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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江诗集 明 贝琼

28-清江文集卷十七
  清江文集卷十七     明 貝瓊 撰金陵集

  復初齋記

  宜興強如心氏世居荆南山之遵義里元季兵變辟地永豐黄山者十年而去親戚遠墳墓中恒慊焉而不足洪武【闕】年始克歸治茅齋於室之東偏題曰復初介國子生謝煜來求記夫有失而後復當大兵四起焚燒屠戮莫不東西奔竄農失其田工失其肆囘望鄉里皆狐兎之墟而父子兄弟能相保以居者曾無一二咸謂不可得而復矣幸而居復吾宅田復吾地水之淤者浚而復其清塗之塞者闢而復其廣與夫一草一木敷榮鬯逹若冬而復春境之勝亦不異乎前矣蓋亂極復平數之必然而人亦不久於蕩析如心之初志於此遂矣向使攻戰之未息疾疫之夭年雖欲復於已失者其能然乎宜特表其所居也若余之由檇李而錢唐由錢唐而雲間由雲間而金陵未嘗一日獲復先人之弊廬寧無愧乎雖然君子所貴乎復者復性爲大性固甚於物也有宅之安有地之美利吾累也必絶之其至清水也義吾由也必從之其至廣塗也殘暴險賊之不存而一於仁恕忠厚焉其生生之理奚翅草木油然而長也聖人之教人復此而已而不遂復者獨稱顔氏之子爲近之此復其初之爲近也如心好學讀書必知復吾本然爲事非徒區區故業矣余因而推之且以自警云

  宇定軒記

  古稱閩多秀士自宋朱子講學武而通經好古由科目進者不一余之分教國子生也識方仲文氏焉仲文家於閩之玉井距武五里題其遊息之所曰宇定軒取莊周庚桑楚篇語也嘗求記於余至三四無倦色乃爲之言曰一室之小吾之宇也六合之大亦吾之宇也抑不知吾之宇在於德無小大之可言而德之爲宇有天光焉定而已矣今吾旦而興外物之交至者滅於東而起於西排於前而襲於後中固不得有所定也中不得有所定則天光亦從之而晦昏瞀錯亂可勝言哉惟不撓於是非得喪喜怒哀樂其至虛至靈奚翅日月之昭晰定之所發如此周未能窮其理顧欲身爲槁木心爲死灰動不知所爲行不知所之使如兒子然非吾之定也吾之所謂定者非若槁木死灰不知所爲所之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定非一於定也特日與物接而不爲物所牾猶鏡之鍳物而不爲物所遷豈非定於此而應乎彼歟推其所以異者彼以定而定吾以定而敬定而定者寂而無感定而敬者感而未嘗不寂其得失相懸萬萬已仲文求周公孔子之道而取乎周者將惡物之膠膠擾擾必盡此而定定之功觀其言有默契於是非以老子之語南榮趎爲足也余懼其溺於高虚玄遠不悟其非毫釐之差千里之謬無以救其終也因反覆所聞聖門教人之旨以辯之仲文尚有所擇云

  醒心軒記

  余嘗論天下之至樂不在於珠玉之玩狗馬之適而恒得於一山一水之間故歐陽永叔醒心於泉上黄魯直醒心於竹所豈特解其酒之沈酣也哉大抵日與事接耳塞其聰目蔽其明如蠱如寐顛倒錯亂所惡殆甚於酒已一旦脱囂煩而即幽閴見夫天之高野之曠煙雲吐納禽魚上下於是易其視聽不翅蠱而愈寐而覺豈非境變於前而心悟於内哉嗚呼天地之大一毫之小舉不外吾之方寸使吾觸於境而昏又復擬於境而醒吾恐暫開而復合乍明而卒晦則其昏者未嘗醒醒者未嘗不昏也惟其神明之舍洞徹無累湛然止水皎然清秋海月而事皆得其官又何待夫所謂醒心處也邪然歐黄二公皆一世豪傑之士其胸中灑落固非常人所易及抑榮辱得喪是非欣戚相爲勝負者自壯而老不知其幾矣遂托之所遇以明其樂之在此焉彰上人洞然吉安之慈恩寺沙門也居其祖師明心燕坐之所實魯直所名者凡若干年今年春來京師天界住山全室翁愛其學優而行堅遂留之俾住蒙堂之别室乃欲揭醒心之名以示不忘而全室一日以隸古作三大字以貽之何其前後之相符而會其意於不言也介春官行人王景行氏求余記故舉其說如此雖然洞然學佛者也究苦空寂滅之法超然物表心境兩忘其所以醒之者奚求一山一水之間當如余之所論矣其質之全室或有合焉尚有以告余也乎洪武七年歲在甲寅秋九月初吉國子助教檇李貝瓊記

  暎雪齋記

  暎雪齋者四明孫原仲讀書之所取其遠祖康爲法也大雪之夜人既休矣方執卷就其明以補日之不足則知其於書無時而去也不如是不能進乎學其志固異乎人哉嗚呼天地之理古今之變具載於書不可以不讀者董仲舒讀之爲膠西相兒寛讀之爲御史大夫匡衡讀之爲太子太傅朱買臣讀之爲會稽太守其讀書也必皆務於勤故有三年不窺園者有貧而穴壁者有傭耕不輟誦者有負薪行歌者而康之暎雪其一也攷之於史仲舒兩事驕主正身率下所居而治而正誼明道之言合於春秋兒寛爲左内史勸農理獄務得人心不求聲名吏民信愛之匡衡在成帝時因日食地震之異抗疏直攻其失後復論治亂安民之機以及治性正家鑿鑿萬言出入殷盤周誥故又知其讀書者不徒謀禄釣名以榮一身顯一時而已宜非諸子之所及焉諸子之讀書不過悼其屈而求其通服其勞而必其成志既遂矣或淫以取禍又不知其所讀何書也余之少也氣質昏惰不能以古人自厲今老而無及而原仲法乎遠所以尊其居壹其志專其習是可尚矣乎吁長梧封人謂子牢曰昔余爲禾耕而鹵莾之其實亦鹵莾而報余芸而滅裂之其實亦滅裂而報余余之謂矣輪扁對齊桓公曰斵輪徐則甘而不固疾則苦而不入得之於心而應於手臣不能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於臣原仲其勉之是爲記

  著存堂記

  余讀祭義而知人子之事親其有終乎死不異乎生亡不異乎存惡忍忘之於朝夕也嗚呼世之私於淫昏之鬼非其族屬至像而祠之若或覩其光怪之發見洋洋然鍳之在上臨之在前莫敢有一毫之欺莫敢有一息之怠而於其親反疏焉甚矣其蔽於愚也惟仁人孝子之心則不然霜露風雨之變既齋而祭所謂入室僾然必有見乎其位周旋出戶肅然必有聞乎其容聲出戶而聽慨然必有聞乎其歎息之聲亦豈出於僞哉死不異乎生亡不異乎存而其精神之相感體魄之相接固有無間於冥冥者君子記之於禮其義精矣殆非常人之所能知也余故謂死其親而忘之者不仁惑於神而昵之者不知孰余過邪國子典簿裴季和氏蚤喪二親而有終身之憂顔其堂曰著存其所以致愛致慤合乎祭義之所言矣且求余爲之記因著其說以明之初季和之父日章先生嘗以明經薦於有司余獲識之錢唐奇偉磊落秀出等惜其不及顯融而没季和尚克樹立於後可謂有子矣則於是堂必曰居吾親之所安也食吾親之所耆也一升一降一出一入恒視其所不及見聽其所不及聞未嘗忘之於心爲能嚴於所事不翅神明之尊非失於不仁不知者盍舉以警夫人也歟

  薝蔔堂記

  天竺靈山教寺說法之所曰薝蔔堂住山珩公伯琚之所重建也堂負蒼屏千仞視昔爲加雄麗焉初晋咸和間有僧竺惠理自西域至杭以其下朶峰爲自身毒飛來者即其地置繙經院隋真觀法師益廣其制改院爲天竺寺至宋仁宗時天台慈雲式法師來居於此顧瞻棟宇庳陋弗稱大雄氏之教之尊謀易而新之而丞相王文穆公侍郎胡公則皆捐俸以相其役由是伐材於山陶甓於治工效其藝人昏其勞倏焉而大殿中起三門前開翼以左右兩廡金碧炳煥不翅雲黕濤涌地因之而益勝其後爲堂若干楹則名薝蔔云繼法師而葺於後者代有其人元季至元辛丑寺燬於兵而堂亦墮矣大明洪武五年伯琚之主天竺也慨創始之不易思圖終之爲急乃發其私槖載經載營仍揭舊名於中蓋距慈雲三百餘年廢興若出於數實教之所關也且馳書京師抵余求記其顛末辭勿獲則爲之言曰錢唐山水之勝甲於東南而寶坊所居者十九蓋自齊梁以來益崇益侈矣一旦變起州縣刳爲狐兎之區未有能作新者所謂薝蔔堂屹然焚蕩之餘豈非資其荷負者歟請得以繹其義物之有香者不一而薝蔔香爲烈人之有德者不一而佛爲至香之烈則掩乎衆物德之至則首乎衆人故入薝蔔林者不聞餘香入佛之室者不知有聲聞辟支也此天女訶舍利佛所贊而見諸經者如此嗚呼暗者不可攻而慧暴者不可反而慈嗇者不可弘而廣汙者不可遷而潔淫者不可節而約甚矣其局於一偏也至聞佛之說則皆深信而速化殆過於教而行禁而尼豈非薰其德如薝蔔之香莫知其所以然乎雖未足以爲喻然知香莫過於薝蔔即知道莫加於佛矣異時退休江湖之上尚訪伯琚於天竺尋丹井經臺陳迹登堂共論慈雲之事未晚也姑述其概登載諸石俾將來有所攷伯琚名楚珩族出檇李特深於教爲五山所推云洪武七年歲在甲寅冬十有二月廿日國子助教檇李貝瓊記

  遠清堂記

  距昌國縣東三百武有洲曰芙蓉其水縈紆南流以入於海洲之上皆蓮芙蓉其異名也當三伏時紅披翠掩雖鏡湖三百里亦無以過於是焉隱者李文友所居既專其勝築堂若干楹因顔之曰遠清命其子彦清來求記余嘗論詩人工於寫物凡狀其形者遺其神而濓溪周子之於蓮求神於形之外詩固有所不及也夫周子一代豪傑之士其生也後聖人千有餘歲而學之所造會聖人於一時殆非漢唐諸子所至其於一花一草疑必畧而不顧乃有愛蓮之說何哉蓋有胸次灑落如光風霽月則無一毫之累可知而蓮之至潔不妖可觀不可䙝實足以配之故目爲花之君子非徒玩物類衆人之牡丹已且歎時之愛牡丹者衆愛蓮之同於已者寡也今文友有周子之愛取其語以爲名其亦異乎衆人歟抑聞環洲而居者多大族而中建夫子廟久矣惜湮於荒陬僻壤人莫能知至文友始表四明之有芙蓉焉雖然一物之微發之於周子獲列君子之品第亦流芳於不朽矧爲士者日聞絃歌之聲日觀揖讓之習惡可不勉而至於君子甘爲小人之歸乎宜即物以反諸已非特取香之遠而益清爲人之所美尚蓄其至美使體夫遠清也哉是爲記

  清江文集卷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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