气轻,煎入汤剂毫无汁浆(无汁浆即是无质),其轻而且凉之气,尽随麻黄发表之力外出,不复留中而伤脾胃,此石膏久服无弊之原因也。所遇之证,非如此治法不愈,用药即不得不如此也。

  [三、医论] 6.太阳病大青龙汤证

  (附∶脉微弱汗出恶风及筋惕肉治法)有太阳中风之脉,兼见太阳伤寒之脉者,大青龙汤所主之证是也。

  《伤寒论》原文∶太阳中风,脉浮紧,发热,恶寒,身疼痛,不汗出而烦躁,大青龙汤主之。若脉微弱,汗出恶风者,不可服,服则厥逆,筋惕肉,此为逆也。

  【大青龙汤方】

  麻黄六两去节,桂枝二两去皮,甘草二两炙,杏仁五十个去皮尖,生姜三两切,大枣十二枚擘。石膏如鸡子大碎(如鸡子大当有今之三两)。

  上七味,以水九升先煮麻黄减二升,去上沫,纳诸药煮取三升,去滓温服一升,取微似汗,汗出多者温粉扑之。一服汗者停后服。汗多亡阳遂虚,恶风烦躁,不得眠也。

  此大青龙汤所主之证,原系胸中先有蕴热,又为风寒锢其外表,致其胸中之蕴热有蓄极外越之势。而其锢闭之风寒,而犹恐芍药苦降酸敛之性,似于发汗不宜,而代以石膏,且多用之以浓其力,其辛散凉润之性,既能助麻、桂达表,又善化胸中蕴蓄之热为汗,随麻、桂透表而出也,为有云腾致雨之象,是以名为大青龙也。至于脉微弱汗出恶风者,原系胸中大气虚损,不能固摄卫气,即使有热亦是虚阳外浮,若误投以大青龙汤,人必至虚者益虚,其人之元阳因气分虚极而欲脱,遂致肝风萌动而筋惕肉也。夫大青龙汤既不可用,遇此证者自当另有治法,拟用生黄、生杭芍各五钱,麻黄钱半,煎汤一次服下,此用麻黄以逐其外感,黄以补其气虚,芍药以清其虚热也。为方中有黄以补助气分,故麻黄仍可少用也。若其人已误服大青龙汤,而大汗亡阳,筋惕肉者,宜去方中麻黄加净萸肉一两。

  《伤寒论》原文∶伤寒脉浮缓,身不疼,但重,乍有轻时,无少阴证者,大青龙汤发之。

  细思此节之文,知所言之证原系温病,而节首冠以伤寒二字者,因中风、温病在本书之定例,均可名为伤寒也。凡外感之脉多浮,以其多兼中风也。前节言伤寒脉浮紧,是所中者为凛冽之寒风,是中风兼伤寒也。

  后节言伤寒脉浮缓,知所中者非凛冽之寒风,当为柔和之温风,既中柔和之温风,则即成风温矣。是以病为伤寒必胸中烦躁而后可用石膏,至温病其胸中不烦躁,亦恒可用石膏,且其身不疼但重,伤寒第六节温病提纲中,原明言身重此明征也。况其证乍有轻时,若在伤寒必不复重用石膏,惟温病虽有轻时,亦可重用石膏。又伤寒初得有少阴证,若温病则始终无少阴证(少阴证有寒有热,此言无少阴证,指少阴之寒证而言,少阴寒证断不可用大青龙汤,至少阴热证,原为伏气化热窜入少阴,虽在初得亦可治以大青龙汤,此又不可不知),此尤不为伤寒而为温病之明征也。由此观之,是此节原为治温病者说法,欲其急清燥热以存真阴为先务也。至愚用此方治温病时,恒以薄荷代方中桂枝,尤为稳妥。

  凡发汗所用之药,其或凉或热,贵与病适宜。其初得病寒者宜用热药发其汗,初得病热者宜用凉药发其汗。如大青龙汤证,若投以麻黄汤则以热济热,恒不能出汗,即或出汗其病不惟不解,转益增烦躁,惟于麻、桂汤中去芍药,重加石膏多于麻、桂数倍,其凉润轻散之性,与胸中之烦躁化合自能作汗,矧有麻黄之善透表者以助之,故服后复杯之顷,即可周身得汗也。

  曾治一人冬日得伤寒证,胸中异常烦躁,医者不识为大青龙汤证,竟投以麻黄汤,服后分毫无汗,胸中烦躁益甚,自觉屋隘莫能容,诊其脉洪滑而浮,治以大青龙汤,为加天花粉八钱,服后五分钟,周身汗出如洗,病若失。

  或问∶服桂枝汤者,宜微似有汗,不可令如水流漓,病必不除,服麻黄汤者,复取微似汗,知亦不可令汗如水流漓也。今于大青龙汤中加花粉,服汤后竟汗出如洗而病若失者何也?答曰∶善哉问也,此中原有妙理,非此问莫能发之。凡伤寒、温病,皆忌伤其阴分,桂枝汤证与麻黄汤证,禁过发汗者恐伤其阴分也。

  至大青龙汤证,其胸中蕴有燥热,得重量之石膏则化合而为汗,其燥热愈深者,化合之汗愈多,非尽量透发于外,其燥热即不能彻底清肃,是以此等汗不出则已,出则如时雨沛然莫可遏抑。盖麻黄、桂枝等汤,皆用药以祛病,得微汗则药力即能胜病,是以无事过汗以伤阴分。至大青龙汤乃合麻、桂为一方,又去芍药之酸收,益以石膏之辛凉,其与胸中所蕴之燥热化合,犹如冶红之铁沃之以水,其热气自然蓬勃四达,此乃调燮其阴阳,听其自汗,此中精微之理,与服桂枝、麻黄两汤不可过汗者,迥不侔也。

  或问∶大青龙汤证,当病之初得何以胸中即蕴此大热?答曰∶此伤寒中伏气化热证也(温病中有伏气化热,伤寒中亦有伏气化热)。因从前所受外寒甚轻,不能遽病,惟伏藏于三焦脂膜之中,阻塞升降之气化,久而化热,后又因薄受外感之激动,其热陡发,窜入胸中空旷之府,不汗出而烦躁,夫胸中原为太阳之府,为其犹在太阳,是以其热虽甚而仍可汗解也。

  [三、医论] 7.太阳病小青龙汤证

  《伤寒论》原文∶伤寒表不解,心下有水气,干呕,发热而咳,或渴,或利,或噎,或小便不利,少腹满,或喘者,小青龙汤主之。

  水散为气,气可复凝为水。心下不曰停水,而曰有水气,此乃饮水所化之留饮,形虽似水而有粘滞之性,又与外感互相胶漆,是以有以下种种诸病也。干呕者水气粘滞于胃口也,发热者水气变为寒饮,迫心肺之阳外越也,咳者水气浸入肺中也,渴者水气不能化津液上潮也,利者水气溜入大肠作泻也,噎者水气变为寒痰梗塞咽喉也,小便不利少腹满者,水气凝结膨胀于下焦也,喘者肺中分支细管皆为水气所弥漫也。

  【小青龙汤原方】

  麻黄三两去节,桂枝三两去皮,芍药三两,五味子半升,干姜三两切,甘草三两炙,细辛三两,半夏半升汤洗。

  上八味,以水一斗先煮麻黄,减二升去上沫,纳诸药煮取三升,去滓温服一升。若微利者,去麻黄,加荛花如鸡子大熬(炒也),令赤色;若渴者,去半夏加栝蒌根三两;若噎者,去麻黄加附子一枚炮;若小便不利少腹满者,去麻黄加茯苓四两;若喘者去麻黄加杏仁半升。

  按

  ∶荛花近时无用者,《医宗金鉴》注,谓系芫花之类,攻水之力甚峻,用五分可令人下数十次,当以茯苓代之。又噎字,注疏家多以呃逆解之,字典中原有此讲法,然观其去麻黄加附子,似按寒痰凝结梗塞咽喉解法,方与所加之药相宜。

  【后世所用小青龙汤分量】

  麻黄二钱,桂枝尖二钱,芍药三钱,五味子钱半,干姜一钱,甘草钱半,细辛一钱,半夏二钱,煎一盅作一次服。

  小青龙汤所兼主诸病,喘居其末,而后世治外感痰喘者,实以小青龙汤为主方,是小青龙汤为外感中治痰饮之剂,实为理肺之剂也。肺主呼吸,其呼吸之机关在于肺叶之辟,其辟之机自如,喘病自愈。是以陈修园谓∶小青龙汤当以五味、干姜、细辛为主药,盖五味子以司肺之,干姜以司肺之辟,细辛以发动其辟活泼之机,故小青龙汤中诸药皆可加减,独此三味不可加减。

  按∶

  陈氏此论甚当,至其谓细辛能发动辟活泼之灵机,此中原有妙理。盖细辛人皆知为足少阴之药,故伤寒少阴证多用之,然其性实能引足少阴与手少阴相交,是以少阴伤寒,心肾不交而烦躁者宜用之,又能引诸药之力上达于脑,是以阴寒头疼者必用之,且其含有龙脑气味,能透发神经使之灵活,自能发动肺叶辟之机使灵活也。

  邹润安谓∶凡风气寒气,根据于精血、津液、便溺、涕唾以为患者,并能曳而出之,使相离而不相附,审斯则小青龙汤中之用细辛,亦所以除水气中之风寒也。

  仲景之方,用五味即用干姜,诚以外感之证皆忌五味,而兼痰嗽者尤忌之,以其酸敛之力甚大,能将外感之邪锢闭肺中永成劳嗽,惟济之以干姜至辛之味,则无碍。诚以五行之理,辛能胜酸,《内经》有明文也。徐氏《本草百种注》中论之甚详。而愚近时临证品验,则另有心得,盖五味之皮虽酸,其仁则含有辛味,以仁之辛济皮之酸,自不至因过酸生弊,是以愚治劳嗽,恒将五味捣碎入煎,少佐以射干、牛蒡诸药即能奏效,不必定佐以干姜也。

  特是医家治外感痰喘喜用麻黄,而以小青龙汤治外感之喘,转去麻黄加杏仁,恒令用者生疑。近见有彰明登诸医报而议其非者,以为既减去麻黄,将恃何者以治外感之喘乎?不知《神农本草经》谓桂枝主上气咳逆,吐吸,是桂枝原能降气定喘也。诚以喘虽由于外感,亦恒兼因元气虚损不能固摄,麻黄虽能定喘,其得力处在于泻肺,恐于元气素虚者不宜,是以不取麻黄之泻肺,但取桂枝之降肺,更加杏仁能降肺兼能利痰祛邪之品以为之辅佐,是以能稳重建功也。

  愚初为人诊病时,亦不知用也。犹忆岁在乙酉,邻村李××,三十余,得外感痰喘证,求为延医。其人体丰,素有痰饮,偶因感冒风寒,遂致喘促不休,表里俱无大热,而精神不振,略一合目即昏昏如睡,胸膈又似满闷,不能饮食,舌苔白腻,其脉滑而濡,至数如常。投以散风清火利痰之剂,数次无效。继延他医数人延医,皆无效。迁延日久,势渐危险,复商治于愚。愚谂一老医皮××,年近八旬,隐居渤海之滨,为之介绍延至。诊视毕,曰∶“此易治,小青龙汤证也。”遂开小青龙汤原方,加杏仁三钱,仍用麻黄一钱。

  一剂喘定。继用苓桂术甘汤加天冬、浓朴,服两剂全愈。

  愚从此知小青龙汤之神妙。自咎看书未到,遂广阅《伤寒论》诸家注疏,至喻嘉言《尚论篇》论小青龙汤处,不觉狂喜起舞,因叹曰∶“使愚早见此名论,何至不知用小青龙汤也。”从此以后,凡遇外感喘证可治以小青龙汤者,莫不投以小青龙汤。而临证细心品验,知外感痰喘之挟热者,其肺必胀,当仿《金匮》用小青龙汤之加石膏,且必重加生石膏方效。迨至癸巳,李××又患外感痰喘,复求愚为延医,其证脉大略如前,而较前热盛。投以小青龙汤去麻黄,加杏仁三钱,为其有热又加生石膏一两。服后,其喘立止。药力歇后,而喘仍如故。连服两剂皆然。此时皮姓老医已没,无人可以质正,愚方竭力筹思,将为变通其方,其岳家沧州为送医至,愚即告退。后经医数人,皆延自远方,服药月余,竟至不起。

  愚因反复研究,此证非不可治,特用药未能吻合,是以服药终不见效。徐灵胎谓∶“龙骨之性,敛正气而不敛邪气”,故《伤寒论》方中,仲景于邪气未尽者,亦用之。外感喘证服小青龙汤愈而仍反复者,正气之不敛也。遂预拟一方,用龙骨、牡蛎(皆不)各一两以敛正气,苏子、清半夏各五钱以降气利痰,名之曰从龙汤,谓可用于小青龙汤之后。

  平均小青龙汤之药性,当以热论。而外感痰喘之证又有热者十之八九,是以愚用小青龙汤三十余年,未尝一次不加生石膏。即所遇之证分毫不觉热,亦必加生石膏五六钱,使药性之凉热归于平均。若遇证之觉热,或脉象有热者,则必加生石膏两许或一两强。若因其脉虚用人参于汤中者,即其脉分毫无热,亦必加生石膏两许以辅之,始能受人参温补之力。至其证之或兼烦躁,或表里壮热者,又宜加生石膏至两半或至二两,方能奏效。盖如此多用石膏,不惟治外感之热且以解方中药性之热也。为有石膏以监制麻黄,若遇脉之实者,仍宜用麻黄一钱,试举一案以征明之。

  堂姊丈褚××,体丰气虚,素多痰饮,薄受外感,即大喘不止,医治无效,旬日喘始愈,偶与愚言及,若甚恐惧。愚曰∶此甚易治,顾用药何如耳。《金匮》小青龙加石膏汤,为治外感痰喘之神方,辅以拙拟从龙汤,则其功愈显,若后再喘时,先服小青龙汤加石膏,若一剂喘定,继服从龙汤一两剂,其喘必不反复。若一剂喘未定,小青龙加石膏汤可服至两三剂,若犹未全愈,继服从龙汤一两剂必能全愈。若服小青龙加石膏汤,喘止旋又反复,再服不效者,继服从龙汤一两剂必效。遂录两方赠之,褚××甚欣喜如获异珍。

  后用小青龙汤时,畏石膏不敢多加,虽效实无捷效,偶因外感较重喘剧,连服小青龙两剂,每剂加生石膏三钱,喘不止而转增烦躁。急迎为诊视,其脉浮沉皆有力,遂即原方加生石膏一两,煎汤服后其喘立止,烦躁亦愈,继又服从龙汤两剂以善其后。

  按

  ∶小青龙汤以驱邪为主,从龙汤以敛正为主。至敛正之药,惟重用龙骨、牡蛎,以其但敛正气而不敛邪气也(观《伤寒论》中仲景用龙骨牡蛎之方可知)。又加半夏、牛蒡以利痰,苏子以降气,芍药清热兼利小便,以为余邪之出路,故先服小青龙汤病减去十之八九,即可急服从龙汤以收十全之功也。

  寒温中,皆有痰喘之证,其剧者甚为危险。医者自出私智治之,皆不能效,惟治以小青龙汤,或治以小青龙加石膏汤,则可随手奏效。然寒温之证,兼喘者甚多,而有有痰无痰,与虚实轻重之分,又不必定用小青龙汤也。今即愚所经验者,缕析条分,胪列于下,以备治外感作喘者之采用。

  (一)气逆迫促,喘且呻,或兼肩息者,宜小青龙汤减麻黄之半,加杏仁。热者加生石膏。

  (二)喘状如前,而脉象无力者,宜小青龙汤去麻黄,加杏仁,再加人参、生石膏。若其脉虚而兼数者,宜再加知母。

  (三)喘不至呻,亦不肩息,唯吸难呼易,苦上气,其脉虚而无力或兼数者,宜拙拟滋阴清燥汤。

  (四)喘不甚剧,呼吸无声,其脉实而至数不数者,宜小青龙汤原方加生石膏。若脉数者,宜减麻黄之半,加生石膏、知母。

  (五)喘不甚剧,脉洪滑而浮,舌苔白浓,胸中烦热者,宜拙拟寒解汤。服后自然汗出,其喘即愈。

  (六)喘不甚剧,脉象滑实,舌苔白浓,或微兼黄者,宜白虎汤少加薄荷叶。

  (七)喘而发热,脉象洪滑而实,舌苔白或兼黄者,宜白虎汤加栝蒌仁。

  (八)喘而发热,其脉象确有实热,至数兼数,重按无力者,宜白虎加人参,再加川贝、苏子。若虚甚者,宜以生山药代粳米。

  (九)喘而结胸者,宜酌其轻重,用《伤寒论》中诸陷胸汤、丸,或拙拟荡胸汤以开其结,其喘自愈。

  (十)喘而烦躁,胸中满闷,不至结胸者,宜越婢加半夏汤,再加栝蒌仁。若在暑热之时,宜以薄荷叶代方中麻黄。

  至于麻黄汤证恒兼有微喘者,服麻黄汤原方即愈。业医者大抵皆知,似无庸愚之赘言。然服药后喘虽能愈,不能必其不传阳明。惟于方中加知母数钱,则喘愈而病亦必愈。

  若遇脉象虚者,用小青龙汤及从龙汤时,皆宜加参,又宜酌加天冬,以调解参性之热,然如此佐以人参、天冬,仍有不足恃之时。曾治一人年近六旬,痰喘甚剧,脉则浮弱不堪重按,其心中则颇觉烦躁,投以小青龙汤去麻黄加杏仁,又加生石膏一两,野台参四钱,天冬六钱,俾煎汤一次服下,然仍恐其脉虚不能胜药,预购生杭萸肉(药局中之山萸肉多用酒拌蒸熟令色黑,其酸敛之性大减,殊非所宜)三两,以备不时之需。乃将药煎服后,气息顿平,阅三点钟,忽肢体颤动,遍身出汗,又似作喘,实则无气以息,心怔忡莫支,诊其脉如水上浮麻,莫辨至数,急将所备之萸肉急火煎数沸服下,汗止精神稍定,又添水煮透,取浓汤一大盅服下,脉遂复常,怔忡喘息皆愈。继于从龙汤中加萸肉一两,野台参三钱,天冬六钱,煎服两剂,痰喘不再反复。

  按

  ∶此证为元气将脱,有危在顷刻之势,重用山萸肉即可随手奏效者,因人之脏腑惟肝主疏泄,人之元气将脱者,恒因肝脏疏泄太过,重用萸肉以收敛之,则其疏泄之机关可使之顿停,即元气可以不脱,此愚从临证实验而得,知山萸肉救脱之力十倍于参、也。因屡次重用之,以挽回人命于顷刻之间,因名之为回生山茱萸汤。

  其人若素有肺病常咳血者,用小青龙汤时,又当另有加减,宜去桂枝留麻黄,又宜于加杏仁、石膏之外,再酌加天冬数钱,盖咳血及吐衄之证,最忌桂枝,而不甚忌麻黄,以桂枝能助血分之热也。忆岁在癸卯,近族舅母刘媪,年过五旬,曾于初春感受风寒,愚为诊视疏方中有桂枝,服后一汗而愈,因其方服之有效,恐其或失,粘于壁上以俟再用。至暮春又感受风温,遂取其方自购药服之,服后遂至吐血,治以凉血降胃之药,连服数剂始愈。

  [三、医论] 8.太阳病旋复花代赭石汤证

  心下停有水气可作干呕咳喘,然水气仍属无形不至于痞硬也。乃至伤寒或因汗吐下伤其中焦正气,致冲气肝气皆因中气虚损而上干,迫搏于心下作痞硬,且其外呼之气必噫而后出者,则非小青龙汤所能治矣,而必须治以旋复花代赭石汤。

  《伤寒论》原文∶伤寒发汗,若吐若下解后,心下痞硬,噫气不除者,旋复代赭石汤主之。

  【旋复代赫石汤方】

  旋复花三两,人参二两,生姜五两切,代赭石一两,大枣十二枚擘,甘草三两炙,半夏半升洗。

  上七味,以水一斗煮取六升,去滓再煮取三升,温服一升,日三服。

  人之胃气,其最重之责任在传送饮食,故以息息下行为顺。乃此证因汗吐下伤其胃气,则胃气不能下行,或更转而上逆。下焦之冲脉(为奇经八脉之一),原上隶阳明,因胃气上逆,遂至引动冲气上冲,更助胃气上逆。且平时肝气原能助胃消食,至此亦随之上逆,团结于心下痞而且硬,阻塞呼吸之气不能上达,以致噫气不除,噫气者强呼其气外出之声也。此中原有痰涎与气相凝滞,故用旋复花之逐痰水除胁满者,降胃兼以平肝,又辅以赭石、半夏降胃即以镇冲,更伍以人参、甘草、大枣、生姜以补助胃气之虚,与平肝降胃镇冲之品相助为理,奏功自易易也。

  赭石最善平肝、降胃、镇冲,在此方中当得健将,而只用一两,折为今之三钱,三分之则一剂中只有一钱,如此轻用必不能见效。是以愚用此方时,轻用则六钱,重用则一两,盖如此多用,不但取其能助旋复、半夏以平肝、降胃、镇冲也,且能助人参以辅助正气。盖人参虽善补气,而实则性兼升浮,惟借赭石之重坠以化其升浮,则人参补益之力下行可至涌泉,非然者但知用人参以补气,而其升浮之性转能补助逆气,而分毫不能补助正气,是用之不如不用也。是以愚从屡次经验以来,知此方中之赭石,即少用亦当为人参之三倍也。

  旋复花,《神农本草经》谓其味咸,主结气、胁下满、惊悸、除水。为其味咸,有似朴硝,故有软坚下行之功,是以有以上种种之功效。敝邑(盐山)武帝台污所产旋复花,其味咸而且辛,用以平肝、降胃、开痰、利气诚有殊效。

  王姓童子,十二三岁,于晨起忽左半身手足不遂,知其为痰瘀经络,致气血不能流通也。时蓄有自制半夏若干,及所采武帝台旋复花若干,先与以自制半夏,俾为末徐徐服之,服尽六两病愈弱半,继与以武帝台旋复花,俾其每用二钱半,煎汤服之,日两次,旬日全愈。盖因其味咸而兼辛,则其利痰开瘀之力当益大,是以用之有捷效也。夫咸而兼辛之旋复花,原为罕有之佳品,至其味微咸而不甚苦者,药局中容或有之,用之亦可奏效。若并此种旋复花亦无之,用此方时,宜将方中旋复花减半,多加赭石数钱,如此变通其方亦权可奏效也。

  或问∶人之呼吸惟在肺中,旋复代赭石汤证,其痞硬在于心下,何以妨碍呼吸至噫气不除乎?答曰∶肺者发动呼吸之机关也,至呼吸气之所及,非仅在于肺也,是以肺管有分支下连于心,再下则透膈连于肝,再下则由肝连于包肾之脂膜以通于胞室(胞室男女皆有),是以女子妊子其脐带连于胞室,而竟能母呼子亦呼,母吸子亦吸,斯非气能下达之明征乎?由斯知心下痞硬,所阻之气虽为呼吸之气,实自肺管分支下达之气也。

  [三、医论] 9.太阳病大陷胸汤证

  又有痰气之凝结,不在心下而在胸中者。其凝结之痰气,填满于胸膈,至窒塞其肺中之呼吸几至停止者,此为结胸之险证,原非寻常药饵所能疗治。

  《伤寒论》原文∶太阳病脉浮而动数。浮则为风,数则为热。动则为痛,数则为虚。头痛发热,微盗汗出,而反恶寒者,表未解也。医反下之,动数变迟,膈内拒痛,胃中空虚,客气动膈,短气躁烦,心中懊,阳气内陷,心下因硬,则为结胸,大陷胸汤主之。

  脉浮热犹在表,原当用辛凉之药发汗以解其表,乃误认为热已入里,而以药下之,其胸中大气因下而虚,则外表之风热即乘虚而入,与上焦痰水互相凝结于胸膺之间,以填塞其空旷之府,是以成结胸之证。不但觉胸中满闷异常,即肺中呼吸亦觉大有滞碍。其提纲中既言其脉数则为热,而又言数则为虚者,盖人阴分不虚者,总有外感之热,其脉未必即数,今其热犹在表,脉之至数已数,故又因其脉数,而断其为虚也。至于因结胸而脉变为迟者,非因下后热变为凉也,盖人之脏腑中有实在瘀积,阻塞气化之流通者,其脉恒现迟象,是以大承气汤证,其脉亦迟也。膈内拒痛者,胸中大气与痰水凝结之气,互相撑胀而作痛,按之则其痛益甚,是以拒按也。胃中空虚,客气动膈者,因下后胃气伤损,气化不能息息下行(胃气所以传送饮食故以息息下行为顺),而与胃相连之冲脉(冲脉之上源与胃相连),其气遂易于上干,至鼓动膈膜而转排挤呼吸之气,使不得上升是以短气也。烦躁者,因表热内陷于胸中,扰乱其心君之火故烦躁也。

  懊者,上干之气欲透膈而外越故懊也。

  【大陷胸汤方】

  大黄六两去皮,芒硝一升,甘遂一钱匕为末。

  上三味,以水六升先煮大黄,取二升,去渣,纳芒硝煮一、两沸,纳甘遂末,温服一升,得快利、止后服,所谓一钱匕者,俾匕首作扁方形,将药末积满其上,重可至一钱耳。

  结胸之证,虽填塞于胸中异常满闷,然纯为外感之风热内陷,与胸中素蓄之水饮结成,纵有客气上干至于动膈,然仍阻于膈而未能上达,是以若枳实、浓朴,一切开气之药皆无须用。惟重用大黄、芒硝以开痰而清热,又虑大黄、芒硝之力虽猛,或难奏效于顷刻,故又少佐以甘遂,其性以攻决为用,异常迅速,与大黄、芒硝化合为方,立能清肃其空旷之府使毫无障碍,制此方者乃霹雳手段也。

  甘遂之性,《神农本草经》原谓其有毒。忆愚初学医时,曾遍尝诸药以求其实际,一日清晨嚼服生甘遂一钱,阅一点钟未觉瞑眩,忽作水泻连连下行近十次,至巳时吃饭如常,饭后又泻数次,所吃之饭皆泻出,由此悟得利痰之药,当推甘遂为第一。后以治痰迷心窍之疯狂,恒恃之成功,其极量可至一钱强,然非其脉大实,不敢轻投,为其性至猛烈,是以大陷胸汤中所用之甘遂,折为今之分量,一次所服者只一分五厘,而能导引大黄、芒硝直透结胸病之中坚,俾大黄、芒硝得施其药力于瞬息之顷,此乃以之为向导,少用即可成功,原无须乎多也。

  甘遂之性,原宜作丸散,若入汤剂,下咽即吐出,是以大陷胸汤方必将药煎成,而后纳甘遂之末于其中也。

  甘遂之性,初服之恒可不作呕吐,如连日服即易作呕吐,若此方服初次病未尽除而需再服者,宜加生赭石细末二钱,用此汤药送服,即可不作呕吐。

  用大陷胸汤治结胸原有捷效,后世治结胸证敢用此方者,实百中无二三。一畏方中甘遂有毒,一疑提纲论脉处,原明言数则为虚,恐不堪此猛烈之剂。夫人之畏其方不敢用者,愚实难以相强,然其方固可通变也。《伤寒论》大陷胸汤之前,原有大陷胸丸,方系大黄半斤,葶苈半升熬,杏仁半升去皮尖熬黑,芒硝半升。

  上四味,捣筛二味,次纳杏仁、芒硝,研如脂,和散,取如弹丸一枚,别捣甘遂末一钱匕、白蜜二合,水二升,煮取一升,温顿服之。

  此方所主之证,与大陷胸汤同,因其兼有颈强如柔痉状,故于大陷胸汤中加葶苈、杏仁,和以白蜜,连渣煮服,因其病上连颈欲药力缓缓下行也。今欲于大陷胸汤中减去甘遂,可将大陷胸丸中之葶苈及前治噫气不除方中之赭石,各用数钱加于大陷胸汤中,则甘遂不用亦可奏效。夫赭石饶有重坠之力前已论之,至葶苈则味苦善降,性近甘遂而无毒,药力之猛烈亦远逊于甘遂,其苦降之性,能排逐溢于肺中之痰水使之迅速下行,故可与赭石共享以代甘遂也。

  至大陷胸汤如此加减用者,若犹畏其力猛,愚又有自拟之方以代之,即医方篇之荡胸汤是也。此荡胸汤方不但无甘遂,并无大黄,用以代大陷胸汤莫不随手奏效,故敢笔之于书以公诸医界也。

  [三、医论] 10.太阳病小陷胸汤证

  (附∶白散方)《伤寒论》大陷胸汤后,又有小陷胸汤以治结胸之轻者,盖其证既轻,治之之方亦宜轻矣。

  《伤寒论》原文∶小结胸病,正在心下,按之则痛,脉浮滑者,小陷胸汤主之。按心下之处,注疏家有谓在膈上者,有谓在膈下者,以理推之实以膈上为对。盖膈上为太阳部位,膈下则非太阳部位。且小结胸之前(百三十九节)谓∶“太阳病重发汗,而复下之,不大便五、六日,舌上燥而渴,日晡所小有潮热,从心下至少腹,硬满而痛不可近者,大陷胸汤主之,”观此大陷胸汤所主之病,亦有从下之文,则知心上仍属胸中无疑义也。

  【小陷胸汤方】

  黄连一两,半夏半升汤洗,栝蒌实大者一枚。

  上三味,以水六升,先煮栝蒌取三升,去渣,纳诸药,煮取二升,去渣,分温三服。

  此证乃心君之火炽盛,铄耗心下水饮结为热痰(脉现滑象,是以知为热痰,若但有痰而不热,当现为濡象矣),而表阳又随风内陷,与之互相胶漆,停滞于心下为痞满,以杜塞心下经络,俾不流通,是以按之作痛也。为其病因由于心火炽盛,故用黄连以宁熄心火,兼以解火热之团结,又佐以半夏开痰兼能降气,栝蒌涤痰兼以清热,其药力虽远逊于大陷胸汤,而以分消心下之痞塞自能胜任有余也。

  然用此方者,须将栝蒌细切,连其仁皆切碎,方能将药力煎出。

  此证若但痰饮痞结于心下,而脉无滑热之象者,可治以拙拟荡胸汤,惟其药剂宜斟酌减轻耳。

  小结胸之外,又有寒实结胸,与小结胸之因于热者迥然各异,其治法自当另商。《伤寒论》谓∶宜治以三物小陷胸汤。又谓∶白散亦可服。三物小陷胸汤《伤寒论》中未载,注疏家或疑即小陷胸汤,谓系从治之法。不知所谓从治者,如纯以热治凉,恐其格拒不受,而于纯热之中少用些些凉药为之作引也,若纯以凉治凉,是犹冰上积冰,其凝结不益坚乎?由斯知治寒实结胸,小陷胸汤断不可服,而白散可用也。爰录其方于下。

  【白散方】

  桔梗三分,巴豆一分去皮心熬黑研如脂,贝母三分。

  上三味为散,纳巴豆,更于臼中杵之,以白饮和服,强人半钱匕,羸者减半,病在膈上必吐,在膈下必利,不利进热粥一杯,利过不止,进冷粥一杯。

  按

  ∶方中几分之分,当读为去声,原无分量多少,如方中桔梗、贝母各三分,巴豆一分,即桔梗、贝母之分量皆比巴豆之分量多两倍,而巴豆仅得桔梗及贝母之分量三分之一也。巴豆味辛性热以攻下为用,善开冷积,是以寒实结胸当以此为主药,而佐以桔梗、贝母者,因枯梗不但能载诸药之力上行,且善开通肺中诸气管使呼吸通畅也。至贝母为治嗽要药,而实善开胸膺之间痰气郁结。至巴豆必炒黑而后用者,因巴豆性至猛烈,炒至色黑可减其猛烈之性,然犹不敢多用,所谓半钱匕者,乃三药共和之分量,折为今之分量为一分五厘,其中巴豆之分量仅二厘强,身形羸弱者又宜少用,可谓慎之又慎也。

  白散方中桔梗、贝母,其分量之多少无甚关系,至巴豆为方中主药,所用仅二厘强,纵是药力猛烈,亦难奏效,此盖其分量传写有误也,愚曾遇有寒实结胸,但用巴豆治愈一案,爰详细录出以征明之。

  一人年近三旬,胸中素多痰饮,平时呼吸其喉间恒有痰声。时当孟春上旬,冒寒外出,受凉太过,急急还家,即卧床上,歇息移时,呼之吃饭不应,视之有似昏睡,呼吸之间痰声漉漉,手摇之使醒,张目不能言,自以手摩胸际,呼吸大有窒碍。延医治之,以为痰厥,概治以痰厥诸方皆无效。及愚视之,抚其四肢冰冷,其脉沉细欲无,因晓其家人曰∶此寒实结胸证,非用《伤寒论》白散不可。遂急购巴豆去皮及心,炒黑捣烂,纸裹数层,压去其油(药局中名为巴豆霜,恐药局制不如法,故自制之),秤准一分五厘,开水送下,移时胸中有开通之声,呼吸顿形顺利,可作哼声,进米汤半碗。翌晨又服一剂,大便通下,病大轻减,脉象已起,四肢已温,可以发言,至言从前精神昏愦似无知觉,此时觉胸中似满闷。遂又为开干姜、桂枝尖、人参、浓朴诸药为一方,俾多服数剂以善其后。

  如畏巴豆之猛烈不敢轻用,愚又有变通之法,试再举一案以明之。

  一妇人年近四旬,素患寒饮,平素喜服干姜、桂枝等药。时当严冬,因在冷屋察点屋中家具为时甚久,忽昏仆于地,舁诸床上,自犹能言,谓适才觉凉气上冲遂至昏仆,今则觉呼吸十分努力气息始通,当速用药救我,言际忽又昏愦,气息几断。时愚正在其村为他家治病,急求为诊视,其脉微细若无,不足四至,询知其素日禀赋及此次得病之由,知其为寒实结胸无疑,取药无及,急用胡椒(辛热之品能开寒结)三钱捣碎,煎两三沸,徐徐灌下,顿觉呼吸顺利,不再昏厥。遂又为疏方,干姜、生怀山药各六钱,白术、当归各四钱,桂枝尖、半夏、甘草各三钱,浓朴、陈皮各二钱,煎服两剂,病愈十之八九。又即原方略为加减,俾多服数剂以善其后。

  [三、医论] 11.太阳病大黄黄连泻心汤证

  诸陷胸汤、丸及白散之外,又有泻心汤数方,虽曰泻心实亦治胸中之病,盖陷胸诸方所治者,胸中有形之痰水为病,诸泻心汤所治之病,胸中无形之气化为病也。

  《伤寒论》原文∶心下痞,按之濡,其脉关上浮者,大黄黄连泻心汤主之。

  【大黄黄连泻心汤方】

  大黄二两,黄连一两。

  上二味,以麻沸汤二升渍之,须臾绞去渣,分温再服。

  人之上焦如雾。上焦者膈上也,所谓如雾者,心阳能蒸腾上焦之湿气作云雾而化水,缘三焦脂膜以下达于膀胱也。乃今因外感之邪气深陷胸中,与心火蒸腾之气抟结于心下而作痞,故用黄连以泻心火,用大黄以除内陷之外邪,则心下之痞者开,自能还其上焦如雾之常矣。至于大黄、黄连不用汤煮,而俱以麻沸汤渍之者,是但取其清轻之气以治上,不欲取其重浊之汁以攻下也。

  [三、医论] 12.太阳病附子泻心汤证

  (附∶自拟变通方)心下痞病,有宜并凉、热之药为一方,而后能治愈者,《伤寒论》附子泻心汤所主之病是也。试再详论之。

  《伤寒论》原文∶心下痞,而复恶寒汗出者,附子泻心汤主之。

  【附子泻心汤方】

  大黄二两,黄连、黄芩各一两,附子一枚炮去皮破(别煮取汁)。

  上四味,切前三味以麻沸汤二升渍之,须臾绞去滓,纳附子汁,分温再服。

  附子泻心汤所主之病,其心下之痞与大黄黄连泻心汤所主之病同,因其复恶寒,且汗出,知其外卫之阳不能固摄,且知其阳分虚弱不能抗御外寒也。夫太阳之根底在于下焦水府,故于前方中加附子以补助水府之元阳,且以大黄、黄连治上,但渍以麻沸汤,取其清轻之气易于上行也。以附子治下,则煎取浓汤,欲其重浊之汁易于下降也。是以如此寒热殊异之药,浑和为剂,而服下热不妨寒,寒不妨热,分途施治,同时奏功,此不但用药之妙具其精心,即制方之妙亦几令人不可思议也。

  附子泻心汤之方虽妙,然为其大寒大热并用,医者恒不敢轻试。而愚对于此方原有变通之法,似较平易易用。其方无他,即用黄以代附子也。盖太阳之府原有二,一在膀胱、一在胸中,而胸中所积之大气,实与太阳外表之卫气有息息密切之关系。气原属阳,胸中大气一虚,不但外卫之气虚不能固摄,其外卫之阳,亦遂因之衰微而不能御寒,是以汗出而且恶寒也。用黄以补助其胸中大气,则外卫之气固,而汗可不出,即外卫之阳亦因之壮旺而不畏寒矣。盖用附子者,所以补助太阳下焦之府;用黄者所以补助太阳上焦之府,二府之气化原互相流通也。爰审定其方于下,以备采用。

  大黄三钱、黄连二钱、生箭三钱。

  前二味,用麻沸汤渍取清汤多半盅,后一味,煮取浓汤少半盅,浑和作一次温服。

  或问∶凡人脏腑有瘀,恒忌服补药,因补之则所瘀者益锢闭也,今此证既心下瘀而作痞,何以复用黄以易附子乎?答曰∶凡用药开瘀,将药服下必其脏腑之气化能营运其破药之力始能奏效,若但知重用破药以破瘀,恒有将其气分破伤而瘀转不开者,是以人之有瘀者,固忌服补气之药,而补气之药若与开破之药同用,则补气之药转能助开破之药,俾所瘀者速消。

  [三、医论] 13.太阳病炙甘草汤证

  陷胸、泻心诸方,大抵皆治外感之实证,乃有其证虽属外感,而其人内亏实甚者,则《伤寒论》中炙甘草汤所主之证是也。

  《伤寒论》原文∶伤寒脉结代,心动悸,炙甘草汤主之。

  脉之跳动,偶有止时,其止无定数者为结,言其脉结而不行,是以中止也;止有定数者曰代,言其脉至此即少一跳动,必需他脉代之也。二脉虽皆为特别病脉,然实有轻重之分,盖结脉止无定数,不过其脉偶阻于气血凝滞之处,而有时一止,是以为病犹轻;至代脉则止有定数,是脏腑中有一脏之气内亏,不能外达于脉之部位,是以为病甚重也。其心动悸者,正其结代脉之所由来也。

  【炙甘草汤方】

  甘草四两炙,生姜三两切,桂枝三两去皮,人参二两,生地黄一斤,阿胶二两,麦门冬半升,麻子仁半升,大枣三十枚擘。

  上九味,以清酒七升,水八升,先煮八味取三升,去滓纳胶,烊化消尽,温服一升,日三服,一名复脉汤。

  炙甘草汤之用意甚深,而注疏家则谓,方中多用富有汁浆之药。为其心血亏少,是以心中动悸以致脉象结代,故重用富有汁浆之药,以滋补心血,为此方中之宗旨,不知如此以论此方,则浅之乎视此方矣。试观方中诸药,惟生地黄(即干地黄)重用一斤,地黄原补肾药也,惟当时无熟地黄,多用又恐其失于寒凉,故煮之以酒七升、水八升,且酒水共十五升,而煮之减去十二升,是酒性原热,而又复久煮,欲变生地黄之凉性为温性者,欲其温补肾脏也。盖脉之跳动在心,而脉之所以跳动有力者,实赖肾气上升与心气相济,是以伤寒少阴病,因肾为病伤,遏抑肾中气化不能上与心交,无论其病为凉为热,而脉皆微弱无力,是明征也。由斯观之,是炙甘草汤之用意,原以补助肾中之气化,俾其壮旺上升,与心中之气化相济救为要着也。至其滋补心血,则犹方中兼治之副作用也,犹此方中所缓图者也。

  方中人参原能助心脉跳动,实为方中要药,而只用二两,折为今之六钱,再三分之一,剂中只有人参二钱,此恐分量有误,拟加倍为四钱则奏效当速也。然人参必用党参,而不用辽参,盖辽参有热性也。

  脉象结代而兼有阳明实热者,但治以炙甘草汤恐难奏功,宜借用白虎加人参汤,以炙甘草汤中生地黄代方中知母,生怀山药代方中粳米。曾治一叟,年近六旬,得伤寒证,四五日间表里大热,其脉象洪而不实,现有代象,舌苔白而微黄,大便数日未行。为疏方,用生石膏三两,大生地一两,野台参四钱,生怀山药六钱,甘草三钱,煎汤三盅,分三次温饮下,将三次服完,脉已不代,热退强半,大便犹未通下,遂即原方减去石膏五钱,加天冬八钱,仍如从前煎服,病遂全愈。

  炙甘草汤虽结代之脉并治,然因结轻代重,故其制方之时注重于代,纯用补药。至结脉恒有不宜纯用补药,宜少加开通之药始与病相宜者。近曾在津治一钱姓壮年,得伤寒证,三四日间延为诊视,其脉象洪滑甚实,或七八动一止,或十余动一止,其止皆在左部,询其得病之由,知系未病之前曾怒动肝火,继又出门感寒,遂得斯病,因此知其左脉之结乃肝气之不舒也。为疏方,仍白虎加人参汤加减,生石膏细末四两,知母八钱,以生山药代粳米用六钱,野台参四钱,甘草三钱,外加生莱菔子四钱捣碎,煎汤三盅,分三次温服下。结脉虽除,而脉象仍有余热,遂即原方将石膏减去一两,人参、莱菔子各减一钱,仍如前煎服,其大便从前四日未通,将药三次服完后,大便通下,病遂全愈。此次所用之方中不以生地黄代知母者,因地黄之性与莱菔子不相宜也。

  愚治寒温证不轻用降下之品,其人虽热入阳明之府,若无大便燥硬,欲下不下之实征,亦恒投以大剂白虎汤清其热,热清大便恒自通下。是以愚日日临证,白虎汤实为常用之品,承气汤恒终岁不一用也。

  一叟,年过六旬,大便下血,医治三十余日病益进,日下血十余次,且多血块,精神昏愦。延为诊视,其脉洪实异常,至数不数,惟右部有止时,其止无定数乃结脉也。其舌苔纯黑,知系外感大实之证,从前医者但知治其便血,不知治其外感实热可异也。投以白虎加人参汤,方中生石膏重用四两,为其下血日久,又用生山药一两以代方中粳米,取其能滋阴补肾,兼能固元气也。煎汤三盅,分三次温服下,每次送服广三七细末一钱,如此日服一剂,两日血止,大便犹日行数次,脉象之洪实大减,而其结益甚,且腹中觉胀。

  询其病因,知得于恼怒之后,遂改用生莱菔子五钱,而佐以白芍、滑石、天花粉、甘草诸药(外用鲜白茅根切碎四两煮三四沸,取其汤以代水煎药),服一剂胀消,脉之至数调匀,毫无结象而仍然有力,大便滑泻已减半,再投以拙拟滋阴清燥汤(方系生怀山药、滑石各一两,生杭芍六钱,甘草三钱),一剂泻止,脉亦和平。观上所录二案,知结脉现象未必皆属内亏,恒有因气分不舒,理其气即可愈者。

  又有脉非结代,而若现雀啄之象者,此亦气分有所阻隔也。曾治一少妇素日多病,于孟春中旬得伤寒,四五日表里俱壮热,其舌苔白而中心微黄,毫无津液,脉搏近六至,重按有力,或十余动之后,或二十余动之后,恒现有雀啄之象,有如雀之啄粟,恒连二三啄也。其呼吸外出之时,恒似有所龃龉而不能畅舒。细问病因,知其平日司家中出入账目,其姑察账甚严,未病之先,因账有差误,曾被责斥,由此知其气息不顺及脉象之雀啄,其原因皆由此也。问其大便自病后未行,遂仍治以前案钱姓方,将生石膏减去一两,为其津液亏损,为加天花粉八钱,亦煎汤三盅分三次温服下,脉象已近和平,至数调匀如常,呼吸亦顺,惟大便犹未通下,改用滋阴、润燥、清火之品,服两剂大便通下全愈。

  [三、医论] 14.太阳病桃核承气汤证

  以上所论伤寒太阳篇,诸方虽不一致,大抵皆治太阳在经之病者也。至治太阳在府之病其方原无多,而治太阳府病之至剧者,则桃核承气汤是也。试再进而详论之。

  《伤寒论》原文∶太阳病不解,热结膀胱,其人如狂,血自下,下者愈。其外不解者尚未可攻,当先解其外。外解已,但少腹急结者,乃可攻之,宜桃核承气汤。

  【桃核承气汤方】

  桃仁五十个去皮尖,桂枝二两去皮,大黄四两去皮,芒硝二两,甘草二两炙。

  上五味,以水七升,煮取二升半,去滓纳芒硝,更上火微沸,下火,先食温服五合,日三服,当微利。

  此证乃外感之热,循三焦脂膜下降结于膀胱,膀胱上与胞室之脂膜相连,其热上蒸,以致胞室亦蕴有实热血蓄而不行,且其热由任脉上窜,扰乱神明,是以其人如狂也。

  然病机之变化无穷,若其胞室之血蓄极而自下,其热即可随血而下,是以其病可愈。若其血蓄不能自下,且有欲下不下之势,此非攻之使下不可。惟其外表未解,或因下后而外感之热复内陷,故又宜先解其外表而后可攻下也。

  大黄∶味苦、气香、性凉,原能开气破血,为攻下之品,然无专入血分之药以引之,则其破血之力仍不专,方中用桃仁者,取其能引大黄之力专入血分以破血也。徐灵胎云∶桃花得三月春和之气以生,而花色鲜明似血,故凡血郁、血结之疾,不能自调和畅达者,桃仁能入其中而和之散之,然其生血之功少,而去瘀之功多者何也?盖桃核本非血类,故不能有所补益,若瘀血皆已败之血,非生气不能流通,桃之生气在于仁,而味苦又能开泄,故能逐旧而不伤新也。至方中又用桂枝者,亦因其善引诸药入血分,且能引诸药上行以清上焦血分之热,则神明自安而如狂者可愈也。

  特是,用桃核承气汤时,又须细加斟酌,其人若素日少腹恒觉胀,至此因外感之激发,而胀益甚者,当防其素有瘀血,若误用桃核承气汤下之,则所下者,必紫色成块之血,其人血下之后,十中难救一二。

  若临证至不得已必须用桃核承气汤时,须将此事帮助以免病家之误会也。

  热结膀胱之证,不必皆累及胞室蓄血也。人有病在太阳旬余不解,午前稍轻,午后则肢体酸懒、头目昏沉、身似灼热、转畏寒凉、舌苔纯白、小便赤涩者,此但热结膀胱而胞室未尝蓄血也。此当治以经府双解之剂,宜用鲜白茅根锉细二两,滑石一两,共煮五六沸取清汤一大盅,送服西药阿斯匹林瓦许,周身得汗,小便必然通利,而太阳之表里俱清矣。

  [三、医论] 15.太阳阳明合病桂枝加葛根汤证

  伤寒之传经,自太阳而阳明,然二经之病恒互相连带,不能划然分为两界也。是以太阳之病有兼阳明者,此乃太阳入阳明之渐也,桂枝加葛根汤所主之病是也。

  《伤寒论》原文∶太阳病,项背强ktkt(音),反汗出恶风者,桂枝加葛根汤主之。

  【桂枝加葛根汤方】

  桂枝二两去皮,芍药二两,甘草二两炙,生姜三两切,大枣十二枚擘,葛根四两。

  上六味,以水七升纳诸药煮取三升,去滓温服一升,不须啜粥,余如桂枝法将息及禁忌。

  太阳主皮毛,阳明主肌肉,人身之筋络于肌肉之中,为其热在肌肉,筋被热铄有拘挛之意,有似短羽之鸟,伸颈难于飞举之状,故以ktkt者状之也。至葛根性善醒酒(葛花尤良,古有葛花醒酲汤),其凉而能散可知。且其能鼓胃中津液上潮以止消渴,若用以治阳明之病,是借阳明府中之气化,以逐阳明在经之邪也,是以其奏效自易易也。

  [三、医论] 16.太阳阳明合病葛根汤证

  桂枝加葛根汤是治太阳兼阳明之有汗者。至太阳兼阳明之无汗者,《伤寒论》又另有治法。其方即葛根汤。

  《伤寒论》原文,太阳病,项背强ktkt,无汗恶风者,葛根汤主之。

  【葛根汤方】

  葛根四两,麻黄三两去节,桂枝二两去皮,芍药二两,甘草二两炙,生姜三两切,大枣十二枚擘。

  上七味咀,以水一斗,先煮麻黄、葛根减二升,去沫纳诸药,煎取三升,去渣温服一升,复取微似汗,不须啜粥,余如桂枝汤法将息及禁忌。

  陈古愚曰∶桂枝加葛根汤与此汤,俱治太阳经之病,太阳之经在背,经云∶“邪入于,腰脊乃强。”师于二方皆云治项背ktkt,ktkt者,小鸟羽短,欲飞不能飞,而伸颈之象也。但前方治汗出,是邪从肌腠而入,故主桂枝;此方治无汗,是邪从肤表而入,故主麻黄。然邪既入,肌腠亦病,方中取桂枝汤全方加葛根、麻黄,亦肌表两解之治,与桂枝二麻黄一汤同意而用却不同,微乎微乎!

  [三、医论] 17.阳明病葛根黄连黄芩汤证

  上所论二方,皆治太阳与阳明合病之方也。乃有其病原属太阳,误治之后,而又纯属阳明者,葛根黄芩黄连汤所主之病是也。

  《伤寒论》原文∶太阳病桂枝证,医反下之,利遂不止,脉促者,表未解也,喘而汗出者,葛根黄芩黄连汤主之。

  【葛根黄连黄芩汤方】

  葛根半斤,甘草二两炙,黄芩三两,黄连三两。

  上四味,以水八升,先煮葛根减二升,纳诸药煮取二升,去渣,分温再服。

  促脉与结、代之脉皆不同,注疏诸家多谓,脉动速时一止者曰促。夫促脉虽多见于速脉之中,而实非止也。譬如,人之行路,行行且止,少停一步复行,是结、代也。又譬如人之奔驰,急急速走,路中偶遇不平,足下恒因有所龃龉,改其步武,而仍然奔驰不止,此促脉也。是以促脉多见于速脉中也。凡此等脉,多因外感之热内陷,促其脉之跳动加速,致脉管有所拥挤,偶现此象,名之为促,若有人催促之使然也。故方中重用芩、连,化其下陷之热,而即用葛根之清轻透表者,引其化而欲散之热尽达于外,则表里俱清矣。且喘为肺病,汗为心液,下陷之热既促脉之跳动改其常度,复迫心肺之阳外越,喘而且汗,由斯知方中芩、连,不但取其能清外感内陷之热,并善清心肺之热,而汗喘自愈也。

  况黄连性能浓肠,又为治下利之要药乎。若服药后,又有余热利不止者,宜治以拙拟滋阴宣解汤。

  陆九芝曰∶温热之与伤寒所异者,伤寒恶寒,温热不恶寒耳。恶寒为太阳主证,不恶寒为阳明主证,仲景于此分之最严。恶寒而无汗用麻黄,恶寒而有汗用桂枝,不恶寒而有汗且恶热者用葛根。阳明之葛根,即太阳之桂枝也,所以达表也。葛根黄连黄芩汤中之芩、连,即桂枝汤中之芍药也,所以安里也。桂枝协麻黄治恶寒之伤寒,葛根协芩、连治不恶寒之温热,其方为伤寒、温热之分途,任后人审其病之为寒为热而分用之。尤重在芩、连之苦,不独可降可泻,且合苦以坚之之义,坚毛窍可以止汗,坚肠胃可以止利,所以葛根黄芩黄连汤又有下利不止之治,一方而表里兼清,此则药借病用,本不专为下利设也。乃后人视此方若舍下利一证外,更无他用者何也!用此方为阳明温热发表之药可为特识,然葛根发表力甚微,若遇证之无汗者,当加薄荷叶三钱,始能透表出汗,试观葛根汤治项背强ktkt无汗恶风者,必佐以麻、桂可知也。当仲景时薄荷尚未入药,前曾论之。究之清轻解肌之品,最宜于阳明经病之发表,且于温病初得者,不仅薄荷,若连翘、蝉蜕其性皆与薄荷相近,而当仲景时,于连翘止知用其根(即连轺赤小豆汤中之连轺)以利小便,而犹不知用连翘以发表。

  至于古人用蝉,但知用蚱蝉,是连其全身用之,而不知用其退有皮以达皮之妙也。盖连翘若单用一两,能于十二小时中使周身不断微汗。若止用二三钱于有薄荷剂中,亦可使薄荷发汗之力绵长。至蝉蜕若单用三钱煎服,分毫不觉有发表之力,即可周身得微汗,且与连翘又皆为清表温疹之妙品以辅佐薄荷奏功,故因论薄荷而连类及之。

  【附录】后世用葛根黄芩黄连汤分量

  葛根(四钱)甘草(一两炙)黄芩(一钱五分)黄连(一钱五分)不下利者,去黄连加知母三钱。无汗者,加薄荷叶、蝉蜕各钱半。

  [三、医论] 18.阳明病白虎汤证

  上所论有葛根诸方,皆治阳明在经之病者也。至阳明在府之病,又当另议治法,其治之主要,自当以白虎汤为称首也。

  《伤寒论》原文∶伤寒脉浮滑,此表有热里有寒,白虎汤主之。(此节载太阳篇)此脉象浮而且滑,夫滑则为热入里矣,乃滑而兼浮,是其热未尽入里,半在阳明之府,半在阳明之经也。在经为表,在府为里,故曰表有热里有寒。《内经》谓热病者皆伤寒之类也。又谓人之伤于寒也,则为病热。此所谓里有寒者,盖谓伤寒之热邪已入里也。陈氏之解原如斯,愚则亦以为然。至他注疏家有谓此寒热二字,宜上下互易,当作外有寒里有热者,然其脉象既现浮滑,其外表断不至恶寒也。有谓此寒字当系痰之误,因痰寒二音相近,且脉滑亦为有痰之征也。然在寒温,其脉有滑象,原主阳明之热已实,且足征病者气血素充,治亦易愈。若因其脉滑,而以为有痰,则白虎汤岂为治痰之剂乎。

  《伤寒论》原文∶三阳合病,腹满身重,难以转侧,口不仁而面垢,谵语,遗尿。发汗则谵语,下之则额上生汗,手足逆冷。若自汗出者,白虎汤主之。(此节载阳明篇)证为三阳合病,乃阳明外连太阳内连少阳也。由此知三阳会合以阳明为中间,三阳之病会合,即以阳明之病为中坚也。是以其主病之方,仍为白虎汤,势若帅师以攻敌,以全力捣其中坚,而其余者自瓦解。

  《伤寒论》原文∶伤寒脉滑而厥者,里有热也,白虎汤主之。(此节载厥阴篇)脉滑者阳明之热传入厥阴也。其脉滑而四肢厥逆者,因肝主疏泄,此证乃阳明传来之热郁于肝中,致肝失其所司,而不能疏泄、是以热深厥亦深也。治以白虎汤,热消而厥自回矣。

  或问∶伤寒传经之次第,原自阳明而少阳,三传而后至厥阴,今言阳明之热传入厥阴,将勿与经旨有背谬乎?答曰∶白虎汤原为治阳明实热之正药,其证非阳明之实热者,仲景必不用白虎汤。此盖因阳明在经之热,不传于府(若入府则不他传矣)而传于少阳,由少阳而为腑脏之相传(如由太阳传少阴,即腑脏相传,《伤寒论》少阴篇∶麻黄附子细辛汤所主之病是也),则肝中传入阳明实热矣。究之,此等证其左右两关必皆现有实热之象,盖此阳明在经之热,虽由少阳以入厥阴,必仍有余热入于阳明之府,俾其府亦蕴有实热,故可放胆投以白虎汤,而于胃府无损也。

  【白虎汤方】

  知母六两,石膏一斤打碎,甘草二两炙,粳米六合。

  上四味,以水一斗,煮米熟汤成,去滓,温服一升,日三服。

  方中重用石膏为主药,取其辛凉之性,质重气轻,不但长于清热,且善排挤内蕴之热息息自毛孔达出也。

  用知母者,取其凉润滋阴之性,既可佐石膏以退热,更可防阳明热久者之耗真阴也。用甘草者,取其甘缓之性,能逗留石膏之寒凉不至下趋也。用粳米者,取其汁浆浓郁能调石膏金石之药使之与胃相宜也。药止四味,而若此相助为理,俾猛悍之剂归于和平,任人放胆用之,以挽回人命于垂危之际,真无尚之良方也。

  何犹多畏之如虎而不敢轻用哉?白虎汤方,三见于《伤寒论》。一在太阳篇,治脉浮滑;一在阳明篇,治三阳合病自汗出者,一在厥阴篇,治脉滑而厥。注家于阳明条下,谓苟非自汗,恐表邪抑塞,亦不敢卤莽而轻用白虎汤。自此说出,医者遇白虎汤证,恒因其不自汗出即不敢用,此误人不浅也。盖寒温之证,邪愈深入则愈险。当其由表入里,阳明之府渐实,急投以大剂白虎汤,皆可保完全无虞。设当用而不用,由胃实以至肠实而必须降下者,已不敢保其完全无虞也。

  况自汗出之文惟阳明篇有之,而太阳篇但言脉浮滑,厥阴篇但言脉滑而厥,皆未言自汗出也。由是知其脉但见滑象,无论其滑而兼浮,滑而兼厥,皆可投以白虎汤。经义昭然,何医者不知尊经,而拘于注家之谬说也?白虎汤所主之病,分载于太阳阳明厥阴篇中,惟阳明所载未言其脉象何如,似令人有未惬意之处。

  然即太阳篇之脉浮而滑及厥阴篇之脉滑而厥推之,其脉当为洪滑无疑,此当用白虎汤之正脉也。故治伤寒者,临证时若见其脉象洪滑,知其阳明之府热已实,放胆投以白虎汤必无差谬,其人将药服后,或出凉汗而愈,或不出汗其热亦可暗消于无形。若其脉为浮滑,知其病犹连表,于方中加薄荷叶一钱,或加连翘、蝉蜕各一钱,服后须臾即可由汗解而愈。其脉为滑而厥也,知系厥阴肝气不舒,可用白茅根煮汤以之煎药,服后须臾厥回,其病亦遂愈。此愚生平经验所得,故敢确实言之,以补古书所未备也。

  近世用白虎汤者,恒恪守吴氏四禁。所谓四禁者,即其所着《温病条辨》白虎汤后所列禁用白虎汤之四条也。然其四条之中,显有与经旨相反之两条,若必奉之为金科玉律,则此救颠扶危挽回人命之良方,几将置之无用之地。

  吴鞠通原文∶白虎本为达热出表,若其人脉浮弦而细者,不可与也;脉沉者,不可与也;不渴者,不可与也;汗不出者,不可与也,常须识此,勿令误也。

  按

  ∶前两条之不可与,原当禁用白虎汤矣。至其第三条谓不渴者不可与也,夫用白虎汤之定例,渴者加人参,其不渴者即服白虎汤原方,无事加参可知矣。吴氏以为不渴者不可与,显与经旨相背矣。且果遵吴氏之言,其人若渴即可与以白虎汤,而亦无事加参矣,不又显与渴者加人参之经旨相背乎?至其第四条谓汗不出者不可与也,夫白虎汤三见于《伤寒论》,惟阳明篇中所主之三阳合病有汗,其太阳篇所主之病及厥阴篇所主之病,皆未见有汗也。仲圣当日未见有汗即用白虎汤,而吴氏则于未见有汗者禁用白虎汤,此不又显与经旨相背乎?且石膏原具有发表之性,其汗不出者不正可借以发其汗乎?且即吴氏所定之例,必其人有汗且兼渴者始可用白虎汤,然阳明实热之证,渴而兼汗出者,十人之中不过一二人,是不几将白虎汤置之无用之地乎?夫吴氏为清季名医,而对于白虎汤竟误设禁忌若此,彼盖未知石膏之性也。及至所着医案,曾治何姓叟,手足拘挛,因误服热药所致,每剂中用生石膏八两,服近五十日始愈,计用生石膏二十余斤。又治赵姓中焦留饮,上泛作喘,每剂药中皆重用生石膏,有一剂药中用六两八两者,有一剂中用十二两者,有一剂中用至一斤者,共服生石膏近百斤,其病始愈。以观其《温病条辨》中,所定白虎汤之分量生石膏止用一两,犹煎汤三杯分三次温饮下者,岂不天壤悬殊哉?盖吴氏先着《温病条辨》,后着《吴氏医案》,当其着《温病条辨》时,因未知石膏之性,故其用白虎汤慎重若此;至其着《吴氏医案》时,是已知石膏之性也,故其能放胆重用石膏若此,学问与年俱进,故不失其为名医也。

  人之所以重视白虎汤而不敢轻用者,实皆未明石膏之性也。夫自古论药之书,当以《神农本草经》为称首,其次则为《名医别录》。《神农本草经》创于开天辟地之圣神,洵堪为论药性之正宗,至《名医别录》则成于前五代之陶弘景,乃取自汉以后及五代以前名医论药之处而集为成书,以为《神农本草经》之辅翼(弘景曾以朱书本经、墨书别录为一书),今即《神农本草经》及《名医别录》之文而细为研究之。

  《神农本草经》石膏原文∶气味辛,微寒,无毒,主治中风寒热、心下逆气、惊喘、口干、舌焦、不能息、腹中坚痛、除邪鬼、产乳、金疮。

  按

  ∶后世本草,未有不以石膏为大寒者,独《神农本草经》以为微寒,可为万古定论。为其微寒,是以白虎汤中用至一斤,至《吴氏医案》治痰饮上泛作喘,服石膏近百斤而脾胃不伤也。其言主中风者,夫中风必用发表之药,石膏既主之则性善发表可知,至其主寒热、惊喘、口干、舌焦、无事诠解。至其能治心下逆气、腹中坚痛,人或疑之,而临证细心品验,自可见诸事实也。曾治一人,患春温阳明府热已实,心下胀满异常,投以生石膏二两、竹茹碎末五钱,煎服后,顿觉药有推荡之力,胀满与温病皆愈。又尝治一人,少腹肿疼甚剧,屡经医治无效,诊其脉沉洪有力,投以生石膏三两、旱三七二钱(研细冲服)、生蒲黄三钱,煎服两剂全愈。此证即西人所谓盲肠炎也,西人恒视之为危险难治之病,而放胆重用生石膏即可随手奏效。至谓其除邪鬼者,谓能治寒温实热证之妄言妄见也。治产乳者,此乳字当作生字解(注疏家多以乳字作乳汁解者非是),谓妇人当生产之后,偶患寒温实热,亦不妨用石膏,即《金匮》谓妇人乳中虚烦乱、呕逆、安中益气,竹皮大丸主之者是也(竹皮大丸中有石膏)。治金疮者,人若为刀斧所伤,掺以生石膏细末,立能止血且能消肿愈疼也。

  《名医别录》石膏原文∶石膏除时气、头疼身热、三焦大热、肠胃中结气、解肌发汗、止消渴、烦逆、腹胀暴气、咽痛,亦可作浴汤。

  按

  ∶解肌者,其力能达表,使肌肤松畅,而内蕴之热息息自毛孔透出也。其解肌兼能发汗者,言解肌之后,其内蕴之热又可化汗而出也。特是,后世之论石膏者,对于《神农本草经》之微寒既皆改为大寒,而对于《名医别录》之解肌发汗,则尤不相信。即如近世所出之本草,若邹润安之《本经疏证》、周伯度之《本草思辨录》,均可为卓卓名著,而对于《名医别录》谓石膏能解肌发汗亦有微词。

  愚浮沉医界者五十余年,尝精细体验白虎汤之用法,若阳明之实热,一半在经,一半在府,或其热虽入府而犹连于经,服白虎汤后,大抵皆能出汗,斯乃石膏之凉与阳明之热化合而为汗以达于表也。若犹虑其或不出汗,则少加连翘、蝉蜕诸药以为之引导,服后复杯之顷,其汗即出,且汗出后其病即愈,而不复有外感之热存留矣。若其阳明之热已尽入府,服白虎汤后,大抵出汗者少,不出汗者多,其出汗者热可由汗而解,其不出汗者其热亦可内消。盖石膏质重气轻,其质重也可以逐热下行,其气轻也可以逐热上出,俾胃府之气化升降皆湛然清肃,外感之热自无存留之地矣。

  石膏之发汗,原发身有实热之汗,非能发新受之风寒也。曾治一人,年近三旬,于春初得温病,医者以温药发其汗,汗出而病益加剧,诊其脉洪滑而浮,投以大剂白虎汤,为加连翘、蝉蜕各钱半,服后遍体得凉汗而愈。然愈后泄泻数次,后过旬日又重受外感,其脉与前次相符,乃因前次服白虎汤后作泄泻,遂改用天花粉、玄参各八钱,薄荷叶、甘草各二钱,连翘三钱,服后亦汗出遍体,而其病分毫不减,因此次所出之汗乃热汗非凉汗也。不得已遂仍用前方,为防其泄泻,以生怀山药八钱代方中粳米,服后仍遍体出凉汗而愈。由此案观之,则石膏之妙用,有真令人不可思议者矣。

  重用石膏以发汗,非仅愚一人之实验也。邑中友人刘××,肺热劳喘,热令尤甚,时当季夏,病犯甚剧,因尝见愚重用生石膏治病,自用生石膏四两,煎汤一大碗顿饮下,周身得凉汗,劳喘骤见轻,隔一日又将石膏如前煎饮,病又见轻,如此隔日一饮石膏汤,饮后必然出汗,其病亦随之降序,饮过六次,而百药难愈之痼疾竟霍然矣。

  后刘××与愚相遇,因问石膏如此凉药,何以能令人发汗?愚曰∶石膏性善发汗,《名医别录》载有明文,脏腑蕴有实热之人,服之恒易作汗也。此证因有伏气化热,久留肺中不去,以致肺受其伤,屡次饮石膏汤以逐之,则久留之热不能留,遂尽随汗出而消解无余矣。

  用石膏以治肺病及劳热,古人早有经验之方,因后世未知石膏之性,即见古人之方亦不敢信,是以后世无用者。其方曾载于王焘《外台秘要》,今特详录于下,以备医界之采取。

  《外台秘要》原文∶治骨蒸劳热久嗽,用石膏纹如针者一斤,粉甘草一两,研细如面,日以水调三、四服,言其无毒有大益,乃养命上药,不可忽其贱而疑其寒。《名医别录》言陆州杨士丞女,病骨蒸,内热外寒,众医不能瘥,处州吴医用此方而体遂凉。

  按

  ∶书中所载杨氏女亦伏气化热病。凡伏气化热之病,原当治以白虎汤,脉有数象者,白虎加人参汤,医者不知如此治法,是以久不瘥。吴医治以石膏、甘草粉,实为白虎汤之变通用法。乃有其证非如此变通用之而不能愈者(必服石膏面始能愈),此愚治伏气化热临证之实验,爰录一案于下,以明用古方者原宜因证变通也。

  一人年近四旬,身形素强壮,时当暮春,忽觉心中发热,初未介意,后渐至大小便皆不利,屡次延医服药,病转加剧,腹中胀满,发热益甚,小便犹可通滴沥,而大便则旬余未通矣,且又觉其热上逆,无论所服何药,下咽即吐出,因此医皆束手无策。后延愚为诊视,其脉弦长有力,重按甚实,左右皆然,视其舌苔浓而已黄,且多芒刺,知为伏气化热,因谓病者曰,欲此病愈非治以大剂白虎汤不可。病者谓我未受外感何为服白虎汤?答曰,此伏气化热证也,盖因冬日或春初感受微寒,未能即病,所受之寒伏藏于三焦脂膜之中,阻塞升降之气化,久而生热,至春令已深,而其所伏之气更随春阳而化热,于斯二热相并,而脏腑即不胜其灼热矣,此原与外感深入阳明者治法相同,是以宜治以白虎汤也。病者闻愚言而颔之,遂为开白虎汤方,方中生石膏用三两,为其呕吐为加生赭石细末一两,为其小便不利为加滑石六钱,至大便旬余不通,而不加通大便之药者,因赭石与石膏并用,最善通热结之大便也。俾煎汤一大碗,徐徐温饮下,服后将药吐出一半,小便稍通,大便未通下。

  翌日即原方将石膏改用五两,赭石改用两半,且仿白虎加人参汤之义,又加野台参三钱,复煎汤徐徐温饮下,仍吐药一半,大便仍未通下。于是变汤为散,用生石膏细末一两,赭石细末四钱和匀,为一日之量,鲜白茅根四两,煎汤分三次将药末送服,服后分毫未吐,下燥粪数枚,小便则甚畅利矣。翌日更仿白虎加人参汤之义,又改用野党参五钱,煎汤送服从前药末,又下燥粪数枚,后或每日如此服药,歇息一日不服药,约计共服生石膏细末斤许,下燥粪近百枚,病始霍然全愈。其人愈后,饮食增加,脾胃分毫无伤,则石膏之功用及石膏之良善可知矣。愚用石膏治大便之因热燥结者实多次矣,或单用石膏细末,或少佐以赭石细末,莫不随手奏效,为此次所用石膏末最多,故特志之。

  [三、医论] 19.阳明病白虎加人参汤证

  白虎汤之外,又有白虎加人参汤,以辅白虎汤之所不逮。其方五见于《伤寒论》,今试约略录其数节以为研究之数据。

  《伤寒论》原文∶服桂枝汤大汗出后,大烦渴不解,脉洪大者,白虎加人参汤主之。

  【白虎加人参汤方】

  知母六两,石膏一斤碎绵裹,甘草二两炙,粳米六合,人参三两。

  上五味,以水一斗,煮米熟汤成,去滓,温服一升,日三服。

  服桂枝汤原取微似有汗,若汗出如水流漓,病必不解,此谓服桂枝汤而致大汗出,是汗出如水流漓也。

  因汗出过多,大伤津液,是以大烦大渴、脉洪大异常,以白虎汤解其热,加人参以复其津液而病可愈矣。

  《伤寒论》原文∶伤寒病若吐若下后,七、八日不解,热结在里,表里俱热,时时恶风,大渴,舌上干燥而烦,欲饮水数升者,白虎加人参汤主之。

  所谓若吐、若下者,实因治失其宜,误吐、误下,是以吐下后而病不愈也。且误吐则伤其津液,误下则伤其气分,津液伤损可令人作渴,气分伤损,不能助津液上潮更可作渴,是以欲饮水数升也。白虎汤中加人参,不但能生津液,且能补助气分以助津液上潮,是以能立建奇功也。

  《伤寒论》原文∶伤寒脉浮,发热无汗,其表不解者,不可与白虎汤。渴欲饮水,无表证者,白虎加人参汤主之。

  凡服白虎汤之脉,皆当有滑象脉,滑者中有热也。此节之脉象但浮,虽曰发热,不过其热在表,其不可与以白虎汤之实际,实在于此。乃因节中有无汗及表不解之文,而后世之治伤寒者,或谓汗不出者,不可用白虎汤,或谓表不解者,不可用白虎汤,至引此节之文以为征据,而不能连上数句汇通读之,以重误古人。

  独不思太阳篇中白虎汤证,其脉浮滑,浮非连于表乎?又不思白虎汤证三见于《伤寒论》,惟阳明篇白虎汤证,明言汗出,而太阳篇与厥阴篇之所载者,皆未言有汗乎?至于其人欲饮水数升,且无寒束之表证,是其外感之热皆入于里,灼耗津液,令人大渴,是亦宜急救以白虎加人参汤而无可迟疑也。

  白虎加人参汤所主之证,或渴、或烦、或舌干,固由内陷之热邪所伤,实亦由其人真阴亏损也。人参,补气之药,非滋阴之药,而加于白虎汤中,实能于邪火炽盛之时立复真阴,此中盖有化合之妙也。曾治一人,患伤寒热入阳明之府,脉象有力而兼硬,时作谵语,按此等脉原宜投以白虎加人参汤,而愚时当少年,医学未能深造,竟与以大剂白虎汤,俾分数次温饮下,翌日视之热已见退,而脉搏转数,谵语更甚。乃恍然悟会,改投以白虎加人参汤煎一大剂,分三次徐徐温饮下,尽剂而愈。盖白虎汤证其脉宜见滑象,脉有硬象即非滑矣,此中原有阴亏之象,是以宜治以白虎加人参汤,而不可但治以白虎汤也。自治愈此案之后,凡遇其人脉数或弦硬,或年过五旬,或在劳心劳力之余,或其人身形素羸弱,即非在汗吐下后,渴而心烦者,当用白虎汤时,皆宜加人参,此立脚于不败之地,战则必胜之师也。

  同邑友人李××,曾治一阳明府实证,其脉虽有力而数逾六至,李××先投以白虎汤不效,继因其脉数加玄参、沙参以滋其阴分仍不效,询方于愚。答曰∶此白虎加人参汤证也。李××谓,此证非在汗吐下后,且又不渴不烦,何为用白虎加人参汤?愚曰∶用古人之方,当即古人立方之意而推展变通之,凡白虎汤所主之证,其渴与烦者,多因阴分虚损,而脉象数者独非阴分虚损乎?李××闻愚言而心中会悟,改投以白虎加人参汤一剂而愈。

  推展白虎加人参汤之用法,不必其人身体虚弱或有所伤损也。忆愚年三旬时,曾病伏气化热,五心烦热,头目昏沉,舌苔白浓欲黄,且多芒刺,大便干燥,每日用生石膏数两煮水饮之,连饮数日,热象不退,因思或药轻不能胜病,乃于头午用生石膏五两煮水饮下,过午又用生石膏五两煮水饮下,一日之间共服生石膏十两,而心中分毫不觉凉,大便亦未通下。踌躇再四,精思其理,恍悟此必伏气之所入甚深,原当补助正气,俾吾身之正气壮旺,自能逐邪外出也。于斯欲仿白虎加人参汤之义,因无确实把握,犹不敢遽用大剂,就已所预存之药,用生石膏二两,野台参二钱,甘草钱半,适有所轧生怀山药粗渣又加少许,煎汤两蛊,分三次温饮下,饮完晚间即觉清爽,一夜安睡,至黎明时少腹微疼,连泻三次,自觉伏气之热全消,再自视舌苔,已退去一半,而芒刺全无矣。夫以常理揆之,加人参于白虎汤中,必谓能减石膏之凉力,而此次之实验乃知人参反能助石膏之凉力,其理果安在乎?盖石膏煎汤,其凉散之力皆息息由毛孔透达于外,若与人参并用,则其凉散之力,与人参补益之力互相化合,能旋转于脏腑之间,以搜剔深入之外邪使之净尽无遗,此所以白虎加人参汤,清热之力远胜于白虎汤也。

  愚生平治寒温实热,用白虎加人参汤时,恒多于用白虎汤时,而又恒因证制宜,即原方少有通变,凡遇脉过六至者,恒用生怀山药一两以代方中粳米,盖以山药含蛋白质甚多,大能滋阴补肾,而其浓郁之汁浆又能代粳米调胃也。若遇阳明之热既实,而其人又兼下痢者,恒用生杭芍一两以代方中知母,因芍药善清肝热以除痢疾之里急后重,而其凉润滋阴之性又近于知母也。若妇人产后患寒温实热者,亦以山药代粳米,又必以玄参八钱,以代方中知母,因山药既可补产后之肾虚,而玄参主产乳余疾,《神农本草经》原有明文也(《神农本草经》中石膏、玄参皆主产乳,知母未言治产乳,不敢师心自用、轻以苦寒之药施于产后也)。

  且玄参原非苦寒之品,实验之原甘而微苦(《神农本草经》谓其味苦者,当系后世传写之误),是以虽在产后可放胆用之无碍也。

  愚治寒温之证,于阳明肠实大便燥结者,恒投以大剂白虎汤,或白虎加人参汤,往往大便得通而愈,且无下后不解之虞。间有服药之后大便未即通下者,而少投以降下之品,或用玄明粉二三钱和蜜冲服,其大便即可通下。盖因服白虎汤及服白虎加人参汤后,壮热已消,燥结已润,自易通下也。

  有外感之实热日久不退,致其人气血两亏,危险迫于目前,急救以白虎加人参汤,其病只愈一半,必继服他种补益之药始能全愈者,今试详述一案以征明之∶一幼女年九岁,于季春上旬感受温病,医者以热药发之,服后分毫无汗,转觉表里大热,盖已成白虎汤证也。医者不知按方施治,迁延二十余日,身体羸,危险之朕兆歧出,其目睛上窜,几至不见,筋惕肉,周身颤动,时作嗳声,间有喘时,精神昏愦,毫无知觉,其肌肤甚热,启其齿见舌缩而干,苔薄微黄,其脉数逾六至,左部弦细而浮,不任重按,右部亦弦细而重诊似有力,大便旬日未行,此久经外感之热灼耗,致气血两虚,肝风内动,真阴失守,元气将脱之候也。宜急治以白虎加人参汤,再辅以滋阴固气之品,庶可救愈,特虑病状若此,汤药不能下咽耳。其家人谓偶与以勺水或米汤犹知下咽,想灌以药亦如下咽也,于斯遂为疏方。

  【处方】

  生石膏细末二两,野台参三钱,生怀山药六钱,生怀地黄一两,生净萸肉一两,甘草二钱,共煎汤两大盅,分三次温饮下。

  此方即白虎加人参汤以生地黄代知母,生山药代粳米,而又加山萸肉也。此方若不加萸肉,为愚常用之方,以治寒温证当用白虎加人参汤而体弱阴亏者。今重加山萸肉一两者,诚以人当元气不固之时,恒因肝脏之疏泄而上脱,此证目睛之上窜,乃显露之朕兆(当属于肝),重用萸肉以收敛肝脏之疏泄,元气即可不脱。且喻嘉言谓上脱之证,若但知重用人参,转令人气高不返,重用萸肉为之辅弼,自无斯弊,可稳重建功。将药三次服完,目睛即不上窜,身体安稳,嗳声已止,气息已匀,精神较前明了,而仍不能言,大便犹未通下,肌肤犹热,脉数已减,不若从前之浮弦,右部重诊仍似有力,遂即原方略为加减,俾再服之。

  【第二方】

  生石膏细末两半,野台参三钱,生怀地黄一两,生净萸肉六钱,天冬六钱,甘草二钱,煎汤两盅,分两次温饮下,每饮一次,调入生鸡子黄一枚。

  目睛已不上窜而犹用萸肉者,诚以此证先有嗳气之病,是其气难于上达也。凡气之难于上达者,须防其大便通后,气或下脱,故用萸肉以预防之。至于鸡子黄,化学家谓其含有副肾髓质,即善滋真阴,生用之又善润大便是以加之。

  此药日服一剂,服两日热已全退,精神之明了似将撤消,而仍不能言,大便仍未通下,间有努力欲便之状。诊其脉热象已静且微弱,拟用灌肠法通其大便。先用野台参三钱,萸肉、天冬各四钱,煎汤服下。然后用灌肠法以通其大便,安然通下。仍不能言,细诊其脉微弱益甚,右部关前之脉几至不见。乃恍悟其所以不能言者,胸中大气下陷也,升补其胸中大气,使之上达于舌本必能言矣。

  【第三方】

  生箭三钱,野台参三钱,生怀山药一两,大甘枸杞一两,北沙参一两,天冬六钱,寸冬带心六钱,升麻一钱,桔梗钱半,共煎汤一盅半,分两次温服下。此方连服两剂,遂能言语,因方中重用滋阴之药以培养其精神,而精神亦复常矣。

  [三、医论] 20.阳明病三承气汤证

  白虎汤及白虎加人参汤两方,皆治足阳明有实热者也。至热入手阳明之府,致大便因热燥结,其燥结愈甚者,蕴蓄之热必愈深,此非开其燥结其热固不能消也。若斯则攻下之剂,若承气汤诸方在所必需矣。

  《伤寒论》原文∶阳明病脉迟,虽汗出不恶寒者,其身必重,短气腹满而喘,有潮热者,此外欲解,可攻里也。手足然而汗出者,此大便已硬也,大承气汤主之。若汗多,微发热恶寒者,外来未也,其热不潮,未可与承气汤。若腹大满不通者,可与小承气汤,微和胃气,勿令大泄下。

  首句为阳明病脉迟,此见阳明病脉迟为当下之第一明征也。而愚初度此句之义,以为凡伤寒阳明之当下者,若其脉数,下后恒至不解,此言脉迟,未必迟于常脉,特表明其脉不数,无虑其下后不解耳。迨至阅历既久,乃知阳明病当下之脉原有迟者。然其脉非为迟缓之象,竟若蓄极而通,有迟而突出之象。盖其脉之迟,因肠中有阻塞也。其迟而转能突出者,因阳明火盛,脉原有力,有阻其脉之力而使之迟者,正所以激其脉之力而使有跳跃之势也。如此以解脉迟,则脉迟之当下之理自明也。

  然愚临证实验以来,知阳明病既当下,其脉迟者固可下,即其脉不迟而亦不数者,亦可下。惟脉数及六至则不可下,即强下之,病必不解,或病更加剧。而愚对于此等证,原有变通之下法,即白虎加人参汤,将石膏不煎入汤中,而以所煎之汤将石膏送服者是也。愚因屡次用此方奏效,遂名之为白虎承气汤,爰详录之于下,以备医界采用。

  生石膏八钱捣细,大潞党参三钱,知母八钱,甘草二钱,粳米二钱。药共五味,将后四味煎汤一盅半,分两次将生石膏细末用温药汤送下。服初次药后,迟两点钟,若腹中不见行动,再服第二次。若腹中已见行动,再迟点半钟大便已下者,停后服。若仍未下者,再将第二次药服下。至若其脉虽数而洪滑有力者,用此方时亦可不加党参。

  愚从前遇寒温证之当下而脉象数者,恒投以大剂白虎汤,或白虎加人参汤,其大便亦可通下。然生石膏必须用至四五两,煎一大碗,分数次温服,大便始可通下。间有服数剂后大便仍不通下者,其人亦恒脉净身凉,少用玄明粉二三钱和蜜冲服,大便即可通下。然终不若白虎承气汤用之较便也。

  生石膏若服其研细之末,其退热之力一钱可抵煎汤者半两。

  若以之通其大便,一钱可抵煎汤者一两。是以方中只用生石膏八钱,而又慎重用之,必分两次服下也。

  寒温阳明病,其热甚盛者,投以大剂白虎汤,其热稍退,翌日恒病仍如故。如此反复数次,病家遂疑药不对证,而转延他医,因致病不起者多矣。愚后拟得此方,凡遇投以白虎汤见效旋又反复者,再为治时即用石膏为末送服。其汤剂中用五六两者,送服其末不过一两,至多至两半,其热即可全消矣。

  【大承气汤方】

  大黄四两酒洗,浓朴半斤炙去皮,枳实五枚炙,芒硝三合。

  上四味,以水一斗,先煮二物,取五升,去滓,纳大黄,煮取二升,去滓,纳芒硝,更上微火一两沸,分温再服,得下,余勿服。

  大承气汤方,所以通肠中因热之燥结也。故以大黄之性善攻下,且善泻热者为主药。然药力之行必恃脏腑之气化以斡旋之,故佐以朴、实以流通肠中郁塞之气化,则大黄之攻下自易为力矣。用芒硝者,取其性寒味咸,善清热又善软坚,且兼有攻下之力,则坚结之燥粪不难化为溏粪而通下矣。方中之用意如此,药味无多,实能面面精到,而愚对于此方不无可疑之点,则在其药味分量之轻重也。

  《神农本草经》谓大黄能推陈致新,是以有黄良之名,在阳明蕴有实热大便燥结者,原宜多用。至浓朴不过为大黄之辅佐品,竟重用至半斤,较大黄之分量为加倍,若按一两为今之三钱折算,复分两次服之,则一次所服之药,当有浓朴一两二钱。夫浓朴气温味辛,若多用之,能损人真气,为人所共知,而其性又能横行达表,发出人之热汗。忆愚少时,曾治一阳明实热大便燥结证,方中用大黄三钱,服后大便未通下,改延他医,方中重用浓朴一两,服后片时出热汗遍体,似喘非喘,气弱不足以息,未逾半日而亡矣。此诚可为前车之鉴也。是以愚谓此方之分量必有差误,愚疑此方浓朴之分量,当亦如小承气汤为大黄分量之半,其原本或为浓朴之分量半大黄,大抵由此半字而误为半斤也。

  再者,本节原文以阳明病脉迟五字开端,所谓脉迟者,言其脉象虽热而至数不加数也(非谓其迟于平脉)。

  此乃病者身体素壮,阴分尤充足之脉。病候至用大承气汤时,果能有如此脉象,投以大承气汤原方,亦可随手奏效。而今之大承气汤证如此脉象者,实不多见也。此乃半关天时,半关人事,实为古今不同之点。即浓朴之分量原本如是,医者亦当随时制宜为之通变化裁,方可为善师仲景之人。非然者,其脉或不迟而数,但用硝、黄降之,犹恐降后不解,因阴虚不能胜其燥热也,况更重用浓朴以益其燥热乎?又或其脉纵不数,而热实脉虚,但用硝、黄降之,犹恐降后下脱,因其气分原亏,不堪硝、黄之推荡也,况敢重用浓朴同枳实以破其气乎?昔叶香岩用药催生,曾加梧桐叶一片作引,有效之者,转为香岩所笑。或问其故,香岩谓∶“余用梧桐叶一片时,其日为立秋,取梧桐一叶落也。非其时,将用梧桐叶何为?”由斯知名医之治病,莫不因时制宜,原非胶柱鼓瑟也。是以愚用承气汤时,大黄、芒硝恒皆用至七八钱,浓朴、枳实不过用二钱。或仿调胃承气汤之义,皆减去不用,外加生赭石细末五六钱,其攻下之力不减大承气原方,而较诸原方用之实为稳妥也。至其脉象数者,及脉象虽热而重按无力者,又恒先投以大剂白虎加人参汤,煎汤一大碗,分数次温饮下,以化胃中燥热,而由胃及肠即可润其燥结,往往有服未终剂,大便即通下者。且下后又无虞其不解,更无虑其下脱也。其间有大便未即通下者,可用玄明粉三钱,或西药留苦四钱,调以蜂蜜,开水冲服。或外治用猪胆汁导法,或用食盐(若用熬火硝所出之盐更佳)融水灌肠,皆可通下。至通下之后,亦无不愈者。

  【小承气汤方】

  大黄四两酒洗,浓朴二两炙去皮,枳实三枚大者炙。

  上三味,以水四升,煮取一升二合,去滓,分温二服。初服汤当更衣,不尔者尽饮之。若更衣者,勿服之。

  大承气汤所主之病,大肠中有燥粪,是以用芒硝软坚以化其燥粪。小承气汤所主之病为腹大满不通,是其病在于小肠而上连于胃,是以但用大黄、朴实以开通其小肠,小肠开通下行,大便不必通下,即通下亦不至多,而胃中之食可下输于小肠,是以胃气得和也。此大、小承气汤用法之分别也。而二承气汤之外,又有调胃承气汤,更可连类论及之。

  【调胃承气汤方】

  大黄四两去皮清酒浸,甘草二两炙,芒硝半升。

  上二味,咀,以水三升,煮取一升,去滓,纳芒硝,再上火微煮令沸,少少温服之。

  大黄虽为攻下之品,原善清血分之热,心中发烦实为血分有热也。大黄浸以清酒,可引其苦寒之性上行以清心之热而烦可除矣。证无大便燥结而仍用芒硝者,《内经》谓热淫于内治以咸寒。芒硝味咸性寒,实为心家对宫之药(心属火,咸属水故为心家对宫之药),其善清心热,原有专长,故无大便燥结证而亦加之也。用甘草者,所以缓药力之下行,且又善调胃也。不用朴、实者,因无大便燥结及腹满之证也。

  承气汤虽有三方,而小承气及调胃承气,实自大承气变化而出。《伤寒论》所载三承气主治之证不胜录,然果洞悉三方之各有用意,及三方药力轻重各有区别,且所主之病虽有上、中、下之分,而究之治上可及于中,治中可及于下,分治之中,仍有连带关系,自能凡遇宜用承气汤证,斟酌其宜轻宜重,分别施治而无差谬矣。

  至于愚用承气汤之经过,又恒变化多端,不拘拘于三承气汤中之药味也。今试举数案以征明之。

  大承气汤所主之证,原宜脉迟,其有脉不迟而洪实有力者,亦不妨用。惟其脉不迟而转数,若因大便燥结,而遽投以大承气汤,其脉之无力者,恒因大便通后而虚脱。

  其脉之有力者,下后纵不至虚脱,其病亦必不能愈,所谓降后不解也。凡遇此等脉,必设法将其脉数治愈,然后再通其大便。

  曾治一叟,年近六旬,因外感之热过甚,致大便旬日未通,其脉数逾六至,心中烦热,延医数人,皆不敢用降下之剂,然除降下外,又别无治法。愚诊其脉象虽数,重按甚实,遂先投以大剂白虎加人参汤,每剂分三次温服下,连服两剂,壮热全消,脉已不数,大便犹未通下,继用净芒硝细末三钱,蜂蜜一两,开水冲服,大便通下,病遂愈。

  曾治一少年,因外感实热,致大便燥结,旬余未下,其脉亦数逾六至,且不任重按,亦投以白虎加人参汤,以生地黄代方中知母,生山药代方中粳米,煎汤一大碗,俾分多次徐徐温饮下。初服一剂,脉数见缓,遂即原方略为减轻,俾再煎服,拟后服至脉象复常,再为通其大便,孰意次剂服完而大便自通下矣。且大使通下后,外感之实热亦消解无余矣。此直以白虎加人参汤代承气汤也,自治愈此病之后,凡遇有证之可下而可缓下者,恒以白虎汤代承气,或以白虎加人参汤代承气,其凉润下达之力,恒可使大便徐化其燥结,无事用承气而自然通下,且下后又无不解之虞也。

  治一少妇,于大怒之余感冒伤寒,热传阳明,大便燥结,医者两次投以大承气皆吐出。诊其脉弦长有力,盖脉现弦长,无论见于何部,皆主肝火炽盛,此不受药之所以然也。遂于大承气汤中将朴、实减轻(朴实各用钱半),加生杭芍、生赭石各一两,临服药时,又恐药汤入口即吐出,先用白开水送服生赭石细末三钱,继将药服下,阅三点钟大便通下而病即愈矣。

  又治一人素伤烟色,平日大便七八日一行,今因受外感实热,十六七日大便犹未通下,心中烦热,腹中胀满,用洗肠法下燥粪少许,而胀满烦热如旧,医者谓其气虚脉弱,不敢投降下之药。及愚诊之,知其脉虽弱而火则甚实,遂用调胃承气汤加野台参四钱,生赭石、天门冬各八钱,共煎汤一大碗,分三次徐徐温饮下,饮至两次,腹中作响,觉有开通之意,三次遂不敢服,迟两点钟大便通下,内热全消,霍然愈矣。

  有服承气汤后,大便之燥结不下,继服些许他药而燥结始下者,试再举两案以明之。

  邑中名医刘××,愚初学医时,家中常延之,一日,见先生治一伤寒热入阳明大便燥结证,从前医者,投以大承气汤两剂不下,继延先生治之,单用威灵仙三钱,煎汤服后大便通下,病亦遂愈。愚疑而问曰∶威灵仙虽能通利二便,以较硝、黄攻下之力实远不如,乃从前服大承气汤两剂大便不下,何先生只用威灵仙三钱而大便即下乎?答曰∶其中原有妙理,乃前后所用之药相借以成功也。盖其从前所服之大承气汤两剂,犹在腹中,因其脏腑之气化偶滞,药力亦随之停顿,借威灵仙走窜之力以触发之,则硝、黄力之停顿者,可陡呈其开通攻决之本性,是以大便遂通下也。是威灵仙之于硝、黄,犹如枪炮家导火之线也。愚闻如此妙论,顿觉心地开通,大有会悟,后有仿此医案之时,亦随手奏效。

  因并录之于此,由此知医学虽贵自悟,亦必启发之有自也。

  邻村霍××,当怒动肝火之余感受伤寒,七八日间腹中胀满,大便燥结,医者投以大承气汤,大便未通下,肋下转觉疼不可支。其脉左部沉弦有力,知系肝经气郁火盛,急用柴胡三钱,生麦芽一两,煎汤服后,至半点钟肋下已不觉疼,又迟一点余钟,大便即通下。大便下后,腹即不胀,而病脱然全愈矣。

  此案实仿前案之义,亦前后药力相借以通大便也。盖肾为二便之关,肝行肾之气,肝又主疏泄,大便之通与不通,实于肝有关系也。调其肝郁,即可以通行大便,此中原有至理。至于调肝用柴胡而又必佐以生麦芽者,因麦芽生用亦善调肝者也。且柴胡之调肝,在于升提,生麦芽之调肝,在于宣通,若因肝不舒但用柴胡以升提之,恐初服下时肋下之疼将益剧。惟柴胡之升提,与麦芽之宣通相济以成调肝气之功,则肝气之郁者自开,遏者自舒,而徐还其疏泄之常矣。且柴胡之性不但善调肝气也,《神农本草经》谓柴胡主心腹肠胃中结气,饮食积聚,寒热邪气,推陈致新。三复《神农本草经》之文,是柴胡不但善于调肝,兼能消胀满通大便矣。然柴胡非降下之药也,其于大便之当通者,能助硝黄以通之,若遇脾胃之气下溜大便泄泻者,伍以、术转能升举脾胃之气以止泄泻,柴胡诚妙药也哉。善于用柴胡者,自能深悟此中之妙理也。

  至于妊妇外感热实,大便燥结者,承气汤亦不妨用,《内经》所谓“有故无殒亦无殒也”。然此中须有斟酌,以上所列方中诸药,芒硝断不可用。至赭石则三月以前可用,三月以后不可用。其余虽皆可用,然究宜先以白虎汤或白虎加人参汤代承气,即不能完全治愈,后再用承气时亦易奏效也。曾治一妇人,妊过五月,得伤寒证,八九日间脉象洪实,心中热而烦躁,大便自病后未行,其脐上似有结粪,按之微疼,因其内热过甚,先用白虎加人参汤清之,连服两剂内热颇见轻减,而脐上似益高肿,不按亦疼,知非服降下之药不可也。然从前服白虎加人参汤两剂,知其大便虽结不至甚燥,治以降下之轻剂当可奏效,为疏方,用大黄、野台参各三钱,真阿胶(不炒另炖兑服)、天冬各五钱,煎汤服下,即觉脐上开通,过一点钟,疼处即不疼矣。又迟点半钟,下结粪十余枚,后代溏粪,遂觉霍然全愈,后其胎气亦无所损,届期举子矣。至方中之义∶大黄能下结粪,有人参以驾驭之,则不至于伤胎。又辅以阿胶,取其既善保胎,又善润肠,则大便之燥者可以不燥矣。用天冬者,取其凉润微辛之性(细嚼之实有辛味),最能下行以润燥开瘀,兼以解人参之热也。

  [三、医论] 21.阳明病茵陈蒿汤证

  阳明原属燥金,其为病也多燥热,白虎、承气诸方,皆所以解阳明之燥热也。然燥热者阳明恒有之正病,而有时间见湿热为病,此阳明之变病也。其变病果为何病?阳明篇中诸发黄之证是也。试再进而详论之。

  《伤寒论》原文∶阳明病,发热汗出者,此为热越,不能发黄也。但头汗出,身无汗,剂颈而还,小便不利,渴引水浆者,此为瘀热在里,身必发黄,茵陈蒿汤主之。

  阳明病发热汗出者,热外越而湿亦随之外越,即不能发黄。若其热不外越而内蕴,又兼其人小便不利,且饮水过多,其湿与热必至化合而生黄,是以周身必发黄也。主以茵陈蒿汤者,以茵陈蒿汤善除湿热也。

  【茵陈蒿汤方】

  茵陈蒿六两,栀子十四枚擘,大黄二两去皮。

  上三味,以水一斗,先煮茵陈减六升,纳二味,煮取三升,去滓,分温三服,小盒饭利,尿如皂角汁,色正赤,一宿腹减,黄从小便去也。

  茵陈,性寒味苦,具有生发之气,寒能胜热,苦能胜湿,其生发之气能逐内蕴之湿热外出,故可为湿热身黄之主药。佐以栀子、大黄者,因二药亦皆味苦性寒也,且栀子能屈曲引心火下行以利小便。大黄之色能直透小便(凡服大黄者,其小便即为大黄之色,是大黄能利小便之明征),故少用之亦善利小便。至茵陈虽具有升发之性,《名医别录》亦谓其能下利小便,三药并用,又能引内蕴之热自小便泻出,是以服之能随手奏效也。

  《伤寒论》原文∶伤寒七、八日,身黄如橘子色,小便不利,腹微满者,茵陈蒿汤主之。

  身黄如橘而腹满,小便不利,此因湿热成病可知,故亦治以茵陈蒿汤也。

  [三、医论] 22.阳明病栀子柏皮汤证

  《伤寒论》原文∶伤寒身黄发热,栀子柏皮汤主之。

  此节示人,但见其身黄发热,即无腹满小便不利诸证,亦直可以湿热成病断之也。

  【栀子柏皮汤方】

  栀子十五个擘,甘草一两炙,黄柏二两。

  上三味,以水四升,煮取一升半,去滓,分温再服。

  此方之用意,欲以分消上中下之热也。是以方中栀子善清上焦之热,黄柏善清下焦之热,加甘草与三药并用,又能引之至中焦以清中焦之热也。且栀子、黄柏皆过于苦寒,调以甘草之甘,俾其苦寒之性味少变,而不至有伤于胃也。

  [三、医论] 23.阳明病麻黄连轺赤小豆汤证

  《伤寒论》原文∶伤寒瘀热在里,身必发黄,麻黄连轺赤小豆汤主之。

  【麻黄连轺赤小豆汤方】

  麻黄二两去节,赤小豆一升,连轺二两,杏仁四十个去皮尖,大枣十二枚,生梓白皮一升,生姜二两切,甘草二两炙。

  上八味,以潦水一斗,先煮麻黄再沸,去上沫,纳诸药,煮取三升,分温三服,半日服尽。

  按

  ∶连轺非连翘,乃连翘根也。其性凉能泻热,兼善利湿,后世改用连翘则性不同矣。赤小豆,即作饭之小豆,形如绿豆而色赤者,非南来之红豆也。梓白皮,药局无鬻者,有梓树处自加之可也。陈修园云,若无梓白皮,可以茵陈代之。

  身发黄与黄胆不同。黄胆为胆汁妄行于血中,仲景书中虽未明言,而喻嘉言《寓意草》于钱小鲁案中曾发明之,彼时西人谓胆汁溢于血中之说,犹未入中国也。至身发黄之病,猝成于一两日间,其非胆汁溢于血分可知矣。茵陈为治热结黄胆之要药,《神农本草经》载有明文,仲景治身发黄亦用之者,诚以二证之成,皆由于湿热,其湿热由渐而成则为黄胆,其湿热因外感所束,仓猝而成则为身发黄,是以皆可以茵陈蒿治之也。

  身发黄之证,不必皆湿热也。阳明篇七十六节云∶“伤寒发汗已,身目为黄,所以然者,寒湿在里不解故也,以为不可下也,于寒湿中求之。”王和安曰∶黄为油热色,油中含液而包脉孕血,液虚血燥则热甚为阳黄,身黄发热之栀子柏皮证也。油湿血热相等而交蒸,为小便不利,身黄如橘之茵陈蒿证也。油寒膜湿,郁血为热,则寒湿甚而为阴黄,即茵陈五苓证也。病有热而治从寒湿,玩以为二句,语气之活自可想见。盖以为不可下,明见有可下之热黄也,在于寒湿中求之,言治法求之寒湿,明见黄证不纯为寒湿也。凡一证二因者,治从其甚,可于二语见之。

  上王氏之论甚精细,而愚于此节之文则又别有会悟,试引从前治愈之两案以明之。

  曾治一人受感冒,恶寒无汗,周身发黄,以麻黄汤发之,汗出而黄不退。细诊其脉,左部弦而无力,右部濡而无力,知其肝胆之阳不振,而脾胃又虚寒也。盖脾胃属土,土色本黄,脾胃有病,现其本色,是以其病湿热也,可现明亮之黄色,其病湿寒也,亦可现黯淡之黄色。观此所现之黄色,虽似黯淡而不甚黯淡者,因有胆汁妄行在其中也。此盖因肝胆阳分不振,其中气化不能宣通胆汁达于小肠化食,以致胆管闭塞,胆汁遂蓄极妄行,溢于血分而透黄色,其为黄色之根源各异,竟相并以呈其象,是以其发黄似黯淡而非黯淡也。审病既确,遂为拟分治左右之方以治之。

  生箭六钱,桂枝尖二钱,干姜三钱,浓朴钱半,陈皮钱半,茵陈二钱。

  上药六味,共煎汤一大盅温服。

  方中之义∶用黄以助肝胆之阳气,佐以桂枝之辛温,更有开通之力也。用干姜以除脾胃之湿寒,辅以浓朴能使其热力下达。更辅以陈皮,能使其热力旁行,其热力能布充周,脾胃之寒湿自除也。用茵陈者,为其具有升发之性,实能打开胆管之闭塞,且其性能利湿,更与姜、桂同用,虽云苦寒而亦不觉其苦寒也。况肝胆中寄有相火,肝胆虽凉,相火之寄者仍在,相火原为龙雷之火,不可纯投以辛热之剂以触发之,少加茵陈,实兼有热因寒用之义也。

  又治一人,时当仲秋,寒热往来,周身发黄,心中烦热,腹中又似觉寒凉,饮食不甚消化,其脉左部弦硬,右部沉濡,心甚疑之,问其得病之由,答云,不知。因细问其平素之饮食起居,乃知因屋宇窄隘,六七月间皆在外露宿,且其地多潮湿,夜间雾露尤多。乃恍悟此因脏腑久受潮湿,脾胃属土,土为太阴,湿郁久则生寒,是以饮食不能消化。肝胆属木,木为少阳,湿郁久则生热,又兼有所寄之相火为之熏蒸,以致胆管肿胀闭塞,是以胆汁妄行,溢于血中而身黄也。舌上微有白苔,知其薄受外感,侵入三焦,三焦原为手少阳与足少阳并为游部,一气贯通,是以亦可作寒热,原当以柴胡和解之,其寒热自已,茵陈性近柴胡,同为少阳之药,因其身发黄,遂用茵陈三钱以代柴胡,又加连翘、薄荷叶、生姜各三钱,甘草二钱,煎汤服后,周身得汗(足少阳不宜发汗手少阳宜发汗),寒热往来愈,而发黄如故。于斯就其左右之脉寒热迥殊者,再拟一方治之。

  茵陈三钱,栀子三钱,干姜三钱,白术三钱炒,浓朴二钱,焰硝五分研细。

  上六味,将前五味煎汤一大盅,乘热纳硝末融化服之。

  方中之义∶用栀子、茵陈以清肝胆之热,用干姜、白术、浓朴以除脾胃之寒,药性之凉热迥然不同,而汇为一方自能分途施治也。用焰硝者,因胆管之闭塞,恒有胆石阻隔,不能输其胆汁于小肠,焰硝之性善消,即使胆管果有胆石,服之亦不难消融也,

  [三、医论] 24.阳明病猪苓汤证

  发黄之证,多成于湿热,诸治发黄之方,皆治湿热之方也。

  乃有本阳明病,其人蕴有湿热而不发黄者,自当另议治法,而阳明篇中亦曾载其治方矣。

  《伤寒论》原文∶若脉浮发热,渴欲饮水,小便不利者,猪苓汤主之。

  此节所谓脉浮者,乃病入阳明,而犹连太阳之府也。盖太阳之病,在经脉浮,在府亦脉浮,此因太阳之府蕴有实热,以致小便不利,而热之入于阳明者,不能由太阳之府分消其热下行,转上逆而累及于肺,是以渴欲饮水也。治以猪苓汤,是仍欲由太阳之府分消其热也。

  【猪苓汤方】

  猪苓去皮、茯苓、阿胶、滑石、泽泻各一两。

  上五味,以水四升,先煮四味取二升,去滓,纳下阿胶,烊消,温服七合,日三服。

  猪苓、茯苓,皆为渗淡之品,而猪苓生于枫下,得枫根阴柔之气,以其性善化阳,以治因热小便不利者尤宜,故用之为主药。用泽泻者,因其能化水气上升以止渴,而后下降以利小便也。用滑石者,其性可代石膏,以清阳明之实热,又能引其热自小便出也。用阿胶者,因太阳之府原与少阴相连,恐诸利水之药或有损于少阴,故加阿胶大滋真阴之品,以助少阴之气化也。

  [三、医论] 25.阳明病四逆汤证

  总计阳明篇中之病证,大抵燥而且热也,其有不燥而转湿者,此阳明之变证也。于治发黄诸方,曾发明之矣。更有不热而反寒者,此亦阳明之变证也。夫病既寒矣,必须治以热剂,方为对证之药,是则温热之剂,又宜讲求矣。

  《伤寒论》原文∶脉浮而迟,表热里寒,下利清谷者,四逆汤主之。

  外感之着人,恒视人体之禀赋为转移,有如时气之流行,受病者或同室、同时,而其病之偏凉、偏热,或迥有不同。盖人之脏腑素有积热者,外感触动之则其热益甚;其素有积寒者,外感触动之则其寒亦益甚也。明乎此则可与论四逆汤矣。

  【四逆汤方】

  甘草二两炙,干姜两半,附子一枚生用去皮破八片。

  上三味以水三升,煮取一升二合,去滓,分温再服,强人可大附子一枚、干姜三两。

  干姜为温暖脾胃之主药,伍以甘草,能化其猛烈之性使之和平,更能留其温暖之力使之常久也。然脾胃之温暖,恒赖相火之壮旺,附子色黑入肾,其非常之热力,实能补助肾中之相火,以浓脾胃温暖之本源也。方名四逆者,诚以脾主四肢,脾胃虚寒者,其四肢常觉逆冷,服此药后,而四肢之厥逆可回也。

  方中附子,注明生用,非剖取即用也。因附子之毒甚大,种附子者,将附子剖出,先以盐水浸透,至药局中又几经泡制,然后能用,是知方中所谓附子生用者,特未用火炮熟耳。

  [三、医论] 26.少阳病提纲及汗吐下三禁

  阳明之热,已入府者,不他传矣。若犹在经,而未入于府者,仍可传于少阳。而少阳确实之部位,又须详为辨析也。夫太阳主外,阳明主里,而介于太阳、阳明之间者,少阳也。少阳外与太阳相并则寒,内与阳明相并则热,是以少阳有病而寒热往来也。由此而论,则传经之次第,当由太阳而少阳,由少阳而阳明,而《内经》竟谓一日巨阳(即太阳)受之,二日阳明受之;三日少阳受之者何也?盖他手、足同名之经各有界限,独少阳主膜,人身之膜无不相通。膜有连于太阳者,皮肤下腠理之白膜也。膜有连于阳明者,肥肉、瘦肉间之膜也。此为手少阳经以三焦为府者也(三焦亦是膜,发源于命门,下焦为包肾络肠之膜,中焦为包脾连胃之膜,上焦为心下膈膜及心肺一系相连之膜)。又两胁之下皆板油,包其外者亦膜也,此为足少阳之膜以胆为府者也。由此知介于太阳、阳明之间者,手少阳也;传经在阳明之后者,足少阳也。太阳传阳明原自手少阳经过,而《伤寒论》未言及者,以其重足经,不重手经也。总之,手、足少阳之膜原相联系,即手、足少阳之气化原相贯通,是以《内经》谓少阳为游部(游部者,谓其中气化自手经至足经,自足经至手经游行无定也),更由此知所谓与太阳相并者,为手少阳腠理之膜也,与阳明相并者,为足少阳板油之膜也,以其相近故能相并也。能明乎此,即可与论少阳篇之病矣。

  《伤寒论》原文∶少阳之为病,口苦,咽干,目眩也。

  《伤寒论》原文∶少阳中风,两耳无所闻,目赤胸中满而烦者,不可吐下,吐下则悸而惊。

  《伤寒论》原文∶伤寒脉弦细,头痛发热者,属少阳。少阳不可发汗,发汗则谵语,此属胃。胃和则愈,胃不和,烦而悸。

  此节所言之证,乃少阳病之偏于热者也。弦细,固为少阳之脉,观提纲中谆谆以胃和、胃不和为重要之点,想自阳明传少阳时,其外感之热仍有一半入府,而非尽传于少阳。脉虽弦细,重按必然甚实,此原当为少阳、阳明合病也。愚遇此等证脉时,恒将柴胡汤方中药味减半(惟人参与甘草不减),外加生石膏一两,知母五钱(此为白虎加人参汤与小柴胡汤各用一半),则少阳之病可解,其胃中之热亦可尽清,而不至有胃不和之虞矣。此节合上节,为少阳病汗、吐、下三禁,凡治少阳病者当切记之。

  [三、医论] 27.少阳病小柴胡汤证

  《伤寒论》原文∶伤寒五六日中风,往来寒热,胸胁苦满,默默不欲饮食,心烦喜呕。或胸中烦而不呕,或渴,或腹中痛,或胁下痞硬,或心下悸,小便不利,或不渴,身有微热,或咳者,与小柴胡汤主之。(此节载太阳篇)

  【小柴胡汤方】

  柴胡半斤,黄芩三两,人参三两,甘草三两炙,半夏半升洗,生姜三两切,大枣十二枚擘。

  上七味,以水一斗二升,煮取六升,去滓,再煎取三升,温服一升,日三服。

  用小柴胡汤加减法∶若胸中烦而不呕,去半夏、人参,加栝蒌实一枚;若渴者,去半夏,加人参,合前成四两半,栝蒌根四两,若腹中痛者,去黄芩,加芍药三两,若胁下痞硬,去大枣,加牡蛎四两;若心下悸小便不利者,去黄芩,加茯苓四两;若不渴外有微热者,去人参,加桂枝三两,温复取微汗愈;若咳者,去人参、大枣、生姜,加五味子半升、干姜二两。

  【附录】后世用小柴胡汤分量

  柴胡(八钱)黄芩(三钱)人参(三钱)甘草(三钱)清半夏(四钱)生姜(三钱切)大枣(四枚擘)小柴胡证喜呕者,不必作呕吐也,但常常有欲呕之意,即为喜呕。是以愚治伤寒,遇有觉恶心而微寒热往来者,即投以小柴胡汤,一剂而愈。此《伤寒论》所谓∶“伤寒中风,有柴胡证,但见一证便是,不必悉具”也。

  方中重用柴胡,正所以助少阳之枢转以引邪外出也。犹恐其枢转之力或弱,故又助以人参,以浓其上升之力,则少阳之邪直能随少阳之气透膈上出矣。用半夏者,因其生当夏半,能通阴阳、和表里,且以病本喜呕,而又升以柴胡、助以人参,少阳虽能上升,恐胃气亦因之上逆,则欲呕之证仍难愈,用半夏协同甘草、姜、枣降胃兼以和胃也。用黄芩者,以其形原中空,故善清躯壳之热,且亦以解人参之偏热也。

  小柴胡汤证,原忌发汗,其去滓重煎者,原所以减柴胡发表之力,欲其但上升而不外达也。乃太阳篇一百零三节,服小柴胡汤后,竟有发热汗出之文,读《伤寒论》者,恒至此而生疑,注疏家亦未见有详申其义者,今试录其原文细研究之。

  《伤寒论》原文∶凡柴胡汤证而下之,若柴胡证不罢者,复与柴胡汤,必蒸蒸而振,却发热汗出而解。

  服小柴胡汤,以引少阳之邪透膈上出而无事出汗,原为小柴胡汤证治法之正则。然药力之上升透膈颇难,必赖其人之正气无伤,药借正气以营运之而后可以奏效。至误下者,足少阳之邪多散漫于手少阳三焦脂膜之中,仍投以小柴胡汤,其散漫于手少阳者,遂可借其和解宣通之力,达于太阳而汗解矣。其留于胁下板油中者,因误降伤气,无力上达,亦遂借径于手少阳而随之汗解,故于汗出上特加一却字,言非发其汗而却由汗解,此乃因误下之后而使然,以明小柴胡汤原非发汗之药也。其汗时必发热蒸蒸而振者,有战而后汗意也。盖少阳之病由汗解,原非正路,而其留于胁下之邪作汗解尤难,乃至服小柴胡汤后,本欲上透膈膜,因下后气虚,不能由上透出,而其散漫于手少阳者,且又以同类相招,遂于蓄极之时而开旁通之路,此际几有正气不能胜邪气之势,故汗之先必发热而振动,此小柴胡汤方中所以有人参之助也。是以愚用此方时,于气分壮实者,恒不用人参,而于误服降药后及气虚者,则必用人参也。

  人身之膜原,无处不相联系,女子之胞室亦膜也。其质原两膜相合,中为夹室,男女皆有,男以化精,女以通经,故女子之胞室亦曰血室。当其经水初过之时,适有外感之传经者乘虚袭入,致现少阳证病状,亦宜治以小柴胡汤,《伤寒论》中亦曾详论之矣。

  《伤寒论》原文∶妇人中风,七、八日续得寒热,发作有时,经水适断者,此为热入血室。其血必结,故使如疟状,发作有时,小柴胡汤主之。

  伤寒之病既自阳明传少阳矣,间有遵少阳之法治之,其证复转阳明者,此虽仅见之证,亦宜详考治法。

  《伤寒论》原文∶服柴胡汤已,渴者属阳明,以法治之。

  喻嘉言曰∶风寒之邪,从阳明而传少阳,起先不渴,里证未具,及服小柴胡汤已,重加口渴,则邪还阳明,而当调胃以存津液矣。然不曰攻下,而曰以法治之,意味无穷。盖少阳之寒热往来,间有渴证,倘少阳未罢而恣言攻下,不自犯少阳之禁乎?故见少阳重转阳明之证,但云以法治之,其法维何?即发汗利小便已,胃中躁烦,实大便难之说也。若未利其小便,则有猪苓、五苓之法,若津液热炽,又有人参白虎之法,仲景圆机活泼,人存政举,未易言矣。

  少阳证,不必皆传自阳明也。其人若胆中素有积热,偶受外感,即可口苦、心烦、寒热往来,于柴胡汤中加生石膏、滑石、生杭芍各六钱,从小便中分消其热,服后即愈。若其左关甚有力者,生石膏可用至一两(小柴胡汤证宜加石膏者甚多,不但此证也),自无转阳明之虞也。

  小柴胡汤本为平和之剂,而当时医界恒畏用之,忌柴胡之升提也。即名医若叶天士,亦恒于当用柴胡之处避而不用,或以青蒿代之。诚以古今之人,禀赋实有不同,古人禀质醇浓,不忌药之升提,今人体质多上盛下虚,上焦因多有浮热,见有服柴胡而头疼目眩者,见有服柴胡而齿龈出血者,其人若素患吐血及脑充血证者,尤所忌服。至愚用小柴胡汤时,恒将原方为之变通,今试举治验之数案以明之。

  同庄张××,少愚八岁,一方之良医也。其初习医时,曾病少阳伤寒,寒热往来,头疼发热,心中烦而喜呕,脉象弦细,重按有力。愚为疏方调治,用柴胡四钱,黄芩、人参、甘草、半夏各三钱,大枣四枚,生姜三大片,生石膏一两,俾煎汤一大盅服之。张××疑而问曰∶此方乃小柴胡汤外加生石膏也,按原方中分量,柴胡半斤以一两折为今之三钱计之,当为二两四钱,复三分之,当为今之八钱,今方中他药皆用其原分量,独柴胡减半,且又煎成一盅服之,不复去滓重煎,其故何也?弟初习医,未明医理,愿兄明以教我也!答曰∶用古人之方,原宜因证、因时,为之变通,非可胶柱鼓瑟也。此因古今气化,略有不同,即人之禀赋遂略有差池,是以愚用小柴胡汤时,其分量与药味,恒有所加减。夫柴胡之性,不但升提,实原兼有发表之力,古法去滓重煎者,所以减其发表之力也。今于方中加生石膏一两以化其发表之力,即不去滓重煎,自无发表之虞,且因未经重煎,其升提之力亦分毫无损,是以止用一半,其力即能透膈上出也。放心服之,自无差谬。张××果信用愚言,煎服一剂,诸病皆愈。

  邻村刘姓妇人,得伤寒少阳证,寒热往来无定时,心中发热,呕吐痰涎,连连不竭,脉象沉弦。为开小柴胡汤原方,亦柴胡减半用四钱,加生石膏一两,云苓片四钱。有知医者在座,疑而问曰∶少阳经之证,未见有连连吐粘涎不竭者,今先生用小柴胡汤,又加石膏、茯苓,将勿不但为少阳经病,或又兼他经之病乎?答曰∶君之问诚然也,此乃少阳病而连太阴也。少阳之去路原为太阴之经,太阴在腹为湿土之气,若与少阳相并,则湿热化合,即可多生粘涎,故于小柴胡汤中加石膏、茯苓,以清少阳之热,即以利太阴之湿也。知医者闻之,甚为叹服。遂将此方煎服,两剂全愈。

  在辽宁曾治一妇人,寒热往来,热重寒轻,夜间恒作语,其脉沉弦有力。因忆《伤寒论》谓妇人热入血室证,“昼日明了,暮则语”,遂细询之,因知其初受外感三四日,月信忽来,至月信断后遂变斯证。据所云云,知确为热入血室,是以其脉沉弦有力也。遂为开小柴胡原方,将柴胡减半,外加生黄二钱、川芎钱半,以升举其邪之下陷,更为加生石膏两半,以清其下陷之热,将小柴胡如此变通用之,外感之邪虽深陷,实不难逐之使去矣。将药煎服一剂,病愈强半,又服一剂全愈。

  按

  ∶热入血室之证,其热之甚者,又宜重用石膏二三两以清其热,血室之中,不使此外感之热稍有存留始无他虞。愚曾治有血室溃烂脓血者数人,而究其由来,大抵皆得诸外感之余,其为热入血室之遗恙可知矣。盖当其得病之初,医者纵知治以小柴胡汤,其遇热之剧者,不知重用石膏以清血室之热,遂致酿成危险之证,此诚医者之咎也。医者有治热入血室之证者,尚其深思愚言哉。

  [三、医论] 28.少阳病大柴胡汤证

  柴胡汤证,有但服小柴胡不能治愈,必治以大柴胡汤始能治愈者,此病欲借少阳之枢转,外出而阻于阳明之阖,故宜于小柴胡汤中兼用开降阳明之品也。

  《伤寒论》原文∶太阳病过经十余日,反二、三下之,后四、五日柴胡证仍在者,先与小柴胡。呕不止,心下急,郁郁微烦者,为未解也,与大柴胡汤下之则愈。

  【大柴胡汤方】

  柴胡半斤,黄芩三两,芍药三两,半夏半升洗,生姜五两切,枳实四两炙,大枣十二枚擘。

  上七味,以水一斗二升,煮取六升,去滓再煎,温服一升,日三服。一方用大黄二两。

  《伤寒论》大柴胡汤,少阳兼阳明之方也。阳明胃府有热,少阳之邪又复挟之上升,是以呕不止,心下急,郁郁微烦。欲用小柴胡汤提出少阳之邪,使之透膈上出,恐其补胃助热而减去人参,更加大黄以降其热,步伍分明,出奇致胜,此所以为百战百胜之师也。乃后世畏大黄之猛,遂易以枳实。迨用其方不效,不得不仍加大黄,而竟忘去枳实,此大柴胡一方,或有大黄或无大黄之所由来也。此何以知之?因此方所主之病宜用大黄,不宜用枳实而知之。盖方中以柴胡为主药,原欲升提少阳之邪透膈上出,又恐力弱不能直达,故小柴胡汤中以人参助之。今因证兼阳明,故不敢复用人参以助热,而更加大黄以引阳明之热下行,此阳明与少阳并治也。然方名大柴胡,原以治少阳为主,而方中既无人参之助,若复大黄、枳实并用,既破其血,又破其气,纵方中有柴胡,犹能治其未罢之柴胡证乎?盖大黄虽为攻下之品,然偏于血分,仍于气分无甚伤损,即与柴胡无甚龃龉,至枳实能损人胸中最高之气,其不宜与柴胡并用明矣。愚想此方当日原但加大黄,后世用其方者,畏大黄之猛烈,遂易以枳实,迨用其方不效,不得不仍加大黄,而竟忘去枳实,此为大柴胡或有大黄或无大黄,以致用其方者恒莫知所从也。以后凡我同人,有用此方者,当以加大黄去枳实为定方矣。究之,古今之气化不同,人身之强弱因之各异,大柴胡汤用于今日,不惟枳实不可用,即大黄亦不可轻用,试举两案以明之。

  邑诸生刘××,其女适邑中某氏,家庭之间,多不适意,于季秋感冒风寒,延其近处医者治不愈。刘××邀愚往诊,病近一旬,寒热往来,其胸中满闷烦躁皆甚剧,时作呕吐,脉象弦长有力,愚语刘××曰∶此大柴胡汤证也,从前医者不知此证治法,是以不愈。刘××亦以愚言为然,遂为疏方,用柴胡四钱,黄芩、芍药、半夏各三钱,生石膏两半碎,竹茹四钱,生姜四片,大枣四枚,俾煎服。刘××疑而问曰∶大柴胡汤原有大黄、枳实,今减去之,加石膏、竹茹,将勿药力薄弱难奏效乎?答曰∶药之所以能愈病者,在对证与否,不在其力之强弱也,宜放胆服之,若有不效,余职其咎。病患素信愚,闻知方中有石膏,亦愿急服,遂如方煎服一剂,须臾觉药有推荡之力,胸次顿形开朗,烦躁呕吐皆愈。刘××疑而问曰∶余疑药力薄弱不能奏效,而不意其奏效更捷,此其理将安在耶?答曰∶凡人得少阳之病,其未病之先,肝胆恒有不舒,木病侮土,脾胃亦恒先受其扰。

  迨其阳明在经之邪,半入于府半传于少阳,于斯,阳明与少阳合病,其热之入于府中者,原有膨胀之力,复有肝胆以扰之,其膨胀之热,益逆行上干而凌心,此所以烦躁与胀满并剧也。小柴胡汤去人参原可舒其肝胆,肝胆既舒,自不复扰及脾胃,又重用石膏,以清入府之热,俾其不复膨胀上干,则烦躁与满闷自除也。况又加竹茹之开胃止呕者以辅翼之,此所以奏效甚捷也。

  又治一人,年逾弱冠,禀赋素羸弱。偶于初夏,因受感冒病于旅邸,求他医治疗,将近一旬,病犹未愈。后愚诊视,其父正为病患煎药,视其方乃系发表之剂,及为诊视,则白虎汤证也。嘱其所煎之药,千万莫服。其父求为疏方,因思病者禀赋素弱,且又在劳心之余,若用白虎汤原宜加人参,然其父虽信愚,而其人实小心过度,若加人参,石膏必须多用,或因此不敢径服,况病者未尝汗下,且又不渴,想但用白虎汤不加人参亦可奏效。遂为开白虎汤原方,酌用生石膏二两,其父犹嫌其多。愚曰∶此因君平素小心特少用耳,非多也。又因脉有数象,外加生地黄一两以滋其阴分,嘱其煎汤两盅,分两次温饮下,且嘱其若服后热未尽退,其大便不滑泻者,可即原方仍服一剂。

  迨愚旋里后,其药止服一剂,热退十之八九,虽有余热未清,不敢再服。迟旬日大便燥结不下,两腿微肿,拟再迎愚诊视,适有其友人某,稍知医学,谓其腿肿系为前次重用生石膏二两所伤。其父信友人之言,遂改延他医,见其大便燥结,投以降下之剂,方中重用大黄八钱,将药服下,其人即不能语矣。其父见病势垂危,急遣人迎愚,未及诊视而亡矣。夫此证之所以便结腿肿者,因其余热未清,药即停止也。乃调养既失之于前,又误药之于后,竟至一误再误,而不及挽救,使其当时不听其友之盲论,仍迎愚为延医,或再投以白虎汤,或投以白虎加人参汤,将石膏加重用之,其大便即可因服凉润之药而通下,大便既通,小便自利,腿之肿者不治自愈矣。就此案观之,则知大柴胡汤中用大黄,诚不如用石膏也(重用白虎汤即可代承气,曾于前节论承气汤时详言之)。盖愚当成童时,医者多笃信吴又可,用大剂承气汤以治阳明府实之证,莫不随手奏效。及愚业医时,从前之笃信吴又可者,竟恒多偾事,此相隔不过十余年耳,况汉季至今千余年哉。盖愚在医界颇以善治寒温知名,然对于白虎汤或白虎加人参汤,旬日之间必用数次,而对于承气汤恒终岁未尝一用也。

  [三、医论] 29.少阳篇三阳合病之治法

  少阳篇,有三阳并病之证,提纲中详其病状而未列治法,此或有所遗失欤?抑待后人遇此证自为拟方欤?愚不揣固陋,本欲拟一方以补之,犹恐所拟者未必有效,今试即其所载病状以研究其病情,再印征以生平所治之验案,或于三阳合病之治法,可得其仿佛欤。

  《伤寒论》原文∶三阳合病,脉浮大,上关上,但欲眠睡,目合则汗。

  陶华氏谓,此节所言之病,当治以小柴胡加葛根、芍药。而愚对于此证有治验之案二则,又不拘拘于小柴胡汤中加葛根、芍药也。试详录二案于下,以质诸医界。

  一人年过三旬,于初春患伤寒证,经医调治不愈。七八日间延为诊视。头疼,周身发热,恶心欲吐,心中时或烦躁,头即有汗而身上无汗,左右脉象皆弦,右脉尤弦而有力,重按甚实,关前且甚浮。即此脉论,其左右皆弦者,少阳也,右脉重按甚实者,阳明也,关前之脉浮甚者,太阳也,此为三阳合病无疑。其既有少阳病而无寒热往来者,缘与太阳、阳明相并,无所为往无所为来也。遂为疏方∶生石膏、玄参各一两,连翘三钱,茵陈、甘草各二钱,俾共煎汤一大盅顿服之,将药服后,俄顷汗出遍体,近一点钟,其汗始竭,从此诸病皆愈。其兄颇通医学,疑而问曰∶此次所服药中分毫无发表之品,而服后竟由汗解而愈者何也?答曰∶出汗之道,在调剂其阴阳,听其自汗,非可强发其汗也,若强发其汗,则汗后恒不能愈,且转至增剧者多矣。如此证之三阳相并,其病机本欲借径于手太阴之络而外达于皮毛,是以右脉之关前独浮也,乃因其重按有力,知其阳明之积热,犹团结不散,故用石膏、玄参之凉润者,调剂其燥热,凉热化合,自能作汗,又少加连翘、茵陈(可代柴胡)以宣通之,遂得尽随病机之外越者,达于皮毛而为汗解矣,此其病之所以愈也。

  又治一人,年近三旬,因长途劳役,感冒甚重,匆匆归家,卧床不起。经医延医,半月病益加剧。及愚视之,见其精神昏愦。语不休,肢体有时惕动不安,其两目直视,似无所见,其周身微热,而间有发潮热之时,心中如何,询之不能自言,其大便每日下行皆系溏粪,其脉左右皆弦细而浮,数逾六至,重按即无。根据此证之肢体惕动、两目直视,且间发潮热者,少阳也;精神昏愦、语不休者,阳明也;其脉弦而甚浮者,乃自少阳还太阳也,是以谓之三阳合病也。《伤寒论》少阳篇所谓三阳合病,然《伤寒论》中所言者,是三阳合病之实证,而此症乃三阳合病之虚证,且为极虚之证。凡三阳合病以病已还表,原当由汗而解,此病虽虚,亦当由汗而解也。特以脉数无根,真阴大亏,阳升而阴不能应,是以不能化合而为汗耳。治此证者,当先置外感于不问,而以滋培其真阴为主,连服数剂,俾阴分充足,自能与阳气化合而为汗,汗出而病即愈矣。若但知病须汗解,当其脉数无根之时,即用药强发其汗,无论其汗不易出也,即服后将汗发出,其人几何不虚脱也。

  愚遂为开生地黄、熟地黄、生山药、大枸杞各一两,玄参、沙参、净萸肉各五钱,煎汤一大碗,分两次温饮下。此药一日夜间连进两剂。翌晨再诊其脉,不足六至,精神亦见明了,自服药后大便未行,遂于原方中去萸肉,加青连翘二钱,服后周身得汗,病若失。

  [三、医论] 30.太阴病提纲及意义

  病由少阳而愈者,借少阳之枢转而外出也。乃有治不如法,其病不能借少阳之枢转外出,而转由腔上之膜息息透入腹中,是由少阳而传太阴也。夫病既传于太阴,其病情必然变易,自当另议治法,是则太阴经发现之病状与其治法,又当进而研究矣。

  《伤寒论》原文∶太阴之为病,腹满而吐,食不下,自利益甚,时腹自痛,若下之,必胸中结硬。

  脾为太阴之府,其处重重油脂包裹,即太阴之经也。盖论其部位,似在中焦之内,惟其处油脂独浓于他处,是太阴之经虽与三焦相连,而实不与三焦相混也。且《难经》谓脾有散膏半斤,即西人所谓甜肉汁,原系胰子团结而成,方书谓系脾之副脏,其分泌善助小肠化食,实亦太阴经之区域也。为其经居于腹之中间,是以腹满为太阴经之的病。其吐食、自利者,此经病而累及于府,脾病不能运化饮食,是以吐利交作也。

  其腹痛者,因病在太阴,中焦郁满而气化不通也。下之必胸中结硬者,因下后脾气下陷,不能散精以达于肺(《内经》谓脾气散精,以达于肺),遂致郁于胸中而为结硬也。

  此节提纲甚详,而未言治法,及下节汇通观之,可自得其治法矣。

  《伤寒论》原文∶太阴中风,四肢烦疼,阳微阴涩而长者,为欲愈。

  唐容川曰∶此节言太阴中风,脉若阳大而阴滑,则邪盛内陷矣。今阳不大而微,阴涩而又见长者,乃知微涩是邪不盛,不是正气虚。长是正气足,不嫌其微涩,故为欲愈也。

  一人,年甫弱冠,当仲春之时,因伏气化热窜入太阴,腹中胀满,心中烦躁,两手肿疼,其脉大而濡,两尺重按颇实。因思腹中者太阴之部位也,腹中胀满乃太阴受病也,太阴之府为脾,脾主四肢,因伏气化热窜入太阴,是以两手肿疼也,其两足无恙者,因窜入太阴者,原系热邪,热之性喜上行,是以手病而足不病也。为其所受者热邪,是以觉烦躁也。因忆《伤寒论》太阴篇有谓“太阴中风,四肢烦疼,阳微阴涩而长者,为欲愈”今此证所现之脉,正与欲愈之脉相反,是不得不细商治法也。为疏方,用生莱菔子、生鸡内金各三钱以开其胀满,滑石、生杭芍各六钱以清其烦躁,青连翘、生蒲黄各四钱以愈其两手肿疼,按方煎服两剂,诸病皆愈。诚以太阴之病原属湿热,其湿热之郁蒸于上者,服此汤后得微汗而解,其湿热之陷溺于下者,服此汤后亦可由小便分利而解矣。若执此案之方以治前节所言之病,于方中加法半夏三钱,则在上之吐可止,再加生山药八钱,下焦之利亦可愈,至方中之连翘、蒲黄,不但能治手肿疼,即腹中作痛服之亦能奏效,将方中药味,略为增加以治前节之病,亦可随手治愈也。

  [三、医论] 31.太阴病桂枝汤证

  太阴之病,有时可由汗解者,然必须病机有外越之势,原非强发其汗也。

  《伤寒论》原文∶太阴病脉浮者,可发汗,宜桂枝汤。

  脉浮者,乃太阴之病机外越,原可因其势而导之,故可服桂枝汤以发其汗也。若其脉之浮而有力者,宜将桂枝减半(用钱半),加连翘三钱,盖凡脉有浮热之象者,过用桂枝,恒有失血之虞,而连翘之性凉而宣散,凡遇脉象之浮而有力者,恒得之即可出汗,故减桂枝之半而加之以发汗也。恐其汗不出者,服药后亦可啜粥,若间有太阴腹满之本病者,可加生莱菔子三钱,盖莱菔子生用,其辛辣之味不但可以消胀满,又可助连翘发汗也。

  [三、医论] 32.太阴病宜四逆辈诸寒证

  太阴自少阳传来原无寒证,乃有其脏本素有寒积,经外感传入而触发之,致太阴外感之证不显,而惟显其内蓄之寒凉以为病者,是则不当治外感,惟宜治内伤矣。

  《伤寒沦》原文∶自利不渴者,属太阴,以其脏有寒故也。当温之,宜四逆辈。

  陈修园曰∶自利者,不因下而利也。凡利则津液下注,多见口渴,惟太阴湿土之为病不渴,至于下利者当温之,而浑言四逆辈,所包括之方原甚广。

  王和安谓∶温其中兼温其下宜四逆,但温其中宜理中、吴茱萸,寒结宜大建中汤。湿宜真武汤,渴者宜五苓散,不渴而滑宜赤石脂禹余粮汤。而愚则谓甘草干姜汤、干姜附子汤、茯苓四逆汤诸方,皆可因证选用也。

  [三、医论] 33.太阴病坏证桂枝加芍药汤及桂枝加大黄汤证

  太阴之证,不必皆由少阳传来也,又间有自太阳传来者。然自少阳传来,为传经次第之正传,自太阳传来则为误治之坏证矣。

  《伤寒论》原文∶本太阳病,医反下之,因而腹满时痛者,属太阴也,桂枝加芍药汤主之;大实痛者,桂枝加大黄汤主之。

  太阳病误下之后,外感之邪固可乘虚而入太阴,究之,脾土骤为降下所伤,肝木即乘虚而侮脾土,腹中之满而且痛,实由肝脾之相龃龉也。桂枝原为平肝、和脾(气香能醒脾,辛温之性,又善开脾瘀)之圣药,而辅以芍药、甘草、姜、枣,又皆为柔肝扶脾之品,是桂枝汤一方,若免去啜粥,即可为治太阴病之正药也。

  至于本太阳证,因误下病陷太阴,腹满时痛,而独将方中芍药加倍者,因芍药善治腹痛也。试观仲景用小柴胡汤,腹痛者去黄芩加芍药,通脉四逆汤腹痛者,去葱加芍药此明征也。若与甘草等分同用,为甘草芍药汤,原为仲景复阴之方,愚尝用之以治外感杂证、骤然腹痛(须审其腹痛非凉者),莫不随手奏效。惟其所用之分量,芍药倍于甘草是为适宜,盖二药同用原有化合之妙,此中精微固不易窥测也。且二药如此并用,大有开通之力,则不惟能治腹痛,且能除腹满也。

  惟此方中芍药加倍为六两,甘草仍为二两,似嫌甘草之力薄弱,服后或难速效,拟将甘草亦加重为三两,应无药性偏重之弊欤。

  【桂枝加芍药汤方】

  桂枝三两,芍药六两,甘草二两炙,生姜三两切,大枣十二枚擘。

  上五味,以水七升,煮取三升,去滓,分温三服。

  【桂枝加大黄汤方】

  即前方加大黄二两。

  [三、医论] 34.少阴病提纲及意义

  中焦脂膜团聚之处,脾居其中,斯为太阴,前已言之。而下焦脂膜团聚之处,肾居其中,故名少阴。少阴之府在肾,少阴之经即团聚之脂膜也。为其与中焦团聚之处相连,是以外感之传递,可由太阴而传入少阴也。

  《伤寒论》原文∶少阴之为病,脉微细,但欲寐也。

  少阴之病,有凉有热。说者谓,若自太阴传来,是阳明、少阳之邪顺序传入少阴则为热证,若外感之邪直中真阴则为寒证者。而愚临证实验以来,知少阴病之凉者原非直中,乃自太阳传来为表里之相传,亦为腑脏之相传(膀胱),因太阳之府相连之脂膜,原与包肾之脂膜相通也。其间有直中者,或因少阴骤虚之时,饮食寒凉而得,此不过百中之一二,其治法原当另商也。至少阴病之热者,非必自传经而来,多由伏气化热入少阴也。所谓伏气者,因其素受外寒甚轻,不能即病,其所受之寒气伏于三焦脂膜之中,阻塞气化之升降而化热(气化因阻塞而生热伏气即可与之相合而化热),恒因少阴之虚损,伏气即乘虚而窜入少阴,此乃少阴之热病初得即宜用凉药者也。

  至无论其病之或凉或热而脉皆微细者,诚以脉之跳动发于心,而脉之所以跳动有力者,又关于肾。

  心肾者,水火之根源也,心肾之气相济,则身中之气化自然壮旺,心肾之气若相离,身中之气化遽形衰惫。

  少阴有病者,其肾气为外邪遏抑不能上升以济心,是以无论病之为凉为热,其脉象皆微细无力也。其但欲寐者,因心肾之气不交,身中之气化衰惫,精神必然倦懒,是以常常闭目以静自休息。又因肾气不能上达以吸引心阳下潜,是以虽闭目休息不能成寐,而为但欲寐之状也。

  《伤寒论》原文∶少阴病,欲吐不吐,心烦但欲寐,五、六日自利而渴者,属少阴也。虚故引水自救,若小便色白者,少阴病形悉具,小便白者以下焦虚有寒,不能制水,故令色白也。

  张拱端曰∶少阳为阳枢,少阴为阴枢。少阴欲吐不吐者,以少阴有水复有火,水火之气循环上下不利,故欲吐不吐也。少阳喜呕者,以内外之气由焦膜中行,焦膜不利则气难于出入,是以逆于胃而为呕,呕则气少畅,故喜呕,此少阴欲吐、少阳喜呕之所以然也。又太阴、少阴俱有自利证,少阴自利而渴,从少阴本热之化也。太阴自利不渴,从太阴本湿之化也。若治少阴上焦口渴之实热,罔顾及下焦下利之虚寒,则下利不止矣。故凡对于水火分病,则当用寒热之药分治之。对于水火合病,无妨用寒热之药合治之。本论用方有纯于寒有纯于热,复有寒热并用者,即此理也。

  ──本节未列治法,张氏谓上有实热下有虚寒,宜用寒热之药函问∶师答曰∶宜用生地一两,生杭芍五钱,附子二钱,干姜二钱,细辛一钱,计五味,不宜用石膏。高××注《伤寒论》原文∶少阴病脉紧,至七、八日自下利,脉暴微,手足反温,脉紧反去者,为欲解也。虽烦下利必自愈。

  少阴之中有水有火,肾左右两枚水也,肾系命门所生之相火,少阴中之火也。外寒自太阳透入少阴,与少阴中之水气相并,以阻遏其元阳,是以脉现紧象,紧者寒也,乃阴盛阳衰逼阳不得宣布之象也。迨阳气蓄之既久,至七、八日又重值太阳、阳明主气之候,命门之火因蓄极而暴发,遂迫阴寒自下利外出,脉之紧者亦暴微。盖脉紧原阳为阴迫,致现弦而有力之象,至暴微是由紧而变为和缓,未必甚微,与紧相较则见其微矣。且其手足反温,此为元阳已回之兆无疑,治少阴中之寒病者,原以保护其元阳为主,此时或有心烦之病,实因相火暴发,偶有浮越于上者,此益足征元阳之来复也,是以知其必愈也。

  陈修园曰∶此言少阴得阳热之气而解也。余自行医以来,每遇将死之证,必以大药救之,忽而发烦下利,病家怨而更医,医家亦诋前医之误,以搔不着疼痒之药居功,余反因热肠受谤,甚矣名医之不可为也。

  愚年少时,初阅《伤寒论浅注》至此,疑修园之言,似近自为掩饰。迨医学研究既久,又加以临证实验,乃知修园之言诚不诬也。后又见常德张拱端所着《伤寒论会参》,亦谓修园之言诚然,且谓余治一人,服药后下利苦烦,又喜哈哈,似癫非癫,数时病愈,亦与此节烦利自愈一例也。而愚则谓,若遇少阴阴寒险证,欲用药以回其阳时,不妨预告病家,阳回之后恒现下利心烦之象,自能免病家之生疑也。

  子××按∶数年前余在里处,曾治一少阴寒证,服药后下利发烦而愈。一九三三年腊月,在津又治阎××少阴寒证,服茴香、干姜等药久不愈,乃询方于余,俾单服生硫黄如枣大,食前服,每日三次,至五六日忽下利日二三次,骇而问余。余曰∶此寒结得硫黄之热而开,《伤寒论》所谓虽烦下利必自愈者是也。后数日利果止,其病亦愈。

  《伤寒论》原文∶少阴病下利,若利自止,恶寒而蜷卧,手足温者,可治。

  张拱端曰∶以上三节,俱少阴阴寒之病,前两节手足温,第三节自烦欲去衣被,均为阳回之候,均为自愈、可治之证。可见治少阴伤寒以阳为主,不特阴证见阳脉者生,即阴病见阳证亦为易愈。论中恶寒而蜷之蜷字,足供阴寒在内之考察,何也?大凡阴寒之病,俱有屈曲身体之形,其屈曲之理,实关系于督、任二脉,盖以督统诸阳行于背脊,任统诸阴行于胸腹,阴寒在内屈曲身体者,伸背之阳以抑阴也,阳热在内直腰张胸者,伸腹之阴以济阳也。如天气热人必张胸,天气寒人必拘急,观其伸阳以自救,则蜷之属于阴寒其理可得矣。故阳盛则作痉,阴盛则蜷卧,理所必然也。至于自烦欲去衣被,是阴得阳化故为可治。

  张氏论督任相助之理,以释本节中之蜷卧颇为精细,而愚于张氏所论之外,则更别有会心也。推坎离相济,阴阳互根之理,人之心肾相交,即能生热(心肾相交能补助元阳故能生热),而心肾之相交每在呼气外出之时也。盖当呼气外出之时,其心必然下降,其肾必然上升(此可默自体验),此际之一升一降而心肾交矣。是乃呼吸间自然之利益,以为人身热力之补助也(试观睡时恒畏冷,以人睡着则呼吸慢,热力即顿形不足,是明征也)。人之畏冷身蜷卧者,是其心肾欲相交以生热也(此中有无思无虑自然而然之天机)。

  至于病热,其身恒后挺,是心肾欲相远,防其相交以助热也。

  《伤寒论》原文∶少阴病吐利,手足不逆冷,反发热者不死,脉不至者,灸少阴七壮。

  陈修园谓∶宜灸太二穴。张拱端谓,亦可灸复溜二穴。而愚则谓,若先灸太二穴,脉仍不应,可再灸复溜二穴,灸时宜两腿一时同灸。太二穴,在足内踝后五分,跟骨上动脉中,复溜二穴,在内踝上二寸,大骨后侧陷中,此与太同为少阴生脉之源。

  [三、医论] 35.少阴病麻黄附子细辛汤证

  《伤寒论》原文∶少阴病,始得之,反发热脉沉者,麻黄附子细辛汤主之。

  此外感之寒凉,由太阳直透少阴,乃太阳与少阴合病也。为少阴与太阳合病,是以少阴已为寒凉所伤,而外表纵有发热之时,然此非外表之壮热,乃恶寒中之发热耳。是以其脉不浮而沉,盖少阴之脉微细,微细原近于沉也。故用附子以解里寒,用麻黄以解外寒,而复佐以辛温香窜之细辛,既能助附子以解里寒,更能助麻黄以解外寒,俾其自太阳透入之寒,仍由太阳作汗而解,此麻黄附子细辛汤之妙用也。

  【麻黄附子细辛汤方】

  麻黄二两去节,细辛二两,附子一枚炮去皮破八片。

  上三味,以水一斗,先煮麻黄减二升,去上沫,纳诸药,煮取三升,去滓,温服一升,日三服。

  方中细辛二两,折为今之六钱,复三分之一剂中仍有二钱,而后世对于细辛有服不过钱之说,张隐庵曾明辩其非。二钱非不可用,而欲免病家之疑,用一钱亦可奏效。盖凡宜发汗之病,其脉皆浮,此独脉沉,而欲发其汗,故宜用细辛辅之,至谓用一钱亦可奏效者,因细辛之性原甚猛烈,一钱亦不为少矣。

  此方若少阴病初得之,但恶寒不发热者,亦可用。曾治一少年,时当夏季,午间恣食西瓜,因夜间失眠,遂于食余当窗酣睡,值东风骤至,天气忽变寒凉,因而冻醒,其未醒之先,又复梦中遗精,醒后遂觉周身寒凉抖战,腹中隐隐作疼,须臾觉疼浸加剧。急迎为延医,其脉微细若无,为疏方,用麻黄二钱,乌附子三钱,细辛一钱,熟地黄一两,生山药、净萸肉各五钱,干姜三钱,公丁香十粒,共煎汤服之,服后温复,周身得微汗,抖战与腹疼皆愈。此于麻黄附子细辛汤外而复加药数味者,为其少阴暴虚腹中疼痛也。

  李××,夏日得少阴伤寒,用麻黄附子细辛汤,加生山药、大熟地二味治愈。

  [三、医论] 36.少阴病黄连阿胶汤证

  《伤寒论》原文∶少阴病得之二、三日以上,心中烦,不得卧,黄连阿胶汤主之。

  二、三日以上,即一日也,合一二三日而浑言之即初得也。细绎其文,是初得即为少阴病,非自他经传来也。其病既非自他经来,而初得即有热象者,此前所谓伏气化热而窜入少阴者也。盖凡伏气化热之后,恒因薄受外感而猝然发动,至其窜入之处,又恒因其脏腑素有虚损,伏气即乘虚而入。由斯而论,则此节之所谓少阴病,乃少阴病中之肾虚兼热者也。夫大易之象,坎上离下为既济,坎为肾而在上者,此言肾当上济以镇心也,离为心而在下者,此言心当下济以暖肾也。至肾素虚者,其真阴之气不能上济以镇心,心火原有摇摇欲动之机,是以少阴之病初得,肾气为伏气所阻,欲上升以济心尤难,故他病之现象犹未呈露,而心中已不胜热象之烦扰而不能安卧矣,是以当治以黄连阿胶汤也。

  【黄连阿胶汤】

  黄连四两,黄芩一两,芍药二两,鸡子黄二枚,阿胶三两。

  上五味,以水五升,先煮三味取二升,去滓,纳胶烊尽,小冷,纳鸡子黄,搅令相得,温取七合,甘三服。

  黄连味苦入心,性凉解热,故重用之以解心中发烦,辅以黄芩,恐心中之热扰及于肺也,又肺为肾之上源,清肺亦所以清肾也。芍药味兼苦酸,其苦也善降,其酸也善收,能收降浮越之阳,使之下归其宅,而性凉又能滋阴,兼能利便,故善滋补肾阴,更能引肾中外感之热自小便出也。阿胶其性善滋阴,又善潜伏,能直入肾中以生肾水。鸡子黄中含有副肾髓质之分泌素,推以同气相求之理,更能直入肾中以益肾水,肾水充足,自能胜热逐邪以上镇心火之妄动,而心中发烦自愈矣。

  或问∶提纲明言心中烦而不能卧,夫心与肾共为少阴,使其心之本体热而生烦,其人亦恒不能安卧,此虽为手少阴,亦可名为少阴病也,何先生独推本于肾,由肾病而累及于心乎?答曰∶凡曰少阴病者,必脉象微细,开端提纲中已明言之矣。若谓其病发于心,因心本体过热而发烦,则其脉必现浮洪之象,今其心虽有热,而脉象仍然微细(若脉非微细而有更改者,本节提纲中必言明此定例也),则知其病之源不在于心而在于肾可知,其心中发烦不得卧,实因肾病而累及于心,更可知也。

  此节所言之病,原系少阴病初得无大热者,故治以黄连阿胶汤已足清其热也。若其为日既久,而热浸加增,或其肾经素有蕴热,因有伏气之热激发之,则其热益甚,以致心肾皆热,其壮热充实于上下,又非此汤所能胜任矣。愚遇此等证,则恒用白虎加人参汤,以玄参代知母、山药代粳米,又加鲜茅根,生鸡子黄,莫不随手奏效,用之救人多矣,因名之为坎离互根汤,详录其方之分量及煎法于下。

  生石膏(三两细末)玄参(一两)生怀山药(八钱)甘草(三钱)野台参(四钱)鲜白茅根(六两洗净切碎)生鸡子黄(三枚)上共六味,先将茅根煎三四沸,去滓,纳余药五味,煎汤三盅,分三次温服,每服一次,调入鸡子黄一枚。

  方中之意∶石膏、人参并用,不但能解少阴之实热,并能于邪热炽盛之时立复真阴,辅以茅根更能助肾气上升与心火相济也。至于玄参,性凉多液,其质轻松,原善清浮游之热,而心之烦躁可除,其色黑入肾,又能协同鸡子黄以滋肾补阴,俾少阴之气化壮旺,自能逐邪外出也。

  或问∶外感之伏气,恒受于冬日,至春日阳升随春日之阳而化热,是以温病多有成于伏气化热者,至伤寒约皆在于冬日,何亦有伏气化热者乎?答曰∶伏气化热,原有两种化法。伏气冬日受之,伏于三焦脂膜之中,迟至春日随春日之阳生而化热,此伏气化热之常也。乃有伏气受于冬日,其所伏之处,阻塞腹内升降之气化,其气化因阻塞而生热,伏气亦可随之化热,此伏气化热之变也。迨其化热之后,或又微受外感而触发之,其触发之后,又恒因某经素有虚损,乘虚而窜入其经,此所以伤寒病中亦有伏气化热者也。

  [三、医论] 37.少阴病当灸及附子汤证

  《伤寒论》原文∶少阴病得之一、二日,口中和,其背恶寒者,当灸之,附子汤主之。

  陈修园曰∶此宜灸鬲关二穴以救太阳之寒,再灸关元一穴以助元阳之气。

  元阳存于何处?盖人身有两气海,《内经》谓膈上为气海,此后天之气海,所藏者宗气也(即胸中大气)。

  哲学家以脐下为气海,此先天之气海,所藏者祖气,即元气也。人身之元阳,以元气为体质,元气即以元阳为主宰,诚以其能斡旋全身则为元气,能温暖全身则为元阳,此元阳本于先天,原为先天之君火,以命门之相火为之辅佐者也(此与以心火为君火,以肝中所寄之少阳相火为相火者,有先天后天之分)。至下焦气海之形质,原为脂膜及胰子团结而中空,《医林改错》所谓,形如倒提鸡冠花者是也。人生结胎之始先生此物,由此而下生督脉,上生任脉,以生全身,故其处最为重要之处,实人生性命之根也。有谓人之元气、元阳藏贮于胞室者,不知胞室若在女子,其中生疮溃烂,原可割而去之,若果为藏元气、元阳之处,岂敢为之割去乎?《伤寒论》原文∶少阴病,身体痛,手足寒,骨节痛,脉沉者,附子汤主之。

  【附子汤方】

  附子二枚炮去皮破八片,茯苓二两,人参二两,白术四两,芍药三两。

  上五味,以水八升,煮取三升,去滓,温服一升,日三服。

  [三、医论] 38.少阴病桃花汤证

  《伤寒论》原文∶少阴病,下利便脓血者,桃花汤主之。

  《伤寒论》原文∶少阴病,二、三日至四、五日,腹痛,小便不利,下脓血者,桃花汤主之。

  少阴之病寒者居多,故少阴篇之方亦多用热药。此二节之文,未尝言寒,亦未尝言热。然桃花汤之药,则纯系热药无疑也。乃释此二节者,疑下利脓血与小便不利必皆属热,遂强解桃花汤中药性,谓石脂性凉,而重用一斤,干姜虽热,而只用一两,合用之仍当以凉论者。然试取石脂一两六钱、干姜一钱煎服,或凉或热必能自觉,药性岂可重误乎?有谓此证乃大肠因热腐烂致成溃疡,故下脓血。《神农本草经》谓石脂能消肿去瘀,故重用一斤以治溃疡,复少用干姜之辛烈,以消溃疡中之毒菌。然愚闻之,毒菌生于热者,惟凉药可以消之,黄连、苦参之类是也;生于凉者,惟热药可以消之,干姜、川椒之类是也。桃花汤所主之下脓血果系热毒,何以不用黄连、苦参佐石脂,而以干姜佐石脂乎?虽干姜只用一两,亦可折为今之三钱,虽分三次服下,而病未愈者约必当日服尽。夫一日之间服干姜三钱,其热力不为小矣,而以施之热痢下脓血者,有不加剧者乎?盖下利脓血原有寒证,即小便不利亦有寒者。注疏诸家疑便脓血及小便不利皆为热证之发现,遂不得不于方中药品强为之解,斯非其智有不逮,实因临证未多耳。

  辽宁何××,年三十许,因初夏在外地多受潮湿,下痢脓血相杂,屡治不愈。后所下者渐变紫色,有似烂炙,杂以脂膜,腹中切痛,医者谓此因肠中腐败,故所下如此,若不能急为治愈,则肠将断矣。何××闻之惧甚,遂乘火车急还辽宁,长途辛苦,至家,病益剧,下痢无度,而一日止食稀粥少许,求为延医。

  其脉微弱而沉,左三部几不见,问其心中自觉饮食不能消化,且觉上有浮热,诸般饮食皆懒下咽,下痢一昼夜二十余次,每欲痢时,先觉腹中坠而且疼,细审病因,确系寒痢无疑,其所下者如烂炙,杂以脂膜者,是其肠中之膜,诚然腐败随痢而下也。西人谓此证为肠溃疡,乃赤痢之坏证,最为危险,所用之药有水银基制品,而用于此证实有不宜。即愚平素所遇肠溃疡证,亦恒治以金银花、旱三七、鸭胆子诸药,对于此证亦不宜。

  盖肠溃疡证多属于热,而此证独属于寒,此诚肠溃疡证之仅见者也。遂俾用生硫黄细末,掺熟面少许为小丸,又重用生山药、熟地黄、龙眼肉,煎浓汤送服,连服十余剂,共服生硫黄二两半(日服药一剂,头煎次煎约各送服生硫黄八分许),其痢始愈。

  此证脉微弱而沉,少阴之脉也,下者如烂炙兼脂膜,较下脓血为尤甚矣。使其初得下脓血时,投以桃花汤不即随手可愈乎?乃至病危已至极点,非桃花汤所能胜任,故仍本桃花汤之义,以硫黄代干姜(上焦有浮热者忌干姜不忌硫黄),用生山药、熟地黄、龙眼肉以代石脂(病入阴虚,石脂能固下不能滋阴,山药诸药能固下兼能滋阴),如此变通,仍不失桃花汤之本义,是以多服十余剂亦能奏效也。至此节之下节,下利不止,下脓血,又添腹痛,小便不利证,亦桃花汤主之。盖小便不利因寒者亦恒有之,故投以桃花汤亦能愈也。

  奉天石××,忽然小便不通。入西医院治疗,西医治以引溺管,小便通出。有顷,小便复存蓄若干。西医又纳以橡皮管,使久在其中,有溺即通出。乃初虽稍利,继则小便仍不能出,遂来院求为延医。其脉弦迟细弱;自言下焦疼甚且凉甚。知其小便因凉而凝滞也。为拟方用人参、椒目、怀牛膝各五钱,附子、肉桂、当归各三钱,干姜、小茴香、威灵仙、甘草、没药各二钱。连服三剂,腹疼及便闭皆愈。遂停汤药,俾日用生硫黄细末钱许分两次服下,以善其后。方中之义∶人参、灵仙并用,可治气虚小便不利;椒目、桂、附、干姜并用,可治因寒小便不利;又佐以当归、牛膝、茴香、没药、甘草诸药,或润而滑之,或引而下之,或馨香以通窍,或温通以开瘀,或和中以止疼,众药相济为功,所以奏效甚速也。观此小便不利及《伤寒论》少阴症桃花汤后所附下利脓血治验之案皆为寒证,非热证也明矣。

  【桃花汤方】

  赤石脂一斤(一半全用,一半筛末),干姜一两,粳米一升。

  上三味,以水七升,煮米令熟,去滓,温服七合,纳赤石脂末方寸匕,日三服,若一服愈,余勿服。

  石脂原为土质,其性微温,故善温养脾胃。为其具有土质,颇有粘涩之力,故又善治肠下脓血。又因其生于两石相并之夹缝,原为山脉行气之处,其质虽粘涩,实兼能流通气血之瘀滞,故方中重用之以为主药。至于一半煎汤一半末服者,因凡治下利之药,丸散优于汤剂,且其性和平,虽重用一斤犹恐不能胜病,故又用一半筛其细末,纳汤药中服之也。且服其末,又善护肠中之膜,不至为脓血凝滞所伤损也。用干姜者,因此证其气血因寒而瘀,是以化为脓血,干姜之热既善祛寒,干姜之辛又善开瘀也。用粳米者,以其能和脾胃,兼能利小便,亦可为治下利不止者之辅佐品也。

  [三、医论] 39.少阴病吴茱萸汤证

  《伤寒论》原文∶少阴病,吐利,手足厥冷,烦躁欲死者,吴茱萸汤主之。

  柯韵伯曰∶少阴病,吐利、烦躁、四逆者死。四逆者四肢厥冷兼臂、胫而言也,此云手足是指掌而言,四肢之阳犹在也。

  【吴茱萸汤】

  吴茱萸一升汤洗七遍,人参三两切,生姜六两切,大枣十二枚擘。

  上四味,以水七升,煮取二升,去滓,温服七合,日三服。

  吴茱萸汤之实用,乃肝胃同治之剂也。至于此证烦躁欲死,非必因肝邪盛极,实因寒邪阻塞而心肾不交也。盖人心肾之气,果分毫不交,其人即危不旋踵,至于烦躁欲死,其心肾几分毫不交矣。夫心肾之所以相交者,实赖脾胃之气上下通行,是以少阴他方中皆用干姜,而吴茱萸汤中则重用生姜至六两,取其温通之性,能升能降(生姜善发汗,是其能升,善止呕吐,是其能降),以开脾胃凝滞之寒邪,使脾胃之气上下通行,则心肾自能随脾胃气化之升降而息息相通矣。

  [三、医论] 40.少阴病苦酒汤证

  《伤寒论》原文∶少阴病,咽中伤,生疮,不能语言,声不出者,苦酒汤主之。

  【苦酒汤】

  半夏洗破如枣核十四枚,鸡子一枚去黄,内上苦酒,着鸡子壳中。

  上两味,纳半夏,着苦酒中,以鸡子壳着刀环中,安火上,令三沸,去滓,少少含咽之,不瘥,更作三剂。

  按

  ∶苦酒即醋也,又方中枣核当作枣仁,不然,破半夏如枣核大十四枚,即鸡子空壳亦不能容,况鸡子壳中犹有鸡子清与苦酒乎?古用半夏皆用生者,汤洗七次即用,此方中半夏宜用生半夏先破之,后用汤洗,始能洗出毒涎。

  唐容川曰∶此节所言生疮,即今之喉痈、喉蛾,肿塞不得出声,今有用刀针破之者,有用巴豆烧焦烙之者,皆是攻破之使不壅塞也。仲景用生半夏正是破之也,余亲见治重舌敷生半夏立即消破,即知咽喉肿闭亦能消而破之矣。且半夏为降痰要药,凡喉肿则痰塞,此仲景用半夏之妙。正是破之又能去痰,与后世刀针、巴豆等方较见精密,况兼蛋清之润,苦酒之泻,真妙法也。

  [三、医论] 41.少阴病白通汤证及白通加猪胆汁汤证

  《伤寒论》原文∶少阴病,下利,白通汤主之。

  【白通汤方】

  葱白四茎,干姜一两,附子一枚生用去皮破八片。

  上三味,以水三升煮取一升,去滓,分温再服。

  下利固系少阴有寒,然实与脾胃及心脏有关,故方中用附子以暖肾,用干姜以暖脾胃,用葱白以通心肾之气,即引心君之火下济(天道下济而光明),以消肾中之寒也。

  《伤寒论》原文∶少阴病,下利脉微者,与白通汤。利不止,厥逆无脉,干呕烦者,白通加猪胆汁汤主之。服汤脉暴出者死,微续者生。

  【白通加猪胆汁汤方】

  葱白四茎,干姜一两,附子一枚生用去皮破八片,人尿五合,猪胆汁一合。

  以上三味,以水三升,煮取一升,去滓,纳胆汁、人尿,和令相得,分温再服。若无胆,亦可用。

  此节较前节所言之病为又重矣。而于白通汤中加人尿、猪胆汁,即可挽回者,此中原有精微之理在也。

  人尿原含有脏腑自然之生气,愚友毛××之侄病霍乱,六脉皆闭,两目已瞑,气息已无,舁诸床上,毛××以手掩其口鼻觉仿佛仍有呼吸,灌水少许,似犹知下咽。乃急用现接之童便,和朱砂细末数分灌之,须臾顿醒,则人尿之功效可知矣。至于猪胆汁,以人之生理推之,原少阳相火之所寄生,故其味甚苦,此与命门相火原有先后天之分,当此元阳衰微、命门相火将绝之时,而以后天助其先天,西人所谓脏器疗法也。且人尿与猪胆汁之性皆凉,加于热药之中以为引导,则寒凉凝聚之处自无格拒,此又从治之法也。

  其脉暴出者,提纲中以为不治,以其将脱之脉象已现也。而愚临证数十年,于屡次实验中,得一救脱之圣药,其功效远过于参,而自古至今未有发明,其善治脱者其药非他,即山萸肉一味大剂煎服也。盖无论上脱、下脱、阴脱、阳脱、奄奄一息,危在目前者,急用生净萸肉(药局中恒有将酒浸萸肉蒸熟者,用之无效)三两,急火煎浓汁一大碗,连连温饮之,其脱即止,脱回之后,再用萸肉二两,生怀山药一两,真野台参五钱煎汤一大碗,复徐徐温饮之,暴脱之证约皆可救愈。想此节所谓脉暴出者用之亦可愈也。

  [三、医论] 42.少阴病真武汤证

  《伤寒论》原文∶少阴病,二、三日不已,至四、五日,腹痛,小便不利,四肢沉重疼痛,自下利者,此为有水气。其人或咳,或小便利,或下利,或呕者,真武汤主之。

  【真武汤方】

  茯苓三两,芍药三两,生姜三两切,白术二两,附子一枚炮去皮破八片。

  上五味,以水八升,煮取三升,去滓,温服七合,日三服。若咳者,加五味子半升,细辛、干姜各一两;若小便利者,去茯苓,若下利者,去芍药,加干姜二两;若呕者,去附子,加生姜,足前成半斤。

  罗东逸曰∶夫人一身制水者脾,主水者肾也。肾为胃关,聚水而从其类,倘肾中无阳,则脾之枢机虽运,而肾之关门不开,水即欲行以无主制,故泛溢妄行而有是证也。用附子之辛温壮肾之元阳,则水有所主矣。白术之温燥,创建中土,则水有所制矣。生姜之辛散,佐附子以补阳,于补水中寓散水之意。茯苓之渗淡,佐白术以建土,于制水中寓利水之道焉。而尤重在芍药之苦降,其旨甚微。盖人身阳根于阴,若徒以辛热补阳,不少佐以苦降之品,恐真阳飞越矣。芍药为春花之殿,交夏而枯,用之以极亟收散漫之阳气而归根。下利减芍药者,以其苦降涌泻也。加干姜者,以其温中胜寒也。水寒伤肺则咳,加细辛、干姜者,胜水寒也。加五味子者,收肺气也。小便利者,去茯苓,恐其过利伤肾也。呕者,去附子倍生姜,以其病非下焦,水停于胃,所以不须温肾以行水,只当温胃以散水,且生姜功能止呕也。

  [三、医论] 43.少阴病通脉四逆汤证

  《伤寒论》原文∶少阴病,下利清谷,里寒外热,手足厥逆,脉微欲绝,身反不恶寒,其人面赤色,腹痛,或干呕,或咽痛,或利止脉不出者,通脉四逆汤主之。

  【通脉四逆汤】

  甘草二两炙,附子大者一枚生用去皮破八片,干姜三两。

  上三味,以水三升,煮取一升二合,去滓,分温再服,其脉即渐而出者愈(非若暴出者之自无而忽有、既有而仍无,如灯火之回焰也)。面赤色者,加葱九茎,腹中痛者,去葱,加芍药二两;呕者,加生姜二两;咽痛者,去芍药,加桔梗一两;利止脉不出者,去桔梗,加人参二两。

  太阳篇四逆汤中干姜两半,以治汗多亡阳之证。至通脉四逆汤药味同前,惟将干姜加倍,盖因寒盛脉闭,欲借辛热之力开凝寒以通脉也。面赤者加葱九茎(权用粗葱白切上九寸即可),盖面赤乃阴寒在下,逼阳上浮,即所谓戴阳证也。加葱以通其上下之气,且多用同于老阳之数,则阳可下归其宅矣。而愚遇此等证,又恒加芍药数钱,盖芍药与附子并用,最善收敛浮越之元阳下降也。

  [三、医论] 44.少阴病大承气汤证

  《伤寒论》原文∶少阴病,自利清水,色纯青,心下必痛,口干燥者,急下之,宜大承气汤。

  此证乃伏气之热窜入肝肾二经也。盖以肾主闭藏,肝主疏泄,肾为二便之关,肝又为肾行气,兹因伏气之热,窜入肾兼窜入肝,则肝为热助疏泄之力太过,即为肾行气之力太过,致肾关失其闭藏之用,而下利清水。且因肝热而波及于胆,致胆汁因热妄行,随肝气之疏泄而下纯青色之水。于斯,肾水因疏泄太过而将竭,不能上济以镇心火,且肝木不得水气之涵濡,则在下既过于疏泄,在上益肆其横恣,是以心下作痛口中干燥也。此宜急下之,泻以止泻,则肾中之真阴可回,自能上济以愈口中干燥、心下作痛也。

  此节之前有“少阴病得之二,三日,口燥咽干者,急下之,宜大承气汤。”及后节“少阴病六、七日,腹胀不大便者,急下之,宜大承气汤。”想此二节,仲师亦皆言急下,若不急下,当亦若纯下青水者,其危险即在目前。若仲师者,宜其为医中之圣也。

  按

  ∶方书有奇恒痢,张隐庵谓,系三阳并至,三阴莫当,九窍皆塞,阳气旁溢,咽干喉塞痛,并于阴则上下无常,薄为肠僻,其脉缓小迟涩,血温身热者死,热见七日者死。盖因阳气偏盛,阴气受伤,是以脉小迟涩,此证宜急用大承气汤泻阳养阴,缓则无效。夫奇恒痢病,未知所下者奚似,而第即其脉象缓小迟涩,固与少阴病之脉微细者同也。其咽干喉塞,痛并于阴,又与此节之心下痛、口中干燥者同也。隐庵谓宜急服大承气汤,又与此节之急下之宜大承气者同也。是奇恒痢者,不外少阴下利之范围,名之为奇恒痢可也,名之为少阴下利亦无不可也。

  《伤寒论》原文∶少阴病,下利,脉微涩,呕而汗出,必数更衣,反少者,当温其上,灸之。

  注家谓∶宜灸百会穴。

  [三、医论] 45.厥阴病提纲及意义

  传经之次第,由少阴而厥阴。厥阴者,肝也,肝为厥阴之府,而肝膈之下垂,与包肾之脂膜相连者,即厥阴之经也。为其经与少阴经之脂膜相连,是以由少阴可传于厥阴。厥者逆也,又尽也,少阴自少阳、太阴传来,而复逆行上传于肝,且经中气化之相传至此,又复阴尽而阳生也,是以名为厥阴也。

  《伤寒论》原文∶厥阴之为病,消渴,气上撞心,心中疼热,饥而不欲食,食则吐蛔,下之利不止。

  《内经》谓∶“厥阴之上,风气主之,中见少阳。”少阳者,肝中所寄之少阳相火也。为肝中寄有相火,因外感之激发而暴动,是以消渴。相火挟肝气上冲,是以觉气上撞心,心中疼且热也。凡人之肝热者,胃中亦恒有热,胃中有热能化食,肝中有热又恒欲呕,是以饥而不欲食。至于肠中感风木兼少阳之气化,原能生蛔,因病后懒食,肠中空虚,蛔无所养,偶食少许,蛔闻食味则上来,是以吐蛔也。至误下之利不止者,因肝受外感正在不能疏泄之时(经谓肝主疏泄),适有降下之药为向导,遂至为肾过于行气(肝行肾之气)而疏泄不已。

  [三、医论] 46.厥阴病乌梅丸证

  《伤寒论》原文∶伤寒脉微而厥,至七、八日,肤冷,其人躁无暂安时者,此为脏厥,非蛔厥也。蛔厥者,其人当吐蛔,今病者静,而复时烦者,此为脏寒,蛔上入膈,故烦,须臾复止,得食而呕,又烦者,蛔闻食臭出,其人当自吐蛔,蛔厥者,乌梅丸主之,又主久利。

  【乌梅丸方】

  乌梅三百枚,细辛六两,干姜十两,黄连一斤,当归四两,附子六两去皮炮,蜀椒四两炒出汗,人参六两,黄柏六两,桂枝六两去皮。

  上十味,异捣筛,合治之,以苦酒渍乌梅一宿,去核,蒸之五升米下,饭熟,捣成泥,和药令相得,内臼中,与蜜杵二千下,丸如梧桐子大,先食饮,服十丸,日三服,稍加至二十丸。禁生冷、滑物、臭食等。

  厥阴一篇,病理深邃,最难疏解。注家以经文中有阴阳之气,不相顺接之语,遂以经解经,于四肢之厥逆,即以阴阳之气不相顺接解之,而未有深究其不相顺接之故,何独在厥阴一经者。盖肝主疏泄,原为风木之脏,于时应春,实为发生之始。肝膈之下垂者,又与气海相连,故能宣通先天之元气,以敷布于周身,而周身之气化,遂无处不流通也。至肝为外感所侵,其疏泄之力顿失,致脏腑中之气化不能传达于外,是以内虽蕴有实热,而四肢反逆冷,此所谓阴阳之气不相顺接也。至于病多呕吐者,亦因其疏泄之力外无所泻,遂至蓄极而上冲胃口,此多呕吐之所以然也。又胃为肝冲激不已,土为木伤,中气易漓,是以间有除中之病。除中者,脾胃之气已伤尽,而危在目前也。至于下利亦未必皆因藏寒,其因伏气化热窜入肝经,遏抑肝气太过,能激动其疏泄之力上冲,亦可激动其疏泄之力下注以成下利,然所利者必觉热而不觉凉也。试举一治验之案以明之。

  辽宁刘××,寓居天津,年近四旬,于孟秋得吐泻证,六日之间勺饮不存,一昼夜间下利二十余次,病势危急莫支。延为延医,其脉象微细,重按又似弦长,四肢甚凉,周身肌肤亦近于凉,而心中则甚觉发热,所下利者亦觉发热,断为系厥阴温病,在《伤寒论》中即为厥阴伤寒(《伤寒论》开端处,曾提出温病,后则浑名之为伤寒)。惟其呕吐殊甚,无论何药,入口即吐出,分毫不能下咽,实足令医者束手耳。因问之曰,心中既如此发热,亦想冰吃否?答曰,想甚,但家中人驳阻不令食耳。愚曰,此病已近垂危,再如此吐泻一昼夜,即仙丹不能挽回,惟用冰膏搀生石膏细末服之,可以止吐,吐止后泻亦不难治矣。遂立主买冰淇淋若干,搀生石膏细末两许服之,服后病见愈,可服稀粥少许,下利亦见少。翌日复为诊视,四肢已不发凉,身亦微温,其脉大于从前,心中犹觉发热,有时仍复呕吐。俾再用生石膏细末一两,搀西瓜中服之,呕吐从此遂愈。翌日再诊其脉,热犹未清,心中虽不若从前之大热,犹思食凉物,懒于饮食,其下利较前已愈强半。

  遂为开白虎加人参汤,方中生石膏用二两,野台参三钱,用生杭芍六钱以代知母,生山药六钱以代粳米,甘草则多用至四钱,又加滑石六钱,方中如此加减替代者,实欲以之清热,又欲以之止利也。俾煎汤两盅,分两次温饮下,病遂全愈。此于厥阴温病如此治法,若在冬令,遇厥阴伤寒之有实热者,亦可如此治法。

  盖厥阴一经,于五行属木,其性原温,而有少阳相火寄生其间,则温而热矣。若再有伏气化热窜入,以激动其相火,原可成极热之病也。夫石膏与冰膏、西瓜并用,似近猛浪,然以愚之目见耳闻,因呕吐不止而废命者多矣,况此证又兼下利乎?此为救人之热肠所迫,于万难挽救之中,而拟此挽救之奇方,实不暇计其方之猛浪也。若无冰膏、西瓜时,或用鲜梨切片,蘸生石膏细末服之,当亦不难下咽而止呕吐也。

  [三、医论] 47.厥阴病白虎汤证

  《伤寒论》原文∶伤寒脉滑而厥者,里有热,白虎汤主之。

  太阳篇白虎汤证,脉浮滑是表里皆有热也。此节之白虎汤证,脉滑而厥,是里有热表有寒也,此所谓热深厥深也。愚遇此等证,恒先用鲜白茅根半斤切碎,煮四五沸,取汤一大碗,温饮下,厥回身热,然后投以白虎汤,可免病家之疑,病患亦敢放胆服药。若无鲜茅根时,可以药局中干茅根四两代之。若不用茅根时,愚恒治以白虎加人参汤,盖取人参能助人生发之气,以宣通内热外出也。

  [三、医论] 48.厥阴病当归四逆汤及加吴茱萸生姜汤证

  《伤寒论》原文∶手足厥寒,脉细欲绝者,当归四逆汤主之。若其人内有久寒者,宜当归四逆加吴茱萸生姜汤。

  沈尧封曰∶叔和释脉法,细极谓之微,即此之脉细欲绝,即与脉微相浑。不知微者,薄也,属阳气虚,细者小也,属阴血虚,薄者未必小,小者未必薄也。盖荣行脉中,阴血虚则实其中者少,脉故小;卫行脉外,阳气虚则约乎外者怯,脉故薄。况前人用微字,多取薄字意,试问∶“微云淡河汉”,薄乎?细乎?故少阴论中脉微欲绝,用通脉四逆主治回阳之剂也。此之脉细欲绝,用当归四逆主治补血之剂也。两脉阴阳各异,岂堪混释!

  【当归四逆汤方】

  当归三两,桂枝三两去皮,芍药三两,细辛三两,大枣二十五枚擘,甘草二两炙,通草二两。

  上七味,以水八升,煮取三升,去滓,温服一升,日三服。

  【当归四逆加吴茱萸生姜汤方】

  即前方加吴茱萸二升,生姜半斤切,以水六升、清酒六升,和煮取五升,去滓,分温五服。

  王和安曰∶厥阴经气来自足少阴经,宣于手太阴经,成循环不息之常度。若以血寒自郁于脏,脉象应有弦凝之征。今脉细欲绝,可知少阴经气来源先虚,及复本经受脏寒之感,则虚寒转甚,细而欲绝也。治以当归四逆汤,意在温肝通郁,而必以桂枝、白芍疏浚经气之源,细辛、通草畅达经气之流,内有凝寒,重加吴萸、生姜,温经通气,仍加入原方以全其用,解此,则治经气之定义可三反矣。

  [三、医论] 49.厥阴病白头翁汤证

  《伤寒论》原文∶热利下重者,白头翁汤主之。

  【白头翁汤方】

  白头翁二两,黄连、黄柏、秦皮各三两。

  上四味,以水七升,煮取二升,去滓,温服一升,不愈更服一升。

  《医宗金鉴》注曰∶三阴俱有下利证,自利不渴属太阴,自利渴属少阴。惟厥阴下利,属寒者厥而不渴,下利清谷;属热者消渴,下利后重,便利脓血。此热利下重,乃郁热奔逼广肠、魄门重滞难出。初痢用此法以寒治热,久痢则宜用乌梅丸,随所利而从治之,调其气使之平也。

  白头翁汤所主之热利下重,当自少阴传来,不然则为伏气化热窜入厥阴,其证虽热,而仍非外感大实之热,故白头翁汤可以胜任。乃有病在阳明之时,其病一半入府,一半由经而传于少阳,即由少阳入厥阴而为腑脏之相传。则在厥阴者既可成厥阴热利之下重,而阳明府中稽留之热,更与之相助而为虐,此非但用白头翁汤所能胜任矣。愚遇此等证,恒将白头翁、秦皮加于白虎加人参汤中,则莫不随手奏效也。

  曾治一中年妇人,于孟春感冒风寒,四、五日间延为延医。其左脉弦而有力,右脉洪而有力,舌苔白而微黄,心中热而且渴,下利脓血相杂,里急后重,一昼夜二十余次,即其左右之脉象论之,断为阳明、厥阴合并病。有一医者在座,疑而问曰∶凡病涉厥阴,手足多厥逆,此证则手足甚温何也?答曰∶此其所以与阳明并病也,阳明主肌肉,阳明府中有热,是以周身皆热,而四肢之厥逆,自不能于周身皆热时外现也。况厥阴之病,即非杂以阳明,亦未必四肢皆厥逆乎?医者深韪愚言,与病家皆求速为疏方,遂为立方如下∶生石膏(三两捣细)生杭芍(八钱)生怀山药(八钱)野台参(四两)白头翁(八钱)秦皮(六钱)天花粉(八钱)甘草(三钱)上药八味,共煎三盅,分三次温饮下。

  方中之义,是合白虎加人参汤与白头翁汤为一方,而又因证加他药也。白虎汤中无知母者,方中芍药可代知母也。盖芍药既能若知母之退热滋阴,而又善治下利者之后重也。无粳米者,方中生山药可代粳米也,盖山药汁浆浓郁,既可代粳米和胃,而其温补之性,又能助人参固下也,至于白头翁汤中无黄连、黄柏者,因与白虎汤并用,有石膏之寒凉,可省去连、柏也。又外加天花粉者,因其病兼渴,天花粉偕同人参最善生津止渴。将此药三次服完,诸病皆减三分之二。再诊其脉仍有实热未清,遂于原方中加滑石五钱,利其小便,正所以止其大便,俾仍如从前煎服,于服汤药之外,又用鲜白茅根半斤煎汤当茶,病遂全愈。

  [三、医论] 50.不分经之病理中丸证、竹叶石膏汤证

  伤寒病六经分治之外,又有不分经之病,附载于伤寒分经之后者,又宜择其紧要者,详为诠解,而后学治伤寒者,自能应变无穷也。

  《伤寒论》原文∶大病瘥后,喜唾,久不了了者,胸上有寒,当以丸药温之,宜理中丸。

  【理中丸方】

  人参、甘草、白术、干姜各三两。

  上四味,捣筛为末,蜜丸如鸡子黄大,以沸汤数合,和一丸,研碎,温服之,日三服,夜二服,腹中未热,益至三、四丸,然不及汤。汤法以四物根据两数切,用水八升,煮取三升,去滓,温服一升,日三服。

  附加减法∶若脐上筑者,肾气动也,去术,加桂四两,吐多者,去术,加生姜三两;下多者,还用术;悸者,加茯苓二两;渴欲饮水者,加术,足前成四两半;腹中疼者,加人参,足前成四两半;寒者,加干姜,足前成四两半;腹满者,去术,加附子一枚。服汤后如食顷,饮热粥一升许,微自温,勿发揭衣被。

  此病时服凉药太过,伤其胃中之阳,致胃阳虚损不能运化脾脏之湿,是以痰饮上溢而喜唾,久不了了也。故方中用人参以回胃中之阳,其补益之力,且能助胃之动加数,自能运化脾中之湿使之下行。而又辅以白术,能健脾又能渗湿。干姜以能暖胃又能助相火以生土。且又加甘草以调和诸药,使药力之猛者,得甘草之缓而猛力悉化,使药性之热者,得甘草之甘而热力愈长也。至于方后诸多加减,又皆各具精义,随诸证之变化,而遵其加减诸法,用之自能奏效无误也。

  《伤寒论》原文∶伤寒解后,虚羸少气,气逆欲吐者,竹叶石膏汤主之。

  【竹叶石膏汤方】

  竹叶二把,石膏一斤,半夏半升洗,麦门冬一升,人参三两,甘草二两炙,粳米半升。

  上七味,以水一斗,煮取六升,去滓,纳粳米,煮米熟汤成去米,温服一升,日三服。

  前节是病时过用凉药,伤其阳分;此节是病时不能急用凉药以清外感之热,致耗阴分。且其大热虽退,仍有余热未清,是以虚羸少气,气逆欲吐,此乃阴虚不能恋阳之象,又兼有外感之余热为之助虐也。故方中用竹叶、石膏以清外感之热,又加人参、麦冬协同石膏以滋阴分之亏,盖石膏与人参并用,原有化合之妙,能于余热未清之际立复真阴也。用半夏者,降逆气以止吐也。用甘草、粳米者,调和胃气以缓石药下侵也。自常情观之,伤寒解后之余热,何必重用石膏,以生地、玄参、天冬、麦冬诸药,亦可胜任,然而甘寒留邪,可默酿痨瘵之基础,此又不可不知也。

  [三、医论] 51.温病遗方

  《伤寒论》中原有温病,浑同于六经分篇之中,均名之为伤寒,未尝明指为温病也。况温病之原因各殊,或为风温,或为湿温,或为伏气成温,或为温热,受病之因既不同,治法即宜随证各异。有谓温病入手经不入足经者,有谓当分上中下三焦施治者,皆非确当之论,斟酌再四,惟仍按《伤寒论》六经分治乃为近是。

  太阳经有未觉感冒,身体忽然酸软,懒于动作,头不疼,肌肤不热,似稍畏风,舌似无苔而色白,脉象微浮,至数如常者,此乃受风甚轻,是以受时不觉也,宜用轻清辛凉之剂发之。

  【处方】

  薄荷叶三钱,连翘三钱,大葱白三寸。

  上药三味,共煎汤七、八沸,取清汤一大盅温服下,周身得汗即愈。

  薄荷之成分,含有薄荷脑,辛凉芬芳,最善透窍,内而脏腑,外而皮毛,凡有风邪匿藏,皆能逐之外出,惟其性凉,故于感受温风者最宜。惟煮汤服之,宜取其轻清之气,不宜过煎(过煎即不能发汗),是以以之煎汤,只宜七八沸。若与难煎之药同煎,后入可也。连翘为轻清宣散之品,其发汗之力不及薄荷,然与薄荷同用,能使薄荷发汗之力悠长(曾治一少年受感冒,俾单用连翘一两,煮两汤服之,终宵微汗不竭,病遂愈,其发汗之力和缓兼悠长可知)。葱之形中空,其味微辣微甘,原微具发表之性,以旋转于营卫之间,故最能助发表之药以调和营卫也。

  有受风较重,不但酸软懒动,且觉头疼,周身骨节皆疼,肌肤热,不畏风,心中亦微觉发热,脉象浮数似有力,舌苔白浓,宜于前方中去葱白,加天花粉八钱以清热,加菊花二钱以治头疼,惟煎汤时薄荷宜后入。

  有其人预有伏气化热,潜伏未动,后因薄受外感之触动,其伏气陡然勃发,一时表里俱热,其舌苔白浓,中心似干,脉象浮而有洪象,此其病虽连阳明而仍可由太阳汗解也。

  【处方】

  生石膏一两捣细,天花粉一两,薄荷叶钱半,连翘钱半。

  上药四味,煎汤一大盅,温服得汗即愈,薄荷叶煎时宜后入。

  或问∶此方重用石膏、花粉,少用薄荷、连翘,以为发表之剂,特恐石膏、花粉监制薄荷、连翘太过,服后不能作汗耳。答曰∶此方虽为发表之剂,实乃调剂阴阳,听其自汗,而非强发其汗也。盖此证原为伏气化热,偶为外感触动,遂欲达于表而外出,而重用凉药与之化合,犹如水沃冶红之铁,其蓬勃四达之热气原难遏抑。而复少用薄荷、连翘,为之解其外表之阻隔,则腹中所化之热气,自夺门而出作汗而解矣。且此等汗,原不可设法为之息止,虽如水流漓而断无亡阴、亡阳之虞,亦断无汗后不解之虞。此方原与拙拟寒解汤相似。二方任用其一,果能证脉无误,服后复杯之顷,即可全身得汗。间有畏石膏之凉,将其药先服一半者,服后亦可得汗,后再服其所余,则分毫无汗矣。因其热已化汗而出,所余之热无多也。即此之前后分服,或出汗或不出汗,可不深悟此药发汗之理乎?况石膏原具有发表之力也。

  有其人身体酸懒,且甚觉沉重,头重懒抬,足重懒举,或周身肌肤重按移时,微似有痕,或小便不利,其舌苔白而发腻,微带灰色,其脉浮而濡,至数如常者,此湿温也。其人或久居潮湿之地,脏腑为湿气所侵,或值阴雨连旬,空气之中含水分过度,或因饮食不慎,伤其脾胃,湿郁中焦,又复感受风邪,遂成斯证,宜用药外解其表,内利其湿则病愈矣。

  【处方】

  薄荷叶三钱,连翘三钱,小苍术三钱,黄芩三钱,木通二钱。

  上药五味,先将后四味水煎十余沸,再入薄荷煎七、八沸,取清汤一大盅,温服之。若小便不利者,于用药之外,用鲜白茅根六两,去皮切碎,水煎四、五沸,取其清汤以之当茶,渴则饮之。

  若其人肌肤发热,心中亦微觉热者,宜去苍术加滑石八钱。

  有温病初得作喘者,其肌肤不恶寒而发热,心中亦微觉发热,脉象浮而长者,此乃肺中先有痰火,又为风邪所袭也。宜用《伤寒论》麻杏甘石汤,而更定其分量之轻重。

  【更定麻杏甘石汤方】

  生石膏一两捣细,麻黄一钱,杏仁二钱去皮,甘草钱半。

  上四味,共煎汤一大盅(不先煎麻黄吹去浮沫者,因所用只一钱,而又重用生石膏以监制之也)温服。

  若服后过点半钟,汗不出者,宜服西药阿斯匹林一瓦。若不出汗,仍宜再服,以服至出汗为度。盖风邪由皮毛而入,仍使之由皮毛而出也。

  有温病旬日不解,其舌苔仍白,脉仍浮者,此邪入太阳之府也,其小便必发黄。宜于发表清热药中,加清膀胱之药,此分解法也。今拟二方于下,以便用者相热之轻重而自斟酌用之。

  【处方】

  滑石一两,连翘三钱,蝉蜕去土足三钱,地肤子三钱,甘草二钱。

  上药五味,共煎一大盅,温服。

  【又方】

  生石膏捣细一两,滑石八钱,连翘三钱,蝉蜕去土足三钱,地肤子三钱,甘草二钱。

  上药六味,共煎汤一大盅,温服。

  有温病至七、八日,六经已周,其脉忽然浮起,至数不数,且有大意者,宜用辛凉之剂助之达表而汗解。

  【处方】

  玄参一两,寸麦冬带心五钱,连翘二钱,菊花二钱,蝉蜕去土足二钱。

  上药五味,共煎汤一大盅,温服。用玄参者,恐温病日久伤阴分也。

  有温病多日,六经已周,脉象浮数而细,关前之浮尤甚,其头目昏沉,恒作语,四肢且有扰动不安之意,此乃外感重还太阳欲作汗也。其所欲汗而不汗者,因阴分太亏,不能上济以应阳也。此证若因脉浮而强发其汗,必凶危立见,宜用大滋真阴之品,连服数剂,俾脉之数者渐缓,脉之细者渐大,迨阴气充长,能上升以应其阳,则汗自出矣。

  【处方】

  生地黄一两,生怀山药一两,玄参一两,大甘枸杞一两,生净萸肉六钱,柏子仁六钱,生枣仁六钱捣碎,甘草三钱。

  上药八味,水煎一大碗,候五分钟,调入生鸡子黄二枚,徐徐温饮之,饮完一剂再煎一剂,使昼夜药力相继不断,三剂之后,当能自汗。若至其时,汗仍不出者,其脉不似从前之数细,可仍煎此药送服西药阿斯匹林一瓦,其汗即出矣。

  或问∶山萸肉原具酸敛之性,先生所定来复汤尝重用之以治汗出不止,此方原欲病者服之易于出汗,何方中亦用之乎?答曰∶此中理甚精微,当详细言之。萸肉为养肝熄风之要药,此证四肢之骚扰不安,其肝风固已动也,此方中用萸肉之本意也。若虑用之有妨于出汗,是犹未知萸肉之性。盖萸肉之味至酸,原得木气最全,是以酸敛之中,大具条畅之性,《神农本草经》谓其逐寒湿痹是明征也。为其味酸敛也,故遇元气不能固摄者,用之原可止汗;为其性条畅也,遇肝虚不能疏泄者,用之又善出汗。如此以用萸肉,是皆得之临证实验之余,非但凭诸理想而云然也。

  若果服药数剂后,其脉渐有起色,四肢不复扰动,即去萸肉亦无妨,其开始服药时,萸肉则断不能去也。

  有未病之先,心中常常发热,后为外感触发,则其热益甚,五心烦躁,头目昏沉,其舌苔白浓,且生芒刺,其口中似有辣味,其脉浮数有力者,此伏气化热已入心包,而又为外感束其外表,则内蕴之热益甚,是以舌有芒刺且觉发辣也。宜用凉润清散之剂,内清外解,遍体得透汗则愈矣。

  【处方】

  鲜地黄一两,玄参一两,天花粉一两,知母五钱,寸麦冬带心五钱,西药阿斯匹林两瓦。

  上药先煎前五味,取清汤两大盅,先温服一大盅,送服阿斯匹林一瓦。若服一次后汗未出,热亦未消者,可再温服一盅,送服阿斯匹林一瓦。若汗已出热未尽消者,药汤可如前服法,阿斯匹林宜斟酌少服。

  [三、医论] 52.伤寒风温始终皆宜汗解说

  伤寒初得宜用热药发其汗,麻黄、桂枝诸汤是也。风温初得宜用凉药发其汗,薄荷、连翘、蝉蜕诸药是也。至传经已深,阳明热实,无论伤寒、风温,皆宜治以白虎汤。而愚用白虎汤时,恒加薄荷少许,或连翘、蝉蜕少许,往往服后即可得汗。即但用白虎汤,亦恒有服后即汗者。因方中石膏原有解肌发表之力,故其方不但治阳明府病,兼能治阳明经病,况又少加辛凉之品引之,以由经达表,其得汗自易易也。拙拟寒解汤后载有医案可参阅。该方原治寒温证周身壮热,心中热而且渴,舌苔白而欲黄,其脉洪滑或兼浮,或头犹觉疼,或周身犹有拘束之意者。果如方下所注证脉,服之复杯可汗,勿庸虑其不效也。盖脉象洪滑,阳明府热已实,原是白虎汤证。至洪滑兼浮,舌苔犹白,是仍有些些表证未罢。故方中重用石膏、知母以清胃府之热,复少用连翘、蝉蜕之善达表者,引胃中化而欲散之热仍还于表,作汗而解。斯乃调剂阴阳,听其自汗,非强发其汗也。

  至其人气体弱者,可用补气之药助之出汗。寒解汤加潞党参即可(寒解汤下载有治一叟年七旬,素有劳疾,薄受外感即发喘逆一案可参阅)。

  若阴分虚损者,可用滋阴之药助之出汗。若熟地、玄参、生山药、枸杞之类大润之剂峻补真阴,济阴以应其阳,设病有还表之机,必汗出而愈。

  至其人阳分阴分俱虚,又宜并补其阴阳以助之出汗。张景岳曾治一叟得伤寒证,战而不汗。于其翌日发战之时,投以大剂八味地黄汤,须臾战而得汗。继因汗多亡阳,身冷汗犹不止,仍投以原汤,汗止病亦遂愈。用其药发汗,即用其药止汗,是能运用古方入于化境者也。

  至少阳证为寒热往来,其证介于表里之间,宜和解不宜发汗矣。然愚对于此证,其热盛于寒者,多因证兼阳明,恒于小柴胡汤中加玄参八钱,以润阳明之燥热。其阳明之燥热化而欲散,自能还于太阳而作汗,少阳之邪亦可随汗而解。其寒盛于热者,或因误服降下药虚其气分,或因其气分本素虚,虽服小柴胡汤不能提其邪透膈上出,又恒于小柴胡汤中加薄荷叶二钱,由足少阳引入手少阳,借径于游部(手足少阳合为游部)作汗而解。此即《伤寒论》所谓“柴胡证具,而以他药下之,柴胡证仍在者,复与小柴胡汤,必蒸蒸而振,却发热汗出而解也。”然助以薄荷则出汗较易,即由汗解不必蒸蒸而振,致有战汗之状也。

  至于当用承气之证,却非可发汗之证矣。然愚临证经验以来,恒有投以三承气汤,大便犹未降下而即得汗者。盖因胃府之实热既为承气冲开,其病机自外越也。若降之前未尝得汗,既降之后亦必于饮食之时屡次些些得汗,始能脉净身凉。若降后分毫无汗,其热必不能尽消,又宜投以竹叶石膏汤,或白虎加人参汤,将其余热消解将尽,其人亦必些些汗出也。此所谓伤寒、风温始终皆宜汗解也。

  [三、医论] 53.论冬伤于寒春必病温及冬不藏精春必病温治法

  尝读《内经》有“冬伤于寒,春必病温”之语,此中原有深义,非浅学人所易窥测也。乃笃信西说者,据病菌潜伏各有定期之说,谓病菌传于人身,未有至一月而始发动者,况数月乎?因此一倡百和,遂谓《内经》皆荒渺之谈,分毫不足凭信。不知毒瓦斯之传染有菌,而冬令严寒之气,为寒水司天之正气,特其气严寒过甚,或人之居处衣服欠暖,或冒霜雪而出外营生,即不能御此气耳。是以寒气之中人也,其重者实时成病,即冬令之伤寒也。其轻者,微受寒侵,不能即病,由皮肤内侵,潜伏于三焦脂膜之中,阻塞气化之升降流通,即能暗生内热。迨至内热积而益深,又兼春回阳生触发其热,或更薄受外感以激发其热,是以其热自内暴发而成温病,即后世方书所谓伏气成温也。

  至于治之之法,有清一代名医多有谓此证不宜发汗者。然仍宜即脉证之现象而详为区别。若其脉象虽有实热,而仍在浮分,且头疼、舌苔犹白者,仍当投以汗解之剂。然宜以辛凉发汗,若薄荷叶、连翘、蝉蜕诸药,且更以清热之药佐之。若拙拟之清解汤。凉解汤、寒解汤三方,斟酌病之轻重,皆可选用也。此乃先有伏气又薄受外感之温病也。

  若其病初得即表里壮热,脉象洪实,其舌苔或白而欲黄者,宜投以白虎汤,再加宣散之品若连翘、茅根诸药。如此治法,非取汗解,然恒服药后竟自汗而解。即或服药后不见汗,其病亦解。因大队寒凉之品与清轻宣散之品相并,自能排逐内蕴之热,息息自腠理达于皮毛以透出也(此乃伏气暴发自内达外之温病春夏之交多有之)。盖此等证皆以先有伏气,至春深萌动欲发,而又或因暴怒,或因劳心劳力过度,或因作苦于烈日之中,或因酣眠于暖室内,是以一发表里即壮热。治之者,只可宣散清解,而不宜发汗也。此冬伤于寒春必病温之大略治法也。

  《内经》又谓∶“冬不藏精,春必病温。”此二语不但为西医所指摘,即中医对此节经文亦恒有疑意。

  谓冬不藏精之人,若因肾虚而寒入肾中,当即成少阴伤寒,为直中真阴之剧证,何能迟至春令而始成温病?不知此二句经文原有两解,其所成之温病亦有两种,至其治法又皆与寻常治法不同。今试析言之,并详其治法。

  冬不藏精之人,其所患之温病,有因猝然感冒而成者。大凡病温之人,多系内有蕴热,至春阳萌动之时,又薄受外感拘束,其热即陡发而成温。冬不藏精之人,必有阴虚,所生之热积于脏腑,而其为外感所拘束而发动,与内蕴实热者同也。其发动之后,脉象多数,息多微喘,舌上微有白苔,津液短少,后或干黄,或舌苔渐黑,状如斑点(为舌苔甚薄若有若无故见舌皮变黑),或频饮水不能解渴,或时入阴分益加潮热。此证初得其舌苔白时,亦可汗解,然须以大滋真阴之药辅之。愚治此证,恒用连翘、薄荷叶各三钱,玄参、生地黄各一两,煎汤服之,得汗即愈。若服药后汗欲出仍不能出,可用白糖水送服西药阿斯匹林二分许,其汗即出。或单将玄参、生地黄煎汤,送服阿斯匹林一瓦,亦能得汗。若至热已传里,舌苔欲黄,或至黄而兼黑,脉象数而有力,然按之弦硬,非若阳明有实热者之洪滑,此阴虚热实之象,宜治以白虎加人参汤,更以生地黄代知母,生山药代粳米,煎一大剂,取汤一大碗,分多次温饮下(拙着伤寒温病同用方后载有此方,附载治愈之案若干。可参观也)。

  又有因伏气所化之热先伏藏于三焦脂膜之中,迨至感春阳萌动而触发,其发动之后,恒因冬不藏精者其肾脏虚损,伏气乘虚而窜入少阴。其为病状∶精神短少,喜偃卧,昏昏似睡,舌皮干,毫无苔,小便短赤,其热郁于中而肌肤却无甚热。其在冬令,为少阴伤寒,即少阴证,初得宜治以黄连阿胶汤者也。在春令,即为少阴温病。而愚治此证,恒用白虎加人参汤,以生地黄代知母,生怀山药代粳米,更先用鲜白茅根三两煎汤以之代水煎药,将药煎一大剂,取汤一大碗,分三次温饮下,每饮一次调人生鸡子黄一枚。初饮一次后,其脉当见大,或变为洪大,饮至三次后,其脉又复和平,而病即愈矣。此即冬不藏精春必病温者之大略治法也。

  上所论各种温病治法,原非凭空拟议也,实临证屡用有效,而后敢公诸医界同人也。

  有温病初得即表里大热,宜治以白虎汤或白虎加人参汤者。其证发现恒在长夏,或在秋夏之交。而愚生平所遇此等证,大抵在烈日之中,或田间作苦,或长途劳役,此《伤寒论》所谓病也,亦可谓之暑温也。

  其脉洪滑有力者,宜用白虎汤。若脉虽洪大而按之不实者,宜用白虎加人参汤。又皆宜煎一大剂,分数次温饮下,皆可随手奏效。

  伏气化热成温病者,大抵因复略有感冒,而后其所化之热可陡然成温,表里俱觉壮热。不然者,虽伏气所化之热深入阳明之府,而无外感束其表,究不能激发其肌肉之热。是以治之者恒不知其为伏气化热,放胆投以治温病之重剂,是以其热遂永留胃府致生他病。今试举一案以明之∶天津刘××,于壬申正月上旬,觉心中时时发热,而周身又甚畏冷。时愚回籍,因延他医延医,服药二十余剂,病转增剧,二便皆闭。再服他药,亦皆吐出。少进饮食,亦恒吐出。此际愚适来津,诊其脉,弦长有力,然在沉分。知其有伏气化热,其热不能外达于表,是以心中热而外畏冷,此亦热深厥深之象也。俾先用鲜茅根半斤切碎,水煮三四沸,视茅根皆沉水底,其汤即成。取清汤三杯,分三次服,每服一次,将土狗三个捣为末,生赭石三钱亦为细末,以茅根汤送下。若服过两次未吐,至三次赭石可以不用。及将药服后,呕吐即止,小便继亦通下。再诊其脉,变为洪长有力,其心中仍觉发热,外表则不畏冷矣。其大便到此已半月未通下。遂俾用大潞参五钱煎汤,送服生石膏细末一两。翌晨大便下燥粪数枚,黑而且硬。再诊其脉,力稍缓,知心中犹觉发热。又俾用潞党参四钱煎汤,送服生石膏细末八钱。翌晨又下燥粪二十余枚,仍未见溏粪。其心中不甚觉热,脉象仍似有力,又俾用潞党参三钱煎汤,送服生石膏细末六钱。又下燥粪十余枚,后则继为溏粪,病亦从此全愈矣。

  盖凡伏气化热窜入胃府,非重用石膏不解,《伤寒论》白虎汤原为治此证之的方也。然用白虎汤之例,汗吐下后皆加人参,以其虚也。而此证病已数旬,且频呕吐,其元气之虚可知,故以人参煎汤送石膏,此亦仿白虎加人参汤之义也。至石膏必为末送服者,以其凉而重坠之性善通大便,且较水煮但饮其清汤者,其退热之力又增数倍也。是以凡伏气化热,其积久所生之病,有成肺病者,有成喉病者,有生眼疾者,有患齿疼者,有病下痢者,有病腹疼者(即盲肠炎),其种种病因若皆由于伏气化热,恒有用一切凉药其病皆不能愈,而投以白虎汤或投以白虎加人参汤,再因证加减,辅以各病当用之药,未有不随手奏效者。此治伏气化热之大略也。至于拙着全书中,所载伏气化热之病甚多,其治法亦各稍有不同,皆可参观。

  [三、医论] 54.温病之治法详于伤寒论解

  伤寒、温病之治法始异而终同。至其病之所受,则皆在于足经而兼及于手经。乃今之论寒温者,恒谓伤寒入足经不入手经,温病入手经不入足经。夫人之手足十二经原相贯通,谓伤寒入足经不入手经者,固为差谬,至谓温病入手经不入足经者,尤属荒唐。何以言之?《伤寒论》之开始也,其第一节浑言太阳之为病,此太阳实总括中风、伤寒、温病在内,故其下将太阳病平分为三项,其第二节论太阳中风,第三节论太阳伤寒(四节五节亦论伤寒当归纳于第三节中),第六节论太阳温病,故每节之首皆冠以太阳病三字。此太阳为手太阳乎?抑为足太阳乎?此固无容置辩者也。由斯知,中风、伤寒、温病皆可以伤寒统之(《难经》谓伤寒有五中风温病皆在其中),而其病之初得皆在足太阳经,又可浑以太阳病统之也。盖所谓太阳之为病者,若在中风、伤寒,其头痛、项强、恶寒三证可以并见。若在温病,但微恶寒即可为太阳病(此所谓证不必具但见一证即可定为某经病也),然恶寒须臾即变为热耳。

  曾治一人,于季春夜眠之时因衾薄冻醒,遂觉周身恶寒,至前午十句钟表里皆觉大热,脉象浮洪,投以拙拟凉解汤一汗而愈。又尝治一人,于初夏晨出被雨,遂觉头疼周身恶寒,至下午一句钟即变为大热,渴嗜饮水,脉象洪滑,投以拙拟寒解汤亦一汗而愈。至如此凉药而所以能发汗者,为其内蕴之燥热与凉润之药化合,自然能发汗,又少用达表之品以为之引导,故其得汗甚速,汗后热亦尽消也。此二则,皆温病也,以其初得犹须臾恶寒,故仍可以太阳病统之。即其化热之后病兼阳明,然亦必先入足阳明,迨至由胃及肠,大便燥结,而后传入手阳明,安得谓温病入手经不入足经乎。

  由斯知,《伤寒论》一书,原以中风、伤寒、温病平分三项,特于太阳首篇详悉言之,以示人以入手之正路。至后论治法之处,则三项中一切诸证皆可浑统于六经,但言某经所现之某种病宜治以某方,不复别其为中风、伤寒、温病,此乃纳繁于简之法,亦即提纲挚领之法也。所尤当知者,诸节中偶明言中风者,是确指中风而言。若明言为伤寒者,又恒统中风、温病而言。以伤寒二字为三项之总称,其或为中风,或为伤寒,或为温病,恒于论脉之处有所区别也。至于六经分编之中,其方之宜于温病者不胜举,今将其显然可见者约略陈之于下。

  一为麻杏甘石汤。其方原治汗出而喘无大热者。以治温病,不必有汗与喘之兼证也,但其外表未解,内有蕴热者即可用。然用时须斟酌其热之轻重,热之轻者,麻黄宜用钱半,生石膏宜用六钱。若热之重者,麻黄宜用一钱,生石膏宜用一两。至愚用此方时,又恒以薄荷叶代麻黄(薄荷叶代麻黄时其分量宜加倍),服后得微汗,其病即愈。盖薄荷叶原为温病解表最良之药,而当仲师时犹未列于药品,故当日不用也。

  一为大青龙汤。《伤寒论》中用大青龙汤者有二节。一为第三十七节。其节明言太阳中风脉浮紧。夫《伤寒论》首节论太阳之脉曰浮,原统中风、伤寒而言。至第二节则言脉缓者为中风,是其脉为浮中之缓也,第三节则言脉阴阳俱紧者为伤寒,是其脉为浮中之紧也。今既明言中风,其脉不为浮缓而为浮紧,是中风病中现有伤寒之脉,其所中者当为凛冽之寒风,而于温病无涉也。一为第三十八节。细审本节之文,知其确系温病。何以言之?以脉浮缓、身不疼、但重、无少阴证也。盖此节开端虽明言伤寒,仍是以伤寒二字为中风、伤寒、温病之总称。是以伤寒初得脉浮紧,温病初得脉浮缓。伤寒初得身多疼,温病初得身恒不疼而但重(《伤寒论》第六节温病提纲中原明言身重)。伤寒初得恒有少阴证,温病则始终无少阴证(少阴证有寒有热,此指少阴之寒证言,为无少阴寒证,所以敢用大青龙汤,若少阴热证温病中恒有之,正不妨用大青龙汤矣)。此数者皆为温病之明征也。况其病乍有轻时,若在伤寒必不复重用生石膏,惟系温病则仍可重用生石膏如鸡子大,约有今之四两,因温病当以清燥热救真阴为急务也。至愚用此方时,又恒以连翘代桂枝。虽桂枝、连翘均能逐肌肉之外感,而一则性热,一则性凉,温病宜凉不宜热,故用桂枝不如用连翘。而当日仲师不用者,亦因其未列入药品也(《伤寒论》方中所用之连轺是连翘根能利水不能发汗)。况大青龙汤中桂枝之分量,仅为麻黄三分之一,仲师原因其性热不欲多用也。

  一为小青龙汤。其方外能解表,内能涤饮,以治外感痰喘诚有奇效,中风、伤寒、温病皆可用。然宜酌加生石膏,以调麻、桂、姜、辛之热方效。是以《伤寒论》小青龙汤无加石膏之例,而《金匮》有小青龙加石膏汤,所以补《伤寒论》之未备也。至愚用此汤时,遇挟有实热者,又恒加生石膏至一两强也。

  一为小柴胡汤。其方中风、伤寒病皆可用。而温病中小柴胡汤证,多兼呕吐粘涎,此少阳之火与太阴之湿化合而成也(少阳传经之去路为太阴)。宜于方中酌加生石膏数钱或两许,以清少阳之火,其粘涎自能化水从小便中出。夫柴胡既能引邪上出,石膏更能逐热下降,如此上下分消,故服药后无事汗解,即霍然全愈也。

  以上所述诸方,大抵宜于温病初得者也。至温病传经已深,若清燥热之白虎汤、白虎加人参汤,通肠结之大小承气汤,开胸结之大、小陷胸汤,治下利之白头翁汤、黄芩汤,治发黄之茵陈栀子柏皮等汤,及一切凉润清火育阴安神之剂,皆可用于温病者,又无庸愚之赘语也。

  至于伏气之成温者,若《内经》所谓“冬伤于寒,春必病温”、“冬不藏精,春必病温”之类,《伤寒论》中非无其证,特其证现于某经,即与某经之本病无所区别。仲师未尝显为指示,在后世原难明辨。且其治法与各经之本病无异,亦无须乎明辨也。惟其病在少阴则辨之甚易。何者?因少阴之病,寒热迥分两途,其寒者为少阴伤寒之本病,其热者大抵为伏气化热之温病也。若谓系伤寒入少阴久而化热,何以少阴病两三日,即有宜用黄连阿胶汤、大承气汤者?盖伏气皆伏于三焦脂膜之中,与手足诸经皆有贯通之路,其当春阳化热而萌动,恒视脏腑虚弱之处以为趋向,所谓“邪之所凑,其气必虚”也。其人或因冬不藏精,少阴之脏必虚,而伏气之化热者即乘虚而入,遏抑其肾气不能上升与心气相接续,致心脏跳动无力,遂现少阴微细之脉。故其脉愈微细,而所蕴之燥热愈甚。用黄连以清少阴之热,阿胶、鸡子黄以增少阴之液,即以助少阴肾气之上达,俾其阴阳之气相接续,脉象必骤有起色,而内陷之邪热亦随之外透矣。至愚遇此等证时,又恒师仲师之意而为之变通,单用鲜白茅根四两,锉碎,慢火煎两三沸,视茅根皆沉水底,其汤即成,去渣取清汤一大碗,顿服下,其脉之微细者必遽变为洪大有力之象。再用大剂白虎加人参汤,煎汤三茶杯,分三次温饮下,每服一次调入生鸡子黄一枚,其病必脱然全愈。用古不必泥古,仲师有知,亦当不吾嗔也。

  [三、医论] 55.论伤寒温病神昏谵语之原因及治法

  伤寒温病皆有谵语神昏之证,论者责之阳明胃实。然又当详辨其脉象之虚实,热度之高下,时日之浅深,非可概以阳明胃实论也。

  其脉象果洪而有力,按之甚实者,可按阳明胃实治之。盖胃腑之热上蒸,则脑中之元神,心中之识神皆受其累,是以神昏谵语,不省人事,或更大便燥结,不但胃实,且又肠实,阻塞肾气不能上交于心,则亢阳无制,心神恍惚,亦多谵妄,或精神不支,昏愦似睡。若斯者,可投以大剂白虎汤,遵《伤寒论》一煎三服之法,煎汤三盅,分三次温饮下。其大便燥结之甚者,可酌用大、小承气汤(若大便燥结不甚者但投以大剂白虎汤大便即可通下),其神昏谵语自愈也。

  有脉象确有实热,其人神昏谵语,似可用白虎汤矣,而其脉或兼弦、兼数,或重按仍不甚实者,宜治以白虎加人参汤。曾治一农家童子,劳力过度,因得温病。脉象弦而有力,数近六至。谵语不休,所言皆劳力之事。本拟治以白虎加人参汤,因时当仲夏,且又童年少阳之体,遂先与以白虎汤。服后脉搏力减,而谵语益甚。幸其大便犹未通下,急改用白虎加人参汤,将方中人参加倍,煎汤三茶杯,分三次温饮下,尽剂而愈。盖脉象弦数,真阴必然亏损,白虎加人参汤能于邪热炽盛之中滋其真阴,即以退其邪热。盖当邪热正炽时,但用玄参、沙参、生地诸药不能滋阴,因其不能胜邪热,阴分即无由滋长也。惟治以白虎加人参汤,则滋阴退热一举两得,且能起下焦真阴与上焦亢甚之阳相济,是以投之有捷效也。

  其证若在汗吐下后,脉虽洪实,用白虎汤时亦宜加人参。曾治一人,温病之热传入阳明,脉象洪实有力,谵语昏瞀。投以大剂白虎汤,热退强半,脉力亦减,而其至数转数,一息六至,谵语更甚。细询其病之经过,言数日前因有梅毒服降药两次。遂急改用白虎加人参汤,亦倍用人参(此两案中用白虎加人参汤皆将人参倍加者,因从前误用白虎汤也,若开首即用白虎加人参汤,则人参无事加倍矣),煎汤三杯,分三次温饮下,亦尽剂而愈。

  有伏气为病,因肾虚窜入少阴,遏抑肾气不能上升与心相济,致心脉跳动无力,燥热郁中不能外透,闭目昏昏似睡,间作谵语。此在冬为少阴伤寒之热证,在春为少阴温病。宜治以大剂白虎加人参汤,用鲜白茅根煮水以之煎药,取汤三盅,分数次饮下自愈。

  有患寒温者,周身壮热,脉象洪实,神昏不语。迨用凉药清之,热退脉近和平,而仍然神昏或谵语者,必兼有脑髓神经病,当继用治脑髓神经之药。曾治一学校学生,温病热入阳明,脉象甚实,神昏不语,卧床并不知转侧。用白虎汤清之,服两剂后热退十之七八,脉象之洪实亦减去强半,自知转侧,而精神仍不明了。当系温病之热上蒸,致其脑膜生炎而累及神经也。遂改用小剂白虎加人参汤,又加羚羊角二钱(另煎兑服),一剂而愈。又治一幼童,得温病三日,热不甚剧,脉似有力,亦非洪实,而精神竟昏昏似睡,不能言语。此亦温病兼脑膜炎也。因其温病甚轻,俾但用羚羊角钱半煎汤服之,其病霍然顿愈。

  有寒温之病,传经已遍,将欲作汗,其下焦阴分虚损,不能与上焦之阳分相济以化汗,而神昏谵语者。曾治一壮年,仲夏长途劳役,因受温病已过旬日,精神昏愦,谵语不省人事,且两手乱动不休,其脉弦而浮,一息近六至,不任循按,两尺尤甚。投以大滋真阴之品,若玄参、生地黄、生山药、甘枸杞、天门冬之类,共为一大剂煎服,一日连进二剂,当日得汗而愈。

  有寒温之病服开破降下之药太过,伤其胸中大气,迨其大热已退,而仍然神昏或谵语者。曾治一壮年得温病,延医服药二十余日,外感之热尽退,精神转益昏沉。及愚视之,周身皆凉,奄奄一息,呼之不应,舌干如磋,毫无舌苔,其脉象微弱而迟,不足四至,五六呼吸之顷必长出气一次。此必因服开降之药太过,伤其胸中大气也。盖胸中大气因受伤下陷,不能达于脑中,则神昏;不能上潮于舌本,则舌干;其周身皆凉者,大气因受伤不能宣布于营卫也;其五六呼吸之顷必长出气一次者,因大气伤后不能畅舒,故太息以舒其气也。

  遂用野台参一两,柴胡一钱,煎汤灌之。连服两剂全愈。又治一少年,于初春得伤寒,先经他医治愈,后因饮食过度,病又反复,投以白虎汤治愈。隔三日,陡然反复甚剧,精神恍惚,肢体颤动,口中喃喃皆不成语。诊其脉,右部寸关皆无力而关脉尤不任循按。愚曰此非病又反复,必因前次之过食病复,而此次又戒饮食过度也。饱食即可愈矣。其家人果谓有鉴前失,数日所与饮食甚少,然其精神昏愦若斯,恐其不能饮食。愚曰果系因饿而成之病,与之食必然能食。然仍须撙节与之,多食几次可也。其家人果根据愚言,十小时中连与饮食三次,病若失。盖人胸中大气原借水谷之气以为培养,病后气虚,又乏水谷之气以培养之,是以胸中大气虚损而现种种病状也。然前案因服开降之药伤其大气,故以补气兼升气之药治之。后案因水谷之气缺乏虚其大气,故以饮食治之。斯在临证者精心体验,息息与病机相符耳。

  有温而兼疹,其毒热内攻瞀乱其神明者。曾治一少年,温病热入阳明,连次用凉药清之,大热已退强半,而心神骚扰不安,合目恒作谵语。其脉有余热,似兼紧象。因其脉象热而兼紧,疑其伏有疹毒未出。遂投以小剂白虎汤,送服羚羊角细末一钱,西药阿斯匹林二分。表出痧粒满身而愈。又治一幼女患温疹,其疹出次日即靥,精神昏昏似睡,时有惊悸,脉象数而有力。投以白虎汤加羚羊角钱半(另煎兑服),用鲜芦根三两煮水以之煎药,取汤两茶盅,分三次温饮下,其疹得出,病亦遂愈。

  有其人素多痰饮,其寒温之热炽盛与痰饮互相胶漆以乱其神明者。栝蒌解下附有治验之案可参观。

  有温疫传染之邪由口鼻传入,自肺传心,其人恒无故自笑,精神恍惚,言语错乱,妄言妄见者。曾治一媪患此证,脉象有力,关前摇摇而动。投以拙拟护心至宝丹,一剂而愈。以上所谓寒温诸证,其精神昏愦谵语之原因及治法大略已备。至于变通化裁,相机制宜,又在临证者之精心研究也。

  [三、医论] 56.论吴又可达原饮不可以治温病

  北方医者治温病,恒用吴又可达原饮,此大谬也。吴氏谓崇祯辛巳,疫气流行,山东、浙江南北两道感者尤多,遂着《瘟疫论》一书。首载达原饮,为治瘟疫初得之方,原非治温病之方也。疫者,天地戾气,其中含有毒菌,遍境传染若役使然,故名为疫。因疫多病热,故名为瘟疫(病寒者名为寒疫),瘟即温也。是以方中以逐不正之气为主。至于温病,乃感时序之温气,或素感外寒伏于膜原,久而化热,乘时发动,其中原无毒菌,不相传染。治之者惟务清解其热,病即可愈。若于此鉴别未精,本系温病而误投以达原饮,其方中槟榔开破之力既能引温气内陷,而浓朴、草果之辛温开散大能耗阴助热,尤非病温者所宜(病温者多阴虚尤忌耗阴之药),虽有知母、芍药、黄芩各一钱,其凉力甚轻,是以用此方治温病者,未有见其能愈者也。且不惟不能愈,更有于初病时服之即陡然变成危险之证者,此非愚之凭空拟议,诚有所见而云然也。

  愚初习医时,曾见一媪,年过六旬,因伤心过度,积有劳疾,于仲春得温病。医者投以达原饮,将方中草果改用一钱,谓得汗则愈。乃服后汗未出而病似加重,医者遂将草果加倍,谓服后必然得汗。果服后头面汗出如洗,喘息大作,须臾即脱。或疑此证之偾事,当在服达原饮将草果加重,若按其原方分量,草果只用五分,即连服数剂亦应不至汗脱也。答曰∶草果性甚猛烈,即五分亦不为少。愚尝治脾虚泄泻服药不效,因思四神丸治五更泻甚效,中有肉果,本草谓其能健脾涩肠,遂用健补脾胃之药煎汤送服肉果末五分。须臾觉心中不稳,六脉皆无,迟半点钟其脉始见。恍悟病患身体虚弱,不胜肉果辛散之力也。草果与肉果性原相近,而其辛散之力更烈于肉果,虽方中止用五分,而与槟榔、浓朴并用,其猛烈之力固非小矣。由斯观之,达原饮可轻用哉!

  [三、医论] 57.论革脉之形状及治法

  革脉最为病脉中之险脉,而人多忽之,以其不知革脉之真象,即知之亦多不知治法也。其形状如按鼓革,外虽硬而中空,即弦脉之大而有力者。因其脉与弦脉相近,是以其脉虽大而不洪(无起伏故不洪),虽有力而不滑(中空故不滑)。即此以揣摩此脉,其真象可得矣。其主病为阴阳离绝,上下不相维系,脉至如此,病将变革(此又革脉之所以命名),有危在顷刻之势。丁卯在津,治愈革脉之证数次。惟有一媪八旬有六,治之未愈,此乃年岁所关也。今特将其脉之最险者详录一则于下,以为治斯证者之嚆矢。

  外孙王××,年五十,身体素羸弱,于仲夏得温病。心中热而烦躁,忽起忽卧,无一息之停。其脉大而且硬,微兼洪象。其舌苔薄而微黑,其黑处若斑点。知其内伤与外感并重也。其大便四日未行,腹中胀满,按之且有硬处。其家人言,腹中满硬系宿病,已逾半载,为有此病,所以身形益羸弱。因思宿病宜从缓治,当以清其温热为急务。

  为疏方用白虎加人参汤,方中石膏用生者两半,人参用野台参五钱,又以生山药八钱代方中粳米,煎汤两盅,分三次温饮下。一剂,外感之热已退强半,烦躁略减,仍然起卧不安,而可睡片时。脉之洪象已无,而大硬如故。其大便尤未通下,腹中胀益甚。遂用生赭石细末、生怀山药各一两,野台参六钱,知母、玄参各五钱,生鸡内金钱半。煎汤服后,大便通下。迟两点钟,腹中作响,觉瘀积已开,连下三次,皆系陈积,其证陡变,脉之大与硬,较前几加两倍,周身脉管皆大动,几有破裂之势,其心中之烦躁,精神之骚扰,起卧之频频不安,实有不可言语形容者。其家人环视惧甚,愚毅然许为治愈。遂急开净萸肉、生龙骨各两半,熟地黄、生山药各一两,野台参、白术各六钱,炙甘草三钱。煎汤一大碗,分两次温饮下,其状况稍安,脉亦见敛。当日按方又进一剂,可以安卧。须臾,其脉渐若瘀积未下时,其腹亦见软,惟心中时或发热。继将原方去白术,加生地黄八钱。日服一剂。三剂后,脉象已近平和,而大便数日未行,且自觉陈积未净,遂将萸肉、龙骨各减五钱,加生赭石六钱,当归三钱。又下瘀积若干。其脉又见大,遂去赭石、当归,连服十余剂全愈。

  [三、医论] 58.论脑充血之原因及治法

  脑充血病之说倡自西人,而浅见者流恒讥中医不知此病,其人盖生平未见《内经》者也。尝读《内经》至调经论,有谓“血之与气,并走于上,则为大厥,厥则暴死,气反则生,不反则死”云云,非即西人所谓脑充血之证乎?所有异者,西人但言充血,《内经》则谓血之与气并走于上。盖血必随气上升,此为一定之理。而西人论病皆得之剖解之余,是以但见血充脑中,而不知辅以理想以深究病源,故但名为脑充血也。至《内经》所谓“气反则生,不反则死”者,盖谓此证幸有转机,其气上行之极,复反而下行,脑中所充之血应亦随之下行,故其人可生;若其气上行不反,升而愈升,血亦随之充而愈充,脑中血管可至破裂,所以其人死也。又《内经》厥论篇谓“巨阳之厥则肿首,头重不能行,发为(眩也)仆”、“阳明之厥,面赤而热,妄言妄见”、“少阳之厥,则暴聋颊肿而热”,诸现象皆脑充血证也。推之秦越人治虢太子尸厥,谓“上有绝阳之络,下有破阴之纽”者,亦脑充血证也。特是古人立言简括,恒但详究病源,而不细论治法。然既洞悉致病之由,即自拟治法不难也。愚生平所治此证甚多,其治愈者,大抵皆脑充血之轻者,不至血管破裂也。今略举数案于下,以备治斯证者之参考。

  在奉天曾治一人,年近五旬,因处境不顺,兼劳碌,渐觉头疼,日浸加剧,服药无效,遂入西人医院。治旬日,头疼不减,转添目疼。又越数日,两目生翳,视物不明。来院求为延医。其脉左部洪长有力,自言脑疼彻目,目疼彻脑,且时觉眩晕,难堪之情莫可名状。脉证合参,知系肝胆之火挟气血上冲脑部,脑中血管因受冲激而膨胀,故作疼;目系连脑,脑中血管膨胀不已,故目疼,生翳且眩晕也。因晓之曰∶“此脑充血证也。深考此证之原因,脑疼为目疼之根;而肝胆之火挟气血上冲,又为脑疼之根。欲治此证,当清火、平肝、引血下行,头疼愈而目疼、生翳及眩晕自不难调治矣。”遂为疏方,用怀牛膝一两,生杭芍、生尤骨、生牡蛎、生赭石各六钱,玄参、川楝子各四钱,龙胆草三钱,甘草二钱,磨取铁锈浓水煎药。服一剂,觉头目之疼顿减,眩晕已无。即方略为加减,又服两剂,头疼目疼全愈,视物亦较真。其目翳原系外障,须兼外治之法,为制磨翳药水一瓶,日点眼上五六次,徐徐将翳尽消。

  在沧州治一人,六十四岁,因事心甚懊,于旬日前即觉头疼,不以为意。一日晨起,忽仆于地,状若昏厥,移时苏醒,左手足遂不能动,且觉头疼甚剧。医者投以清火通络之剂,兼法王勋臣补阳还五汤之义,加生黄数钱,服后更觉脑中疼如锥刺,难忍须臾。求为诊视,其脉左部弦长,右部洪长,皆重按甚实。

  询其心中,恒觉发热。其家人谓其素性嗜酒,近因心中懊,益以烧酒浇愁,饥时恒以酒代饭。愚曰,此证乃脑充血之剧者,其左脉之弦长,懊所生之热也。右脉之洪长,积酒所生之热也。二热相并,挟脏腑气血上冲脑部。脑部中之血管若因其冲激过甚而破裂,其人即昏厥不复醒,今幸昏厥片时苏醒,其脑中血管当不至破裂。或其管中之血隔血管渗出,或其血管少有罅隙,出血少许而复自止。其所出之血着于司知觉之神经,则神昏;着于司运动之神经,则痿废。此证左半身偏枯,当系脑中血管所出之血伤其司右边运动之神经也。

  医者不知致病之由,竟投以治气虚偏枯之药,而此证此脉岂能受黄之升补乎?此所以服药后而头疼益剧也。遂为疏方,亦约略如前。为其右脉亦洪实,因于方中加生石膏一两,亦用铁锈水煎药。服两剂,头疼全愈,脉已和平,左手足已能自动。遂改用当归、赭石、生杭芍、玄参、天冬各五钱,生黄、乳香、没药各三钱,红花一钱,连服数剂,即扶杖能行矣。方中用红花者,欲以化脑中之瘀血也。为此时脉已和平,头已不疼,可受黄之温补,故方中少用三钱,以补助其正气,即借以助归、芍、乳、没以流通血脉,更可调玄参、天冬之寒凉,俾药性凉热适均,而可多服也。

  上所录二案,用药大略相同,而皆以牛膝为主药者,诚以牛膝善引上部之血下行,为治脑充血证无上之妙品,此愚屡经试验而知,故敢贡诸医界。而用治此证,尤以怀牛膝为最佳。

  [三、医论] 59.论脑充血证可预防及其证误名中风之由

  (附∶建瓴汤)脑充血证即《内经》之所谓厥证,亦即后世之误称中风证,前论已详辩之矣。而论此证者谓其猝发于一旦,似难为之预防。不知凡病之来皆预有朕兆,至脑充血证,其朕兆之发现实较他证为尤显著。且有在数月之前,或数年之前,而其朕兆即发露者。今试将其发现之朕兆详列于下∶(一)其脉必弦硬而长,或寸盛尺虚,或大于常脉数倍,而毫无缓和之意。

  (二)其头目时常眩晕,或觉脑中昏愦,多健忘,或常觉疼,或耳聋目胀。

  (三)胃中时觉有气上冲,阻塞饮食不能下行,或有气起自下焦,上行作呃逆。

  (四)心中常觉烦躁不宁,或心中时发热,或睡梦中神魂飘荡。

  (五)或舌胀、言语不利,或口眼歪斜,或半身似有麻木不遂,或行动脚踏不稳、时欲眩仆,或自觉头重足轻,脚底如棉絮。

  上所列之证,偶有一二发现,再参以脉象之呈露,即可断为脑充血之朕兆也。愚十余年来治愈此证颇多,曾酌定建瓴汤一方,服后能使脑中之血如建瓴之水下行,脑充血之证自愈。爰将其方详列于下,以备医界采用。

  【建瓴汤】

  生怀山药(一两)怀牛膝(一两)生赭石(八钱轧细)生龙骨(六钱捣细)生牡蛎(六钱捣细)生怀地黄(六钱)生杭芍(四钱)柏子仁(四钱)磨取铁锈浓水以之煎药。

  方中赭石必一面点点有凸,一面点点有凹,生轧细用之方效。若大便不实者去赭石,加建莲子(去心)三钱。若畏凉者,以熟地易生地。

  在津曾治迟××之母,年七旬有四,时觉头目眩晕,脑中作疼,心中烦躁,恒觉发热,两臂觉撑胀不舒,脉象弦硬而大,知系为脑充血之朕兆,治以建瓴汤。连服数剂,诸病皆愈,惟脉象虽不若从前之大,而仍然弦硬。因苦于吃药,遂停服。后月余,病骤反复。又用建瓴汤加减,连服数剂,诸病又愈。脉象仍未和平,又将药停服。后月余,病又反复,亦仍用建瓴汤加减,连服三十余剂,脉象和平如常,遂停药勿服,病亦不再反复矣。

  天津王姓叟,年过五旬,因头疼、口眼歪斜,求治于西人医院,西人以表测其脉,言其脉搏之力已达百六十毫米汞柱,断为脑充血证,服其药多日无效,继求治于愚。其脉象弦硬而大,知其果系脑部充血,治以建瓴汤,将赭石改用一两,连服十余剂,觉头部清爽,口眼之歪斜亦愈,惟脉象仍未复常。复至西人医院以表测脉,西医谓较前低二十余毫米汞柱,然仍非无病之脉也。后晤面向愚述之,劝其仍须多多服药,必服至脉象平和,方可停服。彼觉病愈,不以介意。后四阅月未尝服药。继因有事出门,劳碌数旬,甫归后又连次劳累,一旦忽眩仆于地而亡。观此二案,知用此方以治脑充血者,必服至脉象平和,毫无弦硬之意,而后始可停止也。

  友人朱钵文,未尝业医而实精于医。尝告愚曰∶“脑充血证,宜于引血下行药中加破血之药以治之。”愚闻斯言,恍有悟会。如目疾其疼连脑者,多系脑部充血所致,至眼科家恒用大黄以泻其热,其脑与目即不疼,此无他,服大黄后脑充血之病即愈故也。夫大黄非降血兼能破血最有力之药乎?由斯知凡脑充血证其身体脉象壮实者,初服建瓴汤一两剂时,可酌加大黄数钱。其身形脉象不甚壮实者,若桃仁、丹参诸药,亦可酌加于建瓴汤中也。

  天津于氏少妇,头疼过剧,且心下发闷作疼,兼有行经过多症,以建瓴汤加减治愈。

  至唐宋以来名此证为中风者,亦非无因。尝征以平素临症实验,知脑充血证恒因病根已伏于内,继又风束外表,内生燥热,遂以激动其病根,而猝发于一旦。是以愚临此证,见有夹杂外感之热者,恒于建瓴汤中加生石膏一两;或两三日后见有阳明大热、脉象洪实者,又恒治以白虎汤或白虎加人参汤,以清外感之热,而后治其脑充血证。此愚生平之阅历所得,而非为唐宋以来之医家讳过也。然究之此等证,谓其为中风兼脑充血则可,若但名为中风仍不可也。迨至刘河间出,谓此证非外袭之风,乃内生之风,实因五志过极,动火而猝中。大法以白虎汤、三黄汤沃之,所以治实火也;以逍遥散疏之,所以治郁火也;以通圣散、凉膈散双解之,所以治表里之邪火也,以六味汤滋之,所以壮水之源以制阳光也;以八味丸引之,所谓从治之法,引火归原也;又用地黄饮子治舌喑不能言,足废不能行。此等议论,似高于从前误认脑充血为中风者一筹。

  盖脑充血证之起点,多由于肝气肝火妄动。肝属木能生风,名之为内中风,亦颇近理。然因未悟《内经》所谓血之与气并走于上之旨,是以所用之方,未能丝丝入扣,与病证吻合也。至其所载方中有防风、柴胡、桂、附诸品,尤为此证之禁药。

  《金匮》有风引汤除热瘫痫。夫瘫既以热名,明其病因热而得也。其证原似脑充血也。方用石药六味,多系寒凉之品,虽有干姜、桂枝之辛热,而与大黄、石膏、寒水石、滑石并用,药性混合,仍以凉论(细按之桂枝干姜究不宜用)。且诸石性皆下沉,大黄性尤下降,原能引逆上之血使之下行。又有龙骨、牡蛎与紫石英同用,善敛冲气,与桂枝同用,善平肝气。肝冲之气不上干,则血之上充者自能徐徐下降也。且其方虽名风引,而未尝用祛风之药,其不以热瘫痫为中风明矣。

  特后世不明方中之意,多将其方误解耳。拙拟之建瓴汤,重用赭石、龙骨、牡蛎,且有加石膏之时,实窃师风引汤之义也(风引汤方下之文甚简,似非仲景笔墨,故方书多有疑此系后世加入者,故方中之药品不纯)。

  【附录】

  湖北天门崔××来函∶张港一人患脑充血证,忽然仆地,上气喘急,身如角弓,两目直视。

  全家惶恐,众医束手,殓服已备,迎为延医。遵建瓴汤原方治之,一剂病愈强半。后略有加减,服数剂,脱然全愈。

  按

  ∶镇肝熄风汤,实由建瓴汤加减而成。

  [三、医论] 60.论脑贫血治法

  (附∶脑髓空治法)脑贫血者,其脑中血液不足,与脑充血之病正相反也。其人常觉头重目眩,精神昏愦,或面黄唇白、或呼吸短气、或心中怔忡。其头与目或间有作疼之时,然不若脑充血者之胀疼,似因有收缩之感觉而作疼。其剧者亦可猝然昏仆,肢体颓废或偏枯。其脉象微弱,或至数兼迟。西人但谓脑中血少,不能荣养脑筋,以致脑失其司知觉、司运动之机能。然此证但用补血之品,必不能愈。《内经》则谓“上气不足,脑为之不满”,此二语实能发明脑贫血之原因,并已发明脑贫血之治法。盖血生于心,上输于脑(心有四血脉管通脑)。

  然血不能自输于脑也。《内经》之论宗气也,谓宗气积于胸中,以贯心脉,而行呼吸,由此知胸中宗气,不但为呼吸之中枢,而由心输脑之血脉管亦以之为中枢。今合《内经》两处之文参之,知所谓上气者,即宗气上升之气也。所谓上气不足脑为之不满者,即宗气不能贯心脉以助之上升,则脑中气血皆不足也。然血有形而气无形,西人论病皆从实验而得,故言血而不言气也。因此知脑贫血治法固当滋补其血,尤当峻补其胸中宗气。以助其血上行。持此以论古方,则补血汤重用黄以补气、少用当归以补血者,可为治脑贫血之的方矣。今录其方于下并详论其随证宜加之药品。

  生箭一两、当归三钱。呼吸短气者,加柴胡、桔梗各二钱。不受温补者,加生地、玄参各四钱。素畏寒凉者,加熟地六钱、干姜三钱。胸有寒饮者,加干姜三钱、广陈皮二钱。

  《内经》∶“上气不足,脑为之不满”二语,非但据理想象也,更可实征诸囟门未合之小儿。《灵枢》五味篇谓“大气抟于胸中,赖谷气以养之,谷不入半日则气衰,一日则气少”,大气即宗气也。观小儿慢惊风证,脾胃虚寒,饮食不化,其宗气之衰可知。更兼以吐泻频频,虚极风动,其宗气不能助血上升以灌注于脑更可知。是以小儿得此证者,其囟门无不塌陷,此非上气不足头为不满之明征乎?王勉能谓∶“小儿慢惊风证,其脾胃虚寒,气血不能上朝脑中,既有贫血之病,又兼寒饮填胸,其阴寒之气上冲脑部,激动其脑髓神经,故发痫痉”,实为通论。

  方书谓∶真阴寒头疼证,半日即足损命。究之此证实兼因宗气虚寒,不能助血上升,以致脑中贫血乏气,不能御寒,或更因宗气虚寒之极而下陷,呼吸可至顿停,故至危险也。审斯,知欲治此证,拙拟回阳升陷汤可为治此证的方矣。若细审其无甚剧之实寒者,宜将干姜减半,或不用亦可。

  《内经》论人身有四海,而脑为髓海。人之色欲过度者,其脑髓必空,人之脑髓空者,其人亦必头重目眩,甚或猝然昏厥,知觉运动俱废,因脑髓之质原为神经之本源也。其证实较脑贫血尤为紧要。治之者,宜用峻补肾经之剂,加鹿角胶以通督脉。并宜清心寡欲,按此服药不辍,还精补脑之功自能收效于数旬中也。

  [三、医论] 61.论脑贫血痿废治法

  (附∶干颓汤、补脑振痿汤)肢体痿废,而其病因实由于脑部贫血也。按生理之实验,人之全体运动皆脑髓神经司之,虽西人之说,而洵可确信。是以西人对于痿废之证皆责之于脑部。而实有脑部充血与脑部贫血之殊。盖脑髓神经原借血为濡润者也,而所需之血多少,尤以适宜为贵。彼脑充血者,血之注于脑者过多,力能排挤其脑髓神经,俾失所司。

  至脑贫血者,血之注于脑者过少,无以养其脑髓神经,其脑髓神经亦恒至失其所司。至于脑中之所以贫血,不可专责诸血也,愚尝读《内经》而悟其理矣。

  《内经》谓∶“上气不足,脑为之不满,耳为之苦鸣,头为之倾,目为之眩。”夫脑不满者,血少也。因脑不满而贫血,则耳鸣、头目倾眩即连带而来,其剧者能使肢体痿废不言可知。是西人脑贫血可致痿废之说原与《内经》相符也。然西医论痿废之由,知因脑中贫血,而《内经》更推脑中贫血之由,知因上气不足。夫上气者何?胸中大气也(亦名宗气)。其气能主宰全身,斡旋脑部,流通血脉。彼脑充血者,因肝胃气逆,挟血上冲,原于此气无关,至脑贫血者,实因胸中大气虚损,不能助血上升也。是以欲治此证者,当以补气之药为主,以养血之药为辅,而以通活经络之药为使也。爰本此义拟方于下。

  【干颓汤】

  治肢体痿废,或偏枯,脉象极微细无力者。

  生箭(五两)当归(一两)甘枸杞果(一两)净杭萸肉(一两)生滴乳香(三钱)生明没药(三钱)真鹿角胶(六钱捣碎)先将黄煎十余沸,去渣。再将当归、枸杞、萸肉、乳香、没药入汤同煎十余沸,去渣。入鹿角胶末融化取汤两大盅,分两次温饮下,方中之义,重用黄以升补胸中大气,且能助气上升,上达脑中,而血液亦即可随气上注。惟其副作用能外透肌表,具有宣散之性,去渣重煎,则其宣散之性减,专于补气升气矣。当归为生血之主药,与黄并用,古名补血汤,因气旺血自易生,而黄得当归之濡润,又不至燥热也。萸肉性善补肝,枸杞性善补肾,肝肾充足,元气必然壮旺,元气者胸中大气之根也。且肝肾充足则自脊上达之督脉必然流通,督脉者又脑髓神经之根也。且二药皆汁浆稠润,又善赞助当归生血也。用乳香、没药者,因二药善开血痹,血痹开则痿废者久瘀之经络自流通矣。甩鹿角胶者,诚以脑既贫血,其脑髓亦必空虚,鹿角其所熬之胶善补脑髓,脑髓足则脑中贫血之病自易愈也。此方服数十剂后身体渐渐强壮,而痿废仍不愈者,可继服后方。

  【补脑振痿汤】

  治肢体痿废偏枯,脉象极微细无力,服药久不愈者。

  生箭(二两)当归(八钱)龙眼肉(八钱)杭萸肉(五钱)胡桃肉(五钱)虫(三枚大者)地龙(三钱去净土)生乳香(三钱)生没药(三钱)鹿角胶(六钱)制马钱子末(三分)共药十一味,将前九味煎汤两盅半,去渣,将鹿角胶入汤内融化,分两次送服制马钱子末一分五厘。

  此方于前方之药独少枸杞,因胡桃肉可代枸杞补肾,且有强健筋骨之效也。又尝阅《沪滨医报》,谓脑中血管及神经之断者,地龙能续之。愚则谓必辅以虫,方有此效。盖蚯蚓(即地龙)善引,虫善接(断之能自接),二药并用能将血管神经之断者引而接之,是以方中又加此二味也。加制马钱子者,以其能动神经使灵活也。此方与前方若服之觉热者,皆可酌加天花粉、天冬各数钱。

  天津于××,年过四旬,自觉呼吸不顺,胸中满闷,言语动作皆渐觉不利,头目昏沉,时作眩晕。延医治疗,投以开胸理气之品,则四肢遽然痿废。再延他医,改用补剂而仍兼用开气之品,服后痿废加剧,言语竟不能发声。愚诊视其脉象沉微,右部尤不任循按,知其胸中大气及中焦脾胃之气皆虚陷也。于斯投以拙拟升陷汤加白术、当归各三钱。服两剂,诸病似皆稍愈,而脉象仍如旧。因将、术、当归、知母各加倍,升麻改用钱半,又加党参、天冬各六钱,连服三剂,口可出声而仍不能言,肢体稍能运动而不能步履,脉象较前有起色似堪循按。因但将黄加重至四两,又加天花粉八钱,先用水六大盅将黄煎透,去渣,再入他药,煎取清汤两大盅,分两次服下,又连服三剂,勉强可作言语,然恒不成句,人扶之可以移步。遂改用干颓汤,惟黄仍用四两,服过十剂,脉搏又较前有力;步履虽仍需人,而起卧可自如矣;言语亦稍能达意,其说不真之句,间可执笔写出,从前之头目昏沉眩晕者,至斯亦见轻。俾继服补脑振痿汤,嘱其若服之顺利,可多多服之,当有脱然全愈之一日也。

  按

  ∶此证其胸满闷之时,正因其呼吸不顺也。其呼吸之所以不顺,因胸中大气及中焦脾胃之气皆虚而下陷也。医者竟投以开破之药,是以病遽加重。至再延他医,所用之药补多开少,而又加重者,因气分当虚极之时,补气之药难为功,破气之药易生弊也。愚向治大气下陷证,病患恒自觉满闷,其实非满闷,实短气也,临证者细细考究,庶无差误。

  [三、医论] 62.论心病治法

  心者,血脉循环之枢机也。心房一动则周身之脉一动,是以心机亢进,脉象即大而有力,或脉搏更甚数;心脏麻痹,脉象即细而无力,或脉搏更甚迟。是脉不得其平,大抵由心机亢进与心脏麻痹而来也。于以知心之病虽多端,实可分心机亢进、心脏麻痹为二大纲。

  今试先论心机亢进之病∶有因外感之热炽盛于阳明胃府之中,上蒸心脏,致心机亢进者,其脉象洪而有力,或脉搏加数。可用大剂白虎汤以清其胃。或更兼肠有燥粪,大便不通者,酌用大、小承气汤以涤其肠,则热由下泻,心机之亢进者自得其平矣。

  有下焦阴分虚损,不能与上焦阳分相维系,其心中之君火恒至浮越妄动,以致心机亢进者,其人常苦眩晕,或头疼、目胀、耳鸣,其脉象上盛下虚,或摇摇无根,至数加数。宜治以加味左归饮。方用大熟地、大生地、生怀山药各六钱,甘枸杞、怀牛膝、生龙骨、生牡蛎各五钱,净萸肉三钱,云苓片一钱。此壮水之源以制浮游之火,心机之亢者自归于和平矣。

  有心体之阳素旺,其胃腑又积有实热,复上升以助之,以致心机亢进者,其人脉虽有力,而脉搏不数,五心恒作灼热。宜治以咸寒之品(《内经》谓热淫于内治以咸寒),若朴硝、太阴玄精石及西药硫苦皆为对证之药(每服少许日服三次久久自愈)。盖心体属火,味之咸者属水,投以咸寒之品,是以寒胜热水胜火也。

  人之元神藏于脑,人之识神发于心。识神者思虑之神也。人常思虑,其心必多热,以人之神明属阳,思虑多者,其神之阳常常由心发露,遂致心机因热亢进,其人恒多迷惑。其脉多现滑实之象,因其思虑所生之热恒与痰涎互相胶漆,是以其脉滑而有力也。可用大承气汤(浓朴宜少用),以清热降痰;再加赭石(生赭石两半轧细同煎)、甘遂(甘遂一钱研细调药汤中服)以助其清热降痰之力。药性虽近猛烈,实能稳建奇功,而屡试屡效也。

  有心机亢进之甚者,其鼓血上行之力甚大,能使脑部之血管至于破裂,《内经》所谓血之与气并走于上之大厥也,亦即西人所谓脑充血之险证也。推此证之原因,实由肝木之气过升,肺金之气又失于肃降,则金不制木,肝木之横姿遂上干心脏,以致心机亢进。若更兼冲气上冲,其脉象之弦硬有力更迥异乎寻常矣。当此证之初露朕兆时,必先脑中作疼,或间觉眩晕,或微觉半身不利,或肢体有麻木之处。宜思患预防,当治以清肺、镇肝、敛冲之剂,更重用引血下行之药辅之,连服十余剂或数十剂,其脉象渐变柔和,自无意外之患。向因此证方书无相当之治法,曾拟得建瓴汤一方,屡次用之皆效。即不能治之于预,其人忽然昏倒,须臾能自苏醒者,大抵脑中血管未甚破裂,急服此汤,皆可保其性命。连服数剂,其头之疼者可以全愈,即脑中血管不复充血,其从前少有破裂之处亦可自愈,而其肢体之痿废者亦可徐徐见效。此方原用铁锈水煎药,若刮取铁锈数钱,或多至两许,与药同煎服更佳。

  有非心机亢进而有若心机亢进者,怔忡之证是也。心之本体,原长发动以营运血脉,然无病之人初不觉其动也,惟患怔忡者则时觉心中跳动不安。盖人心中之神明原以心中之气血为凭根据,有时其气血过于虚损,致神明失其凭根据,虽心机之动照常,原分毫未尝亢进,而神明恒若不任其震撼者。此其脉象多微细,或脉搏兼数。宜用山萸肉、酸枣仁、怀山药诸药品以保合其气;龙眼肉、熟地黄、柏子仁诸药以滋养其血;更宜用生龙骨,牡蛎、朱砂(研细送服)诸药以镇安其神明。气分虚甚者可加人参,其血分虚而且热者可加生地黄。

  有因心体肿胀,或有瘀滞,其心房之门户变为窄小,血之出入致有激荡之力,而心遂因之觉动者,此似心机亢进而亦非心机亢进也。其脉恒为涩象,或更兼迟。宜治以拙拟活络效灵丹加生怀山药、龙眼肉各一两,共煎汤服。或用节菖蒲三两,远志二两,共为细末,每服二钱,红糖冲水送下,日服三次,久当自愈。因菖蒲善开心窍,远志善化瘀滞(因其含有稀盐酸),且二药并用实善调补心脏,而送以红糖水者,亦所以助其血脉流通也。

  至心脏麻痹之原因,亦有多端,治法亦因之各异。如伤寒温病之白虎汤证,其脉皆洪大有力也,若不实时投以白虎汤,脉洪大有力之极,又可渐变为细小无力,此乃由心机亢进而转为心脏麻痹。病候至此,极为危险,宜急投以大剂白虎加人参汤,将方中人参加倍,煎汤一大碗,分数次温饮下,使药力相继不断,一日连服二剂,庶可挽回。盖外感之热,传入阳明,其热实脉虚者,原宜治以白虎加人参汤(是以伤寒汗吐下后用白虎汤时皆加人参)。然其脉非由实转虚也。至其脉由实转虚,是其心脏为热所伤而麻痹,已成坏证,故用白虎加人参汤时宜将人参加倍,助其心脉之跳动,即可愈其心脏之麻痹也。

  有心脏本体之阳薄弱,更兼胃中积有寒饮,溢于膈上,凌逼心脏之阳,不能用事,其心脏渐欲麻痹,脉象异常微细,脉搏异常迟缓者,宜治以拙拟理饮汤,连服十余剂,寒饮消除净尽,心脏之阳自复其初,脉之微弱迟缓者亦自复其常矣。此证间有心中觉热、或周身发热、或耳鸣欲聋之种种响应象,须兼看理饮汤后所载治愈诸案,临证诊断,自无差误。

  有心脏为传染之毒菌充塞以至于麻痹者,霍乱证之六脉皆闭者是也。治此证者,宜治其心脏之麻痹,更宜治其心脏之所以麻痹,则兴奋心脏之药,自当与扫除毒菌之药并用,如拙拟之急救回生丹、卫生防疫宝丹是也。此二方中用樟脑所升之冰片,是兴奋心脏以除其麻痹也。二方中皆有朱砂、薄荷冰,是扫除毒菌以治心脏之所以麻痹也。是以无论霍乱之因凉因热,投之皆可奏效也(急救回生丹药性微凉,以治因热之霍乱尤效;卫生防疫宝丹其性温,无论病因凉热用之皆有捷效)。

  有心中神明不得宁静,有若失其凭根据,而常惊悸者,此其现象若与心脏麻痹相反,若投以西药麻醉之品,亦可取效于一时。而究其原因,实亦由心体虚弱所致,惟投以强心之剂,乃为根本之治法。当细审其脉,若数而兼滑者,当系心血虚而兼热,宜用龙眼肉、熟地黄诸药补其虚,生地黄、玄参诸药泻其热,再用生龙骨、牡蛎以保合其神明,镇靖其魂魄,其惊悸自除矣。其脉微弱无力者,当系心气虚而莫支,宜用参、术、诸药以补其气,兼用生地黄、玄参诸滋阴药以防其因补生热,更用酸枣仁、山萸肉以凝固其神明,收敛其气化,其治法与前条脉弱怔忡者大略相同。特脉弱怔忡者,心机之发动尤能照常,而此则发动力微,而心之本体又不时颤动,犹人之力小任重而身颤也,其心脏弱似较怔忡者尤甚矣。

  有其惊悸恒发于夜间,每当交睫甫睡之时,其心中即惊悸而醒,此多因心下停有痰饮,心脏属火,痰饮属水,火畏水迫,故作惊悸也。宜清痰之药与养心之药并用,方用二陈汤加当归、菖蒲、远志,煎汤送服朱砂细末三分。有热者加玄参数钱,自能安枕稳睡而无惊悸矣。

  [三、医论] 63.论肺病治法

  (附∶清金二妙丹、清肺三妙丹、治肺病便方)肺病之因,有内伤外感之殊。然无论内伤外感,大抵皆有发热之证,而后酿成肺病。诚以肺为娇脏,且属金,最畏火刑故也。有如肺主皮毛,外感风邪,有时自皮毛袭入肺脏,阻塞气化,即暗生内热。而皮毛为风邪所束,不能由皮毛排出炭气,则肺中不但生热,而且酿毒,肺病即由此起点。其初起之时,或时时咳嗽,吐痰多有水泡,或周身多有疼处,舌有白苔,或时觉心中发热,其脉象恒浮而有力。可先用西药阿斯匹林一瓦,白糖冲水送下,俾周身得汗;继用玄参、天花粉各五钱,金银花、川贝母各三钱,硼砂八分(研细分两次送服),粉甘草细末三钱(分两次送服),煎汤服。再每日用阿斯匹林一瓦,分三次服,白糖水送下,勿令出汗,此三次中或一次微有汗者亦佳。如此服数日,热不退者,可于汤药中加生石膏七八钱。若不用石膏,或用汤药送服西药安知歇貌林半瓦亦可。

  若此时不治,病浸加剧,吐痰色白而粘,或带腥臭,此时亦可先用阿斯匹林汗之。然恐其身体虚弱,不堪发汗,宜用生怀山药一两或七八钱煮作茶汤,送服阿斯匹林半瓦,俾服后微似有汗即可。仍用前汤药送服粉甘草细末、三七细末各一钱,煎渣时再送服二药如前。仍兼用阿斯匹林三分之一瓦,白糖冲水送下,或生怀山药细末四五钱煮茶汤送下,日两次。其嗽不止者,可用山药所煮茶汤送服川贝细末三钱。山药煮作茶汤,其味微酸,欲其适口可少调以白糖或柿霜皆可。若不欲吃茶汤者,可用生山药片,将其分量加倍,煮取清汤,以代茶汤饮之。

  若当此时不治,以后病又加剧,时时咳吐脓血,此肺病已至三期,非寻常药饵所能疗矣。必用中药极贵重之品,若徐灵胎所谓用清凉之药以清其火,滋润之药以养其血,滑降之药以祛其痰,芳香之药以通其气,更以珠黄之药解其毒,金石之药填其空,兼数法而行之,屡试必效。又邑中曾××,精医术,尝告愚曰∶“治肺痈惟林屋山人《外科证治全生集》中犀黄丸最效,余用之数十年,治愈肺痈甚多。”后愚至奉天,遇肺痈咳吐脓血服他药不愈者,俾于服汤药之外兼服犀黄丸,果如曾××所言,效验异常。清凉华盖饮后有案,可参观。至所服汤药,宜用前方加牛蒡子、栝蒌仁各数钱以泻其脓,再送服三七细末二钱以止其血。至于犀黄丸配制及服法,皆按原书,兹不赘。

  有外感伏邪伏膈膜之下,久而入胃,其热上熏肺脏,以致成肺病者,其咳嗽吐痰始则稠粘,继则腥臭,其舌苔或白而微黄,其心中燥热,头目昏眩,脉象滑实,多右胜于左。宜用生石膏一两,玄参、花粉、生怀山药各六钱,知母、牛蒡子各三钱,煎汤,送服甘草、三七细末如前。再用阿斯匹林三分之一瓦,白糖水送服,日两次。若其热不退,其大便不滑泻者,石膏可以加重。曾治奉天徐姓叟病肺,其脉弦长有力,迥异寻常,每剂药中用生石膏四两,连服数剂,脉始柔和。由斯观之,药以胜病为准,其分量轻重,不可预为限量也。若其脉虽有力而至数数者,可于前方中石膏改为两半,知母改为六钱,再加潞党参四钱。盖脉数者其阴分必虚,石膏、知母诸药虽能退热,而滋阴仍所非长,辅之以参,是仿白虎加人参汤之义,以滋其真阴不足(凉润之药得人参则能滋真阴),而脉之数者可变为和缓也。若已咳嗽吐脓血者,亦宜于服汤药外兼服犀黄丸。

  至于肺病由于内伤,亦非一致。有因脾胃伤损,饮食减少,土虚不能生金,致成肺病者。盖脾胃虚损之人,多因肝木横恣,侮克脾土,致胃中饮食不化精液,转多化痰涎,溢于膈上,粘滞肺叶作咳嗽,久则伤肺,此定理也。且饮食少则虚热易生,肝中所寄之相火,因肝木横恣,更挟虚热而刑肺,于斯上焦恒觉烦热,吐痰始则粘滞,继则腥臭,胁下时或作疼,其脉弦而有力,或弦而兼数,重按不实。方用生怀山药一两,玄参、沙参、生杭芍、柏子仁炒不去油各四钱,金银花二钱,煎汤,送服三七细末一钱,西药百布圣二瓦。

  汤药煎渣时,亦如此送服。若至咳吐脓血,亦宜服此方,兼服犀黄丸。或因服犀黄丸,减去三七亦可。

  至百布圣,则不可减去,以其大有助脾胃消化之力也。然亦不必与汤药同时服,每于饭后迟一句钟服之更佳。

  有因肾阴亏损而致成肺病者。盖肾与肺为子母之脏,子虚必吸母之气化以自救,肺之气化即暗耗。且肾为水脏,水虚不能镇火,火必妄动而刑金。其人日晚潮热,咳嗽,懒食,或干咳无痰,或吐痰腥臭,或兼喘促,其脉细数无力。方用生山药一两,大熟地、甘枸杞、柏子仁各五钱,玄参、沙参各四钱,金银花、川贝各三钱,煎汤送服甘草、三七细末如前。若咳吐脓血者,去熟地,加牛蒡子、蒌仁各三钱,亦宜兼服犀黄丸。若服药后脉之数者不能渐缓,亦可兼服阿斯匹林,日两次,每次三分之一瓦。

  盖阿斯匹林之性既善治肺结核,尤善退热,无论虚热实热,其脉象数者服之,可使其至数渐缓。然实热服之,汗出则热退,故可服至一瓦。若虚热,不宜出汗,但可解肌,服后或无汗,或微似有汗,方能退热,故一瓦必须分三次服。若其人多汗者,无论虚热实热,皆分毫不宜用。

  若其人每日出汗者,无论其病因为内伤、外感、虚热、实热,皆宜于所服汤药中加生龙骨、生牡蛎、净山萸肉各数钱。或研服好朱砂五分,亦可止汗,盖以汗为心液,朱砂能凉心血,故能止汗也。

  有其人素患吐血衄血,阴血伤损,多生内热;或医者用药失宜,强止其血,俾血瘀经络亦久而生热,以致成肺病者。其人必心中发闷发热,或有疼时,廉于饮食,咳嗽短气,吐痰腥臭,其脉弦硬,或弦而兼数。

  方用生怀山药一两,玄参、天冬各五钱,当归、生杭芍、乳香、没药各三钱,远志、甘草、生桃仁(桃仁无毒,宜带皮生用,因其皮红能活血也,然须明辨其果为桃仁,不可误用带皮杏仁)各二钱,煎汤,送服三七细末钱半,煎渣时亦送服钱半。盖三七之性,不但善止血,且善化瘀血也。若咳吐脓血者,亦宜于服汤药之外兼服犀黄丸。

  或问∶桔梗能引诸药入肺,是以《金匮》治肺痈有桔梗汤。此论肺病诸方何以皆不用桔梗?答曰∶桔梗原提气上行之药,病肺者多苦咳逆上气,恒与桔梗不相宜,故未敢加入方中。若其人虽病肺而不咳逆上气者,亦不妨斟酌用之。

  或问∶方书治肺痈,恒于其将成未成之际,用皂荚丸或葶苈大枣汤泻之,将肺中之恶浊泻去,而后易于调治。二方出自《金匮》,想皆为治肺良方。此论中皆未言及,岂其方不可采用乎?答曰∶二方之药性近猛烈,今之病肺者多虚弱,是以不敢轻用。且二方泻肺,治肺实作喘原是正治。至泻去恶浊痰涎,以防肺中腐烂,原是兼治之证。其人果肺实作喘且不虚弱者,葶苈大枣汤愚曾用过数次,均能随手奏效。皂荚丸实未尝用,因皂荚性热,与肺病之热者不宜也。至欲以泻浊防腐,似不必用此猛烈之品,若拙拟方中之硼砂、三七及乳香、没药,皆化腐生新之妙品也。况硼砂善治痰厥,曾治痰厥半日不醒,用硼砂四钱,水煮化灌下,吐出稠痰而愈。由斯知硼砂开痰泻肺之力,固不让皂荚、葶苈也。所可贵者,泻肺脏之实,即以清肺金之热,润肺金之燥,解肺金之毒(清热润燥解毒皆硼砂所长)。人但知口中腐烂者漱以硼砂则愈(冰硼散善治口疮),而不知其治肺中之腐烂亦犹治口中之腐烂也。且拙制有安肺宁嗽丸,治肺郁痰火作嗽,肺结核作嗽,用之数年,屡建奇效,此丸药中实亦硼砂之功居多也。

  或问∶古有单用甘草四两煎汤治肺痈者,今所用治肺病诸方中,其有甘草者皆为末送服,而不以之入煎者何也?答曰∶甘草最善解毒泻热,然生用胜于熟用。因生用则其性平,且具有开通之力,熟用则其性温,实多填补之力。故其解毒泻热之力,生胜于熟。夫炙之为熟,水煮之亦为熟,若入汤剂是仍煎熟用矣,不若为末服之之为愈也。且即为末服,又须审辨,盖甘草轧细颇难,若轧之不细,而用火炮焦再轧,则生变为熟矣。是以用甘草末者,又宜自监视轧之。再者,愚在奉时曾制有清金二妙丹,方用粉甘草细末二两,远志细末一两,和匀,每服钱半,治肺病劳嗽甚有效验。肺有热者,可于每二妙丹一两中加好朱砂细末二钱,名为清肺三妙丹。以治病肺结核咳嗽不止,亦极有效。然初服三四次时,宜少加阿斯匹林,每次约加四分之一瓦,或五分之一瓦。若汗多,可无加也。

  【治肺病便方】

  鲜白茅根去皮锉碎一大碗,用水两大碗煎两沸,候半点钟,视其茅根不沉水底,再煎至微沸。候须臾茅根皆沉水底,去渣,徐徐当茶温饮之。

  鲜小蓟根二两,锉细,煮两三沸,徐徐当茶温饮之,能愈肺病吐脓血者。

  白莲藕一斤,切细丝,煮取浓汁一大碗,再用柿霜一两融化其中,徐徐温饮之。以上寻常土物,用之皆能清减肺病。恒有单用一方,浃辰之间即能治愈肺病者。医方中有将鲜茅根、鲜小蓟根、鲜藕共切碎煮汁饮之,名为三鲜饮,以治因热吐血者甚效,而以治肺病亦有效。若再调以柿霜更佳。

  拙拟宁嗽定喘饮,亦治肺病之妙品也,而肺病之咳而兼喘者服之尤宜。

  北沙参细末,每日用豆腐浆送服二钱,上焦发热者送服三钱,善治肺病及肺劳喘嗽。

  又∶西药有橄榄油,性善清肺,其味香美,病肺者可以之代香油,或滴七八滴于水中服之亦佳。

  饮食宜淡泊,不可过食炮炙浓味及过咸之物,宜多食菜蔬若藕、鲜笋、白菜、莱菔、冬瓜,果品若西瓜、梨、桑堪、苹果、荸荠、甘蔗皆宜。不宜桃、杏。忌烟酒及一切辛辣之物。又忌一切变味,若糟鱼、松花蛋、卤虾油、酱豆腐、臭豆腐之类,亦不宜食。

  [三、医论] 64.总论喘证治法

  俗语云喘无善证,诚以喘证无论内伤外感,皆为紧要之证也。然欲究喘之病因,当先明呼吸之枢机何脏司之。喉为气管,内通于肺,人之所共知也,而吸气之入,实不仅入肺,并能入心,入肝,入冲任,以及于肾。何以言之?气管之正支入肺,其分支实下通于心,更透膈而下通于肝(观肺心肝一系相连可知),由肝而下更与冲任相连以通于肾。倘曰不然,何以妇人之妊子者,母呼而子亦呼,母吸而子亦吸乎?呼吸之气若不由气管分支通于肝,下及于冲任与肾,何以子之脐带其根蒂结于冲任之间,能以脐承母之呼吸之气,而随母呼吸乎?是知肺者发动呼吸之机关也。喘之为病,《神农本草经》名为吐吸,因吸入之气内不能容,而速吐出也。其不容纳之故,有由于肺者,有由于肝肾者。试先以由于肝肾者言之。

  肾主闭藏,亦主翕纳,原所以统摄下焦之气化,兼以翕纳呼吸之气,使之息息归根也。有时肾虚不能统摄其气化,致其气化膨胀于冲任之间,转挟冲气上冲,而为肾行气之肝木(方书谓肝行肾之气),至此不能疏通肾气下行,亦转随之上冲,是以吸入之气未受下焦之翕纳,而转受下焦之冲激,此乃喘之所由来,方书所谓肾虚不纳气也。当治以滋阴补肾之品,而佐以生肝血、镇肝气及镇冲、降逆之药。方用大怀熟地、生怀山药各一两,生杭芍、柏子仁、甘枸杞、净萸肉、生赭石细末各五钱,苏子、甘草各二钱。热多者可加玄参数钱。汗多者可加生龙骨、生牡蛎各数钱。

  有肾虚不纳气,更兼元气虚甚,不能固摄,而欲上脱者,其喘逆之状恒较但肾虚者尤甚。宜于前方中去芍药、甘草,加野台参五钱,萸肉改用一两,赭石改用八钱。服一剂喘见轻,心中觉热者,可酌加天冬数钱。

  或用拙拟参赭镇气汤亦可。有因猝然暴怒,激动肝气、肝火,更挟冲气上冲,胃气上逆,迫挤肺之吸气不能下行作喘者,方用川楝子、生杭芍、生赭石细末各六钱,浓朴、清夏、乳香、没药、龙胆草、桂枝尖、苏子、甘草各二钱,磨取铁锈浓水煎服。以上三项作喘之病因,由于肝肾者也,而其脉象则有区别。阴虚不纳气者,脉多细数;阴虚更兼元气欲脱者,脉多上盛下虚;肝火肝气挟冲气胃气上冲者,脉多硬弦而长。审脉辨证,自无差误也。

  至喘之由于肺者,因肺病不能容纳吸入之气,其证原有内伤外感之殊。试先论肺不纳气之由于内伤者。一一辟,呼吸自然之机关也。至问其所以能呼吸者,固赖胸中大气为之斡旋,又赖肺叶具有活泼机能,以遂其辟之用。乃有时肺脏受病,肺叶之辟活泼者变为易难辟,而成紧缩之性。暑热之时其紧数稍缓,犹可不喘,一经寒凉,则喘立作矣。此肺劳之证,多发于寒凉之时也。宜用生怀山药轧细,每用两许煮作粥,调以蔗白糖,送服西药百布圣七八分。盖肺叶紧缩者,以其中津液减少,血脉凝滞也。有山药蔗糖以润之,百布圣以化之(百布圣为小猪小牛之胃液制成故善化),久当自愈。其有顽痰过盛者,可再用蓬砂细末二分,与百布圣同送服。若外治,灸其肺穴亦有效,可与内治之方并用。若无西药百布圣处,可代以生鸡内金细末三分,其化痰之力较百布圣尤强。

  有痰积胃中,更溢于膈上,浸入肺中,而作喘者。古人恒用葶苈大枣泻肺汤或十枣汤下之,此乃治标之方,究非探本穷源之治也。拙拟有理痰汤,连服十余剂,则此证之标本皆清矣。至方中之义,原方下论之甚详,兹不赘。若其充塞于胸膈胃府之间,不为痰而为饮,且为寒饮者(饮有寒热,热饮脉滑,其人多有神经病,寒饮脉弦细,概言饮为寒者非是),其人或有时喘,有时不喘,或感受寒凉病即反复者,此上焦之阳分虚也,宜治以《金匮》苓桂术甘汤,加干姜三钱,浓朴、陈皮各钱半,俾其药之热力能胜其寒,其饮自化而下行,从水道出矣。又有不但上焦之阳分甚虚,并其气分亦甚虚,致寒饮充塞于胸中作喘者,其脉不但弦细,且甚微弱,宜于前方中加生箭五钱,方中干姜改用五钱。壬戌秋,严××为其友问二十六七年寒饮结胸,时发大喘,极畏寒凉,曾为开去此方(方中生箭用一两干姜用八钱非极虚寒之证不可用此重剂),连服十余剂全愈。方中所以重用黄者,以其能补益胸中大气,俾大气壮旺自能运化寒饮下行也。上所论三则,皆内伤喘证之由于肺者也。

  至外感之喘证,大抵皆由于肺。而其治法,实因证而各有所宜。人身之外表,卫气主之,卫气本于胸中大气,又因肺主皮毛,与肺脏亦有密切之关系。有时外表为风寒所束,卫气不能流通周身,以致胸中大气无所输泄,骤生膨胀之力,肺悬胸中,因受其排挤而作喘。又因肺与卫气关系密切,卫气郁而肺气必郁,亦可作喘。此《伤寒论》麻黄汤所主之证,多有兼喘者也。然用麻黄汤时,宜加知母数钱,汗后方无不解之虞。至温病亦有初得作喘者,宜治以薄荷叶、牛蒡子各三钱,生石膏细末六钱,甘草二钱,或用麻杏甘石汤方亦可,然石膏万勿用,而其分量又宜数倍于麻黄(石膏可用至一两麻黄治此证多用不过二钱)。此二证之喘同而用药迥异者,因伤寒之脉浮紧,温病之脉洪滑也。

  有外感之风寒内侵,与胸间之水气凝滞,上迫肺气作喘者,此《伤寒论》小青龙汤证也。当必效《金匮》之小青龙加石膏法,且必加生石膏至两许,用之方效。又此方加减定例,喘者去麻黄,加杏仁。而愚用此方治喘时,恒加杏仁,而仍用麻黄一钱。其脉甚虚者,又宜加野台参数钱。更定后世所用小青龙汤分量,可参观也。

  又拙拟从龙汤方,治服小青龙汤后喘愈而仍反复者。用之曾屡次奏效。上所论两则治外感作喘之大略也。

  有其人素有劳疾喘嗽,少受外感即发,此乃内伤外感相并作喘之证也,宜治以拙拟加味越婢加半夏汤。因其内伤外感相并作喘,故所用之药亦内伤外感并用。

  特是上所论之喘,其病因虽有内伤、外感、在肝肾、在肺之殊,约皆不能纳气而为吸气难,即《神农本草经》所谓吐吸也。乃有其喘不觉吸气难而转觉呼气难者,其病因由于胸中大气虚而下陷,不能鼓动肺脏以行其呼吸,其人不得不努力呼吸以自救,其呼吸迫促之形状有似乎喘,而实与不纳气之喘有天渊之分。设或辨证不清,见其作喘,复投以降气纳气之药,则凶危立见矣。然欲辨此证不难也,盖不纳气之喘,其剧者必然肩息(肩上耸也);大气下陷之喘,纵呼吸有声,必不肩息,而其肩益下垂。即此二证之脉论,亦迥不同,不纳气作喘者,其脉多数,或尺弱寸强;大气下陷之喘,其脉多迟而无力,尺脉或略胜于寸脉。察其状而审其脉,辨之固百不失一也。其治法当用拙拟升陷汤,以升补其胸中大气,其喘自愈。

  有大气下陷作喘,又兼阴虚不纳气作喘者,其呼吸皆觉困难,益自强为呼吸而呈喘状,其脉象微弱无力,或脉搏略数,或背发紧而身心微有灼热。宜治以生怀山药一两,玄参、甘枸杞各六钱,生箭四钱,知母、桂枝尖各二钱,煎汤服。方中不用桔梗、升、柴者,恐与阴虚不纳气有碍也。上二证之喘,同中有异,升陷汤后皆有验案可参观也。

  有肝气胆火挟冲胃之气上冲作喘,其上冲之极至排挤胸中大气下陷,其喘又顿止,并呼吸全无,须臾忽又作喘,而如斯循环不已者,此乃喘证之至奇者也。曾治一少妇,因夫妻反目得此证,用桂枝尖四钱,恐其性热,佐以带心寸冬三钱,煎汤服下,即愈。因读《神农本草经》桂枝能升大气兼能降逆气,用之果效如影响。夫以桂枝一物之微,而升陷降逆两擅其功,此诚天之生斯使独也。

  [三、医论] 65.论胃病噎膈(即胃癌)治法及反胃治法

  (附∶变质化瘀丸)噎膈之证,方书有谓贲门枯干者,有谓冲气上冲者,有谓痰瘀者,有谓血瘀者。愚向谓此证系中气衰弱,不能撑悬贲门,以致贲门缩如藕孔(贲门与大小肠一气贯通,视其大便若羊矢,其贲门大小肠皆缩小可知),痰涎遂易于壅滞,因痰涎壅滞冲气更易于上冲,所以不能受食。向曾拟参赭培气汤一方,仿仲景旋复代赭石汤之义,重用赭石至八钱,以开胃镇冲,即以下通大便(此证大便多艰),而即用人参以驾驭之,俾气化旺而流通,自能撑悬贲门使之宽展,又佐以半夏、知母、当归、天冬诸药,以降胃、利痰、润燥、生津,用之屡见效验。迨用其方既久,效者与不效者参半,又有初用其方治愈,及病又反复再服其方不效者。再三踌躇,不得其解,亦以为千古难治之证,原不能必其全愈也。后治一叟,年近七旬,住院月余,已能饮食,而终觉不脱然。迨其回家年余,仍以旧证病故,濒危时吐出脓血若干,乃恍悟从前之不能脱然者,系贲门有瘀血肿胀也,当时若方中加破血之药,或能全愈。盖愚于瘀血致噎之证,素日未有经验,遂至忽不留心。后读吴鞠通、杨素园论噎膈,亦皆注重瘀血之说,似可为从前所治之叟亦有瘀血之确征。而愚于此案,或从前原有瘀血,或以后变为瘀血,心中仍有游移。何者?以其隔年余而后反复也。迨辛酉孟夏阅天津《卢氏医学报》百零六期,谓胃癌由于胃瘀血,治此证者兼用古下瘀血之剂,屡屡治愈,又无再发之,觉胸中疑团顿解。盖此证无论何因,其贲门积有瘀血者十之七八。其瘀之重者,非当时兼用治瘀血之药不能愈。其瘀之轻者,但用开胃降逆之药,瘀血亦可些些消散,故病亦可愈,而究之瘀血之根蒂未净,是以有再发之也。

  古下瘀血之方,若抵当汤、抵当丸、下瘀血汤、大黄虫丸诸方,可谓能胜病矣。而愚意以为欲治此证,必中、西之药并用,始觉有把握。盖以上诸方治瘀血虽有效,以消瘤赘恐难见效。西医名此证为胃癌,所谓癌者因其处起凸若山之有岩也。其中果函有瘀血,原可用消瘀血之药消之。若非函有瘀血,但用消瘀血之药,即不能消除。夫人之肠中可生肠蕈,肠蕈即瘤赘也。肠中可生瘤赘,即胃中亦可生瘤赘。而消瘤赘之药,惟西药沃剥即沃度加ht谟最效,此其在变质药中独占优胜之品也。今愚合中、西药品,拟得一方于下,以备试用。

  【变质化瘀丸】

  旱三七(一两细末)桃仁(一两炒熟细末)硼砂(六钱细末)粉甘草(四钱细末)西药沃剥(十瓦)百布圣(二十瓦)上药六味调和,炼蜜为丸,二钱重。服时含化,细细咽津。

  今拟定治噎膈之法∶无论其病因何如,先服参赭培气汤两三剂,必然能进饮食。若以后愈服愈见效,七八剂后,可于原方中加桃仁、红花各数钱,以服至全愈为度。若初服见效,继服则不能递次见效者,可于原方中加三棱二钱,虫钱半;再于汤药之外,每日口含化服变质化瘀丸三丸或四丸,久久当有效验。若其瘀血已成溃疡,而脓未尽出者,又宜投以山甲、皂刺、乳香、没药、花粉、连翘诸药,以消散之。

  此证之脉若见滑象者,但服参赭培气汤必愈。而服过五六剂后,可用药汤送服三七细末一钱,煎渣服时亦如此。迨愈后自无再发之矣。

  王孟英谓,以新生小鼠新瓦上焙干,研末,温酒冲服,治噎膈极有效。盖鼠之性能消瘕,善通经络,故以治血瘀贲门成噎膈者极效也。

  有一人患噎膈,偶思饮酒,饮尽一壶而脱然病愈。验其壶中,有蜈蚣一条甚巨,因知其病愈非由于饮酒,实由于饮煮蜈蚣之酒也。闻其事者质疑于愚。此盖因蜈蚣善消肿疡,患者必因贲门瘀血成疮致噎,故饮蜈蚣酒而顿愈也。欲用此方者,可用无灰酒数两(白酒黄酒皆可不宜用烧酒)煮全蜈蚣三条饮之。

  总论破瘀血之药,当以水蛭为最。然此物忌炙,必须生用之方有效。乃医者畏其猛烈,炙者犹不敢用,则生者无论矣。不知水蛭性原和平,而具有善化瘀血之良能。若服以上诸药而病不愈者,想系瘀血凝结甚固,当于服汤药、丸药之外,每用生水蛭细末五分,水送服,日两次。若不能服药末者,可将汤药中虫减去,加生水蛭二钱。

  【附录】

  唐××登医志原文∶读杂志第四期张锡纯君论治噎膈,阐发玄微,于此证治法别开径面,卓见名言,实深钦佩。及又读侯××(西医)反胃论(见第三中学第二期杂志中),谓病原之最重要者,乃幽门之发生胃癌,妨碍食物入肠之道路。初时胃力尚佳,犹能努力排除障碍,以输运食物于肠。久而疲劳,机能愈弱,病势益进,乃成反胃。

  按

  ∶其引西医之论反胃,言其原因同于噎膈,可以治噎膈之法治之,固属通论。然即愚生平经验以来,反胃之证原有两种,有因幽门生癌者;有因胃中虚寒兼胃气上逆、冲气上冲者。其幽门生癌者,治法原可通于噎膈。若胃中虚寒兼气机冲逆者,非投以温补胃府兼降逆镇冲之药不可。且即以胃中生癌论,贲门所生之癌多属瘀血,幽门所生之癌多属瘤赘。瘀血由于血管凝滞,瘤赘由于腺管肥大。治法亦宜各有注重,宜于参赭培气汤中加生鸡内金三钱,三棱二钱;于变质化瘀丸中加生水蛭细末八钱,再将西药沃剥改作十五瓦,蜜为丸,桐子大,每服三钱。日服两次。而后幽门所生之癌,若为瘤赘,可徐消,即为瘀血亦不难消除。又治噎膈便方,用昆布二两洗净盐,小麦二合,用水三大盏,煎至小麦烂熟,去渣,每服不拘时饮一小盏;仍取昆布不住口含两三片咽津,极效。按此方即用西药沃度加ht谟之义也。盖西药之沃度加ht谟原由海草烧灰制出,若中药昆布、海藻、海带皆含有沃度加ht谟之原质者也。其与小麦同煮服者,因昆布味咸性凉,久服之恐与脾胃不宜,故加小麦以调补脾胃也。

  此方果效,则人之幽门因生瘤赘而反胃者,用之亦当有效也。

  [三、医论] 66.论胃气不降治法

  阳明胃气以息息下行为顺。为其息息下行也,实时时借其下行之力,传送所化饮食达于小肠,以化乳糜;更传送所余渣滓,达于大肠,出为大便。此乃人身气化之自然,自飞门以至魄门,一气营运而无所窒碍者也。

  乃有时胃气不下行而转上逆,推其致病之由,或因性急多怒,肝胆气逆上干;或因肾虚不摄,冲中气逆上冲,而胃受肝胆冲气之排挤,其势不能下行,转随其排挤之力而上逆。迨至上逆习为故常,其下行之能力尽失,即无他气排挤之时,亦恒因蓄极而自上逆。于斯饮食入胃不能传送下行,上则为胀满,下则为便结,此必然之势也。而治之者,不知其病因在胃府之气上逆不下降,乃投以消胀之药,药力歇而胀满依然。

  治以通便之剂,今日通而明日如故,久之兼证歧出,或为呕哕,或为呃、为逆,或为吐衄,或胸膈烦热,或头目眩晕,或痰涎壅滞,或喘促咳嗽,或惊悸不寐,种种现证头绪纷繁,则治之愈难。即间有知其致病之由在胃气逆而不降者,而所用降胃之药若半夏、苏子、蒌仁、竹茹、浓朴、枳实诸品,亦用之等于不用也。

  而愚数十年经验以来,治此证者不知凡几,知欲治此证非重用赭石不能奏效也。盖赭石对于此证,其特长有六∶其重坠之力能引胃气下行,一也,既能引胃气下行,更能引胃气直达肠中以通大便,二也;因其饶有重坠之力,兼能镇安冲气使不上冲,三也;其原质系铁养化合,含有金气,能制肝木之横恣,使其气不上干,四也;为其原质系铁养化合,更能引浮越之相火下行,而胸膈烦热、头目眩晕自除,五也;其力能降胃通便,引火下行,而性非寒凉开破,分毫不伤气分,因其为铁养化合转能有益于血分(铁养化协议于铁锈故能补血中之铁锈),六也。是以愚治胃气逆而不降之证,恒但重用赭石,即能随手奏效也。

  丙寅季春,愚自沧州移居天津。有郭××者,年近三旬,造寓求诊。自言心中常常满闷,饮食停滞胃中不下,间有呕吐之时,大便非服通利之品不行,如此者年余,屡次服药无效,至今病未增剧,因饮食减少则身体较前羸弱矣。诊其脉,至数如常,而六部皆有郁象。因晓之曰∶“此胃气不降之证也,易治耳。但重用赭石数剂即可见效也。”为疏方,用生赭石细末一两,生怀山药、炒怀山药各七钱,全当归三钱,生鸡内金二钱,浓朴、柴胡各一钱。嘱之曰∶“此药煎汤日服一剂,服至大便日行一次再来换方。”时有同县医友李××在座,亦为诊其脉,疑而问曰∶“凡胃气不降之病,其脉之现象恒弦长有力。

  今此证既系胃气不降,何其六脉皆有郁象,而重按转若无力乎?”答曰∶“善哉问也,此中颇有可研究之价值。盖凡胃气不降之脉,其初得之时,大抵皆弦长有力,以其病因多系冲气上冲,或更兼肝气上干。冲气上冲,脉则长而有力;肝气上干,脉则弦而有力;肝冲并见,脉则弦长有力也。然其初为肝气冲气之所迫,其胃府之气不得不变其下行之常而上逆,迨其上逆既久,因习惯而成自然,即无他气冲之干之,亦恒上逆而不能下行。夫胃居中焦,实为后天气化之中枢。故胃久失其职,则人身之气化必郁,亦为胃久失其职,则人身之气化又必虚,是以其脉之现象亦郁而且虚也。为其郁也,是以重用赭石以引胃气下行,而佐以浓朴以通阳(叶天士谓浓朴多用则破气,少用则通阳),鸡内金以化积,则郁者可开矣。为其虚也,是以重用山药生、熟各半,取其能健脾兼能滋胃(脾湿胜不能健运,宜用炒山药以健之,胃液少不能化食,宜用生山药以滋之),然后能受开郁之药,而无所伤损。用当归者,取其能生血兼能润便补虚,即以开郁也。用柴胡者,因人身之气化左宜升、右宜降,但重用镇降之药,恐有妨于气化之自然,故少加柴胡以宣通之,所以还其气化之常也。”李××闻之,深韪愚言。后其人连服此药八剂,大便日行一次,满闷大减,饮食加多。遂将赭石改用六钱,柴胡改用五分,又加白术钱半。连服十剂全愈。阅旬日,李××遇有此证,脉亦相同,亦重用赭石治愈。

  [三、医论] 67.论吐血衄血之原因及治法

  《内经》厥论篇谓“阳明厥逆衄呕血”,此阳明指胃腑而言也。盖胃腑以熟腐水谷,传送饮食为职,其中气化,原以息息下行为顺。乃有时不下行而上逆,胃中之血亦恒随之上逆。其上逆之极,可将胃壁之膜排挤破裂,而成呕血之证;或循阳明之经络上行,而成衄血之证。是以《内经》谓阳明厥逆衄呕血也。由此知∶无论其证之或虚或实,或凉或热,治之者,皆当以降胃之品为主。而降胃之最有力者,莫赭石若也,故愚治吐衄之证,方中皆重用赭石,再细审其胃气不降之所以然,而各以相当之药品辅之。兹爰将所用之方,详列于下。

  【平胃寒降汤】

  治吐衄证脉象洪滑重按甚实者,此因热而胃气不降也。

  生赭石(一两轧细)栝蒌仁(一两炒捣)生杭芍(八钱)嫩竹茹(三钱细末)牛蒡子(三钱捣碎)甘草(钱半)此拙拟寒降汤,而略有加减也。服后血仍不止者,可加生地黄一两,三七细末三钱(分两次用头煎二煎之汤送服)。

  吐衄之证,忌重用凉药及药炭强止其血。因吐衄之时,血不归经,遽止以凉药及药炭,则经络瘀塞,血止之后,转成血痹虚劳之证。是以方中加生地黄一两,即加三七之善止血兼善化瘀血者以辅之也。

  【健胃温降汤】

  治吐衄证脉象虚濡迟弱,饮食停滞胃口,不能下行,此因凉而胃气不降也。

  生赭石(八钱轧细)生怀山药(六钱)白术(四钱炒)干姜(三钱)清半夏(三钱温水淘净矾味)生杭芍(二钱)浓朴(钱半)此方原名温降汤,兹则于其分量略有加减也。方中犹用芍药者,防肝中所寄之相火不受干姜之温热也。

  吐衄之证因凉者极少,愚临证四十余年,仅遇两童子,一因凉致胃气不降吐血,一因凉致胃气不降衄血,皆用温降汤治愈,其详案皆载原方之后,可参观。

  【泻肝降胃汤】

  治吐衄证左脉弦长有力,或肋下胀满作疼,或频作呃逆,此肝胆之气火上冲胃腑,致胃气不降而吐衄也。

  生赭石(八钱捣细)生杭芍(一两)生石决明(六钱捣细)栝蒌仁(四钱炒捣)甘草(四钱)龙胆草(二钱)净青黛(二钱)此方因病之原因在胆火肝气上冲,故重用芍药、石决明及龙胆、青黛诸药,以凉之、镇之。至甘草多用至四钱者,取其能缓肝之急,兼以防诸寒凉之药伤脾胃也。

  【镇冲降胃汤】

  治吐衄证右脉弦长有力,时觉有气起在下焦,上冲胃腑,饮食停滞不下,或频作呃逆,此冲气上冲,以致胃不降而吐衄也。

  生赭石(一两轧细)生怀山药(一两)生龙骨(八钱捣细)生牡蛎(八钱捣细)生杭芍(三钱)甘草(二钱)广三七(细末二钱分两次用头煎二煎之汤送服)方中龙骨、牡蛎,不但取其能敛冲,且又能镇肝,因冲气上冲之由,恒与肝气有关系也。

  【滋阴清降汤】

  治吐衄证失血过多,阴分亏损,不能潜阳而作热,不能纳气而作喘,甚或冲气因虚上干,为呃逆、眩晕、咳嗽,心血因不能内荣,为怔忡、惊悸、不寐,脉象浮数重按无力者。

  生赭石(八钱轧细)生怀山药(一两)生地黄(八钱)生龙骨(六钱捣细)生牡蛎(六钱捣细)生杭芍(四钱)甘草(二钱)广三七(细末二钱分两次用头煎二煎之汤送服)此方即清降汤,加龙骨、牡蛎、地黄、三七也。原方所主之病,原与此方无异,而加此数味治此病尤有把握。此因临证既多,屡次用之皆验,故于原方有所增加也。

  【保元清降汤】

  治吐衄证血脱气亦随脱,言语若不接续,动则作喘,脉象浮弦,重按无力者。

  生赭石(一两轧细)野台参(五钱)生地黄(一两)生怀山药(八钱)净萸肉(八钱)生龙骨(六钱捣细)生杭芍(四钱)广三七(细末三钱分两次用头煎二煎之汤送服)此方曾载吐衄门,而兹则略有加减也。

  【保元寒降汤】

  治吐衄证血脱气亦随脱,喘促咳逆,心中烦热,其脉上盛下虚者。

  生赭石(一两轧细)野台参(五钱)生地黄(一两)知母(八钱)净萸肉(八钱)生龙骨(六钱捣细)生牡蛎(六钱捣细)生杭芍(四钱)广三七(细末三钱捣分两次用头煎二煎药汤送服)此方亦载于吐衄门中,而兹则略有更改也。至于医方所载此二方之原方,非不可用,宜彼宜此之间,细为斟酌可也。

  上所列诸方,用之与病因相当,大抵皆能奏效。然病机之呈露多端,病因即随之各异,临证既久,所治愈吐衄之验案,间有不用上列诸方者,如拙拟秘红丹及补络补管汤等方后各案,可互相参观。

  吐衄证最忌黄、升、柴、桔梗诸药,恐其能助气上升血亦随之上升也。若确知病系宗气下陷,可以放胆用之,然必佐以龙骨、牡蛎,以固血之本源,始无血随气升之虞也。

  然吐衄证之因宗气下陷者极少,愚临证四十余年,仅遇赵姓一人,再四斟酌,投以升陷汤加龙骨、牡蛎治愈,然此方实不可轻试也。近津沽有张姓,年过三旬,患吐血证,医者方中有柴胡二钱,服后遂大吐不止。

  仓猝迎愚诊视,其脉弦长有力,心中发热,知系胃气因热不降也。所携药囊中,有生赭石细末约两余,俾急用水送服强半。候约十二分钟,觉心中和平,又送服其余,其吐顿止。继用平胃寒降汤调之,全愈。是知同一吐血证也,有时用柴胡而愈,有时用柴胡几至误人性命,审证时岂可不细心哉。

  至于妇女倒经之证,每至行经之期,其血不下行而上逆作吐衄者,宜治以四物汤去川芎,加怀牛膝、生赭石细末,先期连服数剂可愈。然其证亦间有因气陷者,临证时又宜细察。曾治一室女吐血,及一少妇衄血,皆系倒行经证,其脉皆微弱无力,气短不足以息,少腹时有气下坠,皆治以他止血之药不效,后再三斟酌,皆投以升陷汤,先期连服,数日全愈。总之,吐衄之证,大抵皆因热而气逆,其因凉气逆者极少,即兼冲气肝气冲逆,亦皆挟热,若至因气下陷致吐衄者,不过千中之一二耳。

  天津赵××,年近三旬,病吐血,经医治愈,而饮食之间若稍食硬物,或所食过饱,病即反复。诊其六脉和平,重按似有不足,知其脾胃消化弱,其胃中出血之处,所生肌肉犹未撤消,是以被食物撑挤,因伤其处而复出血也。斯当健其脾胃,补其伤处,吐血之病庶可除根。为疏方用生山药、赤石脂各八钱,龙骨、牡蛎、净萸肉各五钱,白术、生明没药各三钱,天花粉、甘草各二钱。按此方加减,服之旬余,病遂除根。此方中重用石脂者,因治吐衄病凡其大便不实者,可用之以代赭石降胃。盖赭石能降胃而兼能通大便,赤石脂亦能降胃而转能固大便,且其性善保护肠胃之膜,而有生肌之效,使胃膜因出血而伤者可速愈也。

  或问∶方书治吐衄之方甚多,今详论吐衄治法,皆系自拟,岂治吐衄成方皆无可取乎?答曰∶非也。

  《金匮》治吐衄有泻心汤,其方以大黄为主,直入阳明,以降胃气,佐以黄芩,以清肺金之热,俾其清肃之气下行,以助阳明之降力,黄连以清心火之热,俾其亢阳默化潜伏,以保少阴之真液,是泻之适所以补之也。凡因热气逆吐衄者,至极危险之时用之,皆可立止。血止以后,然后细审其病因,徐为调补未晚也。然因方中重用大黄,吐衄者皆不敢轻服,则良方竟见埋没矣。不知大黄与黄连并用,但能降胃,不能通肠,虽吐衄至身形极虚,服后断无泄泻下脱之弊。乃素遇吐衄证,曾开此方两次,病家皆不敢服,遂不得已另拟平胃寒降汤代之,此所以委曲以行其救人之术也。

  《金匮》有柏叶汤方,为治因寒气逆以致吐血者之良方也。故其方中用干姜、艾叶以暖胃,用马通汁以降胃,然又虑姜、艾之辛热,宜于脾胃,不宜于肝胆,恐服药之后,肝胆所寄之相火妄动,故又用柏叶之善于镇肝且善于凉肝者以辅之。此所谓有节制之师,先自立于不败之地,而后能克敌致胜也。至后世薛立斋谓,因寒吐血者,宜治以理中汤加当归,但知暖胃,不知降胃,并不知镇肝凉肝,其方远逊于柏叶汤矣。

  然此时有喜服西药,恒讥中药为不洁,若杂以马通汁,将益嫌其不洁矣,是以愚另拟健胃温降汤以代之也。

  近时医者治吐衄,喜用济生犀角地黄汤。然其方原治伤寒胃火热盛以致吐血、衄血之方,无外感而吐衄者用之,未免失于寒凉,其血若因寒凉而骤止,转成血痹虚劳之病。至愚治寒温吐衄者,亦偶用其方,然必以其方煎汤送服三七细末二钱,始不至血瘀为恙。若其脉左右皆洪实者,又宜加羚羊角二钱,以泻肝胆之热,则血始能止。

  至葛可久之十灰散,经陈修园为之疏解,治吐衄者亦多用之。夫以药炭止血,原为吐衄者所甚忌,犹幸其杂有大黄炭(方下注灰存性即是炭),其降胃开瘀之力犹存,为差强人意耳。其方遇吐衄之轻者,或亦能奏效,而愚于其方,实未尝一用也。至于治吐衄便方,有用其吐衄之血作炭服者,有用发(即剃下之短发)作炭服者,此二种炭皆有化瘀生新之力,而善止血,胜于诸药之炭但能止血而不能化瘀血以生新血者远矣。

  方书有谓血脱者,当先益其气,宜治以独参汤。然血脱须有分别,若其血自二便下脱,其脉且微弱无力者,独参汤原可用。若血因吐衄而脱者,纵脉象微弱,亦不宜用。夫人身之阴阳原相维系,即人身之气血相维系也。吐衄血者因阴血亏损,维系无力,原有孤阳浮越之虞,而复用独参汤以助其浮越,不但其气易上奔(喻嘉言谓气虚欲脱者但服人参转令气高不返),血亦将随之上奔而复吐衄矣。是拙拟治吐衄方中,凡用参者,必重用赭石辅之,使其力下达也。

  寻常服食之物,亦有善止血者,鲜藕汁、鲜莱菔汁是也。曾见有吐衄不止者,用鲜藕自然汁一大盅温饮之(勿令熟),或鲜莱菔自然汁一大盅温饮之,或二汁并饮之,皆可奏效。

  有堂兄××,年五旬,得吐血证,延医治不效,脉象滑动,按之不实。时愚年少,不敢轻于疏方,遂用鲜藕、鲜白茅根各四两,切碎,煎汤两大碗,徐徐当茶饮之,数日全愈。自言未饮此汤时,心若虚悬无着,既饮之后,若以手按心还其本位,何其神妙如是哉!隔数日,又有邻村刘姓少年患吐血证,其脉象有力,心中发热,遂用前方,又加鲜小蓟根四两,如前煮汤饮之,亦愈。因名前方为二鲜饮,后方为三鲜饮。

  至于咳血之证,上所录医案中间或连带论及,实非专为咳血发也。因咳血原出于肺,其详细治法皆载于治肺病方中,兹不赘。

  [三、医论] 68.论痢证治法

  (附∶开胃资生丹)唐容川曰∶“《内经》云∶‘诸呕吐酸,暴注下迫,皆属于热。’下迫与吐酸同言,则知其属于肝热也。仲景于下利后重便脓血者,亦详于厥阴篇中,皆以痢属肝经也。盖痢多发于秋,乃肺金不清,肝木遏郁。肝主疏泄,其疏泄之力太过,则暴注里急,有不能待之势。然或大肠开通,则直泻下矣。乃大肠为肺金之腑,金性收涩,秋日当令,而不使泻出,则滞塞不得快利,遂为后重。是以治痢者,开其肺气,清其肝火,则下痢自愈。”,此论甚超妙,其推详痢之原因及治痢之法,皆确当。愚今特引伸其说,复为详悉言之。盖木虽旺于春,而其发荣滋长实在于夏。故季夏六月为未月,未者,木重叶也,言木至此旺之极也。而肝脏属木,故于六月亦极旺。肝木过旺而侮克脾土,是以季夏多暴注下泻之证,而痢证甚少,因肺金犹未当令,其收涩之力甚微也。即其时偶有患痢者,亦多系湿热酿成,但利湿清热,病即可愈。

  是以六一散为治暑痢之定方,而非所论于秋日之痢也。迨至已交秋令,金气渐伸,木气渐敛,人之脏腑原可安于时序之常,不必发生痢证也。惟其人先有蕴热,则肝木乘热恣肆,当敛而不敛,又于饮食起居之间感受寒凉,肺金乘寒凉之气,愈施其肃降收涩之权,则金木相犯,交迫于肠中,而痢作矣。是知痢之成也,固由于金木相犯,而金木之相犯,实又因寒火交争之力以激动之也。若唐氏所谓开肺清肝,原为正治之法。然止可施于病之初起,非所论于痢病之已深也。且统观古今治痢之方,大抵皆用之于初期则效,用之于末期则不效。今特将痢证分为数期,详陈其病之情状及治法于下。

  痢之初得也,时时下利脓血,后重,肠疼,而所下脓则甚稠,血则甚鲜,腹疼亦不甚剧,脉之滑实者,可用小承气汤加生杭芍四钱,甘草二钱下之。盖方中朴、实原可开肺;大黄、芍药又善清肝;且浓朴温而黄、芍凉,更可交平其寒热,以成涤肠荡滞之功;加甘草者,取其能调胃兼能缓肝,即以缓承气下降之力也。

  其脉按之不实者,可治以拙拟化滞汤。若当此期不治,或治以前方而仍不愈,或迁延数旬或至累月,其腹疼浸剧,所下者虽未甚改色,而间杂以脂膜,其脉或略数或微虚,宜治以拙拟燮理汤。愚生平用此方治愈之人甚多,无论新痢、久痢皆可用。

  用上方虽新痢、久痢皆可奏效,而其肠中大抵未至腐烂也。乃有腹中时时切疼后重,所下者多如烂炙,杂以脂膜,是其肠中已腐烂矣,当治以拙拟通变白头翁汤。方中之意∶用白头翁、秦皮、芍药、生地榆以清热;三七、鸦胆子以化瘀生新,治肠中腐烂,而又重用生山药以滋其久耗之津液,固其已虚之气化,所以奏效甚捷也。愚在奉时,有王××下痢甚剧,曾以此方治愈,其详案载此方之后可考也。至素有鸦片嗜好者,无论其痢之初得及日久,皆宜治以此方,用之屡建奇功。至地榆方书多炒炭用之,而此方生用者,因生用性凉,善保人之肌肤,使不因热溃烂。是以被汤火伤肌肤者,用生地榆为末,香油调敷立愈。痢之热毒侵入肠中肌肤,久至腐烂,亦犹汤火伤人肌肤至溃烂也,此地榆之所以生用也。至白头翁汤原方,原白头翁、秦皮与黄连、黄柏并用,方中药品若此纯用苦寒者,诚以其方本治厥阴热痢,原挟有伤寒实热。今用以治痢久肠中腐烂,故不得不为变通也。

  上之痢证,又可治以拙拟生化丹。为其虚甚,加生怀山药一两。先用白糖水送服三七、鸦胆子各一半,再将余四味煎汤服。至煎渣服时,仍先用白糖水送服所余之三七、鸦胆子,再煎服汤药。盖痢证至此,西人谓之肠溃疡,不可但以痢治,宜半从疮治,是以用金银花、粉甘草以解疮家之热毒;三七、鸦胆子以化瘀生新;而鸦胆子味至苦,且有消除之力(捣膏能点疣),又可除痢证传染之毒菌;用芍药泄肝火,以治痢之本病;又恐其痢久伤阴,及下焦气化不固,是以又重用生山药以滋阴液固气化,此所以投之必效也(医方篇本方后载有医案可参观)。当愚初拟此方时,犹未见西人肠溃疡之说。

  及后见西书,其所载治法,但注重肠溃疡,而不知兼用药清痢之本源,是以不如此方之效也。

  有下痢日久,虚热上蒸,饮食减少,所下者形如烂炙,杂以脂膜,又兼腐败之色,腥臭异常,腹中时时切疼益甚者,此腹中生机将断,其为病尤重矣。宜治以前方,再加潞党参、天门冬各三钱。此用参以助其生机,即用天冬以调剂参之热也。

  有原素伤烟色,肾经虚惫,复下痢日久,肠中欲腐烂,其下焦之气化愈虚脱而不能固摄者,宜治以拙拟三宝粥。方中之意∶用三七、鸦胆子以治肠中之腐烂,用山药粥以补下焦之虚脱也。

  有下痢或赤、或白、或赤白参半,后重腹疼,表里俱觉发热,服凉药而热不退,痢亦不愈,其脉确有实热者。此等痢证原兼有外感之热,其热又实在阳明之腑,非少阴篇之桃花汤所能愈,亦非厥阴篇之白头翁汤所能愈也。惟治以拙拟通变白虎加人参汤则随手奏效。痢证身热不休,服清火药而热亦不休者,方书多诿为不治。然治果对证,其热焉有不休之理?此诚因外感之热邪随痢深陷,永无出路,以致痢为热邪所助,日甚一日,而永无愈期。治以此汤,以人参助石膏,能使深陷之热邪徐徐上升外散,消解无余,加以芍药、甘草以理后重腹疼,生山药以滋阴固下,连服数剂,热退而痢亦遂愈。方中之药原以芍药代知母,生山药代粳米,与白虎加人参汤之原方犹相仿佛,故曰通变白虎加人参汤也。愚生平用此方治愈此等痢证甚多(医方篇本方后载有数案可参观也)。

  此外感之热与痢相并,最为险证。尝见东人×××着有《赤痢新论》,大为丁仲祜所推许。然其中载有未治愈之案二则∶一体温至38.7℃,脉搏至百一十至,神识蒙昏,言语不清,舌肿大干燥,舌苔剥离,显然夹杂外感之实热可知,乃东人不知以清其外感实热为要务,而惟日注射以治痢之血清,竟至不救;其二发剧热,夜发躁狂之举动,后则时发谵语,体温达40.2℃,此又显然有外感之大热也。案中未载治法,想其治法,亦与前同,是以亦至不救。设此二证若治以拙拟之通变白虎加人参汤,若虑病重药轻,可将两剂并作一剂,煎汤四五茶杯,分多次徐徐温饮下,病愈不必尽剂,其热焉有不退之理?大热既退,痢自随愈。而东人见不及此者,因东人尽弃旧日之中学,而专尚西学也。盖中、西医学原可相助为理,而不宜偏废,吾国果欲医学之振兴,固非沟通中、西不可也。

  上所论之痢证乃外感之热已入阳明之腑者也。然痢证初得,恒有因外感束缚而激动其内伤者,临证者宜细心体察。果其有外感束缚也,宜先用药解其外感,而后治痢;或加解表之药于治痢药中;或用治痢药煎汤送服西药阿斯匹林瓦许亦可解表。设若忽不加察,则外感之邪随痢内陷,即成通变白虎加人参汤所主之险证,何如早治为愈也。

  痢证虽为寒热凝滞而成,而论者多谓白痢偏寒,赤痢偏热。然此为痢证之常,而又不可概论也。今试举治愈之案以明之。同庄张××妻,年近六旬,素多疾病。于季夏晨起,偶下白痢,至暮十余次。秉烛后,忽周身大热,昏不知人,循衣摸床,呼之不应,其脉洪而无力,肌肤之热烙手。知其痢因伤暑而成,且多病之身不禁暑热之熏蒸,所以若是昏沉也。急用生石膏三两,野台参四钱,煎汤一大碗,俾徐徐温饮下,至夜半尽剂而醒。诘朝煎渣再服,热退痢亦遂愈。此纯系白痢而竟若是之热也。

  有前后连两次病痢,其前后寒热不同者,为细诊其脉,前后迥异,始能用药各得其宜,无所差误。曾治刘××,于初秋得痢证甚剧。其痢脓血稠粘,脉象弦细,重诊仍然有力。治以通变白头翁汤,两剂全愈。隔旬余,痢又反复,自用原方治之,病转增剧,复来院求诊。其脉弦细兼迟,不任循按,知其已成寒痢,所以不受原方也。俾用生怀山药细末煮粥,送服小茴香细末一钱、生硫黄细末四分,数次全愈。又如三宝粥方后治愈卢氏妇一案亦然。

  二案皆随病机之转移,而互治以凉热之药,自能随手奏效。故治之者宜于临证时细心研究,息息与病机相符也。

  有痢证,上热下凉,所用之药宜上下分途,以凉治上,以热治下者。曾治天津张姓媪,年近五旬,于孟秋患痢,两旬不愈。所下者赤痢杂以血水,后重腹疼,继则痢少泻多,亦兼泻血水,上焦烦热,噤口不食,闻食味即恶心欲呕,头目眩晕,不能起床,其脉关前浮弦,重诊不实,两尺则微弱无根,一息五至,病患自觉心中怔忡,精神恍惚,似难支持,此乃虚极将脱之兆也。遂急用净萸肉、生怀山药各一两,大熟地、龙眼肉、白龙骨各五钱,生杭芍、云苓片、炙甘草各二钱,俾煎汤两盅,分两次温服下。初服一次,心神即觉安稳。尽剂后,少进饮食,泻痢亦少止。又即原方加生地黄四钱,炙甘草改用三钱,煎汤两盅,分两次温服下,每服一次送服生硫黄细末二分半,日服一剂,数日全愈。

  至于暑天热痢,宜治以六一散,前已言之。然南方之暑热兼湿,用六一散诚为至当;北方之暑热恒不兼湿,且有兼燥之时,若用六一散时,原当有所变通。愚尝拟得一方,用之甚效。方用滑石、生石膏各五钱,朱砂、粉甘草细末各二钱,薄荷冰一分,共和匀,每服二钱,开水送下。热甚痢剧者,一日可服五六次。

  名之曰加味益元散,盖以六一散加朱砂为益元散,兹则又加石膏、薄荷冰也。

  按

  ∶暑热之痢恒有噤口不食者,而治以加味益元散,即可振兴其食欲。若非暑热之痢而亦不思饮食者,宜用朱砂、粉甘草细末等分,少加薄荷冰,每服一钱,竹茹煎汤送下,即可思食。盖此等证多因肝胆之火挟胃气上逆,其人闻食味即恶心欲呕,所以不能进食,用朱砂以降胃镇肝,甘草以和胃缓肝,竹茹以平其逆气,薄荷冰以散其郁热,所以服之即效也。因此方屡次奏功,遂名之曰开胃资生丹。

  有当暑热之时,其肝胆肠胃先有蕴热,又更奔走作劳于烈日之中,陡然下痢,多带鲜血,其脉洪大者。

  宜治以大剂白虎汤,煎数盅,分数次温饮下,每次送服鸦胆子仁三十粒。若其脉虽洪大而按之虚者,宜治以大剂白虎加人参汤,送服鸦胆子仁。

  有痢久清阳下陷者,即胸中大气因痢下陷也。其病情常觉下坠腹疼(此气分下陷迫其下焦腹疼),或痢或泻,多带虚气,呼吸短气,或兼有寒热往来,其脉象迟弱者,宜治以拙拟升陷汤,去知母,加生怀山药六钱,白头翁三钱。盖原方之意∶原用生箭以升补胸中大气,而以柴胡、桔梗、升麻之善升清阳者以辅之,更加知母以调剂黄之热也。兹因下焦泻痢频频,气化不固,故以白头翁易知母,而更以山药辅之。因知母之性寒而滑,白头翁之性凉而涩,其凉也能解黄之热,其涩也能固气化之脱,且为治痢要药,伍以山药,又为止泻之要药也。

  诸痢之外又有所谓休息痢者,其痢大抵皆不甚重而不易除根,治愈恒屡次反复,虽迁延日久而犹可支持,有若阿米巴痢之轻者,至累年累月不愈而犹可支持也。或此等痢即阿米巴痢欤?须待后实验。然其所以屡次反复者,实因有原虫伏于大小肠曲折之处,是以愈而复发,惟用药除净其原虫则不反复矣。至除之之法,证之近于热者,可用鸦胆子仁,以治痢之药佐之;近于凉者,可用硫黄末,而以治痢之药佐之。再者,无论或热或凉,所用药中皆宜加木贼一钱,为其性善平肝,又善去肠风止血,故后世本草谓其善治休息痢也。

  其脾胃不健壮者,又宜兼用健补脾胃之药以清痢之上源,自能祓除病根也。

  痢证又有日下痢频频,其肠中仍有燥结,必去其燥结而痢始愈者,此固属罕见之证,而治痢者实不可不知也。表弟刘××,年二十四岁,于中秋下痢,脓血稠粘,一日十五六次,腹疼后重甚剧。治以化滞汤,连服两剂,下痢次数似少减,而后重腹疼如旧。细诊其脉,尺部重按甚实,疑其肠有结粪,投以小承气汤加生杭芍数钱,下燥粪长约四寸,后重腹疼顿愈十之八九。再与以化滞汤一剂,病若失。

  治痢最要药品,其痢之偏热者,当以鸦胆子为最要之药,其痢之偏寒者,当以硫黄为最要之药,以此二药皆有消除痢中原虫之力也。此二种药,上所录方案中已屡言之。今再论之。

  鸦胆子,一名鸭蛋子,其性善凉血,止血,兼能化瘀生新。凡痢之偏于热者,用之皆有捷效,而以治下鲜血之痢,泻血水之痢,则尤效。鸦胆子又善清胃腑之热,凡胃脘有实热充塞、噤口不食者,服之即可进食。服时须去其硬皮,若去皮时其中仁破者,即不宜服,因破者服后易消,其苦味遽出,恒令人呕吐,是以治痢成方,有用龙眼肉包鸦胆子仁囫囵吞服者。药局中秘方,有将鸦胆子仁用益元散为衣,名之为菩提丹者,是皆防其入胃即化出其苦味也,若以西药局中胶囊盛之吞服,虽破者亦可用。

  硫黄原禀火之精气,其挟有杂质者有时有毒,若其色纯黄,即纯系硫质,分毫无毒,为补相火暖下焦之主药。痢证下焦凉者,其上焦恒有虚热,硫黄质重,其热力直达下焦而不至助上焦之虚热。且痢之寒者虽宜治以热药,而仍忌温补收涩之品。至硫黄,诸家本草谓其能使大便润、小便长,西人谓系轻泻药之品,是其性热而能通,故以治寒痢最宜也。愚屡次品验此药,人之因寒作泻者,服之大抵止泻之时多。更有五更泻证,服他药不效,而放胆服硫黄即愈者。又间有本系因寒作泻,服硫黄而泻转剧者,惟与干姜、白术、五味等药同用,则确能治因寒作泻而无更泻之弊。古方书用硫黄皆系制用,然制之则热力减,必须多服,有时转因多服而生燥,实不如少服生者之为愈也。且择其纯系硫质者用之,原分毫无毒,亦无须多方制之也。至其用量,若以治寒痢,一次可服二三分,极量至五六分,而以治他证,则不在此例。曾治邻村张氏妇,年二十余,胃寒作吐,所吐之食分毫不能消化(凡食后半日吐出不消化者皆系胃寒),医治半年无效,虽投以极热之药亦分毫不觉热,脉甚细弱,且又沉迟。知其胃寒过甚,但用草木之品恐难疗治。俾用生硫黄细末一两,分作十二包,先服一包,过两句钟不觉热,再服一包。又为开汤剂干姜、炙甘草各一两,乌附子、广油桂、补骨脂、于术各五钱,浓朴二钱,日煎服一剂。其硫黄当日服至八包,犹不觉热,然自此即不吐食矣。后数日,似又反复,遂于汤剂中加代赭石细末五钱,硫黄仍每日服八包,其吐又止。连服数日,觉微热,俾将硫黄减半,汤剂亦减半,惟赭石改用三钱。又服二十余日,其吐永不反复。愚生平用硫黄治病,以此证所用之量为最大。

  至于西药中硫黄三种,其初次制者名升华硫黄,只外用于疮疡,不可内服。用升华硫黄再制之,为精制硫黄,用精制硫黄再制之为沉降硫黄,此二种硫黄可以内服。然欲其热力充足,服之可以补助元阳、温暖下焦,究不若择纯质生硫黄服之之为愈也。

  [三、医论] 69.论肠结治法

  肠结最为紧要之证,恒于人性命有关。或因常常呕吐,或因多食生冷及硬物,或因怒后饱食,皆可致肠结,其结多在十二指肠及小肠间,有结于幽门者。其证有腹疼者,有呕吐者,尤为难治。因投以开结之药,不待药力施展而即吐出也。亦有病本不吐,因所服之药行至结处不能通过,转而上逆吐出者。是以治此证者,当使服药不使吐出为第一要着。愚于此证吐之剧者,八九日间杓饮不存,曾用赭石细末五两,从中又罗出极细者一两,将所余四两煎汤,送服极细者,其吐止而结亦遂开。若结证在极危急之时,此方宜放胆用之。虽在孕妇恶阻呕吐者,亦可用之(赭石解参赭镇气汤后载有数案可参观),有谓孕妇恶阻,无论如何呕吐,与性命无关者,乃阅历未到之言也。

  有患此证急欲通下者,愚曾用赭石细末三两、芒硝五钱,煎汤送服甘遂细末钱半,服后两点半钟其结即通下矣。后有医者得此方以治月余之肠结证,亦一剂而愈。后闻此医自患肠结,亦用此方煎汤先服一半,甘遂亦送下一半,药力下行,结不能开,仍复吐出;继服其余一半,须臾仍然吐出,竟至不起。由此知用药一道,过于放胆固多失事,若过于小心亦多误事也。况甘遂之性,无论服多服少,初次服之尚可不吐;若连次服之,虽佐以赭石,亦必作吐。是以拙拟荡胸加甘遂汤,原用大剂大承气汤加赭石二两煎汤,送服甘遂细末二钱。方下注云∶若服一剂不愈者,须隔三日方可再服。此固欲缓服以休养其正气,实亦防其连服致吐也。至于赭石可如此多用者,以其原质为铁养化合,性甚和平,且善补血,不伤气分,虽多用于人无损也。

  特是药局中赭石,必火醋激然后轧细,如此制法,则养气不全,不如径用生者之为愈也。况其虽为石类,与铁锈相近(铁锈亦铁养化合),即服生赭石细末,亦于人肠胃毫无伤损。若嫌上方中甘遂之性过猛烈者,本书载有硝菔通结汤方,药性甚稳善,惟制此药时,略费手续。方后载有治验两则,后又遇此证多次,皆以此方治愈。

  [三、医论] 70.论结胸治法

  结胸之证,有内伤外感之殊。内伤结胸,大抵系寒饮凝于贲门之间,遏抑胃气不能上达,阻隔饮食不能下降。当用干姜八钱,赭石两半,川朴、甘草各三钱开之。其在幼童,脾胃阳虚,寒饮填胸,呕吐饮食成慢惊,此亦皆寒饮结胸证。可治以庄在田《福幼编》逐寒荡惊汤。若用其方寒痰仍不开,呕吐仍不能止者,可将方中胡椒倍用二钱。若非寒饮结胸,或为顽痰结胸,或为热痰结胸者,阻塞胸中之气化不能升降,甚或有碍呼吸,危在目前,欲救其急,可用硼砂四钱开水融化服之,将其痰吐出。其为顽痰者,可再用栝蒌仁二两,苦葶苈三钱(袋装)煎汤饮之,以涤荡其痰。其为热痰者,可于方中加芒硝四钱。有胸中大气下陷,兼寒饮结胸者,其证尤为难治。(曾治一赵姓媪,案详回阳升陷汤后,可参阅)。

  至于外感结胸,伤寒与温病皆有。伤寒降早可成结胸,温病即非降早亦可成结胸,皆外感之邪内陷与胸中痰饮互相胶漆也。无论伤寒、温病,其治法皆可从同。若《伤寒论》大陷胸汤及大陷胸丸,俱为治外感结胸良方,宜斟酌病之轻重浅深,分别用之。至拙拟之荡胸汤,亦可斟酌加减,以代诸陷胸汤、丸。

  有内伤结胸与外感结胸相并而成一至险之结胸证者。在奉天时曾治郝××,年四十余,心下痞闷杜塞,饮食不能下行,延医治不效。继入东人医院,治一星期,仍然无效。浸至不能起床,吐痰腥臭,精神昏愦。

  再延医诊视,以为肺病已成,又兼胃病,不能治疗。其家人惶恐无措,迎愚延医。其脉左右皆弦,右部则弦而有力,其舌苔白浓微黄,抚其肌肤发热,问其心中亦觉热,思食凉物,大便不行者已四五日,自言心中满闷异常,食物已数日不进,吐痰不惟腥臭,且又觉凉。愚筹思再四,知系温病结胸。然其脉不为洪而有力,而为弦而有力,且所吐之痰臭而且凉者何也?盖因其人素有寒饮,其平素之脉必弦,其平素吐痰亦必凉(平素忽不自觉,今因病温咽喉发热觉痰凉耳),因有温病之热与之混合,所以脉虽弦而仍然有力,其痰虽凉,而为温病之热熏蒸,遂至腥臭也。为疏方用蒌仁、生赭石细末各一两,玄参、知母各八钱,苏子、半夏、党参、生姜各四钱,煎汤冲服西药留苦四钱。一剂胸次豁然,可进饮食,右脉较前柔和,舌苔变白,心中犹觉发热,吐痰不臭,仍然觉凉。遂将原方前四味皆减半,加当归三钱,服后大便通下,心中益觉通豁。惟有时觉有凉痰自下发动,逆行上冲,周身即出汗。遂改用赭石、党参、干姜各四钱,半夏、白芍各三钱。川朴、五味、甘草各二钱,细辛一钱,连服数剂,寒痰亦消矣。此证原寒饮结胸与温病结胸相并而成,而初次方中但注重温病结胸,惟生姜一味为治寒饮结胸之药。因此二病之因,一凉一热,原难并治。若将方中之生姜改为干姜,则温病之热必不退。至若生姜之性虽热,而与凉药并用实又能散热。迨至温病热退,然后重用干姜以开其寒饮。此权其病势之缓急先后分治,而仍用意周匝,不至顾此失彼,是以能循序奏效也。

  [三、医论] 71.论霍乱治法

  霍乱为最险要紧急之证,且其证分阴阳,阴证宜治以温药,阳证宜治以凉药,设或辨证不清,而凉热误投,必凶危立见。即辨证清矣,而用药凉热不爽,亦未必能救其强半也。己未孟秋,奉天霍乱盛行,吐泻转筋,甚者脉闭,身冷如冰,而心中发热,嗜饮凉水。愚断为阳证,而拟得急救回生丹一方,药性虽凉,然善发汗,且善解毒,能使内伏之毒热透表外出,而身之凉者可温,脉之闭者可现,服此方者,大抵皆愈。

  继又拟得卫生防疫宝丹方,于前方之中加辛香温通之药两味,俾其药性凉热适均,日服数十粒可暗消病根于无形。若含数粒,可省视病患不受传染。时有刘××见病者卧街头,吐泻转筋,病势垂危,而刘××适带有卫生防疫宝丹,与以数十粒,复至茶馆寻开水半盏,俾送下,须臾吐泻转筋皆愈,而可起坐矣。继有尚××,来院购防疫之药,即将卫生防疫宝丹二百包与之。其煤矿工人患霍乱者,或服八十粒,或服一百二十粒,皆完全救愈,由斯知卫生防疫宝丹之于霍乱,既可防之于未然,又可制之于既发,其功效亦不减急救回生丹也。

  【《时行伏阴刍言》李××评语原文】辛酉六月三十日,余方就诊戚家,不意长儿××(现年十二)大泻不止,及余回家,而吐亦作矣。其脉尤紧而迟,四末微麻,头疼,身热,无汗,口渴,此伏阴而兼外感也,遂投以先生所创之急救回生丹。小儿此证虽属伏阴,因有兼证,须兼解表,且先生谓此丹服之可温复得汗,故与之。从此可知无论伏阴霍乱,其病初起时,可先与此丹,令其得汗以减其势,而后再分途治之可也(若但系伏阴证先与以先生所制卫生防疫宝丹更妙)。乃服药后,须臾汗出,吐泻之势亦稍缓。继与以漂苍术三钱,枳壳二钱,浓朴钱半,西砂仁、广陈皮、炙甘草、苏叶各一钱,薄荷八分,加生姜、大枣,煎汤服之,未尽剂而愈。

  按

  ∶其子兼外感,所以身热口渴。若但为伏阴,初则吐泻,继则身冷、转筋、目眶塌陷,无一不与霍乱相同,惟心中不觉发热,且四肢有拘急之象耳。斯实仿佛阴证霍乱,与《伤寒论》所载之霍乱相似,故其书所载复阳消阴法即系附子理中汤。今李××于其初得,谓可治以急救回生丹,且谓若治以卫生防疫宝丹更妙。盖卫生防疫宝丹,初服下觉凉,继则终归于热,因冰片、薄荷冰皆性热用凉也,况细辛、白芷原属温热之品,是以此丹之妙用,在上能清,在下能温耳。至急救回生丹,无辛、芷之热,朱砂又加重,药性似偏于凉矣,然朱砂原汞硫化合,凉中含有热性,况冰片、薄荷冰亦加多,发汗甚捷,服后无论新受之外感,久伏之邪气,皆可由汗透出。由斯观之,若果系阳证霍乱,即放胆投以急救回生丹,必能回生。若不能断其为阴为阳,即投以卫生防疫宝丹,亦无不效也。

  卫生防疫宝丹多服亦可发汗,无论霍乱因凉因热,用之皆效,并治一切暴病痧证,头疼,心烦,四肢作疼,泄泻,痢疾,呃逆(治此证尤效)。若无病者,每饭后服二十粒,能使饮食速消,饭量骤加,实为健胃良药。且每日服之,尤能预防一切杂证,不受传染。

  霍乱之证,有但用上二方不效者,其吐泻已极,奄奄一息将脱者是也。方书有谓霍乱为脱疫者,实指此候。此时无论病因为凉为热,皆当急用人参八钱以复其阳,生山药一两、生杭芍六钱以滋其阴,山萸肉八钱以敛肝气之脱(此证吐泻之始,肝木助邪侮土,吐泻之极而肝气转先脱将肝气敛住而元气可固),炙甘草三钱以和中气之漓,赭石细末四钱引人参之力下行即以防其呕吐,朱砂、童便(先用温热童便送服朱砂细末五分再煎服前药)以交其心肾。

  此方名急救回阳汤,实阴阳俱补也。心中觉热者,加天冬六七钱。身凉、脉不见、心中分毫不觉热者,去芍药,加乌附子一钱。若心中犹觉热,虽身凉脉闭,不可投以热药。汗多者,萸肉可用至两余。方中人参,若用野台参,即按方中分量,若用野山参,分量宜减半,另炖兑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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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方当用于吐泻既止之后,若其势虽垂危,而吐泻犹未止,仍当审其凉热,用前二方,以清内毒,然后以此方继之。其服药距离时间,约在多半点钟。曾治奉天寇姓媪,霍乱吐泻一日夜,及愚诊视时,吐泻已止,周身皆凉,六脉闭塞,精神昏愦,闭目无声,而呼之仍有知觉,且恒蹙其额,知霍乱之毒犹扰乱于其心中也。问其吐泻时情状,常觉心中发热,频频嗜饮凉水,知其确系阳证。先与以急救回生丹三分之一,和温开水灌下。迟半点钟,视其形状较安,仍身凉无脉,俾煎急救回阳汤一剂,徐徐灌下,且嘱其服药以后,且不时少与以温开水。至翌晨,复为诊视,身热脉出,已能言语,仍自言心中热甚。遂用玄参二两,潞参一两,煎汤一大碗,俾徐徐温饮下,尽剂而愈。详观此案,当知用急救回阳汤之方针矣。

  上所拟治霍乱三方,急救回生丹宜于霍乱之偏热者;卫生防疫宝丹,宜于霍乱之偏凉者;急救回阳汤以救霍乱之将脱者。治霍乱之方,似已略备。然霍乱中间有大凉、大热之证,似宜另商治法,今更进而申论之。《伤寒论》之论霍乱也,主于寒,且主于大寒,若理中加附子、通脉四逆加人参诸方,皆治大寒之药也。然其各节中多言恶寒,四肢拘急,厥冷,或吐利汗出,或寒多不用水,必其病象中现如此形状,且脉象沉细欲无者,方可酌用《伤寒论》中诸方以急回其阳。阳回之后,间有觉烦热者,又宜急服凉润滋阴之药,以善其后。盖阳回其心脏跳动有力,则脉可复,身可热,吐泻亦可止。因其从前吐泻过剧,伤其阴分,是以阳回之后恒有觉烦热者,故又宜服凉润滋阴之药以善其后也。然此等证极少,愚经历霍乱多次,所治若此等证者不过四五焉。

  至霍乱之大热者,则恒有之。忆昔壬寅孟秋,邑中霍乱盛行,按凉治者多偾事,按热治者亦愈否参半,惟放胆恣饮新汲井泉水者皆愈,愚则重用羚羊角治愈此证若干。后愚问恣饮井泉水愈者数人,皆言彼时虽吐泻交作,脉微身凉,而心中则热而且渴,须臾难忍,惟恣饮凉水可稍解,饮后须臾复吐出,又须再饮,过半日凉水饮近一大水桶,热渴渐愈而吐泻亦止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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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原当饮以冰水,或食冰块,而乡村无冰,故以井泉水代之。

  丁卯季夏,天气炎热非常,愚临睡时偶食西瓜数块,睡至黎明,觉心中扰乱恶心,连吐三次,继又作泻。急服急救回生丹钱许,心中稍安。须臾病又如旧,且觉心中发热,火气上腾,右腿转筋,而身不凉,脉不闭。自知纯系热证。《千金方》治霍乱用治中汤(即理中汤),转筋者加石膏,是霍乱之兼热者原可重用石膏也。遂煎白虎加人参汤一大剂,服后病又稍愈。须臾仍然反复,心中热渴,思食冰。遂买冰若干,分作小块吞之,阅点半钟,约食冰二斤,热渴、吐泻俱止,而病若失矣。此虽因食凉物激动伏暑之热,然吐泻转筋非霍乱而何也?上二案皆证之大热者也,若无井泉水与无冰之处,可用鲜梨片或西瓜蘸生石膏细末食之,此愚治寒温之病阳明大热且呕不受药者之方也。究之其病发动之时,其大凉者仍宜先服卫生防疫宝丹,其大热者仍宜先服急救回生丹,因此二药皆能除毒菌、助心脏,使心脏不至受毒麻痹,病自无危险也。

  申济人(顺义县人)曰,“霍乱有阴阳之辨。若于六、七月间,或栖当楼窗,或夜卧露地,忽患上吐下泻、两腿筋抽、眼窝青、唇黑、身凉、有汗、脉沉伏者,此阴证也,急以针刺尺泽、少泽、委中(此穴宜深寸许)、十宣,若吐泻不止,刺中脘、水分,其病立愈。若身热、无汗、脉沉紧、腹疼甚、呕而不得上出、胀而不得下泻,此阳证也,急用针刺少商、委中、尺泽,腹疼不止,刺气海、章门、足三里,根据法灸刺,无不愈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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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论辨阴阳之证颇精确。其谓阴证腿筋抽者,非转筋也,即《伤寒论》所谓四肢拘急也。若转筋,则阴阳之证皆有矣。其谓眼窝青、唇黑者,斯实阴证之明征。其谓身凉、脉沉伏者,阳证亦间有之,然阴证至此时恒恶寒,身欲浓复;阳证则始终不恶寒,即复以单被亦不欲。至其谓阴证有汗,阳证无汗,此论最确。又其论阴证,未言腹疼,论阳证则言腹疼甚,盖阳证邪正相争,仍有抗拒之力,其吐不得吐、泻不得泻者必然腹疼,即吐泻频频者亦恒腹疼,至阴证则邪太盛,正太衰,毫无抗拒之力,初得或犹有腹疼者,至吐泻数次后即不腹疼矣。至其以腹疼、吐不能吐、泻不能泻,名为干霍乱者,专属于阳证,尤具有特识。所论针刺十余穴皆为治此证要着,即不谙针灸者亦宜单习此十余穴,以备不时之需,且临时果能针药并用,证愈必速。总之证无论凉热,凡验其病原虫若蝌蚪形而曲其尾者,皆霍乱也。又天津鲍××曰∶“余遇纯阴霍乱,分毫不觉热者,恒用大块生姜切成方片,密排脐上两层,抟艾绒如枣大灸之,其吐泻转筋可立止。”

  [三、医论] 72.论肝病治法

  (附∶新拟和肝丸)肝为厥阴,中见少阳,且有相火寄其中,故《内经》名为将军之官,其性至刚也。为其性刚,当有病时恒侮其所胜,以致脾胃受病,至有胀满、疼痛、泄泻种种诸证。因此方书有平肝之说,谓平肝即所以扶脾。若遇肝气横恣者,或可暂用而不可长用。因肝应春令,为气化发生之始,过平则人身之气化必有所伤损也。有谓肝于五行属木,木性原善条达,所以治肝之法当以散为补(方书谓肝以敛为泻以散为补)。散者即升发条达之也,然升散常用,实能伤气耗血,且又暗伤肾水以损肝木之根也。

  有谓∶肝恶燥喜润。燥则肝体板硬,而肝火肝气即妄动;润则肝体柔和,而肝火肝气长宁静。是以方书有以润药柔肝之法。然润药屡用,实与脾胃有碍,其法亦可暂用而不可长用。然则治肝之法将恶乎宜哉?《内经》谓∶“厥阴不治,求之阳明”。《金匮》谓∶“知肝之病,当先实脾。”先圣后圣,其揆如一,此诚为治肝者之不二法门也。惜自汉、唐以还,未有发明其理者。独至黄坤载,深明其理谓∶“肝气宜升,胆火宜降。然非脾气之上行,则肝气不升,非胃气之下行,则胆火不降。”旨哉此言,诚窥《内经》、《金匮》之精奥矣。由斯观之,欲治肝者,原当升脾降胃,培养中宫,俾中宫气化敦浓,以听肝木之自理。

  即有时少用理肝之药,亦不过为调理脾胃剂中辅佐之品。所以然者,五行之土原能包括金木水火四行,人之脾胃属土,其气化之敷布,亦能包括金木水火诸脏腑。所以脾气上行则肝气自随之上升,胃气下行则胆火自随之下降也。又《内经》论厥阴治法,有“调其中气,使之和平”之语。所谓调其中气者,即升脾降胃之谓也。所谓使之和平者,即升脾降胃而肝气自和平也。至仲景着《伤寒论》,深悟《内经》之旨,其厥阴治法有吴茱萸汤;厥阴与少阳脏腑相根据,乃由厥阴而推之少阳治法,有小柴胡汤。二方中之人参、半夏、大枣、生姜、甘草,皆调和脾胃之要药也。且小柴胡汤以柴胡为主药,而《神农本草经》谓其主肠胃中结气,饮食积聚,寒热邪气,推陈致新。三复《神农本草经》之文,则柴胡实亦为阳明胃府之药,而兼治少阳耳。欲治肝胆之病者,易弗祖《内经》而师仲景哉!独是,肝之为病不但不利于脾,举凡惊痫、癫狂、眩晕、脑充血诸证西人所谓脑气筋病者,皆与肝经有涉。盖人之脑气筋发源于肾,而分派于督脉,系淡灰色之细筋。肝原主筋,肝又为肾行气,故脑气筋之病实与肝脏有密切之关系也。治此等证者,当取五行金能制木之理,而多用五金之品以镇之,如铁锈、铅灰、金银箔、赭石(赭石铁养化合亦含有金属)之类,而佐以清肝润肝之品,若羚羊角、青黛、芍药、龙胆草、牛膝(牛膝味酸入肝,善引血火下行,为治脑充血之要药,然须重用方见奇效)诸药,俾肝经风定火熄,而脑气筋亦自循其常度,不至有种种诸病也。若目前不能速愈者,亦宜调补脾胃之药佐之,而后金属及寒凉之品可久服无弊。且诸证多系挟有痰涎,脾胃之升降自若而痰涎自消也。

  有至要之证,其病因不尽在肝,而急则治标,宜先注意于肝者,元气之虚而欲上脱者是也。其病状多大汗不止,或少止复汗,而有寒热往来之象。或危极至于戴眼,不露黑睛;或无汗而心中摇摇,需人按住;或兼喘促。此时宜重用敛肝之品,使肝不疏泄,即能杜塞元气将脱之路。至汗止、怔忡、喘促诸疾暂愈,而后徐图他治法。宜重用山茱萸净肉至二两(《神农本草经》山萸肉主治寒热即指此证),敛肝即以补肝,而以人参、赭石、龙骨、牡蛎诸药辅之。拙着来复汤后载有本此法挽回垂绝之证数则,可参阅也。

  究之肝胆之为用,实能与脾胃相助为理。因五行之理,木能侮土,木亦能疏土也。曾治有饮食不能消化,服健脾暖胃之药百剂不效。诊其左关太弱,知系肝阳不振,投以黄(其性温升肝木之性亦温升有同气相求之义,故为补肝之主药)一两,桂枝尖三钱,数剂而愈。又治黄胆,诊其左关特弱,重用黄煎汤,送服《金匮》黄胆门硝石矾石散而愈。若是皆其明征也。且胆汁入于小肠,能助小肠消化食物,此亦木能疏土之理。盖小肠虽属火,而实与胃腑一体相连,故亦可作土论。胆汁者,原由肝中回血管之血化出,而注之于胆,实得甲乙木气之全,是以在小肠中能化胃中不能化之食,其疏土之效愈捷也。又西人谓肝中为回血管会合之处,或肝体发大,或肝内有热,各管即多凝滞壅胀。

  由斯知疏达肝郁之药,若柴胡、川芎、香附、生麦芽、乳香、没药皆可选用;而又宜佐以活血之品,若桃仁、红花、樗鸡、虫之类,且又宜佐以泻热之品,然不可骤用大凉之药,恐其所瘀之血得凉而凝,转不易消散,宜选用连翘、茵陈、川楝子、栀子(栀子为末,烧酒调敷,善治跌打处青红肿疼,能消瘀血可知)诸药,凉而能散,方为对证。

  肝体木硬,宜用柔肝之法。至柔肝之药,若当归、芍药、柏子仁、玄参、枸杞、阿胶、鳖甲皆可选用,而亦宜用活血之品佐之。而活血药中尤以三七之化瘀生新者为最紧要之品,宜煎服汤药之外,另服此药细末日三次,每次钱半或至二钱。则肝体之木硬者,指日可柔也。

  《内经》谓∶“肝苦急,急食甘以缓之。”所谓苦急者,乃气血忽然相并于肝中,致肝脏有急迫难缓之势,因之失其常司。当其急迫之时,肝体亦或木硬,而过其时又能复常。故其治法,宜重用甘缓之药以缓其急,其病自愈,与治肝体长此木硬者有异。曾阅《山西医志》二十四期,有人过服燥热峻烈之药,骤发痉厥,角弓反张,口吐血沫。乔××遵《内经》之旨,但重用甘草一味,连煎服,数日全愈,可谓善读《内经》者矣。然此证若如此治法仍不愈者,或加以凉润之品,若羚羊角、白芍,或再加镇重之品,若朱砂(研细送服)、铁锈,皆可也。

  【新拟和肝丸】

  治肝体木硬,肝气郁结,肝中血管闭塞,及肝木横恣侮克脾土。其现病或胁下胀疼,或肢体串疼,或饮食减少,呕哕,吞酸,或噫气不除,或呃逆连连,或头疼目胀、眩晕、痉痫,种种诸证。

  粉甘草(五两细末)生杭芍(三两细末)青连翘(三两细末)广肉桂(两半去粗皮细末)冰片(三钱细末)薄荷冰(四钱细末)片朱砂(三两细末)上药七味,将前六味和匀,水泛为丸,梧桐子大,晾干(不宜晒),用朱砂为衣,勿余剩。务令坚实光滑始不走味。每于饭后一点钟服二十粒至三十粒,日再服。病急剧者,宜空心服;或于服两次之后,临睡时又服一次更佳。若无病者,但以为健胃消食药,则每饭后一点钟服十粒即可。

  数年来肝之为病颇多,而在女子为尤甚。医者习用香附、青皮、枳壳、延胡开气之品,及柴胡、川芎升气之品。连连服之,恒有肝病未除,元气已弱,不能支持,后遇良医,亦殊难为之挽救,若斯者良可慨也。

  此方用甘草之甘以缓肝;芍药之润以柔肝;连翘以散其气分之结(尝单用以治肝气郁结有殊效);冰片、薄荷冰以通其血管之闭;肉桂以抑肝木之横恣;朱砂以制肝中之相火妄行。且合之为丸,其味辛香甘美,能醒脾健胃,使饮食加增。又其药性平和,在上能清,在下能温(此药初服下觉凉及行至下焦则又变为温性)。

  故凡一切肝之为病,服他药不愈者,徐服此药,自能奏效。

  [三、医论] 73.论黄胆有内伤外感及内伤外感之兼证并详治法

  黄胆之证,中说谓脾受湿热,西说谓胆汁滥行,究之二说原可沟通也。黄胆之载于方书者,原有内伤、外感两种,试先以内伤者言之。内伤黄胆,身无热而发黄,其来以渐,先小便黄,继则眼黄,继则周身皆黄,饮食减少,大便色白,恒多闭塞,乃脾土伤湿(不必有热)而累及胆与小肠也。盖人身之气化由中焦而升降,脾土受湿,升降不能自如以敷布其气化,而肝胆之气化遂因之湮瘀(黄坤载谓肝胆之升降由于脾胃确有至理),胆囊所藏之汁亦因之湮瘀而蓄极妄行,不注于小肠以化食,转溢于血中而周身发黄。是以仲景治内伤黄胆之方,均是胆脾兼顾。试观《金匮》黄胆门,其小柴胡汤显为治少阳胆经之方无论矣。他如治谷疸之茵陈蒿汤,治酒疸之栀子黄柏汤,一主以茵陈,一主以栀子,非注重清肝胆之热,俾肝胆消其炎肿而胆汁得由正路以入于小肠乎?至于硝石矾石方,为治女劳疸之的方,实可为治内伤黄胆之总方。其方硝石(俗名火硝亦名焰硝)矾石等分为散,大麦粥汁和服方寸匕(约重一钱),日三服,病随大小便去。小便正黄色,大便正黑色是也。特是方中矾石,释者皆以白矾当之,不无遗议。考《神农本草经》矾石一名羽涅,《尔雅》又名涅石。徐氏说文释涅字,谓黑土在水中,当系染黑之色。矾石既名为涅石,亦当为染黑色所需之物,岂非今之皂矾乎?是知皂矾、白矾,古人皆名为矾石。而愚临症体验以来,知以治黄胆,白矾之功效,诚不如皂矾。

  盖黄胆之证,中法谓由脾中蕴蓄湿热,西法谓由胆汁溢于血中。皂矾退热燥湿之力,不让白矾,故能去脾中湿热。而其色绿且青(亦名绿矾又名青矾),能兼入胆经,借其酸收之味,以敛胆汁之妄行。且此物化学家原可用硫酸水化铁而成。是知矿中所产之皂矾,亦必多含铁质。尤可借金铁之余气,以镇肝胆之本也。硝石性寒,能解脏腑之实热,味咸入血分,又善解血分之热。且其性善消,遇火即燃,又多含养气。人身之血,得养气则赤。又借硝石之消力,以消融血中之渣滓,则血之因胆汁而色变者,不难复于正矣。矧此证大便难者甚多,得硝石以软坚开结,湿热可从大便而解。而其咸寒之性,善清水腑之热,即兼能使湿热自小便解也。至用大麦粥送服者,取其补助脾胃之土以胜湿,而其甘平之性,兼能缓硝矾之猛峻,犹白虎汤中之用粳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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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方矾石下注有烧字,盖以矾石酸味太烈,制为枯矾则稍和缓。而愚实验以来,知径用生者,其效更速。临证者,相其身体强弱,斟酌适宜可也。

  或曰∶硝石、朴硝性原相近,仲景他方皆用朴硝,何此方独用硝石?答曰∶朴硝味咸,硝石则咸而兼辛,辛者金之味也。就此一方观之,矾石既含有铁质,硝石又具有金味,既善理脾中之湿热,又善制胆汁之妄行,中、西医学之理,皆包括于一方之中,所以为医中之圣也。且朴硝降下之力多,硝石消融之力多(理详砂淋丸下)。胆汁之溢于血中者,布满周身难尽降下,实深赖硝石之善消融也。又朴硝为水之精华结聚,其咸寒之性,似与脾湿者不宜。硝石遇火则燃,兼得水中真阳之气。其味之咸不若朴硝,且兼有辛味。

  似能散湿气之郁结,而不致助脾湿也。

  特是《金匮》治内伤黄胆,虽各有主方,而愚临证经验以来,知治女劳疸之硝石矾石散不但治女劳疸甚效,即用以治各种内伤黄胆,亦皆可随手奏效。惟用其方时,宜随证制宜而善为变通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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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硝石矾石散原方,用硝石、矾石等分为散,每服方寸匕(约重一钱),大麦粥送下。其用大麦粥者,所以调和二石之性,使之与胃相宜也。至愚用此方时,为散药难服,恒用炒熟大麦面,或小麦面亦可,与二石之末等分,和水为丸,如五味子大,每服二钱,随证择药之相宜者,数味煎汤送下(因药中已有麦面为丸,不必再送以大麦粥)。其有实热者,可用茵陈、栀子煎汤送服。有食积者,可用生鸡内金、山楂煎汤送服。大便结者,可用大黄、麻仁煎汤送服。小便闭者,可用滑石、生杭芍煎汤送服。恶心呕吐者,可用赭石、青黛煎汤送服。左脉沉而无力者,可用生黄、生姜煎汤送服。右脉沉而无力者,可用白术、陈皮煎汤送服。其左右之脉沉迟而弦,且心中觉凉,色黄黯者,附子、干姜皆可加入汤药之中。脉浮有外感者,可先用甘草煎汤送服西药阿斯匹林一瓦,出汗后再用甘草汤送服丸药。又凡服此丸药而嫌其味劣者,皆可于所服汤药中加甘草数钱以调之。

  又黄胆之证,西人谓恒有胆石阻塞胆囊之口,若尿道之有淋石也。硝石、矾石并用,则胆石可消。又西人谓小肠中有钩虫亦可令人成黄胆。硝石、矾石并用,则钩虫可除。此所以用此统治内伤黄胆,但变通其送服之汤药,皆可随手奏效也。

  至外感黄胆,约皆身有大热。乃寒温之热,传入阳明之府,其热旁铄,累及胆脾,或脾中素有积湿,热入于脾与湿合,其湿热蕴而生黄,外透肌肤而成疸;或胆中所寄之相火素炽,热入于胆与火并,其胆管因热肿闭,胆汁旁溢混于血中,亦外现成疸。是以仲景治外感黄胆有三方,皆载于《伤寒论》阳明篇,一为茵陈蒿汤,二为栀子柏皮汤,三为麻黄连翘赤小豆汤,皆胆脾并治也。且统观仲景治内伤、外感黄胆之方,皆以茵陈蒿为首方。诚以茵陈蒿性凉色青,能入肝胆,既善泻肝胆之热,又善达肝胆之郁,为理肝胆最要之品,即为治黄胆最要之品。

  至愚生平治外感黄胆,亦即遵用《伤寒论》三方。而于其热甚者,恒于方中加龙胆草数钱。又用麻黄连翘赤小豆汤时,恒加滑石数钱。恐连翘利水之力不足,故加滑石以助之。若其证为白虎汤或白虎加人参汤证及三承气汤证,而身黄者,又恒于白虎承气中,加茵陈蒿数钱。其间有但用外感诸方不效者,亦可用外感诸方煎汤,送服硝石矾石散。

  黄胆之证又有先受外感未即病,迨酿成内伤而后发现者。岁在乙丑,客居沧州,自仲秋至孟冬一方多有黄胆证。其人身无大热,心中满闷,时或觉热,见饮食则恶心,强食之恒作呕吐,或食后不能下行,剧者至成结证,又间有腹中觉凉,食后饮食不能消化者。愚共治六十余人,皆随手奏效。其脉左似有热,右多郁象,盖其肝胆热而脾胃凉也。原因为本年季夏阴雨连旬,空气之中所含水分过度,人处其中,脏腑为湿所伤。肝胆属木,禀少阳之性,湿郁久则生热,脾胃属土,禀太阴之性,湿郁久则生寒,此自然之理也。为木因湿郁而生热,则胆囊之口肿胀,不能输其汁于小肠以化食,转溢于血分,色透肌表而发黄。为土因湿郁而生寒,故脾胃火衰,不能熟腐水谷,运转下行,是以恒作胀满,或成结证。为疏方用茵陈、栀子、连翘各三钱,泻肝胆之热,即以消胆囊之肿胀;浓朴、陈皮、生麦芽各二钱,生姜五钱开脾胃之郁,即以祛脾胃之寒;茯苓片、生薏米、赤小豆、甘草各三钱,泻脏腑之湿,更能培土以胜湿,且重用甘草即以矫茵陈蒿之劣味也(此证闻茵陈之味多恶心呕吐故用甘草调之)。服一剂后,心中不觉热者,去栀子,加生杭芍三钱,再服一剂。若仍不能食者,用干姜二钱以代生姜。若心中不觉热转觉凉者,初服即不用栀子,以干姜代生姜。凉甚者,干姜可用至五六钱。呕吐者,加赭石六钱或至一两。服后吐仍不止者,可先用开水送服赭石细末四五钱,再服汤药。胃脘肠中结而不通者,用汤药送服牵牛(炒熟)为末三钱,通利后即减去。如此服至能进饮食,即可停药。黄色未退,自能徐消。此等黄胆,乃先有外感内伏,酿成内伤,当于《伤寒论》、《金匮》所载之黄胆以外另为一种矣。

  或问∶医学具有科学性质,原贵证实,即议论之间,亦贵确有实据。仲景治黄胆虽云胆脾并治,不过即其所用之药揣摩而得。然尝考之《伤寒论》,谓“伤寒脉浮而缓,手足自温,是为系在太阴,太阴者,身当发黄。”是但言发黄证由于脾也。又尝考之《金匮》,谓“寸口脉浮而缓,浮则为风,缓则为痹,痹非中风,四肢苦烦,脾色必黄,瘀热以行”,是《金匮》论黄胆亦责重脾也。夫古人立言原多浑括,后世注疏宜为详解。当西医未来之先,吾中华方书之祖述仲景者,亦有显然谓黄胆病由于胆汁溢于血中者乎?答曰∶有之。明季喻嘉言着《寓意草》,其论钱小鲁嗜酒成病,谓胆之热汁满而溢于外,以渐渗于经络,则身目俱黄,为酒疸之病云云。岂非显然与西说相同乎?夫西人对于此证必剖验而后知,喻氏则未经剖验而已知。非喻氏之智远出西人之上,诚以喻氏最深于《金匮》、《伤寒论》,因熟读仲景之书,观其方中所用之药而有所会心也。由斯观之,愚谓仲景治黄胆原胆脾并治者,固非无稽之谈也。

  附录∶

  徐××云∶《金匮》硝石矾石散方,原治内伤黄胆,张锡纯氏之发明功效卓然大着。至矾石即皂矾,张石顽亦曾于《本经达源》论及,而先生则引《神农本草经》兼名涅石、《尔雅》又名羽涅,即一涅字,知其当为皂矾,又即其服药后大便正黑色,愈知其当为皂矾,可谓具有特识。又于临证之时,见其左脉细弱者,知系肝阳不能条畅,则用黄、当归、桂枝尖诸药煎汤送服;若见其右脉濡弱者,知系脾胃不能健运,则用白术、陈皮、薏米诸药煎汤送服,不拘拘送以大麦粥,此诚善用古方,更能通变化裁者也。友人史××,治一妇人病黄病五六年,肌肤面目俱黄,癸亥秋感受客邪,寒热往来,周身浮肿。史××与柴胡桂枝汤和解之,二剂肿消,寒热不作。遂配硝石矾石散一剂,俾用大麦粥和服。数日后复来云∶此药入腹似难容受,得无有他虑否?史××令放胆服之∶“倘有差错,吾愿领咎。”又服两剂其黄尽失。史××欣然述之于予。

  予曰∶“仲圣之方固属神矣,苟非张先生之审定而阐发之,则亦沉潜汨没,黯淡无光耳。”噫!古人创方固难,而今人用方亦岂易易哉!

  [三、医论] 74.论水臌气臌治法

  (附∶表里分消汤)水臌、气臌形原相近。《内经》谓“按之而不起者,风水也。”愚临证品验以来,知凡水证,以手按其肿处成凹,皆不能随手而起。至气臌,以手重按成凹,则必随手而起。惟单腹胀病,其中水臌、气臌皆有,因其所郁气与水皆积腹中,不能外透肌肉,按之亦不成凹,似难辨其为水、为气。

  然水臌必然小便短少,气臌必觉肝胃气滞,是明征也。今试进论其治法。

  《金匮》论水病,分风水、皮水、正水、石水。谓风水、皮水脉浮,正水、石水脉沉。然水病之剧者,脉之部位皆肿,必重按之成凹其脉方见,原难辨其浮沉。及观其治法,脉浮者宜发汗,恒佐以凉润之药;脉沉者宜利小便,恒佐以温通之药。是知水肿原分凉热,其凉热之脉,可于有力、无力辨之。愚治此证,对于脉之有力者,亦恒先发其汗,曾拟有表里分消汤,爰录其方于下。

  【表里分消汤】

  麻黄三钱,生石膏、滑石各六钱,西药阿斯匹林一瓦。将前三味煎汤,送服阿斯匹林。若服药一点钟后不出汗者,再服阿斯匹林一瓦。若服后仍不出汗,还可再服,当以汗出为目标。

  麻黄之性,不但善于发汗,徐灵胎谓能深入积痰凝血之中,凡药力所不到之处,此能无微不至,是以服之外透肌表,内利小便,水病可由汗、便而解矣。惟其性偏于热,似与水病之有热者不宜,故用生石膏以解其热。又其力虽云无微不至,究偏于上升,故又用滑石引之以下达膀胱,即其利水之效愈捷也。至用西药阿斯匹林者,因患此证者,其肌肤为水锢闭,汗原不易发透,多用麻黄又恐其性热耗阴,阿斯匹林善发汗,又善清热,故可用为麻黄之佐使,且其原质存于杨柳皮液中,原与中药并用无碍也。

  若汗已透,肿虽见消,未能全愈者,宜专利其小便。而利小便之药,以鲜白茅根汤为最效,或与车前并用,则尤效。忆辛酉腊底,有邻村学生毛××,年二十,得水肿证,医治月余,病益剧,头面周身皆肿,腹如抱瓮,夜不能卧,根据壁喘息,盖其腹之肿胀异常,无容息之地,其气几不能吸入故作喘也。其脉六部细数,心中发热,小便不利,知其病久阴虚,不能化阳,致有此证。俾命人力剖冻地,取鲜茅根,每日用鲜茅根六两,锉碎,和水三大碗,以小锅煎一沸,即移置炉旁,仍近炉眼徐徐温之,待半点钟,再煎一沸,犹如前置炉旁,须臾茅根皆沉水底,可得清汤两大碗,为一日之量,徐徐当茶温饮之。再用生车前子数两,自炒至微熟,三指取一撮,细细嚼咽之,夜间睡醒时亦如此,嚼服一昼夜,约尽七八钱。如此二日,小便已利,其腹仍膨胀板硬。俾用大葱白三斤,切作丝,和醋炒至将熟,乘热裹以布,置脐上熨之。若凉,则仍置锅中,加醋少许炒热再熨。自晚间熨至临睡时止,一夜小便十余次,翌晨按其腹如常人矣。盖茅根如此煎法,取其新鲜凉润之性大能滋阴清热(久煎则无此效)。阴滋热清,小便自利。若遇证之轻者,但用徐服车前子法亦可消肿,曾用之屡次奏功矣。

  此证虽因病久阴虚,究非原来阴虚。若其人平素阴虚,以致小便不利,积成水肿者,宜每用熟地黄两半,与茅根同煎服。若恐两沸不能将地黄煎透,可先将地黄煮十余沸,再加茅根同煮。

  至车前子,仍宜少少嚼服,一日可服四五钱。

  至于因凉成水臌者,其脉必细微迟弱,或心中觉凉,或大便泄泻。宜用花椒目六钱,炒熟捣烂,煎汤送服生硫黄细末五分。若服后不觉温暖,可品验加多,以服后移时微觉温暖为度。盖利小便之药多凉,二药乃性温能利小便者也。若脾胃虚损,不能运化水饮者,宜治以健脾降胃之品,而以利小便之药佐之。

  总之,水臌之证,未有小便通利而成者。是以治此证者,当以利小便为要务。治小便不利,可参阅拙拟治癃闭诸方各案。

  有因胞系了戾,致小便不通者。其证偶因呕吐咳逆,或侧卧欠伸,仍可通少许,俗名为转胞病。孕妇与产后及自高坠下者,间有此病。拙拟有升麻黄汤,曾用之治愈数人,此升提胞系而使之转正也。

  华元化有通小便秘方,愚知之而未尝试用。后阅杭报,见萧××言用其方加升麻一钱,曾治愈其令妹二日一夜小便不通及陶姓男子一日夜小便不通,皆投之即效,方系人参、莲子心、车前子、王不留行各三钱,甘草一钱,肉桂三分,白果十二枚。

  按

  ∶方中白果,若以治咳嗽,可连皮捣烂用之,取其皮能敛肺也;若以利小便,宜去皮捣烂用之,取其滑而能降也。

  至于气臌,多系脾有瘀滞所致。盖脾为后天之主,居中央以运四旁,其中原多回血管,以流通气化。若有瘀滞以阻其气化,腹中即生胀满,久则积为气臌,《内经》所谓诸湿肿满皆属脾也。拙拟有鸡汤,曾用之屡次奏效。方中之意∶用鸡内金以开脾之瘀;白术以助脾之运;柴胡、陈皮以升降脾气;白芍以利小便,防有蓄水,生姜以通窍络兼和营卫也。统论药性,原在不凉不热之间。然此证有偏凉者,则桂、附、干姜可以酌加;有偏热者,则芩、连、栀子可以酌加。若其脉证皆实,服药数剂不见愈者,可用所煎药汤送服黑丑头次所轧细末钱半,服后大便通行,病即稍愈。然须服原方数日,日用一次,连用恐伤气分。此水臌气臌治法之大略也(医方篇中载有治水臌气臌诸方案宜参观)。

  [三、医论] 75.论血臌治法

  水臌、气臌之外,又有所谓血臌者,其证较水臌、气臌尤为难治。然其证甚稀少,医者或临证数十年不一遇,即或遇之,亦止认为水臌、气臌,而不知为血臌。是以方书鲜有论此证者,诚以此证之肿胀形状,与水臌、气臌几无以辨,所可辨者,其周身之回血管紫纹外现耳。

  血臌之由,多因努力过甚,激动气血,或因暴怒动气,血随气升,以致血不归经,而又未即吐出泻出,遂留于脏腑,阻塞经络,周身之气化因之不通,三焦之水饮因之不行,所以血臌之证初起,多兼水与气也。迨至瘀血渐积渐满,周身之血管皆为瘀血充塞,其回血管肤浅易见,遂呈紫色,且由呈紫色之处,而细纹旁达,初则两三处,浸至遍身皆是紫纹。若于回血管紫色初见时,其身体犹可支持者,宜先用《金匮》下瘀血汤加野台参数钱下之。其腹中之瘀血下后,可再用药消其血管中之瘀血,而辅以利水理气之品。程功一月,庶可奏效。若至遍身回血管多现紫色,病候至此,其身体必羸弱已甚,即投以下瘀血汤,恐瘀血下后转不能支持,可用拙拟化瘀通经散,再酌加三七末服之,或用利水理气之药煎汤送服,久之亦可奏效。若腹中瘀血已下,而周身之紫纹未消者,可用丹参、三七末各一钱,再用山楂四钱煎汤,冲红糖水送服,日两次,久自能消。

  《金匮》下瘀血汤∶大黄三两(当为今之九钱),桃仁三十个,虫二十枚去足熬(炒也)。上三味末之,炼蜜和为四丸,以酒一升(约四两强)煮一丸,取八合顿服之,瘀血下如豚肝。

  按

  ∶此方必先为丸而后作汤服者,是不但服药汁,实兼服药渣也。盖如此服法,能使药之力缓而且大,其腹中瘀久之血,可一服尽下。有用此方者,必按此服法方效。又杏仁之皮有毒,桃仁之皮无毒,其皮色红,活血之力尤大,此方桃仁,似宜带皮生用。然果用带皮生桃仁时,须审辨其确为桃仁,勿令其以带皮之杏仁误充。

  究之,病血臌者,其身体犹稍壮实,如法服药,原可治愈。若至身体羸弱者,即能将其瘀治净,而转有危险,此又不可不知。临证时务将此事言明,若病家恳求,再为治之未晚也。

  [三、医论] 76.论肾弱不能作强治法

  《内经》谓∶“肾者作强之官,伎巧出焉。”盖肾之为用,在男子为作强,在女子为伎巧。然必男子有作强之能,而后女子有伎巧之用也。是以欲求嗣续者,固当调养女子之经血,尤宜补益男子之精髓,以为作强之根基。彼方书所载助肾之药,若海马、獭肾、蛤蚧之类,虽能助男子一时之作强,实皆为伤肾之品,原不可以轻试也。惟鹿茸方书皆以为补肾之要品,然止能补肾中之阳,久服之亦能生弊。惟用鹿角所熬之胶,《神农本草经》谓之白胶,其性阴阳俱补,大有益于肾脏。是以白胶在《神农本草经》列为上品,而鹿茸止列于中品也。曾治一人,年近五旬,左腿因受寒作疼,教以日用鹿角胶三钱含化服之。阅两月复觌面,其人言服鹿角胶半月,腿已不疼。然自服此药后,添有兴阳之病,因此辍服。愚曰∶“此非病也,乃肾脏因服此而壮实也。”观此,则鹿角胶之为用可知矣。若其人相火衰甚,下焦常觉凉者,可与生硫黄并服。鹿角胶仍含化服之。又每将饭之先,服生硫黄末三分,品验渐渐加多,以服后移时微觉温暖为度。

  《难经》谓命门之处,男以藏精,女以系胞。胞即胞室,与肾系同连于命门。西人之生理新发明家谓其处为副肾髓质,又谓其处为射精之机关,是中、西之说同也。又谓副肾髓质之分泌素名副肾碱,而鸡子黄中实含有此物,可用以补副肾碱之缺乏。此说愚曾实验之,确乎可信。方用生鸡子黄两、三枚,调开水服之,勿令熟,熟则无效。

  愚曾拟一强肾之方,用建莲子去心为末,焙熟。再用猪、羊脊髓和为丸桐子大。每服二钱,日两次。

  常服大有强肾之效,因名其方为强肾瑞莲丸。盖凡物之有脊者,其脊中必有一袋,即督脉也。其中所藏之液,即脊髓,亦即西人所谓副肾碱,所以能助肾脏作强。且督脉之袋上通于脑,凡物之角与脑相连,鹿角最大,其督脉之强可知。是用鹿角胶以补肾,与用猪、羊脊髓以补肾其理同也。

  肾主骨。胡桃仁最能补肾。人之食酸齿者,食胡桃仁即愈,因齿牙为骨之余,原肾主之,故有斯效,此其能补肾之明征也。古方以治肾经虚寒,与补骨脂并用,谓有木火相生之妙(胡桃属木补骨脂属火),若肾经虚寒,泄泻、骨痿、腿疼用之皆效,真佳方也。

  枸杞亦为强肾之要药,故俗谚有“隔家千里,勿食枸杞”之语。然素有梦遗之病者不宜单服、久服,以其善兴阳也,惟与山萸肉同服,则无斯弊。

  紫稍花之性,人皆以为房术之药,而不知其大有温补下焦之功。凡下焦虚寒泄泻,服他药不愈者,恒服紫稍花即能愈,其能大补肾中元气可知。久久服之,可使全体强壮。至服之上焦觉热者,宜少佐以生地黄。

  然宜作丸散,不宜入汤剂煎服。曾治一人,年过四旬,身形羸弱,脉象细微,时患泄泻,房事不能作强。俾用紫稍花为末,每服二钱半,日两次;再随便嚼服枸杞子五六钱。两月之后,其身形遽然强壮,泄泻痿废皆愈。再诊其脉,亦大有起色。且从前觉精神脑力日浸衰减,自服此药后则又觉日浸增加矣。

  [三、医论] 77.论冲气上冲之病因病状病脉及治法

  冲气上冲之病甚多,而医者识其病者甚少。即或能识此病,亦多不能洞悉其病因,而施以相当之治法。

  冲者,奇经八脉之一,其脉在胞室之两旁,与任脉相连,为肾脏之辅弼,气化相通。是以肾虚之人,冲气多不能收敛,而有上冲之弊。况冲脉之上系原隶阳明胃府,因冲气上冲,胃府之气亦失其息息下行之常(胃气以息息下行为常),或亦转而上逆,阻塞饮食,不能下行,多化痰涎,因腹中膨闷、哕气、呃逆连连不止,甚则两肋疼胀、头目眩晕。其脉则弦硬而长,乃肝脉之现象也。盖冲气上冲之证,固由于肾脏之虚,亦多由肝气恣横,素性多怒之人,其肝气之暴发,更助冲胃之气上逆,故脉之现象如此。治此证者,宜以敛冲、镇冲为主,而以降胃、平肝之药佐之。其脉象数而觉热者,宜再辅以滋阴退热之品。愚生平治愈此证已不胜纪,近在沧州连治愈数人,爰将治愈之案详列于下,以备参观。

  沧州安××,年十八九,胸胁满闷,饮食减少,时作哕逆,腹中漉漉有声,盖气冲痰涎作响也,大便干燥,脉象弦长有力。为疏方,用生龙骨、牡蛎、代赭石各八钱,生山药、生芡实各六钱,半夏、生杭芍各四钱,芒硝、苏子各二钱,浓朴、甘草各钱半。一剂后,脉即柔和。按方略有加减,数剂全愈。

  陈修园谓龙骨、牡蛎为治痰之神品,然泛用之多不见效,惟以治此证之痰,则效验非常。因此等痰涎,原因冲气上冲而生,龙骨、牡蛎能镇敛冲气,自能引导痰涎下行也。盖修园原谓其能导引逆上之火、泛滥之水,下归其宅,故能治痰。夫火逆上,水泛滥,其中原有冲气上冲也。

  赵××,因有冲气上冲病,自言患此病已三年,百方调治,毫无效验。其病,脉情状大略与前案同,惟无痰声漉漉,而尺脉稍弱。遂于前方去芒硝,加柏子仁、枸杞子各五钱。连服数剂全愈。

  沧州一叟,年七十四岁,性浮躁,因常常忿怒,致冲气上冲,剧时觉有气自下上冲,杜塞咽喉,有危在顷刻之势,其脉左右皆弦硬异常。为其年高,遂于前第二方中加野台参三钱,一剂见轻。又服一剂,冲气遂不上冲。又服数剂以善其后。为治此证多用第二方加减,因名为降胃镇冲汤。

  [三、医论] 78.论火不归原治法

  方书谓下焦之火生于命门,名为阴分之火,又谓之龙雷之火,实肤浅之论也。下焦之火为先天之元阳,生于气海之元气。盖就其能撑持全身论,则为元气;就其能温暖全身论,则为元阳。此气海之元阳,为人生命之本源,无论阴分、阳分之火,皆于此肇基。气海,纯系脂膜护绕抟结而成。

  其脂膜旁出一条,与脊骨自下数第七节相连。夹其七节两旁,各有一穴,《内经》谓七节之旁中有小心也。而气海之元阳由此透入脊中,因元阳为生命之本,故于元阳透脊之处谓之命门。由斯观之,命门之实用,不过为气海司管钥之职,下焦之火,仍当属于气海之元阳。论下焦之火上窜不归原,亦气海元阳之浮越也。

  然其病浑名火不归原,其病因原有数端,治法各有所宜,爰详细胪列于下。

  有气海元气虚损,不能固摄下焦气化,致元阳因之浮越者。其脉尺弱寸强,浮大无根。其为病,或头目眩晕,或面红耳热,或心热怔忡,或气粗息贲。宜治以净萸肉、生山药各一两,人参、玄参、代赭石、生龙骨、生牡蛎各五钱。心中发热者,酌加生地黄、天冬各数钱,补而敛之,镇而安之,元阳自归其宅也。

  方中用赭石者,因人参虽饶有温补之性,而力多上行,与赭石并用,则力专下注,且赭石重坠之性,又善佐龙骨、牡蛎以潜阳也。有下焦真阴虚损,元阳无所系恋而浮越者。其脉象多弦数,或重按无力。其证时作灼热,或口苦舌干,或喘嗽连连。宜用生山药、熟地黄各一两,玄参、生龙骨、生牡蛎、生龟板、甘枸杞各五钱,生杭芍三钱,生鸡内金、甘草各钱半。此所谓壮水之主,以制阳光也。

  若其下焦阴分既虚,而阳分亦微有不足者,其人上焦常热,下焦间有觉凉之时,宜治以《金匮》崔氏八味丸,以生地易熟地(原方干地黄即是药局中生地),更宜将茯苓、泽泻分量减三分之二,将丸剂一料,分作汤药八剂服之。

  有气海元阳大虚,其下焦又积有沉寒锢冷,逼迫元阳如火之将灭,而其焰转上窜者。其脉弦迟细弱,或两寸浮分似有力。其为证∶心中烦躁不安,上焦时作灼热,而其下焦转觉凉甚,或常作泄泻。宜用乌附子、人参、生山药各五钱,净萸肉、胡桃肉各四钱,赭石、生杭芍、怀牛膝各三钱,云苓片、甘草各钱半。泄泻者宜去赭石。此方书所谓引火归原之法也。方中用芍药者,非以解上焦之热,以其与参、附并用,大能收敛元阳,下归其宅。然引火归原之法,非可概用于火不归原之证,必遇此等证与脉,然后可用引火归原之法,又必须将药晾至微温,然后服之,方与上焦之燥热无碍。

  有因冲气上冲兼胃气上逆,致气海元阳随之浮越者。其脉多弦长有力,右部尤甚,李士材脉诀歌括所谓直上直下也。其证觉胸中满闷烦热,时作呃逆,多吐痰涎,剧者觉痰火与上冲之气杜塞咽喉,几不能息。

  宜治以拙拟降胃镇冲汤(方见“论冲气上冲之病因病状病脉及治法”一节),俾冲、胃之气下降,而诸病自愈矣。

  有因用心过度,心中生热,牵动少阳相火(即胆肝中所寄之相火),上越且外越者。其脉寸关皆有力,多兼滑象,或脉搏略数。其为病∶心中烦躁不安,多生疑惑,或多忿怒,或觉热起胁下,散于周身。治用生怀山药细末六七钱,煮作粥,晨间送服芒硝三钱,晚送服西药臭剥两瓦。盖芒硝咸寒,善解心经之热,以开心下热痰(此证心下多有热痰);臭剥性亦咸寒,能解心经之热,又善制相火妄动。至送以山药粥者,因咸寒之药与脾胃不宜,且能耗人津液,而山药则善于养脾胃、滋津液,用之送服硝、剥,取其相济以成功,犹《金匮》之硝石矾石散送以大麦粥也。

  有因心肺脾胃之阳甚虚,致寒饮停于中焦,且溢于膈上,逼迫心肺脾胃之阳上越兼外越者。其脉多弦迟细弱,六部皆然,又间有浮大而软,按之豁然者。其现证∶或目眩耳聋,或周身发热,或觉短气,或咳喘,或心中发热,思食鲜果,而食后转觉心中胀满病加剧者。宜用拙拟理饮汤。服数剂后,心中不觉热、转觉凉者,去芍药。或觉气不足者,加生箭三钱。此证如此治法,即方书所谓用温燥健补脾胃之药可以制伏相火。不知其所伏者非相火,实系温燥之药能扫除寒饮,而心肺脾胃之阳自安其宅也。

  上所列火不归原之证,其病因虽不同,而皆系内伤。至外感之证,亦有火不归原者,伤寒、温病中之戴阳证是也。其证之现状∶面赤、气粗、烦躁不安,脉象虽大,按之无力,又多寸盛尺虚。此乃下焦虚寒孤阳上越之危候,颇类寒温中阴极似阳证。然阴极似阳,乃内外异致,戴阳证乃上下异致也。宜用《伤寒论》通脉四逆汤,加葱、加人参治之(原方原谓面赤者加葱,面赤即戴阳证)。

  特是戴阳之证不一。使果若少阴脉之沉细,或其脉非沉细而按之指下豁然毫无根柢,且至数不数者,方可用通脉四逆汤方。若脉沉细而数或浮大而数者,其方即断不可用。曾治王××,年四十余,身形素虚,伤寒四五日间,延为诊视。其脉关前洪滑,两尺无力。为开拙拟仙露汤,因其尺弱嘱其将药徐徐饮下,一次只温饮一大口,防其寒凉侵下焦也。病家忽愚所嘱,竟顿饮之,遂致滑泻数次,多带冷沫,上焦益觉烦躁,鼻如烟熏,面如火炙,其关前脉大于从前一倍,数至七至。知其已成戴阳之证,急用野台参一两,煎汤八分茶盅,兑童便半盅(须用五岁以下童子便),将药碗置凉水盆中,候冷顿饮之。又急用知母、玄参、生地各一两,煎汤一大碗候用。自服参后,屡诊其脉。过半点钟,脉象渐渐收敛,脉搏似又加数,遂急用候服之药炖极热,徐徐饮下,一次只饮药一口,阅两点钟尽剂,周身微汗而愈。

  按

  ∶此证上焦原有燥热,因初次凉药顿服,通过病所,直达下焦,上焦燥热仍留。迨下焦滑泻,元阳上浮,益助上焦之热,现种种热象,脉数七至。此时不但姜、附分毫不敢用,即单用人参,上焦之燥热亦必格拒不受。故以童便之性下趋者佐之,又复将药候至极凉顿服下。迨迟之有倾,脉象收敛,至数加数,是下焦得参温补之力而元阳收回,其上焦因参反激之力而燥热益增也。故又急用大凉大润之药,乘热徐徐饮之,以清上焦之燥热,而不使其寒凉之性复侵下焦。此于万难用药之际,仍欲用药息息吻合,实亦费尽踌躇矣。

  [三、医论] 79.论腰疼治法

  方书谓∶“腰者肾之府,腰疼则肾将惫矣。”夫谓腰疼则肾将惫,诚为确论。至谓腰为肾之府,则尚欠研究。何者?凡人之腰疼,皆脊梁处作疼,此实督脉主之。督脉者,即脊梁中之脊髓袋,下连命门穴处,为人之副肾脏(是以不可名为肾之府)。肾虚者,其督脉必虚,是以腰疼。治斯证者,当用补肾之剂,而引以入督之品。曾拟益督丸一方,徐徐服之,果系肾虚腰疼,服至月余自愈。

  【益督丸】

  杜仲四两酒浸炮黄,菟丝子三两酒浸蒸熟,续断二两酒浸蒸熟,鹿角胶二两,将前三味为细末,水化鹿角胶为丸,黄豆粒大。每服三钱,日两次。服药后,嚼服熟胡桃肉一枚。

  诸家本草皆谓,杜仲宜炒断丝用,究之将杜仲炒成炭而丝仍不断,如此制法殊非所宜。是以此方中惟用生杜仲炮黄为度。胡桃仁原补肾良药,因其含油质过多,不宜为丸,故于服药之后单服之。

  若证兼气虚者,可用黄、人参煎汤送服此丸。若证兼血虚者,可用熟地、当归煎汤送服此丸。

  有因瘀血腰疼者,其人或过于任重,或自高坠下,或失足闪跌,其脊梁之中存有瘀血作疼。宜治以活络效灵丹,加虫三钱,煎汤服,或用葱白作引更佳。

  李××,腰疼数年不愈,为之延医。其疼剧时心中恒觉满闷,轻时则似疼非疼,绵绵不已;亦恒数日不疼。其脉左部沉弦,右部沉牢。自言得此病已三年,服药数百剂,其疼卒未轻减。观从前所服诸方,虽不一致,大抵不外补肝肾强筋骨诸药,间有杂以祛风药者。因思《内经》谓通则不痛,而此则痛则不通也。且即其脉象之沉弦、沉牢,心中恒觉满闷,其关节经络必有瘀而不通之处可知也。爰为拟利关节通络之剂,而兼用补正之品以辅助之。

  生怀山药(一两)大甘枸杞(八钱)当归(四钱)丹参(四钱)生明没药(四钱)生五灵脂(四钱)穿山甲(二钱炒捣)桃仁(二钱)红花(钱半)虫(五枚)广三七(二钱捣细)药共十一味。先将前十味煎汤一大盅,送服三七细末一半。至煎渣再服时,仍送服其余一半。

  此药服至三剂,腰已不疼,心中亦不发闷,脉较前缓和,不专在沉分。遂即原方去山甲,加胡桃肉四钱。

  连服十剂,自觉身体轻爽。再诊其脉,六部调匀,腰疼遂从此除根矣。就此证观之,凡其人身形不羸弱而腰疼者,大抵系关节经络不通;其人显然羸弱而腰疼者,或肝肾有所亏损而然也。

  在妇女又恒有行经时腰疼者,曾治一人,年过三旬,居恒呼吸觉短气,饮食似畏寒凉。当行经时觉腰际下坠作疼。其脉象无力,至数稍迟。知其胸中大气虚而欲陷,是以呼吸气短,至行经时因气血下注大气亦随之下陷,是以腰际觉下坠作疼也。为疏方用生箭一两,桂枝尖、当归、生明没药各三钱。连服七八剂,其病遂愈。

  又治一妇人行经腰疼且兼腹疼,其脉有涩象,知其血分瘀也。治以当归、生鸡内金各三钱,生明没药、生五灵脂、生箭、天花粉各四钱,连服数剂全愈。

  [三、医论] 80.论肢体痿废之原因及治法

  (附∶起痿汤、养脑利肢汤)《内经》谓∶“五脏有病,皆能使人痿。”至后世方书,有谓系中风者,言风中于左,则左偏枯而痿废,风中于右则右偏枯而痿废。有谓系气虚者,左手足偏枯痿废,其左边之气必虚,右手足偏枯痿废,其右边之气必虚。有谓系痰瘀者。有谓系血瘀者。有谓系风寒湿相并而为痹,痹之甚者即令人全体痿废。因痰瘀血瘀及风寒湿痹皆能阻塞经络也。乃自脑髓神经司知觉运动之说倡自西人,遂谓人之肢体痿废皆系脑髓神经有所伤损。而以愚生平所经验者言之,则中西之说皆不可废。今试列举素所经验者于下,以征明之。

  忆在籍时,曾见一猪,其两前腿忽不能动,须就其卧处饲之,半月后始渐愈。又旬余解此猪,见其肺上新愈之疮痕宛然可辨,且有将愈未尽愈者。即物测人,原可比例,此即《内经》所谓因肺热叶焦发为痿者也。由斯知五脏有病皆使人痿者,诚不误也。

  在奉天曾治一妇人,年近三旬,因夏令夜寝当窗,为风所袭,遂觉半身麻木,其麻木之边,肌肤消瘦,浸至其一边手足不遂,将成偏枯。其脉左部如常,右部则微弱无力,而麻木之边适在右。此因风袭经络,致其经络闭塞不相贯通也。不早祛其风,久将至于痿废。为疏方用生箭二两,当归八钱(用当归者取其血活风自去也),羌活、知母、乳香、没药各四钱,全蝎二钱,全蜈蚣三条。煎服一剂即见轻,又服数剂全愈。

  此中风能成痿废之明征也。

  在本邑治一媪,年过六旬,其素日气虚,呼吸常觉短气。偶因劳力过度,忽然四肢痿废,卧不能起,呼吸益形短气,其脉两寸甚微弱,两尺重按仍有根柢,知其胸中大气下陷,不能斡旋全身也,为疏方用生箭一两,当归、知母各六钱,升麻、柴胡、桔梗各钱半,乳香、没药各三钱,煎服一剂,呼吸即不短气,手足略能屈伸。又即原方略为加减,连服数剂全愈,此气虚成痿废之明征也。

  在本邑治一媪,年五旬,于仲冬之时忽然昏倒不知人,其胸中似有痰涎,大碍呼吸。诊其脉,微细欲无,且甚迟缓。其家人谓其平素常觉心中发凉,咳吐粘涎。知其胸中素有寒饮,又感冬日严寒之气,其寒饮愈凝结杜塞也。急用胡椒三钱捣碎,煎两三沸,取浓汁多半杯灌下,呼吸顿形顺利。继用干姜六钱,桂枝尖、当归各三钱,连服三剂,可作呻吟,肢体渐能运动,而左手足仍不能动。继治以助气消痰活络之剂,左手足亦渐复旧。此痰瘀能成痿废之明征也。

  在本邑治一室女,素本虚弱,医者用补敛之药太过,月事闭塞,两腿痿废,浸至抑搔不知疼痒,其六脉皆有涩象,知其经络皆为瘀血闭塞也。为疏方用拙拟活络效灵丹,加怀牛膝五钱,红花钱半,虫五个。

  煎服数剂,月事通下,两腿已渐能屈伸,有知觉。又为加生黄、知母各三钱,服数剂后,腿能任地。然此等证非仓猝所能全愈,俾将汤剂作为丸剂,久久服之,自能脱然。此血瘀能成痿废之明征也。

  族兄××,冬令两腿作疼,其腿上若胡桃大疙瘩若干。自言其少时恃身体强壮,恒于冬令半冰半水之中捕鱼。一日正在捕鱼之际,朔风骤至,其寒彻骨,遂急还家歇息,片时两腿疼痛不能任地,因卧热炕上,复以浓被。数日后,觉其疼在骨,皮肤转麻木不仁,浸至两腿不能屈伸。后经医调治,兼外用热烧酒糠熨之,其疼与木渐愈,亦能屈伸,惟两腿皆不能伸直。有人教坐椅上,脚踏圆木棍来往,令木棍旋转,久之腿可伸直。如法试演,迨至春气融和,两腿始恢撤消状。然至今已三十年,每届严寒之时,腿仍觉疼,必服热药数剂始愈。至腿上之疙瘩,乃当时因冻凝结,至今未消者也。愚曰∶“此病犹可除根。然其寒在骨,非草木之品所能奏效,必须服矿质之药,因人之骨中多函矿质也。”俾先用生硫黄细末五分,于食前服之,日两次,品验渐渐加多,以服后觉心中微温为度。果用此方将腿疼之病除根。此风寒湿痹能成痿废之明征也。

  至西人谓此证关乎脑髓神经者,愚亦确有经验。原其神经之所以受伤,大抵因脑部充血所致。盖脑部充血之极,可至脑中血管破裂。至破裂之甚者,管中之血溢出不止,其人即昏厥不复苏醒。若其血管不至破裂,因被充血排挤隔管壁将血渗出,或其血管破裂少许,出血不多而自止,其所出之血若粘滞于左边司运动之神经,其右边手足即痿废;若粘滞其右边司运动之神经,其左边之手足即痿废。因人之神经原左右互相管摄也。此证皆脏腑气血挟热上冲,即《内经》所谓血之与气并走于上之大厥也。其人必有剧烈之头疼,其心中必觉发热,其脉象必然洪大或弦长有力。《内经》又谓此证“气反则生,不反则死”,盖气反则气下行,血亦下行,血管之未破裂者,不再虞其破裂,其偶些些破裂者,亦可因气血之下行而自愈;若其气不反,血必随之上升不已,将血管之未破裂者可至破裂,其已破裂者更血流如注矣。愚因细参《内经》之旨,而悟得医治此证之方,当重用怀牛膝两许,以引脑中之血下行,而佐以清火降胃镇肝之品,俾气与火不复相并上冲。数剂之后,其剧烈之头疼必愈,脉象亦必和平。再治以化瘀之品以化其脑中瘀血,而以宣通气血、畅达经络之药佐之,肢体之痿废者自能徐徐愈也。特是因脑充血而痿废者,本属危险之证,所虑者辨证不清,当其初得之时若误认为气虚而重用补气之品,若王勋臣之补阳还五汤,或误认为中风而重用发表之品,若《千金》之续命汤,皆益助其气血上行,而危不旋踵矣。至用药将其脑充血治愈,而其肢体之痿废或仍不愈,亦可少用参以助其气分,然必须用镇肝、降胃、清热、通络之药辅之,方能有效。因拟两方于下,以备采用。

  【起痿汤】

  治因脑部充血以致肢体痿废,迨脑充血治愈,脉象和平,而肢体仍痿废者。徐服此药,久自能愈。

  生箭(四钱)生赭石(六钱轧细)怀牛膝(六钱)天花粉(六钱)玄参(五钱)柏子仁(四钱)生杭芍(四钱)生明没药(三钱)生明乳香(三钱)虫(四枚大的)制马钱子末(二分)共药十一味。将前十味煎汤,送服马钱子末。至煎渣再服时,亦送服马钱子末二分。

  【养脑利肢汤】

  治同前证,或服前方若干剂后肢体已能运动而仍觉无力者。

  野台参(四钱)生赭石(六钱轧细)怀牛膝(六钱)天花粉(六钱)玄参(五钱)生杭芍(四钱)生明乳香(三钱)生明没药(三钱)威灵仙(一钱)虫(四枚大的)制马钱子末(二分)共药十一味。将前十味煎汤,送服马钱子末。至煎渣再服时,亦送服马钱子末二分。上所录二方,为愚新拟之方,而用之颇有效验,恒能随手建功,试举一案以明之。

  天津贺某,得脑充血证,左手足骤然痿废,其脉左右皆弦硬而长,其脑中疼而且热,心中异常烦躁。

  投以建瓴汤,为其脑中疼而且热,更兼烦躁异常,加天花粉八钱。连服三剂后,觉左半身筋骨作疼,盖其左半身从前麻木无知觉,至此时始有知觉也。其脉之弦硬亦稍愈。遂即原方略为加减,又服数剂,脉象已近和平,手足稍能运动,从前起卧转身皆需人,此时则无需人矣。于斯改用起痿汤,服数剂,手足之运动渐有力,而脉象之弦硬又似稍增,且脑中之疼与热从前服药已愈,至此似又微觉疼热,是不受黄之升补也。

  因即原方将黄减去,又服数剂,其左手能持物,左足能任地矣,头中亦分毫不觉疼热。再诊其脉已和平如常,遂又加黄,将方中花粉改用八钱,又加天冬八钱,连服六剂可扶杖徐步,仍觉乏力。继又为拟养脑利肢汤,服数剂后,心中又似微热,因将花粉改用八钱,又加带心寸麦冬七钱,连服十剂全愈。

  按

  ∶此证之原因不但脑部充血,实又因脑部充血之极而至于溢血。迨至充血溢血治愈,而痿废仍不愈者,因从前溢出之血留滞脑中未化,而周身经络兼有闭塞处也。是以方中多用通气化血之品。又恐久服此等药或至气血有损,故又少加参助之,且更用玄参、花粉诸药以解参之热,赭石、牛膝诸药以防参之升,可谓熟筹完全矣。然服后犹有觉热之时,其脉象仍有稍变弦硬之时,于斯或减参,或多加凉药,精心酌斟,息息与病机相赴,是以终能治愈也。至于二方中药品平均之实偏于凉,而服之犹觉热者,诚以参之性可因补而生热,兼以此证之由来,又原因脏腑之热挟气血上冲也。

  [三、医论] 81.论四肢疼痛其病因凉热各异之治法

  从来人之腿疼者未必臂疼,臂疼者未必腿疼,至于腿臂一时并疼,其致疼之因,腿与臂大抵相同矣。

  而愚临证四十余年,治愈腿臂一时并疼者不胜记。独在奉曾治一媪,其腿臂一时并疼,而致腿疼臂疼之病因则各异,今详录其病案于下。

  奉天佟姓媪,年五十七岁,于仲冬渐觉四肢作疼,延医服药三十余剂,浸至卧床不能转侧,昼夜疼痛不休。至正月初旬,求为诊视,其脉左右皆浮而有力,舌上微有白苔,知其兼有外感之热也。西药阿斯匹林善发外感之汗,又善治肢体疼痛,俾用一瓦半,白糖水送下,以发其汗。翌日视之,自言汗后疼稍愈,能自转侧。而其脉仍然有力,遂投以连翘、花粉、当归、丹参、白芍、乳香、没药诸药,两臂疼愈强半,而腿疼则加剧。自言两腿得热则疼减,若服热药其疼当愈。于斯又改用当归、牛膝、续断、狗脊、骨碎补、没药、五加皮诸药,服两剂后腿疼见愈,而臂疼又加剧。是一人之身,腿畏凉、臂畏热也。夫腿既畏凉,其疼也必因有凝结之凉;臂既畏热,其疼也必因有凝结之热。筹思再三,实难疏方。细诊其脉,从前之热象已无,其左关不任重按。恍悟其上热下凉者,因肝木稍虚,或肝气兼有郁滞,其肝中所寄之相火不能下达,所以两腿畏凉;其火郁于上焦,因肝虚不能敷布,所以两臂畏热。向曾治友人刘××左臂常常发热,其肝脉虚而且郁,投以补肝兼舒肝之剂而愈,以彼例此,知旋转上热下凉之机关,在调补其肝木而已。遂又为疏方用净萸肉一两,当归、白芍各五钱,乳香、没药、续断各四钱,连翘、甘草各三钱,每日煎服一剂。又俾于每日用阿斯匹林一瓦分三次服下。数日全愈。方中重用萸肉者,因萸肉得木气最全,酸敛之中大具条畅之性,是以善补肝又善舒肝。《神农本草经》谓其逐寒湿痹,四肢之作疼,亦必有痹而不通之处也。

  况又有当归、白芍、乳香、没药以为之佐使,故能奏效甚捷也。

  [三、医论] 82.论治偏枯者不可轻用补阳还五汤

  今之治偏枯者多主气虚之说,而习用《医林改错》补阳还五汤。然此方用之有效有不效,更间有服之即偾事者,其故何也?盖人之肢体运动原脑髓神经为之中枢,而脑髓神经所以能司运动者,实赖脑中血管为之濡润,胸中大气为之斡旋。乃有时脑中血管充血过度,甚或至于破裂,即可累及脑髓神经,而脑髓神经遂失其司运动之常职;又或有胸中大气虚损过甚,更或至于下陷,不能斡旋脑髓神经,而脑髓神经亦恒失其司运动之常职。此二者,一虚一实,同为偏枯之证,而其病因实判若天渊。设或药有误投,必至凶危立见。是以临此证者,原当细审其脉,且细询其未病之先状况何如。若其脉细弱无力,或时觉呼吸短气,病发之后并无心热头疼诸证,投以补阳还五汤,恒见效。即不效,亦必不至有何弊病。若其脉洪大有力,或弦硬有力,更预有头疼眩晕之病,至病发之时,更觉头疼眩晕益甚,或兼觉心中发热者,此必上升之血过多,致脑中血管充血过甚,隔管壁泌出血液,或管壁少有罅漏流出若干血液,若其所出之血液,粘滞左边司运动之神经,其右半身即偏枯,若粘滞右边司运动之神经,其左半身即偏枯。此时若投以拙拟建瓴汤,一二剂后头疼眩晕即愈。继续服之,更加以化瘀活络之品,肢体亦可渐愈。若不知如此治法,惟确信王勋臣补阳还五之说,于方中重用黄,其上升之血益多,脑中血管必将至破裂不止也,可不慎哉!如以愚言为不然,而前车之鉴固有医案可征也。

  邑某君,年过六旬,患偏枯原不甚剧。欲延城中某医治之,不遇。适有在津之老医初归,造门自荐。服其药后,即昏不知人,迟延半日而卒。后其家人持方质愚,系仿补阳还五汤,重用黄八钱。知其必系脑部充血过度以致偏枯也,不然服此等药何以偾事哉?又尝治直隶王××,其口眼略有歪斜,左半身微有不利,时作头疼,间或眩晕,其脉象洪实,右部尤甚,知其系脑部充血。问其心中,时觉发热。治以建瓴汤,连服二十余剂全愈。王××愈后甚喜,而转念忽有所悲,因告愚曰∶“五舍弟从前亦患此证,医者投以参之剂,竟至不起。向以为病本不治,非用药有所错误,今观先生所用之方,乃知前方固大谬也。”统观两案及王××之言,则治偏枯者不可轻用补阳还五汤,不愈昭然哉!而当时之遇此证者,又或以为中风而以羌活、防风诸药发之,亦能助其血益上行,其弊与误用参者同也。盖此证虽有因兼受外感而得者,然必其外感之热传入阳明,而后激动病根而猝发,是以虽挟有外感,亦不可投以发表之药也。

  [三、医论] 83.论鼻渊治法

  《内经》谓“胆移热于脑则辛鼻渊。”者,鼻通脑之径路也。辛,则中觉刺戟也。鼻渊者,鼻流浊涕如渊之不竭也。盖病名鼻渊,而其病灶实在于,因中粘膜生炎,有似腐烂,而病及于脑也。其病标在上,其病本则在于下,故《内经》谓系胆之移热。

  而愚临证品验以来,知其热不但来自胆经,恒有来自他经者。而其热之甚者,又恒来自阳明胃腑。胆经之热,大抵由内伤积热而成。胃腑之热,大抵由伏气化热而成。临证者若见其脉象弦而有力,宜用药清其肝胆之热,若胆草、白芍诸药,而少加连翘、薄荷、菊花诸药辅之,以宣散其热,且以防其有外感拘束也。若见其脉象洪而有力,宜用药清其胃腑之热,若生石膏、知母诸药,亦宜少加连翘、薄荷、菊花诸药辅之。且浊涕常流,则含有毒性,若金银花、甘草、花粉诸药皆可酌加也。若病久阴虚,脉有数象者,一切滋阴退热之药皆可酌用也。后世方书治此证者,恒用苍耳、辛夷辛温之品,此显与经旨相背也。夫经既明言为胆之移热,则不宜治以温药可知。且明言辛鼻渊,不宜更用辛温之药助其益辛,更可知矣。即使证之初得者,或因外感拘束,宜先投以表散之药,然止宜辛凉而不可用辛温也。是以愚遇此证之脉象稍浮者,恒先用西药阿斯匹林瓦许汗之,取其既能解表又能退热也。拙着石膏解中,载有重用生石膏治愈此证之案数则,可以参观。又此证便方,用丝瓜蔓煎汤饮之,亦有小效。若用其汤当水煎治鼻渊诸药,其奏效当尤捷也。

  [三、医论] 84.详论咽喉证治法

  咽喉之证,有内伤外感,或凉或热,或虚或实,或有传染或无传染之殊。今试逐条详论之于下。

  伤寒病恒兼有咽喉之证。《伤寒论》阳明篇第二十节云∶“阳明病但头眩,不恶寒,故能食而咳,其人必咽痛。若不咳者,咽亦不痛。”按此节但言咽痛,未言治法。乃细审其文义,是由太阳初传阳明,胃腑之热犹未实(是以能食),其热兼弥漫于胸中(胸中属太阳当为阳明病连太阳),上熏肺脏,所以作咳,更因咳而其热上窜,所以咽痛。拟治以白虎汤去甘草加连翘、川贝母。

  少阴篇第三节,“病患脉阴阳俱紧,反汗出者,亡阳也,此属少阴,法当咽痛。”此节亦未列治法。

  按少阴脉微细,此则阴阳俱紧,原为少阴之变脉。紧脉原不能出汗,因其不当出汗者而反自汗,所以知其亡阳。其咽痛者,无根之阳上窜也。拟用大剂八味地黄汤,以芍药易丹皮,再加苏子、牛膝,收敛元阳归根以止汗,而咽痛自愈也。

  【加减八味地黄汤】

  大怀熟地(一两)净萸肉(一两)生怀山药(八钱)生杭芍(三钱)大云苓片(二钱)泽泻(钱半)乌附子(二钱)肉桂(二钱去粗皮后入)怀牛膝(三钱)苏子(二钱研炒)煎汤盅半,分两次温服。

  少阴篇第三十节云∶“少阴病,下利、咽痛、胸满、心烦者,猪肤汤主之。”按此证乃少阴之热弥漫于三焦也。是以在上与中,则为咽痛烦满,因肾中真阴不能上升与阳分相济,所以多生燥热也;在下,则为下利,因脏病移热于腑,其膀胱瘀滞,致水归大肠而下利也。至治以猪肤汤者,以猪为水蓄,其肤可熬胶,汁液尤胜,原能助肾阴上升与心阳调剂以化燥热。而又伍以白蜜之凉润,小粉之冲和,熬之如粥,服后能留恋于肠胃,不致随下利泻出,自能徐徐敷布其气化,以清三焦弥漫之热也。

  少阴篇第三十一节云∶“少阴病二、三日,咽痛者,可与甘草汤。不瘥者与桔梗汤。”此亦少阴病之热者也。用甘草汤取其能润肺利咽,而其甘缓之性又能缓心火之上炎,则下焦之燥热可消也。用桔梗汤者,取其能升提肾中之真阴,俾阴阳之气互相接续,则上焦之阳自不浮越以铄肺熏咽,且其上达之力又善散咽喉之郁热也。按后世治咽喉证者皆忌用桔梗,然果审其脉为少阴病之微细脉,用之固不妨也。况古所用之桔梗皆是苦桔梗,其性能升而兼能降,实具有开通之力也。

  少阴篇第三十二节云∶“少阴病,咽中伤生疮,不能言语,声不出者,苦酒汤主之。”按少阴之脉原络肺上循喉咙,是以少阴篇多兼有咽喉之病。至治以苦酒汤,唐氏为苦酒与半夏同用可使咽中之疮速破。苦酒即今之醋,醋调生半夏末外敷原可消疮,不必皆攻之使破之。

  厥阴篇第九节云∶“伤寒先厥后发热,下利必自止,而反汗出,咽中痛,其喉为痹。”按此节之咽痛,以多亡阴也,与少阴篇之汗出亡阳者原互相对照。盖其人之肝脏蕴有实热,因汗出过多耗其阴液,其热遂上窜郁于咽中而作痛,故曰其咽为痹。痹者热与气血凝滞不散也。仲师当日未言治法,而愚思此证当用酸敛之药以止其汗,凉润之药以复其液,宣通之药以利其咽,汇集为方,庶可奏功。爰将所拟之方详录于下。

  【敛阴泻肝汤】

  生杭芍(两半)天花粉(一两)射干(四钱)浙贝母(四钱捣碎)酸石榴(一个连皮捣烂)同煎汤一盅半,分两次温服下。

  上所录伤寒兼咽喉病者六节,伤寒中之咽喉证大略已备。而愚临证多年,知伤寒兼病咽喉又有出于六节之外者,试举治验之案一则明之。

  愚在奉时治一朱姓学生,患伤寒三四日,蜷卧昏昏似睡,间作谵语,呼之眼微开,舌上似无苔,而舌皮甚干,且有黑斑,咽喉疼痛,小便赤而热,大便数日未行,脉微细兼沉,心中时觉发热,而肌肤之热度如常。此乃少阴伤寒之热证,因先有伏气化热,乘肾脏虚损而窜入少阴,遏抑肾气不能上达,是以上焦燥热而舌斑咽痛也,其舌上有黑斑者,亦为肾虚之现象。至其病既属热而脉微细者,诚以脉发于心,肾气因病不能上达与心相济,其心之跳动即无力,此所以少阴伤寒无论或凉或热其脉皆微细也。

  遂为疏方∶生石膏细末二两,生怀山药一两,大潞参六钱,知母六钱,甘草二钱,先用鲜茅根二两煮水,以之煎药,取清汤三盅,每温服一盅调入生鸡子黄一枚。服药一次后,六脉即起。服至二次,脉转洪大。服至三次,脉象又渐和平,精神亦复,舌干咽痛亦见愈。翌日即原方略为加减,再服一剂,诸病全愈。按上所用之方,即坎离互根汤。方之细解详于本方后,兹不赘。

  至于温病,或温而兼疹,其兼咽喉证者尤多。方书名其证为烂喉痧,其证多系有传染之毒菌。治之者,宜注意清其温热,解其疹毒,其咽喉之证亦易愈。试举治验之案以明之。

  戌辰在津,有宋××长子××患温疹兼喉证。医者皆忌重用凉药,服其药数剂,病转增剧。继延愚为诊视,其脉洪长有力,纯乎阳明胃腑蕴有实热;其疹似靥未靥;视其咽喉两旁红,微有烂处;心中自觉热甚;小便短赤;大便三日未行。为开大剂白虎汤,加连翘四钱,薄荷叶钱半以托疹外出。方中石膏重用生者四两,将药煎汤三盅,分三次温饮下,病大见愈,而脉仍有力,咽喉食物犹疼。继又用原方,先取鲜白茅根二两煮水以煎药,仍分三次服下,尽剂而愈,大便亦通下。后其次子亦患温疹喉证,较其兄尤剧。仍治以前方,初次即用茅根汤煎药,药方中生石膏初用三两,渐加至五两始愈。继其幼女年七岁亦患温疹喉证,较其两兄尤重,其疹周身成一个,肉皮皆红(俗谓此等疹皆不能治愈)。亦治以前方,为其年幼方中生石膏初用二两,后加至六两,其热稍退而喉痛不减,其大便六日未行,遂单用净芒硝俾淬水服下,大便即通,其热大减,喉痛亦愈强半。再诊其脉虽仍有力,实有浮而还表之象,遂用西药阿斯匹林一瓦,因病机之外越而助其出汗。果服后周身得汗,霍然全愈。

  温疹之证。西人名为猩红热,有毒菌传染,原不易治,而兼咽喉证者治之尤难。仲景所谓“阳毒为病,面赤斑斑如锦纹,咽喉痛,唾脓血”者,当即此证。近世方书中又名为烂喉痧,谓可治以《伤寒论》麻杏甘石汤。然麻杏甘石汤中石膏之分量原为麻黄之二倍。若借用其方则石膏之分量当十倍于麻黄(石膏一两麻黄一钱);其热甚者,石膏之分量又当二十倍于麻黄(石膏二两麻黄一钱),然后用之无弊。

  沧州友人董××,年过三旬,初则感冒发颐,继则渐肿而下延至胸膺,服药无效。时当中秋节后,淋雨不止,因病势危急,冒雨驱车迎愚。既至,见其颔下连颈,壅肿异常,抚之硬而且热,色甚红,纯是一团火毒之气,下肿已至心口;其牙关不开,咽喉肿疼,自牙缝进水半口,必以手掩口,十分用力始能下咽;且痰涎填满胸中,上至咽喉,并无容水之处,进水少许,必换出痰涎一口;且觉有气自下上冲,常作呃逆;其脉洪滑而长,重按有力,一分钟约近九十至;大便数日未行。愚曰∶“此俗所称虾蟆瘟也。其毒热炽盛,盘踞阳明之府,若火之燎原,必重用生石膏清之,乃可缓其毒热之势。”从前医者在座,谓曾用生石膏一两,毫无功效。愚曰∶“石膏乃微寒之药,《神农本草经》原有明文,仅用两许何能清此炽盛之热毒。”遂为疏方,用生石膏四两,清半夏四钱,金线重楼三钱,连翘二钱,射干二钱。煎服后,觉药停胸间不下,其热与肿似有益增之势。知其证兼结胸,火热无下行之路,故益上冲也。复急取生石膏四两,赭石三两,又煎汤服下,仍觉停于胸间。又急取赭石三两,蒌仁二两,芒硝八钱,又煎汤饮下,胸中仍不开通。此时咽喉益肿,再饮水亦不能下咽,病家惶恐无措。愚晓之曰∶“余所以连次亟亟用药者,正为此病肿势浸长,恐稍缓则药不能进。今其胸中既贮如许多药,断无不下行之理。药下行则结开便通,毒火随之下降,而上焦之肿热必消矣。”时当晚十点钟,至夜半觉药力下行,黎明下燥粪若干,上焦肿热觉轻,水浆可进,晨饭时牙关亦微开,服茶汤一碗。午后肿热又渐增,抚其胸,热又烙手,脉仍洪实。意其燥粪必未尽下,遂投以大黄四钱,芒硝五钱,又下燥粪,兼有溏粪,病遂大愈。而肿处之硬者仍不甚消,胸间抚之犹热,脉象亦仍有余热。又用生石膏四两,金银花、连翘各五钱,煎汤一大碗,分数次温饮下,日服一剂,三日全愈。按此病实温疫(疫有寒温两种而寒者甚少),确有传染至猛至烈之毒菌,是以难治。又按此证当二次用药时,若加硝、黄于药中,早通其大便,或不至以后如此危险,而当时阅历未深,犹不能息息与病机相赴也。

  有白喉证,其发白或至腐烂,实为传染病之一端。其证大抵先有蕴热,则易受传染。为其证内伤为重,宜用凉润滋阴清火之品,而忌用表散之剂。然用辛凉之药以散其火郁,若薄荷、连翘诸药固所不忌也。《白喉忌表抉微》中之养阴清肺汤、神仙活命汤二方,原为治白喉良方。而神仙活命汤中宜加连翘三钱;热甚者可将方中生石膏加倍,或加两倍;若大便不通者,大黄、芒硝皆可酌加。白喉之病,又恒有与烂喉痧相并者(参观医案中温疹兼喉痧治沈姓学生病案)。

  又《灵枢》痈疽篇谓∶“痈发于嗌中,名曰猛疽,猛疽不治,化为脓,脓不泻,塞咽,半日死。”按此证即后世所谓截喉痈。初起时,咽喉之间红肿甚剧,宜用消疮之药散之,兼用扁针刺之使多出血。若待其脓成而后泻之,恐不容待其成脓即有危险也。

  【消肿利咽汤】

  天花粉(一两)连翘(四钱)金银花(四钱)丹参(三钱)射干(三钱)玄参(三钱)乳香(二钱)没药(二钱)炙山甲(钱半)薄荷叶(钱半)脉象洪实者加生石膏一两,小便不利者加滑石六钱,大便不通者加大黄三钱。

  咽喉之证热者居多,然亦间有寒者(参观“论喉证治法”内治刘姓童子一案)。又咽喉两旁微高处,西人谓之扁桃腺,若红肿西人谓之扁桃腺炎。若其处屡次红肿,渐起疙瘩,服清火药则微消,或略有感冒,或稍有内热复起者,此是扁桃腺炎已有根蒂,非但服药所能愈,必用手术割去之,再投以清火消肿之药,始能除根。若不割去,在幼童可累其身体之发达。

  《金匮》谓妇人咽中如有炙脔(吐之不出吞之不下俗谓之梅核气病),此亦咽喉证之一也。按∶此证注疏家谓系痰气阻塞咽喉之中,然此证实兼有冲气之冲也。原方半夏浓朴汤主之,是以半夏降冲,浓朴开气,茯苓利痰,生姜、苏叶以宣通其气化。愚用此方时,恒加赭石数钱,兼针其合谷,奏效更速(此证不但妇人男子亦间有之)。

  [三、医论] 85.论喉证治法

  愚弱冠时已为人疏方治病,然因年少,人多不相信。值里中有病喉者,延医治疗,烦愚作陪,病者喉肿甚,呼吸颇难,医者犹重用发表之剂,而所用发表之药又非辛凉解肌,愚甚不以为然,出言驳之。医者谓系缠喉风证,非发透其汗不能消肿。病家信其说,误服其药,竟至不救。后至津门应试,值《白喉忌表抉微》书新出,阅之。见其立论以润燥滋阴清热为主,惟少加薄荷、连翘以散郁热,正与从前医者所用之药相反。

  因喜而试用其方,屡奏功效。后值邑中患喉证者颇多,用《白喉忌表抉微》治法,有效有不效。观喉中,不必发白,恒红肿异常。有言此系烂喉痧者,又或言系截喉痈者,大抵系一时之疠气流行而互相传染也。其病初得脉多浮而微数,或浮而有力,久则兼有洪象,此喉证兼瘟病也。

  此时愚年近三旬,临证恒自有见解,遇脉之初得浮数有力者,重用玄参、花粉以清其热,牛蒡、连翘以利其喉,再加薄荷叶二钱以透其表,类能奏效。其为日既深,脉象洪而有力者,又恒用白虎汤加银花、连翘、乳香、没药治愈。为其有截喉痈之名,间有加炙山甲,以消其痈肿者。其肿处甚剧,呼吸有窒碍者,恒先用铍针刺出恶血,俾肿消然后服药,针药并施,其奏功亦愈速。

  然彼时虽治愈多人,而烂喉痧、截喉痈之名究未见诸书也。后读《灵枢》痈疽篇谓“痈发于嗌中,名曰猛疽,猛疽不治,化为脓,脓不泻,塞咽,半日死。”经既明言痈发嗌中,此后世截喉痈之名所由来也。至谓不泻其脓则危在目前,是针刺泻脓原为正治之法,即不待其化脓,针刺以出其恶血亦可为正治之法矣。又阅《伤寒论》,“阳毒之为病面赤斑斑如锦纹,咽喉痛,唾脓血,五日可治,七日不可治。”王孟英解曰∶“阳毒即后世之烂喉痧耳。”是烂喉痧衍之伤寒,而相传已久,截喉痈即烂喉痧之重者也。盖白喉与烂喉痧证均有外感,特白喉证内伤重而外感甚轻,其外来之邪惟袭入三焦,三焦色白,是以喉现白色,故方中宣散之品但少用薄荷、连翘已能逐邪外出。至烂喉痧原即《伤寒论》之阳毒,其中挟有瘟毒之气,初得之时,原宜重用宣散之品,然宜散以辛凉,而断不可散以温热,且又宜重用凉药以佐之。此为喉证之大略也。

  而愚临证数十年,知喉证中原有诸多变证,今详录二则以备参观。

  愚在籍时,有刘姓童子,年逾十龄,咽喉肿疼,心中满闷杜塞,剧时呼吸顿停,两目上翻,身躯后挺。

  然其所以呼吸顿停者,非咽喉杜塞,实觉胸膈杜塞也。诊其脉微细而迟,其胸膈常觉发凉,有时其凉上冲,即不能息而现目翻身挺之象。即脉审证,知系寒痰结胸无疑。其咽喉肿疼者,寒痰充溢于上焦,迫其心肺之阳上浮也。为拟方∶生赭石细末一两,干姜、乌附子各三钱,浓朴、陈皮各钱半。

  煎服一剂,胸次顿觉开通,咽喉肿疼亦愈强半。又服两剂全愈。

  奉天孙××,年二十,得喉证。屡经医治,不外《白喉忌表抉微》诸方加减,病日增重,医者诿谓不治。后愚为诊视,其脉细弱而数,粘涎甚多,须臾满口,即得吐出。

  知系脾肾两虚,肾虚则气化不摄,阴火上逆,痰水上泛,而脾土虚损又不能制之(若脾土不虚不但能制痰水上泛并能制阴火上逆),故其咽喉肿疼,粘涎若斯之多也。投以六味地黄汤加于术,又少加苏子。连服十剂全愈。

  [三、医论] 86.详论猩红热治法

  自入夏以来,各处发生猩红热,互相传染。天气炎热而病益加多加剧,治不如法,恒至不救。夫猩红热非他,即痧疹而兼温病也。尝实验痧疹之证,如不兼温病,其将出未出之先,不过微有寒热,或头微疼,或眼胞微肿,或肢体微酸懒,或食欲不振。其疹既出之后,其表里虽俱觉发热,而实无炽盛之剧热。治之者始终投以清表(痧疹始终宜用表药然宜表以辛凉不宜表以温热)解毒之剂,无不愈者。即或始终不服药,听其自出自靥,在一星期间亦可自愈。此以其但有疹毒之热,而无温病之热相助为虐,故其病易愈耳。

  至于疹而兼温者,则与斯迥异。其初病之时疹犹未出,即表里壮热,因疹毒之热尚未萌芽,而温病之热已炽盛也。治之者宜将薄荷、连翘、蝉蜕诸托表之药,与玄参、沙参、天花粉诸清里之药并用。其连翘可用三钱,薄荷叶、蝉蜕可各用钱半,玄参、沙参、花粉可各用五钱,再少加金银花、甘草解毒。若虑其痧疹不能透达,可用鲜茅根二两(如无可代以鲜芦根)水煮数沸,取清汤数盅,以之代水煎药,煎汤一大盅,温服,其疹必完全透出矣。或以外更用鲜茅根数两煎四五沸以其汤代茶,更佳。

  若其痧疹虽皆透发于外,而火犹炽盛,且深入阳明之府,其舌从前白者至此则渐黄,心中烦热异常,或气粗微喘,鼻翅动,或神昏谵语,脑膜生炎,其大便干燥,小便赤涩,此乃阳明胃腑大实之候。而欲治阳明胃腑之实热,《伤寒论》白虎汤原为千古不祧之良方。为其兼有疹毒,可于方中加连翘二钱,羚羊角一钱(另煎兑服或锉细末送服或以金银花二钱代之),再用鲜茅根或鲜芦根煮汤,以之代水煎药。方中若用生石膏二两,可煎汤两盅,分两次温服。若用生石膏三两,可煎汤三盅,分三次温服。一剂热未清者,可服至数剂,以服后热退,大便仍不滑泻为度。

  若其胃腑虽有大热,因小便不利而大便滑泻者,白虎汤又不可骤服。宜先用滑石、生怀山药各一两,生杭芍八钱,连翘、蝉蜕各钱半,甘草三钱(此方即拙拟滋阴宣解汤),煎汤一大盅服之,其滑泻当即止。泻止之后,热犹不退者,宜于初次方中加滑石六钱,服之以退其热,仍宜煎汤数盅,徐徐温服。至于大热已退,疹已见靥,而其余热犹盛者,宜再治以滋阴清热解毒之剂,而仍少加托表之药佐之。方用玄参八钱,沙参、花粉各五钱,连翘、金银花、鲜芦根各三钱,甘草二钱,可连服数剂。其热降序,药剂亦宜随之降序,迨服至其热全消停服。以上诸方,若遇证兼喉痧者,宜于方中加射干、生蒲黄各三钱。惟治大便滑泻方中不宜加。可外用硼砂、生寒水石各二钱,梅片、薄荷冰各一分,共研细吹喉中。

  猩红热本非危险之证,而所以多危险者,以其证现白虎汤证时,医者不敢放胆用白虎汤治之也。至愚治此证时,不但胃腑大实之候可放胆投以大剂白虎汤;即当其疹初见点,其人表里壮热,脉象浮洪,但问其大便实者,恒用生石膏一两或两半煎汤,送服西药阿斯匹林二分,周身得微汗,其疹全发出而热亦退矣。

  曾治一六七岁幼女,病温半月不愈。其脉象数而有力,肌肤热而干涩,其心甚烦躁,辗转床上不能安卧。疑其病久阴亏,不堪外感之灼热,或其痧疹之毒伏藏未能透出,是以其病之现状若斯。问其大便,三日未行。投以大剂白虎加人参汤,以生山药代粳米,又为加连翘二钱,蝉蜕一钱,煎汤两盅,分数次温饮下。

  连服二剂,大便通下,大热已退,心中仍骚扰不安。再诊其脉,已还浮分,疑其余热可作汗解,遂用阿斯匹林一瓦和白糖冲水服之,周身得微汗,透出白痧若干,病遂愈。由斯知阿斯匹林原可为透发痧疹之无上妙药。而石膏质重气轻原亦具透表之性,又伍以最善发表之阿斯匹林,其凉散之力尽透于外,化作汗液而不复留中(石膏煮水毫无汁浆是以不复留中),是以胃腑之热未实而亦可用也。愚临证五十年,治此证者不知凡几,其始终皆经愚一人治者,约皆能为之治愈也。

  天津许姓学生,年八岁,于庚申仲春出疹,初见点两日即靥。家人初未介意。迟数日,忽又发热,其父原知医,意其疹毒未透,自用药表之,不效。延他医治疗,亦无效,延愚诊视,其脉象细数有力,肌肤甚热,问其心中,亦甚热,气息微喘,干咳无痰,其咽喉觉疼,其外咽喉两旁各起疙瘩大如桃核之巨者,抚之则疼,此亦疹毒未透之所致也。且视其舌苔,已黄,大便数日未行,知其阳明府热已实,必须清热与表散之药并用,方能有效。遂为疏方∶鲜茅根半斤(切碎),生石膏二两(捣细),西药阿斯匹林一瓦半。先将茅根、石膏水煮四五沸,视茅根皆沉水底,其汤即成。取清汤一大碗,分三次温饮下,每饮一次,送服阿斯匹林半瓦。初次饮后,迟两点钟再饮第二次。若初服后即出汗,后二次阿斯匹林宜少用。如法将药服完,翌日视之,上半身微见红点,热退强半,脉亦较前平和,喉疼亦稍轻,其大便仍未通下。遂将原方茅根改用五两,石膏改用两半,阿斯匹林改用一瓦,仍将前二味煎汤分三次送服阿斯匹林。服后疹出见多,大便通下,表里之热已退十之八九,咽喉之疼又轻,惟外边疙瘩则仍旧。愚恐其所出之疹仍如从前之靥急,俾每日用鲜茅根四两以之煮汤当茶外,又用金银花六钱,甘草三钱,煎汤一大杯,分三次温服,每次送梅花点舌丹一丸(若在大人可作两次服每次送服二丸)。如此四日,疙瘩亦消无芥蒂矣。

  按∶此证脉仅细数有力,原非洪大有力,似石膏可以少用,而方中犹用生石膏二两及两半者,因与若干之茅根同煮,而茅根之渣可以减去石膏之力也。再此证若于方中多用羚羊角数钱,另煎汤兑药中服之,亦可再将疹表出。而其价此时太昂,无力之家实办不到,是以愚拟得茅根、石膏、阿斯匹林并用以代之。凡证之宜用羚羊角者,可将此三味为方治之也。且此三味并用,又有胜于但用羚羊角之时也(羚羊角解下有治愈之案可参观)。

  [三、医论] 87.论鼠疫之原因及治法

  (附∶坎离互根汤)自鼠疫之证流毒甚烈,医者对于此证未之前闻,即治疗此证未有专方,致患此证者百中难愈二三,良可慨也。不知此证发生之初,原是少阴伤寒中之热证类,至极点始酝酿成毒,互相传染。今欲知此证之原因及治法,须先明少阴伤寒之热证。

  尝读《伤寒论》少阴篇,所载之证有寒有热,论者多谓寒水之气直中于少阴,则为寒证;自三阳传来,则为热证。执斯说也,何以阴病两三日即有用黄连阿胶汤及大承气汤者?盖寒气侵人之重者,若当时窜入阴为少阴伤寒之寒证。其寒气侵人之轻者,伏于三焦脂膜之中,不能使人即病,而阻塞气化之流通,暗生内热,后因肾脏虚损,则伏气所化之热即可乘虚而入肾。或肾中因虚生热,与伏气所化之热相招引,伏气为同气之求,亦易入肾,于斯虚热实热,相助为虐,互伤肾阴,致肾气不能上潮于心,多生烦躁(此少阴病有心中烦躁之理)。再者,心主脉,而属火,必得肾水之上济,然后阴阳互根,跳动常旺;今既肾水不上潮,则阴阳之气不相接续,失其互根之妙用,其脉之跳动多无力(此少阴病无论寒热其脉皆微细之理)。人身之精神与人身之气化原相凭根据,今因阴阳之气不相接续,则精神失其凭根据,遂不能振作而昏昏欲睡(此少阴病但欲寐之理)。且肾阴之气既不能上潮以濡润上焦,则上焦必干而发热,口舌无津,肺脏因干热而咳嗽,咽喉因干热而作痛,此皆少阴之兼证,均见于少阴篇者也。《内经》谓∶“冬伤于寒,春必病温”,此言伏气化热为病也。然其病未必入少阴也。《内经》又谓∶“冬不藏精,春必病温”,此则多系伏气化热乘虚入少阴之病,因此病较伏气入他脏而为病者难于辨认,且不易治疗,故于冬伤于寒春必温病之外,特为明辨而重申之也。盖同是伏气发动,窜入少阴为病,而有未届春令先发于冬令者,则为少阴伤寒,即系少阴伤寒之热证,初得之即宜用凉药者也;其感春阳之萌动而后发,及发于夏,发于秋者,皆可为少阴温病,即温病之中有郁热,其脉象转微细无力者也。其病虽异而治法则同也。既明乎此,试再进而论鼠疫。

  鼠疫之证初起,其心莫不烦躁也;其脉不但微细,恒至数兼迟(间有初得脉洪数者乃鼠疫之最轻者);其精神颓败异常,闭目昏昏,不但欲睡,且甚厌人呼唤;其口舌不但发干,视其舌上,毫无舌苔,而舌皮干亮如镜;其人不但咳嗽咽痛,其肺燥之极,可至腐烂,呕吐血水(奉天人言辛亥年此证垂危时多呕吐血水)。

  由斯而论,鼠疫固少阴热证之至重者也。虽其成鼠疫之后,酿为毒菌,互相传染,变证歧出,有为结核性者,有为败血性者。而当其起点之初,大抵不外上之所述也,然此非愚之凭空拟议也,试举一案以征之∶一九二一年,黑龙江哈尔滨一带鼠疫盛行,奉天防范甚严,未能传染入境。惟银行之间互相交通,鼠疫之毒菌因之有所传染。有银行施××,年三十余,发生肺炎性鼠疫,神识时明时愦,恒作谵语,四肢逆冷,心中发热,思食凉物,小便短赤,大便数日未行。其脉沉细而迟,心虽发热,而周身肌肤之热度无异常人,且闭目昏昏似睡,呼之眼微开,此诚《伤寒论》少阴篇所谓但欲寐之景象也。其舌上无苔,干亮如镜,喉中亦干甚,且微觉疼,时作干咳,此乃因燥生热,肾气不能上达,阴阳不相接续,故证象、脉象如此,其为鼠疫无疑也。此证若燥热至于极点,肺叶腐烂,咳吐血水,则不能治矣。犹幸未至其候,急用药调治,尚可挽回。其治之之法,当以润燥清热为主,又必须助其肾气,使之上达,与上焦之阳分相接续而成坎离相济之实用,则脉变洪大,始为吉兆。爰为疏方于下∶生石膏(三两捣细)知母(八钱)玄参(八钱)生怀山药(六钱)野台参(五钱)甘草(三钱)共煎汤三茶盅,分三次温饮下。

  按

  ∶此方即白虎加人参汤以山药代粳米,而又加玄参也。方中之意∶用石膏以清外感之实热;用山药、知母、玄参以下滋肾阴、上润肺燥;用人参者,诚以热邪下陷于少阴,遏抑肾气不能上达,而人参补而兼升之力既能助肾气上达,更能助石膏以逐除下陷之热邪,使之上升外散也;且凡阴虚兼有实热者,恒但用白虎汤不能退热,而治以白虎加人参汤始能退热,是人参与石膏并用,原能立复真阴于邪热炽盛之时也。

  将药三次服完,身热,脉起,舌上微润,精神亦明了,惟大便犹未通下,内蕴之热犹未尽清。俾即原方再服一剂,其大便遂通下,余热亦遂尽消矣。为此证无结核败血之现象,而有肺燥、舌干、喉疼之征,故可名之为肺炎性鼠疫也。

  后又治一人,其病之状况大致皆与前证同,惟其脉之沉细及咽喉之干疼则较前尤甚,仍投以前方,俾用鲜白茅根煎汤,以之代水煎药,及将药煎成,又调入生鸡子黄同服。服后效验异常,因名其方为坎离互根汤。爰将其方详细录出,以备医界之采用。

  【坎离互根汤】

  生石膏(三两捣细)知母(八钱)玄参(八钱)野台参(五钱)生怀山药(五钱)甘草(二钱)鸡子黄(三枚)鲜茅根(四两切碎)先将茅根煎数沸,视茅根皆沉水底,取其汤以之代水,煎方中前六味,取汤三盅,分三次温服下。每服一次,调入生鸡子黄一枚。此方比前方多鸡子黄,而又以茅根汤煎药者,因鸡子黄生用善滋肾润肺,而茅根禀少阳最初之气,其性凉而上升,能发起脉象之沉细也。上方,乃取《伤寒论》少阴篇黄连阿胶汤与太阳篇白虎加人参汤之义,而合为一方也。黄连阿胶汤原黄连、黄芩、芍药、阿胶、鸡子黄并用。为此时无真阿胶,故以玄参代之;为方中有石膏、知母,可以省去黄连、黄芩诸药。

  西人谓鸡子黄中含有副肾髓质之分泌素,故能大滋肾中真阴,实为黄连阿胶汤中之主药,而不以名汤者,以其宜生调入而不可煎汤也。是以单用此一味,而黄连阿胶汤之功用仍在。至于白虎加人参汤中去粳米,而以生山药代之,以山药之性既能和胃(原方用粳米亦取其和胃),又能助玄参、鸡子黄滋肾也。用白虎汤以解伏气之热,而更加人参者,取人参与石膏并用,最善生津止渴,以解寒温之燥热,而其补益之力,又能入于下焦,以助肾气之上达,俾其阴阳之气相接续,其脉之微细者可变为洪大,而邪可外透矣。

  继又服之,脉之洪大者渐臻于和平,而病即全愈矣。

  咳嗽者,加川贝母三钱。咽喉疼者,加射干三钱。呕吐血水者,加三七细末二钱,犀角、羚羊角细末各一钱,三味和匀,分三次送服,或但用三七亦可。其大便不实者,宜斟酌缓服。若大便滑泻者,非下焦有寒,实因小便不利,宜服拙拟滋阴清燥汤,滑泻止后,再服前方,又宜将方中石膏减作二两,生山药倍作一两,缓缓与服。其脉象间有不微细迟缓,而近于洪数者,此乃鼠疫之最轻者,治以此方,一服当即速愈。总之,此证燥热愈甚,则脉愈迟弱,身转不热。若服药后脉起身热,则病机已向愈矣。

  愚初治此证时,曾但用白虎加人参汤,以生山药代粳米,治愈后,拟得此方,奏效尤捷。

  或疑寒温之证皆不传染,鼠疫既为少阴寒温证之剧者所成,何以独易传染?不知其传染之毒菌,皆生于病终不愈,甚至脏腑溃败,或因阴阳之气久不接续,血脉之流通可至闭塞,因闭塞而成腐败,此皆足以酿毒以相传染也,少阴寒温之未变鼠疫者,其剧不至此,所以不传染也。至此证之因传染而成者,其毒愈酝酿而愈甚,即病不甚剧而亦可传他人。所以此病偶有见端,即宜严为防范也。

  此证之传变,又分数种。后观哈尔滨斯年报告之病状,实甚复杂,今录其原文于下,以备参考。

  一九二一年春,哈尔滨报告文。斯年鼠疫之病状∶染后三日至七日,为潜伏期。先有头痛、眩晕、食欲不振、倦怠、呕吐等前驱证。或有不发前驱证者。继则恶寒、战栗,忽发大热,达39℃一40℃以上,或稽留,或渐次降下,淋巴管发生肿胀。在发热前或发热之一二日内,即发肿块一个,有时一侧同发两个,如左股腺与左腋窝腺而并发是也。该肿块或化脓,或消散,殊不一定。大部沉嗜眠睡(此即少阴证之但欲寐之理),夜间每发谵语。初期多泄泻二三次。尿含蛋白(此伤肾之征)。病后一二日,肝脾常见肥大。轻证三四日体温下降可愈。重证二日至七日多心脏麻痹(其脉象细微同于少阴病脉可知)。

  此证可分腺肿性、败血性、肺炎性百斯笃(即鼠疫)三种。腺肿百斯笃最占多数,一处或各处之淋巴管并其周遭组织俱发炎证。其鼠腺及大腿上三角部之淋巴腺尤易罹之。腋窝腺及头部腺次之。又间侵后头腺、肘前后腺、耳前后腺、膝腺等。其败血性百斯笃,发大如小豆之斑,疼痛颇甚,且即变为脓,或更进而变坏疽性溃疡,又有诱起淋巴腺炎者。肺炎性百斯笃之证,剧烈殊甚,一如加答儿性肺炎或格鲁布肺炎,咯出之痰中含有百斯笃菌,乃最猛恶者也。

  上段述鼠疫之情状,可为详悉尽致,而竟未言及治法,想西医对于此证并无确实之治法也。且其谓轻证三四日体温下降可愈;至其重证,体温不下降,岂不可用药使之下降?至言重证垂危,恒至心脏麻痹,推其麻痹之由,即愚所谓肾气不上达于心,其阴阳之气不相接续,心脏遂跳动无力,致脉象沉迟细弱也。此证若当其大热之初,急投以坎离互根汤,既能退热,又能升达肾气,其心脏得肾气之助,不至麻痹,即不难转危为安也。又其谓大部沉嗜眠睡,与愚所经历者之状似昏睡,皆有少阴病但欲寐之现象,亦足征愚谓此证系伏气化热入肾变成者,原非无稽之谈也。特是愚前用之方,因在奉天未见传染之毒,所以治法不备。

  后阅《山西医志》,载有厦门吴锡璜《鼠疫消弭及疗法》一篇,其用药注重解毒,实能匡愚所不逮,爰详录之于下,以备治斯证者之采取。

  原文∶疫菌既染,危险万状。大略分为腺鼠疫、肺鼠疫二种。其为证也,先犯心脏,使心力衰弱;凡脉搏如丝,即为疫毒侵犯心脏唯一之确据。其次体温速升,头痛眩晕,或作呕吐,渐渐意识朦胧,陷于昏睡谵语,状态痴呆,行步蹒跚,眼结膜强度充血,舌带白色,如锻石撒上,或污紫如熟李,颈腺、腋窝、大腿上近阴处起肿胀疼痛,剧烈者三日即死。其神气清者,可多迁延数日。寻常用方,有效有不效。兹将历试有效者,详细录出,以公诸医界。

  【王孟英治结核法】

  初起用王孟英治结核方合神犀丹多服累效。方用金银花二两,蒲公英二两,皂刺钱半,粉甘草一钱。

  呕者,去甘草,加鲜竹茹一两,若无鲜竹茹,可以净青黛三钱代之。大便秘、热重者,加大黄三钱,水煎合神犀丹服。如仍不止,用藏红花二钱煎汤,送服真熊胆二分,即止。此方用蒲公英、金银花、皂刺合神犀丹,不但解毒,兼能解血热、散血滞,实为治鼠疫结核之圣药。若白泡疔,本方去皂刺,加白菊花一两。兼黑痘,用神犀丹、紫金锭间服。

  达樵云∶“病者发头疼,四肢倦怠,骨节禁锢,或长红点,或发丹疹,或呕或泻,舌干喉痛,间有猝然神昏、痰涌、窍闭者,此系秽毒内闭,毒瓦斯攻心,宜用芳香辟秽、解毒护心之品,辟秽驱毒饮主之。”

  【辟秽驱毒饮】

  西牛黄(八分研冲)人中黄(三钱)九节菖蒲(五分)靛叶(钱半)忍冬蕊(五钱鲜者蒸露亦可)野郁金(一钱)水煎服。如见结核,或发斑,或生疔,加藏红花八分、桃仁三钱、熊胆四分(送服)。大渴引饮,汗多,加犀角、金汁。神昏谵语,宜用至宝丹或安宫牛黄丸,开水和服,先开内窍。此证初起,不可即下,审其口燥,神昏,热炽,有下证者,先辟秽解毒,然后议下,每获效。下法用大黄煮汤,泡紫雪丹五分良。忌早用大苦大寒,以致冰闭。若脉道阻滞,形容惨淡,神气模糊,恶核痛甚者,宜用解毒活血汤。

  连翘(三钱)柴胡(二钱)葛根(二钱)生地(五钱)赤芍(三钱)红花(五钱)桃仁(八钱)川朴(一钱后下)当归(钱半)甘草(二钱)苏木(二两)轻证初起,每三点钟服一次。危证初起,两点钟服一次,或合数剂熬膏,连连服之。或热,或渴,或出汗,或吐血,加生石膏一两,芦根汁一杯,和药膏服,并多服羚羊角及犀角所磨之汁。孕妇加桑寄生一两、黄芩一两,略减桃仁、红花。

  热甚口燥无津,脉象洪数,唇焦大渴者,用清瘟败毒饮。项肿者,俗名虾蟆瘟,用普济消毒饮(二方俱见《温热经纬》),多服必效。吐红涎者,鲜芦根取汁和服。便秘者,加大黄三钱。

  《千金方》曰∶“恶核病者,肉中忽有核,累大如李核,小如豆粒,皮肉痛,壮热索,恶寒是也。

  与诸疮根瘰结筋相似。其疮根瘰因疮而生,似缓无毒。恶核病猝然而起,有毒,若不治,入腹烦闷杀人。

  皆由冬受温风,至春夏有暴寒相搏气结成此毒也。”观此论所谓恶核,似即系鼠疫之恶核。观其所谓冬受温风,至春夏又感寒而发,又似愚所谓伏气化热下陷少阴,由寒温而变鼠疫也。盖伏气化热之后,恒有因薄受外感而后发者。由斯知鼠疫之证,自唐时已有,特无鼠疫之名耳。

  汉皋友人冉雪峰《鼠疫问题解决》,谓水不济火则为阳燥,火不蒸水则又为阴燥,火衰不交于水固为阴燥,水凝自不与火交亦为阴燥。鼠疫之病,阴凝成燥,燥甚化毒之为病也。又谓∶他证以脉洪数为热进,微弱为热退,此证则以微弱为热进,洪数为热退,皆与愚所论少阴证可变鼠疫,其病情脉状莫不吻合。至冉雪峰所着之书,详悉精微,无理不彻,无法不备,洵可为治鼠疫者之金科玉律,而拙论中未采用其方者,正以全书之方皆宜遵用,非仅可采用其一二也。欲研究鼠疫之治法者,取冉雪峰之书与拙论参观可也。

  香山友人刘蔚楚,治鼠疫结核之剧者,曾重用麝香六分,作十余次,用解毒活血清火之药煮汤,连连送下而愈。冉雪峰治鼠疫方中,亦有用所煮汤药送服麝香,以通络透毒者,又可补吴锡璜方中所未备也。

  栾州友人朱钵文告愚曰∶“余有善消鼠疫结核之方,用川大黄五钱,甘草五钱,生牡蛎六钱(捣碎),栝蒌仁四十粒(捣碎),连翘三钱。煎汤服之,其核必消。”

  按

  ∶此方大黄五钱似近猛烈,而与甘草等分并用,其猛烈之性已化为缓和矣,所以能稳善建功也。

  绍兴何廉臣所编《全国名医验案类编》,最推重广东罗氏芝园,谓其经验弘富,细心揣摹,剖察病情如老吏断狱,罗列治法如名将谈兵,以活血去瘀之方,划清鼠疫主治界限,允推卓识,爰为节述其因、证、方、药,俾后学有所取法。

  【一探原因】

  城市污秽必多,郁而成,其毒先见。乡村污秽较少,郁而成,其毒次及。故热毒重蒸,鼠先受之,人随感之,由毛孔气管入达于血管,所以血壅不行也。血已不行,渐红渐肿,微痛微热,结核如瘰,多见于颈胁腌膀大腿之间,亦见于手足头面腹背,尔时体虽不安,犹可支持,病尚浅也。由浅而深,愈肿愈大,邪气与正气相搏,而热作矣。热作而见为头痛身痹,热甚而见为大汗作渴,则病已重矣。

  【二辨证候】

  鼠疫初起,有先恶寒者,有不恶寒者,既热之后即不恶寒,有先核而后热者,有先热而后核者,有热核同见者,有见核不见热者,有见热不见核者,有汗有不汗者,有渴有不渴者,皆无不头痛、身痛、四肢酸痹,其兼见者疗疮、、疹、衄、嗽、咯、吐,甚则烦躁、懊、昏谵、癫狂、痞满、腹痛、便结旁流、舌焦起刺、鼻黑如煤、目瞑耳聋、骨痿足肿、舌唇裂裂、脉厥体厥,种种恶证,几难悉数,无非热毒迫血成瘀所致。然其间亦有轻重∶核小、色白、不发热,为轻证。核小而红、头微痛、身微热、体微酸,为稍重证。单核红肿、大热、大渴、头痛、身痛、四肢酸痹,为重证。或陡见热渴痛痹四证,或初恶寒旋见四证,未见结核,及舌黑起刺,循衣摸床,手足摆舞,脉厥体厥,与疫证盛时,忽手足抽搐,不省人事,面身红赤,不见结核,感毒最盛,坏人至速,皆至危证。

  【三论治法方药】

  古方如普济消毒饮、银翘败毒散,近方如银翘散、代赈普济散等,虽皆能清热解毒,而无活血去瘀之药,用之多不效。惟王清任活血解毒汤∶桃仁八钱去皮尖打,红花五钱,当归钱半,川朴一钱,柴胡一钱,连翘三钱,赤芍三钱,生地五钱,葛根一钱,生甘草一钱。方以桃仁为君,而辅以当归,去瘀而通壅;连、芍为臣,而兼以地,清热而解毒,朴、甘为佐使,疏气而和药,气行则血通;柴、葛以解肌退热而拒邪,邪除则病愈。惟其对证用药,故能投无不效。盖此证热毒本也,瘀血标也,而标实与本同重。故标本未甚者,原方可愈。标本已甚者,传表宜加白虎;传里宜加承气;毒甚宜加羚、犀。如连进后,汗出热清,可减除柴、葛;毒下瘀少,可减轻桃、红;其他当随证加减。轻证照原方一服。稍重证,日夜二服,加金银花、竹叶各二钱;如口渴微汗,加石膏五钱,知母三钱。重证、危证、至危证,于初起恶寒,照原方服,柴胡、葛根各加一钱;若见大热,初加金银花、竹叶各三钱,西藏红花一钱,危证钱半,或加紫草三钱,苏木三钱。疔疮,加紫花地丁三钱,洋菊叶汁一杯冲。小便不利,加车前子三钱。痰多加川贝母三钱,生莱菔汁两杯冲。若痰壅神昏,又非前药可治,当加鲜石菖蒲汁一瓢冲,鲜竹沥两瓢冲,或礞石滚痰丸三钱包煎。若见癫狂,双剂合服,加重白虎,并竹叶心、羚角、犀角、西藏红花各三钱。血从上逆,见衄咯等证,加犀角、丹皮各三钱,鲜茅根、鲜芦根各四两。见加石膏一两,知母五钱,元参二钱,犀角二钱。见疹加金银花、牛蒡子各三钱,竹叶、大青叶、丹皮各二钱。老弱幼小,急进只用单剂,日夜惟二服,加石膏,大黄减半。所加各药,小儿皆宜减半。五、六岁,一剂同煎,分二次服。重危之证,一剂作一服。幼小不能服药,用针刺结核三四刺,以如意油调经验涂核散(山慈菇三钱,真青黛一钱,生黄柏钱半,浙贝钱半,赤小豆二钱,共研细末)日夜频涂十余次可愈。妇女同治。惟孕妇加黄芩、桑寄生各三钱以安胎。初起即宜急服,热甚尤宜急进,热久胎必坠。若疑桃仁、红花坠胎,可改用紫草、紫背天葵各三钱。惟宜下者除芒硝。以上诸法,俱从屡次试验得来。证以强壮者为多,故于人属强壮,毒盛热旺,每于重危之证,必加羚角、犀角、西藏红花,取其见效较捷耳。无如人情多俭,富者闻而退缩,贫者更可知矣。

  兹为推展,分别热盛毒盛两途,随证加药,亦足以治病。如初系热盛之证,加石膏、知母、淡竹叶或螺靥菜(或名雷公根)、龙胆草、白茅根之类,便可清热。如兼有毒盛之证,加金银花、牛蒡子、人中黄之类,便可以解毒。若热毒入心包,羚角、犀角、藏红花虽属紧要,然加生竹叶心、生灯心、黄芩、栀子、麦冬心、莲子心、元参心之类,便可除心包之热毒。若热毒入里,加大黄、朴硝、枳壳以泻之,便可去肠胃之热毒。

  平潭友人李健颐,着有《鼠疫新篇》一书,蒙赠一册。论鼠疫之病,谓系有一种黑蚁传染于鼠,再传于人。其中所载之医案治法,莫不精良,而遇此证之热甚者,恒放胆重用生石膏,有一剂而用至八两者,有治愈一证而用至二斤强者,可为有胆有识。爰录其治愈之案一则,以为治斯病者之标准。

  平潭蔡××,年五十八岁,初起恶寒,旋即发热,热甚口渴,手足痹疼,胯下赘生一核,热痛非常,胸胀呕血,目赤神昏,脉数苔黄。因其先触睹死鼠,毛窍大开,毒瓦斯传入血管,潜伏体内;复因外感春阳之气而为引线,是以胃热则呕逆,肺伤则喷血,热深内窜肺络,肺与心近,影响阻碍,心不守舍,故昏迷谵语。

  此证涉危笃,急宜清胃、泻肺、攻毒、解热重剂急进,庶能挽救。方拟用加减解毒活血汤加石膏、芦根。

  荆芥穗(三钱)连翘(三钱)金银花(五钱)浙贝母(三钱)生地黄(五钱)赤芍药(三钱)桃仁(五钱)川红花(三钱)紫草(三钱)生石膏(二两捣细)鲜芦根(一两)雄黄精(一钱)冰片(五分)将前十一味煎汤两盅,分两次温服。后二味共研细末,分两次用汤药送服。

  将药连服二剂,呕平血止,热退胸舒。将原方减雄黄,加锦纹大黄五钱,以泻胃中余毒,服两剂,诸恙悉解。

  [三、医论] 88.论女子瘕治法

  (附∶化瘀通经散)女子瘕,多因产后恶露未净,凝结于冲任之中,而流走之新血,又日凝滞其上以附益之,遂渐积而为瘕矣。者,有实可征,在一处不移。瘕者,犹可移动,按之或有或无,若有所假托。由斯而论,固甚于瘕矣。此证若在数月以里,其身体犹强壮,所结之瘕犹未甚坚,可用《金匮》下瘀血汤下之。然必如《金匮》所载服法,先制为丸,再煎为汤,连渣服之方效。

  若其病已逾年,或至数年,瘕积将满腹,硬如铁石,月信闭塞,饮食减少,浸成痨瘵,病势至此,再投以下瘀血汤,必不能任受;即能任受,亦不能将瘀血通下。惟治以拙拟理冲汤补破之药并用,其身形弱者服之,更可转弱为强。即十余年久积之瘕,硬如铁石,久久服之,亦可徐徐尽消。本方后附载有治愈之案若干,可参观也。近在津门,用其方因证加减,治愈瘕数人。爰录一案于下,以为治斯病之粗规。

  天津张氏妇,年近四旬,自言∶“五年之前,因产后恶露未净,积为硬块,其大如橘,积久渐大。

  初在脐下,今则过脐已三四寸矣。其后积而渐大者,按之犹软。其初积之块,则硬如铁石,且觉其处甚凉。初犹不疼,自今年来渐觉疼痛。从前服药若干,分毫无效,转致饮食减少,身体软弱,不知还可治否?”言之似甚惧者。愚曰∶“此勿忧,保必愈。”因问其月信犹通否。言从前犹按月通行,今虽些许通行,已不按月,且其来浸少,今已两月未见矣。诊其脉,涩而无力,两尺尤弱。爰为疏方∶生黄四钱,党参、白术、当归、生山药、三棱、莪术、生鸡内金各三钱,桃仁、红花、生水蛭各二钱,虫五个,小茴香钱半。煎汤一大盅,温服。将药连服四剂,腹已不疼,病处已不觉凉,饮食加多,脉亦略有起色。遂即原方去小茴香,又服五剂,病虽未消而周遭已渐软。惟上焦觉微热。因于方中加玄参三钱,樗鸡八枚。又连服十余剂,其瘕全消。

  然瘕不必尽属瘀血也。大抵瘀血结为瘕者,其人必碍生育,月信恒闭。若其人不碍生育,月信亦屡见者,其瘕多系冷积。其身形壮实者,可用炒熟牵牛头次所轧之末三钱下之。所下之积恒为半透明白色,状若绿豆粉所熬之糊。若其身形稍弱者,亦可用黄、人参诸补气之药煎汤,送服牵牛末。若畏服此峻攻之药者,亦可徐服丸药化之。方用胡椒、白矾各二两,再用炒熟麦面和之为丸,桐子大。每服钱半,日两次。服至月余,其瘕自消。

  若其处觉凉者,多服温暖宣通之药,其积亦可下。曾治张氏妇寒积,重用附子一案,详附子解后,可参阅。

  无论血瘀冷积,日服真鹿角胶四五钱(分两次炖化服之),日久亦可徐消。盖鹿角胶原能入冲任以通血脉,又能入督脉以助元阳,是以无论瘀血冷积,皆能徐为消化也。

  近又拟一消瘕兼通经闭方。用炒白术、天冬、生鸡内金等分,为细末。以治瘕坚结及月事不通,每服三钱,开水送下,日再服。若用山楂片三钱煎汤,冲化红蔗糖三钱,以之送药,更佳。因用之屡有效验,爰名为化瘀通经散。

  鸡内金原饶有化瘀之力,能化瘀当即善消瘕。然向未尝单用之以奏效也。因所拟理冲汤中原有生鸡内金三钱,方后注云∶若虚弱者,宜去三棱、莪术,将鸡内金改用四钱。鸡内金之消瘕,诚不让三棱、莪术矣。夫能消瘕,即能通月信,此原一定之理,然未经临证实验,不敢但凭理想确定也,后来津治杨氏女,因患瘰过服寒凉开散之药,伤其脾胃,以致食后胀满,不能消化,重用温补脾胃之剂,加生鸡内金二钱,以运化药力。后服数剂来更方,言病甚见愈,惟初服此药之夜,经即通下,隔前经期未旬日耳。因其病已见愈,闻此言未尝注意,更方中仍有生鸡内金二钱。又服数剂,来求更方,言病已全愈,唯一月之内,行经三次,后二次在服药之后,所来甚少,仍乞再为调治。愚恍悟此诚因用鸡内金之故。由此可确知鸡内金通经之力。因忆在奉时,曾治宋氏女,胃有瘀积作疼,方中重用生鸡内金,服数剂后,二便下血而愈。此固见鸡内金消瘀之力,实并见鸡内金通经之力也。总前后数案参观,鸡内金消瘀通经之力,洵兼擅其长矣。此方中伍以白术者,恐脾胃虚弱,不任鸡内金之开通也。更辅以天冬者,恐阴虚有热,不受白术之温燥也。然鸡内金必须生用,方有效验,若炒熟用之则无效矣。

  [三、医论] 89.论用药以胜病为主不拘分量之多少

  尝思用药所以除病,所服之药病当之,非人当之也(惟用药不对病者则人当之而有害矣)。乃有所用之药本可除病,而往往服之不效,间有激动其病愈加重者,此无他,药不胜病故也。病足以当其药而绰有余力,药何以能除病乎?愚感于医界多有此弊,略举前贤之医案数则、时贤之医案数则及拙治之医案数则,以贡诸医界同人。

  明李士材治鲁藩阳极似阴证,时方盛暑,寝门重闭,密设毡帷,身复貂被,而犹呼冷。士材往视之曰∶“此热证也。古有冷水灌顶法,今姑通变用之。”乃以生石膏三斤煎汤三碗,作三次服。一服去貂被,再服去毡帷,服至三次体蒸流汗,遂呼进粥,病若失矣。

  清道光间,归安江涵暾着《笔花医镜》,内载治一时疫发斑案,共享生石膏十四斤,其斑始透。

  吴鞠通治何姓叟,手足拘挛,误服桂附人参熟地等补阳,以致面赤,脉洪数,小便闭,身重不能转侧,手不能上至鬓,足蜷曲丝毫不能移动。每剂药中重用生石膏半斤,日进一剂,服至三月后,始收全功。

  又∶治蛊胀,无汗,脉象沉弦而细。投以《金匮》麻黄附子甘草汤行太阳之阳,即以泻厥阴之阴。麻黄去节,重用二两,熟附子两六钱,炙甘草二钱,煎汤五饭碗。先服半碗得汗至眉;二次汗至眼;约每次其汗下出寸许。每次服药后,即啜鲤鱼热汤以助其汗。一昼夜饮完药二剂,鲤鱼汤饮一锅,汗出至膝上,未能过膝。脐以上肿尽消,其腹仍大,小便不利。改用五苓散。初服不效,将方中肉桂改用新鲜紫油安边青花桂四钱,又加辽人参三钱,服后小便大通,腹胀遂消。

  山东海丰,清咸丰时有杨氏少妇,得奇疾∶脊背肿热,赤身卧帐中,若有一缕着身,即热不能支。适有宜兴苏先生乘海船赴北闱,经过其处。其人精医术,延为诊视,断为阳毒,俾用大黄十斤,煎汤十斤,放量陆续饮之,尽剂而愈。

  萧琢如着《遁园医案》。其案中最善用《伤寒论》、《金匮》诸方。载有治其从妹腹中寒凉作疼,脉象沉迟而弦紧,每剂中重用乌附子二两,连服附子近二十斤,其病始愈。

  又∶治余某妻,左边少腹内有块,常结不散,痛时则块膨胀如拳,手足痹软,遍身冷汗,不省人事,脉象沉紧,舌苔白浓而湿滑,面色暗晦。与通脉四逆汤,乌附子八钱;渐增至四两。煎汤一大碗,分数次饮下。

  内块降序,证亦皆见轻。病患以为药既对证,遂放胆煎好一剂顿服下,顷之面热如醉,手足拘挛,舌尖麻,已而呕吐,汗出,其病脱然全愈。

  刘蔚楚着《遇安斋证治丛录》,其中用大剂治愈险证尤多。

  如其治极重鼠疫,用白虎汤,生石膏一剂,渐加至斤余。治产后温热,用白虎加人参汤,一剂中用生石膏半斤,连服十余剂始愈。治阳虚汗脱,用术附汤,每剂术用四两,渐加至一斤,天雄用二两,渐加至半斤。如此胆识,俱臻极顶,洵堪为挽回重病者之不二法程也。

  至于愚生平用大剂挽回重证之案甚多,其已载于医方篇中,兹不复赘。惟即从前未登出者略录数则,以质诸医界同人。

  奉天王姓妇,受妊恶阻呕吐,半月勺水不存,无论何药下咽即吐出,势极危险。爰用自制半夏二两(自制者中无矾味善止呕吐)、生赭石细末半斤、生怀山药两半,共煎汤八百瓦药瓶一瓶(约二十两强)或凉饮温饮,随病患所欲,徐徐饮下,二日尽剂而愈。夫半夏、赭石皆为妊妇禁药,而愚如此放胆用之毫无顾忌者,即《内经》所谓“有故无殒亦无殒也”。然此中仍另有妙理,详参赭镇气汤下,可参观。

  西安县张××腿疼,其人身体强壮,三十未娶,两腿肿疼,胫骨处尤甚。服热药则加剧,服凉药则平平,医治年余无效。其脉象洪实,右脉尤甚;其疼肿之处皆发热,断为相火炽盛,小便必稍有不利,因致湿热相并下注。宜投以清热利湿之剂。初用生石膏二两,连翘茅根各三钱,煎汤服。后渐加至石膏半斤,连翘茅根仍旧,日服两剂,其第二剂石膏减半。如此月余,共计用生石膏十七斤,疼与肿皆大轻减;其饮食如常,大便日行一次,分毫未觉寒凉。嘱其仍服原方,再十余剂当脱然全愈矣。

  奉天刘某,因常受锅炉之炙热,阴血暗耗,脏腑经络之间皆蕴有热性,至仲春又薄受外感,其热陡发,表里俱觉壮热,医者治以滋阴清热之药,十余剂分毫无效。其脉搏近六至,右部甚实,大便两三日一行,知其阳明府热甚炽又兼阴分虚损也。投以大剂白虎加人参汤,生石膏用四两,人参用六钱,以生山药代方中粳米,又加玄参、天冬各一两,煎汤一大碗,分三次温饮下,日进一剂。乃服后其热稍退,药力歇后仍如故。后将石膏渐加至半斤,一日连进二剂,如此三日,热退十之八九,其大便日下一次,遂改用清凉滋阴之剂,数日全愈。共计所用生石膏已八斤强矣。

  愚在籍时曾治一壮年癫狂失心,六脉皆闭,重按亦分毫不见(于以知顽痰能闭脉)。投以大承气汤加赭石二两,煎汤送服甘遂细末三钱(此方名荡痰加甘遂汤以治癫狂之重者,若去甘遂名荡痰汤以治癫狂之轻者,二方救人多矣)。服后大便未行。隔数日(凡有甘遂之药不可连日服之,连服必作呕吐)将药剂加重,大黄赭石各用三两,仍送服甘遂三钱,大便仍无行动。遂改用巴豆霜五分,单用赭石细末四两煎汤送下,间三日一服(巴豆亦不可连服,若连服则肠胃腐烂矣)。每服后大便行数次,杂以成块之痰若干。

  服至两次,其脉即出。至五次,痰净,其癫狂遂愈。复改用清火化瘀之药,服数剂以善其后。

  [三、医论] 90.论治疔宜重用大黄

  (附∶大黄扫毒汤)疮疡以疔毒为最紧要,因其毒发于脏腑,非仅在于经络。其脉多见沉紧。紧者毒也,紧在沉部,其毒在内可知也。至其重者,发于鸠尾穴处,名为半日疔,言半日之间即有关于人性命也。若系此种疔毒,当于未发现之前,其人或心中怔忡,或鸠尾处隐隐作疼,或其处若发炎热,似有漫肿形迹,其脉象见沉紧者,即宜预防鸠尾穴处生疔,而投以大剂解毒清血之品。其大便实者,用大黄杂于解毒药中下之,其疔即可暗消于无形。此等疔毒,若待其发出始为疗治,恒有不及治者矣。

  至若他处生疔,原不必如此预防,而用他药治之不效者,亦宜重用大黄降下其毒。忆愚少时,见同里患疔者二人,一起于脑后,二日死;一起于手三里穴,三日死。彼时愚已为人疏方治病,而声名未孚于乡里,病家以为年少无阅历,不相延也。后愚堂侄女于口角生疔,疼痛异常,心中忙乱。投以清热解毒药不效,脉象沉紧,大便三日未行。恍悟寒温之证,若脉象沉洪者,可用药下之,以其热在里也。今脉象沉紧,夫紧为有毒(非若伤寒之紧脉为寒也),紧而且沉,其毒在里可知。律以寒温脉之沉洪者可下其热,则疔毒脉之沉紧者当亦可下其毒也,况其大便三日未行乎。遂为疏方∶大黄、天花粉各一两,皂刺四钱,穿山甲、乳香、没药(皆不去油)各三钱,薄荷叶一钱,全蜈蚣三大条。煎服一剂,大便通下,疼减心安。遂去大黄,又服一剂,全愈。方用大黄通其大便,不必其大便多日未行,凡脉象沉紧,其大便不滑泻者,皆可用。若身体弱者,大黄可以斟酌少用。愚用此方救人多矣,因用之屡建奇效,遂名之为大黄扫毒汤。

  友人朱钵文传一治疔方,大黄、甘草各一两,生牡蛎六钱,栝蒌仁四十粒捣碎,疔在上者川芎三钱作引,在两臂者桂枝尖三钱作引,在下者怀牛膝三钱作引。煎服立愈。身壮实者,大黄可斟酌多用。此亦重用大黄,是以奏效甚捷也(“答陈××疑《内经》十二经有名无质”一节中有刺疔法,宜参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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