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于祸福之实者,不可以虚论惑也;察于治乱之情者,不可以华饰移也。是故不疑之事,圣人不谋;浮游之说,圣人不听。何者?计不背见实而更争言也。是以明君先尽人情,不独委夫良将,修己之备,无恃无人,故能攻必胜敌,而守必自全也。
羌始反时,计谋夫善,党与未成,人众未合,兵器未备,或持竹木枝,或空手相附,莫食散乱,未有都督,甚易破也。然太守令长,皆奴怯畏便不敢击。故令虏遂乘胜上强,破州灭郡,日长炎炎,残破三辅,覃及鬼方。若此已积十风矣。百姓被害,迄今不止。而痴儿騃子,尚云不当救助,且待天时。用意若此,岂人也哉!
夫仁者恕己以及人,智者讲功而处事。今公卿内不伤士民灭没之痛,处不虑久兵之祸,各怀一切,所脱避前,苟云不当动兵,而不复知引帝王之纲维,原祸变之所终也。
《易》制御寇,《诗》美薄伐,自古有战,非乃今也。《传》曰:“天生五材,民并用之,废一不可,谁能去兵?兵所以威不轨而昭文德也,圣人所以兴,乱人所以废。”齐桓、晋文、宋襄,衰世诸侯,犹耻天下有相灭而己不能救,况皇天所命四海主乎!晋、楚大夫,小国之臣,犹耻己之身而有相侵,况天子三公典世任者乎!公刘仁德,广被行苇,况含血之人,己同类乎!一人吁嗟,王道为亏,况灭没之民百万乎!《书》曰:“天子作民父母。”父母之于子也,岂可坐观其为寇贼之所屠剥,立视其为狗豕之所啖食乎?
除其仁恩,且以计利言之。国以民为基,贵以贱为本。愿察开辟以来,民危而国安者谁也?下贫而上富者谁也?故曰:“夫君国将民之以,民实瘠,而君安得肥?”夫以小民受天永命,窃愿圣主深惟国基之伤病,远虑祸福之所生。
且夫物有盛衰,时有推移,事有激会,人有变化。智者揆象,不其宜乎!孟明补阙于河西,范蠡收责于姑胥,是以大功建于当世,而令名传于无穷也。
今边陲搔扰,日放族祸,百姓昼夜望朝廷救己,而公卿以为费烦不可。徒窃笑之,是以晏子“轻困仓之蓄而惜一杯之钻”何异?今但知爱见薄之钱谷,而不知未见之待民先也;知徭役之难动,而不知中国之待边宁也。
《诗》痛“或不知叫号,或惨惨劬劳”。今公卿苟以己不被伤,故竞割国家之地以与敌,杀主上之民以馁羌。为谋若此,未可谓知,为臣若此,未呆谓忠,才智未足使议。
且凡四海之内者,圣人之所以遗子孙也;官位职事者,群臣之所以寄其身也。传子孙者,思安万世;寄其身者,各取一阕。故常其言不久行,其业不可久厌。夫此诚明君之所征察也,而圣主之所独断。今言不欲动民以烦可也。即然,当修守御之备。必今之计,令虏不敢来,来无所得;令民不患寇,既无所失。今则不然,苟惮民力之烦劳,而轻使受灭亡之大祸。非人之主,非民之将,非主之佐,非胜之主者也。
且夫议者,明之所见也;辞者,心之所表也。维其有之,是以似之。谚曰:“何以服很?莫若听之。”今诸言边可不救而安者,宜诚以其身若子弟,补边太守、令长、丞尉,然后是非之情乃定,救边乃无患。边无患,中国乃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