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实录 | 二十四史 | 四库全书 | 古今图书集成 | 历史人物 | 说文解字 | 成语词典 | 甲骨文合集 | 殷周金文集成 | 象形字典 | 十三经索引 | 字体转换器 | 篆书识别 | 近义反义词 | 对联大全 | 家谱族谱查询 | 哈佛古籍

首页|国学书库|影印古籍|诗词宝典|二十四史|汉语字典|汉语词典|部件查字|书法大师|甲骨文|历史人物|历史典故|年号|姓氏|民族|图书集成|印谱|丛书|中医中药|软件下载

译文|四库全书|全文检索|古籍书目|国学精选|成语词典|康熙字典|说文解字|字形演变|金 文|历史地名|历史事件|官职|知识|对联|石刻墓志|家谱|对联|历史地图|会员中心

首页 > 丛部 > 其他 > 青楼宝鉴 >

第五十五回

第五十五回

两房妻室婚事难办 一场豪赌家财输光
葛仲英的饯行酒席散得甚早,王莲生就和洪善卿步行到公阳里周双玉家打个茶围,一同坐在双玉的房间里。双珠过来厮见,说:“今天倒还好;像昨天夜里那样喝酒,吓死人了。”阿珠正给莲生烧鸦片烟,接嘴说:“王老爷,以后少喝点儿酒吧。酒喝多了,再抽鸦片烟,身体吃不消的。”
莲生笑着点头。阿珠装好一口烟,莲生一吸,吸进了烟枪里的烟油,急忙坐起,吐在榻前的痰盂里。阿珠忙接过烟枪去打通条。双玉远远地坐着,给巧囡丢个眼色,巧囡就从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一只玻璃缸,里面盛着半缸山楂脯,请王老爷、洪老爷随便用点儿。莲生感触,点头叹息。
阿珠通好了烟枪,一面替莲生把火,一面搭讪着问:“如今小红先生就是她娘在跟局吧?”莲生点点头。阿珠又问:“大阿金出来以后,就连大姐儿也不用一个?”莲生又点点头。阿珠还问:“听说要搬到小房子里去了,有这么回事儿吗?”莲生说:“不知道。”
阿珠只装了两口烟,莲生就不吸了,盘腿坐起,意思要吸水烟。巧囡送上水烟筒,莲生接过去,吸了一口,却无端地掉下泪来。阿珠不便问他为什么;双珠、双玉面面相觑,默然无语。房间里静悄悄的,只听见四面都是蟋蟀在唧唧地叫。
善卿知道莲生的心事,可又无法排遣,只好跟双珠搭讪些闲话,掩饰过去。忽然房门口帘子一扬,探进一个脑袋来一看,又缩回去了,似乎是个小孩子。双珠喝问一声:“谁?”外面不见答应。双珠又喝了一声:“给我进来!”这才看见阿金的儿子阿大遮遮掩掩地踅到双珠面前,叽哩咕噜地不知说些什么。双珠鼻子里哼了一声,阿大慢慢地退出。随后楼梯上一阵脚步声直响到房间里。双珠见进来的是阿金,不理睬她。阿金自觉无趣,又溜出房去,在中间房间跟阿大叽叽咕咕地说话。善卿不觉失笑。
莲生再躺下去吸了两口鸦片烟,就让阿珠叫来安打轿。善卿和双珠、双玉一齐送到楼梯口。
莲生走了以后,善卿径往双珠房间。阿珠收拾完了,特地过来问善卿:“王老爷为什么生气呀?”善卿叹了一口气说:“也难怪他。”阿珠说:“王老爷做了官,应该高兴才是,生什么气呀?”善卿说:“起先王老爷一直喜欢沈小红,就为沈小红不好,才去娶了张蕙贞。谁知道张蕙贞也不好,那么又为了张蕙贞不好,再去做个沈小红。做尽管做,心里总还是有气的。”阿珠问:“张蕙贞怎么不好?”善卿说:“不好就是不好,说她干吗!”阿珠就说起前天到王公馆去听见张蕙贞挨打一节,善卿这才说:“那天的事儿,乱套啦!王老爷打了她一顿,不要她了。张蕙贞哭得死去活来,要吞生鸦片烟。我们几个朋友劝了半天,把他的侄子赶了出去,才算了结这桩公案。”阿珠也叹息说:“张蕙贞也太不争气。
让沈小红知道了,岂不是又高兴,又好笑?“
正说着,楼下外场喊:“小先生出局!”阿珠回对面房间,跟双玉出局去了。善卿对双珠说:“可惜王老爷要走了;不然,叫他做双玉,倒挺好的。”双珠说:“提起双玉,我妈要跟你商量件事儿,我倒忘了跟你说了。”善卿急问:“什么事儿?”双珠说:“双玉自打从山家园回来,一直不肯留客人。我和妈都说了她好几趟,她说五少爷跟她说好了的,一定会娶她。我们又不好给她说穿。请你去问一下五少爷,到底怎么个意思。要娶么娶过去;不娶么叫五少爷自己来跟双玉说清楚,好让她做生意。”善卿说:“没有想到,双玉的花样还挺大呢!”双珠说:“他们两个都是空想!别说五少爷定亲了,就是没有定,能娶双玉去做大老婆么?”
善卿还没有答话,不想双宝因为多时不见善卿,过来看看,一脚踏进房门,可巧听见后半句,就搭茬儿说:“哪儿来的大老婆,让我看看。”双珠讨厌她那张嘴,瞪了她一眼。双宝赶紧住口,退坐一旁。阿金随到房间里跟双宝咬耳朵,双宝也附耳回答。阿金轻轻地骂了一句,转身坐下,取出一副牙牌来随意摆弄。善卿就随口问问双宝近日来生意如何。
双玉出局回来,双宝听见,就回避下楼去了。双玉脱换了出局衣裳,又过来说了一会儿闲话。敲过十二点钟,巧囡搬上稀饭,阿金放下牙牌,伺候善卿、双珠、双玉吃过。巧囡收起碗筷,阿金接着摆弄牙牌。善卿见阿大躲在房门口的暗影里,喝问了一声:“你在那里干吗?”阿大赶紧溜走,没过多一会儿,又在房门口徘徊。双珠看了有气,干脆不去说他。
这时候楼下打杂的摘下门灯,关上大门,双玉也回房去睡了。巧囡打上脸水来,阿金才把牙牌装进匣内,伺候双珠洗脸卸妆。巧囡吹灭了保险灯,点着梳妆台上的长颈灯台,抱下大床上的五色绣花被来,单留一条最薄的,展开铺好,这才下楼去。阿金伺候双珠卸完了妆,又回到原处低头坐着。阿大又溜进房来,偎在阿金身边。善卿也不言语,且看她要干什么。
过一会儿,阿德保手提大茶壶进房来沏了茶,回头看着阿金冷冷地问:“你回去吗?”阿金撇着嘴不答,一手牵着阿大,抢先一步出房去了。阿德保赶紧跟上。刚下楼梯,登时沸反盈天,只听见阿德保的打骂声、阿金的哭喊声、阿大的号叫声、阿珠和巧囡的劝解声、外场的拉扯声、周兰的呵斥声,杂沓并作,乱成一片。
善卿想看热闹,从楼梯口往下张望,却一点儿也看不见。只听见阿德保一面打,一面骂,一面问:“到大马路什么地方去?我问你到大马路什么地方去?你说!”问来问去就问这一句话。阿德保一面打,一面骂,一面问:“我问你到大马路什么地方去?你说!”
阿金既不招认,也不求饶,只是拼命地哭喊。阿珠、巧囡和打杂的乱哄哄七手八脚地拉扯劝解,哪里分得开?周兰急了,大喊一声:“要打死了呀!”这一喊,阿德保手一松,大家才把阿金拖了出来,急忙推进周兰的房间里去。
阿德保气极了,顺手抓过阿大来,问他:“你和你娘到大马路去干什么?你这个好儿子,你这只臭猪!”骂一声,打一下,打得阿大宰猪一般叫喊起来。打杂的要去抢夺,却被阿德保揪住了阿大的小辫子,抵死不放。
双珠实在忍无可忍了,蓬着头,跑下楼去,指着阿德保说:“你倒打得真起劲儿,他一个小孩子,懂得什么?”打杂的有双珠这一句话,一齐上前用力扳开阿德保的手,抱着阿大,也送进周兰的房间里。阿德保没奈何,一撒手,大踏步地跑出大门外面去了。
善卿、双珠正想回房睡觉,看见双玉也蓬着头,站在自己房门口,见了他俩,打听阿金是不是被打坏了。善卿笑着说:“出出她的丑罢哩,打坏了,怎么做生意挣钱哪!”
当下大家安置。阿金、阿大就在周兰房间里暂住一宿。
第二天,善卿起得早些,见阿金肿着眼睛在房间里弯腰扫地,想安慰她两句,却又无法开口。吃过早点,善卿要出门,不想惊动双珠,就嘱咐阿金说:“我到中和里去。等三先生起来了,你跟她说一声。”阿金点头答应。
善卿到了朱公馆门口,张寿看见,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故,猛吃一惊,慌问:“洪老爷干什么呀?”善卿反倒一愣,说:“我看看五少爷,没别的事儿。”张寿这才放心,引善卿进书房,会见淑人。善卿慢慢谈到双玉至今不肯留客,其志可嘉,何不娶回家来,倒是一段风流佳话:否则周兰为生意起见,意欲屈驾当面说明,让双玉不必痴痴坐等,免得耽误终身。淑人只是唯唯而已,善卿要他说一句痛快话,他只说过几天等商议定了再回复。善卿只好辞别,自去告诉周兰。
淑人送出善卿,回到书房,心想要娶双玉,还得跟齐韵叟去商量。韵叟曾经说过“容易得很”这样的话。但是双玉的意思,是要做正室,如果当偏房,恐怕她还不愿意。不如暂且瞒着,等过门之后再说穿,谅双玉也就无可如何的了。
到了午后,探听哥哥已经出门,淑人就坐轿到一笠园去。园门口的管家都已经认识,引领轿子抬进园里,在大观楼前下轿,禀说大人午睡未醒,请在两位师爷的房里暂时坐一会儿。
淑人点点头,管家就在前面领路。上了楼梯,听见中间房间里有哗啦哗啦的牌声,知道他们在碰和,就站住了脚,踟蹰不前。管家已经打起帘子,请淑人进去。里面碰和的一桌四人,是李鹤汀、高亚白、尹痴鸳和苏冠香。起立厮见以后,冠香就说:“我替大人输了许多钱了,五少爷来碰一会儿吧。”淑人推说不会。亚白说:“不会也不要紧,有冠香在旁边给你看着。”痴鸳说:“别听他瞎说!上次在凰仪水阁和周双玉一起碰的是谁呀?”淑人不好意思,只得入座下场。
碰了一圈儿,韵叟睡醒了午觉,慢慢地走了来。淑人见了,起身让位。韵叟说:“你碰下去好了。”淑人执意不肯。韵叟也不勉强,仍叫冠香代碰,自己跟淑人说话。当着众人,淑人却又无法提起要商量的事情。
说了好一阵子闲话,韵叟方才下场亲自去碰,嘱咐淑人说:“你就住在这里吧。一会儿叫周双玉来,一起玩儿两天,等赏过了菊花再回去。”淑人点头答应。等到天色将晚,碰和散场,大家走出大观楼,往南抄进横波槛。韵叟用手隔水指点说:“菊花山已经搭好,就等搭凉棚了。”
鹤汀和淑人翘首凝望,只见西南角远远的楼房顶上,三四个工匠在蹲着干活儿,并不见有菊花山。亚白说:“这里在菊花山背后,当然看不见。”痴鸳说:“急什么呀,再过一天就完工了。”
说话间,大家出了横波槛,穿过凰仪水阁,踅到渔矶。上面三间广厦,横额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延爽轩”三个草字,笔势苍劲,像要凌空飞去一般。
这时落日将沉,云蒸霞蔚,照得窗棂几案,上下通明。大家徘徊欣赏,同进轩中。管家早已经安排好一席酒宴,等到四个出局的──杨媛媛、周双玉、姚文君、张秀英陆续到齐,韵叟就邀请众人入席。
媛媛取出一张请帖,暗暗地递给鹤汀。鹤汀看过,塞在衣袋里,就有些坐不住了,只想溜走,哪里还有心思吃喝?淑人心中有事,也懒洋洋的,不怎么高兴。因此席间并不热闹。
点心之后,刚刚上菜,鹤汀就借故告辞要走。韵叟冷笑说:“你不要骗我。我知道你有要紧的事情!”鹤汀面有愧色,不敢再说。
直到终席之后,鹤汀和媛媛方才道谢告别,就在延爽轩前上了轿。
两顶轿子抬出一笠园门口,各自东西,杨媛媛自归尚仁里,李鹤汀却转弯向北,不多几步,停在一家大门楼下。匡二先去推开一扇旁门,里面有人提灯出迎,说:“李大少爷,今天怎么来晚了?”
鹤汀见是徐茂荣,点点头,跟着进门。到仪门前,就有马口铁的玻璃壁灯挂在墙上,徐茂荣也就止步,让鹤汀主仆自己进去。仪门以内,都有壁灯照着。走到尽头,就是正厅。厅上聚了约有六七十人,挤得紧紧的,还有些卖点心水果的小贩,四下里穿来穿去,但却静悄悄儿地鸦雀无声,只听见开宝的在喊“青龙”、“白虎”而已。
鹤汀踮起脚尖,望了望,认得那做上风的是混江龙。鹤汀不去理会,从人缝儿里挤到正厅后面。管门的看见,赶紧开门,放进鹤汀主仆。这门内直通客堂,伺候客堂的人忙跑出来,一个带领匡二另去款待,一个请鹤汀先去客堂。客堂里设一通长高柜台,周少和在内坐着管账。──这是兑换筹码的地方。
鹤汀取出一张二千的庄票,交给少和。少和照数发给筹码,连说:“发财,发财!”鹤汀笑着点头,然后从厢房拾级登楼。楼上通连三间,宽敞高大,满堂灯火,光亮如昼。中间一张方桌,罩着本色桌布,四面围坐着十几个人,也是静悄悄儿的。
这会儿是殳三做的上风,赢了一大堆筹码。鹤汀不胜艳羡。殳三下来,乔老四接着上场摇庄。鹤汀四顾,问:“癞头鼋怎么不来?”殳三说:“回去了呀!刚才还说:癞头鼋走了,少了个摇庄的了。”鹤汀也说:“真没意思!”
乔老四亮过三宝,鹤汀取来铅笔和纸张,画出摊谱,照谱用心细细地押,并未押着宝心。鹤汀干脆不押了,在靠墙的烟榻上躺下,吸了两口鸦片烟。乔老四摇到后来,被杨柳堂、吕杰臣俩人接连打着“四平头复宝”,大败亏输,只得拣起骰子,收庄让位。
鹤汀心想:除了赖公子,这里并没有下大注的押客;就猛地从烟榻上站了起来,坦然放胆,高坐龙头,身边请出“将军”①,摇起庄来。起初吃的多赔的少,约摸赢了有两千块洋钱。忽然风头一转,开出一宝“重门”,手边筹码尽数赔出,竟还不够。
--------
① 将军──指骰子。为防作弊,摇摊做庄的人,一般都自带骰子。
鹤汀懊恼之极,本想就此停歇,却不甘心,又开了两宝,一心只指望能赢回本钱来。却不料花骨②无灵,接连开了两宝“进宝”,于是满盘皆赔,所有的押家,几乎没一个不赢的。这两宝,又输了五六千。
--------
② 花骨──指骰子。因骰子一般用牛骨做成,六面有花色点子,所以称为“花骨”。
鹤汀急于翻本儿,硬着头皮,又摇了一宝。押家见他风头已倒,败局已成,纷纷押下了大注。第一个乔老四先出手,押了一千独门孤注。殳三也赶紧跟上,也是一千,另押五百穿钱①。随后众人有押三四百的,有押七八百的, 押孤注、穿钱的都有,大都押在“进宝”一门。
--------
①穿钱──赌场上,一份儿赌注单押一门的叫做押“孤注”,押中了一赔二;一份儿赌注同时押两门的,叫做押“穿钱”,也叫押“穿堂”、押“对穿”或押“边角”,押中了的,一赔一。
鹤汀暗暗好笑,心想:怎么可能连开三个“进宝”呢?等到揭起宝钟,众目注视,只见端端正正地摆着的,是“幺、二、四、六”四只骰子,正是一摊“进宝”。气得鹤汀白瞪着两只眼睛,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旁人替他一算,一共要赔出一万六千多块洋钱。鹤汀所带庄票连同十几只金锞子,只合一万多点儿,赔不过来,十分焦急。乔老四笑着说:“这有什么要紧,先借来赔出去,明天还给人家,不就行了么。”
一句话提醒了鹤汀,就请杨柳堂、吕杰臣俩人担保,当场写了一张三天为期的借据,向殳三借了五千块大洋,才把所有该赔的押注分拨清楚了。
鹤汀越想越气,仍去烟榻上躺下。不等天明,就喊楼下匡二点灯,还从原路踅出旁门,坐上轿子,回到石路长安客栈,敲开栈门,进房安睡。
第二天,鹤汀吃过了午饭,才问匡二:“四老爷在什么地方?”匡二笑着说:“还不是在大兴里!”
鹤汀心里筹划:前几天和实夫合买了一千篓牛庄油,栈单由实夫收存,如今只好先取来抵用,以济急需。于是就叫匡二留守栈房,自己步行往四马路大兴里走去。鹤汀写了一张三天期的借据,向殳三借了五千块大洋,才把所有该赔的押注分拨清楚了。
到了诸十全家,只见门口停着一顶三丁拐空轿子①,三个轿夫站在天井里,都不认得。鹤汀有些犹豫,停步不前。诸三姐从客堂里看见,认得是鹤汀,急忙迎了出来,叫着:“大少爷来呀,四老爷在这里呐!”
--------
① 三丁拐轿子──由三个轿夫抬的轿子。规格比俩人抬的“小轿”高些,比四人或八人抬的“大轿”又低些。由于三个人抬轿,前面一个,后面两个,样子像牙牌中的幺二。幺二又叫“三丁拐”,所以这种三人抬的“中轿”,俗称“三丁拐轿子”。
鹤汀进去,问:“这是谁的轿子?”三姐说:“四老爷请来个先生,就是窦小山,在楼上。大少爷请楼上坐。”鹤汀踅上楼去,见实夫歪在烟榻上,十全站在旁边,腼腼腆腆地叫了声“大少爷”。窦小山只顾低头据案开方子,不相招呼。
鹤汀随意坐下,见实夫腮边、额角还有好几个脓疮,烟盘里预备下一叠竹纸,不住地揩拭脓水。诸十全倒是依然脸晕绯红,眼圈儿乌黑,连半个小疖子也没有。
窦小山开好了方子,告辞走了。鹤汀就向实夫要那张栈单。实夫问:“你拿去干吗?”鹤汀谎答:“昨天老翟说起,今年新花有点儿意思,我想把油押出,买点儿新花进来。”
实夫听了,冷笑一声,正要反驳,忽见诸三姐手端着个大托盘,盘内堆得满满的,一步一步地蹭进房来,喊十全赶紧接过去放在桌子上。三姐先捧出一盖碗茶来送给鹤汀,随后搬出一盘糖包子、一盘肉包子、一盘蛋糕,一盘空着,抓了两把西瓜子装好,凑成四色点心,排匀在桌子中间,又拿出两双牙筷,对面摆好。
实夫就说:“你怎么一声不响就去买点心了?”三姐笑嘻嘻地推十全上前,十全只得上前两步,说:“大少爷,请用点心。”可是说话的声音很轻,鹤汀根本没有听见。诸三姐忍不住,自己上来,一面说:“大少爷,用点心哪!”一面取双牙筷,每样夹一件送到鹤汀面前。鹤汀连声阻止,早已经夹得件件俱全,还撮上些西瓜子。
实夫笑劝鹤汀:“你就随便吃点儿吧。”鹤汀见她殷勤,一面喝茶,一面掰半块蛋糕来吃。诸三姐在旁边,突然想起,连忙从抽屉里找出半盒纸烟,抽出一支来,又点根纸吹,递给鹤汀说:“大少爷,请用烟。”鹤汀手中有茶碗,嘴里有蛋糕,接不及,吃不及,不觉笑了起来。十全见了,悄悄儿地拉拉母亲的衣襟,诸三姐方才觉着,赧颜退下。
实夫把药方交给三姐,三姐问:“先生怎么说?”实夫答:“先生不过说如今好点儿了,以后千万当心。”三姐念声“阿弥陀佛”,说:“快好了吧。你生病,我们心里急死了。”
诸三姐转过身来,先叫声“大少爷”,接着对鹤汀慢慢地说:“四老爷么,就是喜欢抽两口烟。在乡下,不比上海,那些小烟间大都是肮里肮脏的地方。四老爷去抽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躺了下去,不知不觉地就染上了毒气了。四老爷刚来的时候,可真吓人呢,脸上长满了疮!我问他:‘四老爷,你怎么去传来这样的病啊?’四老爷可也真大意,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从哪儿传来的。我和十全两个没日没夜地伺候,睡也不睡。幸亏这个先生高明,吃了他几帖药,如今好点儿了。要不然,四老爷的病好不了,我和十全一直在伺候他,要是两个人都传上了,也生起这个疮来,那可真叫要命了。大少爷,你说对么?”
鹤汀没有回答,一边打量十全,一边心中暗想:这样的话,也真亏她说得出口。诸三姐接着说:“大少爷还不知道呐,外面有些不明不白冤枉我们的话,听了真要气死人!他们说四老爷的这种疮,就是我们这里传给他的。我这里不过就是十全和我两个人,谁生过疮啊?要说十全生过,四老爷的两只眼睛不是瞎了么?”说到这里,把十全拖到鹤汀面前,指着她脸上说:“大少爷看看吧,我们十全脸上可有什么?”又捋出十全的两只胳膊来,翻来覆去地给鹤汀看了,说:“这不是连一点儿影子也没有的事儿么?”十全害羞,挣脱了身子,躲过一边。
鹤汀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心中暗想:这个诸三姐,简直是只老狐狸。实夫已经受到了她的愚弄,上了当了竟不知道。
当下实夫还嗔着诸三姐说:“外面的人说闲话,听它干吗!我没有说你们,就行了。”三姐笑着说:“四老爷当然不会这样说。要是四老爷也说我们,那我们……”只说了半句,就缩住不说,下楼去了。
实夫这才笑嘻嘻地对鹤汀说:“你么,也不要在我面前掉花枪。你自己的洋钱自己去输,不关我的事儿。你从我的手里把栈单拿了去,要是输掉了,叫我回去怎么交代?”鹤汀默然。实夫见他不高兴,又说:“栈单在小皮箱里,你要的话,你自己去拿,我不好给你。”
鹤汀略一沉吟,站起来就要走。实夫还问:“要不要钥匙?”鹤汀赌气不要了。走下楼来,诸三姐挽留说:“大少爷再坐会儿嘛!”鹤汀也不理睬。
鹤汀出了大兴里,回到长安客栈。心想:“叔叔既然怕不好交代,又叫我自己去拿,难道要说我偷的不成?他这样鄙琐悭吝,难怪要受诸三姐的愚弄、摆布。我如今也不去管他。只是殳三的款子,怎么还他?”想来想去,只好找出两套房契,坐轿到中和里朱公馆跟汤啸庵商量,托他抵借一万洋钱。啸庵答应帮忙,约定晚上在杨媛媛家回话。
鹤汀交出房契,暂且先回栈房。鹤汀赌气走下楼来,诸三姐再三挽留,鹤汀也不理睬。

《青楼宝鉴》 相关内容:

前一:第五十四回
后一:第五十六回

查看目录 >> 《青楼宝鉴》



关于本站 | 收藏本站 | 欢迎投稿 | 意见建议 | 国学迷 | 说文网
Copyright © 国学大师 古典图书集成 All Rights Reserved.
免责声明:本站非营利性站点,内容均为民国之前的公共版权领域古籍,以方便网友为主,仅供学习研究。
内容由热心网友提供和网上收集,不保留版权。若侵犯了您的权益,来信即刪。scp168@qq.com

ICP证:琼ICP备2022019473号-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