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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月川集 明 曹端

2-曹月川集
曹月川集

(明)曹端



○雜著

夜行燭

孝乃百行之原萬善之首上足以感天下足以感地明足以感人幽足以感鬼神所以古之君子自生至死頃步而不敢忘孝焉今我家嚴行在孝道常患不及故端畧述聖賢明孝之格言以告之

男女有别乃人倫之大體正家之大經禮之尤重者也若或男女無别則與禽獸無異所以古之君子必嚴内外之分以謹男女之别故自七歲以上至六十以下不同席不共食其嚴如此

儒家之禮原出於天地而制成於聖人故自周公而上作之者非一人自孔子而下明之者亦非一人矣其在五經四書詳且備焉彼釋迦老聃之書本無齋醮之論而梁武宋徽之君乃妄為齋醮之說故武餓臺城而徽流落於金將求冥福俱遭顯禍誠萬世之明鑒也奈何人不知戒踵謬成俗流至於今可勝痛哉然出俗超凡何代無人宋程伊川先生家治喪不用浮屠在洛亦有一二人家化之元許魯齋先生居鄉里凡喪葬一遵古制不用釋老二氏士大夫家因以為俗四方聞風亦有傚之者今欲明其禮而却其俗焉以二先生為法母曰我下愚也豈敢傚大賢之所為哉孟子不曰人皆可以為堯舜况程許乎葬家詩曰葬家風水果何由舉世滔滔苦信求我道如依風水說陰陽個個做王侯

初請家嚴除淫祀祭祖先時觝日之牛吠雲之犬所在成羣愚問之曰或有一人將父母不養以致流落在外尋覔過日其子在家殺羊造酒吹彈歌舞請宴外來賓客醉飽連日其父母悲泣而歸探墻而望不得其門而入又復悲泣而去此子何如衆曰自家父母不養却養外人正孔子所謂不愛敬其親而愛敬他人者也豈非悖德悖禮忤逆不孝之甚者乎端曰今日把自家祖宗父母都不祭祀却將外神他鬼畫影圖形在家祭獻又去外面享賽某廟某神與此人何異衆人皆慚服自是不復非議

不忍事聽婦言好飲酒惡諫諍四者皆足以速禍敗小則殞身滅性大則覆宗絶嗣所以古之君子切以此戒焉

古人張公藝九世同居北齊隋唐皆旌表其門麟德中高宗封泰山幸其宅召公藝問其所以睦族之道公藝取紙筆以對乃書忍字百餘以進其意以為宗族所以不協由尊長衣食或有不均卑幼禮節或有不備更相責望遂為乖爭苟能相與忍之則家道雍睦矣上善之賜之縑帛吾家倘欲以雍睦傳世上為祖宗出色下為子孫垂訓當以張氏為法母曰我惡人也豈敢傚好人哉

酒乃亂性之物速禍之萌也所以聖人深惡之而切以為戒焉是故禹以惡旨酒而興夏四百年之祀而桀以荒湛於酒而亡之湯以不崇飲而興商六百年之祀而紂以荒湛於酒而亡之其餘以酒而傾敗者歷歷皆可紀而難以紙筆盡也君子聞之可不寒心哉

受諫之道有消惡長善之功乃出禍入福之門也夫君有爭臣君之福也父有爭子父之福也兄有爭弟兄之福也士有爭友士之福也成湯知乎此從諫弗咈唐太宗知乎此納諫如流子路知乎此聞過則喜此所以皆成聖賢之德而名流萬古也若夏桀無道龍逢諫而死而夏亡商紂無道比干諫而死而商亡吳不聽伍子胥之諫而為越所滅可勝痛哉

俗語云家有一爭子勝有萬年糧能諫爭於親本孝道之事今以能保親於無過之地則能全家於無禍之樂所以摘於明孝之篇而續於受諫之下庶使脉絡貫通而上下兩便於觀覽云

孝子保親全家之道當以進諫為心也且先意承志諭父母於道者其孝大於養極甘脆者矣和色柔聲諫父母於善者其孝大於拜醫求藥者矣書稱虞舜曰父頑母嚚象傲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姦良以此也然此不惟孝子當行而實慈父慈母之所當察焉

詩曰凡今之人莫如兄弟蓋兄弟本一氣而分形乃同胞共乳是則舉世之人豈有如兄弟之至親哉今人多昵妻子之愛忘兄弟之親小則鬩墻鬭狠大則分門割戶側目相視如讐如敵切齒相恨如狼如虎傷一氣之和為衆人之恥惟我家嚴深惡於此端請畧述古人明兄弟之親破流俗之惑者以為垂訓之助云

端嘗於兄弟聚會之時從容言曰兄弟天合者也夫妻人合者也今人有兄弟分居未聞有夫婦分居者焉是則疎天合而親人合者也豈非惑之甚哉然其妻果有貞靜專一之德生則同室死則同穴猶與兄弟有輕重親疎之不同况無禮無義不貞不節之婦夫死而又適他人不惟玷已之身又且辱夫之行有識君子何若與兄與弟相親相愛以篤吾天合之好生則同樂於一門之内死則同樂於一墳之中豈不美乎况人之死生離合朝不慮夕古人言人活一世七十稀且以七十為期除幼小無知及疾病違離外兄弟齊會同歡不能以十年况未及七十而死者乎且家嚴兄弟四人今止有一人在咱兄弟六人明年今日未知誰在因作詩以諷之辭雖鄙野心則真誠念之哉

人於患難之中則内而宗族外而鄉里皆來憂恤及事平之後則各私其私各利其利而忘宗族鄉里之情或頭畜相侵或財物相虧輒生暴怒或相毆罵或相告訐或相屠戮原其所以皆由不知宗族之情鄉里之義苟或知之則相親相愛惟恐無日奚暇爭競哉且螻蟻微物也一穴之宫與衆居之一拳之臺與衆臨之一粒之食與衆聚之一虫之羶與衆共之可以人為萬物之靈而不如蟻子之知義乎

成家之計莫先於教子孫為善此我家嚴之常言也端請畧述古人訓誠子孫之格言以告之不惟少禆家嚴之教又將使後之子孫有繼志述事之孝者知所先焉禍福本善惡之應也世人不知為善以致福改惡以避禍而專務謟神佞佛以為可以滅罪資福殊不知謟佞獲罪於天不惟不能資福又將速於禍焉

惟德動天善不可不修於身惟天眷德善不可不傳於後今人雖有愛子孫之心而不知愛子孫之道但惟以私利愛之而已而不知私利之愛乃趨火赴淵之籌覆宗絕嗣之計也家嚴明見此理故常訓於家曰修身豈止一身休要為兒孫後代留此保愛子孫之心也

或曰佛老之道清淨如此固非凡俗之所及今子不惡凡俗而惡佛老何也端應之曰易云天地感而萬物化生佛老以不夫婦為清淨則天地不如佛老之清淨矣然使天地如佛老之清淨則陽自陽而陰自陰上下蕭然常如隆寒之時矣萬物何自而生哉萬物不生則吾族固無矣彼佛老之徒亦能自有乎且萬物生於天地而各具一天地生生之理故有胎者焉有卵者焉有勾者焉有甲者焉原其所以莫非陰陽造化之道也是故聖人順天地之理制夫婦之義使生生而不窮此所謂參天地而贊化育也且伏羲肯為佛老之清淨而不夫婦則十五世之傳一萬一千七百八十年之祀得乎神農肯為佛老之清淨而不夫婦則八代之傳五百二十年之祀得乎黄帝肯為佛老之清淨而不夫婦則五帝夏后氏三十三主之傳九百二十三年之祀得乎成湯也文武也肯為佛老之清淨而不夫婦則六百二十九年之商八百六十九年之周自誰傳耶高祖也太宗也肯為佛老之清淨而不夫婦則四百二十五年之漢二百八十九年之唐自誰興耶又如自今而後男皆如佛老之清淨而不求其室女皆如佛老之清淨而不求其家則百年之下生民之類有耶無耶傳曰有天地然後有萬物有萬物然後有男女有男女然後有夫婦有夫婦然後有父子有父子然後有君臣有君臣然後有上下有上下然後禮義有所措中庸曰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及其至也察乎天地而佛老只是一箇不夫婦把父子君臣天地上下之理殄滅盡矣區區慈悲不殺清淨不擾夫何補哉

家規輯畧

子孫入祠堂當正衣冠即如祖考之在上不得嬉笑對語疾步晨昏皆當致恭而退

撥常稔田五十畝别蓄其租專充祭祀之費其田劵印某郡某氏祭田六字字號步畝亦當勒石祠堂之左俾子孫永遠保守有言質鬻者以不孝論

子孫毋習吏胥毋為僧道毋狎屠豎以壞亂心術當以仁義二字銘心鏤骨庶幾有成

子孫不得修建異端祠宇粧塑土木形像

子孫年未三十者酒不許入唇壯者惟許少飲亦不宜沈酗杯酌喧呶鼓舞不顧尊長違者箠之若奉筵賓客惟務誠實不必強人以酒

子孫不得私造飲饌以徇口腹之欲違者姑誨之誨之不悛則責之產者病者不拘

增拓產業彼則出于不得已吾則欲為子孫悠久之計當體究果直幾緍盡數還足不可與駔儈交謀濳萌侵人利已之心否則天道好還縱得之必失之矣立劵極務分明不可以物貨逋負相凖或有欠者後當索償又不可以秋税暗附他人之籍使人陪輸官府積禍非輕親婣饋送一年一度非常弔慶則不拘此切不可過奢又不可視貧而加薄視富而加厚

女子適人若有外孫彌月之禮唯首生者與之餘並不許但令人以食往慰問之

子孫年十二於正月朔出就外傅見燈不許入中門入者箠之

棊枰雙陸詞曲蟲鳥之類皆足以蠱惑心志廢事敗家子孫一切棄絕之

子弟未冠學業未成不得食肉古有是法非惟有以資於勤苦抑欲其識虀鹽之味

里黨癢疴疾痛吾子孫當深念之彼不自給况望其餽送我乎但有一毫相贈亦不可受違者必受天殃

展藥市一區收貯藥材鄰族疾病其症章章可驗如瘧痢癰癤之類施藥與之更須診察寒熱虛實不可慢易此外不可妄與恐致悮人

橋圮路淖子孫倘有餘資當助修治以便行客或遇隆暑又當於通衢設湯茗一二處以濟渇者自六月朔至八月朔止

立義塜一所鄉鄰死亡委無子孫者與給槥櫝埋之其鰥寡孤獨果無以自存者時周給之

拯救宗族里黨一應等物令監視寘推仁簿逐項書之歲終於家長前會算其或沽名失實及執文不肯支者天必絕之此吾拳拳真切之言不可不謹不可不慎

諸婦夫死有能持節守義而終身不願再嫁者主父主母當厚恤養以全其志毋使失所違者必受天殃

女子有作非為犯淫狎者與之刀繩閉于牛驢房聽其自死其母不容者出之其父不容者陳于官而放絕之仍告于祠堂于宗圖上削其名死生不許入祠堂既放而悔改容死其女者復之

子弟年十六歲以上許行冠禮須能暗記四書一經正文講說大義方可行之否則直至二十一歲弟若先能則先冠以媿之

凡為童子以事長為事紒而不冠衣而不裳名而不字皆所以别成人教遜弟也

擇配必於男女十四五以上方見賢愚否則必有後悔葬埋之法當用趙忠敏公族葬之圖左昭右穆以世為列不可淆亂

牛之耕田狗之防寇有功于人深所當念吾家所畜牛狗有三年以上之功者死則埋之其調良異常者不拘三年之例

子弟切不可于山野放火延燒林木傷害蟲鳥有失仁心違者天必不佑

鄰里有遇水火賊盜當盡赴救不可坐視否則天必禍之

語錄

人性本善而感動則有中節不中節之分其中節者為善其不中節者為惡

學者須要天理人欲之間見得分明方始有益一毫相雜則學非其學而德非其德矣

於天理人欲之界上截然限斷使不正之言非禮之色不得接吾耳目則無以侵撓於内而天理寧矣

凡人之言躁妄最害事躁屬氣妄屬欲發言之際能禁制之不為氣所動故心寧静不為欲所分故心專一

活潑潑地只是不滯於一隅大較不要人去昏默窈冥中求道理平平正正處會得時多少分明快活

朱子曰陰氣凝結於内陽氣欲入不得故旋繞其外不已而為風至吹散陰氣盡乃已又曰風如天相似不住旋轉今此處無風或旋在那邊或旋在上邊都不可知如夏多南風冬多北風亦可見按二說不合邵子曰火為風註云風者火氣所化程子謂風自火出火熾則風生蓋風自是天地造化發育之具實五行之火之氣之流行也其大小疾徐動則由其屈伸消長之理耳亦猶水之潮汐有大小緩急進退易曰風以散之撓萬物者莫疾乎風樂記云八風從律而不姦疏曰八風八方之風律十二月之律距冬至夜四十五日條風至條者生也四十五日明庶風至明庶者衆也云云可知

先儒云聖人臨喪自有食不下咽之意弔哭一日之内自不能歌蓋聖人之心如春夏秋冬不遽寒煖也須漸漸過去故哭之日自不能遽忘其哀而驟歌之學者法而勉之足養忠厚之心

聖人疏食水飲肱枕而樂視不義富貴如浮雲有無漠然無所動其中正如箇氣壯底人遇熱亦不怕遇寒亦不怕氣虛則為所乘矣蓋聖人之心無時不樂如元氣流行天地間無一處不到無一時或息

成家之計莫先於教子孫為善

鄭氏子弟未冠學業未成不得食肉古有是法非惟有資勤苦抑欲識虀鹽之味

忠臣之心惟恐君之有欲奸臣之心惟恐君之無欲

克已復禮為仁孔傳顔之心法也吾道一以貫之孔傳曾之心法也夫聖人之心法一也何傳不一旨歟蓋一是仁之體貫是仁之用事皆天理是貫心德全是一夫何不一之有

所謂已舜所謂人心也所謂禮舜所謂道心也所謂克復舜所謂精一也所謂為仁舜所謂執中也千聖相傳蓋不出乎此矣

南容免於刑戮只是不輕言妄動取禍當言而言雖箕子之囚比干之死豈容苟免若以直言極諫面折廷爭為不謹言豈聖門忠孝之教

黄榦云門人欲厚葬顔子尊賢之情也子不可安貧之義也蓋不以情勝義所謂愛人以德不以姑息喪予之嘆有慟之哀非厚顔子也為道也請車却之厚葬責之非薄顔子也為道也聖人之心無非為道

按虎與不狃欲去三桓一也虎欲見孔子不見不狃召欲往其用心必有異乎蓋弗擾名為畔臣勢不得來見故欲見而召不害為嚮慕之誠虎不來見又瞰亡歸之豚其意譎矣且二人皆欲去三桓者不狃意張公室特不知非家臣宜舉耳虎本不在公室特欲假公室制大夫為利而已觀異日吳欲伐魯不狃止之虎乃勸齊三加於魯則可見夫子不見欲往殆謂是歟

論語一書之要曰仁而己篇終歸於帝王相傳之中何蓋仁即中也以心之德言即未發之大本以愛之理言即已發之時中帝王相傳之中已發之時中中之用也孔門傳授中庸首章方言未發之大本中之體也論語一書之仁兼中體用終歸帝王相傳之中由體以達用即用以明體若大學之敬中庸之誠孟子之仁義胥一中也易之時詩之思無邪禮之無不敬春秋之正名分又何往非中乎孔子曰吾道一以貫之

錄粹

人之所以可與天地參為三才者惟在此心非是軀殻中一塊血氣

事事都於心上做工夫是入孔門底大路

學者須要置身在法度之中一毫不可放肆故曰禮樂不可斯須去身

天理存亡只在一息之間

生死路頭惟在順理與從欲

窮理反躬之學吾輩當時時念之

聖人之心一天地生物之心天地之心無一物不欲其生聖人之心無一人不欲其善

天無不實寒便是寒暑便是暑更不待他恁地聖人仁便是真箇仁義便是真箇義更無不實處

聖人為已之實處譬如人之飲食珍羞異饌羅列在前須是喫得徧方好喫得不徧又增加得來亦徒然今人惟恐不聞既聞得寫在策子上便了不解自去着工夫無欲便覺自在

君子之待小人有正已而無屈意有容德而無過禮惡惡之心雖不能無然亦不為已甚

道無形體可見而聖人一身渾然此道故無形體之道皆於聖人身上形見出來

盡信書則不如無書這一章書亦孟子拔本塞源之論帝王記事之書而過實有如此者况後世乎邪誕妖妄之徒索隱行怪欺世盗名之所作不曰經則曰書者又可信耶適足以戕人之心壞人之性導人之惡指人之迷而已故朱子詩曰誰哉繼三聖為我焚其書

○文

夜行燭序

美質易得至道難聞古人有是言矣伏惟我家嚴九歲失其怙恃自恨歉于讀書然天性仁厚資質聰敏見善勇於必行知過勇於必改嘗曰祖宗積德以遺我使我子孫既衆且賢矣享此團圓之福我受其榮豈忍積惡於身上玷祖宗之德下遺子孫之禍哉苦為流俗所移於是以崇奉鬼神尊事佛老為善洎端讀書於邑庠幸聞師友之譚頗知聖賢之道乃告家嚴曰易云受兹介福惟以中正詩云思無邪思馬斯徂是則福在正道不在邪術况聖門之敎敬鬼神而遠之彼佛老以清淨而廢天地生生之理致令絕祀覆宗禍且不免福何有焉家嚴悔恨因執端手而諭之曰我不讀書為流俗所惑昏迷至此可勝痛哉今而後由你引我上去我便隨着你行端拜曰古之孝子先意承志諭父母於道端既奉命敢不拜教於是取聖經賢傳之格言扶正抑邪之確論朝夕諷誦左右又將文公家禮及鄭氏家規勸而行之既而家嚴喜曰昔我愚冥如夜行然自端開明之後雖未到高明遠見地步然常若有明燭照引於前者端因述前言往行之經告於家嚴者纂集成書命名曰夜行燭藏之篋笥以備觀覽而已固不敢為讀書知古者設也然是燭也照之於上下則上下無不明照之於前後則前後無不明照之於左右則左右無不明以之而引導於父母則父母之正道得而治家垂訓之理明以之而引導於兄弟則兄弟之正道得而成家立計之義明以之而引導於子姪則子姪之正道得而繼志述事之孝明用之則家道安和舍之則家道廢墜矣古語云從善如登從惡如崩可不慎所從哉

四書詳說序

四書詳說凡三十六卷永樂初註解已成今序之其略云永樂中端正霍學為諸生說四書一尊朱子成說先舉一章大旨而後分經以布其註衍義以詳其說然其間朱子以為易曉而不盡釋者初學者或難之端用父師先正成說之精當者補之將以盡詳約而便初學焉時秦解元輩遂好錄而傳誦之暨端終制起調蒲州學蒲中士大夫又已傳之矣端見而驚且懼竊欲倣許魯齋先生故事收而火之不可得矣乃取一二冊校之脱誤不勝枚舉至洪熙改元霍州奏保復任得諸生所藏之說比之外傳差少脱誤遂從而正之越月方畢夫四書者孔曾思孟之書所以發六經之精義明千聖之心法也語其要分之則論語曰仁大學曰敬中庸曰誠孟子曰仁義合之則帝王精一執中之旨而已矣蓋載道之器亦聖心之糟粕也始則靠之以尋道終當棄之以尋真不可徒誦說焉

存疑錄序

存疑錄錄先知先覺之微辭奥義而存之以釋疑焉而已矣端自幼業農弱而學儒苦為流俗異端所困後數年方漸脱之放之而至於一正之歸然尚為科舉之學縻之自強以來潛心理學初若駕孤舟而泛烟海渺茫瀰漫澒洞浩瀚莫知涯涘恍忽艱甚者久之逮五十而後方聞天下無性外之物而性無不在焉性即理也理之别名曰太極曰太乙曰至誠曰至善曰大德曰大中隨意取名不同而道則一而已六經四書之後闡明開示至當歸一之論惟濓洛關建大儒真得孔孟宗旨傳帝王之心法發天地之精蘊端竊尊之信之而老拙于記則日忘所能者多而懼得罪於聖門焉雖老且病敢倦于勤是以于講授之餘信手錄其說之萬一首太極以闡造化之源次陰陽以明造化之流而後列其成象成形有涯有涘或動或靜在幽在明之久之暫之所以然與其所當然之故及夫道統之傳異端之辨以實造化之理之氣之無窮則吾道一以貫之無遺焉故萬物之靈而曰人者後天地生而知天地之始先天地歿而知天地之終然而在所錄者不能無重複不在所録者又豈無精要者蓋無夫子刪述之筆焉故爾尚冀有道而成人之美者為之節文焉

儒家宗統譜序

儒家宗統譜是儒家之真源正派也蓋真源乃天地人之所自出正派乃皇帝王之所相承所以參天地而立人極者焉然其大目則曰三綱曰五常而其大要則曰一中而已三皇儒而皇五帝儒而帝三王儒而王臯夔稷契伊傅周召儒而相孔子儒而師然則孔門一帝王之教耳帝王一天地之道耳儒家者所以相天地宗帝王師聖賢心公天下萬世之心也道公天下萬世之道也朱子謂釋氏出于自私之厭老子出于自私之巧夫彼豈可與此同年而語哉端固愚陋恍然于源之真派之正似有見焉于圖而譜之用以存疑然不敢自私將俾願為儒家之精到者一覽知真源正派之所在則亦庶乎迷津之一指云耳

太極圖說述解序

太極理之别名耳天道之立實理所為理學之源實天所出是故河出圖天之所以授羲也洛出書天之所以錫禹也羲則圖而作易八卦畫焉禹則書而明範九疇叙焉聖心一天理而已聖作一天為而已且以羲易言之八卦及六十四卦次序方位之圖曰先天者以太極為本而生出運用無窮雖欲紹大明前民用然實理學之一初焉厥後文王繫卦辭周公繫爻辭其義始明且備命曰周易及孔子十翼之作發明羲畫周經之旨大明悉備而理學之傳有宗焉其曰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羲易說也太極者象數未形而其理已具之稱形器已具而其理無朕之目是生兩儀則太極固太極兩儀生四象則兩儀為太極四象生八卦則四象為太極推而至於六十四卦生之者皆太極焉然則羲易未有文字而為文字之祖不言理學而為理學之宗噫自木鐸聲消儒者所傳周經孔傳之文而羲圖無傳遂為異派竊之而用於他術焉至宋邵康節始克收舊物而新其說以闡其微及朱子出而為易圖說啓蒙之書則羲易有傳矣不惟羲易千載之一明而實世道人心之萬幸也伊川程子康節之同遊傳易而弗之及果偶未之見耶抑不信邵之傳耶若夫濓溪周子二程師也其於羲圖想亦偶未之見焉然而心會太極體用之全妙太極動静之機雖不踐羲迹而直入羲室矣於是手太極圖而口其說以示二程則又為理學之一初焉何也蓋孔子而後論太極者皆以氣言老子道生一而後乃生二莊子師之曰道在太極之先曰一曰太極皆指作天地人三者氣形已具而混淪未判之名道為一之母在太極之先而不知道即太極太極即道以通行而言則曰道以極致而言則曰極以不雜而言則曰一夫豈有二耶列子混淪之云漢志含三為一之說所指皆同微周子啟千載不傳之秘則孰知太極之為理而非氣也哉且理語不能顯默不能隱固非圖之可形說之可狀只心會之何如耳二程得周子之圖之說而終身不以示人非秘之無可傳之人也是後有增周說首句曰自無極而為太極則亦老莊之流有謂太極上不當加無極二字者則又不知周子理不離乎陰陽不雜乎陰陽之旨矣亦惟朱子克究厥旨遂尊以為經而註解之真至當歸一說也至於語錄或出講究未定之前或出應答倉卒之際百得之中不無一失非朱子之成書也近世儒者多不之講間有講焉非舍朱說而用他說則信語錄而疑註解所謂棄良玉而取頑石掇碎鐵而擲成器良可惜也端成童業農弱而學儒漸脱流俗放異端然尚縻于科舉之學者二十餘年自強而後因改所學而潛心玩理幾十年之間始有一髮之見而竊患為成書病者如前所云乃敢於講授之際大書周說而分布朱解倘朱解之中有未易曉者輒以所聞釋之名曰述解用便初學者之講貫而已非敢凟高明之觀聽也端前為序冗中舉槩而但辨語錄太極不自會動静一段之戾邇因頭目風眩坐臥密室良久默思不滿意乃口此命子琇筆而易之仍取辨戾及詩贊附卷末尚就有道而正焉

辨戻序

先賢之解太極圖說固將以發明周子之微奥用釋後生之疑惑矣然而有人各一說者焉有一人之說而自相齟齬者焉且周子謂太極動而生陽静而生陰則陰陽之生由乎太極之動静而朱子之解極明備矣其曰有太極則一動一靜而兩儀分有陰陽則一變一合而五行具尤不異焉及觀語錄却謂太極不自會動靜乘陰陽之動靜而動靜耳遂謂理之乘氣猶人之乘馬馬之一出一入而人亦與之一出一入以喻氣之一動一靜而理亦與之一動一靜若然則人為死人而不足以為萬物之靈理為死理而不足以為萬物之原理何足尚而人何足貴哉今使活人乘馬則其出入行止疾徐一由乎人馭之何如耳活理亦然不之察者信此則疑彼矣信彼則疑此矣經年累歲無所折衷故為辨戾以告夫同志君子云

家規輯畧序

且國有國法家有家法人事之常也治國無法則不能治其國治家無法則不能治其家譬則為方圓者不可無規矩為平直者不可以無凖繩是故善治家者必先立法以垂其後自今觀之江南第一家義門鄭氏合千餘口而一家歷千餘歲而一日以其賢祖宗立法之嚴賢子孫守法之謹而致然也其法一百六十有八則端悉錄而寶之今姑擇其切要者九十有四則因其類聚羣分定為一十四篇名曰家規輯畧敬奉嚴君祈令子孫習讀而世世守行之期底於鄭氏之美而又妄述數十餘則以附其後雖不能如鄭氏之家規妙合聖賢之心法扶世道正人心敦教化厚風俗上以光其先下以裕其後亦庶乎治家垂訓之一小補云

○詩

戒酒

養性毋貪昏性水成家切戒破家湯怕君不信觀前古桀紂曾將敗夏商

余觀酒誥與賓筵更上參之大禹言灼見酒中藏大禍臨杯克戒庶能全

兄弟

白頭兄弟古今稀奉勸同胞共乳知友愛相親須及早白頭兄弟古今稀

堪嘆今人這様愚親親兄弟各分居陳褒畜犬猶知義何乃為人反不如

曰妻曰妾他人女惟弟惟兄父母兒輕重親踈天地判為人何不自尋思

世上多因踈間親妯娌分破兄弟門有人參透親踈理寧可休妻永不分

舉世誰親兄弟親原從一氣上分身今人各自私妻子不認同胞共乳人

續家訓

修身豈止一身休要為兒孫後代留但有活人心地在何須更問鬼神求

誡子孫

越姦越狡越貧窮姦狡原來天不容富貴若從姦狡得世間癡漢吸西風

典試陜西

天道原來秉至公受天明命列人中掄才若不依天道王法雖容天不容

氣化

太一分兮作兩儀陰陽變合化工施生人生物都無種此是乾坤氣化時

形化

乾坤氣化既成形男女雌雄牝牡名自是生生有形化其中氣化自流行

死生

陰陽二氣聚時生到底陰陽散時死生死陰陽聚散為古今造化只如此

輪迴

空家不解死生由妄說輪迴亂大猷不有天民先覺老孰開我後繼前修

太極圖說贊

濓溪夫子卓乎先覺上承洙泗下開河洛建圖立說理明辭約示我廣居抽關啟鑰有條有要有本有末歛歸一心放彌六合月白風清鳶飛魚躍舜禹得之崇高卑若孔顔得之困極而樂舍此而為異端俗學造端之初胡不思度毫釐之差千里之錯

月川交輝圖

天月一輪映萬川萬川各有月團圓有時川竭為平地依舊一輪月在天

○附

諸儒評論

蒲坂謝氏(琚)曰先師心術正大學問高明仁義在躬其執德弘而不隘忠恕接人其信道篤而不二羽翼經傳既有功於前賢成就人才復有功於後學上足以繼鄒魯之墜緒下足以續濓洛之正傳則其師道之得人也如斯夫以其出處言之歲在癸酉始入邑校丙子有與僧會談事丁丑有勸兄弟同居事戊寅有斥風水事己卯有罷神賽事壬午有請毁淫祠等事甲申有闢巫覡等事丙戌有止赴水陸會等事丁亥有建祠堂奉先事己丑有登科調官等事己亥有非修五嶽廟等事庚子有不赴齋醮等事辛丑有答不事鬼神等事壬寅有調官及不避太歲土旺等事甲辰考績有門人奏留等事乙巳有復任霍州等事丙午有典文衡論天道王法及太極圖等事己酉有典文衡及論詩文等事壬子有典文衡論配饗位次等事甲寅有寢疾棄世等事乙卯霍州建祠堂事之蒲州建祠堂事之辛酉沔池建祠堂事之此則其有道者然也以其著述言之歲在乙亥性理文集成丙戌家規輯畧成丁亥男女訓戒詞成戊子夜行燭書成辛丑周易乾坤二卦解義成丁未通書述解書成童子箴成戊申存疑錄書成太極圖說述解書成氣化形化死生輪迴詩成太極圖說贊及辨戾文成己酉西銘述解書儒家宗統譜成辛亥性理論文字成壬子孝經述解成乙卯行實碑記成拙巢鳴文集成丙辰月川文集成此則其有本者然也先師自幼喜觀太極圖涵蓄既久默契於心撮其大旨而以月川喻之出示學者以在天之月喻萬殊之原於一本以映水之月喻一理之散為萬殊大要形容一貫之理以樂其志與周子圖說相為表裏者也因號月川子又曰先生讀書自朝至夕手不停披自暮達旦心無外慕冬不爐夏不扇不飲酒不啜茶蓋其性然也又曰自少喜談人善惡稱人惡有稱人善者喜動顔色問其顛末記念不忘樂善之誠也見有稱人惡者則佯若不聞或舉他言以沮之終身不以語人忠厚之至也又曰平生衣取蔽體食取充口目不觀非聖之書口不談非聖之言未嘗一日間也夜分乃寢鷄鳴而起諸子侍立左右肅恭不怠

東莞陳氏(建)曰曹月川學行如此而楊方震理學錄遺焉豈微其為教官耶正德中大司馬彭幸菴稱其為本朝理學之冠欲舉從祀孔子廟庭嘗致書於河南巡撫李公諱充嗣書曰我朝一代文明之盛經濟之學莫盛於誠意伯劉公潛溪宋公至於道學之傳則斷自澠池月川曹先生始尚論君子宜考於斯

李氏(禎)曰曹先生產伊洛之鄉篤信好學力行不怠其教人也專於敦本發人心志其感人也為獨深著述皆可羽翼六經禆益治道矻矻然排斥異端終始不囘令學者率由正路此其功為尤■〈樊,心代木〉焉故薛河東先生雅服其人而海内薦紳大夫多推宗之不置云又贊曰人胡不言躬行者貴仕而道行何必大位抱經遡始設科待來闢邪閑聖功百世哉

同邑韓氏(養元)曰邑侯張父母來蒞兹土購求先生遺書共得七卷末復得趙公皇明語錄一卷俱授之梓

容城孫氏(奇逢)曰濓溪之太極横渠之西銘實三代以下庖犧也然後世知元公者鮮紹興乾道間屢以二程夫子請配孔子之廟而祀於學官皆不及元公至有疑無極之說出自老子訟言排之噫可謂文之危矣若訂頑砭愚上推極於乾父坤母下推極於戲言戲動語大天下莫能載語小天下莫能破深哉誰其知之月川子於太極圖說暨西銘大都以朱子為依歸獨辨戾一則所以効忠於考亭者良工心獨苦不知者謂與紫陽為難則豈知大道無我之公哉

燕山張氏(璟)曰先生太極圖西銘述解已載其畧於邑乘其他書多遺失不可考戊戌春乃訪於裔孫曹繼顔家觀通書述解又搜之於晉於秦始觀夜行燭家規輯畧語錄錄粹年譜共八卷梓之

年譜

洪武九年丙辰春正月十三日午時生

三歲從父遊學宫見有觀河圖洛書者問曰此星子黑白不同如何其人異之謂曰分陰陽也白是陽黑是陰顧謂其父曰童子可教歸畫圖於地問父曰與書上相似麽父甚奇之

十六歲嘗曰六經四書天下萬世言行之繩墨也不可不使之先入其心至是又取諸書盡讀之上自三代下及近世諸儒文集無不徧觀盡識曰六經四書之外諸子百家之言不讀其書無以考覽得失而定其賢否豈增飾文墨而已雖周公孔子之聖猶且朝讀百篇韋編三絕况常人乎

十七歲搆室以陳經籍書其戶曰勤勤勤勤不勤難為人上人苦苦苦苦不苦如何通今古父命扁曰勤苦齋

二十歲嘗曰孔門游夏稱文學亦何嘗秉筆為詞章也且如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此豈詞章之文也故呂與叔有詩曰學如元凱方成癖文似相如殆類俳獨立孔門無一事只輸顔子得心齋端亦偶成曰作文不必巧載道則為寶不載道之文臧文棁上藻言無味而意有在焉

二十一歲志意堅定内不溺於章句文辭之習外不惑於異端邪說之謬卓然以斯道為己任有老僧素諳釋典鄉人甚敬信之時先生歸省鄉人陰令僧詰先生曰秀才勤學篤孝但不言神佛未善先生曰事之如何僧曰佛主輪迴神主禍福事則報本先生曰物本乎天人本乎祖人能敬天而不違尊祖而繼志是謂報本若事神佛而言行違禮何云報本且佛法自漢明帝始入中國漢去開闢數千餘年豈漢以前無輪迴獨漢以後有輪迴哉神如關某李某等皆漢世人豈漢以前無主禍福獨漢以後有主禍福哉僧曰輪迴不可逃惟佛救度之事佛者升天堂不事者墮地獄不可不信先生曰人氣聚則生氣散則死猶旦晝之必然安有死而復生為人生而復死為鬼往來不已為輪迴哉天堂無則已有則君子登地獄無則已有則小人入如不分君子小人苟能事佛一槩升天堂苟不事佛一槩入地獄决無此理且所謂天堂地獄安在自古及今誰見乎不過僧家設之以嚇愚民爾使人皆事佛不夫婦乾坤内不過百年無人類矣佛法將安施故曰我道如依三界說乾坤不過百年空僧無以對久之曰禍福不可逃惟神能佑之不可不事先生曰作善降祥作惡降殃禍福之來人為感之使人不積善見禍而謟神求免神本至公豈受枉法之贓而倒禍福之柄乎夫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天道福善禍淫鬼神不能移也如不分積善積惡苟事神者一槩受福不事者一槩受禍豈有是理書曰惠迪吉從逆凶鬼神何與僧無以對曰公說神佛皆不足事歷代何以立教門崇祀典乎先生曰佛出西方本以化導西人西人事之中國可乎故韓文公佛骨表云人其人火其書廬其居明先王之道以道之至於神之有功德於民者其祀典亦不敢僭禮天子祭天地諸侯祭山川大夫祭五祀士庶人祭其祖先上得以兼下下不得以僭上今一郡一邑神祀數百一村一落神祀數十家家事天地人人祭山川甚者昊天上帝與五嶽及忠臣烈士同坐一室共饗一祀悖禮傷教不可勝言魯公三望春秋譏之季氏旅泰山孔子非之况庶人乎古者民不祀非族神不歆非類故狄梁公奏黜江南淫祠千餘為此故也彼釋家妄說輪迴惑世誣民滅天理矣抛妻子離父母滅人倫矣雖事神佛無以救滅理亂倫之罪况能報本耶舍中國先王之法從事西方空寂之教舍劬勞罔極之恩周旋釋氏悖逆之像謂之忘本可也豈能報本如欲報本棄而幼習歸而故家拜父母於堂上饗祖宗於地下納室生子思以繼續宗祀上則供賦税下則守禮法仰以事其父母俯以畜其妻子此所謂出幽谷而遷喬木也報本之道舍是何以哉僧默然良久曰秀才言是也恨年老不能從學耳咨嗟嘆息以杖擊地者久之

二十三歲勸族人勿用堪輿術

二十五歲先生二絹置書舍失之同舍愕然先生曰人失人得不足介意同舍曰訟之某盗某見也先生曰訟則其人一生復何自立二絹微物而壞人行止不可六月六日戌時子琇生字如玉最賢言動綽有父風霍蒲喪葬不用浮屠率請如玉相禮父母殁與弟良玉廬墓屢舉賢良方正孝行皆不就撫育季弟美玉友愛切至

二十六歲攝澠儒學事時部使者照刷文卷以前官卷案不如式罣誤下獄先生處之泰然作詩自遣有云仰天心無愧俯地意不慚未幾而白

二十七歲時澠淫祠過多先生上書請毁之邑令楊某者從其言即令先生躬詣四鄉監毁百餘所為設里社里穀壇使民祈報焉惟存夏禹雷公二廟而已

二十八歲嘗曰儒書不博觀無以探其本末原委之真異典不涉獵無以鍳其似是實非之的故能講說詳明正大非俗儒所及

三十一歲勸彭鄭二先生勿赴水陸會畧曰切見僧不為道醮而廢齋道不為僧齋而廢醮是彼各知自重也為儒家者祖天地宗帝王師周孔將以正人心扶世道反為齋醮而廢禮是自輕耳寧無愧乎

三十二歲因祖父從俗事淫祠先生請建祠堂依文公家禮以奉先世神主置祭田二十畝祭帛取諸蠶桑為籍印識使子孫奉行焉

三十三歲夜行燭成以告其父凡十有五篇首陳善惡禍福之由繼以保身正家之要其間明禮却俗闡道闢邪訓子孫友兄弟睦宗族和鄰里嘉言善行無所不備其所以閑先聖之道破愚俗之見正人心以息邪說者誠大有所關也書成命曰夜行燭父嘉納而力行之

三十五歲霍州饑輒分俸濟諸生之貧者又勸守發倉賑貧民郡中多賴之 資助滇南官之任 赴曲沃省祖墓

三十七歲因父幼孤出贅邵氏資教養焉邵氏無後故别立義祠祀之亦義起也初邵氏與曹氏合祀一祠其位次曹居右邵居左承父志也今别建祠分祀以正經制焉霍州有樵者鬻薪獲米誤得金釵明日還其主或曰辛苦得釵何輕也樵者曰曹郡博有道人也以有道者倡教吾霍可不知化乎先生聞之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訪其姓名入郡志

三十九歲參政張公臨霍察先生學行卓異執其手曰今日乃知曹正夫也大書亷靜二字贈之當時稱亷靜先生者本此

四十一歲霍州鄉貢生文昌之兄也與同輩觀樂中途返曰此行曹先生得無知乎如知何面目相見縱不知終當自愧不往歸謂人曰觀曹先生書籍聽曹先生說話饑可以忘食寒可以忘衣可輕其身從流俗乎

四十二歲謂子孫曰人之處世貴乎守已安分夫安則無人欲陷溺之危守則無亡身敗家之失即此便不貧窮即此便是富貴不可奸狡取便益也因作詩以諭之

四十三歲母邵氏卒奔喪澠池既窆廬於墓所冬十一月父卒亦如之四方來學者愈衆有司旌之先生辭曰人子當為事非有加也第恐力行未至遺笑耳敢希名高乎

四十四歲新安游藝丁酉鄉貢士春闈不第就墓次而稟學焉大使邢端重修五嶽廟成請先生撰告文先生辭而闢之大畧言天子祭天地及天下名山大川諸侯祭境内山川大夫祭五祀士庶人祭其祖先此定分也

四十五歲友人設齋醮請先生祖先姓名奉之先生隱其姓名不赴

四十六歲先生至府羣吏素聞先生名未識其面聚觀之問曰舉世崇信鬼神先生獨不事何也先生曰且如府太守清亷列郡畏服有人執金帛導以金皷欲賂太守免差税如何羣吏愕然曰如此將討死先生曰今人謟求鬼神使神而果神耶亦將討死使非其神安用事為設一人犯盗一人殺人上司追求至緊二人各挾珍寶暮夜請求免罪太守可受而放之乎今人不務為善臣不忠子不孝弟不遜婦不順積惡有罪天理不容乃謟媚鬼神倖求非望在鄉廣建淫祠惑誘鄉人在家裝圖神像朝夕奉獻苟無災禍曰事神所致也苟或不免曰所事不恭也惟知倚於鬼神而修身為善初不暇計神本正直安受人間枉法乎羣吏嘆服不已

四十七歲補蒲州學正 嘗曰生日者父憂母苦之日也人子親在則當設酒殽拜父母親没宜倍恭祠堂終日哀慕子在親殁安忍召賓客作樂乎唐太宗生日不受章奏况其下者哉 時蒲學垣傾圮先生命工修築門人某曰太歲在東未可修理先生曰東家之西乃西家之東太歲何在爾欲避之乎夫太歲天上歲星也豈人間家家戶戶皆有一太歲耶命亟修之 先生修公廨有言土旺者先生曰土旺不用反用衰土乎且土旺不動土水日不飲水乎火日不吹火乎金日不煉金乎木日不折薪乎五行在天地間木旺於春七十二日火旺於夏七十二日金旺於秋七十二日水旺於冬七十二日惟土無專氣無定位故四季之末各旺一十八日四季總得七十二日是五行各旺七十二日而成歲功也五行一理而已土旺猶金木水火之旺也今於金木水火之旺皆不畏避獨於土旺深避之何惑之甚也聞者嘆服 同僚友劉周二先生送門人張翼喪暑氣方熾過僧舍避之謝琚背佛像設座先生曰只東西列坐二先生問其故先生曰昔程伊川遊僧舍一後生置座背佛像設之亦如謝生也伊川令列坐門人問曰先生平日闢佛老今何敬也伊川曰平日所闢者道也今日所敬者人也且佛亦人耳想在當時亦賢於衆人者故闢其道而敬其人二先生嘆服 蒞任數日門人張縉卒乃率諸生弔再拜同列曰過禮也先生曰師生原有答拜之禮何過之有

四十八歲諸生有親死欲作佛事先生責之曰僧死不用道道死不用僧儒讀周孔書死而用釋老之薦豈非惑歟生曰超度父母人子悲切之至情先生曰親死而禱浮屠是不以親為君子而為積惡有罪之小人也何待其親之不厚哉借使親實積惡有罪豈賂浮屠所能免生曰舉世皆然不信佛事則以為不慈不孝恐致鄉人非謗先生曰一鄉溺於流俗是不讀書的人子讀儒書明儒理不以違禮為非而以違俗為非可謂執德信道之士乎一鄉皆然子能特立獨行卓然不為流俗所染舉行周孔之禮則鄉人孰不轉謗為譽而矜式哉因命子如玉與王惠相之一依文公家禮境内士大夫聞風相率觀禮約曰喪葬以禮祭祀以時母為曹氏之罪人得罪曹先生則得罪聖賢矣各當自勉 時訓導周敏河南新野人在京師其妻適卒先生為主其喪二子欲用浮屠先生曰彼圖衣食凟亂天理果何益於死者乎其以禮葬之毋惑其妾不肯服衰先生責以大義逼服之周歸大悦曰篤朋友之義嚴妻妾之分斥釋老之教一舉而三善備焉

四十九歲郭晟字巨成霍州高弟擢西安府同知道蒲而問政先生答曰其公亷乎古人云吏不畏吾嚴而畏吾亷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公則民不敢慢亷則民不敢欺郭公佩其言歷九載以公亷稱後兵部尚書王公某薦為西安知府 諸生某其母詣解州壽亭侯社請隨行先生鳴鼓召諸生曰妄行淫祀謟求鬼神非吾徒也生曰母心欲之先生曰汝平日但少諭父母以道與義爾汝母離閨門從淫祀當明大義以死諫之既不能諫又從而助之可謂孝乎孔子曰父有諍子則身不陷於不義生曰時關陜江浙千里赴會何獨愚生先生曰彼無知之人不知禮而妄行者汝業儒有年詎可混同流俗乎且關雲長剛明正直無少私曲生為侯王死為明神安肯饗民間婦女褻凟哉聖朝祀典古今忠臣烈士春秋祭祀各有名分府得祭者州不敢與州得祭者縣不敢與况民間乎况婦女乎於古則違禮於今則違法而以阿意曲從越禮犯分為事可謂讀書學禮人乎禮曰婦人無故不出閨門又曰婦人不下堂送客又曰婦人既嫁不百里奔喪今汝母不然出閨門矣下堂矣出百里矣猶不當諍謂之孝可乎其人愧謝不往 先生弟昱先卒家人拘於禁忌葬不備禮先生為改葬之素服九日不飲酒食肉 凡考妣忌日終日哀慕未嘗飲食言笑接見賓客倍恭祠堂而已 凡九族之喪先生聞訃必依制行之素服素食未嘗少間

五十歲春先生考績吏部霍蒲二州學者上章爭留之復補霍州儒學學正

五十一歲典試陜西與同列語曰取士要在公平譬如蓋屋用一朽木必棄一良材間有以書干謁者先生辭以詩 在試院有同列言先有無極而後有太極者先生曰只此一句便見所見之差流於老莊之說如此則於不相離之言實不相蒙與老子道生一而後生二莊子道在太極之先之說同歸于謬豈周子之意哉夫周子所謂無極而太極無謂無形象無聲氣無方所極謂至極理之别名也太者大無以加之謂天地間凡有形象聲氣方所者皆不甚大如此極者雖無聲氣而有形象方所焉惟理則無形象之可見無聲氣之可聞無方所之可指而實充塞天地貫徹古今大孰加焉故周子言無極而太極是言無極之中而有至極之理朱子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而實為造化之樞紐品彚之根抵也同列見其發明詳盡豁然有悟

五十二歲通書述解成篇中論孔顔之樂有云周子每令程子尋仲尼顔子樂處所樂何事欲學者深思而實體之不可但以言語解會而已今端竊謂孔顔之樂者仁也非是樂這仁仁中自有其樂耳且孔子安仁而樂在其中顔子不違仁而不改其樂安仁者天然自有之仁而樂在其中者天然自有之樂也不違仁者守之之仁而不改其樂者守之之樂也語曰仁者不憂不憂非樂而何周程朱子不直說破欲學者自得之 先生因人以地上童子稱其子作箴勉之曰敦威儀慎行止正心術保身體孝父母友兄弟睦宗族和鄉里遠小人親君子事誠明一終始不他求得於此

五十四歲西安太守郭巨成暨謝琚相從于滻灞之間談詩馬上郭曰古人云吟成五字句用破一片心琚曰古人云吟成五字句心從天外歸先生應曰可惜一片心用在五字上蓋恐學者溺于詩文不務義理故發此須臾曰古人文人自是文人詩人自是詩人儒者自是儒者今人欲兼之是以不能工也賢輩文無求奇詩無求巧以奇巧而為詩文則必穿鑿謬妄而不得其實者多矣不若平實簡淡為可尚也

五十六歲按察張公一見先生甚與之欵洽不拘以屬禮謂先生曰我編一賢人錄以先生居首因聯轡馬上贈以詩曰景仰聲光久相逢始有因文章濓洛胄德行閔顔鄰心地明如月襟懷蕩若春圖書探討處筆下豈無神既歸欲薦先生未幾而殁

五十七歲取唐明皇許魯齋二解述其精當者分經布註解之其未瑩者釋以已意名曰孝經述解序畧云性有五常而仁為首仁兼萬善而孝為先蓋仁者孝所由生而孝者仁所由行也是故君子莫大乎盡性盡性莫大乎為仁為仁莫大乎行孝行孝之至則推無不凖感無不通又曰孝云者至德要道之總名也經云者持世立教之大典也然則孝經者其六經之精義奥旨歟 復典試陜西試院與同列論配饗先生謂先聖廟曾點顔路伯魚皆父也坐於兩廡顔子曾子子思皆子也坐于殿庭同列曰以傳道言先生曰道何道也既非老子之道又非佛氏之道儒家之道不過明人倫而已父坐廊廡之下子坐殿庭之上何在乎明人倫也此唐家之謬歷代踵而行之耳同列曰然則宜何如先生曰合於殿庭之東另設一祠以孔子父叔梁紀居中以顔路曾點伯魚叙坐左右庶幾理當 西安太守顧公■〈火旻〉等送滻灞之間相從數十里與先生談論無不嘉納因舉孟子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至環而攻之為問先生答曰朱子集註環圍也言四面攻圍曠日持久必有值天時之善者此天時不如地利也趙岐古註環者筮而用之軍師之名也按周禮春官簭九曰巫環巫簭也以簭環知吉凶也環而攻之筮而行之也攻之則筮吉故曰必有得天時者矣得天時之吉則必勝可也雖得天時之吉而不能克之者非天時之吉不如地利之善乎 又舉孟子言無實不祥不祥之實蔽賢者當之為問先生答曰只將無實之實作賢字讀便通蓋世不絕聖國不絕賢故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孟子在齊淳于髠言無賢者也有則髠必識之本有言無以蔽之是不祥也故曰言無賢不祥蔽賢出于媢嫉之私妨賢病國私意横起上不欲正其君下不欲福其民不祥之氣已充溢于中矣且天生賢人以為民也彼違天而蔽賢妨賢而病國不祥孰甚焉太守歸謂同列曰曹先生真道學

五十八歲夫人陳氏卒享年五十有三葬霍城東南二里許高氏之源其子琇璟廬墓先生祭文畧曰惟嬪敬我祖宗孝我父母和我宗族慈我兒女于我一身豈曰小補

五十九歲夏六月先生卒先是州大夫入問疾曰諸大夫能寛一分則民受一分之賜吾無遺恨矣諸生入問疾曰賢輩尊所聞行所知吾無遺患矣已而召諸生語之曰吾平生不喜佛老不悦齋醮惡其害道亂正也我死爾曹當以我葬考妣之禮葬我毋我汚也

曹月川集

附錄:

太極圖說述解一卷通書述解一卷西銘述解一卷(河南巡撫採進本)

明曹端撰端字正夫號月川澠池人永樂戊子舉人官霍州學正後改蒲州事迹具明史儒林傳史稱其學務躬行實踐而以靜存爲要讀太極圖說通書西銘曰道在是矣篤志研究坐下著足處兩甎皆穿蓋明代醇儒以端及胡居仁薛瑄爲最而端又開二人之先是編箋釋三書皆抒所心得大旨以朱子爲歸而太極圖末附載辨戾一條乃以朱子所論太極陰陽語錄與注解互異而考定其說蓋注解出朱子之手而語錄則門人之所記不能無訛端得於朱子者深故能辨别微茫不肯雷同附和所由與依草附木者異也前有端自序作於宣德戊申惟論太極圖說及以詩贊辨戾附末之意而不及西銘卷末有正德辛未黎明堯卿跋始兼西銘言之通書前後又有孫奇逢序及跋跋但言通書而序則言澠池令張燝合刻三書蓋堯卿始以太極圖說西銘合編燝又增以通書也據端本傳其書本名釋文所注孝經乃名述解此本亦題日述解不知何人所改刋板頗拙惡排纂亦無體例每句皆以正文與注連書字畫大小相等但以方匡界正文每句之首尾以爲識别殊混淆難讀今離而析之使注與正文别行以便省覽焉(四庫全書總目•子部•儒家類)

夜行燭(無卷數 副都御史黄登賢家藏本)

明曹端撰端有太極圖說述解已著錄明初理學以端爲冠而其父崇事佛老端因採經傳格言切於日用者輯爲此書名夜行燭以進其父其書分類編輯爲目十有五大抵取淺顯易解之語(四庫全書總目•子部•儒家類存目)

月川語錄一卷(河南廵撫採進本)

明曹端撰端講學之書有理學要覽一卷性理論一卷又有儒家宗統譜存疑錄亡其卷數並載千頃堂書目今皆未見是編乃眞寜趙邦淸輯其講學之語爲一卷非端之全書亦非端所自著不足以盡其底藴然千頃堂書目載月川語錄作一卷則所見亦卽此本矣(四庫全書總目•子部•儒家類存目)

曹月川集一卷(江蘇巡撫採進本)

明曹端撰端有太極圖說述解已著錄明初理學以端與薛瑄爲最醇瑄詩文集讀書錄等皆傳於世而端之遺書散佚幾盡其集亦不復存此本爲國朝儀封張伯行裒輯而成首以夜行燭次家規輯畧次語錄次錄粹次序七篇次詩十五首夜行燭家規二序不冠本書而別載於後詩之中間以太極圖贊一篇皆非體例蓋編次者誤也末附諸儒評語及張信民所纂年譜端詩皆擊壤集派殊不入格文亦質直朴素不以章句爲工然人品旣已醇正學問又復篤實直抒所見皆根理要固未可繩以音律求以藻采况殘編斷帙掇拾於放失之餘固宜以其人存之(四庫全書總目•集部•別集類)

跋曹月川先生遺集  孫奇逢

儒之統何昉乎堯舜湯文儒而在上者也孔顔思孟儒而在下者也治統道統原不容分而為二自分而二之始專以儒統歸孔子顔曾思孟尚矣周程張朱繼之獨此九人者為傳道之人其餘學術醇粹有宋而後諸儒輩出續有訓述微分正閏雖深造各有自得而世代未遠羣言未定天地生民之命何敢以一人輕進退焉余不敏幼而讀書得良友切劘頗知究心儒業自董江都以至鹿江村得五十餘人彚成帙標曰理學宗傳復慮其遺也又得胡安定崔後渠共二十餘人為宗傳考以俟後之君子品隲而次第之近得靖修先生太極圖通書西銘述解洞徹微密直窺道之本源豈尋常學人敢望至夜行燭家規語錄錄粹年譜諸種皆修身明倫保家正俗之要其進修之醇不於其言而於其行可謂體備用達之學固應序列予宗傳錄中按先生嘗司教山右之霍蒲四方從遊者幾千人賢者服其德不肖者服其化陳建通紀曰本朝武功首劉誠意理學肇曹靖修薛子文清極稱靖修得元公之學篤信好古距邪閑正今文清配享孔廟炳如日星先生之言行竟散佚無傳余甚惜之然皎月在天片雲難翳明珠在水海若難私余固知先生之文必出也丁酉秋澠令天弓張君以有事秋闈視余夏峯余正輯中州人物考以先生居理學之首天弓曰邑無賢豪地方之羞也有之而不彰守土者之責也明年搜其遺文八種刻成問弁語於予且述與大參雲程崔公興學重儒之意此固先生之靈爽有以啓之河洛之間斯文丕變此集之出其有賴乎

書曹月川先生傳後

濂溪之太極横渠之西銘實三代以下庖犧也然後世知元公者鮮紹興乾道間屢以二程夫子請配孔子之廟而祀于學宫皆不及元公至有疑無極之說出自老子訟言排之噫可謂文之厄矣若訂頑砭愚上推極於乾父坤母下推極於戲言戲動語大天下莫能載語小天下莫能破深哉誰其知之月川子於太極圖說暨西銘大都以朱子為依歸獨辨戾一則所以効忠于考亭者良工心獨苦不知者謂與紫陽為難則豈知大道無我之公哉(四庫全書•史部•地理類•都會郡縣之屬•山西通志卷二百十五)

曹靖脩端  (清)孫奇逢 撰

(四庫全書•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中州人物考卷一)

端字正夫澠池人永樂戊子舉于鄉學者稱為月川先生天資頴異造詣篤實教人務躬行實踐日事著述寒暑不輟坐下足兩磚處皆穿其專靜如此事父母最孝及遭喪五味不入口寢苫枕塊始終不易既葬廬墓六年不用浮屠巫覡嘗詣縣上書請毁淫祀年荒勸賑存活甚衆父好善信佛及聞端言聖賢之道即從之于是作夜行燭一書與父誦之其言曰佛氏以空為性非天命之性人受之中老子以虛為道非率性之道人由之路其言甚精為霍州學正十餘年士子皆服從其教郡人亦皆薰陶而化方岳重職不敢以屬禮待至其郡必敬謁之凡考校諸庠生必請端主其去取後以憂去起復改蒲州學正再踰年端考績京師蒲諸生走詣闕爭留上以霍疏先上得允又六年竟終于霍一郡人罷市巷哭童子亦悲泣其德化感人如此後諡靖脩有四書詳說太極圖通書西銘釋文孝經述解性理文集儒家宗統譜家規輯畧存疑録等書薛文清贊曰質純氣清理明心定篤信好古距邪閑正有德有言以淑後人美哉君子光輝日新正德中大司馬彭澤稱端為本朝理學之冠又舉從祀孔子廟庭

野史氏曰月川倡理學于永宣之際以太極為立本而求至乎聖人之道以參天地惟此心而謂心非血氣兩言者濓洛遺旨也或但稱實學而不察其宗要亦未為定論嘗取濓溪作拙賦以見意因以拙巢名其讀書之室薛文清為之記新安孟化鯉又為月川祠記文集散失今止得其太極圖說解序可見其大端矣

予為國子司業時彭幸菴澤以太子太保為都察院左都御史欲舉曹端從祀夫子廟庭以為本朝理學之冠予時不敢主張予亦不甚知其為人及來提學山西始訪求之端字正夫别號月川澠池人永樂戊子鄉舉己丑中副榜仕為霍州蒲州學正後卒葬霍州高氏原正統間蒲州謝御史琚記其祠堂有曰聖朝道學大明崤澠之間有月川曹先生出焉自幼以聖賢為己任其言曰佛氏以空為性非天命之性人受之中老氏以虚為道非率性之道人由之路嘗著家規輯畧釋太極西銘通書又作存疑録夜行燭編儒家宗統譜撰月川詩圖孝經有述解性理有文編孝親弟長崇正厚倫其稱述如此又按幸菴西歸時曾柬河南巡撫都憲李梧山先生充嗣曰我朝一代文明之盛經濟之學莫盛於誠意伯劉公潛溪宋先生至於道學之傳則斷自澠池月川曹先生始也先生少負奇質知讀書即慕聖賢之學修己教人治家事親奉先化俗率自躬行心得以推行之為霍蒲二庠學正三典陜西文衡四方學者從之甚衆虚往實歸各有成就河東薛文清公最推尊之先生再典霍庠教也霍人事先生如父母既而卒於霍遂留葬於彼吾蘭翰林編修卓菴黄先生過澠池拜其祠而詢其墓所僉曰在霍卓菴嘆曰狐死正丘首老先生一代名儒魂魄獨不思故鄉乎遂捐貲屬縣尹並乃郎琇等移葬澠池今其子孫有為省祭官監生者而其所著書不下千種藏於家亦有刋行傳布者又曰曹先生子孫門祚衰薄遺書亦恐久而散亡矣據所稱許盖好學篤信之人其於斯文道統之所繫者竟何如也予少嘗得其所著四書詳說者要皆羽翼朱傳似亦舉業之書也當訪其遺書并考論之彭柬所指卓菴即黄諫廷臣先生也(四庫全書•子部•雜家類•雜編之屬•儼山外集卷十七)

曹端月川先生  (清)沈佳 撰

(四庫全書•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儒言行錄卷二)

字正夫河南澠池人永樂戊子舉人授山西霍州學正

先生天資穎異造詣篤實教人務躬行實踐日事著述坐下足兩磚處皆穿得之專静事父母最孝及喪五味不入口寢苫枕塊始終不易既葬廬墓六年不用浮屠巫覡詣縣上書請毁淫祠年荒勸賑存活甚衆父好善信佛及聞先生言聖賢之道即從之於是作夜行燭一書以呈父其言曰佛氏以空為性非天命之性人受之中老子以虚為道非率性之道共由之路永樂中以鄉舉授霍州學正十餘年士子皆服從其教循循雅飭一於禮義郡人亦皆熏陶而化愛之如父母方岳重職不敢以屬禮待至其郡必敬謁之凡考校諸庠生必請先生主其去取後調蒲州學正霍庠弟子上章留之蒲庠弟子亦上表爭之霍州先上得允後竟終於霍一郡人罷市巷哭童子亦悲泣其德化感人如此有四書詳說太極圖通書西銘釋文孝經述解性理文集儒家宗統譜家規輯存疑録等書宣德九年卒後謚靖修(獻徵録)

彭幸庵澤曰我朝一代文明之盛經濟之學莫盛于誠意劉公潜溪宋公至於道學之傳則斷自澠池月川曹先生始也

高景逸曰學問並無别法只依古聖賢成法做去體貼得上身來雖是聖賢之言行即我之言行矣我朝曹月川先生是理學之宗看他文集不過是依了聖賢實落行去將古人言語畧闡發幾句並無新奇異說他便成了大儒故學問不貴空談而貴實行也

陸深曰先生少負奇質知讀書即慕聖賢之學修已教人治家事親奉先化俗率自躬行心得以推行之為霍蒲二庠學正三典陜西文衡四方學者從之甚衆虚往實歸各有成就河東薛文清公最推尊之予少嘗得其所著四書詳說要皆羽翼朱傳當訪其遺書并考論之(停驂録)

陳建曰曹月川學行猶在吳康齋之右楊方震理學録乃載康齋而遺月川豈薄其為校官耶正德中大司馬彭澤稱月川為本朝理學之冠又致書河南廵撫請上章從祀孔子廟庭(理學宗傳)

薛文清贊曰質純氣清理明心定篤信好古距邪閑正有德有言以淑後人美哉君子光輝日新

先生自少特異於人與羣兒遊必拱立不妄戱謔言笑知愛敬飲食必讓父母兄長出入先後必後長者父母器之曰儼然老成端人因名曰端七歲從父遊學宫見有觀河圖洛書者問曰此星子黑白不同如何其人異之曰分隂陽也歸畫圖于地問父曰與書上相似否父益奇之一日見風雨雷電虹霓問父曰是從何處起父無以答明年始入里學讀孝經曰不如是不成人子嘗曰人生上戴天下履地參兩間而立者不能以忠孝立身非大丈夫也至十五盡讀四子五經能通其義曰六經四書天下萬世言行之繩墨也不可不使之先入於心然後徧讀通鑑綱目諸子史百氏之書以考覧得失而定其賢否雖周公孔子之聖猶且朝讀百篇韋編三絶况常人乎因建勤苦齋以陳經籍年十八為邑弟子員初讀辨惑編而好之至是志意堅定始卓然以斯道為已任

先生之為霍州學正也教人以踐履為主始至與霍人李白雲同升講席久而愈敬霍州饑則分俸濟諸生貧乏者勸州發倉賑民多所全活

有樵者鬻薪誤得金釵明日歸其主或曰辛苦得金何歸也樵者曰曹郡博有道人也以有道者倡教吾霍可不知化乎先生聞之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訪其姓氏入郡志中

補蒲州學正與州人王士希為友凡所以行已教人一如霍諸生有欲作佛事葬其親者以道諭止之司訓周敏在京師其妻死先生主喪事不用浮屠母惑其妾不肯服衰責以大義使服之敏歸大悦曰篤朋友之義嚴妻妾之分斥釋老之教一舉而三善備矣自蒲而復教於霍嘗築拙巢于霍庠時薛文清公方為大理卿與先生善乃本濂溪拙賦之旨為之記晉定王過霍延見先生曰今幸識曹先生矣為建頒書閣以貯上所頒經籍聚學者講習其中而四方來學之士日益衆門人蒲坂謝琚志其墓謂鄒魯河洛之教復見於今日師道得人先生一人而已

先生居喪苫塊飲水形容哀毁杖而後起弔祭者及遠近來觀者幾千人廬墓三年不食菜菓鹽醯負土成丘植柏成林靈雀巢於樹雉兎馴游其間人稱孝感云

自奉甚薄衣取蔽體食取充口出入不騎乘喜稱人善惡言人過言語謙和禮貌恭肅未嘗以賢智先人雖隆冬盛暑不冠帶不見諸生有所叩問輒據事理以應之故賢者慕其誠雖婦人女子走卒樵夫皆知稱其名而樂道其善焉

先是州大夫入問疾先生曰諸大夫能寛一分則民受一分之賜謂諸生曰賢輩尊所聞行所知吾無遺憾矣語諸子曰吾平生不喜佛老不悦齋醮惡其害道亂正也爾曹毋汚我卒五十九

靖修語録

事事都於心上做工夫是入孔門的大路

天地間凡有形象聲氣方所者皆不甚大惟理則無形象之可見無聲氣之可聞無方所之可指而實充塞天地貫徹古今大孰加焉故周子言無極而太極

做人須向志士勇士不忘上參取若識得此意便得此心則自無入而不自得

一誠足以消萬偽一敬足以敵千邪所謂先立乎其大者莫切於此

非禮勿視則心自静

外不躁則内静外不妄則内專此是事心關要處

學者須要識得静字分曉不是不動便是静不妄動方是静故曰無欲而静到此地位静固静也動亦静也

生死路頭惟在順理與從欲

天理本無隱顯内外要當時時省察常瞭然於心目之間不可使有須臾之離以流於人欲而陷於禽獸之域能真知義理之味無窮則窮達自不足以動念

聖人所以為聖人只這憂勤惕厲的心須臾毫忽不敢自逸理無定在惟勤則常存心本活物惟勤則不死

天無不實寒便是寒暑便是暑更不待他恁地聖人仁便是真箇仁義便是真箇義更無不實處

無欲便覺自在

人只為有欲此心便千頭萬緒做事便有始無終小事尚不能成况可學聖人耶

人能於天命順而不拂受而不拒便是處生死富貴之要

大抵順理之事則人易從否則雖妻子不能使之必從也使人以道亦行道之見於一事者也古人謂進德者必考於妻子其是之謂歟

今人輕易言語是他此心不在奔馳四出了學者當自謹言語以操存此心

人性本善而感動處有中節不中節之分其中節者為善不中節者為惡

孔顔之樂者仁也非是樂這仁仁中自有其樂耳且孔子安仁而樂在其中顔子不違仁而不改其樂安仁者天然自有之仁而樂在其中者天然自有之樂也不違仁者守之之仁而不改其樂者守之之樂也語曰仁者不憂不憂非樂而何周程朱子不直說破欲學者自得之

盡信書則不如無書這一章書亦孟子拔本塞源之論帝王記事之書而過實有如此者况後世乎邪誕妖妄之徒索隱行怪欺世盗名之所作不曰經則曰書者又可信耶適足以戕人之心壞人之性導人之惡增人之迷而已故朱子詩曰誰哉繼三聖為我焚其書

異端非聖人道别為一端者如老佛是也吾儒之虚虚而有如曰無極而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自身心性情之德人倫日用之常以至天地鬼神之變鳥獸草木之宜何往非理之有老氏之虚虚而無如曰道在太極之先却說未有天地萬物之物有箇虚空道理在乃與人物不干涉不知道只是人事之理吾儒之寂寂而感如曰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蓋此心方其寂然而民彛物則燦然具備其中感而遂通範圍不出一心酧酢之通乎萬變為法天下可傳後世何往非心之感佛氏之寂寂而滅如曰以空為宗未有天地之先為吾真體以天地萬物為幻人事都為粗迹盡欲屏去了一歸真空此等烏能察夫義理措之事業朱子謂門人佛老不待深辨只廢三綱五常這一事已是極大罪名他不消說

使天下皆知天命之性則知佛氏之空者非性矣皆知率性之道則知老氏之無者非道矣皆知鬼神之誠則知後世淫祀之幻妄者非誠矣

夫婦之倫最宜著力處朱子曰夫婦之間居室隱微之際尤見道不可離處則其所以戒謹恐懼之實宜無不至易首乾坤重咸恒詩首關雎戒淫佚書紀釐降禮謹大婚皆此意

狂簡之人只是自立高了都不理會世事所以易入異端大率異端是遯世高尚索隱行怪之人其流為佛老且如孟之反不伐是他自占便宜處便如老氏所謂不為天下先底意思子桑戶死琴張臨其喪而歌是不以生死芥蔕便如釋氏如此等人雖志意高遠非聖人裁正之一向狂去更無收煞便全不濟事了

後世不知學者所為淺暗拘滯徒激其君而使之距吾說耳若孟子對君事亦勉強不得須學到孟子地位能如此知言養氣後自然這等功用

觀人必如孔子視觀察自不能隱不然做宰相不能進賢退不肖為學不能辨益友損友可乎

顔子之學求至乎聖人之道今人記誦文辭豈可與顔子同日而語顔子幾於聖人只是不貳過

立人之道曰仁與義禍仁義則人道不立何以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故孟子辨之者為此懼也

周子五性之中只箇中是最好底性蓋中則中節也有言太極者曰先有無極而後太極月川曰只此一句便見所見之差流於異端之說矣如此則與不相離之言實不相侔與老子道生一而後乃生二莊子道在太極之先之說同歸於謬豈周子之意哉曰先生如何說曰周子所謂無極而太極者蓋謂無形象無聲氣無方所極謂至極理之别名也太者大無以加之謂天地間凡有形象聲氣方所者皆不甚大惟理則無形象之可見無聲氣之可聞無方所之可指而實充塞天地貫徹古今大孰加焉故周子言無極而太極是言無極之中而有至極之理朱子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而實為造化之樞紐品彚之根柢也

孔子而後論太極者皆以氣言老子道生一而後乃生二莊子師之曰道在太極之先曰一曰太極皆指作天地人三者形氣已具而混淪未判之名道為一之母在太極之先而不知道即太極太極即道以通行而言則曰道以極致而言則曰極以不雜而言則曰一夫豈有二耶列子混淪之云漢志含三為一之說所指皆同微周子啟千載不傳之秘則孰知太極之為理而非氣也哉且理語不能顯默不能隱固非圖之可形說之可狀只心會之何如爾二程得周子之圖說而終身不以示人非秘之無可傳之人也

困窮拂欝實修省之一機故張子西銘曰貧賤憂戚庸玉女於成

又曰為學大益在自求變化氣質程子曰學至變化氣質方是有益此自易其過自至其中之說也

人氣聚而生氣散而死猶旦晝之必然也安有死而復生為人生而復死為鬼往來不已而為輪迴哉

克已復禮為仁是孔傳顔之心法也吾道一以貫之是孔傳曾之心法也夫聖人之心法一也何所傳之旨不一與蓋一是仁之體貫是仁之用事皆天理是貫心德復全是一夫何不一之有哉况所謂已即舜所謂人心也所謂禮即舜所謂執中也是則千聖相傳一心法而已何必其辭之同哉

序孝經述解曰性有五常而仁為首仁統萬善而孝為先蓋仁者孝所繇生而孝者仁所繇行也是故君子莫大乎盡性盡性莫大乎為仁為仁莫大乎仁孝序儒家宗統譜曰是儒家之真源正派也真源乃天地人之所自出正派乃皇帝王之所相承所以參天地而立人極然其大目則曰三綱曰五常而其大要則曰一中而已三皇儒而皇五帝儒而帝三王儒而王臯夔稷契伊傳周召儒而相孔子儒而師然則孔門一帝王之教耳帝王一天地之道耳儒家者所以相天地宗帝王師聖賢心公天下萬世之心也道公天下萬世之道也朱子謂釋氏出於自私之厭老子出於自私之巧夫彼豈可與此同年而語哉

晚年有得於太極之旨為川月交輝圖以喻其妙其圖天上一月川中九月詩曰天上一輪映萬川萬川各有月團圓有時川竭為平地依舊一輪月在天所以喻夫統體各具之太極與萬感之俱寂而一理之常存也因更號月川子學者稱為月川先生

曹端字正夫澠池人天資頴異造詣篤實教人務躬行實踐日事著述坐下足著兩磚處皆穿永樂戊子舉於鄉為霍州學正十餘年弟子出其門者皆循循雅飭遵其教不忍違州人亦皆薰陶而化方岳重臣不敢以屬禮待至其地必敬謁之凡考校諸生必請端主其去取後以制去起復改蒲州再踰年蒲人樂其化會端考績京師於是蒲霍諸士詣闕爭留之以霍疏先上仍命之霍又六年終於官諡靖修所著有孝經述解四書詳說太極圖通書西銘釋文家規輯略存疑録夜行燭儒宗統譜月川詩圖性理文集等編傳於世蒲霍之間皆祠祀不絶論者以為故明理學之倡世稱月川先生(四庫全書•史部•地理類•都會郡縣之屬•河南通志卷六十一)

曹端字正夫澠池人永樂六年舉人為霍州學正修明聖學諸生服從其教郡人皆化之恥爭訟監司大吏必造謁知府郭晟問為政端曰其公亷乎公則民不敢慢亷則吏不敢欺晟拜受教艱歸澠池霍州諸生多就墓次受學服闋改蒲州學正霍蒲兩州各上章爭之霍奏先得請先後在霍十六載宣德九年卒官年五十九諸生服心喪三年霍人罷市巷哭童子皆流涕貧不能歸葬遂留葬霍二子瑜琛亦廬端墓相繼卒葬墓側後改葬澠池端為明理學之冠學者稱月川先生(四庫全書•史部•地理類•都會郡縣之屬•山西通志卷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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