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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水雲汪元量大有行吟,須溪劉辰翁會孟批點;《外集》,國朝汪森輯 杭汪水雲以布衣攜琴,渡易水,上燕臺,侍禁時爲太上皇昭儀鼓琴,奉巵酒。又或至文丞相銀鐺所,爲之作《拘幽》以下十操,文山亦倚歌而和之。昔者烏孫公主、王昭君,皆馬上自作曲;鍾儀之縶,南冠而操土音。自作樂,使人聽樂,孰樂?或謂作者之悲,不如聽者之樂;聽者之樂,復不如旁觀者之悲也。汪氏之琴,天其使之娱清夜、釋羈旅耶,何其客之至此也?琴本出于怨,而怨者聽之亦樂,謂其能雪其心之所謂也。當其奏時,如出乎人間,落乎天上,殆泊與淡相遭,而卒歸于無有,其亦有足樂耶?歸江南,入名山,着黄冠,據槁梧以終,又起而出乎江湖。邇者名人勝士以詩見,其詩自奉使出疆,三宫去國,凡都人憂悲恨歎,無不有及。過河所歷,皇王帝伯之故都遺蹟,凡可喜可詫,可驚可痛,哭而流涕者,皆收拾於詩。解其囊,南吟北嘯,如賦史傳,亦自有可喜。余蓋不忍觀之。孰不游也?以琴遇少,琴能詩又少。余欲盡其卷計之,而不勝其壹鬱也,則復使之進琴焉。廬陵須溪劉辰翁會孟書。 吴人汪水雲羽扇綸巾,訪予于幽燕之國,袖出《行吟》一卷,讀之如風檣陣馬,快逸奔放。詢其故,得于子長之游。嗟夫異哉!乃爲之歌曰:『南風之薰兮琴無弦,北風其涼兮詩無傳。雲之漢兮水之淵,佳哉斯人兮水雲之仙。』一百五日,廬陵文山文天祥履善甫。 余在武林别元量已十年矣。一日來樂平尋見,余且臥病,强欲一起迎肅,不可得也。家人引元量至榻前,相與坐語,恍如隔世,戚然有所感焉。元量出示《湖山稿》,求予爲序。展卷讀甲子初作,微有汗出;讀至丙子作,澘然淚下;又讀至《醉歌》十首,撫席痛哭不知所云。家人引元量出,余病復作,不能爲元量吐一語。因題其集曰『詩史』。三月十一日,碧梧馬廷鸞朔仲。 余讀水雲詩,至丙子以後,爲之骨立。再嫁婦人望故夫之壠,神銷意在,而不敢出聲哭也。水雲生長錢塘,晚節聞見其事,奮筆直情不肯爲,婉孌含蓄,千載之下,人間得不傳之史。山陽夜笛聞之者,四壁皆爲悲咽;正平操撾聽之者,三臺俱無聲韻。噫!水雲之詩,真能使人至如是,至如是其感哉!渡黄河,歷太華,望燕雲之日,慨易水之分,則《水雲續集》,余尚能無感,能無喜?古盱義山周方方叔。 讀汪水雲詩而不墮淚者,殆不名人矣。水雲,杭人,善琴,常以琴事(爲樂)〔謝后〕及王昭儀,暨國亡,親見蒼黄歸附,又展轉北行,道途所歷,痛心駭目,不可具道。留燕日久,尚能和王昭儀歌詩,訪文丞相於囚中。三宫幸得不死,没者爲青塜,存者爲浮屠,皆史記所未有。蓋昔人紇干山頭之歌,『水西流,朕東上之歎,世世勿生天王家』之恨,一披史册,尚能感涕。君皆耳聞目見,又能寫爲詩,幽憂沈痛,殆不可讀。今君已入名山,作黄冠師,飄然興亡得喪之外,獨留此斷腸泣血,遺千古羞,與千古恨。昔雍門周以琴見孟嘗君,不能令孟嘗君悲也。及爲言千秋萬歲後,宗廟必不血食,高臺(壤)〔壞〕,曲池漸,墳墓下,嬰兒豎子採樵者躑躅而歌其上,然後孟嘗君泫然承臉。周引琴而鼓之,孟嘗君泣涕增哀,若破國亡邑之人。況余亡國賤俘,未聽君之琴,而先讀君之詩,其泫焉承臉,已不可禁矣。君謂余:『吾取琴爲先生鼓之,何如?』余拭淚而謝之曰:『止!止!』廬陵青山趙文儀可。 往時讀《泣血録》,爲之淚下,因歎德祐之事,意必有杭之文章鉅公書於野史,後人見而悲之,未必不若予今日之讀《泣血録》也。一日吴友汪水雲出示《類藳》,紀其亡國之戚,去國之苦,間關愁歎之狀,備見於詩,微而顯,隱而彰,哀而不怨,欷歔而悲,甚於痛哭,豈《泣血録》所可並也?開元、天寶之事,紀於草堂,後人以詩史目之。水雲之詩,亦宋亡之詩史也。其詩亦鼓吹草堂者也。其愁思壹鬱,不可復伸,則又有甚於草堂者也。噫!水雲留詩與後人哀耶,留詩與後人愁耶?可感也,重可感也。敬賦二十字書綴卷尾云:『天地事如許,英雄鬢已斑。淚添東海水,愁壓北邙山。』吉人鶴田李珏元輝。 汪森後序康熙二十二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