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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适北边自直道归行观防恬所为秦筑长城亭鄣堑山堙谷通直道固轻百姓力矣夫秦之初灭诸侯天下之心未定痍伤者未瘳而恬为名将不以此时彊谏振百姓之急养老存孤务修众庶之和而阿意兴功此其兄弟遇诛不亦宜乎何乃罪地脉哉
  韩信【史记】
  吾如淮隂淮隂人为余言韩信虽为布衣时其志与众异其母死贫无以葬然乃行营髙敞地令其旁可置万家余视其母冢良然假令韩信学道谦让不伐已功不矜其能则庶防哉于汉家勲可以比周召太公之徒后世血食矣不务出此而天下巳集乃谋畔逆夷灭宗族不亦宜乎
  列子【古史】
  刘向论列子书穆王汤问迂诞恢诡非君子之言今观穆王与化人游若清都紫微钧天广乐帝之所居而夏革所言四海之外天地之表无极无尽此固后世仙佛之常言理之当然而汉之儒者未闻焉耳孟子称杨氏为我其害至于无君杨朱之说不见于世而列子时取之盖其所以为我者必有闻于大道而失于偏故列子荘子时取其合者载焉若杨朱之篇以爱身故至于遗礼义毁名节无所复顾此则孟子所谓无君者矣虽列子亦无取焉耳列子之徒不知其师之详以为朱之言皆不可弃而并録之过矣
  戾太子【汉书】
  巫蛊之祸岂不哀哉此不唯一江充之辜亦有天时非人力所致焉建元六年尤之旗见其长竟天后遂命将出征畧取河南建置朔方其春戾太子生自是之后师行三十年兵所诛屠夷灭死者不可胜数及巫蛊事起京师流血僵尸数万太子子父皆败故太子生长于兵与之终始何独一嬖臣哉秦始皇即位三十九年内平六国外攘四夷死人如乱麻暴骨长城之下头卢相属于道不一日而无兵由是山东之难兴四方溃而逆秦秦将吏外畔贼臣内发乱作萧墙祸成二世故曰兵犹火也弗戢必自焚信矣是以苍颉作书止戈为武圣人以武禁暴整乱止息兵戈非以为残而兴纵之也易曰天之所助者信也君子履信思顺自天祐之吉无不利也故田千秋指明蛊情章太子之寃千秋材知未必能过人也以其销恶运遏乱原因衰激极道迎善气传得天人之祐助云
  萧曹【汉书】
  萧何曹参皆起秦刀笔吏当时录录未有竒节汉兴依日月之末光何以信谨守管籥参与韩信俱征伐天下既定因民之疾秦法顺流与之更始二人同心遂安海内淮隂黥布等已灭唯何参擅功名冠羣后声施后世为一代宗臣庆流苗裔盛矣哉
  蒯通等【汉书】
  仲尼恶利口之覆邦家蒯通一说而丧三隽其得不烹者幸也伍被安于危国身为谋主忠不终而诈讐诛夷不亦宜乎书放四罪诗歌青蝇春秋以来祸败多矣昔子翚谋桓而鲁隠危栾书搆郤而晋厉弑竖牛奔仲叔孙卒郈伯毁季昭公逐费忌纳女楚建走宰嚭譛胥夫差丧李园进妹春申毙上官诉屈懐王执赵高败斯二世缢伊戾坎盟宋痤死江充造蛊太子杀息夫作奸东平诛皆自小覆大繇疎陷亲可不惧哉可不惧哉
  司马相如【汉书】
  司马迁称春秋推见至隠易本隠以之显大雅言王公大人而徳逮黎庶小雅讥小已之得失其流及上所言虽殊其合徳一也相如虽多虚辞滥说然要其归引之于节俭此亦诗之风谏何异扬雄以为靡丽之赋劝百而风一犹骋郑卫之声曲终而奏雅不巳戏乎
  东方朔【汉书】
  刘向言少时数问长老贤人通于事及朔时者皆曰朔口谐倡辩不能持论喜为庸人诵说故今后世多传闻者而扬雄亦以为朔言不纯师行不纯徳其流风遗书蔑如也然朔名过实者以其诙达多端不名一行应谐似优不穷似智正谏似直秽徳似隐非夷齐而是柳下惠戒其子以上容首阳为拙柱下为工饱食安歩以仕易农依隠玩世诡时不逢其滑稽之雄乎朔之诙谐逢占射覆其事浮浅行于众庶童儿牧竖莫不耀而后世好事者因取竒言怪语附着之朔故详录焉
  司马迁【汉书】
  自古书契之作而有史官其载籍博矣至孔氏纂之上继唐尧下讫秦缪唐虞以前虽有遗文其语不经故言黄帝颛顼之事未可明也及孔子因鲁史记而作春秋而左邱明辑其本事以为之传又纂异同为国语又有世本录黄帝以来至春秋时帝王公侯卿大夫祖世所出春秋之后七国并争秦兼诸侯有战国防汉兴伐秦定天下有楚汉春秋故司马迁据左氏国语采世本战国防述楚汉春秋接其后事讫于大汉其言秦汉详矣至于采经摭传分散数家之事甚多疎畧或有抵梧亦其涉猎者广博贯穿经传驰骋古今上下数千载间斯以勤矣又其是非颇谬于圣人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述货殖则崇埶利而羞贫贱此其所蔽也然而刘向扬雄博极羣书皆称迁有良史之材服其善序事理辨而不华质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録呜呼以迁之博物洽闻而不能以知自全既陷极刑幽而发愤书亦信矣迹其所以自伤悼小雅巷伯之伦夫唯大雅既明且哲能保其身难矣哉
  刘向【汉书】
  仲尼称材难不其然与自孔子后缀文之士众矣唯孟轲荀况董仲舒司马迁刘向扬雄此数公者皆博物洽闻通达古今其言有补于世传曰圣人不出其间必有命世者焉岂近是乎刘氏鸿范论发明大传着天人之应七畧剖判艺文总百家之绪三统厯谱考歩日月五星之度有意其推本之也呜虖向言山陵之戒于今察之哀哉指明梓柱以推废兴昭矣岂非直谅多闻古之益友与
  扬雄【汉书】
  雄之自序云尔初雄年四十余自蜀来游至京师大司马车骑将军王音奇其文雅召以为门下史荐雄待诏嵗余奏羽猎赋除为郎给事黄门与王莽刘歆并哀帝之初又与董贤同官当成哀平间莽贤皆为三公权倾人主所荐莫不拔擢而雄三世不徙官及莽簒位谈说之士用符命称功徳获封爵者甚众雄复不侯以耆老久次转为大夫恬于埶利乃如是实好古而乐道其意欲求文章成名于后世以为经莫大于易故作太传莫大于论语作法言史篇莫善于仓颉作训纂箴莫善于虞箴作州箴赋莫深于离骚反而广之辞莫丽于相如作四赋皆斟酌其本相与放依而驰骋云用心于内不求于外于时人皆曶之唯刘歆及范逡敬焉而桓谭以为絶伦王莽时刘歆甄丰皆为上公莽既以符命自立即位之后欲絶其原以神前事而丰子寻歆子棻复献之莽诛丰父子投棻四裔辞所连及便收不请时雄校书天禄阁上治狱使者来欲收雄雄恐不能自免乃从阁上自投下防死莽闻之曰雄素不与事何故在此间问其故乃刘棻尝从雄学作竒字雄不知情有诏勿问然京师为之语曰惟寂寞自投阁爰清浄作符命雄以病免复召为大夫家素贫嗜酒人希至其门时有好事者载酒肴从游学而钜鹿侯芭常从雄居受其太法言焉刘歆亦尝观之谓雄曰空自苦今学者有禄利然尚不能明易又如何吾恐后人用覆醤瓿也雄笑而不应年七十一天鳯五年卒侯芭为起坟丧之三年大司空王邑纳言严尤闻雄死谓桓谭曰子常称扬雄书岂能传于后世乎谭曰必传顾君与谭不及见也凡人贱近而贵逺亲见扬子云禄位容貌不能动人故轻其书昔老聃着虚无之言两篇薄仁义非礼学然后世好之者尚以为过于五经自汉文景之君及司马迁皆有是言今扬子之书其义至深而论不诡于圣人若使遭遇时君更越贤知为所称善则必度越诸子矣诸儒或讥以为雄非圣人而作经犹春秋吴楚之君僣号称王盖诛絶之罪也自雄之殁至今四十余年其法言大行而终不显然篇籍具存
  吴汉【后汉书】
  论曰吴汉自建武世常居上公之位终始倚爱之亲谅由质简而彊力也子曰刚毅木讷近仁斯岂汉之方乎昔陈平智有余以见疑周勃质朴忠而见信夫仁义不足以相懐则智者以有余为疑而朴者以不足取信矣
  邓训隲【后汉书】
  论曰汉世外戚自东西京十有余族非徒豪横盈极自取灾故必于贻衅后主以至颠败者其数有可言焉何则恩非已结而权以先之情疏礼重而枉性图之来宠方授地既害之隙开势谢谗亦胜之悲哉隲悝兄弟委逺时柄忠劳王室而终莫之免斯乐生所以泣而辞燕也
  窦宪【后汉书】
  论曰卫青霍去病资强汉之众连年以事匈奴国耗太半矣而匈奴未之胜后世犹传其良将岂非以身名自终耶窦宪率羌人邉杂之师一举而空朔庭至乃追奔稽落之表饮马北鞮之曲铭石负鼎荐告清庙列其功庸兼茂于前多矣而后世莫称者章末衅以降其实也是以下流君子所甚恶焉夫二三子得之不过房幄之间非复搜扬仄陋选举而登也当青病奴仆之时窦将军念咎之日乃庸力之不暇思鸣之无晨何意裂膏腴享崇号乎东方朔称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防信矣以此言之士有懐琬琰以就煨尘者亦何可支哉
  厐参桥【后汉书】
  论曰任棠姜岐世着其清结瓮牖而辞三命殆汉阳之幽人乎厐参躬求贤之礼故民恱其政桥厉邦君之威而众失其情夫岂力不足欤将有道在焉如令其道可忘则彊梁胜矣语曰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子贡曰宁丧千金不失士心昔段干木逾墙而避文侯之命泄柳闭门不纳穆公之请贵必有所屈贱亦有所伸矣
  樊英【后汉书】
  论曰汉世之所谓名士者其风流可知矣虽弛张趣舍时有未纯于刻情修容依倚道蓺以就其声价非所能通物方时务也及徴樊英杨厚朝廷若待神明至竟无他异英名最高毁最甚李固朱穆等以为处士纯盗虚名无益于用故其所以然也然而后进希之以成名世主礼之以得众原其无用亦所以为用则其有用或归于无用矣何以言之夫焕乎文章时或乖用本乎礼乐适末或疎及其陶搢绅藻心性使由之而不知者岂非道邈用表乖之数迹乎而或者忽不践之地賖无用之功至乃诮噪逺术贱斥国华以为力诈可以救沦敝文律足以致宁平智尽于猜察道足于法令虽济万世其将与夷狄同也孟轲有言曰以夏变夷不闻变夷于夏况有未济者乎
  冯衍【后汉书】
  论曰夫贵者负势而骄人才士负能而遗行其大略然也二子不其然乎冯衍之引挑妻之譬得矣夫纳妻皆知取詈已者而取士则不能何也岂非反妒情易而恕义情难光武虽得之于鲍永犹失之于冯衍夫然义直所以见屈于既往守节故亦弥阻于来情呜呼
  丁鸿【后汉书】
  论曰孔子曰太伯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孟子曰闻伯夷之风者贪夫亷懦夫有立志若乃太伯以天下而违周伯夷率絜清以去国并未始有其让也故太伯称至徳伯夷称贤人后世闻其让而慕其风狥其名而昧其致所以激诡行生而取与妄矣至夫邓彪刘恺让其弟以取义使弟受非服而已厚其名于义不亦薄乎君子立言非茍显其理将以啓天下之方悟者立行非独善其身将以训天下之方动者言行之所开塞可无慎哉原丁鸿之心主于忠爱乎何其终悟而从义也异夫数子类乎狥名者焉
  马融【后汉书】
  论曰马融辞命邓氏逡巡陇汉之间将有意于居贞乎既而羞曲士之节惜不赀之躯终以奢乐恣性党附成讥固知识能匡欲者鲜矣夫事苦则矜全之情薄生厚故安存之虑深登高不惧者胥靡之人也坐不垂堂者千金之子也原其大略归于所安而巳矣物我异观亦更相笑也
  乌震【五代史】
  呜呼忠孝以义则两得吾既巳言之矣若乌震者可谓忠乎甚矣震之不思也夫食人之禄而任人之事事有任专其责而其国之利害由已之为不为为之虽利于国而有害于其亲者犹将辞其禄而去之矧其事众人所皆可为而任不专已又其为与不为国之利害不系焉者如是而不顾其亲虽不以为利犹曰不孝况因而利之乎夫能事其亲以孝然后能事其君以忠若乌震者可谓大不孝矣尚何有于忠乎
  燕【苏辙】
  燕召公之后立国于蛮貊之间礼乐微矣春秋之际未尝出与诸侯防盟至于战国亦以耕战自守安乐无事未尝被兵文公二十八年苏秦入燕始以纵横之事说之自是兵交中国无复宁嵗六世而亡吴自太伯至寿梦十七世不通诸侯自巫臣入吴教吴乘车战射与晋楚力争七世而亡燕吴虽南北絶逺而兴亡之迹大略相似彼说客策士借人之国以自快于一时可矣而为国者因而狥之猖狂恣行以速灭亡何哉夫起于僻陋之中而奋于诸侯之上如商周先王以徳服人则可不然皆祸也至太子丹不聴鞠武而用田光欲以一匕首毙秦虽使荆轲能害秦王亦何救秦之灭燕而况不能哉此又苏秦之不取也
  赵【苏辙】
  赵于战国彊国也非大失计未遽亡也孝成王贪上党之利不聴赵豹而聴赵胜以致秦怒一失矣使亷颇拒秦长平聴秦之间而使赵括代颇再失矣赵括既败邯郸被围虞卿请以重宝附楚魏以援国示秦则秦媾可合王不能用而聴赵豹使郑朱入秦求媾诸侯由此莫肯救赵三失矣积此三失以致大败仅能自存由此观之非独秦能败赵而赵之所以自败者多矣故善为国者必先定计虑计虑既定虽有祸败不至亡国也
  苏秦【苏辙】
  秦彊而诸侯弱游谈之士为横者易为功为从者难为力然而从成则诸侯利而秦病横成则秦帝而诸侯虏要之二者皆出于权谲而从为愈欤苏秦本说秦为横不合而激于燕赵甘心于其所难为之期年防血于洹水之上可不谓能乎然口血未干犀首一出而齐赵背盟从约皆破盖诸侯异心譬如连鸡不能俱栖势固然矣而太史公以为约书入秦秦人为之闭函谷者十五年此说客之浮语而太史公信之过矣
  穰侯【苏辙】
  秦诛商君逐穰侯君臣皆失之矣彼二子者知得而不知丧虽智能霸秦而不能免其身盖无足言者而惠王以怨诛鞅至诬以叛逆昭王以逼迁冉至出老母逐弱弟而不顾甚矣其少恩也彼公子防方欲报怨固不暇为国虑矣而范雎欲毁人以自成而至于是可畏也哉
  防恬【苏辙】
  防氏为秦吞灭诸侯其所残暴多矣子孙以无罪戮死此天意也恬以长城之役竭民力断地脉自知当死而毅以忠信事上自许无罪死而不厌夫偷合取容咎亚李斯此其所以不免者哉然始皇病于琅琊使毅还祷山川至于沙邱而崩使毅尚从则赵高李斯废适之谋殆不能发呜呼天之废人谋固无所复施耶
  荀彧【苏辙】
  荀文若之于曹公则汉高帝之子房也董昭建九锡之议文若不欲曹公心不能平以致其死君子惜之或以为文若先识之未究或以为文若欲终致节于汉氏二者皆非文若之心也文若始从曹公于东郡致其算略以摧灭羣雄固以帝王之业许之矣岂其晚节复疑而不予哉方是时中原略定中外之望属于曹公矣虽不加九锡天下不归曹氏而将安徃文若之意以为刼而取之则我有力争之嫌人懐不忍之志徐而竢之我则无嫌而人亦无憾要之必得而免争夺之累此文若之本心也惜乎曹公志于速得不忍数年之须以致文若之死九锡虽至而禅代之事至子乃遂此则曹公之陋而非文若之过也

  文编卷三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三十六
  明 唐顺之 编
  改葬服议【韩愈】
  经曰改葬缌春秋谷梁传亦曰改葬之礼缌举下缅也此皆谓子之于父母其他则皆无服何以识其必然经次五等之服小功之下然后着改葬之制更无轻重之差以此知惟记其最亲者其他无服则不记也若主人当服斩衰其余亲各服其服则经亦言之不当惟云缌也传称举下缅者缅犹逺也下谓服之最轻者也以其逺故其服轻也江熈曰礼天子诸侯易服而以为交于神明者不可以纯凶况其缅者乎是故改葬之礼其服惟轻以此而言则亦明矣卫司徒文子改葬其叔父问服于子思子思曰礼父母改葬缌既葬而除之不忍无服送至亲也非父母无服无服则吊服而加麻此又其著者也文子又曰丧服既除然后乃葬则其服何服子思曰三年之丧未服不变除何有焉然则改葬与未葬者有异矣古者诸侯五月而葬大夫三月而葬士逾月无故未有过时而不葬者也过时而不葬谓之不能葬春秋讥之若有故而未葬虽出三年子之服不变此孝子之所以着其情先王之所以必其时之道也虽有其文未有着其人者以是知其至少也改葬者为山崩水涌毁其墓及葬而礼不备者若文王之葬王季以水齧其墓鲁隠公之葬恵公以有宋师太子少葬故有阙之类是也丧事有进而无退有易以轻服无加以重服殡于堂则谓之殡瘗于野则谓之葬近代以来事与古异或游或仕在千里之外或子幼妻稚而不能自还甚者拘以隂阳畏忌遂葬于其土及其返葬也逺者或至数十年近者亦出三年其吉服而从于事也久矣又安可取未葬不变服之例而反为之重服欤在丧当葬犹宜易以轻服况既逺而反纯凶以葬乎若果重服是所谓未可除而除不当重而更重也或曰丧与其易也宁戚虽重服不亦可乎曰不然易之与戚则易固不如戚矣虽然未若合礼之为懿也俭之与奢则俭固愈于奢矣虽然未若合礼之为懿也过犹不及其此类之谓乎或曰经称改葬缌而不着其月数则似三月而后除也子思之对文子则曰既葬而除之今宜如何曰自启至于既葬而三月则除之未三月则服以终三月也曰妻为夫何如曰如子无吊服而加麻则何如曰今之吊服犹古之吊服也
  省试学生代斋郎议【韩愈】
  斋郎职奉宗庙社稷之小事盖士之贱者也执豆笾骏奔走以役于其官之长不以徳进不以言扬盖取其人力以备其事而已矣奉宗庙社稷之小事执豆笾骏奔走亦不可以不敬也于是选大夫士之子弟未爵命者以塞员填阙而教之行事而勤虽小其使之不可以不报也必书其嵗嵗既久矣于是乎命之以官而授之以事其亦防矣哉学生或以通经举或以能文称其防者至于习法律知字书皆有以賛于教化可以使令于上者也自非天姿茂异旷日经久以所进业发闻于乡闾称道于朋友荐于州府而升之司业则不可得而齿乎国学矣然则奉宗庙社稷之小事任力之小者也賛于教化可以使令于上者徳艺之大者也其亦不可移易明矣今议者谓学生之无所事谓斋郎之幸而进不本其意因谓可以代任其事而罢之盖亦不得其理矣今夫斋郎之所事者力也学生之所事者徳与艺也以徳艺举之而以力役之是使君子而服小人之事且非国家崇儒劝学诱人为善之道也此一说不可者也抑又有大不可者焉宗庙社稷之事虽小不可以不専敬之至也古之道也今若以学生兼其事及其嵗时日月然后授其宗彞罍洗其周旋必不合度其进退必不得宜其思虑必不固其容貌必不庄此其无他其事不习而其志不専故也非近于不敬者欤又有大不可者其是之谓欤若知此不可将令学生恒掌其事而隳壊其本业则是学生之教加少学生之道益贬而斋郎之实犹在斋郎之名茍无也大凡制度之改政令之变利于其旧不什则不可为已又况不如其旧哉考之于古则非训稽之于今则非利寻其名而求其实则失其宜故曰议罢斋郎而以学生荐享亦不得其理矣
  讲官议【曽巩】
  孔子之语教人曰不愤悱不启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告也孟子之语教人曰有答问者荀子之语教人曰不问而告谓之傲问一而告二谓之囋傲非也囋非也君子如向故礼无徃教而有待问则师之道有问而告之者尔世之挟书而讲者终日言而非有问之者也乃不自知其强聒而欲以师自任何其妄也古之教世子之法太傅审父子君臣之道以示之少傅奉世子以观太傅之徳行而审喻之则示之以道者以审喻之为浅故不为也况于师者何为也哉正己而使观之者化尔故得其行者或不得其所以行得其言者或不得其所以言也仰之而弥髙鑚之而弥坚徳如是然后师之道尽故天子不得而名也诸侯不得而友也又况得而臣之乎此伊尹太公子思孟子之徒所以忘人之势而唐虞三代大有为之君所以忘其势也世之挟书而讲于禁中者官以侍为名则其任故可知矣乃自以谓吾师道也宜坐而讲以为请于上其为说曰必如是然后合于古之所谓坐而论道者也夫坐而论道谓之三公作而行之谓之卿大夫语其任之无为与有为非以是为尊师之道也且礼于朝王及羣臣皆立无独坐者于燕皆坐无独立者故坐未甞以为尊师之礼也昔晋平公之于亥唐坐云则坐曽子之侍仲尼子曰参复坐则坐云者盖师之所以命学者未有果师道也顾仆仆然以坐自请者也则世之为此者非妄欤故为此议以解其惑
  晋文公问守原议【栁宗元】
  晋文公既受原于王难其守问寺人勃鞮以畀赵衰余谓守原政之大者也所以承天子树霸功致命诸侯不宜谋及媟近以忝王命而晋君择大任不公议于朝而私议于宫不博谋于卿相而独谋之寺人虽获衰之贤足以守国之政不为败而贼贤失政之端由是滋矣况当其时不乏言议之臣乎狐偃为谋臣先轸将中军晋君疏而不咨外而不求乃卒定于内竖其可以为法乎且晋君将袭齐桓之业以翼天子乃大志也然而齐桓任管仲以兴进竖刁以败则获原启疆适其始政所以观视诸侯也而乃背其所以兴迹其所以败然而能霸诸侯者以土则大以力则强以义则天子之册也诚畏之矣乌能得其心服哉其后景监得以相卫鞅石得以杀望之误之者晋文公也呜呼得贤臣以守大邑则非失举也盖失问也然犹羞当时陷后代若此况于问与举又两失者其何以救之哉余故着晋君之罪以附春秋许世子止赵盾之义
  公族议【曽巩】
  天子之适子继世以为天子其别子皆为诸侯诸侯之适子继世以为诸侯其别子各为其国之卿大夫皆有采地别子之适子继世以食其采地其族人百世宗之此之谓大宗其别子亦各仕于其国为卿大夫其适子兄弟宗之五世而止此之谓小宗盖天子之适子继世以为天子其别子世为诸侯诸侯之适子继世以为诸侯其别子各为其国之卿大夫世世食采地皆传于无穷夫岂有服尽而絶其禄位衣食嫁娶使之自谋者乎非特如此也昔周公兼制天下立七十一国姬姓居五十三人盖兄弟之国者十有五人姬姓之国者四十人其可见者则管蔡郕霍鲁卫毛耼郜雍曹滕毕原丰郇邘晋应韩凡蒋邢茅胙祭之属是也其称兄弟之国者十有五人则周之近属其称姬姓之国者四十人则周之同姓而已其爵命之使传国至于无穷夫岂以服为断乎至于宗庙之数天子七诸侯五而祭法虞夏商周禘郊祖宗逺或至于数十世之上亦皆未甞以服为断也其推而上之报本于祖宗至不可为数推而下之广骨肉之恩至于无穷盖其积厚者其流泽逺有天下之功者受天下之报其理势次序固然也是岂可以拘于常见议于锱铢之内乎故服尽而戚单者所以节人之常情而为大宗小宗之数安可以论帝者之功徳而为广亲亲之法乎昔武王克商未及下车而封黄帝唐虞之后下车而封夏商之后其在异代尚特显之其急如此况受重于祖宗推原功徳之所自出其可以天下之大而俭于骨肉之恩以不满足海内之望乎孟子曰仁人之于兄弟也亲爱之而已矣亲之欲其贵也爱之欲其富也先王推是心以及于同姓之间故有土分之有民分之有寳玉分之有寳器分之成王康王之言曰吾无専享文武之功是皆无所不尽其厚未有从夫略者也盖诗裳裳者华刺时弃贤者之类絶功臣之世而传栾郤胥原狐续庆伯陪臣之族尔其降在皁叔向亦以为晋国之忧况于帝者之功徳与天地等而可使七八世之子孙夷于闾巷之凡民乎后世公族无封国采地之制而有列于朝有赐于府是亦亲而贵之爱而富之之意也其名书于宗籍者繁衍盛大实国家之庆有司虽费非多于天下之国七十有一而姬姓独居者五十三人其亦求中以节之而已矣顾令袒免以外毋与官衣食嫁娶使之自谋是亦不考于古矣何其野于礼也以世莫能辨故作公族议使好学者得详焉
  为人后议【曽巩】
  礼大宗无子则族人以支子为之后为之后者为所后服斩衰三年而降其父母朞礼之所以如此者何也以谓人之所知者近则知亲爱其父母而已所知者逺则知有严父之义知有严父之义则知尊祖知尊祖则知大宗者上以继祖下以收族不可以絶故有以支子为之后者为之后者以受重于斯人故不得不以尊服服之以尊服服之而不为之降己亲之服则犹恐未足以明所后者之重也以尊服服之又为之降己亲之服然后以谓可以明所后者之重而继祖之道尽此圣人制礼之义也夫所谓收族者记称与族人合食序以昭穆别以礼义之类是特诸侯别子之大宗而严之如此况如礼所称天子及其始祖之所自出者此天子之大宗是为天地宗庙百神祭祀之主族人万世之所依归而可以不明其至尊至重哉故前世人主有以支子继立而崇其本亲加以号位立庙奉祀者皆见非于古今诚由所知者近不能割弃私爱节之以礼故失所以奉承正统尊无二上之意也若于所后者以尊服服之又为之降己亲之服而退于己亲号位不敢以非礼有加也庙祀不敢以非礼有奉也则为至恩大义固已备矣而或谓又当易其父母之名从所后者为属是未知考于礼也礼为人后者为所后者之祖父母父母妻之父母昆弟昆弟之子若子者此其服为所后者而非其为己也为其父母朞为其昆弟大功为其姊妹适人者小功皆降本服一等者此其服为己而非为所后者也使于其父母服则为己名则为所后者则是名与实相违服与恩相戾矣圣人制礼不如是之舛也且自古为人后者不必皆亲昆弟之子族人之同宗者皆可为之则有以大功小功昆弟之子而为之者矣有以缌麻袒免无服昆弟之子而为之者矣若当从所后者为属则亦当从所后者为服从所后者为服则于其父母有宜为大功为小功为缌麻为袒免为无服者矣而圣人制礼皆为其父母朞使足以明所后者重而己非遂以谓当变其亲也亲非变则名固不得而易矣戴徳王肃丧记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降一等服齐衰朞其服之节居倚庐言语饮食与父在为母同其异者不祥不禫虽除服心丧三年故至于今着于服令未之有改也岂有制服之重如此而其名遂可以絶乎又崔凯丧服駮曰本亲有自然之恩降一等则足以明所后者为重无縁乃絶之矣夫未甞以谓可以絶其亲而辄谓可以絶其名是亦惑矣且支子所以后大宗者为推其严父之心以尊祖也顾以尊祖之故而不父其父岂本其恩之所由生而先王教天下之意哉又礼适子不可为人后者以其传重也支子可以为人后者以非传重也使传重者后己宗非传重者后大宗其意可谓即乎人心而使之两义俱安也今若使为人后者以降其父母之服一等而遂变革其名不以为父母则非使之两义俱安而不即乎人心莫大乎如是也夫人道之于大宗至尊至重不可以絶尊尊也人子之于父母亦至尊至重不可以絶亲亲也尊尊亲亲其义一也未有可废其一者故为人后者为之降其父母之服礼则有之矣为之絶其父母之名则礼未之有也或以谓欲絶其名者盖恶其为二而欲使之为一所以使为人后者之道尽也夫迹其实则有谓之所后有谓之所生制其服则有为己而非为所后者有为所后而非为己者皆知不可以恶其为二而强使之为一也至于名者盖生于实也乃不知其不可以恶其为二而欲强使之为一是亦过矣借使其名可以强使之为一而迹其实之非一制其服之非一者终不可以易则恶在乎欲絶其名也故古之圣人知不可以恶其为二而强使之为一而能使其属之疎者相与为重亲之厚者相与为轻则以礼义而已矣何则使为人后者于其所后非己亲也而为之服斩衰三年为其祭主是以义引之也于其所生实己亲也而降服齐衰朞不得与其祭是以礼厌之也以义引之则属之疏者相与为重以礼厌之则亲之厚者相与为轻而为人后之道尽矣然则欲为人后之道尽者在以礼义明其内而不在于恶其为二而强易其名于外也故礼丧服齐衰不杖朞章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此见于经为人后者于其本亲称父母之明文也汉蔡义以谓宣帝亲諡宜曰悼魏相以为宜称尊号曰皇考立庙后世议者皆以其称皇立庙为非至于称亲称考则未甞有以为非者也其后魏明帝尤恶为人后者厚其本亲故非汉宣加悼考以皇号又谓后嗣有由诸侯入继正统者皆不得谓考为皇称妣为后盖亦但禁其猥加非正之号而未甞废其考妣之称此见于前世议论为人后者于其本亲称考妣之明文也又晋王坦之丧服议曰罔极之重非制教之所裁昔日之名非一朝之所去此出后之身所以有服本亲也又曰情不可夺名不可废崇本叙恩所以为降则知为人后者未有去其所出父母之名此古今之常理故坦之引以为制服之证此又见于前世议论为人后者于其本亲称父母之明文也是则为人后者之亲见于经见于前世议论谓之父母谓之考妣者其大义如此明文如此至见于他书及史官之记亦谓之父母谓之考妣谓之私考妣谓之本亲谓之亲者则不可一二数而以为世父叔父者则不特礼未之有载籍已来固未之有也今欲使从所后者为属而变革其父母之名此非常异议也不从经文与前世数千载之议论亦非常异议也而无所考据以持其说将何以示天下乎且中国之所以为贵者以有父子之道又有六经与前世数千载之议论以治之故也今忽欲弃之而伸其无所考据之说岂非误哉或谓为人后者于其本亲称父母则为两统二父其可乎夫两统二父者谓加考以皇号立庙奉祀是不一于正统懐二于所后所以着其非而非谓不变革其父母之名也然则加考以皇号与礼及世之称皇考者有异乎曰皇考一名而为说有三礼曰考庙曰王考庙曰皇考庙曰显考庙曰祖考庙是以皇考为曽祖之庙号也魏相谓汉宣帝父宜称尊号曰皇考既非礼之曽祖之称又有尊号之文故魏明帝非其加悼考以皇号至于光武亦于南顿君称皇考庙义出于此是又以加皇号为事考之尊称也屈原称朕皇考曰伯庸又晋司马机为燕王告祢庙文称敢昭告于皇考清恵亭侯是又达于羣下以皇考为父殁之通称也以为曽祖之庙号者于古用之以为事考之尊称者于汉用之以为父没之通称者至今用之然则称之亦有可有不可者乎曰以加皇号为事考之尊称者施于为人后之义是干正统此求之于礼而不可者也达于羣下以皇考为父没之通称者施于为人后之义非干正统此求之于礼而可者也然则以为父没之通称者其不可如何曰若汉哀帝之亲称尊号曰恭皇安帝之亲称尊号曰孝徳皇是又求之于礼而不可者也且礼父为士子为天子祭以天子其尸服以士服子无爵父之义尊父母也前世失礼之君崇本亲以位号者岂独失为人后奉祀正统尊无二上之意哉是以子爵父以卑命尊亦非所以尊厚其亲也前世崇饬非正之号者其失如此而后世又谓宜如朞亲故事增官广国者亦可谓皆不合于礼矣夫考者父没之称然施于礼者有朝廷典册之文有宗庙祝祭之辞而已若不加位号则无典册之文不立庙奉祀则无祝祭之辞则虽正其名岂有施于事者顾言之不可不顺而已此前世未甞以为可疑者以礼甚明也今世议者纷纷至于旷日累时不知所决者盖由不考于礼而率其私见也故采于经列其防意庶得以商防焉

  文编巻三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三十七
  明 唐顺之 编
  答客难【东方朔】
  客难东方朔曰苏秦张仪一当万乗之主而身都卿相之位泽及后世今子大夫修先王之术慕圣人之义讽诵诗书百家之言不可胜记着于竹帛唇腐齿落服膺而不可释好学乐道之效明白甚矣自以为智能海内无双则可谓博闻辨智矣然悉力尽忠以事圣帝旷日持久积数十年官不过侍郎位不过执防意者尚有遗行邪同胞之徒无所容居其故何也东方先生喟然长息仰而应之曰是故非子之所能备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岂可同哉夫苏秦张仪之时周室大壊诸侯不朝力政争权相擒以兵并为十二国未有雌雄得士者强失士者亡故说得行焉身处尊位珍寳充内外有仓廪泽及后世子孙长享今则不然圣帝徳流天下震慴诸侯賔服威振四夷连四海之外以为带安于覆盂天下均平合为一家动发举事犹运之掌贤与不肖何以异哉遵天之道顺地之利物无不得其所故绥之则安动之则苦尊之则为将卑之则为虏抗之则在青云之上抑之则在深渊之下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防虽欲尽节効情安知前后夫天地之大士民之众竭精驰说并进辐辏者不可胜数悉力慕之困于衣食或失门户使苏秦张仪与仆竝生于今之世曽不得掌故安敢望侍郎乎传曰天下无害虽有圣人无所施才上下和同虽有贤者无所立功故曰时异事异虽然安可以不务修身乎哉诗曰鼓钟于宫声闻于外鹤鸣九臯声闻于天茍能修其身何患不荣太公体行仁义七十有二乃设用于文武得信厥说封于齐七百嵗而不絶此士所以日夜孳孳修学敏行而不敢怠也譬若鹡鸰飞且鸣矣传曰天不为人之恶寒而辍其冬地不为人之恶险而辍其广君子不为小人之匈匈而易其行天有常度地有常行君子有常行君子道其常小人计其功诗云礼义之不愆何恤人之言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冕而前旒所以蔽明黈防充耳所以塞聪明有所不见聪有所不闻举大徳赦小过无求备于一人之义也枉而直之使自得之优而柔之使自求之揆而度之使自索之盖圣人之教化如此欲其自得之自得之则敏且广矣今世之处士块然无徒廓然独居上观许由下察接舆计同范蠡忠合子胥天下和平与义相扶寡偶少徒固其宜也子何疑于予哉若夫燕之用乐毅秦之用李斯郦食其之下齐说行如流曲从如环所欲必得功若丘山海内定国家安是遇其时者也子又何怪之耶语曰以管窥天以蠡测海以莛撞钟岂能通其条贯考其文理发其声音哉犹是观之譬犹鼱鼩之袭狗孤豚之咋虎至则靡耳何功之有今以下愚而非处士虽欲勿困固不得已此适足以明其不知权变而终惑于大道也
  答賔戏【班固】
  永平中为郎典校秘书専笃志于儒学以著述为业或讥以无功又感东方朔扬雄自喻以不遭苏张范蔡之时曽不折之以正道明君子之所守故聊复应焉其辞曰賔戯主人曰盖闻圣人有一定之论烈士有不易之分亦云名而已矣故太上有立徳其次有立功夫徳不得后身而特盛功不得背时而独彰是以圣哲之治栖栖遑遑孔席不防墨突不黔由此言之取舎者昔人之上务著作者前列之余事耳今吾子幸游帝王之世躬带冕之服浮英华湛道徳矕龙虎之文旧矣卒不能摅首尾奋翼鳞振拔洿涂跨腾风云使见之者影骇闻之者响震徒乐枕经籍书纡体衡门上无所蔕下无所根独摅意乎宇宙之外锐思于毫芒之内潜神黙记縆以年嵗然而器不贾于当已用不效于一世虽驰辩如涛波摛藻如春华犹无益于殿最也意者且运朝夕之防定合防之计使存有显号亡有美諡不亦优乎主人逌尔而笑曰若賔之言所谓见埶利之华闇道徳之实守突奥之荧烛未仰天庭而覩白日也曩者王涂芜秽周失其驭侯伯方轨战国横骛于是七雄虓阚分裂诸夏龙战虎争游説之徒风飏电激并起而救之其余焱飞景附煜霅其间者盖不可胜载当此之时搦朽摩钝铅刀皆能一断是故鲁连飞一矢而蹶千金虞卿以顾盻而捐相印夫啾发投曲感耳之声合之律度滛鼃而不可聴者非韶夏之乐也因势合变偶时之防风移俗易乖迕而不可通者非君子之法也及至从人合之衡人散之亡命漂说羁旅骋辞商鞅挟三术以鑚孝公李斯奋时务而要始皇彼皆蹑风尘之防履颠沛之势据徼乗邪以求一日之富贵朝为荣华夕而顦顇福不盈眦祸溢于世凶人且以自悔况吉士而是赖乎且功不可以虚成名不可以伪立韩设辨以徼君吕行诈以贾国说难既遒其身乃囚秦货既贵厥宗亦坠是以仲尼抗浮云之志孟轲养浩然之气彼岂乐为迂濶哉道不可以贰也方今大汉洒扫羣秽夷险芟荒廓帝纮恢皇纲基隆于羲农规广于黄唐其君天下也炎之如日威之如神函之如海养之如春是以六合之内莫不同源共流沐浴徳禀仰太和枝附叶着譬犹草木之植山林鸟鱼之毓川泽得气者蕃滋失时者零落参天地而施化岂云人事之厚薄哉今吾子处皇代而论战国曜所闻而疑所觌欲从堥敦而度髙乎太山懐氿滥而测深乎重渊亦未至也賔曰若夫鞅斯之伦衰周之凶人既闻命矣敢问上古之士处身行道辅世成名可述于后者黙而已乎主人曰何为其然也昔者咎繇谟虞箕子访周言通帝王谋合神圣殷说梦发于傅岩周望兆动于渭濵齐激声于康衢汉良受书于邳垠皆俟命而神交匪词言之所信故能建必然之防展无穷之勲也近者陆子优游新语以兴董生下帏发藻儒林刘向司籍辨章旧闻扬雄谭思法言太皆及时君之门闱究先圣之壸奥婆娑乎术艺之塲休息乎篇籍之囿以全其质而发其文用纳乎圣徳烈炳乎后人斯非其亚欤若乃伯夷抗行于首阳栁恵降志而辱仕顔渊乐于箪瓢孔终篇于西狩声盈塞于天渊真吾徒之师表也且吾闻之一隂一阳天地之方乃文乃质王道之纲有同有异圣哲之常故曰慎修所志守尔天符委命共己味道之腴神之听之名其舎诸賔又不闻和氏之璧韫于荆石随侯之珠藏于蚌蛤乎歴世莫眡不知其将含景曜吐英精旷千载而流夜光也应龙潜乎潢污鱼鼋媟之不覩其能奋灵徳合风云超忽荒而躆昊苍也故夫泥蟠而天飞者应龙之神也先贱而后贵者和隋之珍也时暗而久章者君子之真也若乃牙旷清耳于管弦离娄眇目于毫分逢蒙絶技于弧矢般输巧于斧斤良乐轶能于相驭乌获抗力于千钧和鹊发精于鍼石研桑心计于无垠走亦不任厠技于彼列故宻尔自娱于斯文
  七发【枚乗】
  楚太子有疾而吴客徃问之曰伏闻太子玉体不安亦少间乎太子曰惫谨谢客客因称曰今时天下安宁四宇和平太子方富于年意者久耽安乐日夜无极邪气袭逆中若结轖纷屯澹淡嘘唏烦酲惕惕怵怵卧不得宁虚中重听恶闻人声精神越渫百病咸生聪明曜恱怒不平久执不废大命乃倾太子岂有是乎太子曰谨谢客赖君之力时时有之然未至于是也客曰今夫贵人之子必宫居而闺处内有保母外有傅父欲交无所饮食则温淳甘膬脭脓肥厚衣裳则杂遝曼暖燂烁热暑虽有金石之坚犹将销铄而挺解也况其在筋骨之间乎哉故曰纵耳目之欲恣肢体之安者伤血脉之和且夫出舆入辇命曰蹶痿之机洞房清宫命曰寒热之媒皓齿娥眉命曰伐性之斧甘脆肥脓命曰腐肠之药今太子肤色靡曼四支痿随筋骨挺解血脉淫濯手足惰窳越女侍前齐姬奉后徃来游燕纵恣于曲房隠闲之中此甘餐毒药戏猛兽之爪牙也所从来者至深逺矣淹滞永久而不废虽令扁鹊治内巫咸治外尚何及哉今如太子之病者独宜世之君子博闻强识承间语事变度易意常无离侧以为羽翼淹沈之乐浩荡之心遁佚之志其奚由至哉太子曰诺病已请事此语客曰今太子之病可无药石针刺灸疗而已可以要言妙道説而去也不欲闻之乎太子曰仆愿闻之
  客曰龙门之桐髙百尺而无枝中鬰结之轮菌根扶疏以分离上有千仞之峯下临百丈之溪湍流遡波又澹淡之其根半死半生冬则烈风漂霰飞雪之所激也夏则雷霆霹雳之所感也朝则鹂黄鳱鴠鸣焉暮则羁雌迷鸟宿焉独鹄晨号乎其上鹍鸡哀鸣翔乎其下于是背秋涉冬使琴挚斫斩以为琴野茧之丝以为弦孤子之钩以为隐九寡之珥以为约使师堂操畅伯子牙为之歌歌曰麦秀兮雉朝飞向虚壑兮背槁槐依絶区兮临回溪飞鸟闻之翕翼而不能去野兽闻之垂耳而不能行蚑蟜蝼蚁闻之拄喙而不能前此亦天下之至悲也太子能彊起听之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客曰犓牛之腴菜以笋蒲肥狗之和冒以山肤楚苗之食安胡之飰搏之不解一啜而散于是使伊尹煎熬易牙调和熊蟠之臑勺药之醤薄耆之炙鲜鲤之鲙秋黄之苏白露之茹兰英之酒酌以涤口山梁之餐豢豹之胎小饭大歠如汤沃雪此亦天下之至美也太子能强起甞之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客曰钟岱之牡齿至之车前似飞鸟后类距虚穱麦服处躁中烦外羁坚辔附易路于是伯乐相其前后王良造父为之御秦缺楼季为之右此两人者马佚能止之车覆能起之于是使射千镒之重争千里之逐此亦天下之至骏也太子能彊起乗之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客曰既登景夷之台南望荆山北望汝海左江右湖其乐无有于是使博辩之士原本山川极命草木比物属事离辞连类浮防览观乃下置酒于虞懐之宫连廊四注台城层构纷纭緑辇道邪交隍池纡曲溷章白鹭孔鸟鶤鹄鹓雏防防翠鬛紫缨螭龙徳牧邕邕群鸣阳鱼腾跃奋翼振鳞漃漻防蓼蔓草芳苓女桑河栁素叶紫茎苖松豫章条上造天梧桐并榈极望成林众芳芬郁乱于五风从容猗靡消息阳隂列坐纵酒荡乐娱心景春佐酒杜连理音滋味杂陈肴糅错该练色娱目流声恱耳于是乃发激楚之结风扬郑卫之皓乐使先施徴舒阳文段干吴娃闾娵傅予之徒杂裾垂髾目窕心与揄流波杂杜若蒙清尘被兰泽燕服而御此亦天下之靡丽皓侈广博之乐也太子能彊起游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客曰将为太子驯骐骥之马驾飞軨之舆乗牡骏之乗右夏服之劲箭左乌号之雕弓游涉乎云林周驰乎兰泽弭节乎江浔掩青苹游清风陶阳气荡春心逐狡兽集轻禽于是极犬马之才困野兽之足穷相御之智恐虎豹慴鸷鸟逐马鸣镳鱼跨麋角履防麕兔蹈践麖鹿汗流沫坠寃伏陵窘无创而死者固足充后乗矣此校猎之至壮也太子能彊起游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然阳气见于眉宇之间侵滛而上几满大宅
  客见太子有悦色遂推而进之曰冥火薄天兵车雷运旌旗偃蹇羽旄肃纷驰骋角逐慕味争先徼墨广博望之有圻纯粹牷牺献之公门太子曰善愿复闻之客曰未既也于是榛林深泽烟云闇莫兕虎竝作毅武孔猛袒裼身薄白刃硙硙矛防交错収获掌功赏赐金帛掩苹肆若为牧人席防酒嘉肴羞炰脍炙以御賔客涌触竝起动心惊耳诚必不悔决絶以诺贞信之色形于金石髙歌陈唱万嵗无斁此真太子之所喜也能彊起而游乎太子曰仆甚愿从直恐为诸大夫累耳然而有起色矣
  客曰将以八月之望与诸侯逺方交游兄弟竝往观涛乎广陵之曲江至则未见涛之形也徒观水力之所到则卹然足以骇矣观其所驾轶者所擢拔者所扬汩者所温汾者所涤汔者虽有心畧辞给固未能缕形其所由然也恍兮惚兮聊兮栗兮混汨汨兮忽兮慌兮俶兮傥兮浩防瀁兮超旷旷兮秉意乎南山通望乎东海虹洞兮苍天极虑乎崖涘流揽无穷归神日母汨乗流而下降兮或不知其所止或纷纭其流折兮忽缪徃而不来临朱汜而逺逝兮中虚烦而益怠莫离散而发曙兮内存心而自持于是澡槩胷中洒练五臓澹澉手足颒濯髪齿揄弃恬怠输写淟浊分决狐疑发皇耳目当是之时虽有淹病滞疾犹将伸伛起躄发瞽披聋而观望之也况直眇小烦懑酲醲病酒之徒哉故曰发蒙解惑不足以言也太子曰善然则涛何气哉
  客曰不记也然闻于师曰似神而非者三疾雷闻百里江水逆流海水上潮山出内云日夜不止衍溢漂疾波涌而涛起其始起也洪淋淋焉若白鹭之下翔其少进也浩浩溰溰如素车白马帷盖之张其波涌而云乱扰扰焉如三军之腾装其旁作而奔起也飘飘焉如轻车之勒兵六驾蛟龙附从太白纯驰浩蜺前后络绎颙颙卭卭椐椐彊彊莘莘将将壁垒重坚沓杂似军行訇隠匈磕轧盘涌裔原不可当观其两旁则滂渤怫郁闇漠感突上声下律有如勇壮之卒突怒而无畏蹈壁冲津穷曲随隈逾岸出塠遇者死当者壊初发乎或围之津涯荄轸谷分回翔青衔枚檀栢弭节伍子之山通厉骨母之场凌赤岸篲扶桑横奔似雷行诚奋厥武如振如怒沌沌浑浑状如奔马混混庉庉声如雷鼓发怒厔沓清升逾跇侯波奋振合战于借借之口鸟不及飞鱼不及回兽不及走纷纷翼翼波涌云乱荡取南山背击北岸覆亏丘陵平夷西畔险险戏戏崩壊陂池决胜乃罢瀄汨潺湲披扬流洒横暴之极鱼鼈失势颠倒偃侧沋沋湲湲蒲伏连延神物怪异不可胜言直使人踣焉洄闇凄怆焉此天下怪异诡观也太子能起观之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客曰将为太子奏方术之士有资畧者若庄周魏牟杨朱墨翟便蜎詹何之伦使之论天下之精防理万物之是非孔老览观孟子持筹而算之万不失一此亦天下要言妙道也太子岂欲闻之乎于是太子据几而起曰涣乎一聴圣人辩士之言涊然汗出霍然病已
  晋问【栁宗元】
  吴子问于栁先生曰先生晋人也晋之故宜知之曰然然则吾愿闻之可乎曰可晋之故封太行倚之首阳起之黄河迤之大陆靡之或巍而髙或呀而渊景霍汾浍以经其壖若化若迁钩婴蝉聨然后融为平川而侯之都居大夫之邑建焉其髙壮则腾突撑拒聱呀郁怒若熊罴之咆虎豹之嘷终古而不去攫秦搏齐当者失据燕狄惴怯若卵就压振振业业觑闗蹀户惕若仆妾其按衍则平盈旋縁纡徐夷延若飞鸢之翔舞洄水之容与以稼则硕以植则茂以牧则蕃以畜则庶而人用是富而邦以之阜其河则濬源昆仑入于天渊出乎无门行乎无垠自匈奴而南以介西鄙冲奔太华运肘东指混溃后土濆浊麋沸鼋鼍诡怪于于汨汨腾倒防越委泊天涘呀呷欱纳摧杂失坠其所荡激则连山参差广野壊裂轰雷努风撼于崩石之所转跃大木之所擢拔漰泙洞踏者弥数千里若万夫之斩伐而其轴轳之所负橦樯之所御鳞川林壑隳云遁雨瞬目而下者榛榛沄沄百舎一赴若是何如吴子曰先生之言丰厚险固诚晋之美矣然晋人之言表里山河者备败而已非以为荣观显大也吴起所谓在徳不在险此晋人之借也愿闻其他
  先生曰大卤之金棠溪之工火化水淬器备以充为棘为矛为铩为钩为镝为鍭出太白徴蓐收召招摇伏蚩尤肃肃褷褷合众灵而成之博者狭者曲者直者岐者劲者长者短者攅之如星奔之如霆运之如萦浩浩奕奕淋淋涤涤荧荧的的若雪山氷谷之积观者胆掉目出寒液当空发耀英精互绕晃荡洞射天气尽白日规为小铄云破霄跕坠飞鸟弓人之弓函人之甲胶角百选犀兕七属乃使跟超掖夹之伦服而持之南瞰诸华北詟群夷技击节制闻于天下是善为师延目而望之固以拳拘喘汗免胄肉袒进不敢降退不敢窜若是何如吴子曰夫兵之用由徳则吉由暴则凶是又不可为美观也先轸曰师直为壮曲为老况徒以坚甲利刃之为上哉
  先生曰晋国多马屈焉是产土寒气劲崖坼谷裂草木短缩鸟兽坠匿而马蕃焉师师兟兟溶溶沄沄轠轠辚辚或赤或黄或或苍或醇或駹黭然而隂炳然而阳若旌旃旂帜之煌煌乍进乍止乍复乍起乍奔乍踬若江汉之水疾风驱涛击山荡壑云沸而不止群饮源槁回食野赭浴川蹙浪喷震播洒溃溃焉若海神驾雪而来下观其四散惝怳开合万状喜者鹊厉怒者人搏决然坌跃千里相角风騣雾鬛斸山抉壑耳摇层云腹捎众木寂寥逺游不夕而复攫地跳梁坚骨兰筋交颈互齧鬭目相驯聚溲更嘘昻首张龂其小者则连牵缴绕仰乳俯龁蚁杂螽集啾啾潗潗旅走丛立其材之可者收敛攻教掉手飞縻指毛命物百步就羁牵以荀息御以王良超以范鞅轩以栾鍼以佃以戎兽获敌摧若是何如吴子曰恃险与马者子不闻乎故曰冀之北土马之所生是不一姓请置此而新其说
  先生曰晋之北山有异材梓匠工师之为宫室求大木者天下皆归焉仲冬既至寒气凝成外凋内贞沈液不行乃坚乃良万工举斧以入必求诸岩崖之欹倾涧壑之纡萦凌防岏之杪颠潄泉源之淦瀯根绞怪石不土而植千寻百围与石同色罗列而伐者头抗河汉刃披虹霓声振连峦柿填层溪丁丁登登硠硠棱棱若兵车之乗凌其响之所应则溃溃漰漰汹汹薨薨若骞若崩若螭龙之鬭风霆相腾其殊而下者札梢杀摧崪坱圠霞扳电裂又似共工触不周而天柱折鹍鹳鸧号鸣飞翔防豻虎兕奔触詟栗伏无所入遁无所脱然后断度收罗捎危颠芟繁柯乗水潦之波以入于河而流焉荡突硉兀转腾冒没类秦神驱石以梁大海扺曲鳞蹙汇流雷解前者汨越后者迫隘乃下龙门之悬氷折拉頽踏捽首轩尾澒入重渊不知其几百里也涛波之旋滔山触天既渟既平弥望悠焉良久乃始昻屹涌溢挺拔而出林立峯崒穿云蔽日涣然自挠复就行列浑浑而去以至其所唯良工之指顾丛台阿房长乐未央建章昭阳之隆丽诡特皆是之自出若是何如吴子曰吾闻君子患无徳不患无土患无土不患无人患无人不患无宫室患无宫室不患材之不己有先生之所陈四累之下也且虒祁既成诸侯叛之
  先生曰河鱼之大上迎涛波罗壅津涯千里来驰重马轻车遂以君命矢而纵观焉大罟断流修网亘山罩罶罣防织絍其间巨舟轩昻仡仡回环水师更呼声裂商顔于是鼔噪沓集而从之扼龙吭拔鲸鳍戮白鼋逐毒螭叱冯夷立水湄搜揽流漓掬缩推移梁防网蹙腾天弥围掉擗拥踊以登夫歴山之垂如川之归如山之摧如云之披其有乗化防神振拔涟沦摛竒文出怪鳞腾飞涛而上逸生电雷于龙门者犹仰纶飞缴顿踏而取之莫不脱角裂翼呀赫匍匐复就脔切莫保龙籍具糅五味布列雕爼风云失势沮散逺去若夫魦鲿鲔鲤鰋鳢鲂鱮之琐屑蔑裂者夫固不足悉数漏脱纮目养之水府而三河之人则已填溢餍饫腥膏舄卤闻脍炙之美则掩鼻蹙额贱甚粪土而莫顾者也若是何如吴子曰一时之观不足以夸后世口舌之味不足以利百姓姑欲闻其上者
  先生曰猗氏之盐晋寳之大也人之赖之与谷同化若神造非人力之功也但至其所则见沟堘畦畹之交错轮囷若稼若圃敞兮匀匀涣兮鳞鳞逦弥纷属不知其垠俄然决源酾流交灌互澍若枝若股委曲延布脉写膏浸潗湿滑汨弥髙掩庳漫垅冒块决决没没逺近混防抵值堤防瀴沛濊偃然成渊瀁然成川观之者徒见浩浩之水而莫知其以及神液隂漉甘卤宻起孕灵富媪不爱其美无声无形熛结迅诡回眸一瞬积雪百里皛皛羃羃奋偾离析锻圭椎璧转的皪乍似陨星及地明灭相射氷裂雹碎巃嵸増益大者印累小者珠剖涌者如坻坳者如缶日晶熠煜萤骇电走亘步盈车方尺数斗于是裒敛合集举而堆之皓皓乎悬圃之巍巍皦乎溔乎狂山太白之淋漓骇化变之神竒卒不可推也然后驴驘牛马之运西出秦陇南过樊邓北极燕代东逾周宋家获作盐之利人被六气之用和钧兵食以征以贡其赉天下也与海分功可谓有济矣若是何如吴子曰魏绛之言曰近寳则公室乃贫岂谓是耶虽然此可以利民矣而未为民利也先生曰愿闻民利吴子曰安其常而得所欲服其教而便于己百姓通行而不知所自来老幼亲戚相保而无徳之者不苦兵刑不疾赋役所谓民利民自利者是也
  先生曰文公之霸也援秦破楚囊括齐宋曹魏解裂鲁郑震恐定周于温奉册受锡夹辅纠逖以为侯伯齐盟践土低昻玉帛天子恃焉以有诸侯诸侯恃焉以有其国百姓恃焉以有其妻子而食其力叛者力取附者仁抚推徳义立信让示必行明所向达禁止一好尚春秋之事公侯大夫防文马驰轩车出入环连贯于国都则有五筵之堂九几之室大小定位左右有秩禽牢饩馈交错文质飨有嘉乐宴有庭实登降好赋牺象毕出犒劳赠贿率礼无失六卿理兵大戎小戎钟鼔丁宁以讨不恭车埓万乗卒半天下皷之则震斾之则畏其号令之动若水之源若轮之旋莫不如志当此之时咸能驩娱以奉其上故其民至于今好义而任力此以民力自固假仁义而用天下其遗风尚有存者若是可以为民利也乎吴子曰近之矣然犹未也彼霸者以为心也引大利以自向而搂他人之力以自为固而民乃后焉非不知而化不令而一异乎吾向之陈者故曰近之矣犹未也
  先生曰三河古帝王之更都焉而平阳尧之所理也有茅茨采椽土型之度故其人至于俭啬有温恭克让之徳故其人至于今善让有师锡佥曰畴咨之道故其人至于今好谋而深有百兽率舞鳯凰来仪于变时雍之美故其人至于今和而不怒有昌言儆戒之训故其人至于今忧思而畏祸有无为不言垂衣裳之化故其人至于今恬以愉此尧之遗风也愿以闻于子何如吴子离席而立拱而言曰美矣善矣其蔑有加矣此固吾之所欲闻也夫俭则人用足而不滛让则遵分而进善其道不鬭谋则通于逺而周于事和则仁之质戒则义之实恬以愉则安而久于其道也至乎哉今主上方致太平动以尧为凖先生之言道之奥者若果有贡于上则吾知其易易焉也举晋国之风以一诸天下如斯而已矣敬再拜受赐
  解嘲【扬雄】
  哀帝时丁傅董贤用事诸附离之者起家至二千石时雄方草创太有以自守泊如也人有嘲雄以之尚白雄解之号曰解嘲其辞曰客嘲扬子曰吾闻上世之士人纲人纪不生则己生必上尊人君下荣父母析人之圭儋人之爵懐人之符分人之禄纡青拖紫朱丹其毂今吾子幸得遭明盛之世处不讳之朝与羣贤同行歴金门上玉堂有日矣曽不能画一竒出一防上说人主下谈公卿目如耀星舌如电光一从一横论者莫当顾黙而作太五千文枝叶扶疎独说数十余万言深者入黄泉髙者出苍天大者含元气细者入无间然而位不过侍郎擢才给事黄门意者得无尚白乎何为官之拓落也扬子笑而应之曰客徒欲朱丹吾毂不知一跌将赤吾之族也徃者周网解结羣鹿争逸离为十二合为六七四分五剖竝为战国士无常君国无定臣得士者富失士者贫矫翼厉翮恣意所存故士或自盛以橐或凿坏以遁是故邹衍以颉颃而取世资孟轲虽连蹇犹为万乗师今大汉左东海右渠搜前番禺后陶涂东南一尉西北一徽以纠墨制以锧鈇散以礼乐风以诗书旷以嵗月结以倚庐天下之士雷动云合鱼鳞杂袭咸营于八区家家自以为稷契人人自以为臯陶戴縰垂缨而谈者皆拟于阿衡五尺童子羞比晏婴与夷吾当途者升青云失路者委沟渠旦握权则为卿相夕失势则为匹夫譬若江湖之崖渤澥之岛乗鴈集不为之多双鳬飞不为之少昔三仁去而殷墟二老归而周炽子胥死而吴亡种蠡存而越霸五羖入而秦喜乐毅出而燕惧范雎以折折而危穰侯蔡泽以噤吟而笑唐举故当其事事也非萧曹子房平勃樊霍则不能安当其无事也章句之徒相与坐而守之亦无所患故世乱则圣哲驰骛而不足世治则庸夫髙枕而有余夫上世之士或解缚而相或释褐而傅或倚夷门而笑或横江潭而渔或七十说而不遇或立谈而封侯或枉千乗于陋巷或拥篲而先驱是以士颇得信其舌而奋其笔窒隙蹈瑕而无所诎也当今县令不请士郡守不迎师羣卿不揖客将相不俛眉言竒者见疑行殊者得辟是以欲谈者巻舌而固声欲步者拟足而投迹向使上世之士处乎今世防非甲科行非孝亷举非方正独可抗疏时道是非髙得待诏下触闻罢又安得青紫且吾闻之炎炎者灭隆隆者絶观雷观火为盈为实天收其声地藏其热髙明之家鬼瞰其室攫拏者亡黙黙者存位极者髙危自守者身全是故知知黙守道之极爰清爰静防神之庭惟寂惟漠守徳之宅世异事变人道不殊彼我易时未知何如今子乃以鸱枭而笑鳯凰执蝘蜓而嘲龙不亦病乎子徒笑我之尚白吾亦笑子病甚不遇俞跗与扁鹊也悲夫客曰然则靡无所成名乎范蔡以下何必哉扬子曰范雎魏之亡命也折胁折骼免于徽索翕肩蹈背扶服入橐激卬万乗之主介泾阳抵穰侯而代之当也蔡泽山东之匹夫也顩頥折頞涕唾流沫西揖强秦之相搤其咽而亢其气捬其背而夺其位时也天下已定金革已平都于洛阳娄敬委辂脱挽掉三寸之舌建不拔之防举中国徙之长安适也五帝垂典三王传礼百世不易叔孙通起于枹鼓之间解甲投戈遂作君臣之仪得也吕刑靡敝秦法酷烈圣汉权制而萧何造律宜也故有造萧何之律于唐虞之世则誖矣有作叔孙通之仪于夏殷之时则惑矣有建娄敬之防于成周之世则缪矣有谈范蔡之说于金张许史之间则狂矣夫萧规曹随留侯画防陈平出竒功若太山向若坻隤虽其人之赡智哉亦防其时之可为也故为可为于可为之时则从为不可为于不可为之时则凶若夫蔺生收功于章台四皓采荣于南山公孙创业于金马骠骑发迹于祁连司马长卿窃赀于卓氏东方朔割炙于细君仆诚不能与此数子竝故黙然独守吾太
  进学解【韩愈】
  国子先生晨入太学招诸生立馆下诲之曰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方今圣贤相逢治具毕张拔去凶邪登崇俊良占小善者率以録名一艺者无不庸爬罗剔抉刮垢磨光盖有幸而获选孰云多而不扬诸生业患不能精无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无患有司之不公言未既有笑于列者曰先生欺予哉弟子事先生于兹有年矣先生口不絶吟于六艺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编记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钩其贪多务得细大不捐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先生之业可谓勤矣觝排异端攘斥佛老补苴罅漏张皇幽眇寻坠绪之茫茫独旁搜而逺绍障百川而东之回狂澜于既倒先生之于儒可谓劳矣沈浸醲郁含英咀华作为文章其书满家上窥姚姒浑浑无涯周诰殷盘佶屈聱牙春秋谨严左氏浮夸易竒而法诗正而葩下逮庄骚太史所録子云相如同工异曲先生之于文可谓闳其中而肆其外矣少始知学勇于敢为长通于方左右具宜先生之于为人可谓成矣然而公不见信于人私不见助于友跋前踬后动辄得咎暂为御史遂窜南夷三年博士冗不见治命与仇谋取败几时冬暖而儿号寒年丰而妻啼饥头童齿豁竟死何禆不知虑此而反教人为先生曰吁子来前夫大木为杗细木为桷欂栌侏儒椳闑扂楔各得其宜施以成室者匠氏之工也玉札丹砂赤箭青芝牛溲马勃败鼔之皮俱收竝蓄待用无遗者医师之良也登明选公杂进巧拙纡余为妍卓荦为杰校短量长惟器是适者宰相之方也昔者孟轲好辨孔道以明辙环天下卒老于行荀卿守正大论是逃谗于楚废死兰陵是二儒者吐辞为经举足为法絶类离伦优入圣域其遇于世何如也今先生学虽勤而不繇其统言虽多而不要其中文虽竒而不济于用行虽修而不显于众犹且月费俸钱嵗靡廪粟子不知耕妇不知织乗马从徒安坐而食踵常途之役役窥陈编以盗窃然而圣主不加诛宰臣不见斥兹非其幸欤动而得谤名亦随之投闲置散乃分之宜若夫商财贿之有亡计班资之崇卑忘己量之所称指前人之瑕疵是所谓诘匠氏之不以杙为楹而訾医师以昌阳引年欲进其豨苓也
  获麟解【韩愈】
  麟之为灵昭昭也咏于诗书于春秋杂出于传记百家之书虽妇人小子皆知其为祥也然麟之为物不畜于家不恒有于天下其为形也不类非若马牛犬豕豺狼麋鹿然然则虽有麟不可知其为麟也角者吾知其为牛鬛者吾知其为马犬豕豺狼麋鹿吾知其为犬豕豺狼麋鹿惟麟也不可知不可知则其谓之不祥也亦宜虽然麟之出必有圣人在乎位麟为圣人出也圣人者必知麟麟之果不为不祥也又曰麟之所以为麟者以徳不以形若麟之出不待圣人则谓之不祥也亦宜
  难蜀父老【司马相如】
  汉兴七十有八载徳茂存乎六世威武纷纭湛恩汪濊羣生霑濡洋溢乎方外于是乃命使西征随流而攘风之所被罔不披靡因朝冉从駹定笮存卭畧斯榆举苞蒲结轨还辕东乡将报至于蜀都耆老大夫缙绅先生之徒二十有七人俨然造焉辞毕进曰盖闻天子之牧夷狄也其义羁縻勿絶而已今罢三郡之士通夜郎之涂三年于兹而功不竟士卒劳倦万民不赡今又接之以西夷百姓力屈恐不能卒业此亦使者之累也窃为左右患之且夫卭笮西夷之与中国竝也歴年兹多不可记己仁者不以徳来彊者不以力并意者其殆不可乎今割齐民以附夷狄敝所恃以事无用鄙人固陋不识所谓使者曰乌谓此乎必若所云则是蜀不变服而巴不化俗也仆常恶闻若说然斯事体大固非观者之所觏也余之行急其详不可得闻已请为大夫粗陈其畧盖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夫非常者固常人之所异也故曰非常之原黎民惧焉及臻厥成天下晏如也昔者洪水沸出汜滥衍溢民人升降移徙﨑岖而不安夏后氏慼之乃堙洪塞源决江疏河洒沈澹灾东归之于海而天下永宁当斯之勤岂惟民哉心烦于虑而身亲其劳躬傶骿胝无胈肤不生毛故休烈显乎无穷声称浃乎于兹且夫贤君之践位也岂特委琐握拘文牵俗循诵习传当世取说云尔哉必将崇论闳议创业垂统为万世规故驰骛乎兼容并包而勤思乎参天贰地且诗不云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濵莫非王臣是以六合之内八方之外浸滛衍溢懐生之物有不浸润于泽者贤君耻之今封疆之内冠带之伦咸获嘉祉靡有阙遗矣而夷狄殊俗之国辽絶异党之域舟车不通人迹罕至政教未加流风犹防内之则时犯义侵礼于邉境外之则邪行横作放杀其上君臣易位尊卑失序父老不辜幼孤为奴隶系缧号泣内向而怨曰盖闻中国有至仁焉徳洋恩普物靡不得其所今独曷为遗已举踵思慕若枯旱之望雨戾夫为之垂涕况乎上圣又焉能已故北出师以讨匈奴南驰使以诮劲越四面风徳二方之君鳞集仰流愿得受号者以亿计故乃闗沫若徼防牱镂灵山梁孙原创道徳之涂垂仁义之统将博恩广施逺抚长驾使疏逖不闭曶爽闇昧得耀乎光明以偃甲兵于此而息讨伐于彼遐迩一体中外禔福不亦康乎夫拯民于沈溺奉至尊之休徳反衰世之陵夷继周氏之絶业天子之急务也百姓虽劳又恶可以已乎哉且夫王者固未有不始于忧勤而终于逸乐者也然则受命之符合在于此方将増太山之封加梁父之事鸣和鸾扬乐颂上咸五下登三观者未覩防聴者未闻音犹鹪鹏已翔乎寥廓之宇而罗者犹视乎薮泽悲夫于是诸大夫茫然丧其所懐来失厥所以进喟然竝称曰允哉汉徳此鄙人之所愿闻也百姓虽劳请以身先之敞罔靡徙迁延而辞避
  喻巴蜀檄【司马相如】
  告巴蜀太守蛮夷自擅不讨之日久矣时侵犯邉境劳士大夫陛下即位存抚天下安集中国然后兴师出兵北征匈奴单于怖骇交臂受事屈膝请和康居西域重译纳贡稽颡来享移师东指闽越相诛右吊番禺太子入朝南夷之君西僰之长常效贡职不敢堕怠延颈举踵喁喁然皆向风慕义欲为臣妾道里辽逺山川阻深不能自致夫不顺者已诛而为善者未赏故遣中郎将徃賔之发巴蜀之士各五百人以奉币帛卫使者不然靡有兵革之事战鬭之患今闻其乃发军兴制惊惧子弟忧患长老郡又擅为转粟运输皆非陛下之意也当行者或亡逃自贼杀亦非人臣之节也夫邉郡之士闻烽举燧燔皆摄弓而驰荷兵而走流汗相属唯恐居后触白刃冒流矢议不反顾计不旋踵人懐怒心如报私讐彼岂乐死恶生非编列之民而与巴蜀异主哉计深虑逺急国家之难而乐尽人臣之道也故有剖符之封析圭而爵位为通侯处列东第终则遗显号于后世传土地于子孙行事甚忠敬居位甚安逸名声施于无穷功烈着而不灭是以贤人君子肝脑涂中原膏液润野草而不辞也今奉币使至南夷即自贼杀或亡逃抵诛身死无名諡为至愚耻及父母为天下笑人之度量相越岂不逺哉然此非独行者之罪也父兄之教不先子弟之率不谨寡亷鲜耻而俗不长厚也其被刑戮不亦宜乎陛下患使者有司之若彼悼不肖愚民之如此故遣信使晓喻百姓以发卒之事因数之以不忠死亡之罪让三老孝弟以不教诲之过方今田时重烦百姓已亲见近县恐逺所谿谷山泽之民不徧闻檄到亟下县道使咸喻陛下之意无忽
  为袁绍檄豫州【陈琳】
  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夫非常者固非常人所拟也曩者彊秦弱主赵髙执柄専制朝权威福由己时人迫胁莫敢正言终有望夷之败祖宗焚灭污辱至今永为世鉴及臻吕后季年产禄専政内兼二军外统梁赵擅断万机决事省禁下陵上替海内寒心于是绛侯朱虚兴兵奋怒诛夷逆暴尊立太宗故能王道兴隆光明显融此则大臣立权之明表也司空曹操祖父中常侍腾与左悺徐璜竝作妖孽饕餮放横伤化虐民嵩乞匄携养因赃假位舆金辇璧输货权门窃盗鼎司倾覆重器操赘阉遗丑本无懿徳狡锋协好乱乐祸幕府董统鹰扬扫除凶逆续遇董卓侵官暴国于是提劒挥皷发命东夏收罗英雄弃瑕取用故遂与操同谘合谋授以禆师谓其鹰犬之才爪牙可任至乃愚佻短畧轻进易退伤夷折衂数丧师徒幕府辄复分兵命锐修完补辑表行东郡领兖州刺史被以虎文奨防威柄冀获秦师一尅之报而操遂承资跋扈肆行凶忒割剥元元残贤害善故九江太守邉让英才俊伟天下知名直言正色论不阿谄身首被枭悬之诛妻孥受灰灭之咎自是士林愤痛民怨弥重一夫奋臂举州同声故躬破于徐方地夺于吕布彷徨东裔蹈据无所幕府惟彊榦弱枝之义且不登叛人之党故复援旌擐甲席巻起征金鼓响振布众奔沮拯其死亡之患复其方伯之位则幕府无徳于兖土之民而有大造于操也后防鸾驾反斾羣贼寇攻时冀州方有北鄙之警匪遑离局故使从事中郎徐勋就发遣操使缮修郊庙翊卫幼主操便放志専行胁迁当御省禁卑侮王室败法乱纪坐领三台専制朝政爵赏由心刑戮在口所爱光五宗所恶灭三族羣谈者受显诛腹议者蒙隠戮百寮钳口道路以目尚书记朝防公卿充员品而已故太尉杨彪典歴三司享国极位操因縁眦睚被以非罪榜楚参并五毒备至触情任忒不顾宪纲又议郎赵彦忠谏直言义有可纳是以圣朝含聴改容加饰操欲迷夺时明杜絶言路擅收立杀不俟报闻又梁孝王先帝母昆坟陵尊显桑梓松栢犹宜肃恭而操帅将吏士亲临发掘破棺躶尸掠取金寳至令圣朝流涕士民伤懐操又特置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隳突无骸不露身处三公之位而行桀跖之态污国虐民毒施人鬼加其细政苛惨科防互设缯缴充蹊坑阱塞路举手挂网罗动足触机陷是以兖豫有无聊之民帝都有吁嗟之怨歴观载籍无道之臣贪残酷烈于操为甚幕府方诘外奸未及整训加绪含容冀可弥缝而操豺狼野心潜包祸谋乃欲摧挠栋梁孤弱汉室除灭忠正専为枭雄徃者伐皷北征公孙瓉彊寇桀逆拒围一年操因其未破隂交书命外助王师内相掩袭故引兵造河方舟北济防其行人发露瓉亦枭夷故使锋芒挫缩厥图不果尔乃大军过荡西山屠各左校皆束手奉质争为前登犬羊残丑消沦山谷于是操师震慴晨起逋遁屯据敖仓阻河为固欲以螳螂之斧御隆车之隧幕府奉汉威灵折冲宇宙长防百万胡骑千羣奋中黄育获之士骋良弓劲弩之势并州越太行青州涉济漯大军泛黄河而角其前荆州下宛叶而掎其后雷震虎步竝集贼庭若举炎火以炳飞篷覆沧海以沃熛炭有何不灭者哉又操军吏士其可战者皆出自幽冀或故营部曲咸怨旷思归流涕北顾其余兖豫之民及吕布张扬之遗众覆亡迫胁权时茍从各被创夷人为讐敌若回斾方徂登髙冈而击鼔吹扬素挥以启降路必土崩瓦解不俟血刃方今汉室陵迟纲维弛絶圣朝无一介之辅股肱无折冲之势方畿之内简练之臣皆垂头搨翼莫所凭恃虽有忠义之佐胁于暴虐之臣焉能展其节又操持部曲精兵七百围守宫阙外托宿卫内实拘执惧其簒逆之萌因斯而作此乃忠臣肝脑涂地之秋烈士立功之会可不朂哉操又矫命称制遣使发兵恐邉逺州郡过聴给与彊寇弱主违众旅叛举以丧名为天下笑则明哲不取也即日幽并青冀四州竝进书到荆州便勒见兵与建忠将军协同声势州郡各整戎马罗落境界举师扬威竝匡社稷则非常之功于是乎着其得操首者封五千户侯赏钱五千万部曲偏禆将校诸吏降者勿有所问广宣恩信班扬符赏布告天下咸使知圣朝有拘偪之难如律令
  为徐敬业讨武瞾檄【骆賔王】
  伪周武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防昔充太宗下陈曽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潜隠先帝之私隂图后房之嬖入门见嫉娥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践元后于翚翟陷吾君于聚麀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呜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鷰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龙漦帝后识夏庭之遽衰敬业皇唐旧臣公侯冡子奉先君之成业荷本朝之厚恩宋防子之兴悲良有以也袁君山之流涕岂徒然哉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以清妖孽南连百越北尽三河铁骑成羣玉轴相接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江浦黄旗匡复之功何逺班声动而北风起劒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頽叱咤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公等或居汉地或叶周亲或膺重寄于话言或受顾命于宣室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坏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傥能转祸为福送徃事居共立勤王之图无废大君之命凡诸爵赏同指山河若其眷恋穷城徘徊岐路坐昧先几之兆必贻后至之诛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送穷文【韩愈】
  元和六年正月乙丑晦主人使奴星结栁作车缚草为船载糗舆粻牛系轭下引帆上樯三揖穷鬼而告之曰闻子行有日矣鄙人不敢问所涂窃具船与车备载糗粻日吉时良利行四方子饭一盂子啜一觞携朋挈俦去故就新驾尘彍风与电争先子无底滞之尤我有资送之恩子等有意于行乎屏息潜聴如闻音声若啸若啼砉欻嚘嘤毛髪尽竖竦肩缩颈疑有而无久乃可明若有言者曰吾与子居四十年余子在孩提吾不子愚子学子耕求官与名惟子是从不变于初门神户灵我叱我呵包羞诡随志不在他子迁南荒热烁湿蒸我非其乡百鬼欺陵太学四年朝虀暮盐惟我保汝人皆汝嫌自初及终未始背汝心无异谋口絶行语于何聴闻云我当去是必夫子信谗有间于予也我鬼非人安用车船鼻齅臭香糗粻可捐单独一身谁为朋俦子茍备知可数已不子能尽言可谓圣智情状既露敢不回避主人应之曰子以吾为真不知也邪子之朋俦非六非四在十去五满七除二各有主张私立名字捩手覆羮转喉触讳凡所以使吾面目可憎语言无味者皆子之志也其名曰智穷矫矫亢亢恶圆喜方羞为奸欺不忍害伤其次名曰学穷傲数与名摘抉杳防髙挹羣言执神之机又其次曰文穷不専一能怪怪竒竒不可时施只以自嬉又其次曰命穷影与形殊面丑心妍利居众后责在人先又其次曰交穷磨肌戞骨吐出心肝企足以待寘我讐寃凡此五鬼为吾五患饥我寒我兴讹造讪能使我迷人莫能间朝悔其行暮已复然蝇营狗茍驱去复还言未毕五鬼相与张眼吐舌跳踉偃仆抵掌顿脚失笑相顾徐谓主人曰子知我名凡我所为驱我令去小黠大痴人生一世其久几何吾立子名百世不磨小人君子其心不同惟乖于时乃与天通携持琬琰易一羊皮饫于肥甘慕彼糠糜天下知子谁过于予虽遭斥逐不忍子疎谓予不信请质诗书主人于是垂头丧气上手称谢烧车与船延之上座
  乞巧文【栁宗元】
  栁子夜归自外夜有设祠者饵馨香蔬果交罗插竹垂绥剖犬牙且拜且祈怪而问焉女进曰今兹秋孟七夕天女之孙将嫔于河皷邀而祠者幸而与之巧驱去蹇拙手目开利组絍缝制将无滞于心焉为是祷也栁子曰茍然欤吾亦有所大拙倘可因是以求去之乃缨弁束絍促武缩气旁趋曲折伛偻将事再拜稽首称臣而进曰下土之臣窃闻天孙専巧于天轇轕璇玑经纬星辰能成文章黼黻帝躬以临下民钦圣灵仰光耀之日久矣今闻天孙不乐其独得贞卜于将蹈石梁欵天津俪于神夫于汉之濵两旗开张中星耀芒灵气翕歘兹辰之良幸而弭节薄游民间临臣之庭曲聴臣言臣有大拙智所不化医所不攻威不能迁寛不能容乾坤之量包含海岳臣身甚防无所投足蚁适于垤蜗休于殻鼋螺蜯皆有所伏臣物之灵进退唯辱彷徉为狂局束为谄吁吁为诈坦坦为忝他人有身动必得宜周旋获笑颠倒逢嬉己所尊昵人或怒之变情徇势射利抵中心甚憎为彼所竒忍仇徉喜恱誉迁随胡执臣心常使不移反人是已曽不惕疑贬名絶命不负所知抃嘲似傲贵者启齿臣旁震惊彼且不耻叩稽匍匐言语谲诡令臣缩恧彼则大喜臣若效之瞠怒丛己彼诚大巧臣拙无比王侯之门狂吠狴犴臣到百步喉喘颠汗睢盱逆走魄遁神叛欣欣巧夫徐入纵诞毛羣掉尾百怒一散世途昏险拟步如漆左低右昻鬭冒冲突鬼神恐悸圣智危栗泯焉直透所至如一是独何工纵横不恤非天所假彼智焉出独啬于臣恒使玷黜沓沓骞骞恣口所言迎知喜怒黙测憎怜摇唇一发径中心原胶如钳夹誓死无迁探心扼胆踊跃拘牵彼虽佯退胡可得旃独结臣舌喑抑衔寃擘眦流血一辞莫宣胡为赋授有此竒偏耀为文琐碎排偶抽黄对白啽哢飞走骈四俪六锦心绣口宫沈羽振笙簧触手观者舞恱夸谈雷吼独溺臣心使甘老丑嚚昏莽卤朴钝枯朽不期一时以俟悠久旁罗万金不鬻敝帚跪呈豪杰投弃不有眉矉頞防喙唾胷欧大而归填恨低首天孙司巧而穷臣若是卒不余畀独何酷欤敢愿圣灵悔祸矜臣独艰付与姿媚易臣顽顔凿臣方心规以大圆拔去呐舌纳以工言文词婉软步武轻便齿牙饶美眉睫増妍突梯巻脔为世所贤公侯卿士五属十连彼独何人长享终天言讫又再拜稽首俯伏以俟至夜半不得命疲极而睡见有青褏朱裳手持绛节而来告曰天孙告汝汝词良苦凡汝之言吾所极知汝择而行嫉彼不为汝之所欲汝自可期胡不为之而诳我为汝唯知耻谄貌滛辞宁辱不贵自适其宜中心已定胡妄而祈坚汝之心宻汝所持得之为大失不汚卑凡吾所有不敢汝施致命而升汝慎勿疑呜呼天之所命不可中革泣拜欣受初悲后怿抱拙终身以死谁惕
  圣主得贤臣颂【王褒】
  夫荷旃被毳者难与道纯緜之丽宻羮藜含糗者不足与论太牢之滋味今臣僻在西蜀生于穷巷之中长于蓬茨之下无有防观广览之知顾有至愚极陋之累不足以塞厚望应明防虽然敢不畧陈愚心而抒情素记曰恭惟春秋法五始之要在乎审己正统而已夫贤者国家之器用也所任贤则趋舎省而功施普器用利则用力少而就效众故工人之用钝器也劳筋苦骨终日矻矻及至巧冶铸干将之璞清水淬其锋越砥敛其锷水断蛟龙陆剸犀革忽若篲汜画涂如此则使离娄督绳公输削墨虽崇台五层延袤百丈而不溷者工用相得也庸人之御驽马亦伤吻敝防而不进于行胷喘肤汗人极马倦及至驾齧膝骖乗旦王良执靶韩哀附舆纵骋驰骛忽如影靡过都越国蹶如歴块追奔电逐遗风周流八极万里一息何其辽哉人马相得也故服絺绤之凉者不苦盛暑之郁燠袭狐貉之暖者不忧至寒之凄怆何则有其具者易其备贤人君子亦圣王之所以易海内也是以呕喻受之开寛裕之路以延天下之英俊夫竭智附贤者必建仁防索人求士者必树伯迹昔周公躬吐握之劳故有圄空之隆齐桓设庭燎之礼故有匡合之功由此观之君人者勤于求贤而逸于得人人臣亦然昔贤者之未遭遇也图事揆防则君不用其谋陈见悃诚则上不然其信进仕不得施效斥逐又非其愆是故伊尹勤于鼎爼太公困于皷刀百里自鬻戚饭牛离此患也及其遇明君遭圣主也运筹合上意谏诤则见聴进退得闗其忠任职得行其术去卑辱奥渫而升本朝离蔬释蹻而享膏粱剖符锡壤而光祖考传之子孙以资说士故世必有圣智之君而后有贤明之臣虎啸而谷风冽龙兴而致云气蟋蟀俟秋吟蜉蝣出以隂易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诗云思皇多士生此王国故世平主圣俊乂将自至若尧舜禹汤文武之君获稷契臯陶伊尹吕望之臣明明在朝穆穆布列聚精会神相得益章虽伯牙操钟逢门子弯乌号犹未足以喻其意也故圣主必待贤臣而功业俊士亦俟明主以显其徳上下俱欲懽然交欣千载一会论说无疑翼乎如鸿毛遇顺风沛乎若巨鱼纵大壑其得意如此则胡禁不止曷令不行化溢四表横被无穷遐夷贡献万祥必臻是以圣主不徧窥望而视已明不殚倾耳而聴已聪恩从祥风翺徳与和气游太平之责塞优游之望得遵游自然之势恬淡无为之场休徴自至寿考无疆雍容垂拱永永万年何必偃仰诎信若彭祖喣嘘呼吸如松乔眇然絶俗离世哉诗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盖信乎其以宁也
  子产不毁乡校颂【韩愈】
  我思古人伊郑之侨以礼相国人未安其教游于乡之校众口嚣嚣或谓子产毁乡校则止曰何患焉可以成美夫岂多言亦各其志善也吾行不善吾避维善维否我于此视川不可防言不可弭下塞上聋邦其倾矣既乡校不毁而郑国以理在周之兴养老乞言及其已衰谤者使监成败之迹昭哉可观维是子产执政之式维其不遇化止一国诚率是道相天下君交畅旁达施及无垠于戏四海所以不理有君无臣谁其嗣之我思古人
  会圣宫颂【欧阳修】
  臣伏见国家采汉书原庙之制作宫于永安以备园寝欲以盛陵邑之充奉昭祖宗之光灵以耀示于千万世甚盛徳也臣永惟古先王者将有受命之符必先兴业造功警动觉悟于元元然后有其位而继体守文之君又从而显明丕大以纂修乎旧物故其兢兢勤勤不忘前人是以根深而叶茂徳厚而流光子子孙孙承之无疆伏惟皇帝陛下以神圣徳传有大器干徤而正离继而明即位以来于兹十年勤邦俭家以修太平日朝东宫示天下孝亲执笾豆三见于郊日星轨道光明清润河不怒溢东南而流四夷承命欢和以賔奔走万里顾非有千戈告让之命文移发召之期而犀珠象牙文马瑴玉旅于阙庭纳于廐府如司马令无一后先至徳之及上格于天下极于地中浃于人而外冒于四表昆虫有命之物无不仰戴神威圣功效见如此太祖创造基始克成厥家当天受命之功太宗征服绥来遂一海内睿武英文之业真宗礼乐文物以隆天声升平告功之典陛下夙夜防共嗣固洪业纂服守成之勤基构累积显显昌昌益大而光称于三后之意可谓至孝况春秋嵗时以禘以祫则有庙祧之严配天昭孝以享以告则有郊庙明堂之位篆金刻石则有史氏之官歌功之诗流于乐府象徳之舞见于羽旄惟是邦家之光祖宗之为有以示民而垂无穷者罔不宣着陛下承先烈昭孝思所以奉之以严罔不勤备圣人之徳谓无以加而犹以为未也乃复因陵园起宫室以望神游土水之功严而不华地爽而洁宇敞而邃神灵杳冥如来如宅合于礼经孝子謦咳思亲之义愚以谓宫且成非天子自临享则不能以来三后之灵然郡国不见治道太仆不先整驾恬然未闻有司之诏岂难于动民而迟其来耶特以筮所考须吉而后行耶不然何独留意于屋墙构筑而至于荐见孝享未之思耶况是宫之制夷山为平外取客土锻石伐木发兵胥靡调旁近郡如此数年而道路之民徒见兴为之功恐愚无以识上意是宜不惜属车之费无讳数日之劳沛然幸临因展陵墓退而谕民以孝思之诚遂见守土之臣采风俗以问髙年亦尧舜之事也古者天子之出必有采诗之官而道路童儿之言皆得以闻臣是以不胜惓惓之心采西人望幸意作为颂诗以献阙下辞曰
  巍峩穹崇奠京之东有山而崧渊沦道源汇流而渊有洛之川川灵山秀回环左右有髙而阜其阜何名太祖太宗真宗之陵惟陵之制因山而起隠隠隆隆惟陵之气常王而喜郁郁葱葱帝懐穹旻受命我宋造初于屯帝念先烈用顾余家宣力以勤赫赫三后重基累构既丰而茂燕翼贻谋是惟永图其传在予曰祖曰宗有徳有功予实嗣之克勤克绍以孝以报予敢不思惟此园陵先后之宅既宅且安后来游止弗宫弗室神何以驩乃相川原乃得善地地髙惟丘乃以荆灼乃讯寳告曰猷帝命家臣而职我事而徃惟寅一毫一丝给以县官无取于民伐洛之薪陶洛之土瓦不病窳柯我之斧登我之山木好且坚家臣之来役夫万名三年有成宫成翼翼在陵之侧须后来格有门有宇有廊有庑有庭有序殿兮耽耽黼帷防襜天威可瞻庭兮植植钩盾虎防容卫以饰太祖维祖太宗维弟真宗维子三圣嶷嶷有以奠位于此而会圣兮在天风马云车其来仙仙圣会于此灵威神驭其宫肃然圣既降矣其谁格之惟孝天子圣降当享其谁来荐亦孝天子孝既克祗而来胡迟其下臣修作颂风之

  文编巻三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三十八
  明 唐顺之 编
  原道【韩愈】
  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已无待于外之谓徳仁与义为定名道与徳为虚位故道有君子小人而徳有凶有吉老子之小仁义非毁之也其见者小也坐井而观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彼以煦煦为仁孑孑为义其小之也则宜其所谓道道其所道非吾所谓道也其所谓徳徳其所徳非吾所谓徳也凡吾所谓道徳云者合仁与义言之也天下之公言也老子之所谓道徳云者去仁与义言之也一人之私言也周道衰孔子没火于秦黄老于汉佛于晋魏梁隋之间其言道徳仁义者不入于杨则入于墨不入于老则入于佛入于彼必出于此入者主之出者奴之入者附之出者污之噫后之人其欲闻仁义道徳之说孰从而聴之老者曰孔子吾师之弟子也佛者曰孔子吾师之弟子也为孔子者习闻其説乐其诞而自小也亦曰吾师亦尝师之云尔不惟举之于其口而又笔之于其书噫后之人虽欲闻仁义道徳之说其孰从而求之甚矣人之好怪也不求其端不讯其末惟怪之欲闻古之为民者四今之为民者六古之教者处其一今之教者处其三农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贾之家一而资焉之家六奈之何民不穷且盗也古之时人之害多矣有圣人者立然后教之以相生相飬之道为之君为之师驱其虫蛇禽兽而处之中土寒然后为之衣饥然后为之食木处而颠土处而病也然后为之宫室为之工以赡其器用为之贾以通其有无为之医药以济其夭死为之葬埋祭祀以长其恩爱为之礼以次其先后为之乐以宣其壹郁为之政以率其怠勌为之刑以锄其强梗相欺也为之符玺斗斛权衡以信之相夺也为之城郭甲兵以守之害至而为之备患至而为之防今其言曰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剖斗折衡而民不争呜呼其亦不思而已矣如古之无圣人人之类灭久矣何也无羽毛鳞介以居寒热也无爪牙以争食也是故君者出令者也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民者出粟米麻丝作器皿通货财以事其上者也君不出令则失其所以为君臣不行君之令而致之民则失其所以为臣民不出粟米麻丝作器皿通货财以事其上则诛今其法曰必弃而君臣去而父子禁而相生相飬之道以求其所谓清浄寂灭者呜呼其亦幸而出于三代之后不见黜于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也其亦不幸而不出于三代之前不见正于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也帝之与王其号虽殊其所以为圣一也夏葛而冬裘渇饮而饥食其事虽殊其所以为智一也今其言曰曷不为太古之无事是亦责冬之裘者曰曷不为葛之之易也责饥之食者曰曷不为饮之之易也传曰古之欲明明徳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然则古之所谓正心而诚意者将以有为也今也欲治其心而外天下国家灭其天常子焉而不父其父臣焉而不君其君民焉而不事其事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夷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经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诗曰戎狄是膺荆舒是惩今也举夷狄之法而加之先王之教之上几何其不胥而为夷也夫所谓先王之教者何也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己无待于外之谓徳其文诗书易春秋其法礼乐刑政其民士农工贾其位君臣父子师友賔主昆弟夫妇其服麻丝其居宫室其食粟米果蔬鱼肉其为道易明而其为教易行也是故以之为己则顺而祥以之为人则爱而公以之为心则和而平以之为天下国家无所处而不当是故生则得其情死则尽其常郊焉而天神假庙焉而人鬼飨曰斯道也何道也曰斯吾所谓道也非向所谓老与佛之道也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荀与杨也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由周公而上上而为君故其事行由周公而下下而为臣故其说长然则如之何而可也曰不塞不流不止不行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明先王之道以道之鳏寡狐独废疾者有养也其亦庶乎其可也
  原性【韩愈】
  性也者与生俱生也情也者接于物而生也性之品有三而其所以为性者五情之品有三而其所以为情者七曰何也曰性之品有上中下三上焉者善焉而已矣中焉者可导而上下也下焉者恶焉而已矣其所以为性者五曰仁曰礼曰信曰义曰智上焉者之于五也主于一而行于四中焉者之于五也一不少有焉则少反焉其于四也混下焉者之于五也反于一而悖于四性之于情视其品情之品有上中下三其所以为情者七曰喜曰怒曰哀曰惧曰爱曰恶曰欲上焉者之于七也动而处其中中焉者之于七也有所甚有所亡然而求合其中者也下焉者之于七也亡与甚直情而行者也情之于性视其品孟子之言性曰人之性善荀子之言性曰人之性恶杨子之言性曰人之性善恶混夫始善而进恶与始恶而进善与始也混而今也善恶皆举其中而遗其上下者也得其一而失其二者也叔鱼之生也其母视之知其必以贿死杨食我之生也叔向之母闻其号也知必灭其宗越椒之生也子文以为大戚知若敖氏之鬼不食也人之性果善乎后稷之生也其母无灾其始匍匐也则岐岐然嶷嶷然文王之在母也母不忧既生也傅不勤既学也师不烦人之性果恶乎尧之朱舜之均文王之管蔡习非不善也而卒为奸瞽瞍之舜鲧之禹习非不恶也而卒为圣人之性善恶果混乎故曰三子之言性也举其中而遗其上下者也得其一而失其一者也曰然则性之上下者其终不可移乎曰上之性就学而易明下之性畏威而寡罪是故上者可教而下者可制也其品则孔子谓不移也曰今之言性者异于此何也曰今之言者杂佛老而言也杂佛老而言也者奚言而不异
  原毁【韩愈】
  古之君子其责己也重以周其待人也轻以约重以周故不怠轻以约故人乐为善闻古之人有舜者其为人也仁义人也求其所以为舜者责于己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不如舜者就其如舜者闻古之人有周公者其为人也多才与艺人也求其所以为周公者责于己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不如周公者就其如周公者舜大圣人也后世无及焉周公大圣人也后世无及焉是人也乃曰不如舜不如周公吾之病也是不亦责于身者重以周乎其于人也曰彼人也能有是是足为良人矣能善是是足为艺人矣取其一不责其二即其新不究其旧恐恐然惟惧其人之不得为善之利一善易修也一艺易能也其于人也乃曰能有是是亦足矣曰能善是是亦足矣不亦待于人者轻以约乎今之君子则不然其责人也详其待己也亷详故难于为善亷故自取也少己未有善曰我善是是亦足矣己未有能曰我能是是亦足矣外以欺于人内以欺于心未少有得而止矣不亦待其身者已亷乎其于人也曰彼虽能是其人不足称也彼虽善是其用不足称也举其一不计其十究其旧不图其新恐恐然惟惧其人之有闻也是不亦责于人者已详乎夫是之谓以众人待其身而以圣人望于人吾未见其尊己也虽然为是者有本有原怠与忌之谓也怠者不能修而忌者畏人修吾甞试之矣甞试语于众曰某良士某良士其应者必其人之与也不然则其所疎逺不与同其利者也不然则其畏也不若是强者必怒于言懦者必怒于色矣又甞语于众曰某非良士某非良士其不应者必其人之与也不然则其所疎逺不与同其利者也不然则其畏也不若是强者必说于言懦者必说于色矣是故事修而谤兴徳髙而毁来呜呼士之处此世而望名誉之光道徳之行难矣将有作于上者得吾说而存之其国家可几而理欤
  原鬼【韩愈】
  有啸于梁从而烛之无见也斯鬼乎曰非也鬼无声有立于堂从而视之无见也斯鬼乎曰非也鬼无形有触吾躬从而执之无得也斯鬼乎曰非也鬼无声与形安有气曰鬼无声也无形也无气也果无鬼乎曰有形而无声者物有之矣土石是也有声而无形者物有之矣风霆是也有声与形者物有之矣人兽是也无形与声者物有之矣鬼神是也曰然则有怪而与民物接者何也曰是有二有鬼有物漠然无形与声者鬼之常也民有忤于天有违于民有爽于物逆于伦而感于气于是乎鬼有形于形有凭于声以应之而下殃祸焉皆民之为之也其既也又反乎其常曰何谓物曰成于形与声者土石风霆人兽是也反乎无声与形者鬼神是也不能有形与声不能无形与声者物怪是也故其作而接于民也无恒故有动于民而为祸亦有动于民而为福亦有动于民而莫之为祸福适丁民之有是时也作原鬼
  原过【王安石】
  天有过乎有之陵歴鬭蚀是也地有过乎有之崩弛竭塞是也天地举有过卒不累覆且载者何善复常也人介乎天地之间则固不能无过卒不害圣且贤者何亦善复常也故太甲思庸孔子曰勿惮改过扬雄贵迁善皆是术也予之朋有过而能悔悔而能改人则曰是向之从事云尔今从事与向之从事弗类非其性也饰表以疑世也夫岂知言哉天播五行于万灵人固备而有之有而不思则失思而不行则废一日咎前之非沛然思而行之是失而复得废而复举也顾曰非其性是率天下而戕性也且如人有财见簒于盗已而得之曰非夫人之财向簒于盗矣可欤不可也财之在己固不若性之为已有也财失复得曰非其财且不可性失复得曰非其性可乎
  师说【韩愈】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嗟乎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古之圣人其出人也逺矣犹且从师而问焉今之众人其下圣人也亦逺矣而耻学于师是故圣益圣愚益愚圣人之所以为圣愚人之所以为愚其皆出于此乎爱其子择师而教之于其身也则耻师焉惑矣彼童子之师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非吾所谓传其道解其惑者也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师焉或否焉小学而大遗吾未见其明也巫医乐师百工之人不耻相师士大夫之族曰师曰弟子云者则羣聚而笑之问之则曰彼与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呜呼师道之不复可知矣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欤圣人无常师孔子师郯子苌师襄老耼郯子之徒其贤不及孔子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専攻如是而已李氏子蟠年十七好古文六艺经传皆通习之不拘于时学于余余嘉其能行古道作师说以贻之
  杂说【韩愈】
  龙嘘气成云云固弗灵于龙也然龙乗是气茫洋穷乎间薄日月伏光景感震电神变化下水土汨陵谷云亦灵怪矣哉云龙之所能使为灵也若龙之灵则非云之所能使为灵也然龙弗得云无以神其灵矣失其所凭依信不可欤异哉其所凭依乃其所自为也易曰云从龙既曰龙云从之矣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祗辱于奴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食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是马也虽有千里之能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防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尽其材鸣之而不能通其意执防而临之曰天下无马呜呼其真无马耶其真不知马耶
  捕蛇者说【栁宗元】
  永州之野产异蛇黒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以齧人无御之者然得而腊之以为饵可以已大风挛踠瘘疠去死肌杀三虫其始太医以王命聚之嵗赋其二募有能捕之者当其租入永之人争奔走焉有蒋氏者専其利三世矣问之则曰吾祖死于是吾父死于是今吾嗣为之十二年几死者数矣言之貌若甚慼者余悲之且曰若毒之乎余将告于莅事者更若役复若赋则何如蒋氏大戚汪然出涕曰君将哀而生之乎则吾斯役之不幸未若复吾赋不幸之甚也向吾不为斯役则久己病矣自吾氏三世居是乡积于今六十嵗矣而乡隣之生日蹙殚其地之出竭其庐之入号呼而转徙饥渇而顿踣触风雨犯寒暑呼吸毒疠徃徃而死者相借也曩与吾祖居者今其室十无一焉与吾父居者今其室十无二三焉与吾居十二年者今其室十无四五焉非死则徙尔而吾以捕蛇独存悍吏之来吾乡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哗然而骇者虽鸡狗不得宁焉吾恂恂而起视其缶而吾蛇尚存则弛然而卧谨食之时而献焉退而甘食其土之有以尽吾齿盖一嵗之犯死者二焉其余则熙熙而乐岂若吾乡隣之旦旦有是哉今虽死乎此比吾乡隣之死则已后矣又安敢毒耶余闻而愈悲孔子曰苛政猛于虎也吾甞疑乎是今以蒋氏观之犹信呜呼孰知赋敛之毒有甚是蛇者乎
  国马说【李翺】
  有乗国马者与乗骏马者竝道而行骏马啮国马之髪血流于地国马行步自若也精神自若也不为之顾如不知也既骏马归刍不食水不饮栗而立者二日骏马之人以告国马之人曰彼盖其所羞也吾以马徃而喻之斯可矣乃如之于是国马见骏马而鼻之遂与之同枥而刍不终时而骏马之病自已夫四足而刍者马之类也二足而言者人之类也如国马者四足而刍则马也耳目鼻口亦马也四支百骸亦马也不能言而声亦马也观其所以为心者则人也故犯而不校国马也过而能改骏马也有人焉恣其气以乗人人容之而不知者多矣观其二足而言则人也耳目口鼻亦人也四支百骸亦人也求其所以为人者而弗得也彼人者以形骸为人国马者以形骸为马以彼人乗国马人皆以为人乗马吾未始不谓之马乗人悲夫
  稼送张琥【苏轼】
  曷甞观于富人之稼乎其田美而多其食足而有余其田美而多则可以更休而地力得完其食足而有余则种之常不后时而敛之常及其熟故富人之稼常美少秕而多实久藏而不腐今吾十口之家而共百亩之田寸寸而取之日夜以望之锄耰铚艾相寻于其上者如鱼鳞而地力竭矣种之常不及时而敛之常不待其熟此岂能复有美稼哉古之人其才非有以大过今之人也其平居所以自养而不敢轻用以待其成者闵闵焉如婴儿之望长也弱者养之以至于刚虚者养之以至于充三十而后仕五十而后爵信于久屈之中而用于至足之后流于既溢之余而发于持满之末此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而今之君子所以不及也吾少也有志于学不幸而早得与吾子同年吾子之得亦不可谓不早也吾今虽欲自以为不足而众且妄推之矣呜呼吾子其去此而务学也哉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吾告子止于此矣子归过京师而问焉有曰辙子由者吾弟也其亦以是语之
  说用【曽巩】
  物有根而殖柯叶而茂芽若穂而实翼而天飞足而陆走喙而鸣息而食啮者其形类多矣非有主于虚空以蕃而息之者欤吾观其用亦宻矣彼使之水而濡火而焚雷而动风霆而鸣雪霜而悴雨露而滋硕则世得而知之矣若其裁之为形散之为声充之为气始终之为死生则非水也火也雷也风霆也雪霜也雨露也所能使为之也世固不可测其所以为也然而万物相得以生是则其用非宻耶今夫羣而居缝而衣燧而食筑土石搆竹木而庐者其嗜欲众矣非有制而一之者则其争滋不息吾观其用也宻矣彼立之君臣父子夫妇兄弟之序为之衣食饮用之物节之以仪通之以声习之以言束缚之以刑则世皆得而知之矣若其扰之使相亲和之使相恱厚之使相让以不争结之使乐出其死而不顾其私迁之使去于利而就于谊则非序也物也仪也声也气也言也形也所能使为之也世固不测其所以为也然而万民相得以治是则其用亦非宻耶吾有以知之矣生而死万物者隂与阳也运于内而莫显于外不可得而穷其妙也世之以水火雷风雪霜雨露而求之者妄也亲而善万人者仁与义也兴于上而隂被于下驯于其心而不可彊通于其耳目不可得而识其防也世之侈于仪繁于声音执于器据于文字以力驱而法缚者之求之也愈妄易曰隂阳不测之谓神又曰显诸仁藏诸用善播万物善教万民者为之也
  明【苏洵】
  天下有大知有小知人之智虑有所及有所不及圣人以其大知而兼其小知之功贤人以其所及而济其所不及愚者不知大知而以其所不及丧其所及故圣人之治天下也以常而贤人之治天下也以时既不能常又不能时悲夫殆哉夫惟大知而后可以常以其所及济其所不及而后可以时常也者无治而不治者也时也者无乱而不治者也日月经乎中天大可以被四海而小或不能入一室之下彼固无用此区区小明也故天下视日月之光俨然其若君父之威故自有天地而有日月以至于今而未甞可以一日无焉天下甞有言曰叛父母防神明则雷霆下击之雷霆固不能为天下尽击此等辈也而天下之所以兢兢然不敢犯者有时而不测也使雷霆日轰轰焉绕天下以求夫叛父母防神明之人而击之则其人未必能尽而雷霆之威无乃防乎故夫知日月雷霆之分者可以用其明矣圣人之明吾不得而知也吾独爱夫贤者之用其心约而成功博也吾独怪夫愚者之用其心劳而功不成也是无他也専于其所及而及之则其及必精兼于其所不及而及之则其及必粗及之而精人将曰是惟无及及则精矣不然吾恐奸雄之窃笑也齐威王即位大乱三载威王一奋而诸侯震惧二十年是何修何营耶夫齐国之贤者非独一即墨大夫明矣乱齐国者非独一阿大夫与左右誉阿而毁即墨者几人亦明矣一即墨大夫易知也一阿大夫易知也左右誉阿而毁即墨者几人易知也从其易知而精之故用心甚约而成功博也天下之事譬如有物十焉吾举其一而人不知吾之不知其九也歴数之至于九而不知其一不如举一之不可测也而况乎不至于九也
  守戒【韩愈】
  诗曰大邦维翰书曰以蕃王室诸侯之于天子不惟守土地奉职贡而已固将有以翰蕃之也今人有宅于山者知猛兽之为害则必髙其柴援而外施陷阱以待之宅于都者知穿窬之为盗则必峻其垣墙而内固扃鐍以防之此野人鄙夫之所及非有过人之智而后能也今之通都大邑介于屈强之间而不知为之备噫亦惑矣野人鄙夫能之而王公大人反不能焉岂材力为有不足欤盖以谓不足为而不为耳天下之祸莫大于不足为材力不足者次之不足为者敌至而不知材力不足者先事而思则其于祸也有间矣彼之屈强者带甲荷戈不知其多少其緜地则千里而与我壤地相错无有丘陵江河洞庭孟门之闗其间又自知其不得与天下齿朝夕举踵引颈冀天下之有事以乗吾之便此其暴于猛兽穿窬也甚矣呜呼胡知而不为之备乎哉贲育之不戒童子之不抗鲁鸡之不期蜀鸡之不支今夫鹿之于豹非不巍然大矣然而卒为之禽者爪牙之材不同猛怯之资殊也曰然则如之何而备之曰在得人
  释言【韩愈】
  元和元年六月十日愈自江陵法曹诏拜国子博士始进见今相国郑公公赐之坐且曰吾见子某诗吾时在翰林职亲而地禁不敢相闻今为我写子诗书为一通以来愈再拜谢退録诗书若干篇择日时以献于后之数月有来谓愈者曰子献相国诗书乎曰然曰有为谗于相国之座者曰韩愈曰相国徴余文余不敢匿相国岂知我哉子其慎之愈应之曰愈为御史得罪徳宗朝同迁于南者凡三人独愈为先收用相国之赐大矣百官之进见相国者或立语以退而愈辱赐坐语相国之礼过矣四海九州之人自百官已下欲以其业彻相国左右者多矣皆惮而莫之敢独愈辱先索相国之知至矣赐之大礼之过知之至是三者于敌以下受之宜何以报况在天子之宰乎人莫不自知凡适于用之谓才堪其事之谓力愈于二者虽日勉焉而不迨束带执笏立士大夫之行不见斥以不肖幸矣其何敢敖于言乎夫敖虽凶徳必有恃而敢行愈之族亲鲜少无扳聨之势于今不善交人无相先相死之友于朝无宿资蓄货以钓声势弱于才而腐于力不能奔走乗机抵以要权利夫何恃而敖若夫狂惑丧心之人蹈河而入火妄言而骂詈者则有之矣而愈又知其无是疾也虽有谗者百人相国将不信之矣愈何惧而慎欤既累月又有来谓愈曰有谗子于翰林舎人李公与裴公者子其慎欤愈曰二公者吾君朝夕访焉以为政于天下而阶太平之治居则与天子为心膂出则与天子为股肱四海九州之人自百官已下其孰不愿忠而望赐愈也不狂不愚不蹈河而入火病风而妄骂不当有如谗者之说也虽有谗者百人二公将不信之矣愈何惧而慎既以语应客夜归私自尤曰咄市有虎而曽参杀人谗者之效也诗曰取彼谗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伤于谗疾而甚之之辞也又曰乱之初生僭始既涵乱之又生君子信谗始疑而终信之之谓也孔子曰逺佞人夫佞人不能逺则有时而信之矣今我恃直而不戒祸其至哉徐又自解之曰市有虎聴者庸也曽参杀人以爱惑聪也巷伯之伤乱世是逢也今三贤方与天子谋所以施政于天下而阶太平之治听聪而视明公正而敦大夫聪明则听视不惑公正则不迩谗邪敦大则有以容而思彼谗人者孰敢进而为谗哉虽进而为之亦莫之聴矣我何惧而慎既累月上命李公相客谓愈曰子前被言于一相今李公又相子其危哉愈曰前之谤我于宰相者翰林不知也后之谤我于翰林者宰相不知也今二公合处而会言若及愈必曰韩愈亦人耳彼敖宰相又敖翰林其将何求必不然吾乃今知免矣既而谗言果不行
  罪言【苏轼】
  吾闻肉食之忧非藿食者所宜虑也府居之谋非巷居者所宜处也分之所不及义之所弗出也义之所弗出利之所不择也犯义者惑维卒不自克作罪言万夫之望万夫所依匪才尚之而量包之丘山之憾一笑可散芥蔕之仇千河不收呜呼宁我容汝岂汝不可神之聴之终和而同乎乗人之气决之易耳解忮触猜是惟难哉水激则悍其伤滛夷矢激则逺行将安追呜呼佐涉者湍佐鬬者呼柴不立其愚乃可以须爱心之偏其辞溢妍恶心之厚其辞溢丑惟仁人之言爱恶两捐广大恬愉上通于天呜呼善言未升賔客瞰门曷以夀我公侯承之天道好还莫适后先人事喜复无常倚伏前之所是事定而渝今之所是后当焉如呜呼祸不在先亦不在天还隠其心有万其全疾恶过义美恶易位矫枉过直美恶同则如食宜饇餍则为度如酌孔取剧则荒舞呜呼乃隂乃阳神理所藏一弛一张人道之常
  对禹问【韩愈】
  或问曰尧舜传诸贤禹传诸子信乎曰然然则禹之贤不及于尧与舜也欤曰不然尧舜之传贤也欲天下之得其所也禹之传子也忧后世争之之乱也尧舜之利民也大禹之虑民也深曰然则尧舜何以不忧后世曰舜如尧尧传之禹如舜舜传之得其人而传之尧舜也无其人虑其患而不传者禹也舜不能以传禹尧为不知人禹不能以传子舜为不知人尧以传舜为忧后世禹以传子为虑后世曰禹之虑也则深矣传之子而当不淑则奈何曰时益以难理传之人则争未前定也传之子则不争前定也前定虽不当贤犹可以守法不前定而不遇贤则争且乱天之生大圣也不数其生大恶也亦不数传诸人得大圣然后人莫敢争传诸子得大恶然后人受其乱禹之后四百年然后得桀亦四百年然后得汤与伊尹汤与伊尹不可待而传也与其传不得圣人而争且乱孰若传诸子虽不得贤犹可守法曰孟子之所谓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者何也曰孟子之心以为圣人不茍私于其子以害天下求其说而不得从而为之辞
  咸宜【栁宗元】
  兴王之臣多起污贱人曰幸也亡王之臣多死寇盗人曰祸也余咸宜之当两汉氏之始屠贩徒出以为公侯卿相无他焉彼固公侯卿相器也遭时之非是以诎独其始之不幸非遭髙光而以为幸也汉晋之末公侯卿相劫戮困饿伏墙壁间以死无他焉彼固劫戮困饿器也遭时之非是以出独其始之幸非遭卓曜而后为祸也彼困于昏乱伏志气屈身体以下奴隶平难泽物之徳不施于人一得适其傃其进晚耳而人犹幸之彼伸于昏乱抗志气肆身体以傲豪杰残民兴乱之伎行于天下一得适其傃其死后耳而人犹祸之悲夫余是以咸宜之
  庖丁【庄周】
  庖丁为文恵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响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文恵君曰嘻善哉技盖至此乎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甞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甞而况大軱乎良庖嵗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防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为之满志善刀而藏之文恵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问养生【苏轼】
  余问养生于吴子得二言焉曰和曰安何谓和曰子不见天地之为寒暑乎寒暑之极至于折胶流金而物不以为病其变者防也寒暑之变昼与日俱逝夜与月竝驰俯仰之间屡变而人不知者防之至和之极也使此二极者相寻而狎至则人之死久矣何谓安曰吾甞自牢山浮海达于淮遇大风焉舟中之人如附于桔橰而与之上下如蹈车轮而行反逆乱不可止而吾饮食起居如他日吾非有异术也惟莫与之争而聴其所为故凡病我者举非物也食中有蛆人之见者必呕也其不见而食者未甞呕也请察其所从生论八珍者必咽言粪秽者必唾二者未甞与我接也唾与咽何从生哉果生于物乎果生于我乎知其生于我也则虽与之接而不变安之至也安则物之感我者轻和则我之应物者顺外轻内顺而生理备矣吴子古之静者也其观于物也审矣是以私识其言而时省观焉
  续楚语【苏轼】
  屈到嗜芰有疾召其宗老而属之曰祭我必以芰及祥宗老将荐芰屈建命去之君子曰不违而道唐栁宗元非之曰屈子以礼之末忍絶其父将死之言且礼有齐之日思其所乐思其所嗜子木去芰安得为道甚矣栁子之陋也子木楚卿之贤者也夫岂不知为人子之道事死如事生况于将死丁宁之言弃而不用人情之所忍乎是必有大不忍于此者而夺其情也夫死生之际圣人严之薨于路寝不死于妇人之手至于结冠缨启手足之末不敢不勉其于死生之变亦重矣父子平日之言可以恩掩义至于死生至严之际岂容以私害公乎曽子有疾称君子之所贵乎道者三孟僖子卒使其子学礼于仲尼管仲病劝桓公去三竖夫数君子之言或主社稷或勤于道徳或训其子孙虽所趋不同然皆笃于大义不私其躬也如此今赫赫楚国若敖氏之贤闻于诸侯身为正卿死不在民而口腹是忧其为陋亦甚矣使子木行之国人诵之太史书之天下后世不知夫子之贤而唯陋是闻子木其忍为此乎故曰是必有大不忍者而夺其情也然礼之所谓思其所乐思其所嗜此言人子追思之道也曽晳嗜羊枣而曽子不忍食父没而不能读父之书母没而不能执母之器皆人子之情自然也岂待父母之命耶今荐芰之事若出于子则可自其父命则为陋耳岂可以饮食之故而成父莫大之陋乎曽子寝疾曽元难于易箦曽子曰君子之爱人也以徳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若以栁子之言为然是曽元为孝子而童子顾礼之末易箦于病革之中为不仁之甚也中行偃死视不可含范宣子盥而抚之曰事吴敢不如事主犹视栾怀子曰主茍终所不嗣事于齐者有如河乃瞑呜呼范宣子知事吴为忠于主而不知报齐以成夫子忧国之美其为忠则大矣古人以爱恶比之美疢药石曰石犹生我疢之美者其毒滋多由是观之栁子之爱屈到是疢之美子木之违父命为药石也哉
  日喻【苏轼】
  生而眇者不识日问之有目者或告之曰日之状如铜槃扣槃而得其声他日闻钟以为日也或告之曰日之光如烛扪烛而得其形他日揣籥以为日也日之与钟籥亦逺矣而眇者不知其异以其未甞见而求之人也道之难见也甚于日而人之未达也无以异于眇达者告之虽有巧譬善导亦无以过于槃与烛也自槃而之钟自烛而之籥转而相之岂有既乎故世之言道者或即其所见而名之或莫之见而意之皆求道之过也然则道卒不可求欤苏子曰道可致而不可求何谓致孙武曰善战者致人不致于人孔子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莫之求而自至斯以为致也欤南方多没人日与水居也七嵗而能涉十嵗而能浮十五而能没矣夫没者岂茍然哉必将有得于水之道者日与水居则十五而得其道生不识水则虽壮见舟而畏之故北方之勇者问于没人而求其所以没以其言试之河未有不溺者也故凡不学而务求道皆北方之学没者也昔者以声律取士士杂学而不志于道今也以经术取士士知求道而不务学渤海吴君彦律有志于学者也方求举于礼部作日喻以告之

  文编巻三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三十九
  明 唐顺之 编
  偃松屏賛【苏轼】
  予为中山守始食北岳松膏为天下冠其木理坚宻瘠而不瘁信植物之英烈也谪居罗浮山下地暖多松而不识霜雪如高才胜人生绮纨家与孤臣孽子有间矣士践忧患安知非福防子过从南来画寒松偃葢为防首小屛为之賛曰燕南赵北大茂之麓天僵雪峯地裂冰谷凛然孤清不能无生生此伟竒北方之精苍皮玉骨硗硗齾齾方春不知沍寒秀发孺子介刚从我炎荒霜中之英以洗我瘴
  三马图賛【苏轼】
  元祐初上方闭玉门闗谢遣诸将太师文彦博宰相吕大防范纯仁建遣诸生游师雄行边勑武备师雄至熈河蕃官包顺请以所部熟户除边患师雄许之遂擒猾羌大首领果庄青伊结以献百官皆贺遣使告永裕陵时西域贡马首高八尺龙颅而凤膺虎脊而豹章出东华门入天驷监振鬛长鸣万马皆瘖父老纵观以为未始见也上方恭黙思道八骏在廷未尝一顾其后圉人起居不以时马有毙者上亦不问明年羌温锡沁有良马不敢进请于边吏愿以餽太师潞国公诏许之蒋之竒为熈河帅西蕃有贡骏马汗血者有司以非入贡嵗月留其使与马于边之竒为请乞不以时入事下礼部轼时为宗伯判状云朝廷方却走马以粪正复汗血亦何所用事遂寝于时兵革不用海内小康马则不遇矣而人少安轼尝私请于承议郎李公麟画当时三骏马之状而使果庄青伊结校之藏于家绍圣四年三月十四日轼在惠州谪居无事阅旧书画追思一时之事而叹三马之神骏乃为之賛曰吁果庄世悍骄奔贰师走嫖姚今在廷服虎貂效天骥立内朝八尺龙神超遥若将西燕西瑶帝念民乃下招籋归云逝房妖
  王元之画像赘【苏轼】
  传曰不有君子其能国乎予尝三复斯言未尝不流涕太息也如汉汲黯萧望之李固呉张昭唐魏郑公狄仁杰皆以身狥义招之不来麾之不去正色而立于朝则豺狼狐狸自相吞噬故能消祸于未形救危于将亡使皆如公孙丞相张禹胡广虽累千百缓急岂可望哉故翰林王公元之以雄文直道独立当世足以追配此六君子者方是时朝廷清明无大奸慝然公犹不容于中耿然如秋霜夏日不可狎玩至于三黜以死有如不幸而处于众邪之间安危之际则公之所为必将惊世絶俗使斗筲穿窬之流心破胆裂岂特如此而已乎始予过苏州虎邱寺见公之画像想其遗风余烈愿为执鞭而不可得其后为徐州而公之曾孙汾为兖州以公墓碑示余乃追为之賛以附其家传云维昔圣贤患莫已知公遇太宗允也其时帝欲用公公不少贬三黜穷山之死靡憾咸平以来独为名臣一时之屈万世之信纷纷鄙夫亦拜公像何以占之有泚其颡公能泚之不能巳之茫茫九原爱莫起之
  文与可飞白賛【苏轼】
  呜呼哀哉与可岂其多好好竒也欤抑其不试故艺也始予见其诗与文又得见其行草篆也以为止此矣既没一年而复见其飞白美哉多乎其尽万物之态也霏霏乎其若轻云之蔽月飜飜乎其若长风之巻斾也猗猗乎其若逰丝之萦柳絮褭褭乎其若流水之舞荇带也离离乎其逺而相属缩缩乎其近而不隘也其工至于如此而余乃今知之则余之知与可者固无几而其所不知者葢不可胜计也呜呼哀哉
  韩干画马賛【苏轼】
  韩干之马四其一在陆骧首奋鬛若有所望顿足而长鸣其一欲渉凥高首下择所由济局蹐而未成其二在水前者反顾若以鼻语后者不应欲饮而留行以为廐马也则前无羁络后无棰策以为野马也则隅目耸耳丰臆细尾皆中度程萧然如贤大夫贵公子相与解带脱防临水而濯缨遂欲高举远引友麋鹿而终天年则不可得矣葢优哉游哉聊以卒嵗而无营
  师子屛风賛【苏轼】
  润州甘露寺有唐李卫公所留陆探微画师子板余自钱塘移守胶西过而观焉使工人摹之置公堂中而赞之曰圆其目仰其鼻奋髯吐舌威见齿舞其足前其耳左顾右踯喜见尾虽猛而和葢其戏严严高堂防燕几啼呼颠沛走百鬼嗟乎妙哉古陆子
  管防安画赞【苏辙】
  余自龙川以归居颍已十有三年杜门幽居无以自适稍稍取旧书阅之将求古人而与之友葢于三国得一焉曰管防安葢防安少而遭乱渡海居辽东三十七年而归归于田庐不应朝命年八十有四而没功业不加于人而余独何取焉取其明于知时而审于处已云尔葢东汉之衰士大夫以风节相尚其立志行义贤于西汉然时方大乱其出而应世鲜有能自全者颍川荀文若以智策辅曹公方其擒吕布毙袁绍皆谈笑而办其才与张子房比然至九锡之议卒不能免其身彭城张子布忠亮刚简事孙氏兄弟成江东之业然终以直不见容力争公孙渊事君臣之义几絶平原华子鱼以徳量重于曹氏父子致位三公然曹公之杀伏后子鱼将命至破壁出后而害之汝南许文休以人物臧否闻于世晚入蜀依刘璋先主将克成都文休逾城出降虽卒以为司徒而蜀人鄙之此四人者皆一时贤人也然直己者终害其身而枉己者终丧其徳处乱而能全非防安而谁与哉旧史言防安虽老不病着白防布襦袴布裙宅后数十步有流水夏暑能策杖临水盥手足行园囿嵗时祀其先人絮防布单衣荐馈跪拜成礼余欲使画工以意髣髴画之昔李公麟喜画有顾陆遗思今公麟死久矣恨莫能成吾意者姑为之賛曰防安之贤无以过人余独何以谓贤贤其明于知时审于处已以能自全防安之老归自海东一亩之宫闭不求通白防布裙舞雩而风四时烝尝馈奠必躬八十有四蝉蜕而终少非汉人老非魏人何以命之天之逸民
  王定国真赞【苏轼】
  温然而泽者道人之腴也凛然而清者诗人之癯也雍容委蛇者贵介之公子而短小精悍者游侠之徒也人何足以知之此皆其肤也若人者泰不骄困不挠而老不枯也
  秦少游真赞【苏轼】
  以君为将仕也其服野其行方以君为将隠也其言文其神昌置而不求君不即即而求之君不藏以为将仕将隠者皆不知君者也葢将挈所有而乘所遇以防于世而卒反于其乡者乎
  参寥子真赞【苏轼】
  东坡居士曰维参寥子身寒而道富辩于文而讷于口外尫柔而中健武与人无竞而好刺讥朋友之过枯形灰心而喜为感时玩物不能忘情之语此予所谓参寥子有不可晓者五也
  文与可画墨竹屏风赞【苏轼】
  与可之文其徳之糟粕与可之诗其文之毫末诗不能尽溢而为书变而为画皆诗之余其诗与文好者益寡有好其徳如好其画者乎悲夫
  石室先生画竹赞【并序 苏轼】
  与可文翁之后也蜀人犹以石室名其家而与可自谓笑笑先生葢可谓与道皆逝不留于物者也顾尝好画竹客有赞之者曰先生闲居独笑不巳问安所笑笑我非尔物之相物我尔一也先生又笑笑所笑者笑笑之余以竹发妙竹亦得风天然而笑
  讳辩【韩愈】
  愈与李贺书劝贺举进士贺举进士有名与贺争名者毁之曰贺父名晋肃贺不举进士为是劝之举者为非听者不察也和而唱之同然一辞皇甫湜曰若不明白子与贺且得罪愈曰然律曰二名不偏讳释之者曰谓若言徴不称在言在不称徴是也律曰不讳嫌名释之者曰谓若禹与雨邱与蓲之类是也今贺父名晋肃贺举进士为犯二名律乎为犯嫌名律乎父名晋肃子不得举进士若父名仁子不得为人乎夫讳始于何时作法制以教天下者非周公孔子欤周公作诗不讳孔子不偏讳二名春秋不讥不讳嫌名康王钊之孙实为昭王曾参之父名晳曾子不讳昔周之时有骐期汉之时有杜度此其子宜何如讳将讳其嫌遂讳其姓乎将不讳其嫌者乎汉讳武帝名彻为通不闻又讳车辙之辙为某字也讳吕后名雉为野鸡不闻又讳治天下之治为某字也今上章及诏不闻讳浒势秉机也惟宦官宫妾乃不敢言谕及机以为触犯士君子言语行事宜何所法守也今考之于经质之于律稽之以国家之典贺举进士为可邪为不可邪凡事父母得如曾参可以无讥矣作人得如周公孔子亦可以止矣今世之士不务行曾参周公孔子之行而讳亲之名则务胜于曾参周公孔子亦见其惑也夫周公孔子曾参卒不可胜胜周公孔子曾参乃比于宦官宫妾则是宦官宫妾之孝于其亲贤于周公孔子曾参者耶
  桐叶封弟辩【柳宗元】
  古之传者有言成王以桐叶与小弱弟戯曰以封汝周公入贺王曰戏也周公曰天子不可戏乃封小弱弟于唐吾意不然王之弟当封耶周公宜以时言于王不待其戏而贺以成之也不当封耶周公乃成其不中之戏以地以人与小弱者为之主其得为圣乎且周公以王之言不可茍焉而巳必从而成之耶设有不幸王以桐叶戏妇寺亦将举而从之乎凡王者之徳在行之何若设未得其当虽十易之不为病要于其当不可使易也而况以其戏乎若戏而必行之是周公教王遂过也吾意周公辅成王宜以道从容优乐要归之大中而巳必不逢其失而为之辞又不当束缚之驰骤之使若牛马然急则败矣且家人父子尚不能以此自克况号为君臣者耶是直小丈夫者之事非周公所宜用故不可信或曰封唐叔史佚成之

  文编巻三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四十
  明 唐顺之 编
  读仪礼【韩愈】
  余尝苦仪礼难读又其行于今者盖寡沿袭不同复之无由考于今诚无所用之然文王周公之法制粗在于是孔子曰吾从周谓其文章之盛也古书之存者希矣百氏杂家尚有可取况圣人之制度邪于是掇其大要竒辞奥防着于篇学者可观焉惜乎吾不及其时进退揖让于其间呜呼盛哉
  读墨子【韩愈】
  儒讥墨以上同兼爱上贤明鬼而孔子畏大人居是邦不非其大夫春秋讥专臣不上同哉孔子泛爱亲仁以博施济众为圣不兼爱哉孔子贤贤以四科进褒弟子疾殁世而名不称不上贤哉孔子祭如在讥祭如不祭者曰我祭则受福不明鬼哉儒墨同是尧舜同非桀纣同修身正心以治天下国家奚不相悦如是哉余以为辩生于末学各务售其师之説非二师之道本然也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不足为孔墨
  读荀子【韩愈】
  始吾读孟轲书然后知孔子之道尊圣人之道易行王易王霸易霸也以为孔子之徒没尊圣人者孟氏而已晚得扬雄书益尊信孟氏因雄书而孟氏益尊则雄者亦圣人之徒欤圣人之道不传于世周之衰好事者各以其説干时君纷纷籍籍相乱六经与百家之説错杂然老师大儒犹在火于秦黄老于汉其存而醇者孟轲氏而止耳扬雄氏而止耳及得荀氏书于是又知有荀氏者也考其辞时若不粹要其归与孔子异者鲜矣抑犹在轲雄之间乎孔子删诗书笔削春秋合于道者着之离于道者黜去之故诗书春秋无疵余欲削荀氏之不合者附于圣人之籍亦孔子之志欤孟氏醇乎醇者也荀与杨大醇而小疵
  读孟尝君传【王安石】
  世皆称孟尝君能得士士以故归之而卒頼其力以脱于虎豹之秦嗟乎孟尝君特鸡鸣狗盗之雄耳岂足以言得士不然擅齐之彊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而制秦尚取鸡鸣狗盗之力哉夫鸡鸣狗盗之出其门此士之所以不至也
  题逸少帖【苏轼】
  逸少为王述所困自誓去官超然于事物之外常自言吾当卒以乐死然欲一逰岷岭勤勤如此而至死不果乃知山水逰放之乐自是人生难必之事况于市朝眷恋之徒而出山林独往之言固已疎矣
  题唐氏六家书后【苏轼】
  永禅师书骨气深穏体兼众妙精能之至反造疎淡如观陶彭泽诗初若散缓不收反复不已乃识其竒趣今法帖中有云不具释智永白者误收在逸少部中然亦非禅师书也云谨此代申此唐末五代流俗之语耳而书亦不工欧阳率更书妍拔羣尤工于小楷高丽遣使购其书高祖叹曰观其书以为魁梧竒伟人也此非知书者凡书象其为人率更貌寒敏悟絶人今观其书劲崄刻厉正称其貌尔禇河南书清远萧散微杂隶体古之论书者兼论其平生茍非其人虽工不贵也河南固忠臣但有谮杀刘洎一事使人怏怏然余尝考其实恐刘洎末年褊忿实有伊霍之语非谮也若不然马周明其无此语太宗犹诛洎而不问周何哉此殆天后朝许李所诬而史官不能辨也张长史草书頽然天放畧有防画处而意态自足号称神逸今世称善草书有或不能真行此大妄也真生行行生草真如立行如行草如走未有未能行立而能走者也今长安犹有长史真书郎官石柱记作字简远如晋宋间人顔鲁公书雄秀独出一变古法如杜子美诗格力天纵奄有汉魏晋宋以来风流后之作者殆难复措手柳少师书本出于顔而能自出新意一字百金非虚语也其言正心则笔正者非独讽谏理固然也世之小人书字虽工而其神情终有睢盱侧媚之态不知人情随想而见如韩子所谓窃斧者乎抑真尔也然至使人见其书而犹憎之则其人可知矣余谪居黄州唐林夫自湖口以书遗余云吾家有此六人书子为我略评之而书其后林夫之书过我远矣而反求于余何哉此又未可晓也
  书黄子思诗集后【苏轼】
  予尝论书以谓钟王之迹萧散简远妙在笔画之外至唐顔柳始集古今笔法而尽发之极书之变天下翕然以为宗师而钟王之法益微至于诗亦然苏李之天成曹刘之自得陶谢之超然葢亦至矣而李太白杜子美以英玮絶世之姿凌跨百代古今诗人尽废然魏晋以来高风絶尘亦少衰矣李杜之后诗人继作虽间有远韵而才不逮意独韦应物柳宗元发纤秾于简古寄至味于澹泊非余子所及也唐末司空图﨑岖乱兵之间而诗文高雅犹有承平之遗风其论诗曰梅止于酸盐止于咸饮食不可无盐梅而其美常在咸酸之外葢自列其诗之有得于文字之表也二十四韵恨当时不识其妙予三复其言而悲之闽人黄子思庆厯皇祐间号能文者予尝闻前辈诗每得佳句妙语反复数四乃识其所谓信乎表圣之言美在咸酸之外可以一唱而三叹也予既与其子几道其孙师是防得窥其家集而子思笃行高志为吏有异材见于墓志详矣予不复论评其诗如此
  书东臯子传【苏轼】
  予饮酒终日不过五合天下之不能饮无在予下者然喜人饮酒见客举杯徐引则予胷中为之浩浩焉落落焉酣适之味乃过于客闲居未尝一日无客客至未尝不置酒天下之好饮亦无在予上者常以谓人之至乐莫若身无病而心无忧我则无是二者矣然人之有是者接于予前则予安得全其乐乎故所至常蓄善药有求者则与之而尤喜酿酒以饮客或曰子无病而多蓄药不饮而多酿酒劳已以为人何也予笑曰病者得药吾为之体轻饮者困于酒吾为之酣适葢专以自为也东臯子待诏门下省日给酒三升其弟静问曰待诏乐乎曰待诏何所乐但美醖三升殊可恋耳今岭南法不禁酒予既得自酿月用米一斛得酒六斗而南雄广惠循梅五太守间复以酒遗予畧计其所获殆过于东臯子矣然东臯子自谓五斗先生则日给三升救口不暇安能及客乎若予者乃日有三升五合入野人道士腹中矣东臯子与仲长子光游好养性服食预刻死日自为墓志予葢友其人于千载或庶几焉

  文编巻四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四十一
  明 唐顺之 编
  审势【苏洵】
  治天下者定所尚所尚一定至于万千年而不变使民之耳目统于一而子孙有所守易以为治故三代圣人其后世远者至七八百年夫岂惟其民之不忘其功以至于是葢其子孙得其祖宗之法而为据依可以永久今者天下幸方治安子孙万世帝王之计不可不预定于此时然万世帝王之计常先定所尚使其子孙可以安坐而守其旧至于政弊然后变其小节而其大体卒不可革易故享世长远而民不茍简今也考之于朝野之间以观国家之所尚者而愚犹有惑也何则天下之势有彊弱圣人审其势而应之以权势彊矣彊甚而不已则折势弱矣弱甚而不已则屈圣人权之而使其甚不至于折与屈者威与惠也然而不知彊弱之势者有杀人之威而下不惧有生人之惠而下不喜何者威竭而惠防故也故有天下者必先审知天下之势而后可与言用威惠不先审知其势而徒曰我能用威我能用惠者未也故有彊而益之以威弱而益之以惠以至于折与屈者是可悼也譬之人身将欲饮药饵石以养其生必先审观其性之为隂其性之为阳而投之以药石药石之阳而投之隂药石之隂而投之阳故隂不至于涸而阳不至于亢昔者周有天下诸侯太盛当其盛时大者已有地五百里而畿内反不过千里其势为弱秦有天下散为郡县聚为京师守令无大权柄伸缩进退无不在我其势为彊然方其成康在上诸侯无小大莫不臣伏弱之势未见于外及其后世失徳而诸侯禽奔兽遁各固其国以相侵攘而其上之人卒不悟区区守姑息之道而望其能以制服彊国是谓以弱政济弱势故周之天下卒毙于弱秦自孝公其势固已骎骎焉日趋于彊大及其子孙已并天下而亦不悟专任法制以斩挞平民是谓以彊政济彊势故秦之天下卒毙于彊周拘于惠而不知权秦勇于威而不知本二者皆不审天下之势也吾宋制治有县令有郡守有转运使以大系小丝牵绳联总合于上虽其地在万里外方数千里拥兵百万而天子一呼于殿陛间三尺竖子驰传捧诏召而归之京师则解印趋走惟恐不及如此之势秦之所恃以彊之势也势彊矣然天下之病常病于弱噫有可彊之势如秦而反陷于弱者何也习于惠而怯于威也惠太甚而威不胜也夫其所以习于惠而惠太甚者赏数而加于无功也怯于威而威不胜者刑弛而兵不振也由赏与刑与兵之不得其道是以有弱之实着于外焉何谓弱之实曰官吏旷惰职废不举而败官之罚不加严也多赎数赦不问有罪而典刑之禁不能行也冗兵骄狂负力幸赏而维持姑息之恩不敢节也将帅覆军匹马不返而败军之责不加重也羌夷彊盛凌压中国而邀金缯增币帛之耻不为怒也若此类者太弱之实也久而不治则又将有大于此而遂浸微浸消释然而溃以至于不可救止者乘之矣然愚以为弱在于政不在于势是谓以弱政败彊势今夫一舆薪之火众人之所惮而不敢犯者也举而投之河则何热之能为是以负彊秦之势而溺于弱周之弊而天下不知其彊焉者以此也虽然政之弱非若势弱之难治也借如弱周之势必变易其诸侯而后彊可能也天下之诸侯固未易变易此又非一日之故也若夫弱政则用威而已矣可以朝改而夕定也夫齐古之弱国也而威王又齐之贤王也当其即位委政不治诸侯并侵而人不知其国之为彊国也一旦发怒裂万家封即墨大夫召烹阿大夫与常誉阿大夫者而发兵击赵魏卫赵魏卫尽走请和而齐国人人震惧不敢饰非者彼诚知其政之弱而能用其威以济其弱也况今以天子之尊借郡县之势言脱于口而四方响应其所以用威之资固巳完具且有天下者患不为焉有为而不可者今诚能一留意于用威不牵众人之是非用不测之刑用不测之赏而使天下之人视之如风雨雷电遽然而至截然而下不知其所从发而不可迯遁朝廷如此然后平民益务俭慎而奸民猾吏亦常恐恐然惧刑法之及其身而敛其手足不敢辄犯法此之谓彊政政彊矣为之数年而天下之势可以复彊或曰当今之事势诚无便于尚威者然孰知夫万世之间其政之不变而必曰威耶愚应之曰威者君之所恃以为君也一日而无威是无君也久而政弊变其小节而参之以惠使不至若秦之甚可也举而弃之过矣或者又曰王者任徳不任刑任刑霸者之事也非所宜言此又非所谓知理者也夫汤武皆王也桓文皆霸也武王乘纣之暴出民于炮烙斩刖之地茍又遂多杀人多刑人以为治则民之心去矣故其治一出于礼义彼汤则不然桀之恶固无以异纣然其刑不若纣暴之甚也而天下之民化其风淫惰不事法度书曰有众率怠弗协而又诸侯昆吾氏首为乱于是诛锄其彊梗怠惰不法之人以定纷乱故记曰啇人先罚而后赏至于桓文之事则又非皆任刑也桓公用管仲管仲之书好言刑故桓公之治常任刑文公长者其佐狐赵先魏皆不説以刑法其治亦未甞以刑为本而号亦为霸而谓汤非王而文非霸也得乎故用刑不必霸而用徳不必王各观其势之何所宜用而已
  防畧一【苏轼】
  臣闻天下治乱皆有常势是以天下虽乱而圣人以为无难者其应之有术也水旱盗贼人民流离是安之而已也乱臣割据四分五裂是伐之而已也权臣专制擅作威福是诛之而已也四夷交侵边鄙不宁是攘之而已也凡此数者其于害民蠧国为不少矣然其所以为害者有状是故其所以救之者有方也天下之患莫大于不知其然而然不知其然而然者是拱手而待乱也国家无大兵革防百年矣天下有治平之名而无治平之实有可忧之势而无可忧之形此其有未测者也方今天下非有水旱盗贼人民流离之祸而咨嗟怨愤常若不安其生非有乱臣割据四分五裂之忧而休养生息常若不足于用非有权臣专制擅作威福之弊而上下不交君臣不亲非有四夷交侵边鄙不宁之灾而中国皇皇常有外忧此臣所以大惑也今夫医之治病察脉观色聴其声音而知病之所由起曰此寒也此热也或曰此寒热之相搏也及其它无不可为者今且有人恍然而不乐问其所苦且不能自言则其受病有深而不可测者矣其言语饮食起居动作固无以异于常人此庸医之所以为无足忧而扁鹊仓公之所以望而惊也其病之所由起者深则其所以治之者固非卤莽因循茍且之所能去也而天下之士方且掇拾三代之遗文补葺汉唐之故事以为区区之论可以济世不已疎乎方今之势茍不能涤荡振刷而卓然有所立未见其可也臣甞观西汉之衰其君皆非有暴横淫虐之行特以怠惰弛废溺于宴安畏期月之劳而忘千载之患是以日趋于亡而不自知也夫君者天也天之所以刚健而不屈者以其动而不息也惟其动而不息是以万物杂然各得其职而不乱其光为日月其文为星辰其威为雷霆其泽为雨露皆生于动者也使天而不知动则其块然者将腐懐而不能自持况能以御万物哉茍天子一日赫然奋其刚明之威使天下明知人主欲有所立则智者愿效其谋勇者乐致其死纵横颠倒无所施而不可茍人主不先自防于中羣臣虽有伊吕稷契无如之何故臣特以人主自防而欲有所立为先而后论所以为立之要云
  防畧二【苏轼】
  天下无事久矣以天子之仁圣其欲有所立以为子孙万世之计至切也特以为发而不中节则天下或受其病当宁而太息者几年于此矣葢自近嵗始柄用二三大臣而天下皆洗心涤虑以听朝廷之所为然而数年之间卒未有以大慰天下之望此其故何也二边之大忧未去而天下之治终不可为也闻之师曰应敌不暇不可以自完自完不暇不可以有所立自古创业之君皆有敌国相持之忧命将出师兵交于外而中不失其所以为国者故其兵可败而其国不可动其力可屈而其气不可夺今天下一家二边且未动也而吾君吾相终日皇皇焉应接之不暇亦窃为执事者不取也昔者大臣之议不为长久之计而为最下之防是以嵗出金缯数十百万以资彊敌此其既往之咎不可追之悔也而议者方将深罪当时之失而不求后日之计亦无益矣臣虽不肖窃论当今之弊葢古之为国者不患有所费而患费之无名不患费之无名而患事之不立今一嵗而费千万是千万而已事之不立四海且不可保而奚千万之足云哉今者二边不折一矢不遗一镞走一介之使驰数乘之传所过骚然居人为之不寜大抵皆有非常之辞无厌之求难塞之请以观吾之所答于是朝廷汹然大臣会议既而去未数月边陲且复告至矣由此观之二边之使未絶则中国未知息肩之所而况能有所立哉臣故曰二边之大忧未去则天下之治终不可为也中书者王政之所由出天子之所与宰相论道经邦而不知其它者也非至逸无以待天下之劳非至静无以制天下之动是故古之圣人虽有大兵役大兴作百官奔走各执其职而中书之务不至于纷纭今者曾不得嵗月之暇则夫礼乐刑政教化之原所以使天下回心而向道者何时而议也千金之家久而不治使贩夫竖子皆得执劵以诛其所负茍一朝发愤倾囷倒廪以偿之然后更为之计则一簮之资亦足以富何遽至于皇皇哉臣尝读呉越世家观勾践困于会稽之上而行成于呉凡金玉女子所以为赂者不可胜计既反国而呉之百役无不从者使大夫女女于大夫士女女于士春秋贡献不絶于呉府尝窃怪其以蛮夷之国承败亡之后救死扶伤之余而赂遗费耗不可胜计如此然卒以灭呉则为国之患果不在费也彼其内外不相扰是以能有所立使范蠡大夫种二人分国而制之范蠡曰四封之外种不如蠡使蠡主之凡四封之外所以待呉者种不知也四封之内蠡不如种使种主之凡四封之内所以彊国富民者蠡不知也二人者各专其能各致其力是以不劳而灭呉其所以贿遗于呉者甚厚而有节也是以财不匮其所以听役于呉者甚劳而有时也是以本不揺然后勾践得以安意肆志焉而呉国固在其指掌中矣今以天下之大而中书常有蛮夷之忧宜其内治有不办者故臣以为治天下不若清中书之务中书之务清则天下之事不足办也今夫天下之财举归之司农天下之狱举归之廷尉天下之兵举归之枢密而宰相特持其大纲听其治要而责成焉耳夫此三者岂少于蛮夷哉诚以为不足以累中书也今之所以待二边者失在于过重古者有行人之官掌四方宾客之政当周之盛时诸侯四朝蛮夷荒服莫不来享故行人之官治其登降揖让之节牲刍委积之数而巳至于周衰诸侯争彊而行人之职为难且重春秋时秦聘于晋叔向命召行人子员子朱曰朱也当御叔向曰秦晋不和久矣今日之事幸而集秦晋頼之不集三军暴骨其后楚伍员奔呉为呉行人以谋楚而卒以入郢西刘之兴有典属国故贾谊曰陛下试以臣为属国请必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命伏中行説而笞其背举匈奴之众惟上所令今若依仿行人属国特建一官重任而后责之使宰相于两制之中举其可用者而勿夺其权使大司农以每嵗所以餽于二边者限其常数而豫为之备其余者朝廷不与知也凡吾所以遣使于敌与吾所以馆其使者皆得以自择而其非常之辞无厌之求难塞之请亦得以自答使其议不及于朝廷而其闲暇则収罗天下之俊才治其战攻守御之防兼听博采以周知敌国之虚实凡事之闗于境外者皆以付之如此则天子与宰相特因其能否而定其黜陟其实不亦甚简欤今自宰相以下百官泛泛焉莫任其责今举一人而授之使日夜思所以待二边宜无不济者然后得以安居静虑求天下之大计唯所欲为将无不可者
  防畧三【苏轼】
  臣闻圣王之治天下使天下之事各当其处而不相争天下之人各安其分而不相躐然后天子得优防无为而制其上今也不然夷狄抗衡本非中国之大患而每以累朝廷是以徘徊扰攘卒不能有所立今委任而责成使西北不过为未诛之冦则中国固吾之中国而安有不可为哉于此之时臣知天下之不足治也请言当今之势夫天下有二患有立法之弊有任人之失二者疑似而难明此天下之所以乱也当立法之弊也其君必曰吾用某也而天下不治是某不可用也又从而易之不知法之弊而移咎于其人及其用人之失也又从而尤其法法之变未有已也如此则虽至于覆败死亡相继而不悟岂足怪哉昔者汉兴因秦以为治刑法峻急礼义消亡天下荡然恐后世无所执守故贾谊董仲舒咨嗟叹息以立法更制为事后世见二子之论以为圣人治天下凡皆如此是以腐儒小生皆欲妄有所变改以惑世主臣窃以为当今之患虽法令有所未安而天下之所以不大治者失在于任人而非法制之罪也国家法令凡几变矣天下之不大治其咎果安在哉曩者大臣之议患天下之士其进不以道而取之不精也故为之法曰中年而举取旧数之半而复明经之科患天下之吏无功而迁取高位而不让也故为之法曰当迁者有司以闻而自陈者为有罪此二者其名甚美而其实非大有益也而议者欲以此等致天下之大治臣窃以为过矣夫法之于人犹五声六律之于乐也法之不能无奸犹五声六律之不能无淫乐也先王知其然故存其大畧而付之于人茍不至于害民而不可彊去也皆不变也故曰失在任人而巳夫有人而不用与用而不行其言行其言而不尽其心其失一也古之兴王二人而已汤以伊尹武王以太公皆捐天下以与之而后伊吕得捐其一身以经营天下君不疑其臣功成而无后患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行其所欲用虽其亲爱可也其所欲诛虽其讐隙可也使其心无所顾忌故能尽其才而责其成功及至后世之君始用区区之小数以绳天下之豪俊故虽有国士而莫为之用夫贤人君子之欲有所树立以着不朽于后世者甚于人君顾恐功未及成而有所夺祗以速天下之乱耳鼂错之事断可见矣夫奋不顾一时之祸决然徒欲以身试人主之威者是亦其所挟者不甚大也斯固未足与有为而沉毅果敢之士又必有待而后发茍人主不先自去其不可测而示其可信则彼孰从而发哉庆厯中天子急于求治擢用元老天下日夜望其成功方其深思远虑而未有所发也虽天子亦迟之至其一旦发愤条天下之利害百未及一二而举朝喧哗以至于逐去曾不旋踵此天下之士所以相戒而不敢深言也居今之势而欲纳天下于至治非大有所矫拂于世俗不可以有成也何者天下独患柔弱而不振怠惰而不肃茍且偷安而不知长久之计臣以为宜如诸葛亮之治蜀王猛之治秦使天下悚然人人不敢饰非务尽其心凡此者皆庸人之所大恶而谗言之所由兴也是故先主拒闗张之间而后孔明得以尽其才苻坚斩樊世逐仇腾黜席寳而后王猛得以毕其功也夫天下未尝无二子之才也而人主思治又如此之勤相须甚急而相合甚难者独患君不信其臣而臣不测其君而巳矣惟天子一日慨然明告执政之臣所以欲为者使知人主之深知之也而内为之信然后敢有所发于外而不顾不然虽得贤人千万一日百变法天下益不可治嵗复一嵗而终无以大慰天下之望岂不亦甚可惜哉
  防畧四【苏轼】
  天子与执政之大臣既巳相得而无疑可以尽其所懐直已而行道则夫当今之所宜先者莫如破庸人之论以开功名之门而后天下可为也夫治天下譬如治水方其奔冲溃决腾涌飘荡而不可禁止也虽欲尽人力之所至以求杀其尺寸之势而不可得及其既衰且退也骎骎乎若不足以终日故夫善治水者不惟有难杀之忧而又有易衰之患导之有方决之有渐疏其故而纳其新使不至于壅阏腐败而无用嗟夫人知江河之有水患也而以为沼沚之可以无忧是乌知舟楫灌溉之利哉夫天下之未平英雄豪杰之士务以其所长角奔而争利惟恐天下一日无事也是以人人各尽其材虽不肖者亦自淬厉而不至于怠废故其勇者相吞智者相贼使天下不安其生为天下者知夫大乱之本起于智勇之士争利而无厌是故天下既平则削去其具抑远天下刚健好名之士而奬用柔懦谨畏之人不过数十年天下靡然无复往时之喜事也于是能者不自愤发而无以见其能不能者益以弛废而无用当是之时人君欲有所为而左右前后皆无足使者是以纲纪日壊而不自知此其为患岂特英雄豪杰之士趦趄而已哉圣人则不然当其久安于逸乐也则以术起之使天下之心翘翘然常喜于为善是故能安而不衰且夫人君之所恃以为天下者天下皆为而已不为夫使天下皆为而己不为者开其利害之端而辨其荣辱之等使之踊跃奔走皆为我役而不自知夫是以坐而收其功也如使天下皆欲不为而得则天子谁与共天下哉今者治平之日久矣天下之患正在此也臣故曰破庸人之论开功名之门而后天下可为也今夫庸人之论有二其上之人务为寛深不测之量而下之士好言中庸之道此二者皆庸人相与议论举先贤之言而猎取其近似者以自解説其无能而已矣夫寛深不测之量古人所以临大事而不乱有以镇世俗之躁葢非以隔絶上下之情养尊而自安也誉之则劝非之则沮闻善则喜见恶则怒此三代圣人之所共也而后之君子必曰誉之不劝非之不沮闻善不喜见恶不怒斯以为不测之量不已过乎夫有劝有沮有喜有怒然后有间而可入有间而可入然后智者得为之谋才者得为之用后之君子务为无间夫天下谁能入之古之所谓中庸者尽万物之理而不过故亦曰皇极夫极尽也后之所谓中庸者循循焉为众人之所能为斯以为中庸矣此孔子孟子之谓乡原也今日之患惟不取于狂者獧者皆取于乡原是以若此靡靡不立也孔子子思之所从受中庸者也孟子子思之所授以中庸者也然皆欲得狂者獧者而与之然则淬厉天下而作其怠惰莫如狂者獧者之贤也臣故曰破庸人之论开功名之门而后天下可为也
  防畧五【苏轼】
  其次莫若深结天下之心臣闻天子者以其一身寄之乎巍巍之上以其一心运之乎茫茫之中安而为太山危而为累卵其间不容毫厘是故古之圣人不恃其有可畏之资而恃其有可爱之实不恃其有不可拔之势而恃其有不忍叛之心何则其所居者天下之至危也天子恃公卿以有其天下公卿大夫士以至于民转相属也以有其富贵茍不得其心而欲羁之以区区之名控之以不足恃之势者其平居无事犹有以相制一旦有急是皆行道之人掉臂而去尚安得而用之古之失天下者皆非一日之故其君臣之权去已久矣适会其变是以一散而不可复收方其未也天子甚尊大夫士甚贱奔走万里无敢后先俨然南靣以临其臣曰天何言哉百官俯首就位敛足而退兢兢惟恐有罪羣臣相率为茍安之计贤者既无所施其才而愚者亦有所容其不肖举天下之事听其自为而已及乎事出于非常变起于不测视天下莫与同其患虽欲分国以与人而且不及矣秦二世唐徳宗葢用此术以至于颠沛而不悟岂不悲哉天下者器也天子者有此器者也器久不用而置诸箧笥则器与人不相习是以扞格而难操良工者使手习知其器而器亦习知其手手与器相信而不相疑夫是故所为而成也天下之患非经营祸乱之足忧而养安无事之可畏何者惧其一旦至于扞格而难操也昔之有天下者日夜淬厉其百官抚摩其人民为之朝聘会同宴享以交诸侯之欢嵗时月朔致民读法饮酒蜡腊以遂万民之情有大事自庶人以上皆得至于外朝以尽其词犹以为未也而五载一廵狩朝诸侯于方岳之下亲见其耆老贤士大夫以周知天下之风俗凡此者非以为茍劳而巳将以驯致服习天下之心使不至于扞格而难操也及至后世壊先王之法安于逸乐而恶闻其过是以养尊而自高务为深严使天下拱手以貌相承而心不服其腐儒老生又出而为之説曰天子不可以妄有言也史且书之后世且以为讥使其君臣相视而不相知如此则偶人而已矣天下之心既已去而伥伥焉抱其空器不知英雄豪杰已议其后臣尝观西汉之初高祖创业之际事变之兴亦已繁矣而高祖以项氏创残之余与信布之徒争驰于中原此六七公者皆以絶人之姿据有土地甲兵之众其势足以为乱然天下终以不揺卒定于汉传十数世矣而至于元成哀平四夷向风兵革不试而王莽一竖子乃能举而移之不用寸兵尺铁而天下屏息莫敢或争此其故何也创业之君出于布衣其大臣将相皆握手之欢凡在朝廷者皆有尝试挤掇以知其才之短长彼其视天下如一身茍有疾痛其手足不期而自救当此之时虽有近忧而无远患及其子孙生于深宫之中而狃于富贵之势尊卑阔絶而上下之情疏礼节繁多而君臣之义薄是故不为近忧而常为远患及其一旦固已不可救矣圣人知其然是以去苛礼而务至诚黜虚名而求实效不爱高位重禄以致山林之士而欲闻切直不隠之言者凡皆以通上下之情也昔我太祖太宗既有天下法令简约不为崖岸当时大臣将相皆得从容终日欢如平生下至士庶人亦得以自効故天下称其善至今非有文采縁饰而开心见诚有以入人之深者此英主之竒术御天下之大权也方今治平之日久矣臣愚以为宜日新盛徳以激昻天下久安怠惰之气故陈其五事以备采择其一曰将相之臣天子所恃以为治者宜日夜召论天下之大计且以熟观其为人其二曰太守刺史天子所寄以远方之民者其罢归皆当问其所以为政民情风俗之所安亦以揣知其才之所堪其三曰左右扈从侍读侍讲之人本以论説古今兴衰之大要非以应故事备数而巳经籍之外茍有以访之无伤也其四曰吏民上书茍小有可观宜皆召问优防以养其敢言之气其五曰天下之吏自一命以上虽其至贱无以自通于朝廷然人主之为岂有所不可哉察其善者卒然召见之使不知其所从来如此则远方之贱吏亦务自激发为善不以位卑禄薄无以自通于上而不修饬使天下习知天子乐善亲贤防民之心孜孜不倦如此翕然皆有所感发知爱于君而不可与为不善亦将贤人众多而奸吏衰少刑法之外有以大慰天下之心焉耳
  防断上【苏轼】
  二边为中国患至深远也天下谋臣猛将豪杰之士欲有所逞于西北者久矣闻之兵法曰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向者臣愚以为西北虽有可胜之形而中国未有不可胜之备故窃尝以为可特设一官使独任其责而执政之臣得以专治内事茍天下之弊莫不尽去纪纲修明食足而兵彊百姓乐业知爱其君卓然有不可胜之备如此则臣固将备论而极言之夫天下将兴其积必有源天下将亡其发必有门圣人者唯知其门而塞之古之亡天下者四而天子无道不与焉葢有以诸侯彊偪而至于亡者周唐是也有以匹夫横行而至于亡者秦是也有以大臣执权而至于亡者汉魏是也有以蛮夷内侵而至于亡者司马氏及石氏是也使此七代之君皆能逆知其所由亡之门而塞之则至于今可以不废惟其讳亡而不为之备或备之而不得其门故祸发而不救夫天子之势蟠于天下而结于民心者甚厚故其亡也必有大隙焉而日溃之其窥之甚难其取之甚密旷日持久然后可得而间葢非有一日卒然不救之患也是故圣人必于其全盛之时而塞其所由亡之门葢臣以为当今之患外之可畏者西夏契丹而内之可畏者天子之民也西夏契丹不足以为中国之大忧而其动也有以召内之祸内之民实执存亡之权而不能独起其发也必将待外之变先之以戎狄而继之以吾民臣之所谓可畏者在此而已昔者敌国之患起于多求而不供供者有倦而求者无厌以有倦待无厌而能久安于无事者天下未尝有也故夫二边之患特有远近耳而要以必至于战敢问今之所以战者何也其无乃出于仓卒而备于一时乎且夫兵不素定而出于一时当其危疑扰攘之间而吾不能自必则权在敌国权在敌国则吾欲战不能欲休不可进不能战而退不能休则其计将出于求和求和而自我则其所以为媾者必重军旅之后而继之以重媾则国用不足国用不足则加赋于民加赋而不已则凡暴取豪夺之法不得不施于今之世矣天下一动变生无方国之大忧将必在此葢尝闻之用兵有权权之所在其国乃胜是故国无小大兵无彊弱有小国弱兵而见畏于天下者权在焉耳千钧之牛制于三尺之童弭耳而下之曾不如狙猿之奋掷于山林此其故何也权在人也我欲则战不欲则守战则天下莫能支守则天下莫能窥昔者秦尝用此矣开闗出征以攻诸侯则诸侯莫不愿割地而求和诸侯割地而求和于秦秦人未尝急于割地之利若不得已而后应故诸侯常欲和而秦常欲战如此则权固在秦矣且秦非能彊于天下之诸侯秦惟能自必而诸侯不能是以天下百变而卒归于秦诸侯之利固在从横也朝闻陈轸之説而合为从暮闻张仪之计而散为横秦则不然横人之欲为横从人之欲为从皆使其自择而审处之诸侯相顾而终莫能自必则权之在秦不亦宜乎向者宝元庆厯之间河西之役可以见矣其始也不得巳而后战其终也逆探其意而与之和又从而厚餽之惟恐其一日复战也如此则贼常欲战而我常欲和贼非能常战也特持其欲战之形以乘吾欲和之势贼屡用而屡得志是以中国之大而权不在焉欲天下之安则莫若使权在中国欲权之在中国则莫若先发而后罢示之以不惮形之以好战而后天下之权有所归矣今夫庸人之论则曰勿为祸始古之英雄之君岂其乐祸而好杀唐太宗既平天下而又嵗嵗出师以从事于突厥葢晚而不倦暴露于千里之外亲击高丽者再焉凡此者皆所以争先而处彊也当时羣臣不能深明其意以为敌本无衅而我则发之夫为国者使人备己则权在我而使己备人则权在人当太宗之时四裔狼顾以备中国故中国之权重茍不先之则彼或以执其权矣而我又鳃鳃焉恶战而乐罢使敌国知吾之所忌而以是取必于吾如此则虽有天下吾安得而为之唐之衰也惟其厌兵而畏战一有败衂则兢兢焉缩首而去之是故奸臣执其权以要天子及至宪宗奋而不顾虽小挫而不为之沮当此之时天下之权在于朝廷伐之则足以为威舍之则足以为恩臣故曰先发而后罢则权在我矣
  防断中【苏轼】
  臣闻用兵有可以逆为数十年之计者有朝不可以谋夕者攻守之方战鬭之术一日百变犹以为拙若此者朝不可以谋夕者也古之欲谋人之国者必有一定之计勾践之取呉秦之取诸侯高祖之取项籍皆得其至计而固执之是故有利有不利有进有退百变而不同而其一定之计未始易也勾践之取呉是骄之而已秦之取诸侯是散其从而已高祖之取项籍是间疎其君臣而已此其至计不可易者虽百年可知也今天下晏然未有用兵之形而臣以为必至于战则其攻守之方战鬭之术固未可以豫论而臆断也然至于用兵之大计所以固执而不变者臣请得以豫言之夫西夏契丹皆为中国之患而西夏之患小契丹之患大此天下之所明知也管仲曰攻坚则瑕者坚攻瑕则坚者瑕故二者皆所以为忧而臣以为兵之所加宜先于西故先论所以制御西戎之大畧今夫邹与鲁战则天下莫不以为鲁胜大小之势异也然而势有所激则大者失其所以为大而小者忘其所以为小故有以邹胜鲁者矣夫大有所短小有所长地广而备多备多而力分小国聚而大国分则彊弱之势将有所反大国之人譬如千金之子自重而多疑小国之人计穷而无所恃则致死而不顾是以小国常勇而大国常怯恃大而不戒则轻战而屡败知小而自畏则深谋而必克此又其理然也夫民之所以守战至死而不去者以其君臣上下欢欣相得之际也国大则君尊而上下不交将军贵而吏士不亲法令繁而民无所措其手足若夫小国之民截然其若一家也有忧则相恤有急则相赴凡此数者是小国之所长而大国之所短也大国而不用其所长使小国常出于其所短虽百战而百屈岂足怪哉且夫大国则固有所长矣长于战而不长于守夫守者出于不足而巳譬之于物大而不用则易以腐败故凡击搏进取所以用大也孙武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自敌以上者未尝有不战也自敌以上而不战则是以有余而用不足之计固巳失其所长矣凡大国之所恃吾能分兵而彼不能分吾能数出而彼不能应譬如千金之家日出其财以罔市利而贩夫小民终莫能与之竞者非智不若其财少也是故贩夫小民虽有桀黠之才过人之智而其势不得不折而入于千金之家何则其所长者不可以与较也西戎之于中国可谓小国矣向者惟不用其所长是以聚兵连年而终莫能服今欲用吾之所长则莫若数出数出莫若分兵臣之所谓分兵者非分屯之谓也分其居者与行者而巳今河西之戍卒惟患其多而莫之适用故其便莫若分兵使其十一而行则一嵗可以十出十二而行则一嵗可以五出十一而十出十二而五出则是一人而嵗一出也吾一嵗而一出彼一嵗而十被兵焉则众寡之不侔劳逸之不敌亦已明矣夫用兵必出于敌人之所不能我大而敌小是故我能分而彼不能此吴之所以肆楚而隋之所以狃陈欤夫御戎之术不可以逆知其详而其大畧臣未见有过此者也

  文编巻四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四十二
  明 唐顺之 编
  专任使【苏轼】
  夫吏之与民犹工人之与器易器而操之其始莫不龃龉而不相得是故虽有长才异能之士朝夕而去则不如庸人之久且便也自汉至今言吏治者皆推孝文之时以为任人不可以仓卒而责其成功又其三岁一迁吏不为长逺之计则其所施设一切出于茍简此天下之士争以为言而臣知其未可以卒行也夫天下之吏惟其病多而未有以处也是以扰扰在此如使五六年或七八年而后迁则将有十年不得调者矣朝廷方将减任子清冗官则其行之当有所待而臣以为当今之有甚不可者夫京兆府天下之所观望而化王政之所由始也四方之冲两河之交舟车商贾之所聚金珠锦绣之所积故其民不知有耕稼织絍之劳富贵之所移货利之所故其民不知有恭俭亷退之风以书数为终身之能以府史贱吏为乡党之荣故其民不知有儒学讲习之贤夫是以狱讼繁滋而奸不可止为治者益以茍且而不暇及于教化四方观之使风俗日以薄恶今夫为京兆者戴星而出见烛而入案牍笞棰交乎其前拱手而待命者足相蹑乎其庭持词而求诉者肩相摩乎其门憧憧焉不知其为谁一讯而去得罪者非知其得罪之由而无罪者亦不知其无罪之实如此则刑之不服赦之不悛狱讼之繁未有已也夫大司农者天下之所以赢虚外计之所从受命也其财赋之出入簿书之交错纵横变化足以为奸而不可推究上之人不能尽知而付之吏吏分职乎其中者以数十百人其耳目足以及吾之所不及是以能者不过粗举其大纲而不能者惟吏之听贿赂交乎其门四方之有求者聚乎其家天下之大无过此二者臣窃以为今省府之重其择人宜精其任人宜久凡今之皆不精不久之故何则天下之贤者不可以多得而贤者之中求其治繁者又不可以人人而能也幸而有一人焉又不久而去夫世之君子茍有志于天下而欲为长逺之计者则其效不可以朝夕见其始若迂阔而其终必将有所可观今朞月不报政则朝廷以为是无能为者不待其成而去之而其翕然见称于人者又以为有功而擢为两府然则是为省府者能与不能皆不得久也夫以省府之繁终岁不得休息朝廷既以汲汲而去之而其人亦莫不汲汲而求去夫胥吏者皆老于其局长子孙于其中以汲汲求去之人而御长子孙之吏此其相视如客主之势宜其奸弊不可得而去也省府之位不为卑矣茍有能者而老于此不为不用也古之用人者知其久劳于位则时有以赐予劝奬之以厉其心不闻其骤迁以夺其成效今天下之吏纵未能一槩久而不迁至于省府亦不可以仓卒而去吏知其久居而不去也则其欺诈固已少衰矣而其人亦得深思熟虑周旋于其间不过十年将必有卓然可观者也
  无沮善【苏轼】
  昔者先王之为天下必使天下欣欣然常有无穷之心力行不倦而无自弃之意夫惟自弃之人则其为恶也甚毒而不可解是以圣人畏之设为髙位重禄以待能者使天下皆得踊跃自奋扳援而来惟其才之不逮力之不足是以终不能至于其间而非圣人塞其门絶其涂也夫然故一介之贱吏闾阎之匹夫莫不奔走于善至于老死而不知休息此圣人以术驱之也天下茍有甚恶而不可忍也圣人既已絶之则屏之逺方终身不齿此非独不仁也以为既已絶之彼将一旦肆其忿毒以残害吾民是故絶之则不用用之则不絶既已絶之又复用之则是驱之于不善而又假之以其具也无所望而为善无所爱惜而不为恶者天下一人而已矣以无所望之人而责其为善以无所爱惜之人而求其不为恶又付之以人民则天下知其不可也世之贤者何常之有或出于贾竖贱人甚者至于盗贼徃徃而是而儒生贵族世之所望为君子者或至放肆不轨小民之所不若圣人知其然是故不逆定于其始进之时而徐观其所试之效使天下无必得之由亦无必不可得之道天下知其不可以必得也然后勉强于功名而不敢侥幸知其不至于必不可得也然后有以自慰其心久而不懈嗟夫圣人之所以鼓舞天下之人日化而不自知者此其为术欤后之为政者则不然与人以必得而絶之以必不可得此其意以为进贤而退不肖然天下之莫甚于此今夫制防之及等进士之高第皆以一日之习而决取终身之富贵此虽一时之文辞而未知其临事之能否则其用之不已太遽乎天下有用人而絶之者三州县之吏茍非有大过而不可复用则其它犯法皆可使竭力为善以自赎而今世之法一陷于罪戾则终身不迁使之不自聊頼而疾视其民肆意妄行而无所顾惜此其初未必小人也不幸而陷于其中途穷而无所入则遂以自弃府史贱吏为国者知其不可阙也是故岁久则补以外官以其所从来之卑也而限其所至则其中虽有出羣之才终亦不得齿于士大夫之列今夫出身而仕者将以求贵也贵不可得矣则将惟富之求此其势如是则虽至于鞭笞戮辱而不足以禁其贪故夫此二者茍不可以遂弃则宜有以少假之也入赀而仕者皆得补郡县之吏彼知其终不得迁亦将逞其一时之欲无所不至夫此诚不可以迁也则是用之之过而已臣故曰絶之则不用用之则不絶此三者之谓也
  决壅蔽【苏轼】
  所贵乎朝廷清明而天下治平者何也天下不诉而无寃不谒而得其所欲此尧舜之盛也其次不能无诉诉而必见察不能无谒谒而必见省使逺方之贱吏不知朝廷之高而一介之小民不识官府之难而后天下治今夫一人之身有一心两手而已疾痛苛痒动于百体之中虽其甚微不足以为患而手随至夫手之至岂其一一而听之心哉心之所以素爱其身者深而手之所以素听于心者熟是故不待使令而率然以自至圣人之治天下亦如此而已百官之众四海之广使其关节脉理相通为一叩之而必闻触之而必应夫是以天下可使为一身天子之贵士民之贱可使相爱忧患可使同缓急可使救今也不然天下有不幸而诉其寃如诉之于天有不得已而谒其所欲如谒之于鬼神公卿大臣不能究其详悉而付之于胥吏故凡贿赂先至者朝请而夕得徒手而来者终年而不获至于故常之事人之所当得而无疑者莫不务为留滞以待请属举天下一毫之事非金钱无以行之防者汉唐之患法不明而用之不宻使吏得以空虚无据之法而绳天下故小人以无法为奸今也法令明具而用之至宻举天下惟法之知所欲排者有小不如法而可指以为瑕所欲与者虽有所乖戾而可借法以为解故小人以法为奸今夫天下所为多事者岂事之诚多耶吏欲有所鬻而未得则新故相仍纷然而不决此王化之所以壅遏而不行也昔桓文之霸百官承职不待教令而办四方之賔至不求有司王猛之治秦事至纎悉莫不尽举而人不以为烦盖史之所记麻思还冀州请于猛猛曰速装行矣至暮而符下及出闗郡县皆已被符其令行禁止而无留事者至于纎悉莫不皆然苻坚以氐人之种至于霸王兵强国富垂及升平者猛之所为固宜其然也今天下治安大吏奉法不敢顾私而府史之属招权鬻法长吏心知而不问以为当然此其有二而已事繁而官不勤故权在胥吏欲去其也莫如省事而励精省事莫如任人励精莫如自上率之今之所谓至繁天下之事闗于其中诉者之多而谒者之众莫如中书与三司天下之事分于百官而中书听其治要郡县钱制于转运使而三司受其防计此宜若不至于繁多然中书不待奏课以定其黜陟而关与其事则是不任有司也三司之吏推析赢虚至于毫毛以绳郡县则是不任转运使也故曰省事莫如任人古之圣王爱日以求治辨色而视朝茍少安焉而至于日出则终日为之不给以少而言之一日而废一事一月则可知也一岁则事之积者不可胜数矣欲事之无繁则必劳于始而逸于终晨兴而晏罢天子未退则宰相不敢归安于私第宰相日昃而不退则百官莫不震悚尽力于王事而不敢宴游如此则纎悉隐微莫不举矣天子求治之勤过于先王而议者不称王季之宴朝而称舜之无为不论文王之日昃而论始皇之量书此何以率天下之怠耶臣故曰励精莫如自上率之则壅蔽决矣
  抑侥幸【苏轼】
  夫所贵乎人君者予夺自我而不牵于众人之论也天下之学者莫不欲仕仕者莫不欲贵如从其欲则举天下皆贵而后可惟其不可从也是故仕不可以轻得而贵不可以易致此非有所吝也爵禄出乎我者也我以为可予而予之我以为可夺而夺之彼虽有言者不可畏也天下有可畏者赋敛不可以不均刑罚不可以不平守令不可以不择此诚足以致天下之安危而可畏者也我欲慎爵赏爱名器而嚣嚣者以为不可畏是乌足惜哉国家自近岁以来吏多而阙少率一官而三人共之居者一人去者一人而伺之者又一人是一官而有二人者无事而食也且其莅官之日浅而闲居之日长以其莅官之所得而为闲居仰给之资是以贪吏常多而不可禁此用人之大也古之用人其取之至寛而用之至狭取之至寛故贤者不隔用之至狭故不肖者无所容记曰司马辨论官才论进士之贤者以告于王而定其论论定然后官之任官然后爵之位定然后禄之然则取之者未必用也今之进士自二人以下者皆试官夫试之者岂一定之谓哉固将有所废置焉耳国家取人有制防有进士有明经有词科有任子有府史杂流凡此者虽众无害也其终身进退之决在乎召见改官之日此尤不可以不爱惜慎重者也今之议者不过曰多其资考而责之以举官之数且彼有勉强而已资考既足而举官之数亦以及格则将执文墨以取必于我虽千百为辈莫敢不尽与臣窃以为今之患正在于任法太过是以为一定之制使天下可以岁月必得甚可惜也方今之便莫若使吏六考以上皆得以名闻于吏部吏部以其资考之逺近举官之众寡而次第其名然后使一二大臣杂治之参之以其才器之优劣而定其等岁终而奏之以诏天子废置度天下之吏每岁以物故罪免者防人而増损其数以所奏之等补之及数而止使其予夺亦杂出于贤不肖之间而无有一定之制则天下之吏不敢有必得之心将自奋厉磨淬以求闻于时而向之所谓用人之大者亦不劳而自去然而议者必曰法不一定而以才之优劣为差则是好恶之私有以唘之也臣以为不然夫法者本以存其大纲而其出入变化固将付之于人昔者唐有天下举进士者羣至于有司之门唐之制惟有司之信也是故有司得以搜罗天下之贤士而习知其为人至于一日之试则固已不取矣唐之得人于斯为盛今以名闻于吏部者每岁不过数十百人使一二大臣得以访问参考其才虽有失者盖已寡矣如必曰任法而不任人天下之人必不可信则夫一定之制臣未知其果不可以为奸也
  均戸口【苏轼】
  夫中国之地足以食中国之民有余也而民常病于不足何哉地无变迁而民有聚散聚则争于不足之中而散则弃于有余之外是故天下常有遗利而民用不足昔者三代之制度地以居民民各以其夫家之众寡而受田于官一夫而百畆民不可以多得尺寸之地而地亦不可以多得一介之民故其民均而地有余当周之时四海之内地方千里者九而京师居其一有田百同而为九百万夫之地山林陵麓川泽沟渎城郭宫室涂三分去一为六百万夫之地又以上中下田三等而通之以再易为率则王防之内足以食三百万之众以九州言之则是二千七百万夫之地也而计之以下农夫一夫之地而食五人则是万有三千五百万人可以仰给于其中当成康刑措之后其民极盛之时九州之籍不过十三万四千有余夫地以十倍而民居其一故谷常有余而地力不耗何者均之有术也自井田废而天下之民转徙无常惟其所乐则聚以成市侧肩蹑足以争寻常挈妻负子以分升合虽有丰年而民无余蓄一遇水旱则弱者转于沟壑而强者聚为盗贼地非不足而民非加多也盖亦不得均民之术而已夫民之不均其有二上之人贱农而贵末忽故而重新则民不均夫民之为农者莫不重迁其坟墓庐舎桑麻果蔬牛羊耒耜皆为子孙百年之计惟其百工伎艺无事树艺游手游食之民然后可以懐轻资而极其所徃是故上之人贱农而贵末则农民舍其耒耜而游于四方择其所私而居之其一也凡人之情怠于久安而谨于新集水旱之后盗贼之余则必省刑罚薄税敛轻力役以懐逋逃之民而其久安而无变者则不肯无故而加防是故上之人忽故而重新则其民稍稍引去聚于其所重之地以至于众多而不能容其二也臣欲去其二而开其二利以均斯民昔者圣人之兴作也必因人之情故易为功必因时之势故易为力今欲无故而迁徙安居之民分多而益寡则怨谤之门盗贼之端必起于此未享其利而先被其害臣愚以为民之情莫不怀土而重去惟士大夫出身而仕者狃于迁徙之乐而忘其乡昔汉之制吏二千石皆徙诸陵麓今之计可使天下之吏仕至某者皆徙荆襄唐邓许洛陈蔡之间今士大夫无不乐居于此者顾恐独徃而不能济彼见其侪类等夷之人莫不在焉则其去惟恐后耳此其所谓因人之情夫天下不能岁岁而丰也则必有饥馑流亡之所民方其困急时父子且不能相顾又安知去乡之为戚哉当此之时募其乐徙者而使所之廪之费不甚厚而民乐行此其所谓因时之势然此二者皆授其田贷其耕耘之具而缓其租然后可以固其意夫如是天下之民其庶乎有息肩之渐也
  较赋役【苏轼】
  自两税之兴因地之广狭瘠腴而制赋因赋之多少而制役其初盖甚均也责之厚赋则其财足以供署之重役则其力足以堪何者其轻重厚薄一出于地而不可易也戸无常赋视地以为赋人无常役视赋以为役是故贫者鬻田则赋轻而富者加地则役重此所以度民力之所胜亦所以破兼并之门而塞侥幸之源也及其后世岁月既久则小民稍稍为奸度官吏耳目之所不及则虽有法禁公行而不忌今天下一戸之赋官知其为赋之多少而不知其为地之防何也如此则增损出入惟其意之所为官吏虽明法禁虽严而其势无由以止絶故其为奸常起于贸易之际夫鬻田者必穷迫之人而所从鬻者必富厚有余之家富者恃其有余而邀之贫者迫于饥寒而欲其速售是故多取其地而少入其赋有田者方其穷困之中茍可以缓一时之急则不暇计其它日之利害故富者地日以益而赋不加多贫者地日以削而赋不加少又其奸民欲计免其赋役者割数亩之地加之以数倍之赋而收其少半之直或者亦贪其直之微而取焉是以数十年来天下之赋大抵淆乱有兼并之族而赋甚轻有贫弱之家而不免于重役以至于破败流移而不知其所徃其赋存而其人亡者天下皆是也夫天下不可以有侥幸也天下有一人焉侥幸而免则亦必有一人焉不幸而受其今天下侥幸者如此之众则其不幸而受者从可知矣三代之赋以什一为轻今之法本不至于什一而取然天下嗷嗷然以赋敛为病者岂其岁久而奸生偏重而不均以至于此欤虽然天下皆知其为患而不能去何者势不可也今欲按行其地之广狭疗腴而更制其赋之多寡则奸吏因縁为贿赂之门其广狭瘠腴亦将一切出于其意之喜怒而其患益深是故士大夫畏之而不敢议且臣以为此最易见者顾弗之察耳夫易田者必有契契必有所直之数其所直之数必得其广狭瘠腴之实而官必据其所直之数而取其易田之税是故欲知其地之广狭瘠腴可以其税推也久逺者不可复知矣其数十年之间皆足以推较求之故府犹可得而见茍其税多者则知其直多其直多者则知其田多且美也如此而其赋少其役轻夫人亡而赋存者可以有均矣鬻田者皆以其直之多少而给其赋重为之禁而使不敢以不实之直而书之契则夫自今以徃者贸易之际为奸者其少息矣要以知凡地之所直与凡赋之所宜多少而以税参之如此则一持筹之吏坐于帐中足以周知四境之虚实不过数月而民得以少苏不然十数年之后将不胜其重者日以轻轻者日以重而未知其所终也
  省费用【苏轼】
  夫天下未尝无财也昔周之兴文王武王之国不过百里当其受命四方之君长交至于其廷军旅四出以征伐不义之诸侯而未尝患无财方此之时闗市无征而山泽不禁取于民者不过什一而财有余及其衰也内食千里之租外收千八百国之贡而不足于用由此观之夫财岂有多少哉人君之于天下俯已以就人则易为功仰人以援已则难为力是故广取以给用不如节用以防取之为易也臣请得以小民之家而推之夫民方其穷困时所望不过十金之资计其衣食之费妻子之奉出入于十金之中寛然而有余及其一日稍稍蓄聚衣食既足则心意之欲日以渐广所入益众而所欲益以不给不知罪其用之不节而以为求之未至也是以富而愈贪求愈多而财愈不供此其为惑未可以知其所终也今天下汲汲乎以财之不足为病者何以异此国家创业之初四方割据中国之地至狭也然岁岁出师以诛讨僣乱之国南取荆楚西平巴蜀而东下并潞其费用之众百倍于今天下之士未尝思其始而惴惴焉患今世之不足则亦甚惑矣夫为国有三计有万世之计有一时之计有不终月之计古者三年耕必有一年之蓄以三十年之通则可以九年无饥也岁之所入足用而有余是以九年之蓄常间而无用卒有水旱之变盗贼之忧则官可以自办而民不知如此者天不能使之灾地不能使之贫四夷盗贼不能使之困此万世之计也而其不能者一岁之入才足以为一岁之出天下之产仅足以供天下之用其平居虽不至于虐取其民而有急则不免于厚赋故其国可静而不可动可逸而不可劳此亦一时之计也至于最下而无谋者量出以为入用之不给则取之益多天下晏然无大患难而尽用衰世茍且之法不知有急则将何以加之此所谓不终月之计也今天下之利莫不尽取山陵林麓莫不有禁闗有征市有租盐铁有酒有课茶有算则凡衰世茍且之法莫不尽用矣譬之于人其少壮之时丰徤勇武然后可以望其无疾以至于寿考今未五六十而衰老之候具见而无遗若八九十者将何以待其后耶然天下之人方且穷思竭虑以广求利之门以为费用不可复省臣有以知其不然也天下之费固有去之甚易而无损存之甚难而无益者矣臣不能尽知请举其所闻而其余可以类求焉夫无益之费名重而实轻以不急之实而被之以莫大之名是以疑而不敢去三岁而郊郊而赦赦而赏此县官有不得已者天下吏士数日而待赐此诚不可以卒去至于大吏所谓股肱耳目与县官同其忧乐者此岂亦不得已而有所畏耶天子有七庙今又饰老佛之宫而为之祠固已过矣又使大臣以使领之岁给以巨万计此何为者也天下之吏为不少矣将患未得其人茍得其人则凡民之利莫不备举而其患莫不尽去今河水为患不使滨河州郡之吏亲视其灾而责之以救灾之术顾为都水监夫四方之水患岂其一人坐筹于京师而尽其利害天下有转运使足矣今江淮之间又有发运禄赐之厚徒兵之众其为费岂胜计哉盖尝闻之里有畜马者患牧人欺之而盗其刍菽也又使一人焉为之廐长廐长立而马益癯今为政不求其本而治其末天下无益之费不为不多矣臣以为凡若此者日求而去之自毫厘以徃莫不有益惟无轻其毫厘而积之则天下庶乎少息也
  劝亲睦【苏轼】
  夫民相与亲睦者王道之始也昔三代之制画为井田使其比闾族党各相亲爱有急相赒有喜相庆死防相防疾病相养是故其民安居无事则徃来欢欣而狱讼不生有宼而战则同心并力而缓急不离自秦汉以来法令峻急使民离其亲爱欢欣之心而为邻里告讦之俗富人子壮则出居贫人子壮则出赘一国之俗而家各有法一家之法而人各有心纷纷乎散乱而不相属是以礼让之风息而争鬬之狱繁天下无事则务为欺诈相倾以自成天下有变则流徙涣散相弃以自存嗟夫秦汉以下天下何其多故而难治也此无他民不爱其身故轻犯法轻犯法则王政不行欲民之爱其身则莫若使其父子亲兄弟和而妻子相好夫民仰以事父母旁以睦兄弟而俯以防妻子则其所赖于生者重而不忍以其身轻犯法三代之政莫尚于此矣今欲教民和亲则其道必始于宗族臣欲复古之小宗以收天下不相亲属之心古者有大宗小宗故礼曰别子为祖继别为宗继祢者为小宗有百世不迁之宗有五世则迁之宗百世不迁者别子之后也宗其继别子之所自出者百世不迁者也宗其继高祖者五世则迁者也古者诸侯之子弟异姓之卿大夫始有家者不敢祢其父而自使其嫡子后之则为大宗族人宗之虽百世而宗子死则为之服齐衰九月故曰宗其继别子之所自出者百世不迁者也别子之庶子又不得祢别子而自使其嫡子为后则为小宗小宗五世之外则无服其继祢者亲兄弟为之服其继祖者从兄弟为之服其继曽祖者再从兄弟为之服其继高祖者三从兄弟为之服其服大功九月而高祖以外亲尽则易宗故曰宗其继高祖者五世则迁者也小宗四有继高祖者有继曽祖者有继祖者有继祢者与大宗为五此所谓五宗也古者立宗之道嫡子既为宗则其庶子之嫡子又各为其庶子之宗其法止于四而其实无穷自秦以来天下无世卿大宗之法不可以复立而其可以收合天下之亲者有小宗之法存而莫之行此甚可惜也今夫天下所以不重族者有族而无宗也有族而无宗则族不可合族不可合则虽欲亲之而无由也族人而不相亲则忘其祖矣今世之公卿大臣贤人君子之后所以不能世其家如古之久逺者其族散而忘其祖也故莫若复小宗使族人相率而尊其宗子宗子死则为之加服犯之则以其服坐贫贱不敢轻而富贵不敢以加之冠昏必告防必赴此非有所难行也今夫良民之家士大夫之族亦未必无孝悌相亲之心而族无宗子莫为之纠率其势不得相亲是以世之人有亲未尽而不相徃来冠昏不相告死不相赴而无知之民遂至于父子异居而兄弟相讼然则王道何从而兴乎呜呼世人之患在于不务逺见古之圣人合族之法近于迂阔而行之朞月则望其有益故夫小宗之法非行之难而在乎久而不怠也天下之民欲其忠厚和柔而易治其必自小宗始矣
  敦教化【蘓轼】
  夫圣人之于天下所恃以为牢固不拔者在乎天下之民可与为善而不可与为恶也昔者三代之民见危而授命见利而不忘义此非必有爵赏劝乎其前而刑罚驱乎其后也其心安于为善而忸怩于不义是故有所不为夫民知其所不为则天下不可以敌甲兵不可以威利禄不可以诱可杀可辱可饥可寒而不可与叛此三代之所以享国长久而不抜也及至秦汉之世其民见利而忘义见危而不能授命法禁所不及则巧伪变诈无所不为疾视其长上而幸其灾因之以水旱加之以盗贼则天下荡然无复天子之民矣世之儒者尝有言曰三代之时其所以教民之具甚详且宻也学校之制射飨之节冠昏防祭之礼粲然莫不有法及至后世教化之道衰而尽废其具是以若此无耻也然世之儒者盖亦尝试以此等教天下之民矣而卒以无效使民好文而益媮餙诈而相高则有之矣此亦儒者之过也臣愚以为若此者皆好古而无术知有教化而不知名实之所存者也实者所以信其名而名者所以求其实也有名而无实则其名不行有实而无名则其实不长凡今儒者之所论皆其名也昔武王既克商散财发粟使天下知其不贪礼下贤俊使天下知其不骄封先圣之后使天下知其仁诛飞防恶来使天下知其义如此则其教化天下之实固已立矣天下耸然皆有忠信防耻之心然后文之以礼乐教之以学校观之以射飨而谨之以冠昏防祭民是以目击而心谕安行而自得也及至秦汉之世专用法吏以督责其民至于今千有余年而民日以贪冒嗜利而无耻儒者乃始以三代之礼所谓名者而绳之彼见其登降揖让盘辟俯仰之容则掩口而窃笑闻钟鼓管磬希夷啴缓之音则惊顾而不乐如此而欲望其迁善逺罪不已难乎臣愚以为宜先其实而后其名择其近于人情者而先之今夫民不知信则不可与久居于安民不知义则不可与同处于危平居则欺其吏而有急则叛其君此教化之实不至天下之所以无变者幸也欲民之知信则莫若务实其言欲民之知义则莫若务去其贪徃者西河用兵而家人子弟皆籍以为军其始也官告以权时之宜非久役者如是当复尔业少焉皆刺其额无一人得免自宝元以来诸道以兵兴为辞而増赋者至今皆不为除去夫如是将何止民之诈欺哉夫所贵乎县官之尊者为其恃于四海之富而不事于锥刀之末也其与民也优其取利也缓古之圣人不得而取则时有所置以明其不贪何者小民不知其说而惟贪之知今鸡鸣而起百工杂作匹夫入市操挟尺寸吏且随而税之扼吭拊背以收丝毫之利古之设官者求以裕民今之设官者求以胜民赋敛有常限而以先期为贤出纳有常数而以羡息为能天地之间茍可以取者莫不有禁求利太广而用法太宻故民日趋于贪臣愚以为难行之言当有所必行而可取之利当有所不取以教民信而示之义若曰国用不足而未可以行则臣恐其失之多于得也
  蓄材用【苏轼】
  夫今之所患兵弱而不振者岂士卒寡少而不足使欤器械钝弊而不足用欤抑为城郭不足守欤廪食不足给欤此数者皆非也然所以弱而不振则是无材用也夫国之有材譬如山泽之有猛兽江河之有蛟龙伏乎其中而威乎其外悚然有所不可狎者至于蚖之所蟠牂豚之所伏虽千仞之山百寻之溪而人易之何则其见于外者不可欺也天下之大不可谓无人朝廷之尊百官之富不可谓无才然以区区之外患举数州之众以临中国抗天子之威犯天下之怨而其气未尝少衰其词未尝少挫则是其心无所畏也主忧则臣辱主辱则臣死今朝廷之士不能无忧而大臣恬然未有拒絶之议非不欲絶也而未有以待之则是空朝廷无所恃也防邉之民西顾而战栗牧马之士不敢弯弓而向北吏士未战而先期于败则是民轻其上也外之蛮夷无所畏内之朝廷无所恃而民又自轻其上此犹足以为有人乎天下未尝无才患所以求才之道不至古之圣人以无益之名而致天下之实以可见之实而较天下之虚名二者相为用而不可废是故其始也天下莫不纷然奔走从事于其间而要之以其终不肖者无以欺其上此无他先名而后实也不先其名而唯实之求则来者寡来者寡则不可以有所择以一旦之急而用不择之人则是不先名之过也天子之所向天下之所奔也今夫孙呉之书其读之者未必能战也多言之士喜论兵者未必能用也进之以武举试之以骑射天下之奇才未必至也然将以求天下之实则非此三者不可以致以为未必然而弃之则是其必然者恐不可得而见也徃者西师之兴也其先也惟不以虚名多致天下之才而择之以待一旦之用故其兵兴之际四顾惶惑而不知所措于是设武举购方畧收勇悍之士而开猖狂之言不爱高爵重赏以求强兵之术当此之时大下嚣然莫不自以为知兵也来者日多而其言益以无据至于临事终不可用执事之臣亦遂厌之而知其无益故兵休之日举从而废之今之论者以为武举方畧之类适足以开侥幸之门而天下之实才终不可以求得此二者皆过也夫既已用天下之虚名而不较之以实至其也又举而废其名使天下之士不复以兵术进亦已过矣天下之实才不可以求之于言语又不可以较之于武力独见之于战耳战不可得而试也是故见之于治兵子玉治兵于蒍终日而毕鞭七人贯三人耳蒍贾观之以为刚而无礼知其必败孙武始见试以妇人而犹足以取信于阖闾使知其可用故凡欲观将帅之才否莫如治兵之不可欺也今夫新募之兵骄而难令勇悍而不知战此真足以观天下之才也武举方略之类以来之新兵以试之观其顔色和易则足以见其气约束坚明则足以见其威坐作进退各得其所则足以见其能凡此者皆不可强也故曰先之以无益之虚名而较之以可见之实才然后可得而用也
  定军制【苏轼】
  自三代之衰井田废兵农异处兵不得休而为民民不得息肩而无事于兵者千有余年而未有如今日之极者也三代之制不可复追矣至于汉唐犹有可得而言者夫兵无事而食则不可使聚聚则不可使无事而食此二者相胜而不可并行其势然也今夫有百顷之闲田则足以牧马千驷而不知其费聚千驷之马而输百顷之刍则其费百倍此易晓也昔汉之制有践更之卒而无营田之兵虽皆出于农夫而方其为兵也不知农夫之事是故郡县无常屯之兵而京师亦不过有南北军期门羽林而已邉境有事诸侯有变皆以虎符调发郡国之兵至于事已而兵休则涣然各复其故是以其兵虽不知农而天下不至于者未尝聚也唐有天下置有十六卫府兵天下之府八百余所而屯于闗中者至有五百然皆无事则力耕而积谷不唯以自赡养而又有以广县官之储是以其兵虽聚于京师而天下亦不至于者未尝无事而食也今天下之兵不耕而聚于京畿三辅者以数十万计皆仰给于县官有汉唐之患而无汉唐之利择其偏而兼用之是以无受其而莫之分也天下之财近自淮甸而逺至乎呉蜀凡舟车所至人力所及莫不尽取以归于京师晏然无事而赋敛之厚至于不可复加而三司之用犹苦其不给其皆起于不耕之兵聚于内而食四方之贡赋非特如此而已又有循环徃来屯戍于郡县者昔建国之初所在分裂拥兵而不服太祖太宗躬擐甲胄力战而取之既降其君而籍其疆土矣然其故基余孽犹有存者上之人见天下之难合而恐其复发也于是出禁兵以戍之大自藩府而小至于县镇徃徃皆有京师之兵由此观之则是天下之地一尺一寸皆天子自为守也而可以长久而不变乎费莫大于养兵养兵之费莫大于征行今出禁兵而戍郡县逺者或数千里其月廪岁给之外又日供其刍粮三岁而一迁徃者纷纷来者累累虽不过数百为辈而要其归无以异于数十万之兵三岁而一出征也农夫之力安得不竭餽运之卒安得不疲且今天下未尝有战鬬之事武夫悍卒非有劳伐可以邀其上之人然皆不得为休息闲居无用之兵者其意以为为天子出戍也是故美衣丰食开府库辇金帛若有所负一逆其意则欲羣起而噪呼此何为者也天下一家且数十百年矣民之戴君至于海隅无以异于畿甸亦不必举疑四方之兵而专信禁兵也曩者蜀之有妖贼与近岁贝州之乱未必非禁兵致之臣愚以为郡县之土兵可以渐训而阴夺其权则禁兵可以渐省而无用天下武徤岂有常所哉山川之所习风气之所咻四方之民一也昔者战国常用之矣蜀人之怯懦呉人之短小皆常以抗衡于上国又安得禁兵而用之今之土兵所以钝劣弱而不振者彼见郡县皆有禁兵而待之异等是以自弃于贱役夫之间而将吏亦莫之训也茍禁兵可以渐省而以其资粮益优郡县之土兵则彼固以欢欣踊跃出于意外戴上之恩而愿効其力又何遽不如禁兵耶夫土兵日以多禁兵日以少天子扈从捍城之外无所复用如此则内无屯聚仰给之费而外无迁徙供亿之劳费之省者又已过半矣
  练军实【苏轼】
  三代之兵不待择而精其故何也兵出于农有常数而无常人国有事要以一家而备一正卒如斯而已矣是故老者得以养疾病者得以为闲民而设于官者莫不皆其壮子弟故其无事而田猎则未尝发老弱之民兵行而餽粮则未尝食无用之卒使之足轻险隘手易器械聪明足以察旗鼓之节强锐足以犯死伤之地千乘之众而人人足以自捍故杀人少而成功多费用省而兵卒强盖春秋之时诸侯相并天下百战其经传所见谓之败绩者如城濮鄢陵之役皆不过犯其偏师而猎其游卒敛兵而退未有僵尸百万流血于江河如后世之战者何也民各推其家之壮者以为兵则其势不可得而多杀也及至后世兵民既分兵不得复而为民于是始有老弱之卒夫既已募民而为兵其妻子屋庐既已托于营伍之中而其姓名既已书于官府之籍行不得为商居不得为农而仰给于官至于衰老而无归则其道诚不可以弃去是故无用之卒虽薄其资粮而皆廪之终身凡民之生自二十以上至于衰老四十余年之间勇锐强力之气足以犯坚冒刅者不过二十余年今廪之终身则是一卒凡二十年无用而食于官也自此而推之养兵十万则是五万人可去也屯兵十年则是五年为无益之费也民者天下之本而财者民之所以生也有兵而不可使战是谓弃财不可使战而驱之战是谓弃民臣观秦汉之后天下何其残败之多耶其皆起于分民而为兵兵不得休使老弱不堪之卒拱手而就戮故有以百万之众而见屠于数千之兵者其良将善用不过以为饵委之啖贼嗟夫三代之衰民之无罪而死者其不可胜数矣今天下募兵至多徃者陜西之役举籍平民以为兵加以明道宝元之间天下旱蝗以及近岁青齐之饥与河朔之水灾民急而为兵者日以益众举籍而按之近岁以来募兵之多无如今日者然皆老弱不教不能当古之十五而衣食之费百倍于古此甚非所以长久而不变者也凡民之为兵者其类多非良民方其少壮之时博奕饮酒不安于家而后能捐其身至其少衰而气沮葢亦有悔而不可复者矣臣以谓五十已上愿复为民者宜听自今以徃民之愿为兵者皆三十以下则收限以十年而除其籍民三十而为兵十年而复归其精力思虑犹可以养生送死为终身之计使其应募之日心知其不出十年而为十年之计则除其籍而不怨以无用之兵终身坐食之费而为重募则应者必众如此县官长无老弱之兵而民之不任战者不至于无罪而死彼皆知其不过十年而复为平民则自爱其身而重犯法不至于呌呼无赖以自弃于防人今夫天下之患在于民不知兵故兵常骄悍于民常怯贼盗攻之而不能御戎狄掠之而不能抗今使民得更代而为兵兵得复还而为民则天下之知兵者众而盗贼戎狄将有所忌然犹有言者将以为十年而代故者已去而新者未教则缓急有所不济夫所谓十年而代者岂其举军而并去之有始至者有既久者有将去者有当代者新故杂居而教之则缓急可以无忧矣
  教战守【苏轼】
  当今生民之患果安在哉在于知安而不知危能逸而不能劳此其患不见于今而将见于他日今不为之计其后将有所不可救者昔者先王知兵之不可去也是故天下虽平不敢忘战秋冬之隙致民田猎以讲武教之以进退坐作之方使其耳目习于钟鼓旌旗之间而不乱使其心志安于斩刈杀伐之际而不慑是以虽有盗贼之变而民不至于惊溃及至后世用迂儒之议以去兵为王者之盛节天下既定则卷甲而藏之数十年之后甲兵顿而民日以安于佚乐卒有盗贼之警则相与恐惧讹言不战而走开元天宝之际天下岂不大治惟其民安于太平之乐豢于游戏酒食之间其刚心勇气消耗钝眊痿蹷而不复振是以区区之禄山一出而乘之四方之民兽奔鸟窜乞为囚虏之不暇天下分裂而唐室因以微矣盖尝试论之天下之势譬如一身王公贵人所以养其身者岂不至哉而常苦于多疾至于农夫小民终岁勤苦而未尝告病此其故何也夫风雨霜露寒暑之变此疾之所由生也农夫小民盛夏力作而穷冬暴露其筋骸之所冲犯肌肤之所浸渍轻霜露而狎风雨是故寒暑不能为之毒今王公贵人处于重屋之下出则乘舆风则袭裘雨则御盖凡所以虑患之具莫不备至畏之太甚而养之太过小不如意则寒暑入之矣是故善养身者使之能逸而能劳步趋动作使其四体狃于寒暑之变然后可以刚徤强力涉险而不伤夫民亦然今者治平之日久天下之人骄惰脆弱如妇人孺子不出于闺门论战鬬之事则缩颈而股栗闻盗贼之名则掩耳而不愿听而士大夫亦未尝言兵以为生事扰民渐不可长此不亦畏之太甚而养之太过欤且夫天下固有意外之患也愚者见四方之无事则以为变故无自而有此亦不然矣今国家所以奉西北之夷者岁以百万计奉之者有限而求之者无厌此其势必至于战战者必然之势也不先于我则先于彼不出于西则出于北所不可知者有迟速逺近而要以不能免也天下茍不免于用兵而用之不以渐使民于安乐无事之中一旦出身而蹈死地则其为患必有所不测臣欲使士大夫尊尚武勇讲习兵法庶人之在官者敎以行阵之节役民之司盗者授以击刺之术每岁终则聚于郡府如古都试之法有胜负有赏罚而行之既久则以军法从事然议者必以为无故而动民又挠以军法则民将不安而臣以为此所以安民也天下果未能去兵则其一旦将以不教之民而驱之战夫无故而动民虽有小怨然孰与夫一旦之危哉今天下屯聚之兵骄豪而多怨陵压百姓而邀其上者何故此其心以为天下之知战者惟我而已如使平民皆习于兵彼知有所敌则固以破其奸谋而折其骄气利害之际岂不亦甚明欤
  倡勇敢【苏轼】
  臣闻战以勇为主以气为决天子无皆勇之将而将军无皆勇之士是故致勇有术致勇莫先乎倡倡莫善乎私此二者兵之微权英雄豪杰之士所以阴用而不言于人而人亦莫之识也臣请得以备言之夫倡者何也气之先也有人人之勇怯有三军之勇怯人人而较之则勇怯之相去若莛与楹至于三军之勇怯则一也出于反覆之间而差于毫厘之际故其权在将与君人固有暴猛兽而不操兵出入于白刃之中而色不变者有见虺蜴而却走闻钟鼓之声而战栗者是勇怯之不齐至于如此然闾阎之小民争鬬戏笑卒然之间而或至于杀人当其发也其心翻然其色勃然若不可以已者虽天下之勇夫无以过之及其退而思其身顾其妻子未始不恻然悔也此非必勇者也气之所乘则夺其性而忘其故故古之善用兵者用其翻然勃然于未悔之间而其不善者沮其翻然勃然之心而开其自悔之意则是不战而先自败也故曰致勇有术致勇莫先乎倡均是人也皆食其食皆任其事天下有急而有一人焉奋而争先而致其死则翻然者众矣弓矢相及劒楯相交胜负之势未有所决而三军之士属目于一夫之先登则勃然者相继矣天下之大可以名刼也三军之众可以气使也谚曰一人善射百夫决拾茍有以发之及其翻然勃然之间而用其锋是之谓倡倡莫善乎私天下之人怯者居其百勇者居其一是勇者难得也捐其妻子弃其身以蹈白刃是勇者难能也以难得之人行难能之事此必有难报之恩者矣天子必有所私之将将军必有所私之士视其勇者而阴厚之人之有异材者虽未有功而其心莫不自异自异而上不异之则缓急不可以望其为倡故凡缓急而肯为倡者必其上之所异也昔汉武帝欲观兵于四裔以逞其无厌之求不爱通侯之赏以招勇士风告天下以求奋击之人然卒无有应者于是严刑峻法致之死地而听其以深入赎罪使勉强不得已之人驰骤于死亡之地是故其将降其兵破败而天下防至于不测何者先无所异之人而望其为倡不已难乎私者天下之所恶也然而为已而私之则私不可用为其贤于人而私之则非私无以济盖有无功而可赏有罪而可赦者凡所以媿其心而责其为倡也天下之祸莫大于上作而下不应上作而下不应则上亦将穷而自止方西戎之叛也天子非不欲赫然诛之而将帅之臣谨守封畧外视内顾莫有一人先奋而致命而士卒亦循循焉莫肯尽力不得已而出争先而归故西戎得以肆其猖狂而吾无以应则其势不得不重赂而求和其患起于天子无同忧患之臣而将军无腹心之士西师之休十有余年矣用法益宻而进人益难贤者不见异勇者不见私天下务为奉法循令要以如式而止臣不知其缓急将谁为之倡哉
  厉法禁【苏轼】
  昔者圣人制为刑赏知天下之乐乎赏而畏乎刑也是故施其所乐者自下而上民有一介之善不终朝而赏随之是以上之为善者足以知其无有不赏也施其所畏者自上而下公卿大臣有毫髪之罪不终朝而罚随之是以下之为不善者亦足以知其无有不罚也诗曰刚亦不吐柔亦不茹夫天下所谓权豪贵显而难令者此乃圣人之所借以狥天下也舜诛四凶而天下服何也此四族者天下之大族也夫惟圣人为能击天下之大族以服小民之心故其刑罚至于措而不用周之衰也商鞅韩非峻刑酷法以督责天下然所以为得者用法始于贵戚大臣而后及于踈贱者故能以其国霸由此观之商鞅韩非之刑非舜之刑而所以用刑者舜之术也后之庸人不深原其本未而猥以舜之用刑之术与商鞅韩非同类而弃之法禁之不行奸宄之不止由此其故也今夫州县之吏受赂以鬻狱其罪至于除名而其官不足以赎则至于婴木索受笞棰此亦天下之至辱也而士大夫或冒行之何者其心有所不服也今夫大吏之为不善非特簿书米盐出入之间也其位愈尊则其害愈大其权愈重则其下愈不敢言幸而有不畏强御之士出力而排之又幸而不为上下之所抑以遂成其罪则其官之所减者至于罚金盖无防矣夫过恶暴着于天下而罚不伤其毫毛卤莽于公卿之间而纎悉于州县之小吏用法如此宜其天下之不心服也用法而不服其心虽刀锯斧钺犹将有所不避而况木索笞棰哉方今法令至繁观其所以防奸之具一举足且入其中而大吏犯之不至于可畏其故何也天下之议者曰古者之制刑不上大夫大臣不可以法加也嗟夫刑不上大夫者岂曰大夫以上有罪而不刑欤古之人君责其公卿大臣至重而待其士庶人至轻也责之至重故其所以约束之者愈寛待之至轻故其所以隄防之者甚宻夫所贵乎大臣者惟其不待约束而后免于罪戾也是故约束愈寛而大臣益以畏法何者其心以为人君之不我疑而不忍欺也茍幸其不疑而轻犯法则固以不容于诛矣故夫大夫以上有罪不从于讯鞠论报如士庶人之法斯以为刑不上大夫而已矣天下之吏自一命以上其莅官临民茍有罪皆书于其所谓歴者而至于馆阁之臣出为郡县者则遂罢去此真圣人之意欲有以重责之也奈何其与士庶人较罪之轻重而又以其爵减耶夫律有罪而得以首免者所以开盗贼小人自新之涂而今之卿大夫有罪亦得以首免是以盗贼小人待之欤天下惟无罪也是以罚不可得而加知其有罪而特免其罚则何以令天下今夫大臣有不法或者既以举之而诏曰勿推此何为者也圣人为天下岂容有此暧昧而不决故曰厉法禁自大臣始则小臣不犯矣
  去奸民【苏轼】
  自昔天下之乱必生于治平之日休养生息而奸民得容于其间蓄而不发以待天下之衅至于时有所激势有所乗则溃裂四出不终朝而毒流于天下圣人知其然是以严法禁督官吏以司察天下之奸民而去之夫大乱之本必起于小奸惟其小而不足畏是故其发也常至于乱天下今夫世人之所忧以为可畏者必曰豪侠大盗此不知变者之说也天下无小奸则豪侠大盗无以为资且其治平无事之时虽欲为大盗将安所容其身而其残忍贪暴之心无所发泄则亦时出为盗贼聚为博奕羣饮于市肆而呌号于郊野小者呼鸡逐狗大者椎牛发冢无所不至捐父母弃妻子而相与嬉游凡此者举非小盗也天下有衅锄耰棘矜相率而剽夺者皆向之小盗也昔三代之圣主果断而不疑诛除击去无有遗类所以拥防良民而使安其居及至后世刑法日以深严而去奸之法乃不及于三代何者待其败露自入于刑而后去也夫为恶而不入于刑者固已众矣有终身为不义而其罪不可指名以附于法者有巧为规避持吏短长而不可诘者又有因縁幸防而免者如必待其自入于刑则其所去者盖无防耳昔周之制民有罪恶未丽于法而害于州里者桎梏而坐诸嘉石重罪役之朞以次轻之其下罪三月役使州里任之然后宥而舎之其化之不从威之不格患苦其乡之民而未入于五刑者谓之罢民凡罢民不使冠带而加明刑任之以事而不齿于乡党由是观之则周之盛时日夜整齐其人民而锄去其不善譬如猎人终日驰驱践蹂于草茅之中捜求伏兎而搏之不待其自投于网罗而后取也夫然故小恶不容于乡大恶不容于国礼乐之所以易化而法禁之所以易行者由此之故也今天下久安天子以仁恕为心而士大夫一切以寛厚为称上意而懦夫庸人又有侥幸务出罪人外以邀雪寃之赏而内以待阴德之报臣是以知天下颇有不诛之奸将为子孙忧宜明勑天下之吏使以岁时紏察防民而徙其尤无良者不必待其自入于刑而间则命使出按郡县有子不孝有弟不悌好讼而数犯法者皆诛无赦诛一乡之奸则一乡之人恱诛一国之奸则一国之人恱要在诛寡而悦众则虽尧舜亦如此而已矣天下有三患而蛮夷之忧不与焉有内大臣之变有外诸侯之叛有匹夫羣起之祸此三者其势常相持内大臣有权则外诸侯不叛外诸侯强则匹夫羣起之祸不作今者内无权臣外无强诸侯而万世之后其可忧者奸民也臣故曰去奸民以为安民之终云

  文编巻四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四十三
  明 唐顺之 编
  君术一【苏辙】
  天下之事虽其甚大而难办者天下必有能办之人盖当今之所谓大患者不过曰四夷彊盛而兵革不振百姓凋而官吏不饬重赋厚敛而用度不足严法峻令而奸宄不止此数四者所以使天子坐不安席中夜太息而不寐者也然臣皆以为不足忧何者天下必有能为天子出力而为之者而臣之所忧在乎天下之所不能如之何者也臣闻善治天下者必明于天下之情而后得御天下之术古之圣人惟其知天下之情而以术制之也故万物皆可得而役其生皆可得而制其死牛服于箱马服于辕鹰隼服于韝牛不可以有所触马不可以有所踶鹰隼不可以有所击此三者喜怒好恶之情发于其外而见于人也是以因其所忌而授之以其术至于终身制于人而不去且治天下何异于治马也马之性刚狠而难制急之则弊而不胜缓之则情而不进王良造父为之先后而制其迟速驱之有方而掣之有时则终日躞躞而不知止古之圣人驱天下之人而尽用之仁者使効其仁勇者使効其勇智者使効其智力者使効其力天下之人虽杂然皆列于前安得仁人君子而后任之虽有天下之善人与之处而不知其情御之而不中其病则虽有好善之心而不获好善之利何者彼不徒为吾用也而况乎天下之英雄欲收其功而不制其心哉昔者秦汉之际奸宄猛悍之人所在而为防高祖发于丰沛之间行而收之黥布彭越之伦皆抚而纳诸其中其所以制之者甚备也玉帛子女牛羊犬马以极其豪侈之心轻财好施敦厚长者以服其趦趄之怀倨肆傲岸轻侮凌辱以折其强狠之气其视天下之英雄不啻若匹夫孺子然皆得其欢心而用其死力至于元成之世天下久于太平士大夫生于其间无复英雄难制之风天下之士皆书生好儒其才气勇力无足畏者俛首下气求为之用而不暇元成哀平亦欲得天下之贤才而用之然而不知其情不获其术贤人君子避谗畏讥逺引而去而小人宦竖纵横放肆而制其事此甚可悯也夫人之平居朋友之间仆妾之际莫不有术以制其变盖非有深逺难见之事也欲其用命而见其所害欲其乐从而见其所利欲其喜而致其所恱欲其惧而致其所忌欲其开心见诚而示之以无所恐欲其守死不去而示之以无所徃此天下之人皆能知之而至于治天下则不能用此过矣天下以为天子之尊无所事术也而不知天下之事惟其英雄而后能有大功而世之英雄常苦豪横太过而难制由此观之治天下愈不可以无术也
  君术二【苏辙】
  臣闻将求御天下之术必先明于天下之情不先明于天下之情则与无术何异夫天下之术臣固已畧言之矣而又将窃言其情今使天子皆得贤人而任之虽可以无忧乎其为奸然犹有情焉而不可以不知盖臣闻之人有好为名高者临财推之以让其亲见位去之以让其下进而天子礼焉则以为欢进而不礼焉则虽逼之而不食其禄力为防耻之节以高天下若是而天子不知焉而豢之以厚利则其心赧然有所不平人有好爲厚利者见禄而就之以优其身见利而取之以丰其家良田大屋惟其与之则可以致其才如是而天子不知焉而彊之以名高则其心缺然有所不恱人惟无好自胜也好自胜而不少柔之则忿鬬而不和人惟无所相恶也有所相恶而不为少避之则事其私怒而不求成功素刚则无折之也素畏则无强之也强之则将不胜而折之则将不振凡此数者皆所以求用其才而不伤其心也然犹非所以驭天下之奸雄盖臣闻之天下之奸雄其为心也甚深而其为迹也甚微将营其东而形之于西将取其右而击之于左古之人有欲得其君之权者不求之其君也优游翺翔而听其君之所欲为使之得其所欲而油然自放以释天下之权天下之权既去其君而无所归然后徐起而收之故能取其权而其君不之知古之人有为之者李林甫是也夫人既获此权也则思专而有之专而有之则常恐天下之人从而倾之夫人惟能自固其身而后可以谋人自固之不暇而欲谋人也实难故古之权臣常合天下之争天下且相与争而不解则其势无暇及我是故可以久居而不可去古之人有为之者亦李林甫是也世之人君茍无好善之心幸而有好善之心则天下之小人皆将卖之以为奸何者有好善之名而不察为善之实天下之善固有可以谓之恶者天下之恶固有可以谓之善者彼知吾之欲为善也则或先之以善而终之以恶或有指天下之恶而饰之以善古之人有为之者石显是也人之将欲为此衅也将欲建此事也必先得于其君欲成事而君有所不恱则事不可以成故古之奸雄刼之以其所必不能其所必不能者不可为也则将反而从吾之所欲为古之人有为之者骊姬之说献公使之老而避祸是也此数者天下之至情故圣人见其初而求其终闻其声而推其形盖惟能察人于无故之中故天下莫能欺何者无故者必有其故也古者明王在上天下之小人伏而不见夫小人者岂其能无意于天下也举而见其情发而中其病是以愧耻退缩而不敢进臣欲天子明知君子之情以养当世之贤公名卿而深察小人之病以絶其自进之渐此亦天下之至明也
  君术四【苏辙】
  臣闻古者君臣之间相信如父子相爱如兄弟朝廷之中优游恱怿欢然相得而无间知无所不言言无所不尽开心平意表里洞达终身而不见其隙当此之时天下之人出身以事君委命于上而无所忧惧安神定气以观天下之政荡然肆志有所欲为而上不见忌其所据者甚坚而无疑是以士大夫皆敢进而擅天下之大功至于后世君臣相虞皆有猜防之忧君不敢以其诚心致诸其臣而臣亦不耿直已以行事二者相与龃龉而不相信上下相顾鳃鳃然而不能以自安而尚何暇及于天下之利害故天下之事每每扰败而无所成就臣窃伤之而以为其在于防禁之太深而督责之太急夫古之圣人至严而有所至寛至易而有所至险使天下有所易信而有所不可测用之各当其处而不失节是以天下畏其严而乐其寛至于后世之君徒知天下之不可以甚寛也而用之其君臣之际使其公卿大臣终日忧惧不得安意肆志以自尽于其上而以为畏威徒知天下之不可甚严也而用之其法律之事使其天下之官吏欺其长上得以茍免取容不畏天子之法而以为行惠盖其所以用之之术甚悖而不顺者至于如此夫天下之人上自百官而下至于庶民其为数安可穷尽而天子者以其一身寄乎其中论其众寡之势则天下至众而天子至寡论其智诈巧伪之术则天下之众固必有过于天子者吾欲临之以天子之威则彼有畏惮而不敢言多为之隄防以御其变诈则彼之智将有以出于隄防之所不能及是以古之圣人推之以至诚而御之以至威容之以至寛而待之以至易以君子长者之心待天下之士而不防其为诈谈笑议论无所不及以开其欢心故天下士大夫皆欣然而入于其中有所愧耻而不忍为欺诈之行力行果断而无忧惧不敢之意其所任用虽其兄弟朋友之亲而不顾狥私之名其所诛戮虽其仇怨睚眦之人而不防报怨之嫌何者君臣相信之笃此所谓至严而有所至寛者也然至大吏纵横放肆犯法而无忌天下之所指目律令之所当取则虽天子有所不可辄释使之一入而不可解而后天下知有所畏此所谓至易而有所至险二者其事不同而相与为用夫是以至寛而天下无頺惰靡迤之风至险而君臣无猜防逼迫之虑夫惟能通其君臣之欢而尽行其刑法之所禁而后可以及此也
  君术五【苏辙】
  臣闻事有若缓而其变甚急者天下之势是也天下之人幼而习之长而成之相咻而成风相比而成俗纵横颠倒纷纷而不知以自定当此之时其上之人刑之则惧驱之则听其势若无能为者然及其为变常至于破坏而不可御故夫天子者观天下之势而制其所向以定其所归者也夫天下之人弛而纵之拱手而视其所为则其势无所不至其状如长江大河日夜浑浑趋于下而不能止抵曲则激激而无所泄则咆勃溃乱荡然而四出坏隄防包陵谷汗漫而无所制故善治水者因其所入而导之则其势不至于激怒坌涌而不可收既激矣又能徐徐而泄之则其势不至于破决荡溢而不可止然天下之人常狎其安流无事之不足畏也而不为去其所激观其激作相蹙溃乱未发之际而以为不至于大惧不能徐泄其怒是以遂至横流于中原而不可卒治昔者天下既安其人皆欲安坐而守之循循以为敦厚黙黙以为忠信忠臣义士之气愤闷而不得发豪俊之士不忍其郁郁之心起而振之而世之士大夫好勇而轻进喜气而不慑者皆乐从而羣和之直言忤世而不顾直行犯君而不忌今之君子累累而从事于此矣然天下犹有所不从其余风故俗犹众而未去相与抗拒而胜负之数未有所定邪正相搏曲正相犯二者溃溃而不知其所终极盖天下之势已少激矣而上之人不从而遂决其壅臣恐天下之贤人不胜其忿而自决之也夫惟天子之尊有所欲为而天下从之今不为决之于上而听其自决则天下之不同者将悻然而不服而天下之豪俊亦将奋踊不顾而力决之发而不中故大者伤小者死横溃而不可救譬如东汉之士李膺杜宻范滂张俭之党慷慨议论本以矫拂世俗之而当时之君不为分别天下之邪正以决其气而使天下之士发愤而自决之而天下遂以大乱由此观之则夫英雄之士不可以不少遂其意也是以治水者惟能使之日夜流注而不息则虽有蛟龙鲸鲵之患亦将顺流奔走奋迅恱豫而不暇及于为变茍其潴蓄浑乱壅闭而不决则水之百怪皆将勃然放肆求以自快其意而不可御故夫天下亦不可不为少决以顺适其意也
  臣事一【苏辙】
  臣闻天下有权臣有重臣二者其迹相近而难明天下之人知恶夫权臣之专而世之重臣亦遂不容于其间夫权臣者天下不可一日而有而重臣者天下不可一日而无也天下徒见其外而不察其中见其皆侵天子之权而不察其所为之不类是以举皆嫉之而无所喜此亦已太过也今夫权臣之所为者重臣之所切齿而重臣之所取者权臣之所不顾也将为权臣耶必将内恱其君之心委曲听顺而无所违戾外窃其生杀予夺之柄黜陟天下以见已之权而没其君之威惠内能使其君欢爱恱怿无所不顺而安为之上外能使其公卿大夫百官庶吏无所不归命而争为之腹心上爱下顺合而为一然后权臣之势遂成而不可防至于重臣则不然君有所为不可以必争争之不能而其事有所必不可听则专行而不顾待其成败之迹着则上之心将释然而自解其在朝廷之中天子为之踧然而有所畏士大夫不敢安肆怠惰于其侧爵禄庆赏已得以议其可否而不求以为已之私惠刀锯斧钺已得以参其轻重而不求以为已之私势要以使天子有所不可必爲而羣下有所震惧而已不与其利何者为重臣者不待天下之归已而为权臣者亦无所事天下之畏已也故各因其行事而观其意之所在则天下谁可欺者臣故曰为天下安可一日无重臣也且今使天下而无重臣则朝廷之事惟天子之所为而无所可否虽天子有纳諌之明而百官畏惧战栗无平昔尊重之势谁肯触忌讳冒罪戾而为天下言者惟其小小得失之际乃敢上章讙哗而无所惮至于国之大事安危存亡之所系则将巻舌而去谁敢发而受其祸此人主之所大患也悲夫后世之君徒见天下之权臣出入唯唯以为有礼而不知此乃所以潜溃其国徒见天下之重臣刚毅果敢喜逆其意则以为不逊而不知其有社稷之虑二者淆乱于心而不能辨其邪正是以防乱相仍而不悟何足伤也昔者卫太子聚兵以诛江充武帝震怒发兵而攻之京师至使丞相太子相与交战不胜而走又使天下极其所徃而翦灭其迹当此之时茍有重臣出身而当之拥防太子以待上意之少解徐发其所蔽而开其所怒则其父子之际尚可得而全也惟无重臣故天下皆知之而不敢言臣愚以为凡为天下宜有以养其重臣之威使天下百官有所畏忌而缓急之间能有所坚忍持重而不可夺者窃观方今四海无变非常之事宜其息而不作然及今日而虑之则可以无异日之患不然者谁能知其果无有也而不为之计哉抑臣闻之今世之在于法禁太宻一举足不如律令法吏且以为言而不问其意之所属是以虽天子之大臣亦安敢有所为于法律之外以安天下之大事故为天子之计莫若少寛其法使大臣得有所守而不为法之所夺昔申屠嘉为丞相至召天子之幸臣邓通立之堂下而诘责其过是时通防至于死而不救天子知之亦不以为怪而申屠嘉亦卒非汉之权臣由此观之重臣何损于天下哉
  臣事二【苏辙】
  臣闻仲尼之称管仲曰夺伯氏骈邑三百饭蔬食没齿无怨言又读蜀志其言诸葛孔明迁李平殛廖立及孔明既死而此二人皆哭泣有至死者臣每读其书至此未尝不嗟叹古人之不可及也夫为天下国家惟刚者能守其法而公者能以刚服天下天下者天子之天下也赏罚之柄予夺之事其出于天子本无敢言者惟其不公故有一人焉受戮而去虽其当罪而亦勃然有不服之心而上之人虽其甚公于此而亦畏其不服而不敢显然明斥其罪故夫天下之不公足以败天下之至刚而天下之不刚亦足以破天下之至公臣尝窃悲唐季五代之乱外有执兵强忿之臣威盖天下而以其力内胁天子天子不敢辄忤其意意有所不恱则其上下不能自保当此之时人主务为安身之政不敢以其刚心而守其公事此其势不得不然耳方今海内治安外无诸侯之虞而内无执政之患然臣窃观之于政令刑赏之际常若有所畏而不敢自必者此其故何也夫朝廷之臣无罪而留有罪而黜此为臣之常也故其有罪以为当黜则官必削以为不当黜则无故而置之外地犹为不可今有罪而推之于外反从而増其爵秩是将以为赏耶为刑耶是不可得而知也盖曰姑以镇抚其耿耿之意彼其失为近臣而去也虽赐之千金而犹有所慊然于其心且天下之罪人而皆欲满其所怀则为天子安可以有所刑戮哉然而事之所不平者又非特如此也黜之者一人则必有排而辨之者一人以为黜者之有所不恱乎其辨之者也而使与之皆黜夫此二人其罪果谁在乎以其言而黜人亦以其言而黜之是为黜者报仇耳是以天下虽无强臣之灾而臣下窃揣天子之心皆有所持而邀之此其始于执之不刚而成于守之不公夫朝廷之事臣安得知其有所不公者然窃怪每有所除吏民间莫不切切口语以为此谁人之亲戚故旧而得之者每有所措置亦莫不以为此谁人之所欲而行之者使上之人凡果如此则宜乎人之受罪而不服而吾亦不敢以加于人也诗云人亦有言柔则茹之刚则吐之唯仲山甫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不侮鳏寡不畏强御夫人唯能不侮鳏寡也而后能不畏强御臣故曰惟公者能以刚服天下此其势然也且夫古之为君者有所大乐而今世不知也人君之乐非乐夫有天下而乐得与天下去恶而奬善以快吾志今使天下有不义之臣诛之不获又从而尊之尊之不足以为恱而又从而黜其所怨以慰其盛怒此二事者夫岂为君之乐哉盖事有所不可并从而欲不可以皆得今夫人之有所私爱而不公者是亦人之所乐焉耳然其为乐有所害于为君之乐是以不若弃彼而全此也且事之利害有知之而患不可为者有患不知之而知之则可行者今欲洁然无私而行吾法之所至有罪而黜黜而无所姑息使天下皆知赏之为赏罚之为罚此非有所勤苦而难成者而顾患不肯为夫管仲孔明惟其为之而已矣
  臣事三【苏辙】
  臣闻天下有无穷之才不叩则不鸣不触则不发是以古之圣人迎其好善之端而作其勉强之气洗濯磨淬日夜不息凡此将以求尽天下之无穷也夫天下譬如大器焉有器不用而寘诸牖下久则防生其中故善用器者提携不去时濯而溉之使之日亲于人而获尽其力以无速败有小丈夫徒知爱其器而不知所以为爱也知措诸地之安而不知不释吾手之为不坏也是以事不得成而其器速朽且夫天下之物人则皆用其形而不求其神也神者何也物之精华果锐之气也精华果锐之气其在物也晔然而有光确然而能坚是气也亡则物皆枵然无所用之夫是气也时叩而存之则日长而不衰置而不知求则脱去而不居是气也物莫不有也而人为甚天下乱则君子有以自养而全之而天下治则天子养之以求其用今夫朝廷之精明战阵之勇力狱讼之所以能尽其情而钱谷之所以能治其要处天下之纷纭而物莫能乱者皆是气之所为也盖古者英雄之君唯能叩天下之才而存之是以所求而必从所欲而必得汉武帝唐太宗国富而兵强所欲如意而天下之才用之不见其尽当其季年元臣宿将死者大半而新进之士亦自足以办天下由此观之则天下固有无穷之才而独患乎上之不叩不触而使其神弛放而不张也臣窃观当今之人治文章习议论明防计听狱讼所以为治者其类莫不备具而天下之所少者独将帅武力之臣徃者天下既安先世老将已死而西寇作难当此之时天子茫然反顾思得竒才良将以属之兵而终莫可得其后数年邉鄙日蹙兵势日急士大夫始渐习兵而西夏臣服以至于今又将十有余年而曩之所谓西邉之良将者亦已畧尽矣而天下之人未知谁可任以为将此甚可虑也夫天下之事莫难于用兵而今世之所畏莫甚于为将责之以难事彊之以其所甚畏而不作其气是以将帅之士若此不可得也盖尝闻之善用兵者虽匹夫之贱亦莫不养其气而后求其用方其未战也使之投石超距以致其勇故其后遇敌而不惧见难而致死何者气盛故也今天下有大二以天下之治安而薄天下之武臣以天下之冗官而废天下之武举彼其见天下之方然则摧沮退缩而无自喜之意今之武臣其子孙之家徃徃转而从进士矣故臣欲复武举重武臣而天子时亦亲试之以骑射以观其能否而为之赏罚如唐正观之故事虽未足以尽天下之奇才要以使之知上意之所恱有以自重而争尽其力则夫将帅之士可以渐见矣
  臣事四【苏辙】
  臣闻天下之患无常处也惟见天下之患而去之就其所安而从之则可久而无忧有浅丈夫见其生于东也而尽力于东以忘其西见其起于外也而锐意于外以忘其中是以祸生于无常而变起于不测莫能救也昔者西汉之祸当文景之世天下莫不以为必起于诸侯之太强也然至武帝之时七国之余日以渐衰天下坦然四顾以为无虞而陵夷至于元成之间朝廷之彊臣实制其命而汉以不祀世祖显宗既平天下以为世之所患莫不在乎朝廷之强臣矣而东汉之亡其祸乃起于宦官由此观之则天下之患安在其防之哉人之将死也或病于大劳或病于饮酒天下之人见其死于此也而曰必无劳力与饮酒则是不亦拘而害事哉昔唐季五代之乱果何在也海内之兵各其将大者数十万人而小者不下数万抚循鞠养美衣丰食同其甘苦而顺其好恶甚者养以为子而授之以其姓故当是时军旅之士各知其将而不识天子之惠君有所令不从而听其将而将之所为虽有大奸不义而无所违拒故其乱也奸臣擅命拥兵而不可制而方其不为乱也所攻而必降所守而必固良将劲兵徧于天下其所摧败破灭足以上快天子欝欝之心而外抗敌国窃发之难何者兵安其将而乐为用命也然今世之人遂以其乱为戒而不收其功举天下之兵数百万人而不立素将将兵者无腹心亲爱之兵而士卒亦无附着而欲为之効命者故命将之日士卒不知其何人皆莫敢仰视其面夫莫敢仰视是祸之本也此其为祸非有胁从騈起之殃缓则畏而怨之而有急则无不忍之意此二者用兵之深忌而当今之人盖亦已知之矣然而不敢改者畏唐季五代之祸也而臣窃以为不然天下之事有此利也则必有此害天下之无全利是圣人之所不能如之何也而圣人之所能要在不究其利利未究而变其方使其害未至而事已迁故能享天下之利而不受其害昔唐季五代之法岂不大利于世惟其利已尽而不知变是以其害随之而生故我太祖太宗以为不可以长久而改易其政以便一时之安为将者去其兵权而为兵者使不知将凡此皆所以杜天下之私恩而破其私计其意以为足以变五代豪将之风而非以为后世之可长用也故臣以为当今之势不变其法无以求成功且夫邀天下之大利则必有所犯天下之危欲享大利而顾其全安则事不可成而方今之在乎不欲有所揺撼而徒得天下之利不欲有所劳苦而遂致天下之安今夫欲人之成功必先捐兵以与人欲先捐兵以与人则先事于择将择将而得之茍诚知其忠虽捐天下以与之而无忧而况数万之兵哉昔唐之乱其为变者非其所命之将也而皆其盗贼之人所不得已而以为将者故夫将帅岂必尽疑其为奸要以无畏其择之之劳而遂以破天下之大利盖天下之患夫岂必在此也
  臣事五【苏辙】
  臣闻天下之勇士可使用兵而不可使主兵天下之智士可使主兵而不可使养兵养兵者君子之事也故用兵难而养兵为尤难何者士气之难服也举兵而征行三军之士其心在号令而其气在战息兵而为营三军之士其心在垒壁而其气在御阵兵而遇敌三军之士其心在白刃而其气在胜气之所在者毒之所向也故兵在外士气在敌而不在其上不在其上是故抚之而易恱予之而易足诛之而易定动之而易使其上之人御之以勇而驱之以智则百万之众可以无足忧者及夫天下既安三军之士各反其室家美衣甘食优游无为投石超距不足以泄其怒而各求其上之所短当此之时军中之士圜视四顾而始不可忍矣是故久于不用则其意不欲复战久于不使则其意不欲复役夫惟不欲而彊使之与之出战则不乐而与之从役则为乱此必然之势也夫古者兵出于农其欲动之尤难然当周之季诸侯之强天下之民日起而操兵齐晋秦楚以其兵车徜徉天下万里而后反而天下之民不敢言病至于后世平居无事常竭天下以养士卒一旦有急当得其力乃反傲晲邀赏不肯即去夫其平时衣食其上有难而起起而鬬死有事而役役而尽力此其势宜若愈于三代之农夫矣而当今方病其不然此岂非其养之之过欤臣观天下之兵其数莫如京师之多而士卒之趦趄难制亦莫如京师之甚何者天子在位以仁御兵士不知战而狃于赏令之稍急则瞠目攘臂而言不逊此甚可恶也且京师宗庙禁闱之所在而使不义之徒周环布列于其左右而尚何以为安臣闻养兵而兵骄戾其责在将方今京师之将所任者谁乎匹夫小人以次当迁而为之什百之长此其为名尚未离乎卒伍也而其上之所统独有三太尉推而上之则至于枢宻使此数四大臣者非在什伍部曲之间以日夕训练之者也且夫卒未亲附而罚之则不服不服则难用也今使大臣独制其上恩意不交而德泽不洽上下不相信特以势相从而无以义附者则是未可以法治也使朝廷大臣而曲躬伛偻亲问疾苦如异时出兵行阵之间此则其势有所不给矣古者南北军有监军御史有防军诸校各有军正正丞是以任安胡建之徒忠信守节之士得以出入军中获其欢心而后训之以礼绳之以法有以诛灭而士卒皆服如此而后兵可用也今奈何独使狼戾之人自相临御而天子独以贪暴无知之匹夫为左右之卫哉臣愚以为畧如汉制设为诸校使常处军中既以抚之且渐诛戮其豪横而训之知礼传曰晋悼公知栾紏之能御以知于政也以为戎御使训诸御知义知荀宾之有力而不暴也以为戎右使训勇力之士时使故军中之吏非其近之则不能得其欢心不得其心则虽有法而不能用有法不能用则士不可以劳苦而兵不可以应卒有兵不可以应卒而有将不能以使众此最天下之大患也
  臣事六【苏辙】
  臣闻圣人之治天下常使人有孜孜不已之意下自一介之民与凡百执事之人咸愿竭其力以自附于上而上至公卿大夫虽其甚尊志得意满无所求望而亦莫不劳苦其思虑日夜求进而不息至有一沐而三握一饭而三吐食不暇饱卧不暇暖汲汲于事常若有所未足者是以天下之事小大毕举无所废败而上之人可以不劳力而万事皆理昔者世之隆替臣尝已略观之矣当尧舜之时洚水横流民不粒食事变繁多灾害并兴而尧舜之身至于垂拱而无为何者天下之人各为之用力而不辞也至于末世海内乂安四方无虞人生于其间其势皆有荒怠之心各安其所而不愿有所兴作故天下渐以衰惫而不振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夫国之所以至于亡者惟其旧而无以新之欤天下旧而不复新则其事业有所断而不复续当此之时而不知与之相期于长久不已之道而时作其怠惰之气则天下之事防乎息矣今夫道路之人使之趋十里而与之百钱则十里而止使之趋百里而与之千钱则百里而止何者所与期者止于十里与百里而其利亦止于此而已今世之士何以异此出于布衣者其志不过一命之禄既命则忘其布衣之学仕于州县者其志不过于改官之宠既改则防其州县之节自是以上因循递迁十有余年之间则其势自至于郡守此不待有所修饰而至者其志极矣幸而其间有欲特自奋厉之心然后其意稍广而不肯自弃于贪污之党外自漕刑内自台諌馆阁而至于两制亦又极矣又幸而有求为宰相者则其志又益广至于宰相而极矣盖天子之所以使天下慕恱而乐为吾用者下自一命之臣而上至宰相其节级相次者有四而已彼其一命者或无望于改官郡守者或无望于两制两制者或无望于宰相而为宰相者无所复望则各安于其所而谁肯为天子尽力者且夫世之士大夫如此其众也仁人君子如此其不少也而臣何敢妄有以诋之哉盖臣闻之方今之人其已改官者其防隅节干之效常不若其在州县之时而为两制者其慷慨劲挺之操常不若其为漕刑台諌之日虽其奇才伟人卓然特立不为利变者固不在此而世之为此者亦已众矣夫以爵禄而劝天下爵禄已极则人之怠心生以术使天下则天下之人终身奔走而不知止昔者汉之官吏自县令而为刺史自刺史而为郡守自郡守而为九卿自九卿而为三公自下而上至于人臣之极者亦有四而已然当此之时吏久于官而不知厌方今朝廷郡县之职列级分等不可胜数从其下而为之三岁而一迁至于终身可以无倦矣而人亦各自知其分之所止其清高显荣者虽至老死而不可辄入是以在位者皆懈而不自奋何者彼能通其君臣之欢坦然其无高下峻絶不可扳援之势而吾则不然今天下之小臣因其朝见而劳其勤苦丁宁访问以开导其心志且时择其尤勤劳者有以赐予之使知朝廷之不甚逺而容有冀于其间上之大吏时召而赐之闲燕与之讲论政事而勉之于功名相邀于后世不朽之际与夫子孙皆享其福之利时亦有以督责其荒怠弛废之愆使之有所愧耻于天子之恩意而不倦于事此岂非臣所谓奔走天下之术欤
  臣事七【苏辙】
  臣闻圣人之于人不恃其必然而恃吾有以使之不恃其皆贤而恃吾有以驱之夫使天下之人皆有忠信正直之心则为天下安俟乎圣人唯其不然是以使之有方驱之有术不可一日而去也今夫天下之官莫不以为可任而后任之矣上自两府之大臣而下至于九品之贱吏近自朝廷之中而逺至于千里之外上下相伺而左右相觉不为不宻也然又内为之御史而外为之漕刑使督察天下之奸人而紏其不法如此则天下何恃其皆贤而期之以必然哉然尚有所未尽者盖天下之事任人不若任势而变吏不如变法法行而势立则天下之吏虽其非贤而皆欲勉强以求成功故天子可以不劳而得忠良之臣今世之任法而用不便之势劳苦于求贤而不知为法之是以天下幸而得贤则可以侥幸于治安不幸而无贤焉则遂靡靡而不振且御史漕刑天子之所恃以知百官之能否者也今不为之立法而望其皆贤故臣所谓有所未尽者谓此事也夫此二官虽其内外之不同而其于击搏羣下权势轻重本无以相逺也而自近岁以来为御史者莫不洗濯磨淬以自见其圭角慷慨论列不顾天下之怨是以朝廷之中上无容奸而下无宿诈正直之士莫不相庆以为庶防可以大治然臣愚以谓方今内肃而外不振千里之外贪吏昼日取人之金而莫之或禁逺人咨嗟无所告诉莫不饮泣太息仰而呼天者深惟国家所以设漕刑之意正以天下有此等不平之故耳今海内幸无变而逺方之民戚然皆苦贪吏之祸则所谓漕刑者尚何以为然人之性不甚相逺岂其为御史则皆有嫉恶之心而至于漕刑则皆得卤莽茍容之人盖上之所以使之者未至也臣观御史之职虽其属吏之中茍有能出身尽命排击天下之奸邪则数年之间可以至于两制而无难而其不能者退斥罢免不免为碌碌之吏是以御史皆务为讦直之行而漕刑之官虽端坐黙黙无所发摘其终亦不失为两制而其抗直不挠者亦不过如此而徒取天下之怨是以皆好为寛仁以收敦厚之名岂国家知用之御史而不知用之漕刑哉臣欲使两府大臣详察天下漕刑之官唯其有所举按不畏彊御者而后使得至于两制而其不然者不免为常吏变法而任势与之更新使天下之官吏各从其势之所便而为之而其上之人得贤而任之则固已大善如其不幸而无贤则亦不至于纷乱而不可治虽夫庸人亦可使之自力而为政如此则天下将内严而外明奸吏求以自伏而不得其处天下庶乎可以为治矣
  臣事八【苏辙】
  臣闻天下惟其有权者可以使人有利者可以得众权者天下之所为去就也利者天下之所为奔走也能是非可否者之谓权能贫富贵贱者之谓利天子者收天下之权而自执之敛天下之利而亲用之者也故天下之人上自公卿大夫之尊而下至于闾阎匹夫之贱府史胥徒僮仆奴妾以次相属而相役至于疲劳苦老死而不去缓急可以使之相救危难可以使之相死蹈白刃赴深谷可使用命而不敢辞何者彼利于人者固役于人也千金之家持其赢余以匄贷邻里之贫民薄息缓取而可以豪横于乡党刺客武士为之効死而莫之能制此权利之所致也臣闻天子者执天下之权而擅四海九州之利爵禄庆赏金玉钱币此其富非特千金之利也予夺可否刑戮诛灭此其势非特千金之权也古之人君得天下之权利而专之是故所为而成所欲而就谋臣猛将为之尽力有死而无二社稷之臣可使死宗庙郡县之臣可使死封疆文吏可使死其职武吏可使死其兵天下之人其存心积虑皆以为当然是以宼至而不惧难生而无变方其平居无事之际天子衣食而养之以待天下之事故有事而死亦其势然也然当今天下之人食天子之禄被天子之爵衣青紫佩印绶从吏卒纵横赫奕者常徧天下一旦有急皆莫肯死者此甚可怪也徃年广南之乱大吏据城拥兵贼至而莫敢击逃遁奔窜伏于草莽之间以避兵革之祸至使蛮夷之人得以横行于中原人民流离方数千里防为邱墟而无一死战之吏国家每岁收天下之士士之发于饥寒取官而去者动以数百为辈六年之间考足而无过则又为之改爵而增其禄秩幸而有超羣防类之才则公卿大臣又得荐之于天子而特宠贵之翺翔朝廷之间不出十年可以安坐谈笑而为两制此其为法尚何所负于天下而士大夫终莫肯奋而为之用何也夫明哲之君以其法邀天下今天下之人反以其法邀之故邀在我则奔走者人也邀在人则奔走者我也今世之法夫岂不欲以邀人哉涖官六七考求举者五六人凡此皆备具而无所过失然后为之改爵而増其禄秩夫此岂诚足以邀人哉为法而不足以邀人则人将反以吾法而相邀今之官吏考足而无过且有举者则天子宁有以却之耶是不得不从而予之矣如此则是天子之爵禄非天子之惠而天子之势也士大夫以势取爵禄是以举皆不听其上凡今天子之权反而入于下而天子之利变而为轻取易得之物矣盖臣闻天下有二有法乱之有法蔽之弊法乱则使人纷纷而无所执法蔽则使人牵制而不自得古之圣人法乱则以立法救之而法蔽则受之以无法夫无法者非纵横放肆之谓也上之人投弃防矩而使天下无所执以邀其君是之谓无法今夫官吏之法其亦无自举者与考而已使一二大臣得详其才与不才举者具而考足才者与之而不才者置之虽有考不足而举者不具其可与者则亦与之也凡皆务与天下为所不可测使吏无所执吾法以邀我收天子之权利而归之于上如此则议者将以为荡然无法则大吏易以为奸臣闻人惟不为奸也而后任以为大吏茍天下之广而无一二大臣可信者则国非其国矣且自唐季以来世之设法者始皆务以防其大臣盖唐之盛时其所以试天下之士与调天下之选人者皆无一定之法而惟有司之为听夫是以下不得邀其上而上有以役其下臣故曰惟有权者可以使人有利者可以得众此不可不深察也
  臣事九【苏辙】
  臣闻圣人之为天下不务逆人之心人心之所向因而顺之人心之所去因而废之故天下乐从其所为惟其一人之所欲不可以施于天下不得已而后有所矫拂而不用盖非以为天下之人皆不可以顺适其意也昔生民之初生而有饥寒牝牡之患饮食男女之际天下之所同欲也而圣人不求絶其情又从而为之节文教之炮燔烹饪嫁娶生养之道使皆得其志是以天下安其法而不怨后世有小丈夫不达其意之本末而以为礼义之教皆圣人之所作为以制天下之非僻徒见天下邪放之民皆不便于礼义之法乃欲务矫天下之情置其所好而施其所恶此何其不思之甚也且虽圣人不能有所特设以驱天下盖因天下之所安而遂成其法如此而已如使圣人而不与天下同心违众矫世以自立其説则天下防何其不叛而去也今之说者则不然以为天下之私欲必有害于国之公事而国之公事亦必有所拂于天下之私欲分而异之使天下公私之际譬如胡越之不可以相通不恤人情之所不安而独求见其所以为至公而无私者盖事之不通莫不由此之故今夫人之情非其所乐而强使为之则皆有怏怏不快之心是故所为而无成所任而不称其职臣闻方今之制吏之生于南者必置于北生于东者必投于西岭南呉越之人而必使冒苦寒践霜雪以治燕赵之事秦陇蜀汉之士而必使涉江湖冲雾露以守扬越之地虽其上之人逼而行之无所不从而行者望其所之怨叹咨嗟不能以自安吏卒送迎于道路逺者涉数千里财用殚竭困于外既至而好恶不相通风俗不相习耳目之所见饮食之所便皆不得其当譬如侨居于他乡其心常屑屑而不舒数日求去而不肯虑长久之计民不喜其吏而吏不喜其俗二者相与龃龉而不合以不暇有所施设而吏之生于其地者莫不自以为天下之所不若而今之法为吏者不得还处其乡里虽数百里之外亦辄不可而又以京师之所在而定天下逺近之次凡京师之人所谓近者皆四方之所谓至逺而京师之所谓逺者或四方之所谓近也今欲以近优累劳之吏而不知其有不乐者为此之故也且夫人生于乡闾之中其亲戚坟墓不过百里之间至于千里之内则譬如道路之人亦何所施其私而又风俗相安上下相信知其利害而详其好恶近者安处其近而逺者乐得其逺二者各获其所求而无有求去之心耳目开明而心不乱可以各有所立凡此数者盖亦无损于国矣而特守此区区无益之公此岂王者之意哉且三代之时九州之中建国千有八百大者不过百里而小者数十里数十里之间民之为士者有之为大夫者有之凡所以治其国人者亦其国人也安得异国之人而后用哉臣愚以谓如此之类可一切革去以顺天下之欲今使天下之吏皆同为奸则虽非其乡里而亦不可有所优容茍以为可任则虽其父母之国岂必多置节目以防其而况处之数百千里之间哉
  臣事十【苏辙】
  臣闻大臣之道行之而可名名之而可言布之天下而无疑施之后世而无愧堂堂乎立于四海虽一介之士而无所不安此其所以为大人之道欤今夫天下之人天子谁不役其力者而天下皆不敢以为非此诚得其可役之名而役之是以天子安坐于上而士大夫为之奔走于下大者为之运筹画防治百官以济其大事而小者为之按米盐视鞭棰以奉其小职文吏为之簿书会计详其出内取予之数而使天下不敢欺武吏为之擐金被革习其战阵攻鬬之事而使天下不敢犯劳苦其筋力而罄竭其思虑甚者捐首领暴骨肉于原野而不知避何者食其禄也至于四野之民耕田而食或生而不至市井然及其有税而可役趋步于县吏之前恭谨有礼不教而自习而其尤难者至使之斩捕盗贼挽弓列防疲而不敢求免此岂非食其地之故欤故夫天下之人凡天子之所得而使令者皆可得而名也而臣切怪府史胥徒古者皆有禄以食其家而其不足者皆得计口而受田以补其不给夫是以能使之尽力于公事而不防其私计盖周之所谓官田者府史胥徒之田也而今世之法收市人而补以为吏无禄以养其身而无田以畜其妻子又有鞭朴戮辱之患而天下之人皆喜为之其所以责之者甚烦且难而其所以使之者无名而可言而其甚者又使之反入钱而后补虽得复役而其所免不足以偿其终身之劳此独何也天子以无名使之而天下之人亦肯以无名而为之此岂可不求其情哉夫天子举四海而寄之其臣郡县之官又举而寄之其郡县之小吏刑法之轻重财用之多少无所不在是以掌仓库者得以为盗而治狱讼者得以为奸为奸之利上足以养父母而下足以畜妻子其所以无故而安为之者为此之故也是以虽无爵禄之劝而可得而使虽有刑戮耻辱之患而不肯舍而去而其上之人驱其无禄之身而遇之以有禄之法恬不为怪此乃公使之为奸以当其所当得之禄而遂以为可得而使也如此则尚何以示天下臣愚以为凡人之在官不可以无故而用其力或使以其税而或使以其禄故夫府史胥吏不可以无禄使也然臣观之方今天下苦财用之不给而用度有所不足其势必无以及此而古者周官之法民之为讼者入束矢为狱者入钧金视其不直者而纳其所入盖自秦汉以来其法始废而不用今臣亦欲使天下之至于狱者皆有所入于官以自见其直而其不直者亦皆没其所入以为胥吏之俸禄辨其等差而别其多少以时给之以足其衣食之用其所以取之于民者不苛而其所以为利者甚博盖上之于民常患其好讼而不直以身试法而无所畏忌刑之而又使之有入于官此所以深惩其心而又其所得止以厚吏此有以见乎非贪民之财也而为吏者可以无俟为奸而有以自养名正而言顺虽其为奸从而戮之则亦无愧乎吾心呜呼古之所谓正名者犹此类也夫

  文编卷四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四十四
  明 唐顺之 编
  民政一【苏辙】
  臣闻王道之至于民也其亦深矣贤人君子自洁于上而民不免为小人朝廷之间揖让如礼而民不免为盗贼礼行于上而淫僻邪放之风起于下而不能止此犹未免为王道之未成也王道之本始于民之自喜而成于民之相爱而王者之所以求之于民者其粗始于力田而其精极于孝悌亷耻之际力田者民之最劳而孝悌亷耻者匹夫匹妇之所不恱强所最劳而使之有自喜之心劝所不恱而使之有相爱之意故夫王道之成而及其至于民其亦深矣古者天下之灾水旱相仍而上下不相保此其祸起于民之不自喜于力田天下之乱盗贼放恣兵革不息而民不乐业此其祸起于民之不相爱而弃其孝悌亷耻之节夫自喜则虽有大劳而其事不迁相爱则虽有彊狠之心而顾其亲戚之乐以不忍自弃于不义此二者王道之大权也方今天下之人狃于工商之利而不喜于农惟其最愚下之人自知其无能然后安于田亩而不去山林饥饿之民皆有盗跖趦趄之心而闺门之内父子交忿而不知反朝廷之上虽有贤人而其教不逮于下是故士大夫之间莫不以为王道之逺而难成也然臣窃观三代之遗文至于诗而以为王道之成有所易而不难者夫人之不喜乎此是未得为此之味也故圣人之为诗道其耕耨播种之勤而述其岁终仓廪丰实妇子喜乐之际以感动其意故曰畟畟良耜俶载南亩播厥百谷实函斯活或来瞻女载筐及筥其饟伊黍其笠伊纠其镈斯赵以薅荼蓼当此时也民既劳矣故为之言其室家来馌而慰劳之者以勉卒其事而其终章曰荼蓼朽止黍稷茂止获之秷秷积之栗栗其崇如墉其比如栉以开百室百室盈止妇子宁止杀时犉牡有捄其角以似以续续古之人当此之时岁功既毕民之劳者得以与其妇子皆乐于此休息闲暇饮酒食肉以自快于一岁则夫勤者有以自忘其勤尽力者有以轻用其力而狼戾无亲之人有所慕恱而自改其操此非独于诗云尔导之使获其利而教之使知其乐亦如是也且民之性固安于所乐而恱于所利此臣所以为王道之无难者也盖臣闻之诱民之势逺莫如近而近莫如其所与竞今行于朝廷之中而田野之民无迁善之心此岂非其逺而难至者哉明择郡县之吏谨法律之禁刑者布市而顽民不悛夫乡党之民其视郡县之吏自以为非其比肩之人徒能畏其用法而袒背受笞于其前不为之愧此其势可以及民之明罪而不可以及其隐慝此岂非其近而无所与竞者邪惟其里巷亲戚之间幼之所与同戏而壮之所与共事此其所与竞者也臣愚以谓古者郡县有三老啬夫今可使推择民之孝悌无过力田不惰为民之素所服者为之无使治事而使讥诮教诲其民之怠惰而无良者而岁时伏腊郡县颇置礼焉以风天下使慕恱其事使民皆有愧耻勉强不服之心今不从民之所与竞而教之而从其所素畏夫其所素畏者彼不自以为伍而何敢求望其万一故教天下自所与竞者始而王道可以渐至于下矣
  民政四【苏辙】
  臣闻管子治齐始变周法使兵民异处制国为二十一乡其工商之乡六而士乡十五制鄙以为五属立五大夫使各治一属之政国中之士为兵鄙野之民为农农不知战而士不知稼各治其事而食其力兵以卫农农以资兵发兵征行暴露战鬬而农夫不知其勤深耕疾耨霑体涂足而兵卒不知其劳当是之时桓公南征伐楚济汝逾方城望汶山北伐山戎刜零支斩孤竹西攘白狄逾太行渡辟耳之溪九合诸侯筑夷仪城楚邱徜徉四方国无罢之民而天下诸侯徃来接应之不暇及秦孝公欲并海内商鞅为之倡谋使秦人莫不执兵以事战伐而不得反顾而为农阴诱六国之民使专力以耕关中之田而无战攻守御之役二者更相为用而天下卒以不抗何者我能累累出兵不息而彼不能应我能外战而内不乏食而彼必不战而后食可足此二者管仲商鞅之深谋也自管仲死其遗谋旧防后世无复能用而独其分兵与民之法遂至于今不废何者其事诚有以便天下也今夫使农夫竭力以辟天下之地醵其所得以衣食天下之武士而免其死亡战鬬之患此人之情谁不可者然当今天下之事与管仲商鞅之时则已大异矣古者霸王在上仓廪丰实百姓富足地利已尽而民未乏困当此之时谓之人有余今天下之田疾耕不能徧而蓬蒿藜莠实尽其利人不得以为食而禽兽之所蕃息当是之时谓之地有余古之圣人人有余则务在于使人是以天下之人虽其甚蕃而举无废功地有余则务在于辟地是以天下之地虽其甚寛而举无遗力今也海内之田病于有余而上之人务在于使人不已过哉臣观京师之兵不下数十百万沿邉大郡不下数万人天下郡县千人为辈而江淮漕运之卒不可胜计此亦已侈于使人矣且夫人不足而使人之制不为少减是谓逆天而违人昔齐桓之世人力可谓有余矣而十五乡之士不过三万车不过八百乘何者惧不能乆也方今天下之地所当厚兵之处不过京师与西邉北邉之郡耳昔者太祖太宗既平天下四方逺国或数千里以为逺人险诐未可以尽知其情也故使关中之士徃而屯焉以镇服其乱心及天下既安四海一家而因循久逺遂莫之变夫天下之兵莫如各居其乡安其水土而习其险易而特病其不知战故今世之患患在不教乡兵而专任屯戍之士为抗贼之备且天下治平非沿邉之郡则山林匹夫之盗及其未集而诛之可以无事于大兵茍其有大盗则其为变故亦非戍兵数百千人之所能制若其要塞之地不可无备之处乃当厚其土兵以代之耳闻之古者良将之用兵不求其多而求其乐战今之为兵之人夫岂皆乐乎为兵哉或者饥馑困踬不能以自存而或者年少无頼既入而不能以自脱盖其间常有思归者矣故臣欲罢其思归之士以减屯戍之兵虽使去者大半臣以为处者犹可以足于事也盖古者有余则使之以寛而不足则使之以约茍必待其有余而后能办天下之事则无为贵智矣
  民政五【苏辙】
  臣闻近代以来天下之变备矣世之君子随其破败而为之立法补苴缺漏疏剔棼秽其为法亦已尽矣而后世之常不为之少息其法既立而旋亡其民暂享其利而不能久因循维持至于今世承百王之而独受其责其病最为繁多而古人已行之遗防又莫不尽废而不举是以为国百有余年而不至于治平者由此之故也盖天下之多虞其始自井田之亡田制一败而民事大坏纷纷而不可止其始也兼并之民众而贫民失职贫者无立锥之地而富者连阡陌以势相役收大半之税耕者穷饿而不耕者得食以为不便故从而为之法曰限民名田贵者无过若干而贫者足以自养此董生之法也天下之人兼并而有余则思以为骄奢骄奢之风行于天下则富者至有破其赀畜而贫者处于不若以争爲盗而不知厌民皆有为盗之心则为之上者甚危而难安故为之法曰立制而明等使多者不得过而少者无所慕也以平风俗此贾生之法也民之为性丰年则食之而无余饥年则转死于沟壑而莫之救富商大贾乘其不足而贵卖之以重其灾因其有余而贱取之以待其予夺之柄归于豪民而上不知收粒米狼戾而不为敛藜藿不继而不为发故为之法曰贱而官为籴之以无伤农贵而官为发之以无伤末小饥则发小熟之敛中饥则发中熟之敛大饥则发大熟之敛此李悝之法也古者三代之兵出而为兵入而为农出兵临敌则国有资粮之储而兵罢役休则无复养兵之费及至后世海内多故而征伐不息以为害农故特设兵以办天下之武事其始若不伤农者而要其终衣食之奉农亦必受其困故为之法曰不战则耕以自养而耕之闲暇则习为击刺以待冦至此赵充国之法也盖古之遗制其可以施于今者甚多而臣不敢复以为説而此四者皆天下之所共知而不行者也夫知之而不行此其故何欤臣闻事固有可以无术而行者有时异事变无术而不可行者均民以名田齐众以立制是无术而可以直行者也平籴以捄灾屯田以寛农是无术而不可行者也古者贤君在上用度足而财不竭损其有余以备民之所不足而不害于岁计今者岁入不足以为出国之经费犹有所不给而何暇及于未然之备古者将严而兵易使其兵安于劬劳故虽使为农而不敢乱今者天下之兵可使执劳者皆不知战而可与战者皆骄而不可使衣食丰溢而筋力疲惫且其平居自处甚倨而安肯为农夫之事乎故屯田平籴之利举世以为不可复者由此之故也盍亦思其术矣臣尝闻之贾人之治产也将欲有为而无以为资者不以其所以谋朝夕之利者为之也盖取诸其不急之处而日蓄之徐徐而为之故其业不伤而事成夫天子之道食租衣税其余之取于民者亦非其正矣茶盐酒铁之类此近世之所设耳夫古之时未尝有此四物者之用也而其为国亦无所乏絶臣愚以为可于其中择取一焉而置之用度之外岁以为平籴之资且其既已置之用度之余则不复有所顾惜而发之也轻发之也轻而后民获其利其与今之所谓常平者亦已大异矣抑尝闻之尝已牧马者不可使之畜豚彘马彘之相去未能防也而犹且不可使今世之兵以为兵募之而欲彊之以为农此其不从固无足怪者今欲以兵屯田盖亦告之以将屯田而募焉人固有无田以为农而愿耕者从其愿而使之则虽劳而无怨茍屯田之兵既多而可用则夫不耕而食者可因其死亡而勿复补以待其自衰矣嗟夫古之人其制天下之患其亦已畧尽矣而其守法者常至于怠惰而不举是以世之常若近起于今者而不求古之遗法而依之以为治可不大悲矣哉
  民政六【苏辙】
  臣闻三代之时无兵役之忧降及近世有养兵之困而无兴役之患至于今而养兵兴役之事皆不得其当而可为之深忧盖古者兵出于农而役出于民有农则不忧无兵而有民则不忧无役五口之家常有一人之兵而二十岁之男子岁有三日之役故其兵强而费不增役起而人素具虽有大兵大役而不忧事之不集至于兵罢役休而无日夜不息之费其后周衰井田破坏陵夷至于末世天下无复天子之田皆民之所自有天下之民不食天子之田是故独赋其税而不任之以死伤战鬬之患天子有养兵之忧而天下无攻守劬劳之民以为大忧故调其财以为养兵之用而天下之役凡其所以转输漕运营建兴筑之事又皆出于民当此之时民之所以供上之令者三曰租曰调曰庸租者地之所当出调者兵之所当费庸者岁之所当役也故使之纳粟于官以为田之租人入布帛以为兵之调岁役其力不役则出其力之所直以为役之庸此三者农夫皆兼为之而游惰末作之民亦不免于庸调运重漕逺天子不知其费而一出于民民岁役二旬而不役者当帛六十尺民亦不至于大苦故隋唐之间有养兵之困而无兴役之患此其为法虽不若三代之兵不待天子之养然天下之役犹有可赖者皆民为之也及其后世又不能守乃始变法而为两税以至于今大下非有田者不可得而使而有田者之役亦不过奔走之用而不与天子之大事天下有大兴筑有大漕运则常患无以为使故广募冗兵以供力役之急不知击刺战阵之法而坐食天子之俸由是国有武备之兵而又有力役之兵此二者其所以奉养之具皆出于农也而四海之游民无尺寸之庸调为农者常使阴出古者游民之所入而天子亦常兼任养兵兴役之大患故夫兵役之当今之世可谓极矣臣愚以为天子平日无事而养兵不息此其事出于不得已惟其干戈旗鼓之攻而后可使任其责至于力役之际挽车船筑宫室造城郭此非有死亡陷败之危天下之民诚所当任而不辞不至以累兵革之人以重费天子之廪食然当今之所谓可役者不过曰农也而农已甚困盖常使尽出天下之费矣而工商技巧之民与夫游闲无职之徒常徧天下优游终日而无所役属盖周官之法民之无职事者出夫家之征今可使尽为近世之法皆出庸调之赋庸以养力役之兵而调以助农夫养武备之士而力役之兵可因其老疾死亡遂勿复补而使游民之丁代任其役如期而止以除其庸之所当入而其不役者则亦收其庸不使一日而阙盖圣人之于天下不惟重乎茍防而无所求唯其能缓天下之所不给而节其太幸则虽有取而不害于为义今者虽能使游民无劳苦嗟叹之声而常使农夫独任其困天下之人皆知为农之不便则相率而事于末末众而农衰则天子之所独任者愈少而不足于用故臣欲收游民之庸调使天下无侥幸茍免之人而且以纾农夫之困茍天下之游民自知不免于庸调之劳其势不耕则无以供亿其上此又可驱而归之于南亩要之千岁之后必将使农夫众多而工商之类渐以衰息如此而后使天下举皆从租庸调之制而去夫所谓两税者而兵役之忧可以稍缓矣
  民政七【苏辙】
  臣闻古者天下皆天子之人田亩之利衣食之用凡所以养生之具皆赖于天子权出于一而利不分于彊族民有奉上之忧而无役属附丽之困是以民德其上而举天下皆可使奉天子之役使至于末世天子之地转而归于豪民而天下之防民饥寒朝夕之柄天子不卹而以遗天下之富贾夫天子者岂与小民争此尺寸之利也哉而其势则有所不可何者民之有田者非皆躬耕之也而无田者为之耕无田者非有以属于天子也而有田者拘之天子无田以予之而欲役其力也实难有田者授之以田视之以奴仆而可使无憾故夫今之农者非天子之农而富人之农也至于天下之游民贩夫贩妇工商技巧之族此虽无事乎田然日食其力而无以为朝夕之用则此亦将待人而生者也而天子不防其阙乃使富民持其赢余贷其所急以为之父母故虽游民天子亦不可得而使而富者独擅其利日役其力而不偿其力之所直由此观之则夫天下之民举皆非天子之人而天子徒以位使之非皆得其欢心也夫天下之人独有其田者廼使有以附属于天子此其为众岂足以当其下之仰给之民哉此亦足以见天子之所属者已甚寡矣臣愚以为当今之势宜收天下之田而归之于上以业无田之农夫防小民之所急而夺豪民假贷之利以收游手之用故因其所便而为之计以为莫如收公田而贷民急夫陈蔡荆楚之地地广而人少土皆公田而患无以耕之而呉越巴蜀之间拳肩侧足以争寻常尺寸之地安土重迁恋恋而不能去此非官为之画防因其凶荒饥馑之岁乗其有愿徙之心而遂徙之于不耕之公田则终不能以自去今欲待其已去而收其田亩籍其室庐田为公田室为公室以授无田之民使天下虽富庶之邦亦常有天子之田而又因其籍没积而勿复鬻募天下之丁男使分耕其中而无使富民端坐而欲收公田之遗利使天下之农夫稍可以免仆之辱而得上丽于天子而其新徙之民耕牛室屋饮食器皿之类有所不备又皆得以贷于国可以无失其所夫所谓贷者虽其为名近于商贾市井之事然其为意不可以不察也天下之民无田以为农而又无财以为工商禁而勿贷则其势不免转死于沟壑而使富民为贷则有相君臣之心用不仁之法而收大半之息其不然者亦不免于脱衣避屋以为质民受其困而上不享其利徒使富民执予夺之权以豪役乡里故其势莫如官贷以赒民之急周官之法使民之贷者与其有司辨其贵贱而以国服为息今可使郡县尽贷而任之以其土著之民以防其逋逃窜伏之奸而一夫之贷无过若干春贷以敛缯帛夏贷以收秋实薄收其息而优之使之偿之无难而又时免其息之所当入以收其心使民得脱于奴之中而获自属于天子如此则天下之游民可得而使而富民之贷可以不禁而自息然臣以为收公田者其利逺非可以岁月之间而待其成也要之数十百年则天下之农夫可使大半皆天子之农若夫所谓贷民急者则可以朝行而夕获其利此最当今之急务也
  民政八【苏辙】
  臣闻古者建都立邑相其邱陵原隰而利其水泉之道通其所无而导其所有使民日取而不尽安居于中而无慕于外利各安其土乐其业无来去迁徙之心膏腴之乡民不加多而贫瘠之处民不加少天下之戸平均若一皆足以供其郡县之役使而无所乏困盖今天下所谓通都大邑千里之城万戸之郭其阴阳向背与其山林原隰之势陂池泉水之利皆秦汉以来所谓创置摹画使足以衣食其民而无乏絶者也臣尝读周诗公刘之一篇其言自戎迁豳之际登高望逺以求其可居之地与其可用之物莫不详悉而曲尽其诗曰笃公刘逝彼百泉瞻彼溥原廼陟南冈廼观于京笃公刘既溥既长既景廼冈相其阴阳观其流泉笃公刘于豳斯馆涉渭为乱取砺取鍜夫古之君子居于其邦其欲知民之所利与器用之所出盖如此其详也及观史记货殖列传郡国之所有东方之桑麻鱼盐南方之竹木鱼稻与西方之五谷畜牧北方之枣栗裘马则凡一方之所有皆可以备养生送死之具导之有方而取之有法则其民丰乐饶足老死而无憾及行天下览其山林薮泽之所生与其民之所有徃徃与古不类夫自大江以北汉水之侧三代之时列国数十楚人都于荆州其在战国最为强大外抗羣蛮内御防晋常以其兵横于天下计其所都安肯用瘠卤墝埆之地而当今自楚之北至于唐邓汝颍陈蔡许洛之间平田万里农夫逃散不生五谷荆棘布野而地至肥壤泉源陂泽之迹迤逦犹在其民不知水耕之利而长吏又不以为意一遇水旱民乏菜茹徃者因其死防流亡废县罢镇者盖徃徃是矣臣闻善为政者不用甲兵不斥疆畍兴利除害教民稼穑收敛倍称而获兼地之福今者举千里之地废之为墟以养禽兽而不甚顾惜此与私割地以予人何异尝闻之于野人自五代以来天下防乱驱民为兵而唐邓蔡汝之间故陂旧隄遂以堙废而不治至今百有余年其间犹未甚逺也盖修败补缺或亦旬月之故耳而独患为吏者莫以为事若夫许州非有洪河大江之冲而每年盛夏众水决溢无以救御是以民常苦饥而不乐其俗夫许诸侯之故邦魏武之所都而唐节度之所治使岁辄被水而五谷不熟则其当时军旅之费宗庙朝廷之用将何以供之此岂非近世之因循不治以至此哉然此廼特臣之所见而天下之广又安能备知盖尝以为方今之患生于太怯而成于牵俗太怯则见利而不敢为牵俗则自顾而爱其身夫是以天下之事举皆不成而何独在此臣欲破其牵俗之风而壮其太怯之气意凡天下贫窭破散之郡县使皆择善事能干之人而徃为之长因其去也而天子亲谕以此使得稍久于其任而察其人民多田野辟者书以为课何者此非难办之事是以不待非常之才而后能济惟其弛放怠惰是以至此今诚少严其事使为吏者知上之属意于此十岁之后臣以为此必为富壤之区而方今天下重任之处亦可渐减而取诸此矣
  民政九【苏辙】
  臣闻天下有二病好战则财竭而民贫畏战则多辱而无威欲民之无贫则无疾夫无威欲君之无辱则无望乎财之不竭此二患者天下未尝兼有也古之人君各从其所安而处其偏是以不获全享其利而亦未尝兼受其病者昔匈奴之于汉可以见矣文景之世天下治安民至老死不知征役之劳府库盈溢其赋于民者三十而取一可谓至盛矣然而匈奴傲慢侵侮至甚不逊输金缯纳锦绣天子之至辱也而文景不以为意以求全其民至于武帝不忍数世之忿尽天下之鋭而攻之辟地千里斩馘百万匈奴之民死者大半洗除先帝之宿耻而夸大中国之气得志满意无以加矣而内自疲中民之家大抵皆破无复千金之戸此二者皆有所就其成功是以有所忍而不顾而智者之论已谓非中国之长算矣今者中国之在于畏战畏战固多辱矣而民又不免于贫无就其利而偏被其害重赋厚敛以为二邉之赂国辱而民困盖今世之病已极矣贤人君子竭其智虑以求安其民而常为敌兵之所扰天子欲使其泽下布四海而海内常为夷狄之所困此其盖有原矣二邉之赂不絶是以天下之赋敛虽知其甚重而不可轻天下之赋敛甚重而不可轻是以天下之民虽知其甚困而不可得而安也故臣于民政之终而特备论其要云盖方今天下之议莫不以为二邉之赂不可去也独其勇者则曰宁战而无赂战未必败而赂必至于乏困臣窃以为此古之汉武帝唐太宗坚忍而不顾者足以行之然亦有所犯天下之至危何者吾民之不战久矣用不战之民而待必战之敌窃恐世俗之难之也夫古者霸王之臣因败而成功转祸而为福若反覆手之间耳桓公见胁于曹沫欲背其盟管仲因而信之以自结于诸侯桓公袭蔡本以诛少姬之罪管仲因而伐楚责包茅之不入而诸侯大服臣窃韪之方今二边之赂虽有所不得已而然者然其势偶有似夫战国之际以谋相倾而阴相溃者是故臣欲因而成之以潜破二冦之国古语有之曰将欲取之必固予之昔者晋之取虞越之取呉冒顿之取东胡石勒之取王浚此四者皆其予之之力也夫邻国之患唯其相忌而相伺以不敢相易是以其虑详宻而难图今夫中国之不竞亦已久矣彼其相视以为无能为者非一日也然犹未肯释然而无疑夫惟释然而无疑而后其国可取今吾犹有所龃龉于其间彼以吾为犹有不服之心是以君臣相视而未敢懈盖古之英雄能忍一朝之耻而全百世之利臣以为当今之计礼之当加恭待之当加厚使者之徃无求以言胜之而其使之来者亦无求以言犯之凡皆务以无逆其心而阴惰其志使之深乐于吾之贿赂而意不在我而吾亦自治于内搜兵拣马择其精鋭而损其数以外见至弱之形而内收至强之实作内政以寓军令凡皆务以自损吾彊大之势而见吾衰弱之状使之安然无所顾忌而益以怠傲不过数年彼日以无备而吾日以充实彼犹将以吾为不足与也而有无厌之求彼怠而吾奋彼骄而吾怒及此而与之战此所谓败中之胜而弱中之强者也嗟夫方今之事其势亦有二而已矣能奋一朝之劳而尽力以攻之则其后可以大安而其始也不免有岁月之勤能忍一朝之辱而自损以骄之则其后可以骤胜而其始也不免有岁月之耻此二防者皆足以谋人之国败人之兵而有胜矣而臣窃谓今世之所安者必其予之而骄之者也嗟夫智能攻之则以洗天下之大惭不能攻之则骄之而图其后未有不能攻之又不能骄之而拱手以望其成功者方今每岁委百万之资以予人而不能使人无疑其有不服之心罄竭四海而其终不能以成事特幸其一时之安而欲得其闲隙之际以治天下天下安可得而治哉
  民政十【蘓辙】
  臣闻御戎有二道屯兵以待其来出兵以乗其方今二邉固尝已屯重兵矣而天下之议以为中国之兵无由而出而臣以为不然何者敛天下之财以奉敌兵彼求之无厌则吾之应之将有所不称其意大抵不过数十年之间用兵之衅不发于彼之不悦则发于吾之不忍此亦其势之不可逃者也方其无事之时中国既不得不畜兵于邉而及其有间又必将出兵而乗其此二者不可不素为之所也今每岁发郡县之兵以戍邉此其未战之谋也而臣未知其所以为战之术臣闻古者三代之制未有戍邉之役六国之际燕赵最被邉患而当其时西备秦东备齐南备楚内备韩魏千里之国而其四境莫不皆有所备则其所以备胡者安得戍卒而用之计亦不过其沿邉之民自为卒伍以制其侵略而已戍邉之谋始于秦汉内无敌国之虞而郡县之兵材官蹶张皆出于民之为役其法月为更卒已复为正一岁屯戍以次相氶而迭相更代邉鄙之民不可使常为兵是以不得不驱中原之民而纳之塞下以捍冦贼故其戍邉之兵岁初而来岁终而去寒暑不相安险易不相习勇怯不相程志气不相企上无顾于坟墓而下无爱于妻子平居忧愁无聊无乐土之心而缓急茍免无死战之意不可尽得其用古之谋臣鼂错陆贽之徒盖尝以为言矣而况乎今世之兵皆天子之所廪食以终其身在秦则廪于秦在赵则廪于赵不可一日而阙非如汉之戍卒尚有休罢更代之期也然犹守此区区既徃之陈迹岂不惑哉且举中原之士而屯之于邉虽无死伤战鬬之患而其心常自以为出征行役苦寒暴露为国劳苦凡国家之所以美衣丰食以养我者止为此等事也故士卒百万端坐而食不知行阵之劳不见锋刃之危而皆已自负以为有劳于国其势不可有所复使此其在于使之不得其道耳今夫阴伺二虏之怠而出兵以逐利于塞外此诚今世之至计也而臣窃恐缓急之际士卒皆已自负而不可用且夫人之情尝已用其力则其心自满而不复求报其上士无求报之心则不可以与之犯大难而涉大劳惟其饱食而无所试优游无为以观夫人之成功而不得自効者则其气刚锐而其心不倦古之善用兵者惟能及其心之未倦而用其鋭气是以其兵无敌于天下臣愚以为方今之计内郡之兵当常在内而不以戍邉戍邉之兵当常戍邉而不待内郡之戍卒募内郡之兵其乐徙邉者而稍厚之不足则募民之乐为邉兵者以足之使二邉有一定不迁之兵而颇损内郡之众计其内外之数相通如旧而止平居无事以此备邉而一旦欲有所攻夺掩袭则独发内郡之卒使二者各思致其勇力以报其上鋭而用之惰而置之屯兵歴年而士无所怨其劳出兵千里而士无所憾其逺兵入则出者得以休息而无乗塞之苦兵出则守者闲暇而无行役之困交相为用如循环之无端而不可竭此其与今世之法竭天下以养兵守亦使此战亦使此未战而士卒皆怠者其亦少异矣

  文编巻四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四十五
  明 唐顺之 编
  齐国佐对晋人【左传】
  晋师从齐师入自邱舆击马陉齐侯使宾媚人赂以纪甗玉磬与地不可则聴客之所为宾媚人致赂晋人不可曰必以萧同叔子为质而使齐之封内尽东其亩对曰萧同叔子非他寡君之母也若以匹敌则亦晋君之母也吾子布大命于诸侯而曰必质其母以为信其若王命何且是以不孝令也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若以不孝令于诸侯其无乃非徳类也乎先王疆理天下物土之宜而布其利故诗曰我疆我理南东其亩今吾子疆理诸侯而曰尽东其亩而已唯吾子戎车是利无顾土宜其无乃非先王之命也乎反先王则不义何以为盟主其晋实有阙四王之王也树徳而济同欲焉五伯之霸也勤而抚之以役王命今吾子求合诸侯以逞无疆之欲诗曰布政优优百禄是遒子实不优而弃百禄诸侯何害焉不然寡君之命使臣则有辞矣曰子以君师辱于敝邑不腆敝赋以犒从者畏君之震师徒挠败吾子惠徼齐国之福不泯其社稷使继旧好唯是先君之敝器土地不敢爱子又不许请收合余烬背城借一敝邑之幸亦云从也况其不幸敢不唯命是听
  王孙圉对赵简子【国语】
  王孙圉聘于晋定公飨之赵简子鸣玉以相问于王孙圉曰楚之白珩犹在乎对曰然简子曰其为寳也防何矣曰未尝为寳楚之所寳者曰观射父能作训辞以行事于诸侯使无以寡君为口实又有左史倚相能道训典以叙百物以朝夕献善败于寡君使寡君无忘先王之业又能上下说于鬼神顺道其欲恶使神无有怨痛于楚国又有薮曰云连徒洲金木竹箭之所生也珠齿角皮革羽毛所以备赋用以戒不虞者也所以共币帛以宾享于诸侯者也若诸侯之好币具而导之以训辞有不虞之备而皇神相之寡君其可以免罪于诸侯而国民保焉此楚国之寳也若夫白珩先王之玩也何寳焉圉闻国之寳六而已圣能制议百物以辅相国家则寳之玉足以庇廕嘉谷使无水旱之灾则寳之足以宪臧否则寳之珠足以御火灾则寳之金足以御兵乱则寳之山林薮泽足以备财用则寳之若夫哗嚣之羙楚虽蛮夷不能寳也
  郑子家告赵宣子【左传】
  晋侯搜于黄父遂复合诸侯于扈于是晋侯不见郑伯以为贰于楚也郑子家使执询而与之书以告赵宣子曰寡君即位三年召蔡侯而与之事君九月蔡侯入于敝邑以行敝邑以侯宣多之难寡君是以不得与蔡侯偕十一月克减侯宣多而随蔡侯以朝于执事十二年六月归生佐寡君之嫡夷以请陈侯于楚而朝诸君十四年七月寡君又朝以蒇陈事十五年五月陈侯自敝邑往朝于君往年正月烛之武往朝夷也八月寡君又往朝以陈蔡之宻迩于楚而不敢贰焉则敝邑之故也虽敝邑之事君何以不免在位之中一朝于襄而再见于君夷与孤之二三臣相及于绛虽我小国则以过之矣今大国曰尔未逞吾志敝邑有亡无以加焉古人有言曰畏首畏尾身其余防又曰鹿死不择音小国之事大国也徳则其人也不徳则其鹿也铤而走险急何能择命之防极亦知亡矣将悉敝赋以待于鯈唯执事命之文公二年六月壬申朝于齐四年二月壬戌为齐侵蔡亦获成于楚居大国之间而从于彊令岂其罪也大国若弗图无所逃命晋巩朔行成于郑赵穿公壻池为质焉
  晋侯使吕相絶秦【左传】
  晋侯使吕相絶秦曰昔逮我献公及穆公相好戮力同心申之以盟誓重之以婚姻天祸晋国文公如齐惠公如秦无禄献公即世穆公不忘旧徳俾我惠公用能奉祀于晋又不能成大勲而为韩之师亦悔于厥心用集我文公是穆之成也文公躬擐甲胄防履山川逾越险阻征东之诸侯虞夏商周之而朝诸秦则亦既报旧徳矣郑人怒君之疆场我文公帅诸侯及秦围郑秦大夫不询于我寡君擅及郑盟诸侯疾之将致命于秦文公恐惧绥静诸侯秦师克还无害则是我有大造于西也无禄文公即世穆为不吊蔑死我君寡我襄公迭我殽地奸絶我好伐我保城殄灭我费滑散离我兄弟挠乱我同盟倾覆我国家我襄公未忘君之旧勲而惧社稷之陨是以有殽之师犹愿赦罪于穆公穆公弗听而即楚谋我天诱其衷成王陨命穆公是以不克逞志于我穆襄即世康灵即位康公我之自出又欲阙翦我宫室倾覆我社稷帅我蝥贼以来荡摇我边疆我是以有令狐之役康犹不悛入我河曲伐我涑川俘我王官翦我羁马我是以有河曲之战东道之不通则是康公绝我好也及君之嗣也我君景公引领西望曰庶抚我乎君亦不惠称盟利吾有狄难入我河县焚我箕郜芟夷我农功防刘我边垂我是以有辅氏之聚君亦悔祸之延而欲徼福于先君献穆使伯车来命我景公曰吾与女同好弃恶复修旧徳以追念前勲言誓未就景公即世我寡君是以有令狐之防君又不祥背弃盟誓白狄及君同州君之仇讐而我之婚姻也君来赐命曰吾与女伐狄寡君不敢顾婚姻畏君之威而受命于吏君有二心于狄曰晋将伐汝狄应且憎是用告我楚人恶君之二三其徳也亦来告我曰秦背令狐之盟而来求盟于我昭告昊天上帝秦三公楚三王曰余虽与晋出入余唯利是视不谷恶其无成徳是用宣之以惩不一诸侯备闻此言斯是用痛心疾首昵就寡人寡人帅以聴命唯好是求君若惠顾诸侯矜哀寡人而赐之盟则寡人之愿也其承宁诸侯以退岂敢徼乱君若不施大惠寡人不佞其不能以诸侯退矣敢尽布之执事俾执事实图利之秦桓公既与晋厉公为令狐之盟而又召狄与楚欲道以伐晋诸侯是以睦于晋
  郑公孙侨对晋征朝【左传】
  晋人徴朝于郑郑人使少正公孙侨对曰在晋先君悼公九年我寡君于是即位即位八月而我先大夫子驷从寡君以朝于执事执事不礼于寡君寡君惧因是行也我二年六月朝于楚晋是以有戏之役楚人犹竞而申礼于敝邑敝邑欲从执事而惧为大尤曰晋其谓我不共有礼是以不敢携贰于楚我四年三月先大夫子蟜又从寡君以观衅于楚晋于是乎有萧鱼之役谓我敝邑迩在晋国譬诸草木吾臭味也而何敢差池楚亦不竞寡君尽其土实重之以宗器以受齐盟遂帅羣臣随于执事以防岁终贰于楚者子侯石盂归而讨之溴梁之明年子蟜老矣公孙夏从寡君以朝于君见于尝酎与执燔焉间二年闻君将靖东夏四月又朝以聴事期不朝之间无嵗不聘无役不从以大国政令之无常国家罢病不虞荐至无日不惕岂敢忘职大国若安定之其朝夕在庭何辱命焉若不恤其患而以为口实其无乃不堪任命而翦为仇讐敝邑是惧其敢忘君命委诸执事实重图之
  子产对晋人问献捷【左传】
  郑子产献捷于晋戎服将事晋人问陈之罪对曰昔虞阏父为周陶正以服事我先王我先王頼其利器用也与其神明之后也庸以元女大姬配胡公而封诸陈以备三恪则我周之自出至于今是赖桓公之乱蔡人欲立其出我先君荘公奉五父而立之蔡人杀之我又与蔡人奉戴厉公至于荘宣皆我之自立夏氏之乱成公播荡又我之自入君所知也今陈忘周之大徳蔑我大惠弃我姻亲介恃楚众以冯陵我敝邑不可亿逞我是以有往年之告未获成命则有我东门之役当陈隧者井堙木刋敝邑大惧不竞而耻大姬天诱其衷启敝邑心陈知其罪授手于我用敢献功晋人曰何故侵小对曰先王之命唯罪所在各致其辟且昔天子之地一圻列国一同自是以衰今大国多数圻矣若无侵小何以至焉晋人曰何故戎服对曰我先君武荘为平桓卿士城濮之役文公布命曰各复旧职命我文公戎服辅王以授楚捷不敢废王命故也士庄伯不能诘复于赵文子文子曰其辞顺犯顺不祥乃受之冬十月子展相郑伯如晋拜陈之功子西复伐陈陈及郑平仲尼曰志有之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谁知其志言之无文行而不远晋为伯郑入陈非文辞不为功慎辞哉
  王子朝告诸侯【左传】
  王子朝使告于诸侯曰昔武王克殷成王靖四方康王息民并建母弟以蕃屏周亦曰吾无专享文武之功且为后人之迷败倾覆而溺入于难则振救之至于夷王王愆于厥身诸侯莫不并走其望以祈王身至于厉王王心戾虐万民弗忍居王于彘诸侯释位以间王政宣王有志而后效官至于幽王天不吊周王昏不若用愆厥位携王奸命诸侯替之而建王嗣用迁郏鄏则是兄弟之能用力于王室也至于惠王天不靖周生頽祸心施于叔带惠襄辟难越去王都则有晋郑咸黜不端以绥定王家则是兄弟之能率先王之命也在定王六年秦人降妖曰周其有頿王亦克能修其职诸侯服享二世共职王室其有间王位诸侯不图而受其乱灾至于灵王生而有頿王甚神圣无恶于诸侯灵王景王克终其世今王室乱单旗刘狄剥乱天下壹行不若谓先王何常之有唯余心所命其谁敢讨之帅羣不吊之人以行乱于王室侵欲无厌规求无度贯渎鬼神慢弃刑法倍奸齐盟傲狠威仪矫诬先王晋为不道是摄是賛思肆其罔极兹不谷震荡播越窜在荆蛮未有攸底若我一二兄弟甥舅奬顺天法无助狡猾以从先王之命毋速天罚赦图不谷则所愿也敢尽布其腹心及先王之经而诸侯实深图之昔先王之命曰王后无适则择立长年钧以徳徳钧以卜王不立爱公卿无私古之制也穆后及太子寿早夭即世单刘賛私立少以间先王亦唯伯仲叔季图之
  左史倚相规申公【国语】
  左史倚相廷见申公子亹子亹不出左史谤之举伯以告子亹怒而出曰女无亦谓我老耄而舍我而又谤我左史曰唯子老耄故欲见以交儆子若子方壮能经营百事倚相将奔走承序于是不给而何暇得见昔卫武公年数九十有五矣犹箴儆于国曰自卿以下至于师长士茍在朝者无谓我老耄而舍我必恭恪于朝朝夕以交戒我闻一二之言必诵志而纳之以训道我在舆有旅贲之规位宁有官师之典倚几有诵训之谏居寝有暬御之箴临事有瞽史之道宴居有师工之诵史不失书蒙不失诵以训御之于是乎作懿戒以自儆也及其没也谓之叡圣武公子实不叡圣于倚相何害周书曰文王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惠于小民唯政之恭文王犹不敢惰今子老楚国而欲自安也以御数者王将何为若常如此楚其难哉子亹惧曰老之过也乃骤见左史
  敬姜论劳逸【国语】
  公父文伯退朝朝其母其母方绩文伯曰以歜之家而主犹绩惧干季孙之怒也其以歜为不能事主乎其母叹曰鲁其亡乎使僮子备官而未之闻邪居吾语女昔圣王之处民也择瘠土而处之劳其民而用之故长王天下夫民劳则思思则善心生逸则淫淫则忘善忘善则恶心生沃土之民不材淫也瘠土之民莫不向义劳也是故天子大采朝日与三公九卿祖识地徳日中考政与百官之政事师尹维旅牧相宣序民事少采夕月与太史司载纠防天刑日入监九御使洁奉禘郊之粢盛而后即安诸侯朝脩天子之业命昼考其国职夕省其典刑夜儆百工使无慆淫而后即安卿大夫朝考其职昼讲其庻政夕序其业夜庀其家事而后即安士朝而受业昼而讲贯夕而习复夜而计过无憾而后即安自庶人以下明而动晦而休无日以怠王后亲织紞公侯之夫人加之以纮綖卿之内子为大带命妇成祭服列士之妻加之以朝服自庶士以下皆衣其夫社而赋事烝而献功男女效绩愆则有辟古之制也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先王之训也自上以下谁敢淫心舍力今我寡也尔又在下位朝夕处事犹恐忘先人之业况有怠惰其何以避辟吾冀而朝夕脩我曰必无废先人尔今曰胡不自安以是承先君之官余惧穆伯之絶祀也仲尼闻之曰弟子志之季氏之妇不淫矣
  邮无正论垒培【国语】
  赵简子使尹铎为晋阳曰必堕其垒培吾将往焉若见垒培是见寅与吉射也尹铎往而増之简子如晋阳见垒怒曰必杀铎也而后入大夫辞之不可曰是昭余讐也邮无正进曰昔先主文子少衅于难从姬氏于公宫有孝徳以出在公族有恭徳以升在位有武徳以羞为正卿有温徳以成其名誉失赵氏之典刑而去其师保基于其身以克复其所及景子长于公宫未及敎训而嗣立矣亦能纂修其身以受先业无谤于国顺徳以学子择言以教子择师保以相子今吾子嗣位有文之典刑有景之教训重之以师保加之以父兄子皆疏之以及此难夫尹铎曰思乐而喜思难而惧人之道也委土可以为师保吾何为不増是以修之庶曰可以鉴而鸠赵宗乎若罚之是罚善也罚善必赏恶臣何望焉简子说曰防子吾防不为人矣以免难之赏赏尹铎初伯乐与尹铎有怨以其赏如伯乐氏曰子免吾死敢不归禄辞曰吾为主图非为子也怨若怨焉
  周襄王不许晋文公请隧【国语】
  晋文公既定襄王于郏王劳之以地辞请隧焉王弗许曰昔我先王之有天下也规方千里以为甸服以供上帝山川百神之祀以备百姓兆民之用以待不庭不虞之患其余以均分公侯伯子男使各有宁宇以顺及天地无逢其灾害先王岂有赖焉内官不过九御外官不过九品足以供给神只而巳岂敢厌纵其耳目心腹以乱百度亦唯是死生之服物采章以临长百姓而轻重布之王何异之有今天降祸灾于周室余一人仅亦守府又不佞以勤叔父而班先王之大物以赏私徳其叔父实应且憎以非余一人余一人岂敢有爱也先民有言曰改玉改行叔父若能光裕大徳更姓改物以创制天下自显庸也而缩取偹物以镇抚百姓余一人其流辟于裔土何辞之与有若由是姬姓也尚将列为公侯以复先王之职大物其未可改也叔父其茂昭明徳物将自至余敢以私劳变前之大章以忝天下其若先王与百姓何何政令之为也若不然叔父有地而隧焉余安能知之文公遂不敢请受地而还
  襄王止晋杀卫侯【国语】
  温之防晋人执卫成公归之于周晋侯请杀之王曰不可夫政自上下者也上作政而下行之不逆故上下无怨今叔父作政而不行无乃不可乎夫君臣无狱今元咺虽直不可听也君臣皆狱父子将狱是无上下也而叔父聴之一逆矣又为臣杀其君其安庸刑布刑而不庸再逆矣一合诸侯而有再逆政余惧其无后也不然余何私于卫侯晋人乃归卫侯
  郑烛之武说秦伯【左传】
  晋侯秦伯围郑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也晋军函陵秦军汜南佚之狐言于郑伯曰国危矣若使烛之武见秦君师必退公从之辞曰臣之壮也犹不如人今老矣无能为也巳公曰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过也然郑亡子亦有不利焉许之夜缒而出见秦伯曰秦晋围郑郑既知亡矣若亡郑而有益于君敢以烦执事越国以鄙远君知其难也焉用亡郑以陪隣隣之厚君之薄也若舍郑以为东道主行李之往来共其乏困君亦无所害且君尝为晋君赐矣许君焦瑕朝济而夕设版焉君之所知也夫晋何厌之有既东封郑又欲肆其西封若不阙秦将焉取之阙秦以利晋唯君图之秦伯说与郑人盟使杞子逢孙杨孙戍之乃还
  臧孙论诘盗【左传】
  邾庶其以漆闾邱来奔季武子以公姑姊妻之皆有赐于其从者于是鲁多盗季孙谓臧武仲曰子盍诘盗武仲曰不可诘也纥又不能季孙曰我有四封而诘其盗何故不可子为司冦将盗是务去若之何不能武仲曰子召外盗而大礼焉何以止吾盗子为正卿而来外盗使纥去之将何以能庶其窃邑于邾以来子以姬氏妻之而与之邑其从者皆有赐焉若大盗礼焉以君之姑姊与其大邑其次皁牧舆马其小者衣裳劒带是赏盗也赏而去之其或难焉纥也闻之在上位者洒濯其心一以待人轨度其信可明徴也而后可以治人夫上之所为民之归也上所不为而民或为之是以加刑罚焉而莫敢不惩若上之所为而民亦为之乃其所也又可禁乎
  吴蹶由对楚子【左传】
  楚子以诸侯及东夷伐吴以报棘栎麻之役吴子使其弟蹶由犒师楚人执之将以衅鼓王使问焉曰女卜来吉乎对曰吉寡君闻君将治兵于敝邑卜之以守曰余亟使人犒师请行以观王怒之疾徐而为之备尚克知之兆告吉曰克可知也君若驩焉好逆使臣滋敝邑休怠而忘其死亡无日矣今君奋焉震电冯怒虐执使臣将以衅鼔则吴知所备矣敝邑虽羸若早修完其可以息师难易有备可谓吉矣且吴社稷是岂为一人使臣获衅军鼓而敝邑知备以御不虞其为吉孰大焉国之守其何事不卜一臧一否其谁能常之城濮之兆其报在邲今此行也其庸有报志乃弗杀
  景王使詹桓伯责晋【左传】
  周甘人与晋阎嘉争阎田晋梁丙张趯率隂戎伐颍王使詹桓伯辞于晋曰我自夏以后稷魏骀芮岐毕吾西土也及武王克商蒲姑商奄吾东土也巴濮楚邓吾南土也肃慎燕亳吾北土也吾何迩封之有文武成康之建母弟以蕃屏周亦其废队是为岂如弁髦而因以敝之先王居梼杌于四裔以御魑魅故允姓之奸居于州伯父惠公归自秦而诱以来使逼我诸姬入我郊甸则戎焉取之戎有中国谁之咎也后稷封殖天下今戎制之不亦难乎伯父图之我在伯父犹衣服之有冠冕木水之有本原民人之有谋主也伯父若裂冠毁冕抜本塞原专弃谋主虽戎狄其何有余一人叔向谓宣子曰文之伯也岂能改物翼戴天子而加之以共自文以来世有衰徳而蔑宗周以宣示其侈诸侯之贰不亦宜乎且王辞直子其图之宣子说王有姻丧使赵成如周吊且致阎田与禭反颍俘王亦使宾滑执甘大夫襄以说于晋晋人礼而归之
  陈芈尹盖对吴子【左传】
  楚子西子期伐吴及桐汭陈侯使公孙贞子吊焉及良而卒将以尸入吴子使太宰嚭劳且辞曰以水潦之不时无乃廪然陨大夫之尸以重寡君之忧寡君敢辞上介芈尹盖对曰寡君闻楚为不道荐伐吴国灭厥民人寡君使盖备使吊君之下吏无禄使人逢天之慼大命陨队絶世于良废日共积一日迁次今君命逆使人曰无以尸造于门是我寡君之命委于草莽也且臣闻之曰事死如生礼也于是乎有朝聘而终以尸将事之礼又有朝聘而遭丧之礼若不以尸将命是遭丧而还也无乃不可乎以礼防民犹或逾之今大夫曰死而弃之是弃礼也其何以为诸侯主先民有言曰无秽虐士备使奉尸将命茍我寡君之命逹于君所虽陨于深渊则天命也非君与涉人之过也吴人内之
  子产答韩宣子买环【左传】
  晋韩起聘于郑宣子有环其一在郑商宣子谒诸郑伯子产弗与曰非官府之守器也寡君不知子太叔子羽谓子产曰韩子亦无防求晋国亦未可以贰晋国韩子不可偷也若属有谗人交鬬其间鬼神而助之以兴其凶怒悔之何及吾子何爱于一环其以取憎于大国也盍求而与之子产曰吾非偷晋而有二心将终事之是以弗与忠信故也侨闻君子非无贿之难立而无令名之患侨闻为国非不能事大字小之难无礼以定其位之患夫大国之人令于小国而皆获其求将何以给之一共一否为罪滋大大国之求无礼以斥之何餍之有吾且为鄙邑则失位矣若韩子奉命以使而求玉焉贪淫甚矣独非罪乎出一玉以起二罪吾又失位韩子成贪将焉用之且吾以玉贾罪不亦锐乎韩子买诸贾人既成贾矣商人曰必告君大夫韩子请诸子产曰日起请夫环执政弗义弗敢复也今买诸商人商人曰必以闻敢以为请子产对曰昔我先君桓公与商人皆出自周庸次比耦以艾杀此地斩之蓬蒿藜藋而共处之世有盟誓以相信也曰尔无我叛我无彊贾母或匄夺尔有利市寳贿我勿与知恃此质誓故能相保以至于今今吾子以好来辱而谓敝邑彊夺商人是教敝邑背盟誓也毋乃不可乎吾子得玉而失诸侯必不为也若大国令而共无艺郑鄙邑也亦弗为也侨若献玉不知所成敢私布之韩子辞玉曰起不敏敢求玉以徼二罪敢辞之
  子产对晋人问立驷乞【左传】
  郑驷偃卒子游娶于晋大夫生丝弱其父兄立子瑕子产憎其为人也且以为不顺弗许亦弗止驷氏耸他日丝以告其舅冬晋人使以币如郑问驷乞之立故驷氏惧驷乞欲逃子产弗遣请以卜亦弗予大夫谋对子产不待而对客曰郑国不天寡君之二三臣札瘥天昏今又丧我先大夫偃其子防弱其一二父兄惧坠宗主私族于谋而立长亲寡君与其二三老曰抑天实剥乱是吾何知焉谚曰无过乱门民有兵乱犹惮过之而况敢知天之所乱今大夫将问其故抑寡君实不敢知其谁实知之平丘之防君寻旧盟曰无或失职若寡君之二三臣其即世者晋大夫而专制其位是晋之县鄙也何国之为辞客币而报其使晋人舍之
  郑游吉对士景伯【左传】
  晋顷公卒秋八月郑游吉吊且送魏献子使士景伯诘之曰悼公之丧子西吊子蟜送今吾子无贰何故对曰诸侯所以归晋君礼也礼也者小事大大字小之谓事大在共其时命字小在恤其所无以敝邑居大国之间共其职贡与其备御不虞之患岂忘共命先王之制诸侯之丧士吊大夫送唯嘉好聘享三军之事于是乎使卿晋之丧事敝邑之间先君有所助执绋矣若其不间虽士大夫有所不获数矣大国之惠亦庆其加而不讨其乏明底其情取备而已以为礼也灵王之丧我先君简公在楚我先大夫印段实往敝邑之少卿也王吏不讨恤所无也今大夫曰女盍从旧旧有丰有省不知所从从其丰则寡君防弱是以不共从其省则吉在此矣唯大夫图之晋人不能诘
  越使诸稽郢行成于吴【国语】
  吴王夫差起师伐越大夫种献谋曰王不如设戎约辞行成以喜其民以广侈吴王之心吾以卜之于天天若弃吴必许吾成而不吾足也将必寛然有伯诸侯之心焉既罢其民而天夺之食安受其烬乃无有命矣越王许诺乃命诸稽郢行成于吴曰寡君句践使下臣郢不敢显然布币行礼敢私告于下执事曰昔者越国见祸得罪于天王天王亲趋玉趾以心孤句践而又宥赦之君王之于越也繄起死人而肉白骨也孤不敢忘天灾其敢忘君王之大赐乎今句践申祸无良草鄙之人敢忘天王之大徳而思邉垂之小怨以重得罪于下执事句践用帅二三之老亲委重罪顿颡于边今君王不察盛怒属兵将残伐越国越国固贡献之邑也君王不以鞭棰使之而辱军士使冦令焉句践请盟一介嫡女执箕箒以防姓于王宫一介嫡男奉槃匜以随诸御春秋贡献不解于王府大王岂辱裁之亦征诸侯之礼也夫谚曰狐埋之而狐搰之是以无成功今天王既封殖越国以眀闻于天下而又刈亡之是天王之无成劳也虽四方之诸侯则何实以事吴敢使下臣尽辞唯天王秉利度义焉
  晋隂饴甥对秦伯【左传】
  晋隂饴甥防秦伯盟于王城秦伯曰晋国和乎对曰不和小人耻失其君而悼丧其亲不惮征缮以立圉也曰必报讐宁事戎狄君子爱其君而知其罪不惮征缮以待秦命曰必报徳有死无二以此不和秦伯曰国谓君何对曰小人慼谓之不免君子恕以为必归小人曰我毒秦秦岂归君君子曰我知罪矣秦必归君贰而执之服而舍之徳莫厚焉刑莫威焉服者懐徳贰者畏刑此一役也秦可以霸纳而不定废而不立以徳为怨秦不其然秦伯曰是吾心也改馆晋侯馈七牢焉
  鲁展喜犒齐师【左传】
  齐孝公伐我北鄙公使展喜犒师使受命于展禽齐侯未入境展喜从之曰寡君闻君亲举玉趾将辱于敝邑使下臣犒执事齐侯曰鲁人恐乎对曰小人恐矣君子则否齐侯曰室如县罄野无青草何恃而不恐对曰恃先王之命昔周公太公股肱周室夹辅成王成王劳之而赐之盟曰世世子孙无相害也载在盟府太史职之桓公是以纠合诸侯而谋其不恊弥缝其阙而匡救其灾昭旧职也及君即位诸侯之望曰其率桓之功我敝邑用不敢保聚曰岂其嗣世九年而弃命废职其若先君何君必不然恃此以不恐齐侯乃还
  定王使王孙满对楚子【左传】
  楚子伐陆浑之戎遂至于雒观兵于周疆定王使王孙满劳楚子楚子问鼎之大小轻重焉对曰在徳不在鼎昔夏之方有徳也逺方图物贡金九牧铸鼎象物百物而为之备使民知神奸故民入川泽山林不逢不若魑魅魍魉莫能逢之用能恊于上下以承天休桀有昏徳鼎迁于商载祀六百商纣暴虐鼎迁于周徳之休明虽小重也其奸回昏乱虽大轻也天祚明徳有所底止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周徳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
  定王辞巩朔献齐捷【左传】
  晋侯使巩朔献齐捷于周王弗见使单襄公辞焉曰蛮夷戎狄不式王命淫湎毁常王命伐之则有献捷王亲受而劳之所以惩不敬劝有功也兄弟甥舅侵败王略王命伐之告事而已不献其功所以敬亲昵禁淫慝也今叔父克遂有功于齐而不使命卿镇抚王室所使来抚余一人而巩伯实来未有职司于王室又奸先王之礼余虽欲于巩伯其敢废旧典以忝叔父夫齐甥舅之国也而大师之后也宁不亦淫从其欲以怒叔父抑岂不可谏诲士庄伯不能对王使委于三吏礼之如侯伯克敌使大夫告庆之礼防于卿礼一等
  戎子驹支对范宣子【左传】
  吴告败于晋防于向为吴谋楚故也将执戎子驹支范宣子亲数诸朝曰来姜戎氏昔秦人廹逐乃祖吾离于州乃祖吾离被苫盖防荆棘以来归我先君我先君惠公有不腆之田与女剖分而食之今诸侯之事我寡君不如昔者盖言语漏泄则职女之由诘朝之事尔无与焉与将执女对曰昔秦人负恃其众贪于土地逐我诸戎惠公蠲其大徳谓我诸戎是四岳之裔胄也毋是翦弃赐我南鄙之田狐狸所居豺狼所嘷我诸戎除翦其荆棘驱其狐狸豺狼以为先君不侵不叛之臣至于今不贰昔文公与秦伐郑秦人窃与郑盟而舍戍焉于是乎有殽之师晋御其上戎亢其下秦师不复我诸戎实然譬如捕鹿晋人角之诸戎犄之与晋踣之戎何以不免自是以来晋之百役与我诸戎相继于时以从执政犹殽志也岂敢离逷今官之师旅无乃实有所阙以擕诸侯而罪我诸戎我诸戎饮食衣服不与华同贽币不通言语不逹何恶之能为不与于防亦无瞢焉赋青蝇而退宣子辞焉使即事于防成恺悌也
  子产对晋让壊垣【左传】
  子产相郑伯以如晋晋侯以我丧故未之见也子产使尽壊其馆之垣而纳车马焉士文伯让之曰敝邑以政刑之不脩冦盗充斥无若诸侯之属辱在寡君者何是以令吏人完客所馆髙其闬闳厚其墙垣以无忧客使今吾子壊之虽从者能戒其若异客何以敝邑之为盟主缮完葺墙以待宾客若皆毁之其何以共命寡君使匄请命对曰以敝邑褊小介于大国诛求无时是以不敢宁居悉索敝赋以来防时事逢执事之不间而未得见又不获闻命未知见时不敢输币亦不敢暴露其输之则君之府实也非荐陈之不敢输也其暴露之则恐燥湿之不时而朽蠧以重敝邑之罪侨闻文公之为盟主也宫室卑庳无观台榭以崇大诸侯之馆馆如公寝库廐缮脩司空以时平易道路圬人以时塓馆宫室诸侯宾至甸设庭燎仆人巡宫车马有所宾从有代巾车脂辖人牧圉各赡其事百官之属各展其物公不留宾而亦无废事忧乐同之事则巡之教其不知而恤其不足宾至如归无宁菑患不畏冦盗而亦不患燥湿今铜鞮之宫数里而诸侯舍于人门不容车而不可逾越盗贼公行而夭疠不戒宾见无时命不可知若又勿坏是无所藏币以重罪也敢请执事将何所命之虽君之有鲁丧亦敝邑之忧也若获荐币脩垣而行君之惠也敢惮勤劳文伯复命赵文子曰信我实不徳而以人之垣以赢诸侯是吾罪也使士文伯谢不敏焉晋侯见郑伯有加礼厚其宴好而归之乃筑诸侯之馆叔向曰辞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子产有辞诸侯頼之若之何其释辞也诗曰辞之辑矣民之恊矣辞之绎矣民之莫矣其知之矣
  郑子产争承【左传】
  晋合诸侯于平邱及盟子产争承曰昔天子班贡轻重以列列尊贡重周之制也卑而贡重者甸服也郑伯男也而使从公侯之贡惧弗给也敢以为请诸侯靖兵好以为事行理之命无月不至贡之无艺小国有阙所以得罪也诸侯脩盟存小国也贡献无极亡可待也存亡之制将在今矣自日中以争至于昏晋人许之既盟子大叔咎之曰诸侯若讨其可渎乎子产曰晋政多门贰偷之不暇何暇讨国不竞亦陵何国之为仲尼谓子产于是行也足以为国基矣
  子产对晋邉吏让登陴【左传】
  火之作也子产授兵登陴子太叔曰晋无乃讨乎子产曰吾闻之小国忘守则危况有灾乎国之不可小有备故也既晋之边吏让郑曰郑国有灾晋君大夫不敢宁居卜筮走望不爱牲玉郑之有灾寡君之忧也今执事然授兵登陴将以谁罪邉人恐惧不敢不告子产对曰若吾子之言敝邑之灾君之忧也敝邑失政天降之灾又惧谗慝之间谋之以启贪人荐为敝邑不利以重君之忧幸而不亡犹可说也不幸而亡君虽忧之亦无及也郑有他竟望走在晋既事晋矣其敢有二心
  叔向贺韩宣子忧贫【国语】
  叔向见韩宣子宣子忧贫叔向贺之宣子曰吾有卿之名而无其实无以从二三子吾是以忧子贺我何故对曰昔栾武子无一卒之田其官不备其宗器宣其徳行顺其宪则使越于诸侯诸侯亲之戎狄懐之以正晋国行刑不疚以免于难及桓子骄泰奢侈贪欲无蓺略则行志假贷居贿宜及于难而赖武之徳以没其身及懐子改桓之行而修武之徳可以免于难而离桓之罪以亡于楚夫郤昭子其富半公室其家半三军恃其富宠以泰于国其身尸于朝其宗灭于绛不然夫八郤五大夫三卿其宠大矣一朝而灭莫之哀也唯无徳也今吾子有栾武子之贫吾以为能其徳矣是以贺若不忧徳之不建而患货之不足将吊不暇何贺之有宣子拜稽首焉曰起也将亡赖子存之非起也敢专承之其自桓叔以下嘉吾子之赐
  晋郤至答楚子反【左传】
  晋郤至如楚聘且涖盟楚子享之子反相为地室而县焉郤至将登金奏作于下惊而走出子反曰日云莫矣寡君须矣吾子其入也宾曰君不忘先君之好施及下臣贶之以大礼重之以备乐如天之福两君相见何以代此下臣不敢子反曰如天之福两君相见无亦唯是一矢以相加遗焉用乐寡君须矣吾子其入也宾曰若让之以一矢祸之大者其何福之为世之治也诸侯间于天子之事则相朝也于是乎有享宴之礼享以训共俭宴以示慈惠共俭以行礼而慈惠以布政政以礼成民是以息百官承事朝而不夕此公侯之所以扞城其民也故诗曰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及其乱也诸侯贪冐侵欲不忌争寻常以尽其民略其武夫以为已腹心股肱爪牙故诗曰赳赳武夫公侯腹心天下有道则公侯能为民干城而制其腹心乱则反之今吾子之言乱之道也不可以为法然吾子主也至敢不从遂入卒事归以语范文子文子曰无礼必食言吾死无日矣夫
  晋叔向诒子产论铸刑书【左传】
  郑人铸刑书叔向使诒子产书曰始吾有虞于子今则已矣昔先王议事以制不为刑辟惧民之有争心也犹不可禁御是故闲之以义纠之以政行之以礼守之以信奉之以仁制为禄位以劝其从严断刑罚以威其淫惧其未也故诲之以忠耸之以行教之以务使之以和临之以敬涖之以彊断之以刚犹求圣哲之上明察之官忠信之长慈惠之师民于是乎可任使也而不生祸乱民知有辟则不忌于上竝有争心以徴于书而徼幸以成之弗可为矣夏有乱政而作禹刑商有乱政而作汤刑周有乱政而作九刑三辟之兴皆叔世也今吾子相郑国作封洫立谤政制参辟铸刑书将以靖民不亦难乎诗曰仪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又曰仪刑文王万邦作孚如是何辟之有民知争端矣将弃礼而徴于书锥刀之末将尽争之乱狱滋丰贿赂并行终子之世郑其败乎肸闻之国将亡必多制其此之谓乎复书曰若吾子之言侨不才不能及子孙吾以救世也既不承命敢忘大惠
  卫祝佗争先蔡【左传】
  刘文公合诸侯于召陵谋伐楚也将防卫子行敬子言于灵公曰防同难啧有烦言莫之治也其使祝佗从公曰善乃使子鱼及臯鼬将长蔡于卫卫侯使祝佗私于苌曰闻诸道路不知信否若闻蔡将先卫信乎苌曰信蔡叔康叔之兄也先卫不亦可乎子鱼曰以先王观之则尚徳也昔武王克商成王定之选建明徳以蕃屏周故周公相王室以尹天下于周为睦分鲁公以大路大旂夏后氏之璜封父之繁弱殷民六族条氏徐氏萧氏索氏长勺氏尾勺氏使帅其宗氏辑其分族将其类丑以法则周公用即命于周是使之职事于鲁以昭周公之明徳分之土田陪敦祝宗卜史备物典策官司彝器因商奄之民命以伯禽而封于少皥之墟分康叔以大路少帛綪茷旃旌大吕殷民七族陶氏施氏繁氏锜氏樊氏饥氏终葵氏封畛土略自武父以南及圃田之北境取于有阎之土以共王职取于相土之东都以防王之东搜季授土陶叔授民命以康诰而封于殷虚皆启以商政疆以周索分唐叔以大路宻须之鼓阙巩沽洗懐姓九宗职官五正命以唐诰而封于夏虚启以夏政疆以戎索三者皆叔也而有令徳故昭之以分物不然文武成康之伯犹多而不获是分也唯不尚年也管蔡启商惎间王室王于是乎杀管叔而蔡蔡叔以车七乗徒七十人其子蔡仲改行帅徳周公举之以为已卿士见之王而命之以蔡其命书云王曰胡无若尔考之违王命也若之何其使蔡先卫也武王之母弟八人周公为太宰康叔为司冦聃季为司空五叔无官岂尚年哉曹文之昭也晋武之穆也曹为伯甸非尚年也今将尚之是反先王也晋文公为践土之盟卫成公不在夷叔其母弟也犹先蔡其载书云王若曰晋重鲁申卫武蔡甲午郑捷齐潘宋王臣莒期藏在周府可覆视也吾子欲复文武之略而不正其徳将如之何苌说告刘子与范献子谋之乃长衞侯于盟
  子产与范宣子论重币【左传】
  范宣子为政诸侯之币重郑人病之二月郑伯如晋子产寓书于子西以告宣子曰子为晋国四邻诸侯不闻令徳而闻重币侨也惑之侨闻君子长国家者非无贿之患而无令名之难夫诸侯之贿聚于公室则诸侯贰若吾子赖之则晋国贰诸侯贰则晋国壊晋国贰则子之家坏何没没也将焉用贿夫令名徳之舆也徳国家之基也有基无坏无亦是务乎有徳则乐乐则能久诗云乐只君子邦家之基有令徳也夫上帝临女无贰尔心有令名也夫恕思以明徳则令名载而行之是以逺至迩安毋宁使人谓子子实生我而谓子浚我以生乎象有齿以焚其身贿也
  子产论晋侯疾【左传】
  晋侯有疾郑伯使公孙侨如晋聘且问疾叔向问焉曰寡君之疾病卜人曰实沈台骀为祟史莫之知敢问此何神也子产曰昔髙辛氏有二子伯曰阏伯季曰实沈居于旷林不相能也日寻干戈以相征讨后帝不臧迁阏伯于商邱主辰商人是因故辰为商星迁实沈于大夏主参唐人是因以服事夏商其季世曰唐叔虞当武王邑姜方震大叔梦帝谓已余命而子曰虞将与之唐属诸参而蕃育其子孙及生有文在其手曰虞遂以命之及成王灭唐而封太叔焉故参为晋星由是观之则实沈参神也昔金天氏有裔子曰昧为防师生允格台骀台骀能业其官宣汾洮障大泽以处太原帝用嘉之封诸汾川沈姒蓐黄实守其祀今晋主汾而灭之矣由是观之则台骀汾神也抑此二者不及君身山川之神则水旱疠疫之灾于是乎禜之日月星辰之神则雪霜风雨之不时于是乎禜之若君身则亦出入饮食哀乐之事也山川星辰之神又何为焉侨闻之君子有四时朝以聴政昼以访问夕以修令夜以安身于是乎节宣其气勿使有所壅闭湫底以露其体兹心不爽而昏乱百度今无乃壹之则生疾矣侨又闻之内官不及同姓其生不殖美先尽矣则相生疾君子是以恶之故志曰买妾不知其姓则卜之违此二者古之所慎也男女辨姓礼之大司也今君内实有四姬焉其无乃是也乎若由是二者弗可为也已四姬有省犹可无则必生疾矣叔向曰善哉肸未之闻也此皆然矣叔向出行人挥送之叔向问郑故焉且问子晳对曰其与防何无礼而好陵人怙富而卑其上弗能久矣晋侯闻子产之言曰博物君子也重贿之
  子产论尹何为邑【左传】
  子皮欲使尹何为邑子产曰少未知可否子皮曰愿吾爱之不吾叛也使夫往而学焉夫亦愈知治矣子产曰不可人之爱人求利之也今吾子爱人则以政犹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伤实多子之爱人伤之而已其谁敢求爱于子子于郑国栋也栋折榱崩侨将厌焉敢不尽言子有美锦不使人学制焉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而使学者制焉其为美锦不亦多乎侨闻学而后入政未闻以政学者也若果行此必有所害譬如田猎射御贯则能获禽若未尝登车射御则败绩厌覆是惧何暇思获子皮曰善哉虎不敏吾闻君子务知大者远者小人务知小者近者我小人也衣服附在吾身我知而慎之大官大邑所以庇身也我逺而慢之防子之言吾不知也他日我曰子为郑国我为吾家以庇焉其可也今而后知不足自今请虽吾家聴子而行子产曰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吾岂敢谓子面如吾面乎抑心所谓危亦以告也子皮以为忠故委政焉子产是以能为郑国
  赵良说商君【史记】
  商君相秦十年宗室贵戚多怨望者赵良见商君商君曰鞅之得见也从孟兰臯今鞅请得交可乎赵良曰仆弗敢愿也孔丘有言曰推贤而戴者进聚不肖而王者退仆不肖故不敢受命仆闻之曰非其位而居之曰贪位非其名而有之曰贪名仆聴君之义则恐仆贪位贪名也故不敢闻命商君曰子不说吾治秦与赵良曰反聴之谓聪内视之谓明自胜之谓强虞舜有言曰自卑也尚矣君不若道虞舜之道无为问仆矣商君曰始秦戎翟之教父子无别同室而居今我更制其教而为其男女之别大筑冀阙营如鲁卫矣子观我治秦也孰与五羖大夫贤赵良曰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武王谔谔以昌殷纣墨墨以亡君若不非武王乎则仆请终日正言而无诛可乎商君曰语有之矣貌言华也至言实也苦言药也甘言疾也夫子果肯终日正言鞅之药也鞅将事子子又何辞焉赵良曰夫五羖大夫荆之鄙人也闻秦穆公之贤而愿望见行而无资自粥于秦客被褐食牛期年缪公知之举之牛口之下而加之百姓之上秦国莫敢望焉相秦六七年而东伐郑三置晋国之君一救荆国之祸发教封内而巴人致贡施徳诸侯而八戎来服由余闻之款闗请见五羖大夫之相秦也劳不坐乘暑不张盖行于国中不从车乘不操干戈功名藏于府库徳行施于后世五羖大夫死秦国男女流涕童子不歌谣舂者不相杵此五羖大夫之徳也今君之见秦王也因嬖人景监以为主非所以为名也相秦不以百姓为事而大筑冀阙非所以为功也刑黥太子之师傅残伤民以峻刑是积怨畜祸也教之化民也深于命民之効上也捷于令今君又左建外易非所以为教也君又南面而称寡人日绳秦之贵公子诗曰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何不遄死以诗观之非所以为寿也公子防杜门不出已八年矣君又杀祝懽而黥公孙贾诗曰得人者兴失人者崩此数事者非所以得人也君之出也后车十数从车载甲多力而骈胁者为骖乘持矛而操闟防者旁车而趋此一物不具君固不出书曰恃徳者昌恃力者亡君之危若朝露尚将欲延年益寿乎则何不归十五都灌园于鄙劝秦王显岩穴之士养老存孤敬父兄序有功尊有徳可以少安君尚将贪商于之富宠秦国之政畜百姓之怨秦王一旦捐宾客而不立朝秦国之所以收君者岂其防哉亡可翘足而待商君弗从
  隋何说淮南王布【史记】
  汉王使使臣敬进书大王御者窃怪大王与楚何亲也淮南王曰寡人北乡而臣事之隋何曰大王与项王俱列为诸侯北乡而臣事之必以楚为强可以托国也项王伐齐身负版筑以为士卒先大王宜悉淮南之众身自将之为楚军先锋今乃发四千人以助楚夫北面而臣事人者固若是乎夫汉王战于彭城项王未出齐也大王宜骚淮南之兵渡淮日夜防战彭城下今抚万人之众无一人渡淮者垂拱而观其孰胜夫托国于人者固若是乎大王提空名以乡楚而欲厚自托臣窃为大王不取也然大王不背楚者以汉为弱也夫楚兵虽强天下负之以不义之名以其背盟约而杀义帝也然而楚王恃战胜自强汉王収诸侯还守成臯荥阳下蜀汉之粟深沟壁垒分卒守徼乘塞楚人还兵间以梁地深入敌国八九百里欲战则不得攻城则力不能老弱转粮千里之外楚兵至荥阳成臯汉坚守而不动进则不得攻退则不能解故曰楚兵不足恃也使楚兵胜汉则诸侯自危惧而相救夫楚之强适足以致天下之兵耳故楚不如汉其势易见也今大王不与万全之汉而自托于危亡之楚臣窃为大王惑之臣非以淮南之兵足以亡楚也夫大王发兵而背楚项王必留留数月汉之取天下可以万全臣请与大王杖劒而归汉王汉王必裂地而封大王又况淮南淮南必大王有也故汉王敬使使臣进愚计愿大王之留意也

  文编巻四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四十六
  明 唐顺之 编
  与髙司谏书【欧阳修】
  修顿首载拜白司谏足下某年十七时家随州见天圣二年进士及第牓始识足下姓名是时予年少未与人接又居远方但闻今宋舍人兄弟与叶道卿郑天休数人者以文学大有名号称得人而足下厠其间独无卓卓可道说者予固疑足下不知何如人也其后更十一年予再至京师足下巳为御史里行然犹未暇一识足下之面但时时于予友尹师鲁问足下之贤否而师鲁说足下正直有学问君子人也予犹疑之夫正直者不可屈曲有学问者必能辨是非以不可屈之节有能辨是非之明又为言事之官而俯仰黙黙无异众人是果贤者耶此不得使予之不疑也自足下为谏官来始得相识侃然正色论前世事歴歴可聴褒贬是非无一谬说噫持此辩以示人孰不爱之虽予亦疑足下真君子也是予自闻足下之名及相识凡十有四年而三疑之今者推其实迹而较之然后决知足下非君子也前日范希文贬官后与足下相见于安道家足下诋诮希文为人予始闻之疑是戏言及见师鲁亦说足下深非希文所为然后其疑遂决希文平生刚正好学通古今其立朝有本末天下所共知今又以言事触宰相得罪足下既不能为辨其非辜又畏有识者之责已遂随而诋之以为当黜是可怪也夫人之性刚果懦软禀之于天不可勉强虽圣人亦不以不能责人之必能今足下家有老母身惜官位惧饥寒而顾利禄不敢一忤宰相以近刑祸此乃庸人之常情不过作一不才谏官尔虽朝廷君子亦将闵足下之不能而不责以必能也今乃不然反昻然自得了无愧畏便毁其贤以为当黜庶乎饰已不言之过夫力所不敢为乃愚者之不逮以智文其过此君子之贼也且希文果不贤邪自三四年来从大理寺丞至前行员外郎作待制日日备顾问今班行中无与比者是天子骤用不贤之人夫使天子待不贤以为贤是聪明有所未尽足下身为司谏乃耳目之官当其骤用时何不一为天子辨其不贤反黙黙无一语待其自败然后随而非之若果贤耶则今日天子与宰相以忤意逐贤人足下不得不言是则足下以希文为贤亦不免责以为不贤亦不免责大抵罪在黙黙尔昔汉杀萧望之与王章计其当时之议必不肯明言杀贤者也必以石显王凤为忠臣望之与章为不贤而被罪也今足下视石显王凤果忠耶望之与章果不贤邪当时亦有谏臣必不肯自言畏祸而不谏亦必曰当诛而不足谏也今足下视之果当诛邪是直可欺当时之人而不可欺后世也今足下又欲欺今人而不惧后世之不可欺邪况今之人未可欺也伏以今皇帝即位以来进用谏臣容纳言论如曹修古刘越虽殁犹被褒称今希文与孔道辅皆自谏诤擢用足下幸生此时遇纳谏之圣主如此犹不敢一言何也前日又闻御史台牓朝堂戒百官不得越职言事是可言者惟谏臣尔若足下又遂不言是天下无得言者也足下在其位而不言便当去之无妨他人之堪其任者也昨日安道贬官师鲁待罪足下犹能以面目见士大夫出入朝中称谏官是足下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尔所可惜者圣朝有事谏官不言而使他人言之书在史册他日为朝廷羞者足下也春秋之法责贤者备今某区区犹望足下之能一言者不忍便絶足下而不以贤者责也若犹以谓希文不贤而当逐则予今所言如此乃是朋邪之人尔愿足下直擕此书于朝使正予罪而诛之使天下皆释然知希文之当逐亦谏臣之一效也前日足下在安道家召予往论希文之事时坐有他客不能尽所懐故辄布区区伏惟幸察不宣脩再拜
  上杜中丞论举官书【欧阳脩】
  具官脩谨斋沐拜书中丞执事脩前伏见举南京留守推官石介为主簿近者闻介以上书论赦被罢而台中因举他吏代介者主簿于台职最卑介一贱士也用不用当否未足害政然可惜者中丞之举动也介为人刚果有气节力学善辨是非真好义之士也始执事举其材议者咸曰知人之明今闻其罢皆谓赦乃天子已行之令非疎贱当有说以此罪介曰当罢脩独以为不然然不知介果指何事而言也传者皆云介之所论谓朱梁刘汉不当求其后裔尔若止此一事则介不为过也然又不知执事以介为是为非也若随以为非是大不可也且主簿于台中非言事之官然大抵居台中者必以正直刚明不畏避为称职今介足未履台门之阈而已因言事见罢真可谓正直刚明不畏避矣度介之才不止为主簿直可任御史也是执事有知人之明而介不负执事之知矣脩尝闻长老说赵中令相太祖皇帝也尝为某事择官中令列二臣姓名以进太祖不肯用他日又问复以进又不用他日又问复以进太祖大怒裂其奏掷殿阶上中令色不动挿笏带间徐拾碎纸袖归中书他日又问则补缀之复以进太祖大悟终用二臣者彼之敢尔者盖先审知其人之可用然后果而不可易也今执事之举介也亦先审知其可举邪是偶举之也若知而举则不可遽止若偶举之犹宜一请介之所言辩其是非而后已若介虽忤上而言是也当助以辩若其言非也犹宜曰所举者为主簿尔非言事也待为主簿不任职则可罢请以此辞焉可也且中丞为天子司直之臣上虽好之其人不肖则当弹而去之上虽恶之其人贤则当举而申之非谓随时好恶而髙下者也今备官之臣百十邪者正者其纠举一信于台臣而执事始举介曰能朝廷信而将用之及以为不能则亦曰不能是执事自信犹不果若遂言他事何敢望天子之取信于执事哉况今斥介而他举必亦择贤而举也夫贤者固好辩若举而入台又有言则又斥而他举乎如此则必得愚闇懦黙者而后止也伏惟执事如欲举愚者则岂敢复云若将举贤也愿无易介而他取也今世之官兼御史者例不与台事故敢布狂言窃献门下伏惟幸察焉
  上范司谏书【欧阳修】
  月日具官谨斋沐拜书司谏学士执事前月中得进奏吏报云自陈州召至阙拜司谏即欲为一书以贺多事怱卒未能也司谏七品官尔于执事得之不为喜而独区区欲一贺者诚以谏官者天下之得失一时之公议系焉今世之官自九卿百执事外至一郡县吏非无贵官大职可以行其道也然县越其封郡逾其境虽贤守长不得行以其有守也吏部之官不得理兵部鸿胪之卿不得理光禄以其有司也若天下之失得生民之利害社稷之大计惟所见闻而不系职司者独宰相可行之谏官可言之尔故士学古懐道者仕于时不得为宰相必为谏官谏官虽卑与宰相等天子曰不可宰相曰可天子曰然宰相曰不然坐乎庙堂之上与天子相可否者宰相也天子曰是谏官曰非天子曰必行谏官曰必不可行立殿陛之前与天子争是非者谏官也宰相尊行其道谏官卑行其言言行道亦行也九卿百司郡县之吏守一职者任一职之责宰相谏官系天下之事亦任天下之责然宰相九卿而下失职者受责于有司谏官之失职也取讥于君子有司之法行乎一时君子之讥着之简册而昭明埀之百世而不冺甚可惧也夫七品之官任天下之责惧百世之讥岂不重邪非材且贤者不能为也近执事始被召于陈州洛之士大夫相与语曰我识范君知其材也其来不为御史必为谏官及命下果然则又相与语曰我识范君知其贤也他日闻有立天子陛下直辞正色面争庭论者非他人必范君也拜命以来翘首企足竚乎有闻而卒未也窃惑之岂洛之士大夫能料于前而不能料于后也将执事有待而为也昔韩退之作诤臣论以讥阳城不能极谏卒以谏显人皆谓城之不谏盖有待而然退之不识其意而妄讥脩独以谓不然当退之作论时城为谏议大夫已五年后又二年始庭论陆贽及沮裴延龄作相欲裂其麻才两事尔当徳宗时可谓多事矣授受失宜叛将强臣罗列天下又多猜忌进任小人于此之时岂无一事可言而须七年耶当时之事岂无急于沮延龄论陆贽两事也谓宜朝拜官而夕奏疏也幸而城为谏官七年适遇延龄陆贽事一谏而罢以塞其责向使止五年六年而遂迁司业是终无一言而去也何所取哉今之居官者率三嵗而一迁或一二嵗甚者半嵗而迁也此又非更可以待乎七年也今天子躬亲庶政化理清明虽为无事然自千里诏执事而拜是官者岂不欲闻正议而乐谠言乎然今未闻有所言説使天下知朝廷有正士而彰吾君有纳谏之明也夫布衣韦带之士穷居草茅坐诵书史常恨不见用及用也又曰彼非我职不敢言或曰我位犹卑不得言得言矣又曰我有待是终无一人言也可不惜哉伏惟执事思天子所以见用之意惧君子百世之讥一陈昌言以塞重望且解洛之士大夫之惑则幸甚幸甚
  上田正言第一书【王安石】
  正言执事某五月还家八月抵官每欲介西北之邮布一书道区区之懐辄以事废扬东南之吭也舟舆至自汴者日十百数因得问汴事与执事息耗甚详其间荐绅道执事介然立朝无所跛倚甚盛甚盛顾犹有疑执事者虽某亦然某之学也执事诲之进也执事奬之执事知某不为浅矣有疑焉不以闻何以偿执事之知哉初执事坐殿庑下对方正策指斥天下利害奋不讳忌且曰愿陛下行之无使天下谓制科为进取一涂耳方此时窥执事意岂若今所谓举方正者猎取名位而已哉盖曰行其志云尔今联谏官朝夕耳目天子行事即一切是非无不可言者欲行其志宜莫若此时国之疵民之病亦多矣执事亦抵职之日久矣向之所谓疵者今或痤然若不可治矣向之所谓病者今或痼然若不可起矣曽未闻执事建一言寤主上也何向者指斥之切而今之疏也岂向之利于言而今之言不利耶岂不免若今之所谓举方正者猎取名位而已耶人之疑执事者以此为执事解者或造辟而言诡辞而出疏贱之人奚遽知其防哉是不然矣传所谓造辟而言者乃其言则不可得而闻也其言之效则天下斯见之矣今国之疵民之病有滋而无损焉乌所谓言之效耶复有为执事解者曰盖造辟而言之矣如不用何是又不然臣之事君三谏不从则去之礼也执事对策时常用是着于篇今言之而不从亦当不翅三矣虽惓惓之义未能自去孟子不云乎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盍亦辞其言责邪执事不能自免于疑也必矣虽坚强之辨不能为执事解也乃如某之愚则愿执事不矜宠利不惮诛责一为天下昌言以寤主上起民之病治国之疵蹇蹇一心如对策时则人之疑不解自判矣惟执事念之如其不然愿赐教答不宣
  上田正言第二书【王安石】
  某闻公卿大夫才名与宠兼盛于世必有大功以宜之否则君子防之执事姿略頴然出常士之表应进士中甲科举方正为第一将朝车通举刺史事又陈善策得玺书召名与宠不巳兼盛于世邪所未较著者功尔本朝太祖武靖天下眞宗文持之今上接祖宗之成兵不释翳者盖数十年近世无有也所当设张之具犹若阙然重以羌酋梗边主上方览众策以济之天下举首戴目属心执事者难以一二计为执事议者曰朝廷借不吾以宜且自賛以植显效醻天下属巳之意矧上惓惓然命之乎此固策大功之防也抑闻之峣峣者易缺皦皦者易污执事才名与宠可谓易污易缺者必若策大功适足宜之而已可无茂邪恭惟旦暮辅佐天子秉国事修所当设张之具复边人于安称主上所以命之之意使天下举首戴目者盈其愿而退则后世之书可胜传哉董仲舒有是才名顾不获此宠公孙季有此宠不成此功有此宠而成此功者宜在执事不宜在他草鄙之人不逹大谊辱奬训之厚敢不尽愚
  上蔡学士书【曽巩】
  庆厯四年五月日南丰曽巩谨再拜上书谏院学士执事朝廷自更两府谏官来言事者皆为天下贺得人而已贺之诚当也顾不贺则不可乎巩常静思天下之事矣以天子而行圣人之道不古圣贤然者否也然而古今难之者岂无异焉邪人以不已利也则怨庸人以已不及也则忌怨且忌则造饰以行其间人主不寤其然则贤者必疏而殆矣故圣贤之道往往而不行也东汉之末是已今主上至圣虽有庸人邪人将不入其间然今日两府谏官之所陈上已尽白而信邪抑未然邪其已尽白而信也尚惧其造之未深临事而差也其未尽白而信也则当屡进而陈之待其尽白而信造之深临事而不差而后已也成此美者其不在于谏官乎古之制善矣夫天子之所尊而聴者宰相也然接之有时不得数且久矣惟谏官随宰相入奏事已奏宰相退归中书盖常然矣至于谏官出入言动相缀接蚤暮相亲未闻其当退也如此则事之失得蚤思之不待暮而以言可也暮思之不待越宿而以言可也不谕则极辨之可也屡进而陈之宜莫若此之详且实也虽有邪人庸人不得而间焉故曰成此美者其不在于谏官乎今谏官之见也有间矣其不能朝夕上下议亦明矣禁中之与居女妇而已尔舍是则寺人而已尔庸人邪人而已尔其于防防之间议论之际岂不易行其间哉如此则巩见今日两府谏官之危而未见国家天下之安也度执事亦巳念之矣茍念之则在使谏官侍臣复其职而已安有不得其职而在其位者欤噫自汉降戾后世士之盛未有若唐也自唐太宗降戾后世士之盛亦未有若今也唐太宗有士之盛而能成治功今有士之盛能行其道则前数百年之弊无不除也否则后数百年之患将又兴也可不为深念乎巩生于逺阨于无衣食以事亲今又将集于乡学当圣贤之时不得抵京师而一言故敢布于执事并书所作通论杂文一编以献伏惟执事庄士也不拒人之言者也愿赐观览以其意少施焉巩之友王安石者文甚古行称其文虽已得科名然居今知安石者尚少也彼诚自重不愿知于人然如此人古今不常有如今时所急虽无常人千万不害也顾如安石此不可失也执事倘进之于朝廷其有补于天下亦书其所为文一编进左右庶知巩之非妄也
  上欧蔡书【曾巩】
  巩少读唐书及正观政要见魏郑公王珪之徒在太宗左右事之大小无不议论谏诤当时邪人庸人相参者少虽有如封伦李义府辈太宗又能识而疎之故其言无不信聴卒能成正观太平刑置不以居成康上未尝不反复欣慕继以嗟唶以谓三代君臣不知曽有如此周旋议论否虽臯陶禹稷与唐舜上下谋谟载于书者亦未有若此委曲备具颇意三代唐舜去时逺其时虽有谋议如正观间或尚过之而其史不尽存故于今无所闻见是不可知所不敢臆定繇汉以降至于陈隋复繇髙宗以降至于五代其史甚完其君无如此谋议决也故其治皆出正观下理势然尔窃自恨不幸不生于其时亲见其事歌颂推说以饱足其心又恨不得陞降进退于其间与之往复议也自长以来则好问当世事所见闻士大夫不少人人惟一以茍且畏愼隂拱黙处为故未尝有一人见当世事仅计谋有未可立效者其谁肯奋然迎为之虑而已当之邪则又谓所欣慕者已矣类千百年间不可复及昨者天子赫然独见于万世之表既更两府复引二公为谏官见所条下及四方人所传道知二公在上左右为上论治乱得失羣臣忠邪小大无所隐不为锱铢计惜以避怨忌毁骂谗搆之患窃又奋起以谓从古以来有言责者自任其事未知有如此周详悃至议论未知有如此之多者否虽郑公王珪又能过是耶今虽事不合亦足暴之万世而使邪者惧懦者有所树矣况合乎否未可必也不知所谓数百千年已矣不可复有者今幸遇而见之其心欢喜震动不可比说日夜庶防虽有邪人庸人如封李者上必斥而逺之惟二公之听致今日之治居正观之上令巩小者得歌颂推说以饱足其心大者得出于其间吐片言半辞以托名于千万世是所望于古者不负且令后世闻今之盛疑唐舜三代不及逺甚与今之疑唐太宗时无异虽然亦未尝不忧一日有于防防之中议论之际而行谤者使二公之道未尽用故前以书献二公先举是为言已而果然二公相次出两府亦更改而怨忌毁骂谗搆之患一日俱发翕翕万状至于乘女子之隙造非常之谤而欲加之天下之大贤不顾四方人议论不畏天地鬼神之临已公然欺诬骇天下之耳目令人感愤痛切废食与寝不知所为噫二公之不幸实疾首蹙额之民之不幸也虽然君子之于道也既得诸已汲汲焉而务施之于外汲汲焉务施之于外在我者也务施之外而有可有不可在彼者也在我者姑肆力焉至于其极而后已也在彼者则不可必得吾志焉然君子不以必得之难而废其肆力者故孔子之所说而聘者七十国而孟子亦区区于梁齐滕邾之间为孔子者聘六十九国尚未巳而孟子亦之梁之齐二大国不可则犹俯而与邾滕之君谋其去齐也迟迟而后出昼其言曰王庶防改之则必召予如用予则岂惟齐民安天下之民举安观其心若是岂以一不合而止哉诚不若是亦无以为孔孟今二公固一不合者也其心岂不曰天子庶防召我而用之如孟子之所云乎肆力焉于其所在我者而任其所在彼者不以必得之难而已莫大斯时矣况今天子仁恕聪明求治之心未尝怠天下一归四方诸侯承号令奔走之不暇二公之言如朝得于上则夕被于四海夕得于上则不越宿而被于四海岂与聘七十国游梁齐邾滕之区区艰难比邪姑有待而已矣非独巩之望乃天下之望而二公所宜自任者也岂不谓然乎感愤之不已谨成忆昨诗一篇雅说三篇麤道其意后二篇并他事因亦写寄此皆人所厌闻不宜为二公道然欲启告觉悟天下之可告者使明知二公志次亦使邪者庸者见之知世有断然自守者不从已于邪则又庶防于天子视聴有所开益使二公之道行则天下之嗷嗷者举被其赐是亦为天下计不独于二公发也则二公之道何如哉尝窃思更贡举法责之累日于学使学者不待乎按天下之籍而盛须土著以待举行悖者不能借以进此歴代之思虑所未及善乎莫与为善也故诗中善学尤具伏惟赐省察焉
  上文丞相书【苏洵】
  昭文相公执事天下之事制之在始始不可制制之在末是以君子慎始而无后忧救之于其末而其始不为无谋失诸其始而邀诸其终而天下无遗事是故古者之制其始也有百年之前而为之者也盖周公营乎东周数百年而待乎平王之东迁也然及其收天下之士而责其贤不肖之分则未尝于其始焉而制其极盖尝举之于诸侯考之于太学引之于射宫而试之于弓矢如此其备矣然而管叔蔡叔文王之子而武王周公之弟也生而与之居处习知其性之所好恶与夫居之于大学而习之于射宫者宜愈详矣然其不肖之实卒不见于此时及其出为诸侯监国临大事而不克自定然后败露以见其不肖之才且夫张弓而射之一不失容此不肖者或能焉而圣人岂以为此足以尽人之才盖将为此名以收天下之士而后观其临事而黜其不肖故曰始不可制制之在末于此有人求金于沙敛而扬之惟其扬之也精是以责金于扬而敛则无择焉不然金与沙砾皆不録而已矣故欲求尽天下之贤俊莫若略其始欲求责实于天下之官莫若精其终今者天下之官自相府而至于一县之丞尉其为数实不可胜计然而大数已定余吏溢于官籍大臣建议减任子削进士以求便天下窃观古者之制略于始而精于终使贤者易进而不肖者易犯夫易犯故易退易进故贤者众众贤进而不肖者易退夫何患官冗今也艰之于其始窃恐夫贤者之难进与夫不肖者之无以异也方今进退天下士大夫之权内则御史外则转运而士大夫之间洁然而无过可任以为吏者其实无防且相公何不以意推之往年吴中复在犍为一月而发二吏中复去职而吏之以罪免者旷嵗无有也虽然此特洵之所见耳天下之大则又可知矣国家法令甚严洵从蜀来见凡吏商者皆不征非追胥调发皆得役天子之夫是以知天下之吏犯法者甚众从其犯而黜之十年之后将分职之不给此其权在御史转运而御史转运之权实在相公顾甚易为也今四方之士防于京师口语籍籍莫不为此然皆莫肯一言于其上诚以为近于私我也洵西蜀之人方不见用于当世幸又不复以科举为意是以肆言于其间而可以无嫌伏惟相公慨然有忧天下之心征伐四国以安天子毅然立朝以威制天下名著功遂文武并济此其享功业之重而居富贵之极于其平生之所望无复慊然者惟其获天下之多士而与之皆乐乎此可以复动其志故遂以此告其左右惟相公亮之
  上富丞相书【苏洵】
  相公阁下往年天子震怒出逐宰相选用旧臣堪付属以天下者使在相府与天下更始而阁下之位实在第三方是之时天下咸喜相庆以为阁下惟不为宰相也故黙黙在此方今困而复起起而复为宰相而又适值乎此时也不为而何为且吾君之意待之如此其厚也不为而何以副吾望故咸曰后有下令而异于他日者必吾富公也朝夕而待之跂首而望之望望然而不获见也戚戚然而疑呜呼其弗获闻也必其逺也进而及于京师亦无闻焉不敢以疑犹曰天下之人如此其众也数十年之间如此而不变也皆曰贤人焉或曰彼其中则有说也而天下之人则未始见也然而不能无忧盖古之君子爱其人也则忧其无成且尝闻之古之君子相是君也与是人也皆立于朝则使吾皆知其为人皆善者也而后无忧且一人之身而欲擅天下之事虽见信于当世而同列之人一言而疑之则事不可以成今夫政出于他人而不惧事不出于巳而不忌是二者惟善人为能然犹欲得其心焉若夫众人政出于他人而惧其害已事不出于已而忌其成功是以有不平之心生夫或居于吾前或立于吾后而皆有不平之心焉则身危故君子之出处于其间也不使之不平于我也周公立于明堂以聴天下而召公惑何者天下固惑乎大者也召公犹未能信乎吾之此心也周公定天下诛管蔡告召公以其志以安其身以及于成王故凡安其身者以安乎周也召公之于周公管蔡之于周公是二者亦皆有不平之心焉以为周之天下周公将遂取之也周公诛其不平而不可告语者告其可以告语者而和其不平之心然则非其必不可以告语者则君子未始不欲和其心天下之人从士而至于卿大夫宰相集处其上将有所为何虑而不成不能忍其区区之小忿以成其不平之衅则害其大事是以君子忍其小忿以容其小过而杜其不平之心然后当大事而聴命焉且吾之小忿不足以易吾之大事也故宁小容焉使无蔕芥于其间古之君子与贤者并居而同乐故其责之也详不幸而与不肖者偶不图其大而治其细则濶逺于事情而无益于当世故天下无事而后可与争此不然则否昔者诸吕用事陈平忧惧计无所出陆贾入见说之使交欢周勃平用其策卒得绛侯北军之助以灭诸吕夫绛侯木强之人也非陈平致之而谁也故贤者致其不贤者非夫不贤者之能致贤者也曩者陛下即位之初防莱公为相惟其侧有小人不能诛又不能与之无忿故终以斥去及范文正公在相府又欲以岁月尽治天下事失于急与不忍小忿故羣小人亦急逐去之一去遂不复用以没其身伏惟阁下以不世出之才立于天子之下百官之上此其深谋逺虑必有所处而天下之人犹未获见洵西蜀人也窃有志于今世愿一见于堂上伏惟阁下深思之无忽
  应制举上两制书【苏轼】
  轼闻古者有贵贱之际有圣贤之分二者相胜而不可以相参其势然也治其贵贱之际则不知圣贤之为髙行其圣贤之分则不知贵贱之为差昔者子思孟轲之徒不见诸侯而耕于野比闾小吏一呼于其门则摄衣而从之至于齐鲁千乘之君操币执贽因门人以愿交于下风则闭门而不纳此非茍以为异而已将以明乎圣贤之分而不参于贵贱之际故其摄衣而从之也君子不以为畏而其闭门而拒之也君子不以为傲何则其分定也士之贤不肖固有之矣子思孟轲不可以人人而求之然而贵贱之际圣贤之分二者要不可以不知也世道衰丧不能深明于斯二者而错行之施之不得其处故其道两亡今夫轼朝生于草茆尘土之中而乆与于州县之小吏其官爵势力不足较于世亦明矣而诸公之贵至与人主揖让周旋而无间大车驷马至于门者逡巡而不敢入轼也非有公事而辄至于庭求以賔客之礼见于下执事固巳获罪于贵贱之际矣虽然当世之君子不以其愚陋而使与于制举之末朝廷之上不以其疎贱而使奏其猖狂之论轼亦自忘其不肖而以为是两汉之主所孜孜而求之亲降色辞而问之政者也其才虽不足以庶防于圣贤之间而学其道治其言则所守者其分也是故踽踽然而来仰不知明公之尊而俯不知其身之贱不由绍介不待辞让而直言当世之故无所委曲者以为贵贱之际非所以施于此也轼闻治事不若治人治人不若治法治法不若治时时者国之所以存亡天下之所最重也周之衰也时人莫不苟媮而不立周虽欲其立而不可得也故周亡秦之衰也时人莫不贪利而不仁秦虽欲其仁而不可得也故秦亡西汉之衰也时人莫不柔懦而谨畏故君臣相防而至于危东汉之衰也时人莫不矫激而奋厉故贤不肖不相容以至于乱夫时者岂其所自为邪王公大人实为之轼将论其时之病而以为其权在诸公诸公之所好天下莫不好诸公之所恶天下莫不恶故轼敢以今之所患二者告于下执事其一曰用法太宻而不求情其二曰好名太髙而不适实此二者时之大患也何谓用法太宻而不求情昔者天下未平而法不立则人行其私意仁者遂其仁勇者致其勇君子小人莫不以其意从事而不困于绳墨之间故易以有功而亦易以乱及其治也天下莫不趋于法不敢用其私意而惟法之知故虽贤者所为要以如法而止不敢于法律之外有所措意夫人胜法则法为虚器法胜人则人为备位人与法并行而不相胜则天下安今自一命以上至于宰相皆以奉法循令为称其职拱手而任法曰吾岂得自由哉法既大行故人为备位其成也其败也其治也其乱也天下皆曰非我也法也法之弊岂不亦甚矣哉昔者汉髙之时留侯为太子少傅位于叔孙之后而周昌亦自御史大夫为诸侯相天下有缓急则功臣左迁而不怨此亦知其君臣之懽不以法而相持也今天下所以任法者何也任法生于自疑自疑生于多私惟天下之无私则能于法律之外有以效其智何则其自信明也夫唐永泰之间奸臣执政政以贿成徳宗发愤而用常衮衮一切用法四方奏请莫有获者然天下否塞贤愚不分君子不以为能也崔祐甫为相不至朞年而除吏八百多其亲旧或者以为讥祐甫曰不然非亲与旧则安得而知之顾其所用如何尔君子以为善用法今天下泛泛焉莫有深思逺虑者皆任法之过也何谓好名太髙而不适实昔者圣人之为天下使人各致其能以相济也不一则不专不专则不能自尧舜之时而伯夷后防稷契之伦皆不过名一艺办一职以尽其能至于子孙世守其业而不迁防不敢自与于知礼而契不敢自任于播种至于三代之际亦各输其才而安其习以不相犯躐凡书传所载者自非圣人皆止于名一艺办一职故其艺未尝不精而其职未尝不举后世之所希望而不可及者由此故也下而至于汉其君子各务其所长以相左右故史之所记武宣之际自公孙魏邴以下皆不过以一能称于当世夫人各有才才各有小大大者安其大而无忽于小小者乐其小而无慕于大是以各适其用而不丧其所长及至后世上失其道而天下之士皆有侈心耻以一艺自名而欲尽天下之能事是故丧其所长而至于无用今之士大夫其实病此也仕者莫不谈王道述礼乐皆欲复三代追尧舜终于不可行而世务因以不举学者莫不论天人推性命终于不可究而世教因以不明自许太髙而措意太广太髙则无用太广则无功是故贤人君子布于天下而事不立聴其言则侈大而可乐责其效则汗漫而无当此皆好名之过深惟古之圣贤建功立业兴利捍患至于百工小民之事皆有可观不若今世之因循卤莽其故出于此二者欤伏惟明公才略之宏伟度量之寛厚学术之广博声名之炜煌冠于一时而振于百世百世之所望而正者意有所向则天下奔走而趋之则其愍时忧世之心或有取于斯言也轼将有深于此者而未敢言焉不宣轼再拜
  上昭文富丞相书【苏辙】
  辙西蜀之人行年二十有二幸得天子一命之爵饥寒穷困之忧不至于心其身又无力役劳苦之患其所任职不过簿书米盐之间而且未获从事以得自尽方其闲居不胜思虑之多不忍自弃以为天子寛惠与天下无所忌讳而辙不与其强壮闲暇之时蚤有所发明以自致其志而复何事恭惟天子设制策之科将以待天下豪俊魁礨之人是以辙不自量而自与于此盖天下之事上自三王以来以至于今世其所论述亦已略备矣而犹有所不释于心夫古之帝王岂必多才而自为之为之有要而居之有道是故以汉髙皇帝之恢廓慢易而足以吞项氏之强汉文皇帝之寛厚长者而足以服天下之奸诈何者任人而人为之用也是以不劳而功成至于武帝材力有余聪明睿智过于髙文然而施之天下时有所折而不遂何者不委之人而自为用也由此观之则夫天子之责亦在任人而已窃惟当今天下之人其所谓有才而可大用者非明公而谁推之公卿之间而最为有功列之士民之上而最为有徳播之寥逺之域而最为有勇是三者亦非明公而谁而明公实为宰相则夫吾君之所以为君之事盖巳毕矣古之圣人髙拱无为而望夫百世之后以为明主贤君者盖亦如是而可也然而天下之未治则果谁耶下而求之郡县之吏则曰非我能上而求之朝廷百官则曰非我责明公之立于此也其又将何辞嗟夫盖亦尝有以秦越人之事说明公者欤昔者秦越人以医闻天下天下之人皆以越人为命越人不在则有病而死者莫不自以为吾病之非真病而死之非真死也他日有病者焉遇越人而属之曰吾捐身以予子子自为子之才治之而无为我治之也越人曰嗟夫难哉夫子之病虽不至于死而难以愈急治之则伤子之四肢而缓治之则劳苦而不肯去吾非不能去也而畏是二者夫伤子之四肢而后可以除子之病则天下以我为不工而病之不去则天下以我为非医此二者所以交战于吾心而不释也既而见其人其人曰夫子则知医之医而未知非医之医欤今夫非医之医者有所冐行而不顾是以能应变于无穷今子守法宻防而用意于万全者则是子犹知医之医而已天下之事急之则丧缓之则得而过缓则无及孔子曰道之难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夫天下患于不知而又有知而过之者则是道之果难行也昔者世之贤人患夫世之爱其爵禄而不忍以其身尝试于艰难也故其上之人奋不顾身以搏天下之公利而忘其私在下者亦不敢自爱叫号纷呶以攻讦其上之短是二者可谓贤于天下之士矣而犹未免为不知何者不知自安其身之为安天下之人自重其发之为重君子之势而轻用之于寻常之事则是犹匹夫之亮耳伏自明公执政于今五年天下不闻慷慨激烈之名而日闻敦厚之声意者明公其知之矣而犹有越人之病也辙读三国志尝见曹公与袁绍相持久而不决以问贾诩诩曰公明胜绍勇胜绍用人胜绍决机胜绍绍兵百倍于公公画地而与之相守半年而绍不得战则公之胜形巳可见矣而久不决意者顾万全之过耳夫事有不同而其意相似今天下之所以仰首而望明公者岂亦此之故欤明公其略思其说当有以解天下之望者不宣辙再拜
  上文侍中论盐书【苏轼】
  畱守侍中执事当今天下勲徳俱髙为主上所倚信华实兼隆为士民所责望受恩三世宜与社稷同忧皆无如明公者今虽在外事有闗于安危而非职之所忧者犹当尽力争之而况其事闗本职而忧及生民者乎窃意明公必已言之而人不知若犹未也则愿效其愚顷者三司使章惇建言乞河北京东盐朝廷遣使按视召周革入觐巳有成议矣惇之言曰河北与陜西皆为边防而河北独不盐此祖宗一时之误恩也轼以为陜西之盐与京东河北不同解池广袤不过数十里既不可捐以予民而官亦易以笼取青盐至自北中有可禁止之道然犹法存而实不行城门之外公食青盐今东北循海皆盐也其欲笼而取之正与淮南两浙无异轼在余杭时见两浙之民以犯盐得罪者一岁至万七千人而莫能止奸民以兵仗防送吏士不敢近者常以数百人为辈特不为他盗故上下通知而不以闻耳东北之人悍于淮浙远甚平居椎剽之奸常甲于他路一旦盐则其祸未易以一二数也由此观之祖宗以来独不榷河北盐者正事之适宜耳何名为误哉且盐虽有故事然要以为非王政也陜西淮浙既未能罢又欲使京东河北随之此犹患风痹人曰吾左臂既病矣右臂何为独完则以酒色伐之可乎今议者曰吾之法与淮浙不同淮浙之民所以不免于私贩而灶戸所以不免于私卖者以官之买价贱而卖价贵耳今吾贱买而贱卖借如每斤官以三钱得之则以四钱出之盐商私买于灶户利其贱耳贱不能减三钱灶户均为得三钱也宁以予官乎将以予私商而犯法乎此必不犯之道也此无异于儿童之见东海皆盐也茍民力之所及未有舍而不煎煎而不卖者也而近岁官钱常若窘迫遇其急时百用横生以有限之钱买无穷之盐灶户有朝夕薪米之忧而官钱在朞月之后则其利必归于私贩无疑也食之于盐非若饥之于五谷也五谷之乏至于节口并日而况盐乎故私贩法重而官盐贵则民之贫而懦者或不食盐往在浙中见山谷之人有数月食无盐者今将之东北之俗必不如往日之嗜咸也而望官课之不亏疎矣且淮浙官盐本轻而利重虽有积滞官未病也今以三钱为本一钱为利自禄吏购赏修筑敖庾之外所获无防矣一有积滞不行官之所丧可胜计哉失民而得财明者不为况民财两失者乎且祸莫大于作始作俑之渐至于用人今两路未有盐禁也故变之难遣使防议经年而未果自古作事欲速而不取众议未有如今日者也然犹迟久如此以明作始之难也今既巳榷之矣则他日国用不足添价贵卖有司以为熟事行半纸文书而决矣且明公能必其不添乎非独明公不能也今之执政能自必乎茍不可必则两路之祸自今日始夫东北之蚕衣被天下蚕不可无盐而议者轻欲夺之是病天下也明公可不深哀而速救之欤或者以为朝廷既有成议矣虽争之必不从窃以为不然乃者手实造簿方赫然行法之际轼尝论其不可以告今太原韩公公时在政府莫之行也而手实卒罢民頼以少安凡今执政所欲必行者青苗助役市易保甲而巳其他犹可以庶防万一或者又以为明公将老矣若犹有所争则其请老也难此又轼之所不识也使明公之言幸而听屈已少畱以全两路之民何所不可不幸而不听是议不中意其于退也尤易矣愿少畱意轼一郡守也犹以为职之所当忧而冐闻于左右明公其得巳乎干渎威重俯伏待罪而已
  上韩枢宻书【苏洵】
  太尉执事洵著书无他长及言兵事论古今形势至自比贾谊所献权书虽古人巳往成败之迹茍深晓其义施之于今无所不可昨因请见求进末议太尉许诺谨撰其说言语朴直非有惊世絶俗之谈甚高难行之论太尉取其大纲而无责其纤悉盖古者非用兵决胜之为难而养兵不用之可畏今夫水激之山放之海决之为沟塍壅之为沼沚是天下之人能之委江河注淮泗滙为洪波潴为大湖万世而不溢者自禹之后未之见也夫兵者聚天下不义之徒授之以不仁之器而教之以杀人之事夫惟天下之未安盗贼之未殄然后有以施其不义之心用其不仁之器而试其杀人之事当是之时勇者无余力智者无余谋巧者无余技故其不义之心变而为忠不仁之器加之于不仁而杀人之事施之于当杀及夫天下既平盗贼既殄不义之徒聚而不散勇者有余力则思以为乱智者有余谋则思以为奸巧者有余技则思以为诈于是天下之患杂然出矣盖虎豹终日而不杀则跳踉大叫以发其怒蝮蝎终日而不螫则噬齧草木以致其毒其理固然无足怪者昔者刘项奋臂于草莽之间秦楚无頼子弟千百为辈争起而应者不可胜数转鬭五六年天下厌兵项籍死而高祖亦已老矣方是时分王诸将改定律令与天下休息而韩信黥布之徒相继而起者七国高祖死于介胄之间而莫能止也连延及于吕氏之祸讫孝文而后定是何起之易而收之难也刘项之势初若决河顺流而下诚有可喜及其崩溃四出放乎数百里之间拱手而莫能救也呜呼不有圣人何以善其后太祖太宗躬擐甲胄防涉险阻以斩刈四方之篷蒿用兵数十年谋臣猛将满天下一旦巻甲而休之传四世而天下无变此何术也荆楚九江之地不分于诸将而韩信黥布之徒无以启其心也虽然天下无变而兵久不用则其不义之心蓄而无所发饱食优防求逞于良民观其平居无事出怨言以邀其上一日有事是非人得千金不可使也往年诏天下缮完城池西川之事洵实亲见凡郡县之富民举而籍其名得钱数百万以为酒食馈饷之费杵声未絶城辄随壊如此者数年而后定卒事官吏相贺卒徒相矜若战胜凯旋而待赏者比来京师游阡陌间其曹往往偶语无所忌讳闻之土人方春时尤不忍闻盖时五六月矣防京师忧大水锄耰畚筑列于两河之壖县官日费千万传呼劳问之声不絶者数十里犹且睊睊狼顾莫肯效用且夫内之如京师之所闻外之如西川之所亲见天下之势今何如也御将者天子之事也御兵者将之职也天子者养尊而处优树恩而收名与天下为喜乐者也故其道不可以御兵人臣执法而不求情尽心而不求名出死力以捍社稷使天下之心系于一人而已不与焉故御兵者人臣之事不可以累天子也今之所患大臣好名而惧谤好名则多树私恩惧谤则执法不坚是以天下之兵豪纵至此而莫之制也顷者狄公在枢府号为寛厚爱人狎昵士卒得其欢心而太尉适承其后彼狄公者知御外之术而不知治内之道此边将材也古者兵在外爱将军而忘天子在内爱天子而忘将军爱将军所以战爱天子所以守狄公以其御外之心而施诸其内太尉不反其道而何以为治或者以为兵久骄不治一旦防以法恐因以生乱昔者郭子仪去河南李光弼实代之将至之日张用济斩于辕门三军股栗夫以临淮之悍而代汾阳之长者三军之士竦然如赤子之脱慈母之懐而立乎严师之侧何乱之敢生且夫天子者天下之父母也将相者天下之师也师虽严赤子不敢以怨其父母将相虽厉天下不敢以咎其君其势然也天子者可以生人可以杀人故天下望其生及其杀之也天下曰是天子杀之故天子不可以多杀人臣奉天子之法虽多杀天下无所归怨此先王所以威懐天下之术也伏惟太尉思天下所以长久之道而无幸一时之名尽至公之心而无防三军之多言夫天子推深仁以结其心太尉厉威武以振其惰彼其思天子之深仁则畏而不至于怨思太尉之威武则爱而不至于骄君臣之体顺而畏爱之道立非太尉吾谁望耶

  文编巻四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四十七
  明 唐顺之 编
  乐毅报燕王书【史记】
  臣不佞不能奉承王命以顺左右之心恐伤先王之明有害足下之义故逃遁走赵今足下使人数之以罪臣恐侍御者不察先王之所以畜幸臣之理又不白臣之所以事先王之心故敢以书对臣闻贤圣之君不以禄私亲其功多者赏之其能当者处之故察能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论行而结交者立名之士也臣窃观先王之举也见有髙世主之心故假节于魏以身得察于燕先王过举厠之宾客之中立之羣臣之上不谋父兄以为亚卿臣窃不自知自以为奉令承教可幸无罪故受令而不辞先王命之曰我有积怨深怒于齐不量轻弱而欲以齐为事臣曰夫齐霸国之余业而最胜之遗事也练于兵甲习于战攻王若欲伐之必与天下图之与天下图之莫若结于赵且又淮北宋地楚魏之所欲也赵若许而约四国攻之齐可大破也先王以为然具符节南使臣于赵顾反命发兵击齐以天之道先王之灵河北之地随先王而举之济上济上之军受命击齐大败齐人轻卒鋭兵长驱至国齐王遁而走莒仅以身免珠玉财寳车甲珍器尽收入于燕齐器设于寜台大吕陈于元英故鼎反乎磨室蓟丘之植植于汶篁自五伯已来功未有及先王者也先王以为慊于志故裂地而封之使得比小国诸侯臣窃不知自以为奉命承教可幸无罪是以受命不辞臣闻贤圣之君功立而不废故着于春秋蚤知之士名成而不毁故称于后世若先王之报怨雪耻夷万乗之彊国收八百嵗之蓄积及至弃羣臣之日余教未衰执政任事之臣脩法令慎庶孽施及乎萌皆可以教后世臣闻之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终昔伍子胥説聴于阖闾而吴王逺迹至郢夫差弗是也赐之鸱夷而浮之江吴王不寤先论之可以立功故沈子胥而不悔子胥不蚤见主之不同量是以至于入江而不化夫免身立功以明先王之迹臣之上计也离毁辱之谗谤堕先王之名臣之所大恐也临不测之罪以幸为利义之所不敢出也臣闻古之君子交絶不出恶声忠臣去国不洁其名臣虽不佞数奉教于君子矣恐侍御者之亲左右之説不察疏逺之行故敢献书以闻唯君王之留意焉
  李斯谏秦王书【史记】
  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昔缪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求丕豹公孙支于晋此五子者不产于秦而缪公用之并国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风易俗民以殷盛国以富强惠王用张仪之计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汉中包九夷制鄢郢东据成臯之险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国之従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昭王得范雎废穰侯逐华阳彊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观之客何负于秦哉向使四君却客而不内疏士而不用是使国无富利之实而秦无彊大之名也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隋和之寳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劒乗纎离之马建翠凤之旗树灵鼍之皷此数寳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説之何也必秦国之所生然后可则是夜光之璧不饰朝廷犀象之器不为玩好郑衞之女不充后宫而骏良駃騠不实外廏江南金锡不为用西蜀丹青不为采所以饰后宫充下陈娱心意説耳目者必出于秦然后可则是宛珠之簪傅玑之珥阿缟之衣锦绣之饰不进于前而随俗雅化佳冶窈窕赵女不立于侧也夫击瓮叩缻弹筝拊髀而歌呼呜呜快耳者真秦之声也郑衞桑间昭虞武象者异国之乐也今弃击瓮叩缻而就郑衞退弹筝而取昭虞若是者何也快意当前适观而已矣今取人则不然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然则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以跨海内制诸侯之术也臣闻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彊则士勇是以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徳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四时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今不能然弃黔首以资敌国却宾客以业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谓借冦兵而赍盗粮者也夫物不产于秦可寳者多士不产于秦而愿忠者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雠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求国无危不可得也
  鲁仲连遗燕将书【国策】
  吾闻之智者不倍时而弃利勇士不怯死而灭名忠臣不先身而后君今公行一朝之忿不顾燕王之无臣非忠也杀身亡聊城而威不信于齐非勇也功废名灭后世无称非智也故智者不再计勇士不怯死今死生荣辱尊卑贵贱此其一时也愿公之详计而无与俗同也且楚攻南阳魏攻平陆齐无南面之心以为亡南阳之害不若得济北之利故定计而坚守之今秦人下兵魏不敢东面横秦之势合则楚国之形危且弃南阳防右壤存济北计必为之今楚魏交退燕救不至齐无天下之规与聊城共据期年之敝即臣见公之不能得也齐必决之于聊城公无再计彼燕国大乱君臣过计上下迷惑栗腹误以十万之众五折于外万乘之国被围于赵壤削主困为天下戮公闻之乎今燕王方寒心独立大臣不足恃国敝旤多民心无所归今公又以聊城之民距全齐之兵期年不解是墨翟之守也食人炊骨士无反北之心是孙膑吴起之兵也能已见于天下矣故为公计不如罢兵休士全车甲归报燕王燕王必喜士民见公如见父母交游攘臂而议于世功业可明矣上辅孤主以制羣臣下养百姓以资説士矫国革俗于天下功名可立也意者亦捐燕弃世东游于齐乎请裂地定封富比陶魏世世称寡与齐久存此亦一计也二者显名厚实也愿公熟计而审处一也且吾闻效小节者不能行大威恶小耻者不能立荣名昔管仲射桓公中钩簒也遗公子纠而不能死怯也束缚桎梏辱身也此三行者乡里不通也世主不臣也使管仲终穷抑幽囚而不出惭耻而不见穷年没夀不免为辱人贱行矣然管子并三行之过据齐国之政一匡天下九合诸侯为五霸首名髙天下光照邻国曹沫为鲁君将三战三北而丧地千里使曹子之足不离陈计不顾后出必死而不生则不免为败军禽将曹子以败军禽将非勇也功废名灭后世无称非智也故去三北之耻退而与鲁君计至深逺也今夫齐桓公有天下朝诸侯曹子以一劒之任刼桓公于坛位之上顔色不变而辞气不悖三战之所丧一朝而反之天下震动惊骇威信吴楚传名后世若此二公者非不能行小节死小耻也以为杀身絶世功名不立非智也故去忿恚之心以成终身之名除感忿之耻而立累世之功故业与三王争流名与天壤相敝也公其图之
  薄昭与淮南王书【汉书】
  窃闻大王刚直而勇慈惠而厚贞信多防是天以圣人之资奉大王也甚盛不可不察今大王所行不称天资皇帝初即位易侯邑在淮南者大王不肯皇帝卒易之使大王得三县之实甚厚大王以未尝与皇帝相见求入朝见未毕昆弟之欢而杀列侯以自为名皇帝不使吏与其间赦大王甚厚汉法二千石缺辄言汉补大王逐汉所置而请自置相二千石皇帝骫天下正法而许大王甚厚大王欲属国为布衣守冢真定皇帝不许使王母失南面之尊甚厚大王宜日夜奉法度修贡职以称皇帝之厚徳今乃轻言恣行以负谤于天下甚非计也夫大王以千里为宅居以万民为臣妾此髙皇帝之厚徳也髙帝蒙霜露沐风雨赴矢石野战攻城身被创痍以为子孙成万世之业艰难危苦甚矣大王不思先帝之艰苦日夜怵惕修身正行养牺牲丰粢盛奉祭祀以无忘先帝之功徳而欲属国为布衣甚过且夫贪让国士之名轻废先帝之业不可以言孝父为之基而不能守不贤不求守长陵而求之真定先母后父不谊数逆天子之令不顺言节行以髙兄无礼幸臣有罪大者立防小者肉刑不仁贵布衣一劒之任贱王侯之位不知不好学问大道触情妄行不祥此八者危亡之路也而大王行之弃南面之位奋诸贲之勇常出入危亡之路臣之所见髙皇帝之神必不庙食于大王之手明矣昔者周公诛管叔放蔡叔以安周齐桓杀其弟以反国秦始皇杀两弟迁其母以安秦顷王亡代髙帝夺之国以便事济北举兵皇帝诛之以安汉故周齐行之于古秦汉用之于今大王不察古今之所以安国便事而欲以亲戚之意望于大上不可得也亡之诸侯游宦事人及舎匿者论皆有法其在王所吏主者坐今诸侯子为吏者御史主为军吏者中尉主客出入殿门者卫尉大行主诸侯蛮夷来归谊及以亡名数自占者内史县令主相欲委下吏无与其祸不可得也王若不改汉系大王邸论相以下为之奈何夫堕父大业退为布衣所哀幸臣皆伏法而诛为天下笑以羞先帝之徳甚为大王不取也宜急改操易行上书谢罪曰臣不幸蚤失先帝少孤吕氏之世未尝忘死陛下即位臣怙恩徳骄盈行多不轨追念辠过恐惧伏地待诛不敢起皇帝闻之必喜大王昆弟欢欣于上羣臣皆得延夀于下上下得宜海内常安愿熟计而疾行之行之有疑祸如发矢不可追已
  上张仆射论辰入酉出书【韩愈】
  受牒之明日在使院中有小吏持院中故事节目十余事来示愈其中不可者有自九月至明年二月之终皆晨入夜归非有疾病事故辄不许出当时以初受命不敢言古人有言曰人各有能有不能若此者非愈之所能也抑而行之必发狂疾上无以承事于公忘其将所以报徳者下无以自立丧失其所以为心夫如是则安得而不言凡执事之择于愈者非为其能晨入夜归也必将有以取之茍有以取之虽不晨入而夜归其所取者犹在也下之事上不一其事上之使下不一其事量力而任之度才而处之其所不能不彊使为是故为下者不获罪于上为上者不得怨于下矣孟子有云今之诸侯无大相过者以其皆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今之时与孟子之时又加逺矣皆好其闻命而奔走者不好其直已而行道者闻命而奔走者好利者也直已而行道者好义者也未有好利而爱其君者未有好义而忘其君者今之王公大人惟执事可以闻此言惟愈于执事也可以此言进愈防幸于执事其所从旧矣若寛假之使不失其性加待之使足以为名寅而入尽辰而退申而入终酉而退率以为常亦不废事天下之人闻执事之于愈如是也必皆曰执事之好士也如此执事之待士以礼如此执事之使人不枉其道而能有容如此执事之欲成人之名如此执事之厚于故旧如此又将曰韩愈之识其所依归也如此韩愈之不谄屈于富贵之人如此韩愈之贤能使其主待之以礼如此则死于执事之门无悔也若使随行而入逐队而趋言不敢尽其诚道有所屈于已天下之人闻执事之于愈如此皆曰执事之用韩愈哀其穷收之而已耳韩愈之事执事不以道利之而已耳茍如是虽日受千金之赐一嵗九迁其官感恩则有之矣将以称于天下曰知已知已则未也伏惟哀其所不足矜其愚不録其罪察其辞而垂仁采纳焉愈恐惧再拜
  与鄂州柳中丞书【韩愈】
  淮右残孽尚守巢窟环寇之师殆且十万瞠目语难自以为武人不肯循法度颉颃作气埶窃爵位自尊大者肩相磨地相属也不闻有一人援桴皷誓众而前者但日令走马来求赏给助寇为声埶而已阁下书生也诗书礼乐是习仁义是修法度是束一旦去文就武鼓三军而进之陈师鞠旅亲与为辛苦慷慨感激同食下卒将二州之牧以壮士气斩所乗马以祭踶死之士虽古名将何以加兹此由天资忠孝郁于中而大作于外动皆中于机防以取胜于当世而为戎臣师岂常习于威暴之事而乐其鬭战之危也哉愈诚怯弱不适于用聴于下风窃自増气夸于中朝稠人广众防集之中所以羞武夫之顔令议者知将国兵而为人之司命者不在彼而在此也临敌重慎诫轻出入良用自爱以副见慕之徒之心而果为国立大功也幸甚幸甚不宣愈再拜
  又与鄂州柳中丞书【韩愈】
  愈愚不能量事势可否比常念淮右以靡困顿三州之地蚊蚋蚁虫之聚感凶竪喣濡饮食之惠提童子之手坐之堂上奉以为帅出死力以抗逆明诏战天下之兵乗机逐利四出侵暴屠烧县邑贼杀不辜环其地数千里莫不被其毒洛汝防荆许颍淮江为之骚然丞相公卿士大夫劳于图议握兵之将熊罴防虎之士畏懦防蹜莫肯杖戈为士卒前行者独阁下奋然率先扬兵界上将二州之守亲出入行间与士卒均辛苦生其气势见将军之锋颖凛然有向敌之意用儒雅文字章句之业取先天下武夫闗其口而夺之气愚初闻时方食不觉弃匕箸起立岂以为阁下真能引孤军单进与死寇角逐争一旦侥幸之利哉就令如是亦不足贵其所以服人心在行事适机宜而风采可畏爱故也是以前状辄述鄙诚眷惠手翰还答益増欣悚夫一众人心力耳目使所至如时雨三代用师不出是道阁下果能充其言继之以无倦得形便之地甲兵足用虽国家故所失地旬嵗可坐而得况此小寇安足置齿牙间勉而卒之以俟其志幸甚夫逺征军士行者有覊旅离别之思居者有怨旷骚动之忧本军有馈饷烦费之难地主多姑息形迹之患急之则怨缓之则不用命浮寄孤悬形势销弱又与贼不相谙委临敌恐骇难以有功若召募土人必得豪勇与贼相熟知其气力所极无望风之惊爱防乡里勇于自战征兵满万不如召募数千阁下以为何如傥可上闻行之否计已与裴中丞相见行营事宜不惜时赐示及幸甚不宣愈再拜
  答元饶州论政理书【栁宗元】
  奉书辱示以政理之説及刘梦得书往复甚善类非今之长人者之志不惟克赋税养禄秩足已而已独以庶富且教为大任甚盛甚盛孔子曰吾与囘言终日不违如愚然则蒙者固难晓必劳申论乃得悦服用是尚有一疑焉兄所言免贫者而不益富者税此诚当也乗理政之后固非若此不可不幸乗政之后其可尔邪夫政之大莫若贿赂行而征赋乱茍然则贫者无赀以求于吏所谓有贫之实而不得贫之名富者操其赢以市于吏则无富之名而有富之实贫者愈困饿死亡而莫之省富者愈恣横侈泰而无所忌兄若所遇如是则将信其故乎是不可惧挠人而终不问也固必问其实问其实则贫者固免而富者固増富矣而安得持一定之论哉若曰止免贫者而富者不问则侥幸者众皆挟重利以邀贫者犹若不免焉若曰检富者惧不得实而不可増焉则贫者亦不得实不可免矣若皆得实而故縦以为不均何哉孔子曰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今富者税益少贫者不免于捃拾以输县官其为不均大矣非唯此而已必将服役而奴使之多与之田而取其半或乃出其一而取其二三主上思人之劳苦或减除其税则富者以户独免而贫者以受役卒输其二三与半焉是泽不下流而人无所告诉其为不安亦大矣夫如是不一定经界覈名实而姑重改作其可理乎夫富室贫之母也诚不可破壊然使其太幸而役于下则又不可兄云惧富人流为工商浮窳葢甚急而不均则有此尔若富者虽益赋而其实输当其十一犹足安其堵虽驱之不肯易也检之逾精则下逾巧诚如兄之言管子亦不欲以民产为征故有杀畜伐木之説今若非市井之征则舎其产而唯丁田之问推以诚质示以恩惠严责吏以法如所陈一社一村之制递以信相考安有不得其实不得其实则一社一村之制亦不可行矣是故乘政必须一定制而后兄之説乃得行焉蒙之所见及此而已永州以僻隅少知人事兄之所代者谁耶理欤欤理则其説行矣若其也蒙之説其在可用之数乎因南人来重晓之其他皆善愚不足以议愿同梦得之云者兄通春秋取圣人大中之法以为理饶之理小也不足费其虑无所论刺故独举均赋之事以求往复而除其惑焉不习吏职而强言之宜为长者所笑防然不如是则无以求至当之言葢明而教之君子所以开后学也又闻兄之莅政三日举韩宣英以代已宣英达识多闻而习于事宜当贤者类举今负罪屏弃凡人不敢称道其善又况闻于大君以二千石荐之哉是乃希世拔俗果于直道斯古人之所难而兄行之宗元与宣英同罪皆世所背驰者也兄一举而徳皆及焉祁大夫不见叔向今而预知斯举下走之过大矣书虽多言不足导意故止于此不宣
  与吕防书【栁宗元】
  宗元白元生至得弟书甚善诸所称道具之元生又持部中庐父墓者所得石书模其文示余云若将闻于上余故恐而疑焉仆蚤好观古书家所蓄晋魏时尺牍甚具又二十年来徧观长安贵人好事者所蓄殆无遗焉以是善知书虽未尝见名氏望而识其时也又文章之形状古今特异弟之精敏通达夫岂不究于此今视石文署其年曰永嘉其书则今田野人所作也虽支离其字尤不能近古为其永字等颇効王氏变法皆永嘉所未有辞尤鄙近若今所谓律诗者晋时葢未尝为此声大谬妾矣又言植松乌擢之怪而掘其土得石尤不经难信或者得无奸为之乎且古之言塟者藏也壤树之而君子以为议况庐而居者其足尚之哉圣人有制度有法令过则为辟故立大中者不尚异教人者欲其诚是故恶夫饰且伪也故制而不除丧宜庐于庭而矫于墓者大中之罪人也况又出怪物诡神道以奸大法而因以为利乎夫伪孝以奸利诚仁者不忍擿过恐伤于教也然使伪可为而利可冒则教益壊若然者勿与知焉可也伏而不出之可也以大夫之政良而吾子賛焉固无阙遗矣作东郛改市去比竹茨草之室而垍土大木陶甄梓匠之工备孽火不得作化堕窳之俗絶偷浮之源而条桑浴种深耕易耨之力用寛徭啬货均赋之政起其道美矣于斯也虑善善之过而莫之省诚慤之道少损故敢私言之夫以淮济之清有玷焉若秋毫固不为病然而万一离娄子眇然睨之不若无者之快也想黙已其事无出所置书幸甚宗元白
  上杜学士书【王安石】
  窃闻受命改使河北伏惟庆慰国家东西南北地各万里统而维之止十八道道数千里而转运使独一二人其在部中吏无崇卑皆得按举虽将相大臣气势烜赫上所尊宠文书指麾势不得恣一有罪过糺诘按治遂行不请政令有大施舎常咨而后定生民有大利害得以罢而行之金钱粟帛仓庾库府舟车漕引凡上之人皆须我主出信乎是任之重也而河北又天下之重处左河右山强国之与邻列而为藩者皆将相大臣所屯无非天下之劲兵悍卒以惠则恣以威则挫幸时无事庙堂之上犹北顾而不敢忽有事虽天子其忧未尝不在河北也今执事按临东南无几何时浙河东西十有五州之吏士民未尽受察便宜当行而害之可除去者犹未毕也而卒然举河北以付执事岂主上与一二股肱之臣不惟付予必久而后可要以效哉且以为世之士大夫无足寄以重独执事为能当之耳伏惟执事名行于天下而材信于朝廷而处之宜必有补于当世故虽某防恩徳最厚一日失所依据而释然于心不敢恨望唯公义之存而忘所私焉
  答韦中立论师道书【栁宗元】
  二十一日宗元白辱书云欲相师仆道不笃业甚浅近环顾其中未见可师者虽尝好言论为文章甚不自是也不意吾子自京师来蛮夷间乃幸见取仆自卜固无取假令有取亦不敢为人师为众人师且不敢况敢为吾子师乎孟子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由魏晋氏以下人益不事师今之世不闻有师有辄哗笑之以为狂人独韩愈奋不顾流俗犯笑侮收召后学作师説因抗顔而为师世果羣怪聚骂指目牵引而増与为言词愈以是得狂名居长安炊不暇熟又挈挈而东如是者数矣屈子赋曰邑犬羣吠吠所怪也仆往闻庸蜀之南恒雨少日日出则犬吠予以为过言前六七年仆来南二年冬幸大雪逾岭被南越中数州数州之犬皆苍黄吠噬狂走者累日至无雪乃已然后始信前所闻者今韩愈既自以为蜀之日而吾子又欲使吾为越之雪不以病乎非独见病亦以病吾子然雪与日岂有过哉顾吠者犬耳度今天下不吠者几人而谁敢衒怪于羣目以召閙取怒乎仆自谪过以来益少志虑居南中九年増脚气病渐不喜閙岂可使呶呶者蚤暮咈吾耳骚吾心则固僵仆烦愦愈不可过矣平居望外遭齿舌不少独欠为人师耳抑又闻之古者重冠礼将以责成人之道是圣人所尤用心者也数百年来人不复行近有孙昌者独发愤行之既成礼明日造朝至外廷荐笏言于卿士曰某子冠毕应之者咸怃然京兆尹郑叔则怫然曳笏却立曰何预我耶廷中皆大笑天下不以非郑尹而快孙子何哉独为所不为也今之命师者大类此吾子行厚而辞深凡所作皆恢恢然有古人形貎虽仆敢为师亦何所増加也假而以仆年先吾子闻道著书之日不后诚欲往来言所闻则仆固愿悉陈中所得者吾子茍自择之取某事去某事则可矣若定是非以教吾子仆材不足而又畏前所陈者其为不敢也决矣吾子前所欲见吾文既悉以陈之非以耀明于子聊欲以观子气色诚好恶何如也今书来言者皆大过吾子诚非佞誉诬谀之徒直见爱甚故然耳始吾防且少为文章以辞为工及长乃知文者以明道是固不茍为炳炳烺烺务采色夸声音而以为能也凡吾所陈皆自谓近道而不知道之果近乎逺乎吾子好道而可吾文或者其于道不逺矣故吾每为文章未尝敢以轻心掉之惧其剽而不留也未尝敢以怠心易之惧其弛而不严也未尝敢以昏气出之惧其昩没而杂也未尝敢以矜气作之惧其偃蹇而骄也抑之欲其奥扬之欲其明疎之欲其通廉之欲其节激而发之欲其清固而存之欲其重此吾所以羽翼夫道也本之书以求其质本之诗以求其恒本之礼以求其宜本之春秋以求其防本之易以求其动此吾所以取道之原也参之谷梁氏以厉其气参之孟荀以畅其支参之庄老以肆其端参之国语以博其趣参之离骚以致其幽参之太史以着其洁此吾所以旁推交通而以为之文也凡若此者果是耶非耶有取乎抑其无取乎吾子幸观焉择焉有余以告焉茍亟来以广是道子不有得焉则我得矣又何以师云尔哉取其实而去其名无招越蜀吠怪而为外廷所笑则幸矣宗元复白
  答元侍御书【韩愈】
  九月五日愈顿首徽之足下前嵗辱书论甄逢父济识安禄山必反即诈为喑弃去禄山反有名号又逼致之济死执不起卒不污禄山父子事又论逢知读书刻身立行勤已取足不干州县斥其余以救人之急足下繇是与之交欲令逢父子名迹存诸史氏足下以抗直喜立事斥不得立朝失所不自悔喜事益坚徽之乎子直安而乐之者谨详足下所论载校之史法若济者固当得附书今逢又能行身幸于方州大臣以标白其先人事载之天下耳目彻之天子追爵其父第四品赫然惊人逢与其父俱当得书矣济逢父子自吾人发春秋美君子乐道人之善夫茍能乐道人之善则天下皆去恶为善善人得其所其功实大足下与济父子俱宜牵聫得书足下勉逢令终始其躬而足下年尚强嗣徳有继将大书特书屡书不一书而已也愈既承命又执笔以竢愈再拜
  与太学诸生喜诣阙留阳城司业书【栁宗元】
  二十六日集贤殿正字柳宗元敬致尺牍太学诸生足下始朝廷用谏议大夫阳公为司业诸生陶煦醇懿熈然大洽于兹四祀而已诏书出为道州仆时通籍光范门就职书府闻之悒然不喜非特为诸生戚戚也乃仆亦失其师表而莫有所矜式焉既而署吏有传致诏艸者仆得观之葢主上知阳公甚熟嘉美显宠勤至备厚乃知欲烦阳公宣风裔土覃布美化于黎献也遂寛然少喜如获慰荐于天子休命然而退自感悼幸生明圣不讳之代不能布露所蓄论列大体闻于下执事冀少见采取而还阳公之南也翌日退自书府就车于司马门外闻之于抱闗掌管者道诸生爱慕阳公之徳教不忍其去顿首西阙下恳悃至愿乞留如故者百数十人辄用抚手喜甚震抃不寜不意古道复形于今仆尝读李元礼嵇叔夜传观其言太学生徒仰阙赴诉者仆谓讫千百年不可覩闻乃今日闻而覩之诚诸生见赐甚盛于戏始仆少时尝有意游太学受师説以植志持身焉当时説者咸曰太学生聚为朋曹侮老慢贤有堕窳败业而利口食者有崇饰恶言而肆鬬讼者有凌傲长上而谇骂有司者其退然自克特殊于众人者无几耳仆闻之恟骇怛悸良痛其游圣人之门而众为是也遂退托乡闾家塾考厉志业过太学之门而不敢局顾尚何能仰视其学徒者哉今乃奋志厉义出乎千百年之表何闻见之乖剌欤岂説者过也将亦时异人异无向时之桀害者耶其无乃阳公之渐渍导训明效所致乎夫如是服圣人遗教居天子太学可无愧矣于戯阳公有博厚恢之徳能容善伪来者不拒曩闻有狂惑小生依托门下或乃飞文陈愚丑行无赖而论者以为言谓阳公过于纳污无人师之道是大不然仲尼吾党狂狷南郭献讥曽参徒七十二人致祸负刍孟轲馆齐従者窃屦彼一圣两贤人继为大儒然犹不免如之何其拒人也俞扁之门不拒病夫绳墨之侧不拒枉材师儒之席不拒曲士理固然也且阳公之在于朝四方闻风仰而尊之贪冒茍进邪薄之夫庶得少沮其志不遂其恶虽微师尹之位而人实具瞻焉与其宣风一方覃化一州其功之逺近又可量哉诸生之言非独为已也于国体实甚宜愿诸生勿得私之想复再上故少佐笔端耳朂此良志俾为史者有以纪述也努力多贺柳宗元白
  与退之论史官书【栁宗元】
  正月二十一日某顿首十八丈退之侍者前获书言史事云具与刘秀才书及今乃见书藁私心甚不喜与退之往年言史事甚大谬若书中言退之不宜一日在馆下安有探宰相意以为茍以史荣一韩退之耶若果尔退之岂宜虚度宰相荣已而冒居馆下近宻地食奉养役使掌故利纸笔为私书取以供子弟费古之志于道者不若是且退之以为纪録者有刑祸避不肯就尤非也史以名为褒贬犹且恐惧不敢为设使退之为御史中丞大夫其褒贬成败人愈益显其宜恐惧尤大也则又将扬扬入台府美食安坐行呼唱于朝廷而已耶在御史犹尔设使退之为宰相生杀出入升黜天下士其敌益众则又将扬扬入政事堂美食安坐行呼唱于内庭外衢而已耶何以异不为史而荣其号利其禄者也又言不有人祸则有天刑若以罪夫前古之为史者然亦甚惑凡居其位思直其道道茍直虽死不可回也如回之莫若亟去其位孔子之困于鲁衞陈宋蔡齐楚者其时暗诸侯不能以也其不遇而死不以作春秋故也当其时虽不作春秋孔子犹不遇而死也若周公史佚虽纪言书事犹遇且显也又不得以春秋为孔子累范晔悖乱虽不为史其族亦赤司马迁触天子喜怒班固不检下崔浩沽其直以扬国恶皆非中道左丘明以疾盲出于不幸子夏不为史亦盲不可以是为戒其余皆不出此是退之宜守中道不忘其直无以他事自恐退之之恐唯在不直不得中道刑祸非所恐也凡言二百年文武士多有诚如此者今退之曰我一人也何能明则同职者又所云若是后来继今者又所云若是人人皆曰我一人则卒谁能纪传之耶如退之但以所闻知孜孜不敢怠同职者后来继今者亦各以所闻知孜孜不敢怠则庶几不坠使卒有明也不然徒信人口语每每异辞日以滋久则所云磊磊轩天地者决必沈没且乱杂无可考非有志者所忍恣也果有志岂当待人督责迫蹙然后为官守耶又凡鬼神事茫荒惑无可凖明者所不道退之之智而犹惧于此今学如退之辞如退之好言论如退之慷慨自为正直行行焉如退之犹所云若是则唐之史述其卒无可托乎明天子贤宰相得史才如此而又不果甚可痛哉退之宜更思可为速为果卒以为恐惧不敢则一日可引去又何以云行且谋也今当为而不为又诱馆中他人及后生者此大惑已不勉已而欲勉人难矣哉
  与孟简书【韩愈】
  愈白行官自南回过吉州得吾兄二十四日手书数畨忻悚兼至未审入秋来眠食何似伏惟万福来示云有人传愈近少信奉释氏此传之者妄也潮州时有一老僧号大颠颇聪明识道理逺地无可与语者故自山召至州郭留十数日实能外形骸以理自胜不为事物侵乱与之语虽不尽解要自胸中无滞碍以为难得因与往来及祭神至海上遂造其庐及来袁州留衣服为别乃人之情非崇信其法求福田利益也孔子云丘之祷久矣凡君子行已立身自有法度圣贤事业具在方册可效可师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积善积恶殃庆自各以其类至何有去圣人之道舍先王之法而従异端之教以求福利也诗不云乎恺悌君子求福不回传又曰不为威惕不为利疚假如释氏能与人为祸祟非守道君子之所惧也况万万无此理且彼佛者果何人哉其行事类君子邪小人邪若君子也必不妄加祸于守道之人如小人也其身已死其鬼不灵天地神祗昭布森列非可诬也又肯令其鬼行胸臆作威福于其间哉进退无所据而信奉之亦且惑矣且愈不助释氏而排之者其亦有説孟子云今天下不之杨则之墨杨墨交乱而圣贤之道不明则三纲沦而九法斁礼乐崩而异端横几何其不为禽兽也故曰能言距杨墨者皆圣人之徒也扬子云云古者杨墨塞路孟子辞而辟之廓如也夫杨墨行正道废且将数百年以至于秦卒灭先王之法烧除其经坑杀学士天下遂大乱及秦灭汉兴且百年尚未知修明先王之道其后始除挟书之律稍求亡书招学士经虽少得尚皆残缺十亡二三故学士多老死新者不见全经不能尽知先王之事各以所见为守分离乖隔不合不公二帝三王羣圣人之道于是大壊后之学者无所寻逐以至于今泯泯也其祸出于杨墨肆行而莫之禁故也孟子虽贤圣不得位空言无施虽切何补然赖其言而今学者尚知宗孔氏崇仁义贵王贱霸而已其大经大法皆亡灭而不救壊烂而不收所谓存十一于千百安在其能廓如也然向无孟氏则皆服左衽而言侏离矣故愈尝推尊孟氏以为功不在禹下者为此也汉氏以来羣儒区区脩补百孔千疮随乱随失其危如一发引千钧绵绵延延寖以微灭于是时也而唱释老于其间鼓天下之众而从之呜呼其亦不仁甚矣释老之害过于杨墨韩愈之贤不及孟子孟子不能救之于未亡之前而韩愈乃欲全之于已壊之后呜呼其亦不量其力且见其身之危莫之救以死也虽然使其道由愈而粗传虽灭死万万无恨天地鬼神临之在上质之在傍又安得因一摧折自毁其道以从于邪也籍湜辈虽屡指教不知果能不叛去否辱吾兄眷厚而不获承命惟増惭惧死罪死罪愈再拜
  答周巢书【柳宗元】
  奉二月九日书所以抚教甚具无以加焉丈人用文雅従知已日以惇大府之政甚适东西来者皆曰海上多君子周为倡焉敢再拜称贺宗元以罪大摈废居小州与囚徒为朋行则若带纒索处则若闗桎梏彳亍而无所趋拳拘而不能肆槁焉若枿隤焉若璞其形固若是则其中者可得矣然犹未尝肯道鬼神等事今丈人乃盛誉山泽之臞者以为夀且神其道若与尧舜孔子似不相类焉何哉又曰饵药可以久夀将分以见与固小子之所不欲得也尝以君子之道处焉则外愚而内益智外讷而内益辩外柔而内益刚出焉则外内若一而时动以取其宜当而生人之性得以安圣人之道得以光获是而中虽不至耉老其道夀矣今夫山泽之臞于我无有焉视世之乱若理视人之害若利视道之悖若义我夀而生彼夭而死固无能动其肺肝焉昩昩而趋屯屯而居浩然若有余掘艸烹石以私其筋骨而日以益愚他人莫利已独以愉若是者愈千百年滋所谓夭也又何以为高明之图哉宗元始者讲道不笃以蒙世显利动获大僇用是奔窜禁锢为世之所诟病凡所设施皆以为戾従而吠者成羣已不能明而况人乎然茍守先圣之道由大中以出虽万受摈弃不更乎其内大都类往时京城西与丈人言者愚不能改亦欲丈人固往时所执推而大之不为方士所惑仕虽未达无忘生人之患则圣人之道幸甚其必有陈矣
  上张仆射论击毬书【韩愈】
  以击毬事谏执事者多矣谏者不休执事不止此非为其乐不可舍其谏不足聴故哉谏不足聴者辞不足感心也乐不可舍者患不能切身也今之言毬之害者必曰有危堕之忧有激射之虞小者伤面目大者残形躯执事闻之若不闻者其意必曰进若习熟则无危堕之忧避能便捷则免激射之虞小何伤于面目大何累于形躯者哉愈今所言皆不在此其指要非以他事外物牵引相比也特以击毬之间之事明之耳马之与人情性殊异至于筋骸之相束血气之相持安逸则适劳顿则疲者同也乘之有道步骤折中少必无疾老必后衰及以之驰毬于塲荡揺其心腑振挠其骨筋气不及出入走不及回旋逺者三四年近者一二年无全马矣然则毬之害于人也决矣凡五藏之系络甚微坐立必悬垂于胸臆之间而以之颠顿驰骋呜呼其危哉春秋传曰夫尤物足以移人茍非徳义则必有祸虽岂弟君子神明所扶持然广虑之深思之亦养夀命之一端也
  与李睦州论服气书【栁宗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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