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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堵卷第三十五


守堵卷第三十五

    抱朴子曰:余友人有潜居先生者,慕寝丘之莫争,简塉土以葺宇,锐精艺文,意忽学稼,屡失有年,饥色在颜。或人难曰:“夫知礼在于廪实,博施由乎货丰,高出于有馀,俭生乎不足。故十千美于诗人,食货首乎八政;躬稼基克配之业,耦耕有不改之乐。奇士之居也,进则侣鸿鸾以振翮,退则参陶白之理生;仕必霸王,居必千金。是以昔人必科膏壤以分利,勤四休以稼穑;播原菽之与与,茂嘉蔬之翼翼,收秬之千仓,积我庚之惟亿;出连骑以游畋,入侯服而玉食。而先生之宅此也,亢阳则以谷飏尘,重阴则滔天凌丘;陆无含秀之苗,水无吐穗之株;稗粝旷于圌廪,薪爨废于庖厨;怡尔执待兔之志,坦然无去就之谟。吾恐首阳之事,必见于今;丹山之困,可立而须。人为子寒心,子何宴然而弗忧也?夫睹机而不作,不可以言明;安土而不移,众庶之常事。岂玩鲍者忘兰,而大迷者易性乎?何先生未寤之久也!鄙人惑焉,不识所谓。夫衮冕非御锋镝之服,典诰非救饥寒之具也。胡不视沃衍于四郊,躬田之畯之良业;舍六艺之迂阔,收万箱以赈乏乎?”

    潜居先生曰:“夫聩者不可督之分雅郑,瞽者不可责之以别丹漆;井蛙不可语以沧海,庸俗不可说以经术。吾子苟知老农之小功,未喻面墙之巨拙,何异拾琐沙而捐隋和,向炯烛而背白日也!夫好尚不可以一概扢,趋舍不可以彼我易也。夫欲阆风陟嵩华者,必不留行于丘垤;意在乎游南溟泛沧海者,岂暇逍遥于潢洿!是以注清听于九韶者,邑人之声不能悦其耳;烹大牢享方丈者,荼蓼之味不能甘其口,鹍鹏戾赤霄以高翔,鹊鴒傲蓬林以鼓翼。洿隆重殊途,亦飞之极;晦朔甚促,朝菌不识。蜉蝣忽忽于寸阴,野马六月而后息;鲦鲋泛滥以暴鳞,灵虬勿用乎不测。行业乖舛,意何可得?余虽藜飧之不充,而足以鼎食矣。故列子不以其乏而贪郑阳之禄,曾参不以其贫而易晋楚之富。夫收微言于将坠者,周孔之遐武也;情孜孜以为利者,孟叟之罪人也。造远者莫能兼通于岐路,有为者莫能并举于耕学。体瘁而神豫,亦何病于居约!且又处堵则劳,劳则不学清而清至矣;居沃则逸,逸则不学奢而奢来矣。清者福之所集也,奢者祸之所赴也。祸集则虽微可著,虽衰可兴焉;祸赴则虽强可弱,虽存可亡焉。此不期而必会,不招而自者来也。故君子欲正其末,必端其本;欲辍其流,则遏其源。故道德之功建,而侈靡之门闭矣。姜望至德而佃不复种,重华大圣而鱼不偿网,然后玉璜表营丘之祚,大功有二十之高。何必讥之以惰懒,而察才以相士乎?夫二人分财,取少为廉。余今让天下之丰沃,处兹邦之褊埆;舍安昌之膏腴,取北郭之无欲;诚万物之可细,亦何往而不足哉?北辰以不改为众星之尊,五岳以不迁为群望之宗;蟋蟀屡移而不贵,禽鱼餍深则逢患。方将垦九典之芜,播六德之嘉谷,厥田邈于上土之科,其收盈乎天地之间,何必耕耘为务哉!昔被衣以弃财止盗,庾氏以推璧厉贪;疏广散金以除子孙之祸,叔敖取塉以弥可欲之忧;牛缺以载珍致寇,陶谷以多藏召殃。得失较然,可无鉴乎!”

    于是问者抑然良久,口张而不能嗑,首俯而不能仰,慨而嗟乎,始悟立不朽之言者,不以产业汩和;追下帷之绩者,不以窥园涓目。子以臭雏之甘呼鸳凤,擗蟹之计要猛虎,岂不陋乎鄙哉!子之不夙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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