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举事者或为善而不称善，或不善而称善者何?视之者谬而论之者误也。故行或合于世，〔言〕或顺于耳，斯乃阿上之意，从上之旨，操直而乖方，怀曲而合邪，因其刚柔之势，为作纵横之术。故无忤逆之言，无不合之义者。昔哀公问于有若曰：“年饥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对曰：“盍彻乎?”盖损上而归之于下。则忤于耳而不合于意，遂逆而不用也。此所谓正其行而不苟合于世也。有若岂不知阿哀公之意，为益国之义哉?夫君子直道而行，知必屈辱而不避也。故行不敢苟合，言不为苟容，虽无功于世，而名足称也，虽言不用于国家，而举措之言可法也。

    故殊于世俗，则身孤于士众。夫邪曲之相衔，枉桡之相(借)〔错〕，〔正〕直故不得容其间。谄佞之相扶，谗口之相誉，无高而不可上，无深而不可往者何?以(当背)〔党辈〕众多，而辞语谐合。夫众口之毁誉，浮石沉木。群邪所抑，以直为曲。视之不察，以白为黑。夫曲直之异形，黑白之异色，乃天下之易见也。(然自缪也，或不能分明其是非者)〔然而目缪心惑者〕，众邪误之矣。(至于)秦二世之时，赵高驾鹿而从行，王曰：“丞相何为驾鹿?”高曰：“马也。”王曰：丞相误也?以鹿为马。”高曰：“〔乃马也〕陛下以臣言不然，愿问群臣。”〔群〕臣半言鹿，半言马。当此之时，秦王不能自信其(自)不〔目〕，而从邪臣之说。夫马鹿之异形，众人所知也，然不能(分)别〔其〕是非也，况于暗昧之事乎?《易》曰：“二人同心，其义断金。”群党合意，以倾一君，孰不移哉?昔人有与曾子同姓亦名参，有人告其母，参杀人，母织如故。有人复来告，于是者三，曾子母乃投杼逾垣而去。曾子之母，非不知子不杀人也，言之者众。夫流言之并至，虽真圣不敢自安，况凡人乎?

    鲁定公之时，与齐侯会于夹谷，孔子行相事，两君升坛，两相处下，(而)〔两〕相欲揖，君臣之礼，济济备焉。齐人鼓噪而起，欲执鲁公。孔子历阶而(止)〔上〕，不尽一等而立，谓齐侯曰：“两君好合，以礼相率，以乐相比。臣闻嘉乐不野合，牺象之荐不下堂，夷狄之民何求为?”命司马请止之。定公曰：“诺。”齐侯逡巡而避席曰：“寡人之过。”退而自责大夫。罢会。齐人使优旃舞于鲁公之幕下，傲戏，欲侯鲁君之隙，以执定公。孔子叹曰：“君辱臣当死。”使司马行法斩焉，首足异(河)〔门〕而出。于是齐人惧然而恐，君臣易操，不安其故行，乃归鲁四邑之侵地，终无乘鲁之心，邻□振动，人怀向鲁之意，强国骄君，莫不恐惧，邪臣佞人，变行易虑，天下之政，□□而折中；而定公拘于三家，陷于众口，不能卒用孔子者，内无独见之明，外惑邪臣之党，以弱其国而亡其身，权归于三家，邑土单于强齐。夫用人若彼，而失人若此，然定公不觉悟，信季孙之计，背贞臣之策，以获拘弱之名，而丧丘山之功，不亦惑乎?故邪臣之蔽贤，犹浮云之鄣日月也。非得神灵之化，罢云霁翳，令归山海，然后乃得睹其光明，暴天下之濡湿，照四方之晦冥。今上无明王圣主，下无贞正诸侯，诛锄奸臣贼子之党，解释凝滞纰缪之结，然后忠良方直之人，则得容于世而施于政。故孔子遭君暗臣乱，众邪在位，政道隔于(王)〔三〕家，仁义闭于公门，故作《公陵之歌》，伤无权力于世，大化绝而不通，道德施而不用，故曰：无如之何者，吾未如之何也已矣。夫言道因权而立，德因势而行，不在其位者，则无以齐其政，不操其柄者，则无以制其刚。《诗》云：“有爷有柯。”言何以治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