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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元澄江書院山長許恕如心撰 詩爲吟詠性情作也，例以删後無詩，可乎？今人之詩與古人之詩異，詩人之詩與文人之詩異，然詩而不以文爲法，則又戾于古也邈矣。世之名公鉅儒，騷人墨客，傷人感懷，物情景態，吟詠之閒，一唱三歎而不足，自非胸中有文者疇克爾耶？北郭許君如心，其質清以奇，其學醇以正，其爲歌詩也，其思深，其義備，性情中出固也。故古之爲詩者，太白之言放，子美之言憂。盛世之士，其言也雍容；世之亂也，其言悲傷。嗚呼！是孰使之然哉？若如心者不遇于時，不偶于世，感歎悲哀之辭，見諸短章大篇中，渾涵汗瀾而有流連光景之思。嗚呼！可悲也已！使吾如心得時行志，而爲治世之音，被之樂章，薦登清廟，當不啻是集之鋪張而已也。如心名恕，嘗用薦者起家澄江書院山長。北郭，其自號也，因以是名集。洪武十四年辛酉歲夏五月，溝南老人里中張端序。 江陰許處士如心于即世之若干年，其仲子今禮部主事節裒其所爲詩若干篇鋟諸梓，曰《北郭集》，請予序之，以博其傳焉。噫！處士之詩亦盛矣！節之用心亦勤矣！然處士未始詩之傳，而節則不忍靳其傳也。世之處得其勢，又能張虚名、擥浮譽者，其爲詩易以稱，易以稱則易以傳也。而山林枯稿之士，韜形斂跡，若玉在璞而珠藏淵也，苟非其光潤實有不可掩者，則其爲詩獲稱于人也難，而獲傳于人也亦難矣。易傳也而或傳之不久，難傳也而或久而能傳，則君子有寧爲彼而不爲此者矣。大都詩之所本者，情也，詩而不本于情，何以謂之詩？情之所著者，詞也，情而不著乎詞，何以達乎情？詞之所依者，音也，詞而不協于音，何以備其詞？樷是三者，而後爲詩之至。今觀處士之詩，玄澹冲曠其情也，發揚浩瀚其詞也，流亮激越其音也。是雖欲弗傳，蓋難乎其弗傳也。是節雖不博其傳，蓋傳之者自無不博也。而節之心則有不忍者焉，此《北郭集》之所以刻也。序而歸之，尤知處士之有子。洪武癸亥夏四月既望，將仕郎右國子監學録吴郡金文徵序。 禮部主事許君文度持其先處士之詩，曰《北郭集》者若干卷，求爲之序。其雍容俯仰，若冠冕紳㻫，周旋堂陛之上；其縱横馳騁，若風雲虵鳥，按兵行陣之間；而其音節曲折，則如琴瑟簫磬，雜乎竝奏而雅韵逸發也。予亟讀之不暇，而爲之歎曰：『美哉乎處士之作也！果何自而臻此？』予聞山林江湖，風振樹而雨垂淵，其間隈壘波濤，與夫石竅木穴，遞爲吸吹吞吐，舂撞澎湃，而洪纖、廣隘、徐疾，以有函湖清越，鏗鏘鏜鎝，作止散合，引唱答和，無不中音合節，天爲成而地爲設也。古人之于詩何獨不然哉？其情與事物感觸，有憂愁、悦豫、喪離、疾痛也，于是焉有歎息、嘯歌、哭泣、呻吟之聲，因其聲之韵，合言之文，而詩者出焉，莫非自然也。夫惟自然，是以不窮于研揣畦町之間，有以發其比興之微，而極乎人情物理之變。今于處士之作見之矣。處士鍾粹美之資，抱疏通之才，執温恭之德，而抗高尚之志。方鄉邦據于僭僞，時鮮不爲其用，以苟升斗之禄，處士曾不屑焉。盛年甘自放于海濱，則其平生之情，歡愉怫悱，悲思慷慨，觸于物者，宜有以昌其詩而發焉。嗟乎！與處士竝世而遷就委曲，取富貴者非不得時名，而爲閭里之所艶距。今才二十年，泯焉與草木同腐者，其人往往。處士雖布衣没齒，自其在時負能詩聲，既没而有賢子若文度者發其遺稿，彙次成帙，刻梓以傳處士之名，固當與是集竝存天壤間矣。以其所得者計之，其所取造物果孰優乎哉？是爲序。洪武十八年歲次乙丑三月六日，前史館眉山蘇伯衡序。 古人謂置心平易始知詩，況爲詩乎？浩然欲立萬物之表，藏于無端之紀，是慕空虚耳，非平易也。屑屑然與世俗是非相勝負，囿之而莫脱，是恒陋民耳，非平易也。惟高不絶俗，近不遺理，喜怒在物，死生優游，廓之通造化，斂之存方寸，始爲得之。若晉之陶淵明是也，故其詩澹然無作，隨意而成，言不離乎人世，而與至理相涵，若風之鼓物，虚實相應，自成律吕，識者聽之，謂不異韶頀。其後力欲效之者，惟韋應物、柳子厚。應物，《唐史》不載，其爲人不可得而知。子厚少年冒進，酣豢富貴，胸中固非泊然自静者矣。及投荒裔，居閒潄滌，其辭雖清吟可愛，而憤激不平之意時泄于其間，果足得淵明心乎？不得其心而逐其辭，雖子厚猶不能至，況不及乎？吾以是知學淵明者，莫若得其心，辭非所論也。當元盛時，取士之途甚狹，士大夫不由科舉，惟從吏而已。積月累時，求一身榮耳。雖間有長才善策，迫于其類，亦無從施。故有志者不肯爲也，寧往往投山水間，自樂其所有，如北郭先生其一也。先生少以文學著名，用薦者起身，爲澄江書院山長。不樂即弃去，浩然自得，與山僧野子相往還，乘風詠月，人莫測也。其爲詩一出自然，讀之愈久，而意愈無窮，固不暇如世之粉（藤）〔藻〕，一辭一句，取媚人口。此善學淵明者也。雖然，淵明當晉室告終，力不能救，其詠吟茅茨之下，固非得已也。先生亦豈隱者，使言行計從，當與古人有爲者竝。今抱身而去，獨得已乎？讀先生之詩，則先生之爲人可知矣。先生諱恕，字如心，江陰人也。其子節今爲禮部主事，學行無愧于先生云。洪武十有八年歲在乙丑春正月既望，天台林右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