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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星堂集 明 祝允明

29-懷星堂集卷二十八
懷星堂集卷二十八

(明)祝允明



○紀叙

存義堂記

故崑山費君宗善負義氣所勇為事歷歷振人耳少贅于張婦翁死畢其喪植其孤嫁娶其士女乃去自居居廬器服一不取先事其兄甚弟兄數勸歸君謂兄殆不忍吾窶欲以歸裕吾乎吾何有于是不從也父產竟不霑毫毛比兄卧病永平君亦客通州去省視兄則死矣君哭之累絶而穌咽閉不能食扶喪至通亦竟長逝嘗客湖湘寓隣李生以事坐獄君矜之輒哺之食并哺其家其家獨有艷妻人疑君意在是也李且出亦謂然爾感之既甚一夕挈妻來謝請以妻酬君勃然斥去其平生事可見者如此它固未悉也既卒遠近以義稱之千舌一辭焉君有子紘為郡學生文行兼美甚稱君因搆堂名之曰存義尊先烈也作者撝發已富紘特屬纂記之筆於我嗟乎石而介水而流性也染而蒼染而黄習也故性於義孰能水其石習於不義孰能石其水寥寥古今獨稱展季王徽之彼何人哉後之稱是踵費可也抑紘所立如此其大達而揚顯之也將天意自定者耳我不敢佞

嘉靖堂記

去闔閭北郭二十里許黄埭之西漕湖之南逍遙湖之傍有美壤焉予友顧君朝周家於是通川經緯沃野環衍城市非遙而囂塵夐隔軒冕時集而騶訶不擾誠郊居之最也邇者重築新第門巷舒邃垣廡寛雅崇堂中建無雕繢之繁縟而宏敞靚深莊秩昈章言言如也于于如也登之者耳目朗潔意氣寧謐有以消樸鄙而滌喧煩焉君署之曰嘉靖且屬予記夫嘉美也靖安也書曰嘉靖殷邦斯堂則誠美且安本此以署之固甚宜然堂以嘉靖宜人人則宜之宜而不法之則不盡人不盡人人且不能為堂宜故欲宜者在法今夫堂之為嘉靖者以其高也法之以高吾志以廣也法之以廣吾度以深也法之以深吾思以莊直也法之以莊直吾心以彊幹也法之以彊幹吾行以虛明也法之以虛明吾氣以羣材小大不遺位置有定也法之以周吾百行而有恒每法之而居焉以睦宗族以樹綱紀以施條目以勤作息以飭威儀則罔不美以安矣典禮行於斯而序聲樂奏於斯而和文學成於斯而著操履寓焉風氣宅焉聲華起焉安常處順之間收禮樂敎化之懿尚逮於方來子子孫孫弗替引之堂之為嘉靖大矣哉君才局英邁尚志脩業自期高遠闢齋堂隅積書滿其中以肆蒐討所得日深其豐獲大就得斯堂之助而與堂交宜也亦審矣嘉賓日覯敬恭周旋秋秋提提以鬯于文必多有銘贊賦歌以相堂事而堂之為嘉靖益廣矣

保堂記

沈君惟時以保署堂乞允明記允明曰保之時義大矣身無以保將恐隳家無以保將恐摧卿士能保以有其位諸侯能保以有其國天子能保以有四海保則得弗保則失保者盛之始也興之繇也安固長永之基也保之時義大矣然求其切者身爾家爾保身之事二其道九保家之事三其道八德也躬也身之事也倫也聲也物也家之事也是故信以保言敬以保行仁以保心義以保事智以保患是之謂保德内視保目反聽保耳節食保口安重保四體是之謂保躬倫之保存乎親義别序信聲之保存乎積善物之保存乎儉勤保之時義大矣事亦繁矣然其要可知也君子欲保其家先保其身欲保其躬先保其德身治而家否者鮮矣德脩而躬不寧者未之有也嗟夫保所以守其固有而永其方來也惟時之族為長洲甲所謂五事勿庸論其遙胄蓋自介軒保之以詒同齋同齋保之以詒石田石田保之以逮惟時惟時知此而存之心署之堂託之文章可謂孝矣然保之難而保之終尤難惟時其必知所以終其保者矣朝焉夕焉陟降有嚴愛護而仰瞻不猶見羮牆佩韋絃以自免於弗搆之愆者邪惟時之意遠矣

雪堂記

堂以雪名何進人而天也雪天也宜人也天人判矣而一之何其本同也其同也柰何三才一隂陽也然則人天地中也清陽濁隂不聞偏受以生而謂可以一於清何理同而氣異異天人以氣形清理一也清理一濁亦理一必欲去濁而即清何隂陽類異而美惡殊清美也扶陽抑隂屏惡而遵美欲為君子也雪則何以為清何以為陽雪雨雲皆水而雪因寒以凝從風而成隂極而趨陽者也是故雨重而雪輕雨濡而雪燥雨柔而雪剛雨黑而雪白凡以趨陽故也陽則清固本理也夫人則曷為而比於雪之趨陽乎人自強則輕去染則燥力善則剛寡欲則白皆治理以帥氣去隂而陽之道也故鄭氏之稱雪堂君子取之取其君子徒也鄭氏名祐字惟恩吳之沙頭人美質好脩白賁素節是故君子取之

葛秀才小樓記

將以宣豁風抱紓和志節則必得長津濶野以極其大將内觀心語玩索理性則必得窟室奥寢以極其小若夫欲大可放欲小可斂欲事崇廣而遐曠自致於尺寸之地則以據境之要乎葛秀才家葑門外臨河搆重屋三間間濶不十尺深不二十尺北窻一開則有十數里野意樓面壬背丙危城引目而遠轉有假於峰巖脩隍浸趾而廣漾疑意於洲漵丹霞麗譙清流白鳥風牖吐納月榭迎餞此其外也一几僅容數十策而上下幾千載事理者備一榻僅息一骸而能彌綸萬務者具食不能方丈而觴者樂題桷不敵於從室而自外百步望之可以指而趨此其内也秀才居而自樂之請子記夫秀才居小而得大讀書於樓而求用於世是秀才以一心治百政於異時者兹樓比也地要而得多學要而功博樓之助我大矣哉彼若分情魚鳥結好川石為若不類所當者乃不然致用推發存乎養中是故息焉游焉半藏脩之力浴沂風雩尼父與曾氏子

訥齋記

子曰君子欲訥於言訥亦多狀焉當語而已者心欲語而口不克者能之而以他止者皆非也已者狡不克者愚他止者詐皆似之焉耳奚訥乎必其時而言時而默簡而理達訒而中節焉斯訥道之貴耳以此守口猶有成虎鑠金以亂物者徽羅惟周以訥名齋乞為記噫時方鼓簧子寧緘金鞘大銛於無形匵龜玉於莫覿囊神穎於不試蹙儀秦謝華士卻少正卯又進焉求若子騫之有中望元聖之似不能而想象乎蒼蒼之何言斯訥之無弊而至善有如不然惟訥司牧而無計其宜不宜焉將愚狡與詐三過者集乃將無逃焉而又何君子之有惟周誠厚易良操已與物渾焉斂焉足以存無名璞泳鴻濛津其訥不過也蓋抱真守天求益師聖賢者耳予以其訥志甚鋭求其理過計焉為兹談荅之

審齋記

昔讀莊周曰水之守土影之守人物之守物也審而耳目之於聰明心之於殉也殆以為名言已而曰未耳目之聰明則物之與物也何審與殆之反别蓋無若陶唐之語審殆也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危殆也微精一審也執守也莊舉揉而堯精雖周未瑩然審自二科有審也者有審之也者本然審者也力而然審之者也本然而然聖也本然而不然而知然而力然之賢君子士也是審之者也審其審乃自審繇士陟聖今之務審者宜爾矣晉陵胡君志於是遂假居齋以名愳力遺焉頃為予學道期有長之者嘗問焉予謂君於是其迹者當得之其根委剖渙如堯莊之純揉不可忽故聊為疏之跡者當得之矣君曰曷為跡言審乎誠偽行審乎善惡視聽審乎正邪取予審乎義行藏審乎時持家審乎禮與人審乎恭御世審乎法詘信審乎天命君曰唯唯信矣將學而未能予曰此君之所以能也書斯言齋垣君亦更審之

斐齋記

斐為字從文非諧聲許祭酒謂分别文也引易君子豹變其文斐也按今文作蔚虎變稱文炳豹乃異虎蔚亦殊炳其初作斐固以分别為義又論語斐然成章徐散騎亦以為分别之也宋儒直云文貌鄭司農釋衛詩有斐為文章貌小雅斐兮為文章相錯周禮斐色注為采貌大帥斐者文采分錯而可觀之貌也太學顧君朝鎮以斐顔其齋意亦主於文厥身歟夫文大矣古之曰文者動乎四體宣乎言辭懿行暢諸躬天典粲諸家而禮樂聲明華諸國與天下皆是也其著於漆簡紙筆之間以布治化以述聖道以紀世史以詔來學以至乎言志敘事凡號為文者文之一端也必咸備而後全古之人得其全而一端者存今人之必由其一端者以求其全一端者莫大乎十三經莫備乎十九史以極於百氏言斐多矣即經之言亦有異焉學者宜始乎成章求裁焉而中乎赫喧瑟僴則發焉以終乎豹變斯為斐之道也貝錦之華乃所戒焉朝鎮抱質昭穎而方力乎是其必探性道之根咀理義之英擷辭章之藻學聚而問辯寛居而仁行務令五品順百行懿容貌莊威儀飭辭令美如金既冶如玉斯琢卿雲絢乎篇章春葩爛乎行墨其文分錯而可觀則斐道得矣異時庸顯于朝敷施益弘鳳儀虞廷麟遊黄郊於是斐效乃益大以全余也不足以盡此朝鎮蓄書滿齋中居而求之日衣錦也以朝鎮有請勢且鋭邁姑以是為執殳

恬隱齋記

恬隱者黄巖戴先生齋名也先生名璉字尚重其先由閩遷台世擅詩名宋東臯石屛父子尤著諸孫如竹洲蘭谷宓軒東野漁村秋泉樗巢介軒纍纍不絶今家太平之■〈山上喬下〉山先生讀書龍鳴山避喧菴中以此自呼或寄為齋名觴歌自得莫測涯際行年七十有六鄉邦倚為瞻式主器先生於允明有師道使為記之蓋位南都太學丞(闕)人之情動勝静者十九静勝動者十一隱静之至也而復何有於恬不恬耶世下矣名至静者而猶有不恬不恬而猶曰隱妄也不恬而曰隱者妄吾固不能忘恬而隱也不恬而隱者妄則恬於隱者誠至矣恬於隱者誠至而又何有於標著乎是亦將固其至者而已欲忘恬而先之者也故觀恬隱之稱而知為真隱知為真忘恬者也至矣哉戴先生之號恬隱愚不能贊焉繹而為歌敢以獻先生隱乎隱乎奚其岐恬乎恬乎隱之不欺隱乎恬乎繄先生之全乎

坦軒記

賜僉蘇州衛指揮使司事隆亭華君世宏以坦名其軒乞記於予坦安也平也嘗得其義於孔子之書曰君子坦蕩蕩循天理而無外慮無往而不平也君子以之又得其義於周公之書曰履道坦坦幽人貞吉居中安下履道而正者也幽人以之又求其義於天地萬物皆然也暑寒之代序高卑之相因未嘗偏極而不反惟人也可不坦乎書曰王道平平詩曰周道如砥由天子以至于庶人有可以不坦者乎彼不然者秦政漢徹以求仙并夷病天子之坦七雄劉濞之徒以逆紀兼類病諸侯之坦儀秦鞅睢莽卓之屬以攘位竊國病公卿大夫之坦王衍宋齊丘之輩以矯名竊利病士之坦以至乎蚩蚩之氓干紀厲衆越分以自恣者病庶人之坦皆以坦為不足而抗之張之以極其私欲者也然卒之有不賈禍而并亡其坦者乎故坦不可不由也今華君之才豪敏而果利行之必達其世以孝義傳襲甚華其身受國家三品爵冠弁金紫昂然榮其家廣第宅連阡陌厚生用無欲而弗遂自他人視之高遠濶大不可易得而兼有也而皆君之常耳使君不自安之而每欲凌跨超越以為快則未必不能而違道遠矣君乃不然唯執一坦以自居此其盡道迪吉度越於人遠甚故平定冲易以坦其心敦本務實以坦其行恬澹貞静以坦其志典雅誠信以坦其言儉勤莊睦以坦其家謙和直諒以坦其與人彼高岱嵩吾坦夷壤彼危太行吾坦康衢彼深九疑吾坦曠野以是日用而自然其心寧其行達其志申其言從其家肥其鄉邦重而尊之一身泰康百福應集蓋坦之效大而遠也本如是而君獨能獲之君殆知天地萬物之道而周公之所謂幽人孔子之所謂君子者乎述之以贊於久

招隱亭記

招隱亭在無錫之甘露作之者曰西野華君文潤文潤抱局疏雅含薄風素高居遐攬同心者稀於是寓劉淮南之志於兹亭焉人莫不高之予也惑夫安以王孫之華赫不足以尚其曠逸之想故使八公者造二山以諷引沮溺招援黄綺孤標靈韻激興後來自是以還必斯為美或雲卧以終身或拂袖於中路任南董者傳隱列逸與勲勞以齊芳信高尚矣抑皆執是則將蔑禮崩樂廢養亂刑五臣遐舉十人行遯唐虞不就夏周不興而后我獨貴乎聖賢之情其亦異矣嗚呼蓋嘗徐察而深求之然後知君子之居心御世所執微矣蓋曰三代以還極亂可隱極治亦可隱也三數君固已有說今君臣明良時事泰清而文潤為是則所謂極治之隱者也百僚充備績効既徵揭吾一人獨見林下以助化贊理默與弼教致世者同功焉不亦可乎故唐虞有巢許周有夷齊先民予五臣十人而不奪四子則招隱於治世者可知矣故曰道並行而不相悖文潤殆知道者非邪既叙以助志復為詩瑑亭石時歌而招焉詞曰山有木兮木有枝木山之陽兮山木賁思糺崟巖兮樛單柯兮矯窅君不來兮木以老

於牣亭記

長洲郭汝載家城北綵雲里汝載治士有恒心恒產去家東鑿疏壤為沼循沼内為副隄築内為中洲内外隄匝以嘉木柳枝桃花緋綠互煥亭洲之中以主張衆美謂生意無若羣鱗之繁且妙也名亭以於牣僕游焉而樂汝載曰吾不為賓謀也者而為是吾樂而之是而樂益憂而之是而憂損吾謂魚獨吾樂今而後知其衆而斯名之宜夫予曰然執道以御物道不精失物情徵物於往者之於道也則居可知矣古之言魚之樂一也莊周公孫僑子思之徒與周之為雅者二其為樂一也夫枯轍旱陸易煦沫而斗津吾邌然樂其樂而況方舍繼縱遊乎伐冰之家之池洋洋悠悠又況躍沼于淵極與翔摩戾空者咸察焉又況泳洄德涯遨盤道川微鱗巨鬛左右充盈其為情無以尚之者乎故稱魚之至者古今底于平王子善稱哉然吾始樂之今有憂焉魚吾之盡性皆以遇聖人今魚遇聖人處乎沼情盡耳吾與子生聖人時被聖人教將求為聖人用能若魚之恝然無為乎若是則負聖人矣夫魚滿沼賢才滿天下吾與子於是不可以賢才自居不可以滿自恕居則驕驕則傾恕則怠怠則斁傾與斁非魚所知吾與子罪也故於是當脩焉無作魚羞子曰諾予曰夫魚且勿可羞而況室居名言之張奓乎汝載瞿然請記之

清兮亭記

居天下名山水性氣不足以充發之且當與閻坐市立者殊科矧抱質澄雅又知讀書事隱是境之為其專且名也亦不辱矣洞庭天下名區也金作之山玉作之水不肯受塵土一點羅氏居之哦山嘯水吞烟吐霞衣流冠石作一亭儲羣勝號之曰清兮來邀予志心地之接者於亭楣噫去孺子二千年不聞洞庭有擅兹名者蓋天勝不遷知契而取者自寡或有之矣而我未之見也未之見而昉見之又烏得而忘言也噫毋緇而衣毋棘而足吾他時占子舊纓當無一絲髮垢濁

吹綠亭記

錢氏有大圃焉一方池居前旁為亭面東軒豁疏徹不受一泥壒入每坐欄臨流四簷草木生氣蓊合翔禽交呼波菱水葓膏碧亂擲游鱗潛鬛時時撥剌出入水面水痕散而為羅激而為珠澄而為練一坐便廢晝夜酣暢之餘取五柳先生巾漉蘇州蓮花白時嚥饒州一白醆旋入池采菱剥蓮菂飽啖手自垂綸釣鮮魴兼洞庭橘子皮酒烹之以薦抱阮咸作一兩曲熙熙而醺冥冥而眠仰面看碧落高歌歸去來歌已長嘯流雲數聲却夢與點也接與沂雩一境然後寤亭之趣大畧如此主人澂徹二兄弟得之最深夏日予過之以為趣頗分請名亭而文之予大意以為亭趣惟有生意故勝遂用韓吏部詩語摘二字題之曰吹綠

楊氏祭田記

曲禮曰禮從宜禮器曰禮時為大順次之稱次之禮之重於祭久矣若夫士祭之田其在於王制既曰有田則祭無田則薦而又曰圭田無征在於孟軻氏之書既曰卿以下必有圭田五十畝而又曰士無田亦不祭然則田之有無未決也觀周禮地官任土之法有士田圭田鄭司農以士謂仕謂仕則賜圭田然則圭田亦以賜否為有無與夫制之存乎籍者如此後世何居乎自井田廢而禮隨以遷近世朱氏所述以立祠堂置祭田冠乎有家之四典今士誦法聖賢知重於是矣然必執而望之上之人之賜乎則禮無時而行矣蓋聖朝調酌古今仕者禄而不田至大勲庸之賜間出焉亦先王意也士於是得為而為之弗禁也不得為而不為弗讓也得不得者力之謂也然則士於是得為而為之亦近於所謂時者歟近於所謂天地之祭宗廟之事父子之道君臣之義而順者歟近於所謂君子大牢而祭謂之禮而稱者歟皆從宜者也亦為之而已矣嗚呼吾獨嘅夫為之者之寡也夫得為而為之上也不得為而為之次也不得為而不為又其次也得為而不為斯下矣某郡楊某室既侈富禮典周舉屬求予記其祭田夫人則知祭矣祭而以禮者寡也禮而知以時又寡也禮亡時得而能調酌建置以不失先王之意不悖時王之宜又益寡也是所謂上焉者其可嘉哉蓋世以其得為者而他為焉又多也不亦重可嘉哉雖然萬物之情外必自中某之所為蓋不特是樂其發慎其獨所謂外心内心其必能交致矣夫田之度籍之石隂

南山隱居記

孫居潤殆五百年當大江之濆嚴莊之郊依山北而家天順中故處士大章有三子各授以業季氏公正君得山南地地廣而薈君時壯且敏視其地若玉未琢也力治之薙其蕪夷其垤壚其埴整其繚築其領為第易其幅為疇藝其裔為圃第之屬敞而為堂密而為室重而為樓虛而為亭敞者主之餘者從之其制無飛題藻繢之靡其貯惟琴書耕織之具疇之屬有畎有畝有溝有瀦其種秔秫麥菽圃之屬鑿曰沼疊曰山障曰籬通曰徑其植柿栗桐漆松杉竹蔬麻枲大率居尚樸固而等威有章物可游玩而材實給用美足暢適而規可示後於是地事乃盡而安處焉犁鉏共簡編並持樂道與治生偕事子姓日侍賓朋時集安之而不遷享之而亡怍信居室之善者也君標其稱曰南山小隱相國長沙公而下多為題署復請予記夫深山大澤惟材之依故嵩華有虎豹而蟻封無楩椅然得而不知居之燿華於郊饕啗於野其招伐而就禽也立至故周顒种放中道而廢以為其地羞此又地之依夫人者也惟知道者得焉而守之大穎濶力函擁不散乃治地以自宅心綜而躬理盈而為虛泰而為約卒食其報積於尺寸之力而收於億廛之獲樂於充贏之享而免於悖出之虞得於今之尋常而流於後之無窮也此則為隱之道而獨君以之長江大麓非斯人其疇依哉君有二子方育皆植志媚學拔類材也方領薦於鄉育業辟雍行且争驅一日千里此又山川不舍者予特從君請也本其雅意如是者而言之

石田記

君子之心望於世也亷而自治也勤其望之亷故甘為未輯之瑞治之勤則不寧燿其生燿無窮焉蓋有不度而試者以杙為楹以撓人之堂殿君子視人恒若餘視已恒若虛每退一武曰吾弗彼若則弗可以試非謙也其自期者遐而更覺其斂而不知其已度越餘子遠矣伍員之喻石田以弗稼猶無田也沈先生則弗稼者與其以為名所謂君子之心也先生者巢許其居服而禹稷其腎腸既自退曰吾不敢豐望於世為是名已乃去以道自治削蕭莠抉沮洳揭其堅白以對日月爽然風塵之表璆琳琅玕從厥自生自潤吾亦不強自鍵閉唯不為太倉玉食之需安於寛閑之野夀於寂寞之濱焉耳吾何恧乎哉或曰審爾先生亦獨潔者矣而亦烏乎燿矤無窮與余曰先生之植志操節也不可闚吾試與若闚其詩非孝忠節義也無觸於膺無寄於聲油油乎茁元化之嘉種粒烝民於終古其不類杜少陵與杜之位不過一員郎無片事自振當時而自方稷契人不笑之以詩史燿也而先生又烏乎恧哉先生之為斯稱也在少而小子言之於其老凡言諸先者當以期今則定矣敢以垂贊無止

東山竹屋記

國家有耉成股肱之臣曰大理卿金壇虞公歷輔祖宗仁宣四朝率典憲弼教用平慎閎雅以格于又既没而遺休垂光肆達于胤人實覃且訏其曰邑黌之彦來鳳君孝秀凝特益振世華用維紹先開來者是承是荷嘗割父授口分之業為祊田繼兩走闕下上疏請明先公延賞之典不報請賜諡又不報猶以言直迕權姦謫東裔踰年天子誅姦賊宥流人來鳳得釋歸辛未春月予遘于京師唁且慶之視其氣浩然直熏然充也問來故來鳳曰遇明天子將復申先公事予曰不其懲歟來鳳曰吾以直奚懲乎抑先公之道其豈和玉之類顧不能三獻哉予甚壯之明日以其所謂東山竹屋者求記亦自己有言言辛酉之秋由下第歸游莊城之東得其地勝有山水之雄秀竹木之茂悦因旁竹結屋而居以討古今索名理養節氣於是有朝陽之況虛心子之稱且上尋先公有玉雪之軒亦以竹喻玉以温栗雪以潔先公以喻吾以指言其將因地以獲先公之心獲其心尚武其道云爾凡其言之大校若此嘻既盡之矣予不足助來鳳所不能忘言者悦來鳳之氣也夫玉所以温栗雪所以潔竹所以似二者所以具是姿性節操先公與來鳳之所以有取之皆以得此氣耳至如衡古今而觀之瑟兮僴兮赫兮喧兮衛武之竹也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史魚之竹也筆則筆削則削春秋成亂賊懼孔子之竹也其在于今則出諧箾韶處光汗青惟虞氏之竹乎此殆可以贊來鳳之志彼其留眺於緑槍金鏁之狀注聽於瓊琚玉珮之韻與東山之佳衡宇之適以極語言風詠之工者可語衆人非所以記來鳳

眼空臺記

鴻山自棲梁伯鸞以來居者不易稱可知己樵豎耨夫何有於地乎逮西野華公德始能居之亦始能稱之闡古構新名其特勝者至十有八嘻盛矣哉山於是為中興其間曰眼空臺者惟吟眺之所間嘗以語余余想其燕閒之時觴豆之隙哦興横生活氣欲吐則振衣而上於是衡睇六合冥詣太始不見有一長物雖山川之流峙草木之榮瘁禽蟲之鳴寂奔伏以至乎烟霞之互彩日月之代明萬有錯於前而曾不滿吾之一瞬故舉所見而空之此其加於人信遠矣然而空有之際取舍之間而是非判焉公察之久矣故自其有而論之則日用百需釣弋之微亦不可以去自其空則混沌七鑿宇宙之大亦不可以執譬諸飲食方食為有食已為空如不食以為空不可也食已而猶執之亦不可也蓋萬物皆備吾身而初不物於物乃君子之道也此言不可去者也又況有是非者介乎其間鉅橋之粟於紂為有而武王為空時則主於空居延之節於蘇武為有而李陵為空時則主於有故空有不在物而在眼不在眼而在心不在心而在理不然無擇而畢歸於空西方之言非公之意也故公之所謂眼空以道為樞者也古之為觀者若山淵之平莊周惠施之眼也是齊也非空也塊岳杯湖李白之眼也是大也非空也二子燭道未盡故齊之大之而未至於空若公於是無必乎齊無必乎大其視夫山河草木之屬流而自流峙而自峙以極於萬有之積而各具自然竟無一事凝塞於吾中者而又矧乎傷道敗德之初贅疣梏縶之具齷齪瑣屑膠擾煩亂交病吾心眼者哉九霄上幬八紘下陳曠然吾兩瞳子唯見一道道以眼著眼以臺著不可謂臺罔功予不佞請發公之道以鑱于臺

菊花莊記

蘭溪伊廷玉家有菊花莊以其道行於醫寓志於是云爾判太倉州龔君為道其志幸予記之菊事亦大矣有菊德有菊操有菊趣有菊功舒而葩散而葉緋緑而色芬馥而氣本乎地者所共菊無貴也德而黄中操而後彫趣而幽野功而濟人斯菊善已伊亦特舉一隅吾請為徧徵之夫植焉名焉而玩游焉以助德焉厲操焉適趣焉輔體焉一身之菊莊也德孚於倫屬悉由中焉操立乎上下咸有守焉趣無弗適而體無弗康焉一家之菊莊也一家然而一國具其來至於康疲癃活夭札州里之菊莊也推於通國通國之菊莊也廣之天下天下之菊莊也又至乎反收内卷以小喻大物喻道則百行異而私欲亡君子進而小人退善人多而惡類消中國治而夷狄臣隂陽和而萬物遂亦人與國家天下與天地之菊莊也已小乎哉福建憲僉前翰林章公有記亦引厥旨矣龔君之命不可已且申之云爾伊君亦然之乎倘然之幸分我一落英餐

芝庭記

葉君明哲之新居在太湖東之紀革始遷而芝產焉因自稱芝庭主人吾師天官守溪先生為署二大字他日就僕問記禎妖之談古今岐焉或曰猶影響或曰濶疏至折諸聖言則如禮之云四靈春秋之書螽螟居可知矣予衡觀其間不可決謂天之有意無意在也一氣流轉或為人或為物其粹精者植出而芝動出而才秀非無種也種於太和焉矣其間有人物相為徵應者亦自不同有人未至而物先見者有人既孕而物斯從者有人與物適相值焉者由君子言則可喜也亦可懼也昔之名卿喜佳子孫之出其門如芝之生其庭高賢固然而今吾得之是可喜也然而佳氣吾集能無迓導承凝之方歟必人與物偕而後不為吾芝辱可符謝公言少當蒼蒼意是可懼也今葉君於是則信善矣其人恂然恭冲然和藹然才且淑也而嗣者泳游頖波英藻粲發可以襲桂馨奪杏艷是封胡羯末徒也則知而無事乎懼一於喜者也既以為君慶且以佇焉而永之以歌詩其詞曰

燁神蕤兮翹吾庭粲吾嗣兮協厥靈友黄綺兮采巖坰粲者起兮甘泉九莖芝兮芝兮綿脩齡

懷星堂集卷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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