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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眉山唐庚子西著 鄭總序曰：君子所貴於文者，以與道俱而已。《詩》以道志，《春秋》以遵名分，《易》以導陰陽，此之謂道。《易》順而《書》險，《詩》葩而《春秋》質，《書》之全經不用『也』字，而《詩》復須韵以成章，此之謂文。文非道無以立訓而垂世，道非文無以示人而行遠。堯、舜、禹、湯、周、孔、孟氏皆明道立訓之文，雖秦火洞然，傳之不絶，其後楊雄、韓、柳之徒，復著書能文。柳雖少時嗜進，不擇所附，以至于僨，然能學道自勵，贖咎湔非，其文攻砭世盲，有補教化，故卒配韓以傳。若士之見道不明，與雖明而無守，文不主道，但求其工，或道有不足，其文僅能給用，非沛然有餘，無以自立自著，則雖聞於一時，亦不傳於後世。然則文之與道如耳有聰，目有明，血有氣，形有神，要之不可斯須違離，然後盡善。此學者所當知也。眉山唐先生名庚，字子西，政和中謫官嶺南，余邂逅識之，往來相好也。其文實與道俱，觀其文，則其爲人不論可知矣。屬意遣詞，必存藥石之道，或以箴世，或以自明，體高而妙，詞嚴以精。或者以爲殆近短澁，非也。以予觀之，正如萬頃之瀾，浩然東下，崩騰曲折，盡水之變，終而覆之，終數百言爾。此其所以爲奇。天人談妙于玄珠，四老變棋于一橘，可謂小乎？其胸中如此，使攄之世則善。然自謫而衰，連蹇以至於死，有志之士所爲哀之。韓退之謂柳子厚斥不久，窮不極，其文學詞意必不能自以力傳于後。使子厚得所願，爲將相於一時，以彼易此，孰得孰失，必有能辨之者。子西謫官七年，詩文益多而工，其得失蓋類子厚。余始疑近古以來文字有傳，皆須科名之崇，爵位之顯，或大人先生能輕重人，爲世所信者稱之，其勢足以相因而後傳。如子西則不待三者，惟太學之士得其文，甲乙相傳，愛而録之，愛之多而不勝録也，鬻書之家，遂丏其本而刊焉。士方留意于時學，萬音同律，始得爲醇，佗文若不適用不足愛，乃今不然。嗟乎！文章果天下公器，子西真豪傑之士，太學誠賢士之關哉！子西與余俱喜詞章，山川遠阻，則寄語酬唱，樽酒會面，則論文入微，又同好世出世間法。余常謂子西金屑雖貴，着眼成疾，文章習氣，盍痛掃除，雕琢肝腎，徒勞人耳。子西戲答曰：『吾寧盡此生筆硯閒，寂然之樂，俟來世尚未晚也。』坐嗑然而笑。嗚呼！行成於思，業精於勤，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子西文章博雅超詣，執神之機，爲是故也。學者有意於傳，則以先生爲法。宣和四年五月一日序。 予兄子西自齠齔學爲文，出言已驚人，如賦《明妃曲》、《題醉仙崖》什、《上任德翁序》之類，時年方十四五，老師匠手見之，無不褫魄落胆。及入官以來，所著愈多，至被（請）〔謫〕南遷，其文益工，然隨作隨散，不復留藳，故今所存者極少。比見京師刊行者，止載嶺外所述，文隨卷附之，庶以廣其傳云。昔昌黎文公集，其子婿李漢編而序之；杜子美詩，故相吕公微仲爲作年譜。予與兄手足之愛，親炙最久，其編次之意，發揮之功，庶或幾於二子焉。若夫吾兄子西之文，其名之布于天下，爲搢紳之所欣慕，至其撰著或有先後，所造或有淺深，則覽者當自辨之，固不待予言而後知也。宣和四年六月日弟廋序。 近世以文集顯於時者，文忠公有《六一居士集》，舒王有《臨川先生集》，參政吕公有《觀文集》，丞相張公有《無盡居士集》。蓋其文如是，其官如是，雖樵夫野老，市井庸人，皆能道其姓氏而樂誦之，故言之易以信，而傳之易以廣，其勢然也。乃若有其官而文不顯，有其文而官不顯，二者不可兼，故其傳之誠難。若唐先生者，所謂有其文而官不顯者也。先生名庚，字子西，眉州眉山人也。紹聖中以進士中第，爲州縣官，至大觀始入爲博士，士大夫稍道其文，而世亦未盡知之。政和初，謫居海表，流離困苦，蓋六年而不返，然身益窮而文益富也。其後歸京師，僦居于景德寺。予時與先生比舍，而日得見先生之所爲文，頗嘗請其本以傳，而先生辭曰：『予以是得名，亦以是得謗。可一覽而足，不必丏而去也。』於是不果傳焉。退復私念曰：先生之文，金玉也，雖閉藏埋没，不求人知，然氣焰光彩，久而必見于世，蓋所謂不待官而後顯也已。昔屈原以《離騷》顯，陶潛以《歸去來》顯，盧仝則以《茶歌》顯，顧當時達官，豈無其人？而三子獨得顯于世，豈非以其文乎？今先生之文，予知其不久而遂顯也。先生死不一年，果有槖其文以來京師者，而太學之士日傳千百本而未已，然惜其所傳者止此。今始序而藏之，庶幾他日必有得其完本者。宣和四年八月十五日，温陵吕榮義德修序。 政和中，先君寺丞赴官潮陽，道出鵝城，謁國博唐公，一見傾蓋如平生。自是書札往來，無非論文評詩，未嘗一語以及俗事也。而道義之交，趣尚之同，先君固已序之矣。得唐公之文凡四十五首，詩賦一百八十有五首。唐公嘗云：『吾以是得名，亦以是掇謗，不欲盡傳之人。』故所得止如是而已。康佐承乏惠陽，暇日閲寓公集，蓋東坡先生與唐公謫居時著述也。唐公之文凡十有二首，詩賦一百十一首，與吾先君所傳，頗有重複。既而進士葛彭年以所藏閩本相示，文凡五十六首，詩賦二百八十七首，較之所見稍加多矣，而篇秩殽亂，句讀舛訛，殆不可辨。未幾，又得蜀本于歸善令張匪躬之家，文凡一百四十二首，詩賦三百有十首，較之閩本益加多矣，而增損甚少，可以取正。康佐以郡事倥偬，遂屬教授王維則仇校，旁援博取，凡所辨正，悉有據依。而唐公之文，遂爲全編，因其名類，勒爲三十卷，命刻板摹既，且將以傳示學者，使知至人必有至文，而先生之名可以不朽矣，且以成吾先君友之之義，而後世之尚友者愈無窮矣。書成矣，題之篇末。紹興二十一年仲冬，左朝奉郎權發遣惠州軍州主管學事兼管内勸農事鄭康佐謹跋。 味道者，不以聲色；論文亦如之，道散學非，一家言日出而無窮，君子病焉。昔之人惟其所得於此，而寓之于彼。孔子曰：『蓋有不知而作者，我無是也。』莊周曰：『是其言猶時女 也。』周書諔詭連犿，無端崖而自好如此，不誣也。陶靖節不仕不隱，不以萬物之好易北窓之涼，即其詩，豈與魏、晉同其聲色哉？先君自幼承學于皇太父，若與蜀先諸儒異轍也。既仕矣，始紹聖，訖政、宣，名稱益高，身日益困折。先君常謂所知曰：『後世有楊子雲，此復何憾？』嗚呼！昔子雲亦蜀人，仕漢不遇，比没，且無子。今其傳，非以書故耶？其流風甚遠，其樹立甚大，故其于文，率皆懲世漫靡，多所矯拂，扶雅黜鄭，不爲苟作。當是時，如摻南風之絃，以遊北里，雖濫吹雜然，衆寡莫敵，而平和雅淡之音，厭服于人心者且久而愈信也。今其傳，如存舊，如辨同，實熙、豐以來黨事以之；如議賞，如察言，寔崇、觀以來邊釁以之。宣和中，朝京師，燕薊始事，公因作《韓忠惠公傳》，斥其非，幾以身殉焉。是又豈空言哉？嗚呼！昔魯大夫臧文仲既殁，其言立，叔孫穆子曰是謂不朽。始先君攜束書度嶺，閲五年而後歸，世皆憐其窮，惟其身方擯斥且死，而其言率憂深不怨，如贊曲江、論憫俗，君子讀而哀之，亦曰是千載之表微也。且先君觀子雲年與位皆未究，先君有不令不孝之子雖存，而《玄》不傳。他日徒因其書之遺，質之父兄見聞，欲少發其端緒，而家難流落，復多散逸不果。嗚呼！尚忍言哉？嘉祐、熙寧間，皇大父淹有盛名于西南，學者争宗師之，益昌龍圖閣直學士陸公詵薦之于朝，不報。其徒蓋與蜀先張氏、蘇氏中分魯。至其推明六經，謂《易》、《詩》、《書》始著乾坤、君 臣、夫婦之正，《禮》、《樂》藏諸用，《春秋》謹其變。《繫辭》之旨，微夢奠不發；《春秋》之作，盡獲麟無褒。獨推原孟軻氏，而挈然負異于諸儒者如此。先君年二十擢第，四十南遷，五十而先君没，後四十餘年，羅浮之人乃相與竊竊然尸祝而俎豆之，于今不志。然則先君子雲之歎，與叔孫不朽之言，所以期之後世者，復何如哉？紹興歲己卯立春日，男左朝奉大夫權知饒州軍州事文若謹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