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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語卷第四

國語卷第四

  魯語上

  1 長勺之役,曹劌問所以戰於莊公〔一〕。公曰:「余不愛衣食於民〔二〕,不愛牲玉於神〔三〕。」對曰:「夫惠本而後民歸之志〔四〕,民和而後神降之福〔五〕。若布德于民而平均其政事,君子務治而小人務力;動不違時,財不過用〔六〕;財用不匱,莫不能使〔七〕共祀〔八〕。是以用民無不聽,求福無不豐。今將惠以小賜,祀以獨恭〔九〕。小賜不咸,獨恭不優〔一0〕。不咸,民不歸也;不優,神弗福也。將何以戰?夫民求不匱於財,而神求優裕於享者也〔一一〕,故不可以不本〔一二〕。」公曰:「余聽獄雖不能察,必以情斷之〔一三〕。」對曰:「是則可矣〔一四〕。知〔一五〕夫苟中心圖民,智雖弗及,必將至焉〔一六〕。」

  〔一〕 長勺,魯地。曹劌,魯人也。莊公,魯桓公之子莊公同也。初,齊襄公立,其政無常,鮑叔牙曰:「君使民慢,亂將作矣。」奉公子小白奔莒。魯莊八年,齊無知殺襄公,管夷吾、邵忽奉公子糾奔魯。九年夏,莊公伐齊,納子糾。小白自莒先入,與莊公戰于乾時,莊公敗績。故十年齊伐魯,戰于長勺也。

  〔二〕 有惠賜也。

  〔三〕 牲,犧牲;玉,珪璧,所以祭祀也。詩云:「靡愛斯牲,珪璧既卒。」

  〔四〕 惠本,謂樹德施利也。歸之志,志歸於上。

  〔五〕 降,下也。民,神之主,故民和神乃降福。

  〔六〕 不過用禮也。

  〔七〕 案:「能使」,公序本無。

  〔八〕 無不共祀,非獨己也。

  〔九〕 小賜,臨戰之賜。獨恭,一身之恭也。

  〔一0〕咸,遍也。優,裕也。

  〔一一〕裕,饒也。享,食也。民和年豐為優裕也。

  〔一二〕本,先利民莫不共祀也。

  〔一三〕獄,訟也。

  〔一四〕可者,未大備可以一戰。傳曰「齊師敗績」也。

  〔一五〕案:「知」字,公序本無。

  〔一六〕苟,誠也。言誠以中心圖慮民事,智雖有所不及必將至於道也。


  2 莊公如齊觀社〔一〕。曹劌諫曰:「不可。夫禮,所以正民也。是故先王制諸侯,使五年四王、一相朝〔二〕。終則講於會,以正班爵之義〔三〕,帥長幼之序,訓上下之則〔四〕,制財用之節〔五〕,其閒無由荒怠〔六〕。夫齊棄太公之法而觀民於社〔七〕,君為是舉〔八〕而往觀之,非故業也〔九〕,何以訓民?土發而社,助時也〔一0〕。收攟而蒸,納要也〔一一〕。今齊社而往觀旅,非先王之訓也〔一二〕。天子祀上帝〔一三〕,諸侯會之受命焉〔一四〕。諸侯祀先王、先公〔一五〕,卿大夫佐之受事焉〔一六〕。臣不聞諸侯相會祀也,祀又不法〔一七〕。君舉必書〔一八〕,書而不法,後嗣何觀?」公不聽,遂如齊。

  〔一〕 莊公二十三年,齊因祀社蒐軍實以示客,公往觀之也。

  〔二〕 賈侍中云:「王,謂王事天子也。歲聘以志業,閒朝以講禮,五年之間四聘於王,而一相朝。相朝者,將朝天子先相朝也。」唐尚書云:「先王,謂堯也。五載一巡守,諸侯四朝。」昭謂:以堯典相參,義亦似之;然此欲以禮正君,宜用周制。周禮:「中國凡五服,遠者五歲而朝。」禮記曰:「諸侯之於天子也,比年一小聘,三年一大聘。」五年一朝謂此也。晉文霸時亦取於此也。

  〔三〕 終,畢也。講,習也。班,次也。謂朝畢則習禮於會,以正爵位次序尊卑之義也。

  〔四〕 帥,循也。

  〔五〕 謂牧伯差國大小使受貢職也。

  〔六〕 其閒,朝會閒也。

  〔七〕 太公,齊始祖太公望也。

  〔八〕 舉,動也。

  〔九〕 業,事也。

  〔一0〕土發,春分也。周語曰:「土乃脈發。」社者,助時祈福為農始也。

  〔一一〕攟,拾也。冬祭曰蒸,因祭社以納五穀之要,休農夫也。月令曰「孟冬祀于天宗,大祀于公社及門閭」也。

  〔一二〕旅,眾也。

  〔一三〕上帝,天也。

  〔一四〕助祭受政命也。

  〔一五〕先王,謂若宋祖帝乙、鄭祖厲王之屬也。先公,先君也。

  〔一六〕事,職事也。

  〔一七〕不法,謂觀民也。

  〔一八〕動則左史書之,言則右史書之。


  3 莊公丹桓宮之楹,而刻其桷〔一〕。匠師慶言於公〔二〕曰:「臣聞聖王公之先封者〔三〕,遺後之人法,使無陷於惡。其為後世昭前之令聞也〔四〕,使長監於世〔五〕,故能攝固不解以久〔六〕。今先君儉而君侈〔七〕,令德替矣〔八〕。」公曰:「吾屬欲美之〔九〕。」對曰:「無益於君,而替前之令德,臣故曰庶可已矣〔一0〕。」公弗聽。

  〔一〕 桓宮,桓公廟也。楹,柱也。唐云:「桷,榱頭也。」昭謂:桷一名榱,今北土云亦然。爾雅曰:「桷謂之榱。」莊公娶于齊,曰哀姜,哀姜將至,當見於廟,故丹柱刻榱以夸之也。

  〔二〕 匠師慶,掌匠大夫禦孫之名也。

  〔三〕 謂若湯、武、周公、太公也。

  〔四〕 為,猶使也。

  〔五〕 監,觀。觀世成敗以為戒也。

  〔六〕 攝,持也。

  〔七〕 先君,桓公也。

  〔八〕 替,滅也。

  〔九〕 屬,適也。適欲自美之,非先君意也。

  〔一0〕已,止也。


  4 哀姜至,公使大夫、宗婦覿用幣〔一〕。宗人夏父展曰:「非故也〔二〕。」公曰:「君作故〔三〕。」對曰:「君作而順則故之〔四〕,逆則亦書其逆也。臣從有司,懼逆之書於後也,故不敢不告〔五〕。夫婦贄不過棗、栗,以告虔也〔六〕。男則玉、帛、禽、鳥,以章物也〔七〕。今婦執幣,是男女無別也。男女之別,國之大節也,不可無也。」公弗聽。

  〔一〕 宗婦,同宗大夫之婦也。覿,見也,見夫人也。用幣,言與大夫同贄也。

  〔二〕 宗人,宗伯也。夏父,氏也。展,名也。宗伯主男女贄幣之禮。故,故事也。

  〔三〕 言君所作則為故事也。

  〔四〕 案公序本此下有注:「順,順於禮則書以為故事。」

  〔五〕 從有司,言備位隨從有司後行也。

  〔六〕 棗,取蚤起。栗,取敬栗。虔,敬也。曲禮曰:「婦人之贄,脯、脩、棗、栗。」

  〔七〕 謂公執桓圭,侯執信圭,伯執躬圭、子執穀璧,男執蒲璧,孤執皮帛,卿執羔,大夫執鴈,士執雉,庶人執鶩,工商執雞也。章,明尊卑異物也。 案:公序本「章」下有「明也」二字。疑「章」下脫一「物」字。


  5 魯饑,臧文仲言於莊公〔一〕曰:「夫為四鄰之援〔二〕,結諸侯之信,重之以婚姻,申之以盟誓〔三〕,固國之艱急是為〔四〕。鑄名器〔五〕,藏寶財〔六〕,固民之殄病是待〔七〕。今國病矣,君盍以名器請糴于齊〔八〕!」公曰:「誰使?」對曰:「國有饑饉,卿出告糴,古之制也〔九〕。辰也備卿,辰請如齊。」公使往。

  〔一〕 魯饑,在莊公二十八年。文仲,魯卿,臧哀伯之孫、伯氏瓶之子臧孫辰也。

  〔二〕 援,所攀援以為助也。

  〔三〕 申,重也。

  〔四〕 艱,難也。是為,為難急也。

  〔五〕 名器,鍾鼎也。

  〔六〕 寶財,玉帛也。

  〔七〕 殄,絕也。病,餓也。

  〔八〕 盍,何不也。市穀曰糴。

  〔九〕 告,請也。


  從者曰:「君不命吾子,吾子請之,其為選事乎〔一〕?」文仲曰:「賢者急病而讓夷〔二〕,居官者當事不避難,在位者恤民之患,是以國家無違〔三〕。今我不如齊,非急病也。在上不恤下,居官而惰,非事君也。」

  〔一〕 選事,自選擇其職事也。

  〔二〕 夷,平也。

  〔三〕 無相違恨者也。 案:「恨」,公序本作「很」。


  文仲以鬯圭與玉磬如齊告糴〔一〕,曰:「天災流行,戾于弊邑,饑饉荐降,民羸幾卒〔二〕,大懼乏〔三〕周公、太公之命祀〔四〕,職貢業事之不共而獲戾〔五〕。不腆先君之幣〔六〕器〔七〕,敢告滯積,以紓執事〔八〕;以救弊邑,使能共職。豈唯寡君與二三臣實受君賜,其周公、太公及百辟神祇實永饗而賴之〔九〕!」齊人歸其玉而予之糴。

  〔一〕 鬯圭,祼鬯之圭,長尺二寸,有瓚,以禮廟。玉磬,鳴璆也。 案:「禮」,公序本作「祀」。

  〔二〕 戾,至也。荐,重也。降,下也。羸,病也。幾,近也。卒,盡也。

  〔三〕 案:「乏」,公序本作「殄」。

  〔四〕 賈、唐二君云:「周公為太宰,太公為太師,皆掌命諸侯之國所當祀也。」或云:「命祀二公也。」昭謂:傳曰:「衛成公祀夏后相,甯武子曰:『不可以閒成王、周公之命祀。』」職貢如此,賈、唐得之矣。 案:「或云」下,公序本有「命祀謂」三字。「職貢」二字,公序本無。

  〔五〕 戾,罪也。

  〔六〕 案:「幣」,公序本作「敝」。

  〔七〕 腆,厚也。

  〔八〕 滯,久也。紓,緩也。執事,齊有司也。穀久積則將朽敗,執事所憂也,請之所以緩執事也。

  〔九〕 辟,君也。賴,蒙也。天曰神,地曰祇。百辟,謂百君卿士有益於民者也。


  6 齊孝公來伐魯〔一〕,臧文仲欲以辭告〔二〕,病焉〔三〕,問於展禽〔四〕。對曰:「獲聞之,處大教小,處小事大,所以禦亂也,不聞以辭〔五〕。若為小而崇以怒大國〔六〕,使加己亂,亂在前矣〔七〕,辭其何益?」文仲曰:「國急矣!百物唯其可者,將無不趨也〔八〕。願以子之辭行賂焉,其可賂乎〔九〕?」

  〔一〕 孝公,齊桓公之子孝公昭也。魯僖公叛齊,與衛、莒盟于洮,又盟于向,故孝公伐魯,討此二盟。

  〔二〕 欲以文辭告謝齊也。

  〔三〕 病不能為辭也。

  〔四〕 展禽,魯大夫,展無駭之後柳下惠也,字展禽也。 案:「


  字展禽也」,「展」,公序作「季」,攷異卷二:「案『展』疑衍。重刻本一作『子』,一作『季』,皆衍文也。」

  〔五〕 獲,展禽之名也。禦,止也。

  〔六〕 崇,高也,謂自高大不事大國也。

  〔七〕 亂,惡也。

  〔八〕 百物之中可用行賂,將無不趨,言無所愛也。

  〔九〕 案:「其可賂乎」,公序本無「賂」字。


  展禽使乙喜以膏沐犒師〔一〕,曰:「寡君不佞〔二〕,不能事疆埸之司〔三〕,使君盛怒,以暴露於弊邑之野,敢犒輿師〔四〕。」齊侯見使者曰:「魯國恐乎〔五〕?」對曰:「小人恐矣,君子則否。」公曰:「室如懸磬,野無青草,何恃而不恐〔六〕?」對曰:「恃二先君之所職業。昔者成王命我先君周公及齊先君太公曰:『女股肱周室,以夾輔先王〔七〕。賜女土地,質之以犧牲,世世子孫無相害也〔八〕。』君今來討弊邑之罪,其亦使聽從而釋之〔九〕,必不泯其社稷〔一0〕;豈其貪壤地,而棄先王之命?其何以鎮撫諸侯?恃此以不恐。」齊侯乃許為平而還〔一一〕。

  〔一〕 乙喜,魯大夫展喜也。犒,勞也。以膏沐為禮,欲以義服齊,明不以賂免之也。

  〔二〕 佞,才也。

  〔三〕 司,主也,主疆埸吏也。 案:公序本此下尚有「不能事,故構我也」七字。

  〔四〕 輿,眾也。

  〔五〕 使者,乙喜也。

  〔六〕 懸磬,言魯府藏空虛如懸磬也;野無青草,旱甚也。故言何恃也。 案:公序本「空虛」下尚有「但有榱梁」四字。

  〔七〕 先王,武王也。

  〔八〕 質,信也,謂使之盟,以信其約也。

  〔九〕 釋,置也。

  〔一0〕泯,滅也。

  〔一一〕平,和也。


  7 溫之會〔一〕,晉人執衛成公歸之于周〔二〕,使醫鴆之,不死〔三〕,醫亦不誅〔四〕。

  〔一〕 溫之會,晉文公討不服也,在魯僖二十八年也。

  〔二〕 成公恃楚而不事晉,又殺弟叔武,其臣元咺訴之晉,故文公執之。事見周語中也。

  〔三〕 鴆,鳥也,一名「運日」,其羽有毒,漬之酒而飲之,立死。傳曰:「晉侯使醫衍鴆衛侯,甯俞貨醫薄其鴆而不死。」在魯僖三十年也。

  〔四〕 不誅醫者,諱以行毒也。 案:「行」上,公序本有「私」字。


  臧文仲言於僖公〔一〕曰:「夫衛君殆無罪矣。刑五而已,無有隱者,隱乃諱也〔二〕。大刑用甲兵〔三〕,其次用斧鉞〔四〕,中刑用刀鋸〔五〕,其次用鑽笮〔六〕,薄刑用鞭扑,以威民也〔七〕。故大者陳之原野〔八〕,小者致之市朝〔九〕,五刑三次,是無隱也〔一0〕。今晉人鴆衛侯不死,亦不討其使者〔一一〕,諱而惡殺之也〔一二〕。有諸侯之請,必免之。臣聞之:班相恤也,故能有親〔一三〕。夫諸侯之患,諸侯恤之,所以訓民也〔一四〕。君盍請衛君以示親於諸侯,且以動晉〔一五〕?夫晉新得諸侯〔一六〕,使亦曰:『魯不棄其親,其亦不可以惡〔一七〕。』」公說,行玉二十瑴,乃免衛侯〔一八〕。

  〔一〕 僖公,莊公之子僖公申也。

  〔二〕 隱,謂鴆也。

  〔三〕 賈侍中云:「謂諸夏不式王命,以六師移之。」昭謂:甲兵,謂臣有大逆,則被甲聚兵而誅之,若今陳軍也。 案:「諸夏」,公序本作「諸侯」。

  〔四〕 斧鉞,軍戮。書曰:「後至者斬。」

  〔五〕 割劓用刀,斷截用鋸,亦有大辟,故周語曰:「兵在其頸。」

  〔六〕 鑽,臏刑也。笮,黥刑也。

  〔七〕 鞭,官刑也。扑,教刑也。

  〔八〕 謂甲兵、斧鉞也。

  〔九〕 刀鋸以下也。其死刑,大夫以上屍諸朝,士以下屍諸市。

  〔一0〕五刑,甲兵、斧鉞、刀鋸、鑽鑿、鞭扑也。次,處也。三處,野、朝、市也。 案:「鑿」,公序本作「笮」。

  〔一一〕使者,醫衍也。

  〔一二〕諱殺衛侯也。

  〔一三〕班,次也。恤,憂也。言位次同者當相憂也。

  〔一四〕訓,教也,教相救恤也。

  〔一五〕動發晉侯之志也。

  〔一六〕新為伯也。

  〔一七〕不可以惡,亦不可惡魯也。

  〔一八〕雙玉曰瑴。傳曰:「納玉於王及晉侯皆十瑴,王許之。」


  自是晉聘於魯,加於諸侯一等〔一〕,爵同,厚其好貨〔二〕。衛侯聞其臧文仲之為也,使納賂焉。辭曰:「外臣之言不越境,不敢及君〔三〕。」

  〔一〕 貴其義也。

  〔二〕 爵與魯同者,特厚其好貨也。

  〔三〕 言臣不外交也。


  8 晉文公解曹地以分諸侯〔一〕。僖公使臧文仲往,宿於重館,〔二〕重館人告曰:「晉始伯而欲固諸侯〔三〕,故解有罪之地以分諸侯〔四〕。諸侯莫不望分而欲親晉,皆將爭先;晉不以固班〔五〕,亦必親先者,吾子不可以不速行。魯之班長而又先〔六〕,諸侯其誰望之〔七〕?若少安,恐無及也。」從之,獲地於諸侯為多。反,既復命,為之請曰:「地之多也,重館人之力也。臣聞之曰:『善有章,雖賤賞也〔八〕;惡有釁,雖貴罰也〔九〕。』今一言而辟境,其章大矣〔一0〕,請賞之。」乃出而爵之〔一一〕。

  〔一〕 解,削也。晉文公誅無禮,曹人不服,伐而執其君,削其地也以分諸侯。事在魯僖三十一年,取濟西田。

  〔二〕 重,魯地。館,候館也。周禮,五十里有市,市有候館也。

  〔三〕 人,守館之隸也。固,猶安也。

  〔四〕 有罪,謂不禮文公,觀骿脅也。

  〔五〕 班,次也。

  〔六〕 長,猶尊。先,先至也。

  〔七〕 誰敢望與魯為比也。

  〔八〕 章,明也。 案:「明」,公序本作「著」。

  〔九〕 釁,兆也。 案:「兆」,公序本作「孔」。

  〔一0〕辟,開也。

  〔一一〕出,出之於隸也。爵,爵為大夫也。


  9 海鳥曰「爰居」,止於魯東門之外三日〔一〕,臧文仲使國人祭之〔二〕。展禽曰:「越哉,臧孫之為政也〔三〕!夫祀,國之大節也〔四〕;而節,政之所成也〔五〕。故慎制祀以為國典〔六〕。今無故而加典,非政之宜也〔七〕。

  〔一〕 爰居,雜縣也。東門,城東門也。

  〔二〕 文仲不知,以為神也。

  〔三〕 越,迂也,言其迂闊不知政要也。

  〔四〕 節,制也。

  〔五〕 言節所以成政也。

  〔六〕 典,法也。

  〔七〕 加,益也,謂以祭鳥益國法也。


  「夫聖王之制祀也,法施於民則祀之〔一〕,以死勤事則祀之,〔二〕以勞定國則祀之〔三〕,能禦大災則祀之〔四〕,能扞大患則祀之〔五〕。非是族也,不在祀典〔六〕。昔烈山氏之有天下也〔七〕,其子曰柱,能殖百穀百蔬〔八〕;夏之興也,周棄繼之,故祀以為稷〔九〕。共工氏之伯九有也〔一0〕,其子曰后土,能平九土,〔一一〕故祀以為社〔一二〕。黃帝能成命百物,以明民共財〔一三〕,顓頊能修之〔一四〕。帝嚳能序三辰以固民〔一五〕,堯能單均刑法以儀民〔一六〕,舜勤民事而野死〔一七〕,鯀鄣洪水而殛死,〔一八〕禹能以德修鯀之功〔一九〕,契為司徒而民輯〔二0〕,冥勤其官而水死〔二一〕,湯以寬治民而除其邪〔二二〕,稷勤百穀而山死〔二三〕,文王以文昭〔二四〕,武王去民之穢〔二五〕。故有虞氏禘黃帝而祖顓頊,郊堯而宗舜〔二六〕;夏后氏禘黃帝而祖顓頊,郊鯀而宗禹〔二七〕;商人禘舜而祖契,郊冥而宗湯〔二八〕;周人禘嚳而郊稷〔二九〕,祖文王而宗武王〔三0〕;幕,能帥顓頊者也。有虞氏報焉〔三一〕;杼,能帥禹者也,夏后氏報焉〔三二〕;上甲微,能帥契者也,商人報焉〔三三〕;高圉、大王,能帥稷者也,周人報焉〔三四〕。凡禘、郊、祖、宗、報,此五者國之典祀也。〔三五〕

  〔一〕 謂五帝、殷契、周文也。

  〔二〕 殷冥水死,周棄山死是也。

  〔三〕 虞幕,夏杼,殷上甲微,周高圉、大王也。

  〔四〕 夏禹是也。

  〔五〕 殷湯、周武是也。

  〔六〕 族,類也。

  〔七〕 烈山氏,炎帝之號也,起於烈山。禮祭法以烈山為厲山也。

  〔八〕 柱為后稷,自夏以上祀之。草實曰蔬。

  〔九〕 夏之興,謂禹也。棄能繼柱之功,自商已來祀也。

  〔一0〕共工氏,伯者,名戲,弘農之間有城。 案:此注公序本作「共工氏,伯者,在戲、農之間。有域也」。

  〔一一〕其子,共工之裔子句龍也,佐黃帝為土官。九土,九州之土也。后,君也,使君土官,故曰后土也。

  〔一二〕社,后土之神也。

  〔一三〕黃帝,少典之裔子帝軒轅也。命,名也。

  〔一四〕顓頊,黃帝之孫、昌意之子帝高陽也,能修黃帝之功。

  〔一五〕固,安也。帝嚳,黃帝之曾孫、玄囂之孫、蟜極之子帝高辛也。三辰,日、月、星。謂能次序三辰,以治厤明時,教民稼穡以安也。

  〔一六〕堯,帝嚳之庶子陶唐氏放勛也。單,盡也。均,平也。儀,善也。

  〔一七〕舜,顓頊之後六世有虞帝重華也。野死,謂征有苗死於蒼梧之野也。

  〔一八〕殛,誅也。鯀,顓頊之後,禹之父也。堯使治水,鄣防百川,績用不成,堯用殛之于羽山。禹為天子而郊之,取其勤事而死也。

  〔一九〕鯀功雖不成,禹亦有所因,故曰修鯀之功。

  〔二0〕契,殷之祖,為堯司徒,能敬敷五教。輯,和也。

  〔二一〕冥,契後六世孫、根圉之子也,為夏水官,勤於其職而死於水也。

  〔二二〕湯,冥後九世、主癸之子,為夏諸侯,以寬得民。除其邪,謂放桀扞大患也。

  〔二三〕稷,周棄也,勤播百穀,死於黑水之山。毛詩傳云。

  〔二四〕文王演易,又有文德。周語曰「文王質文」也。

  〔二五〕穢,謂紂也。

  〔二六〕賈侍中云:「有虞氏,舜後,在夏、殷為二王後,故有郊、禘、宗、祖之禮也。」昭謂:此上四者,謂祭天以配食也。祭昊天於圓丘曰禘,祭五帝於明堂曰祖、宗,祭上帝於南郊曰郊。有虞氏出自黃帝、顓頊之後,故禘黃帝而祖顓頊,舜受禪於堯,故郊堯。禮祭法:「有虞氏郊嚳而宗堯。」與此異者,舜在時則宗堯,舜崩而子孫宗舜,故郊堯也。

  〔二七〕虞、夏俱黃帝、顓頊之後,故禘祖之禮同。虞以上尚德,夏以下親親,故郊鯀也。

  〔二八〕舜,當為嚳,字之誤也。禮祭法曰:「商人禘嚳。嚳,契父,商之先,故禘之。」後鄭司農云:「商人宜郊契。」

  〔二九〕嚳,稷之父。稷,周始祖也。

  〔三0〕此與孝經異也。商家祖契,周公初時亦祖后稷而宗文王,至武王雖承文王之業,有伐紂定天下之功,其廟不可毀,故先推后稷以配天,而後更祖文王而宗武王也。

  〔三一〕幕,舜後虞思也,為夏諸侯。帥,循也。顓頊,有虞之祖也。報,報德,謂祭也。 案發正卷四:「舜為幕後,傳有明文。」又,「報,報德,謂祭也。」公序本作「報,報德之祭也。」

  〔三二〕杼,禹後七世、少康之子季杼也,能興夏道。

  〔三三〕上甲微,契後八世、湯之先也。

  〔三四〕高圉,后稷後十世、公非之子也。大王,高圉之曾孫古公亶父也。

  〔三五〕典,法也。


  「加之以社稷山川之神,皆有功烈於民者也;及前哲令德之人,所以為明質也〔一〕;及天之三辰,民所以瞻仰也;及地之五行,所以生殖也〔二〕;及九州名山川澤,所以出財用也〔三〕。非是不在祀典。

  〔一〕 質,信也。以其有德於民而祭之,所以信之於民心也。

  〔二〕 殖,長也。五行,五祀,金木水火土也。

  〔三〕 謂九州之中名山川澤也。


  「今海鳥至,己不知而祀之,以為國典,難以為仁且智矣。夫仁者講功〔一〕,而智者處物〔二〕。無功而祀之,非仁也〔三〕;不知而不能問,非智也。今茲海其有災乎?夫廣川之鳥獸,恆知避其災也。」

  〔一〕 講,論也。仁者心平,故可論功也。

  〔二〕 處,名也。

  〔三〕 鳥無功也。


  是歲也,海多大風,冬煖〔一〕。文仲聞柳下季之言〔二〕,曰:「信吾過也,季子之言不可不法也。」使書以為三筴〔三〕。

  〔一〕 煖,爰居之所避也。

  〔二〕 柳下,展禽之邑;季,字也。

  〔三〕 筴,簡書也。三筴,三卿卿一通也,謂司馬、司徒、司空也。


  10文公欲弛孟文子之宅〔一〕,使謂之曰:「吾欲利子於外之寬者〔二〕。」對曰:「夫位,政之建也〔三〕;署,位之表也〔四〕;車服,表之章也〔五〕;宅,章之次也〔六〕;祿,次之食也〔七〕。君議五者以建政,為不易之故也〔八〕。今有司來命易臣之署與其車服,而曰:『將易而次,為寬利也〔九〕。』夫署,所以朝夕虔君命也〔一0〕。臣立先臣之署,服其車服,為利故而易其次〔一一〕,是辱君命也,不敢聞命〔一二〕。若罪也,則請納祿與車服而違署〔一三〕,唯里人所命次〔一四〕。」公弗取。臧文仲聞之曰:「

  孟孫善守矣〔一五〕,其可以蓋穆伯而守其後於魯乎〔一六〕!」

  〔一〕 文公,魯僖公之子文公興也。弛,毀也。孟文子,魯大夫,公孫敖之子伯穀也。宅,有司所居也,公欲毀之以益宮也。 案:「

  伯穀」,公序本作「文伯穀」。

  〔二〕 於外寬地以利子也。

  〔三〕 建,立也。位,謂爵也。言爵所以立政事也。

  〔四〕 署者,位之表識也。

  〔五〕 車服貴賤有等,所以自章別也。

  〔六〕 有章服者之次舍也。

  〔七〕 居次舍者之所食也。

  〔八〕 五,謂位、署、服、宅、祿也。有其位則治其官、服其章、居其次、食其祿也。君議五者以立政事,為不可改易也。

  〔九〕 下「而」,而,女也,為欲寬利女也。

  〔一0〕言朝夕者,不宜遠也。

  〔一一〕先臣,父祖之官也。

  〔一二〕言臣不守先臣之職而欲寬利,則是辱命之臣也。

  〔一三〕納,歸也。祿,田邑也。違,去也。若臣有罪,則請歸祿與車服而去其官也。

  〔一四〕里人,里宰也。有罪去位,則當受舍於里宰。

  〔一五〕善守,善守職也。

  〔一六〕穆伯,文子之父公孫敖也,淫乎莒,出奔而死於齊。今文子守官不失禮,故可以掩蓋其父之惡,守其後嗣也。


  公欲弛郈敬子之宅,亦如之〔一〕。對曰:「先臣惠伯以命於司里〔二〕,嘗、禘、蒸、享之所致君胙者有數矣〔三〕。出入受事之幣以致君命者,亦有數矣〔四〕。今命臣更次於外〔五〕,為有司之以班命事也,無乃違乎〔六〕!請從司徒以班徙次。」公亦不取〔七〕。

  〔一〕 公,文公也。郈敬子,魯大夫,郈惠伯之後玄孫敬伯同也。亦如之者,亦謂之欲利子於外之寬也。 案:「郈惠伯之後玄孫敬伯同也」,太平御覽卷一八0居處部作「郈惠伯玄孫之孫敬伯回也」。又「欲利子於外之寬也」,「也」,同上太平御覽作「者也」,公序本作「地」。

  〔二〕 言先臣惠伯受命於司里,居此宅也。

  〔三〕 秋祭曰嘗,夏祭曰禘,冬祭曰蒸,春祭曰享。享,獻物也。賈、唐二君云:「臣祭致肉於君謂之致胙。」昭謂:此私祭而致肉,非所宜以為辭也。致君胙者,謂君祭祀賜胙,臣下掌致之也。有數,有世數也。

  〔四〕 出入,謂受使出境入國。奉聘幣以致君命者亦於此宅,有世數也。

  〔五〕 次,舍也。外,外里也。

  〔六〕 違,遠也。言有司以位次命職事於臣,臣在外次,無乃違遠而不便乎!

  〔七〕 司徒,掌里宰之政,比夫家眾寡之官也。敬子自以有罪,君欲黜之,故請從司徒徙里舍也。


  11夏父弗忌為宗〔一〕,蒸將躋僖公〔二〕。宗有司曰:「非昭穆也〔三〕。」曰:「我為宗伯,明者為昭,其次為穆,何常之有!〔四〕」有司曰:「夫宗廟之有昭穆也,以次世之長幼,而等冑之親疏也〔五〕。夫祀,昭孝也〔六〕。各致齊敬於其皇祖,昭孝之至也〔七〕。故工史書世〔八〕,宗祝書昭穆〔九〕,猶恐其踰也。今將先明而後祖〔一0〕,自玄王以及主癸莫若湯〔一一〕,自稷以及王季莫若文、武〔一二〕,商、周之蒸也,未嘗躋湯與文、武,為不踰也〔一三〕。魯未若商、周而改其常,無乃不可乎?」弗聽,遂躋之。

  〔一〕 弗忌,魯大夫,夏父展之後也。宗,宗伯,掌國祭祀之禮也。

  〔二〕 躋,升也。賈侍中云:「蒸,進也。謂夏父弗忌進言於公,將升僖公於閔公上也。」唐尚書云:「蒸,祭也。」昭謂:此魯文公三年喪畢祫祭先君於太廟,升群廟之主,序昭穆之時也。經曰「八月丁卯,大事于太廟,躋僖公」是也。僖,閔之兄,繼閔而立。凡祭祀,秋曰嘗,冬曰蒸。此八月而言蒸,用蒸禮也。凡四時之祭,蒸為備。傳曰:「大事者,祫祭也。毀廟之主陳於太祖,未毀廟之主皆升合食于太祖。躋僖公,逆祀也。逆祀者,先禰而後祖也。」 案:「魯文公三年」,據上文所引「經曰」之春秋經文與「傳曰」之公羊傳文,當為「魯文公二年」。又:「凡祭祀」,公序本無「祀」字。

  〔三〕 宗有司,宗官司事臣也。非昭穆,謂非昭穆之次也。父為昭,子為穆。僖為閔臣,臣子一例而升閔上,故曰非昭穆也。

  〔四〕 明,言僖有明德,當為昭。閔次之,當為穆也。

  〔五〕 長幼,先後也。等,齊也。冑,後也。

  〔六〕 昭,明也,明孝道也。

  〔七〕 皇,太也。

  〔八〕 工,瞽師官也。史,太史也。世,世次先後也。工誦其德,史書其言也。

  〔九〕 宗,宗伯;祝,太祝也。宗掌其禮,祝掌其位也。

  〔一0〕以僖為明而升之,是先禰而後祖也。

  〔一一〕玄王,契也。主癸,湯父也。

  〔一二〕稷,棄也。王季,文王父也。

  〔一三〕不使相踰也。


  展禽曰:「夏父弗忌必有殃。夫宗有司之言順矣,僖又未有明焉〔一〕。犯順不祥,以逆訓民亦不祥,易神之班亦不祥,不明而躋之亦不祥,犯鬼道二〔二〕,犯人道二〔三〕,能無殃乎?」侍者曰:「若有殃焉在?抑刑戮也,其夭札也〔四〕?」曰:「未可知也。若血氣強固,將壽寵得沒〔五〕,雖壽而沒,不為無殃〔六〕。」既其葬也,焚,煙徹于上〔七〕。

  〔一〕 未有明德也。

  〔二〕 二,易神之班、躋不明也。

  〔三〕 犯順、以逆訓民也。

  〔四〕 不終曰夭,疫死曰札。唐云「未名曰夭」,失之矣。

  〔五〕 壽寵,老壽而保寵也。沒,終也。

  〔六〕 必以殃終之也。

  〔七〕 已葬而火焚其棺槨也。徹,達也。


  12莒太子僕弒紀公〔一〕,以其寶來奔〔二〕。宣公使僕人以書命季文子〔三〕曰:「夫莒太子不憚以吾故殺其君,而以其寶來,其愛我甚矣〔四〕。為我予之邑。今日必授,無逆命矣〔五〕。」里革遇之而更其書〔六〕曰:「夫莒太子殺其君而竊其寶來,不識窮固又求自邇〔七〕,為我流之於夷〔八〕。今日必通,無逆命矣〔九〕。」明日,有司復命〔一0〕,公詰之〔一一〕,僕人以里革對〔一二〕。公執之〔一三〕,曰:「違君命者,女亦聞之乎?」對曰:「臣以死奮筆,奚啻其聞之也〔一四〕!臣聞之曰:『毀則者為賊〔一五〕,掩賊者為藏〔一六〕,竊寶者為宄〔一七〕,用宄之財者為姦』〔一八〕,使君為藏姦者,不可不去也。臣違君命者,亦不可不殺也。」公曰:「寡人實貪,非子之罪。」乃舍之。

  〔一〕 紀公生僕及季〈拖,中"扌改亻"〉,既立僕,又愛季〈拖,中"扌改亻"〉而黜僕,僕故弒紀公也。

  〔二〕 寶,玉也。來奔,奔魯也。或有「魯」字非也,此魯語,不當言其魯也。 案:「不當言其魯也」,「其」下疑脫「奔」字;公序本無「其」、「也」二字。

  〔三〕 宣公,文公之子宣公倭也。命,告也。僕人,官名。文子,魯正卿季孫行父也。

  〔四〕 憚,難也。

  〔五〕 授,予也。

  〔六〕 里革,魯太史剋也。遇僕人見公書,以太子殺父大逆,故更也。

  〔七〕 固,廢也。邇,近也。

  〔八〕 夷,東夷也。

  〔九〕 今日必通,疾之之言也。

  〔一0〕有司,司寇。復,反也。文子得書,使司寇出之境,明日反命於公也。

  〔一一〕詰問僕人以違命意也。

  〔一二〕對以里革所更也。

  〔一三〕執里革也。

  〔一四〕言所以觸死奮筆而更公命書者,不欲傷君德耳。奚,何也。何啻,言所聞非一也。

  〔一五〕則,法也。

  〔一六〕 掩,匿也。

  〔一七〕 亂在內為宄,謂以子盜父也。

  〔一八〕 財,玉也。


  13宣公夏濫於泗淵〔一〕,里革斷其罟而棄之〔二〕,曰:「古者大寒降,土蟄發〔三〕,水虞於是乎講罛罶,取名魚,登川禽,而嘗之寢廟,行諸國,助宣氣也〔四〕。鳥獸孕,水蟲成〔五〕,獸虞於是乎禁罝羅,矠魚鱉以為夏犒〔六〕,助生阜也〔七〕。鳥獸成,水蟲孕,水虞於是禁罝罜{罒鹿},設阱鄂〔八〕,以實廟庖,畜功用也。〔九〕且夫山不槎櫱〔一0〕,澤不伐夭〔一一〕,魚禁鯤鮞〔一二〕,獸長麑{鹿夭}〔一三〕,鳥翼鷇卵〔一四〕,蟲舍蚳蝝〔一五〕,蕃庶物也,古之訓也〔一六〕。今魚方別孕,不教魚長,又行網罟,貪無藝也〔一七〕。」

  〔一〕 濫,漬也。漬罟於泗水之淵以取魚也。泗在魯城北也,又曰南門。

  〔二〕 罟,網也。

  〔三〕 降,下也。寒氣初下,謂季冬建丑之月,大寒之後也。土蟄發,謂孟春建寅之月,蟄始震也。月令「孟春蟄始震,魚上冰,獺祭魚」也。

  〔四〕 水虞,漁師也,掌川澤之禁令。講,習也。罛,漁網。罶,笱也。名魚,大魚也。川禽,鱉蜃之屬。諸,之也。是時陽氣起,魚陟負冰,故令國人取之,所以助宣氣也。月令:「季冬始漁,乃嘗魚,先薦寢廟。」唐云「孟春」,誤矣。

  〔五〕 孕,懷子也。謂春時也。

  〔六〕 獸虞,掌鳥獸之禁令。罝,兔罟。羅,鳥罟也。禁,禁不得施也。矠,〈扌族〉也。犒,乾也。夏不得取,故於時〈扌族〉刺魚鱉以為犒儲也。

  〔七〕 阜,長也。鳥獸方孕,故取魚鱉助生物也。

  〔八〕 罝,當作罛。罜{罒鹿},小網也,阱,陷也。鄂,柞格,所以誤獸也。謂立夏鳥獸已成,水蟲懷孕之時,禁取魚之網,設取獸之物也。

  〔九〕 以獸實宗廟庖廚也。而長魚鱉,畜四時功,足國財用也。

  〔一0〕槎,斫也。以株生曰櫱。

  〔一一〕屮木未成曰夭。

  〔一二〕鯤,魚子也。鮞,未成魚也。

  〔一三〕鹿子曰麑,麋子曰{鹿夭}。

  〔一四〕翼,成也。生哺曰鷇,未乳曰卵。 案:「未乳曰卵」,「


  乳」,公序本作「孚」。

  〔一五〕蚳,蟻子也,可以為醢。蝝,蝠陶也,可以食。舍,不取也。

  〔一六〕蕃,息也。

  〔一七〕別,別於雄而懷子也。藝,極也。


  公聞之曰:「吾過而里革匡我,不亦善乎!是良罟也,為我得法〔一〕。使有司藏之,使吾無忘諗〔二〕。」師存侍〔三〕,曰:「

  藏罟不如寘里革於側之不忘也〔四〕。」

  〔一〕 良,善也。

  〔二〕 言見此罟則不忘里革之言也。諗,告也。

  〔三〕 師,樂師,存名也。

  〔四〕 寘,置也。


  14子叔聲伯如晉謝季文子〔一〕,郤犨欲予之邑,弗受也〔二〕。歸,鮑國謂之曰:「子何辭苦成叔之邑,欲信讓耶,抑知其不可乎〔三〕?」對曰:「吾聞之,不厚其棟,不能任重〔四〕。重莫如國,棟莫如德〔五〕。夫苦成叔家欲任兩國而無大德〔六〕,其不存也,亡無日矣。譬之如疾,余恐易焉〔七〕。苦成氏有三亡:少德而多寵,位下而欲上政〔八〕,無大功而欲大祿,皆怨府也〔九〕。其君驕而多私〔一0〕,勝敵而歸,必立新家〔一一〕。立新家,不因民不能去舊〔一二〕;因民,非多怨民無所始〔一三〕。為怨三府,可謂多矣〔一四〕。其身之不能定,焉能予人之邑!」鮑國曰:「我信不若子,若鮑氏有釁,吾不圖矣〔一五〕。今子圖遠以讓邑,必常立矣。」

  〔一〕 子叔聲伯,魯大夫,宣公弟叔肸之子公孫嬰齊也。謝季文子者,魯叔孫僑如欲去季氏,譖季文子於晉,晉人執之。郤犨之妻,聲伯之外妹也,故魯成公使聲伯如晉謝,且請之。事在魯成十六年。

  〔二〕 郤犨,晉卿,苦成叔也,以妻故親聲伯,故欲為請邑以予也。

  〔三〕 鮑國,鮑叔牙之玄孫鮑文子也,去齊適魯,為施孝叔臣也。

  〔四〕 厚,大也。任,勝也。

  〔五〕 言國至重,非德不任國棟。

  〔六〕 任,負荷也。兩國,晉、魯也。

  〔七〕 疾,疫厲也。

  〔八〕 位為下卿,而欲專國政也。

  〔九〕 怨之所聚也,故曰府。

  〔一0〕君,謂厲公也。多私,多嬖臣也。

  〔一一〕勝敵,敗楚也。大夫稱家,立新家,謂立所幸胥僮之屬為大夫也。

  〔一二〕不因人之所惡,不能去舊卿也。

  〔一三〕言郤氏多怨,民所始伐也。

  〔一四〕三,謂少德而多寵,位下而欲上政、無大功而欲大祿。

  〔一五〕釁,兆也。言鮑氏若有禍兆,吾不能預圖之。


  15晉人殺厲公〔一〕,邊人以告〔二〕,成公在朝〔三〕。公曰:「臣殺其君,誰之過也?」大夫莫對,里革曰:「君之過也。夫君人者,其威大矣〔四〕。失威而至於殺,其過多矣〔五〕。且夫君也者,將牧民而正其邪者也,若君縱私回而棄民事〔六〕,民旁有慝無由省之〔七〕,益邪多矣。若以邪臨民,陷而不振〔八〕,用善不肯專,則不能使,至於殄滅而莫之恤也,將安用之〔九〕?桀奔南巢,〔一0〕紂踣于京〔一一〕,厲流于彘〔一二〕,幽滅于戲〔一三〕,皆是術也〔一四〕。夫君也者,民之川澤也。行而從之,美惡皆君之由,民何能為焉〔一五〕。」

  〔一〕 晉人,晉欒書、中行偃也。

  〔二〕 邊人,疆埸之司也。

  〔三〕 成公,魯宣公之子成公黑肱也。

  〔四〕 君,天也,故其威大也。

  〔五〕 過不積,不至于弒也。

  〔六〕 回,邪也。

  〔七〕 慝,惡也。省,察也。

  〔八〕 陷,墜也。振,救也。

  〔九〕 安用,安用君也。

  〔一0〕南巢,揚州地,巢伯之國,今廬江居巢縣是也。

  〔一一〕踣,斃也。京,殷京師也。

  〔一二〕厲,周厲王也。彘,晉地也。

  〔一三〕幽,幽王,為西戎所殺。戲,戲山,在西周也。

  〔一四〕術,道也。皆失威多過之道也。

  〔一五〕川澤者,以君諭川澤,民諭魚也。從之者,魚從川之美惡以為肥瘠也。


  16季文子相宣、成,無衣帛之妾,無食粟之馬。仲孫它諫〔一〕曰:「子為魯上卿,相二君矣,妾不衣帛,馬不食粟,人其以子為愛,且不華國乎〔二〕!」文子曰:「吾亦願之〔三〕。然吾觀國人,其父兄之食麤而衣惡者猶多矣,吾是以不敢。人之父兄食麤衣惡,而我美妾與馬,無乃非相人者乎!且吾聞以德榮為國華〔四〕,不聞以妾與馬。」

  〔一〕 仲孫它,魯孟獻子之子子服它也。

  〔二〕 愛,吝也。華,榮華也。

  〔三〕 願華侈也。

  〔四〕 以德榮顯者可以為國光華也。


  文子以告孟獻子〔一〕,獻子囚之七日〔二〕。自是,子服之妾衣不過七升之布〔三〕,馬餼不過稂莠〔四〕。文子聞之,曰:「過而能改者,民之上也。」使為上大夫。

  〔一〕 獻子,它之父仲孫蔑也。

  〔二〕 囚,拘也。

  〔三〕 子服,即它也。八十縷為升。

  〔四〕 餼,秣也。稂,童稂也。莠,草,似稷而無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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