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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陳襄撰 《唐史》論文章，謂天之付與，於君子、小人無常分，惟能者得之。信哉斯言也！雖然，天之付與，固無常分，而君子、小人之文，則有辨矣。君子之文務本，淵源根底於道德仁義，粹然一出於正，其高者裨補造化，黼黻大猷，如星辰麗天而光彩下燭，山川出雲而風雨時至，英莖韶濩之諧神人，菽粟布帛之濟人飢寒。此所謂有德者必有言也。小人之文務末，雕蟲篆刻，絺章繪句，以祈悦人之耳目，其甚者朋姦餙僞，中害善良，如以丹青而被糞土，以錦繡而覆陷穽，羊質而虎皮，鳳鳴而鷙翰。此所謂有言者不必有德也。君子既自以功業行寔，光明于時，而其餘緒，發爲文章，後世讀者想望而不可及。此豈特其文之高哉？人足仰也。小人乃專以利口巧言，鼓簧當世，既不足以取信于人，而恃才傲物，以致禍敗者多矣。由是言之，文以德爲主，德以文爲輔，德文兼備與夫無德而有文者，此君子、小人之辨也。竊觀古靈陳公所著文章，殆所謂有德之言，而君子之文歟！初公未仕，刻意於學，得鄉士陳烈、周希孟、鄭穆相與爲友，以古道鳴於海隅。人初驚笑，其後相率信而從之，四先生名動天下。既登第，累官劇邑，推其所學以治民，利必興，害必除，聽訟决獄，庭無留事，所至修學校，率邑之子弟，身爲横經講説，士風翕然，民俗丕變。已而守列郡典大藩，益推此而廣之，治績尤著，雖古循吏不能過也。嘉祐中富鄭公入相，首以文學政事薦公，寖被知遇，歷事三朝，鬱爲名臣。判郎曹則執法而不撓，使北庭則守節而不屈，任諫省則以忠讜補主闕，處臺端則以公正糾官邪，位侍從則竭論思之忠，侍經筵則盡勸講之益，上爲人主之所欽嚮，下爲士大夫之所宗師。其功業行寔光明如此，而所爲文章，温厚深純，根於義理。精金美玉，不假雕琢，自可貴重；太羹玄酒，不假滋味，自有典則。質幹立而枝葉不繁，音韻古而節奏必簡，非有德君子，孰能與此？故常評之，其詩篇平淡如韋應物，其文辭高古如韓退之，其論事明白激切如陸贄，其性理之學庶幾子思、孟軻，非近時區區綴集章句，務爲應用之文者所能彷彿也。嗣子紹夫裒集公文章，得古律、詩賦、雜文凡三百六十餘篇，冠以《紹興手詔》及《熙寧經筵薦士章藳》，合爲二十有五卷，而行狀、誌銘附于其後。集成來謁，求爲之序。綱告之曰：『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如古靈先生，三者兼備，又得詔書褒稱，推賢揚善之美，可謂盛矣。若其平生行事，則有行狀、誌銘可考，誦其詩讀其書者，可以想見其人，又何以序爲？』紹夫曰：『先公雖進不極往，而蒙累朝之眷特深，諫行言聽，不爲無補於時。今即世踰五十年，遭遇聖主。因覽《薦士章藳》，所以旌寵之者甚厚，輒敢刊行遺文，用圖不朽，願丐一言，以發明之。』綱義不得辭，勉副其意，因論君子、小人之文所以不同者。昔孔子告子夏曰：『女爲君子儒，毋爲小人儒。』夫儒之道，通天地人，使小人爲之，則將有託儒以爲姦者，而况於文乎？經緯天地曰文，雖周公之才之美，謚不過文，而小人假文以爲利，則與夫儒以詩禮發冢者同科。自古文士多陷浮薄，而爲弄筆生，無足怪也。如公功業行寔，推賢揚善之美如此，而其文章渾全博雅又如此，宜乎被累朝之眷遇，膺聖主之褒崇，士林尊仰，推爲天下君子長者，而不敢有異議也。然則有餘力以學文者，可不景慕而知所趣嚮哉？公諱襄，字述古，官至樞密直學士、尚書右司郎中，累贈少師，國史有傳云。紹興五年閏月朔，觀文殿大學士左銀青光禄大夫提舉西京嵩山崇福宫隴西郡開國公食邑三千户寔封一千四百户李綱謹序。 家君重刊先正密學遺文于贑之郡齋，俾曄次第年譜以冠之，庶幾平生遊宦、歲月之先後，與夫壯志晚節、詩文之辭力，曉然可見。曄謹承命，恭考《三朝寔録》暨文集、行狀、墓誌、家譜諸書參校有可據者，乃繫于歷歲之下云。皇宋龍集辛已紹興紀號之三十載十月朔旦，六世姪孫將仕郎曄謹拜手記。 案，此紹興三十年重刊本，每葉二十行，每行十八字。版心有字數及刻工姓名。『擴』字缺筆，避寧宗嫌名，當是紹興刻而寧宗時修補者。字畫遒勁，是南宋槧之精者。目録第四有『贈剡縣過頊秘丞』，『頊』字不作缺筆字，竟注『神宗廟諱』四字。據李忠定序是集，爲紹夫所輯，刻于紹興五年，不應獨于神宗廟諱注字，蓋據藳本也，或据此以爲北宋刊則謬矣。卷中有『拜經樓吴氏藏書』朱文方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