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实录 | 二十四史 | 四库全书 | 古今图书集成 | 历史人物 | 说文解字 | 成语词典 | 甲骨文合集 | 殷周金文集成 | 象形字典 | 十三经索引 | 字体转换器 | 篆书识别 | 近义反义词 | 对联大全 | 家谱族谱查询 | 哈佛古籍

首页|国学书库|影印古籍|诗词宝典|二十四史|汉语字典|汉语词典|部件查字|书法图集|甲骨文|历史人物|历史典故|年号|姓氏|民族|图书集成|印谱|丛书|中医中药|软件下载

译文|四库全书|全文检索|古籍书目|国学精选|成语词典|康熙字典|说文解字|字形演变|金 文|历史地名|历史事件|官职|知识|实录|石刻墓志|家谱|对联|历史地图|会员中心

首页 > 集部 > 别集 > 牧斋有学集 >

有学集卷二十二

有学集卷二十二

○序
【赠谷愧莪序】
客有问于余曰:“谷子愧莪游于子之门久矣,谷子何如人也?”余曰:“其为人也易直子谅,好学强记,不吐不茹,侃侃如也。纵横荡傥,口有Δ而笔有。排难解纷,急人之厄甚于己。当夫函矢交攻、水火薄射,辨者诎,勇者困,谷子扬眉抵掌,片言立解。已而掉头径去,不复返顾。谷子之去今人远矣,殆古之奇士也。”客曰:“信斯言也。谷子当经奇自命,胡以少为书生,老而不少休寻行数墨,萤干蠹朽,古之奇士,固如是乎?”余曰:“居,吾语汝。古之为士者,以经天纬地则奇,以守先待后则奇,以谋王断国则奇,非谓夫矫尾厉角、四目两口、崭然自异而目为奇士也。官守职,士守道。士之有经学也,犹耕之有畔、织之有幅也。良农不失畔,红女不失幅。士群萃而州处,习而安焉,不见异物而迁焉。是故士之子恒为士。士服旧德,工用高曾,四民各得其所,教化行而风俗美,恒由于斯。谷子则既为士矣,环堵之室、一亩之宫,离经而辨志,读书而缵言。循其所以为士者而老焉。磨砚将穿,退笔成冢,丹铅甲乙,著书满家。求其所以为奇者,而不可得也。此谷子之所以为奇也。且谷子之说《诗》也,不但勾稽训故,为帖栝之先资而已,发凡起例,大书特书,一曰天子采诗之意,二曰诸侯贡诗之意,三曰太师陈诗之意,四曰邦国朝庙歌诗之意,五曰夫子删诗之意,六曰吾人诵诗之意。循览风雅,隐栝始终,兔园之册,蝇头之卷,三才五行之道,隐约具焉。谷子而不奇也,乌乎!奇谷子,吴人也。而家旧京于论,鼓钟于乐。辟雍三百年人文礼乐,于谷子之书,有馀思焉。《诗》曰:‘丰水有芑,武王岂不仕?贻厥孙谋,以燕翼子。’百世之仁也。谷子而非古之奇士也。其将不得为丰芑之周士乎哉!”谷子曰:“琳也欲乞言于夫子久矣,微客之抨我也,无以发子之绪言,请书之以为赠。”
【赠别施伟长序】
宋行都在临安,陈同甫访辛稼轩。酒酣,抵掌纵谈东南形胜。同甫沾醉,解厩中骏骑驰去,不复执别。英雄聚首,历落俊迈之气,可以想见。野史流传谓同甫把此语为负厚有要。取此奴婢市侩之语,岂足道哉!司马德操语庞德公妻子,徐元直向云当就我德公谈,不知三人所谈何事。诸葛孔明每至德公家,独拜床下。吾谓三分筹策,彼三人当促膝及之,而诸葛得闻其绪言。惜乎!班荆画灰之语,未有能传之者也。
今年中秋,栖虎丘石佛院,僧窗隐几,日抄《首楞严》数纸。吉州施伟长不远千里过访。映门窥之,须眉落落照人,坐而与之谈,知其奇。读《竹杖》数编,笼挫天地,钩索物变,抑塞磊落,光怪侧出,则益奇。退而自惟少壮轻侠,屈指三国人才,洎辛、陈辈流辄掉举,思出其间。今败絮蒙头,煨饭折脚铛边。伟长经奇男子,视我如鸡窠中老人,抚摩叹息,不亦伤乎!伟长投笔从戎,佐中湘戎幕指挥能事,崎岖岭峤,突冒锋刃,身世钩琐,心迹盘互,轮离奇,悉于诗文发之。越裳春柯,作我纶邑。日入之部,归日出主。夫岂其度沧兰为他人乎?南枝北户,彳亍前却,何其忧烦郁纡、促数诎诘也?昆铜告我曰:“施伟长,今之孔北海、陈龙川也。”余尝谓孔北海《论盛孝章书》援引《公羊》大齐桓公之文,磨切魏武,异时论建渐广,此为质的。墓门征西,寝舜禹之事,文举之功伟矣。龙川之书,叶水心所谓天子使执政召问何处下手者,至今炳良天地间。彼所论赵九龄、次张之徒,得其一士,可以方轨横骛,而况于同甫乎!狂乌冠而似凤,修蛇角而似龙。士负不羁之才,值抢攘之运,其与夫纤儿怪魁、诡衔窃辔者,诚何以异?霜降水落,金销石泐,茫茫禹迹,只有北海辈流挽仰撑柱耳。伟长行矣。骋名骥于修途,何所不至?自今以往,使辁才讽说之士,谓天不足于东南,地不足于西北,而私忧窃叹者,皆伟长辈之耻也。
秋风萧然,鱼龙寂寞,游子何之老人,仍入鸡窠中矣。于是遂援笔叙言,抗手而别。乙未岁九月朔日,虞山年家蒙叟钱谦益奉赠。芜湖沈昆铜、南昌徐巨源,皆伟长一流人也。出吾言视之,以为何如?
【赠别胡静夫序】
往余游金陵,胡子静夫方奋笔为歌诗,介茂之以见予。予语茂之:“是夫也,情若有馀于文,而言若不足于志,其学必大,非聊尔人也。”为序其行卷,期待良厚。别七年,再晤静夫,其诗卓然名家,为时贤眉目。余言有征矣。今之称诗者,掉鞅曲踊,号呼叫嚣,丹铅横飞,旗纛竿立,捞笼当世,讠凡谰古学,磨牙凿齿,莫敢忤视。譬诸狂易之人,中风疾走,眼见神鬼,口吞水火,有物冯之,懵不自知。已而晨朝引镜,清晓卷书,黎丘之鬼,销亡演若之头,具显试令。旋目思之,有不哑然失笑乎?静夫屏居青溪,杜门汲古,不役役于荣利,不汲汲于声名,然退然,循墙顾影。其为诗情益深,志益足,蜜迩自娱,望古遥集,视斯世喧う訾,非有意屏之。道有所不谋,神有所不予也。嵇叔夜曰:“非渊静者,不能与之闲止。”刘子曰:“客情既尽,妙气来宅。”静夫其将进于道乎?不徒贤于世之君子也。静夫属余序其近诗,且不敢自是,乞一言以相长。
余闻之,古之学者,莫先于不自是。不自是莫先于多读书。余自丧乱以来,旧学荒落。己丑之岁,讼系放还,网罗古文、逸典,藏┑所谓绛云楼者,经岁排缵,摩娑盈箱插架之间,未遑于雒诵讲复也。而忽已目明心开,欣如有得,劫火馀烬,不复料理,蓬心茅塞,依然昔我。每谓此火非焚书,乃焚吾焦腑耳。南海陈元自恨不学,晨夕陈五经拜之。久之,忽能识字。盖圣贤之神理与吾人之灵心熏习传变,所谓如染香人,身有香气,非人之所能与也。多读书,深穷理,严氏之绪言也,请以长子。虽然,兔园村夫子腐谈长语,古今神奇灵异不出于此,非吾静夫,弗敢以告也。趣与静夫言别,聊书此以附赠处之义。少陵之诗曰:“青眼高歌望吾子,眼中之人吾老矣。”吾之有望于静夫者远矣。它日将重序其诗文,无累书不敢恤也,则请以斯言为征。
【赠程穆倩序】
新安程子穆倩能诗、能草书、能画、能篆刻,萧森老苍,迢然有异,眉宇深古,视下而念深,处治不媒进,处乱不易方。余语穆倩:“吾行天下,求见一异人不可得,子殆其人欤?”穆倩曰:“邃何敢当异人?盖尝见异人者也,少贫病忧死,遇异人于天目之巅,摩顶慰我,既寿而昌,且有千人口,六译七译,晋王之记。中年得右军金刚六译石本,康强生子。夫子目我有异,殆为是欤?”余告之曰:“所为异人者,以其异于凡人也。彼既异乎凡人矣,凡人安得而见之?凡人而得见异人,则亦未可谓之凡人也。阎浮提世界,臭气上熏于天八万馀里,凡人啄腥吞腐、沈浮尿屎,狱中应真灵仙自在人世。彼安得而见之?子之面目,不为阎浮提臭秽所抑没,故异人亦得而见子。子之为异人,不为凡人也审矣。虽然,吾将有以开子。子于般若之缘熟矣,故异人以六译七译畀子,而悬为之记。子之能诗、能画,种种世智皆从般若智海中流出。子能以是种种世智回向般若,则种种世智皆深重般若也。华严法中图书亦正教量印玺,亦是现量,何言智慧轻薄哉?异人者,知般若宿缘,故以缘记,弄引市儿,以千金宝珠博抟黍之饭,人争笑之。康强多子,人世间抟黍之饭而般若尊重,岂但千金之珠?异人之谶,其不以此易,彼亦明矣。昔人嗤王烈持洞章,茫然不能读。韩退之文,其词曰:“我自屈曲住世间,安得随汝巢神仙。”夫以般若之尊重,七宝床黄金牒之所守护,子既不请而得之矣。顾乃茫然罗缕,比于下界之洞章,可不惜哉!凡吾所言者,皆异人悬记之所未及,或引而不发,悬其绪言,以待我也。余,凡人也。身不得见异人,而能知子之为异人,又能发异人之所未言以开子。然则世之凡人亦多矣,安知其中遂无异人也耶?
【赠愚山子序】
愚山子,非地师也,而以地师游人间。人有与语地理,则应。嘉定侯广成久殡未克葬,愚山子叹曰:“安可使忠臣之骨暴露原野?”蹑乔二千里,相视吉壤,絮酒哭奠而去。既访余小阁中,指点乌目山来脉,瞻仲雍齐女葬处,不及他语。余乃布席函丈,而告之曰:茫茫堪舆,有大地理当明者二焉。子知之乎?华藏娑婆,详在佛典,其近而有征者,南赡部四国也。传称南印度为象主,东脂那为人主,西波斯为宝主,北猃狁为马主。吾夷考之,唯南东二主而已,他非与也。阿耨达池之水,自香山南大云北流为四河,波流地下,出积石山为中国之河源。循雍梁南北徼,与地络相会,并行而东,为中国之南河、北河。印度为梵天之种,佛祖之所生。脂那为君子之国,周礼之所化。南曰月邦,东曰震旦,日月照临,礼教相上。波斯轻礼重货,猃狁犷暴忍杀,区以别矣。安得曰葱岭以西,并属梵种,铁门之左,皆曰胡乡?既指蕃例为胡国将点梵,亦滥胡名南国之邻于西也。南之眚也,九州十道并为禹迹,燕代迤北,杂处戎胡。厥后茹血衣毛,奄有中土。肃慎、孤竹,咸事剪除,皆马国之杂种。幽冀之部落,东之逼于北也,东之劫也。南居离位,东属震明,为阳国,西北则并阴国。今俨然称四主焉何?居阴疑于阳,必战易之,所以有忧患也。此大地理之当明者一也。唐一行谓天下山河之象,存乎两戒。北戒自三危积石,负终南地络之阴,乃至东循塞垣,抵貊、朝鲜,是谓北纪,所以限□□也。南戒自岷山春冢,负地络之阳,乃至东循岭徼达东瓯、闽中,是谓南纪,所以限蛮夷也。自晋以前,秦雒为中夏,淮楚为偏方,南纪微而北纪独尊。自晋以降,幽并则神州陆沈,江东则一州御极,北纪溃而南纪犹在。云汉升降之气,会地络而交列宿者,其乘除若是异与?《晋·天文志》十二次分野始角亢者,以东方苍龙为之首也。唐十二次始女虚危者,以十二支子为之首也。日月五星起于斗宿,古之言天者由斗牛以纪星,故曰星纪,则星纪为十二次之首,而斗牛又二十八宿之首。我国家钟祥受命,实星纪斗牛之次,涂山玉帛之后,数千年来贞符在兹。洪武中,诏修清类分野书,以斗牛吴越分为首,而尾箕幽燕之分尽。辽东、三韩,最居其后,以是为云汉末派、龟鱼之所丽,而北纪之所穷也。圣有谟训,明征定保傅所谓北戒为胡门、南戒为越门者,不益深切著明与?此大地理之当明者二也。昔者,帝命竖亥步自东极,至于西极,君子大其事。文中子作《元经书》,陈亡而兴五国,曰:“江东,中国之旧也,君子与其志子之于是。二人也,其将安居?”愚山子仰视河汉,笑而不答。客有识之者,曰:“此南城徐芳仲光也。其为人也,苍苍凉凉,孤行孑立,有崖山柴市之忠,而不为将相;有西台眢井之节,而不忍称遗民。作为文章,奇诡感荡,以李翱、张籍自命而就正于吾。子徒以地志星经杂然扣击焉,则固矣。”余亦笑而不答。于愚山子之行也,书其言以为别。
【送南昌丁景吕序】
万历中,南昌丁公守太仓,招致名士镞砺。其子伯勉师邵茂齐,友黄经甫、姚孟长,吴人至今传之。今年春,伯勉弟时之持诗文卷谒余。读其《赠从子景吕》之文,曰:“虞山先生,今之昌黎、庐陵也。子适吴,为我过而请焉。”余为惭沮齿战,不能句。稍定,进曰:“先兄,伯勉之子也。奉其父之坠言,思纳屦门下久矣。”孟冬,景吕至,抠衣奉手,如其父。叔之云:“为余言伯勉,从茂齐诸人,谭余童年事甚悉,不啻连袂接席也。”伯勉偕经甫属文,竟日成十章。余心少之,日中而援笔,亦如其数。茂齐曰:“子才足兼二子。吾犹欲以子之移时,骄二子之移日也。”趣封题诒伯勉。景吕言伯勉晚犹藏┑箧衍,时时出示子弟。以吾童稚时抛砖ネ璧之馀,犹为人矜重如此,自顾其聪明,不逮老将至而耄,及淹留无成,为可惜也。
昔者苏子瞻目欧阳公为天人,而谓人之称己,或以为胜之,或以为似之者,皆妄古之君子。推前哲而踵焉者,有师匠焉,有分齐焉,非苟为倾挹而已。其有趾高目长而易视古人者,非狂则愚也。余以肤陋末学,猥当昌黎、庐陵之目。每一念及,中热毛竖。尝执简以序时之之集,愧汗刺促,掣笔而中止者数矣。今于景吕之文亦然。江右二十年来,徐巨源席帽书生,尸盟文坛,时之独能与之驰骋上下。巨源没,景吕以渥洼家驹,挟毂相助。父子间才华光气,焰焰牛斗旁。而余方迟暮学佛,拨弃文字,引而自废,固其所也。于景吕之行也,不能无一言以复于时之,为道其所以不克为序之故,以自解焉。
朔风飘萧,解装把酒,为时之道余老态,问搜伯勉遗笥故纸,漫墨包裹蛛丝中,相向而笑。是夫人也,童蒙而白髦,今所谓高文典册,灾木而黔石者,皆箧中之馀波也。闻誉而骇,如爰居之听钟鼓,不亦宜乎。既而曰:“继自今吾党学子毋或以昌黎、庐陵为口实。虞山之行也,载此一言以反,为不徒矣。”
【送方尔止序】
崇祯辛未,尔止谒余虞山。别十四年,而有甲申之事。今年癸卯,自金陵过访,又二十年矣。尔止初谒余,甫弱冠,才气蜂涌,猎缨奋袖,映蔽坐客。余年五十,罢枚卜里居,天下多事,意气犹壮。今尔止苍颜皤发,岿然为遗民宿老。余衰残荒耄,病卧一榻,执手欣慨,言可极耶。余向苦半聋,今特甚,用稚孙书版画字,如隔重译。因语尔止:“杨子云《方言》记生而聋者,为耸;双聋者,亦为耸;耸之甚,为。吴楚之外郊,凡无耳者,亦谓之。耸者,无所闻;常耸耳也。者言一,无闻者也。老人掩耳,不欲侧闻世事,耸耳之云,吾知免矣。刑天之神,以乳为目,以脐为口,犹能操干戈而舞。吾之无耳也,庸何伤?”尔止笑,顾稚孙酌酒引满,观其意,未尝不愀然闵余也。家贫,不能留千里客,尔止将卒卒别去。古之人莫重于离别,行者曰:“何以赠我?”居者曰:“何以处我?”尔止之访余也,告于其友,其友孙豹人赋诗以张之。今其还也,余可无言乎?
窃怪丧乱以来,诗垒日盛,隋珠昆玉,所在抵鹊。独于尔止诗,目开心折,以谓得少陵之风骨,深知其阡陌者,一人而已。点定《涂山诗》一卷,贮《吾炙集》中。尔止视而笑曰:“针师之门,故不妨有卖针儿也。”余益自信为不诬矣。往者奉先生长者之绪言,有志别裁伪体,采诗之役,小有题评。晚耽空寂,漠然如喑雁哑羊矣。而世之过而问者,南箕北斗既虚相荐樽,左犭右虎,又互相排笮,譬之孤军疲马,当四战之冲,致师摩垒者,交发迭肄,虽复深沟高垒,犹未能解甲坚卧也。今将奉尔止为渠帅淮阴,建大将旗鼓,出井陉口,拔赵白帜,树汉赤帜,若反覆手耳。自今以往,余可以仆旗卧鼓,壹意于禅灯贝牒之间,岂不幸哉!
人亦有言:“虎帅以听,谁敢犯子!”尔止行矣。文章自有定价,无多让中原豪杰,将有捧盘而致胙者,以余言为乘韦,其可也。余无耳之人也,与闻盛事,犹能执干戚而舞,又何恤乎?子云老不晓事,以耸耳相訾哉。
【冯亮工六十序】
吴门冯君亮工,以博士弟子从事中丞幕府,故中丞闽中郑公待以殊礼,用年劳叙,题福建游击。今不书。书文学,贵之也。何贵乎冯君?君少以纯孝闻,股疗父母至再。经明行修,兼通法比。在幕府,常引大体,多所匡正。制府议辟五十人,力请覆案,平反几半。己亥秋,京口溃,宵人密上变,告吴人翻城谋叛,法当屠,主者且恚且惧。刃将斩矣,君泣血扣头,白状以阖门,百口力争,事得解。又四年,君年六十,家侄素昭同事戟门,具知本末,叹美其子孙多贤,食报未艾,请余为祝嘏之辞。
生辰祝寿之文,非古也。如君之为,不可莫之表也。余闻之,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天地之心也,是以好生而恶杀。杀者,非他也,杀吾之心而已矣,杀天地之心而已矣。杀一生即自杀一心,杀两生即自杀两心,杀百千万亿生即自杀百千万亿心。心心相刃,刹刹相靡刂,化其身为百千万亿身,化其生为百千万亿生,累世历劫以偿之,而业报不可终。穷彼一人也,以方寸之管、尺幅之纸,欲尽杀吴城百千万亿之生命,吴城之生命未必尽于其手,而彼之自杀其心也,则已累世积劫而不可偿矣。冯君之争是举也,良不忍自杀其心,非望报也,而天地鬼神其舍诸乎!史称何比干与张汤同时,用法仁恕,数与汤争,所济活者以千数。天帝使老妪赐策曰:公有阴德。帝赐策九十九枚,子孙佩印绶,当以此算。袁安父没,访求葬地,道逢二书生,言葬此地,当世为三公,后为楚郡太守。案:楚王英反狱条出无明验者,四百馀家,子孙世为宰相。如书生言。老妪赐比干策于后,书生指安地于前。其仁恕好生,为上帝所佑助,则一也。
孔子曰:“仁者寿。”《书》曰“作善,降之百祥”。佛典广言因果,吾儒经史胪列详悉,岂待观地狱之变相,然后使屠儿掷刀耶?余祝冯君以汉何、袁二氏为左券。览斯文者,可以旌潜德、诛隐慝、导天心、迎生气、耸善抑恶,较之《春秋》,亦旧史载笔之所有事,而非以为也。
【赠觉浪和尚序】
余老归空门,粗涉教典,根器钝劣,了不知向上一着。一时尊宿开堂,竖拂都不参请。自笑如城东老姆,独不见佛有目。余不喜宗门作夜郎王崛强者,不复置辨,颔之而已。今年孟夏,会觉浪和尚于武林,数年相闻,握手一笑。观其眉宇,疏疏落落,如有一往冰雪之韵,沁入人心腑间。退而翻其书,得其《与吾友梅长公问答》一则,快读一过,残灯明没,霍然如电光得路,愈读愈快,亟呼自酿椹酒浇之乃就寝。
长公常问和尚:“如此世界坏极,人心坏极,佛菩萨以何慈悲方便救济,请明白提醒,勿以机锋见示。”和尚以手作圆相曰:“国初之时,如一锭大元宝相似。”长公疾呼曰:“开口便妙了,速道速道。”和尚曰:“这一锭银十成足色,斩碎来用,却块块是精的。人见其大好,乃过一炉火,搀一分铜,是九成了。九成银也还好用,再过第二手,又搀一分,是八成了。八成后,搀到第三、第四,乃至第七、八手,到如今只见得是精铜,无银气矣。”长公曰:“然则如何处之?”和尚曰:“如此则天厌之,人亦厌之。必须一并付与大炉火,烹炼一番,铜铅锡铁都销尽了,然后还他国初十分本色也。”长公曰:“如此,则造物亦须下毒手也。”和尚曰:“不下毒手,则天地不仁,造物无功,而天地之心亦几乎息矣!”长公与李孟白诸老相顾叹息曰:“不知吾辈还能跳出此造化一番炉锤否?”呜呼!长公不可作矣。有情世界已经大火轮猛利烹炼,神焦鬼烂,邈然如昆明劫灰矣。长公与和尚问答,公案尚在纸上,如见须眉,如闻叹息。长公精灵男子,目光如炬,安知尔时不在天宫宝地中,奋髯捋须,与八十老人挑灯酬酒,相春应和乎?
和尚又尝示诸门弟子曰:“天地古今无空阙之时,无空阙之人,无空阙之事,无空阙之理。自古圣人不违心而择时,不舍事而求理。于天下之事,是吾本分中事。以古今之事,是吾当然之事。所以处治处乱处吉处凶,皆是心王游衍大中至正之道。今人动以生不逢时、权不在我为恨,试问你天当生个甚么时处你才好?天当付个甚么权与你才好?我道恨时、恨权之人,皆是不知自心之人,故有悖天自负之恨。又安知生生死死、升升沉沉,皆是自己业力哉?你不知自心业力强弱,不看自己种性、福德、智慧、才力、学行、造诣、机缘,还得中正也。无却乃恨世、恨时、恨人、恨事,且道天生你在世间,所作何事?分明分付许多好题目与你做,你没本事,自不能做。如世间庸医不恨自己学医不精,却恨世人生得病不好。天当生个甚么好病独留与你医?成你之功?佛祖圣贤将许多好脉诀、好药性、好良方、好制法留下与你,你自心粗不能审病、诊脉、量药、裁方,却怪病不好治,岂神圣工巧之医哉?你不能医则当反诸己。精读此书,深造此道,则自然神化也。果能以诚仁信义勉强力行,向上未有不造到圣贤佛祖地位,向下未有不造到英雄豪杰地位。今人果知有此,则自不敢恨生不逢时、权不在我,自为暴弃之人也。”
和尚此一番热喝痛棒,有人闻之言下,不汗下心死,死而不能复苏者。此则风Φ不知痛痒,与死人无异者也。世人眼孔如针,闻说睦州陈尊宿将一草鞋挂城门,止巨寇之兵,邓隐峰掷锡空中,解吴元济两军之斗,舌吐不能收,以为都无此事。我观和尚此番提唱,便可使大地平沉,虚空粉碎。睦州之鞋、隐峰之锡,便当从舌根笔尖上取次涌出,始悬崖撒手。人实有此理,人实有此事,非为现通,非为表法,人自看不到、信不及耳。和尚携新刻诸书视予,命为著语。余于是中信手拈出,作为赠言。或挂壁间,或木上,使见者、闻者身毛皆竖,皮肤脱落,庶不负和尚师子一吼,亦不负余与和尚觌面相对一片婆心也。
或曰:“和尚囊括宗教,参同儒传,多文广义,浩如烟海。今之所举者,非其要也。譬诸市儿之博易,轻金钱而重抟黍,不已颠乎?”余曰:“善哉!是言非吾所能及也。此义文长,付在来日,姑先书之以复于和尚。
【赠双白居士序】
余每观慧远法师念佛三昧诗序西方誓文,迢然飘云衣,泛香风,怅津寄之末由。去年脚气作苦,翻沙门抗礼《五论》,兼与桓玄往复书问,忾叹其抵突凶渠,耆柱名教,为著论以剖之,而未详也。太元中,远公考室庐阜授《诗》义于周续之、雷次宗,又与次宗讲《丧服传》,论《诗》考《礼》,蔚为儒宗。既而,刘遗民宗炳、张野之徒不命景集,息心誓期,原其金口木舌,法音雷震,要以忠孝为根本。迨乎元兴蒙尘,永始僭逆,三辰五常,孤悬一线。然后抗词奋笔,大书特书于《五论》之末简,千载而下,楼烦之春秋,凛于秋霜,而诸贤之志义,亦与之俱白。呜呼!忠孝,佛性也。忠臣孝子,佛种也。未有忠臣孝子不具佛性者,未有臣不忠、子不孝而不断佛种者。远公以此为师,诸贤以此为资,故曰:君诸人并为如来贤弟子也。柴桑望古遥集,不忘三良、荆轲之志;康乐送心正觉,终抱子房、鲁连之耻。忠孝一脉,如水行地中,γ流旁涌。初无异派,而俗士以闻钟种莲为口实,不已愚乎!
双白居士老困逢掖,身为遗民,好从灵岩游,栖一瓶拂之下,羹藜啖葛,终已不顾。余老书生不知佛法,窃以谓居士忠孝人也。是谓佛性不断,佛种人也。委心灵岩,不惜布发掩泥。师弟子之间,渊源禀训,必有不愧于先古者。余固无从而扣击也。哀哉!今之师弟子,亦谈宗,亦说戒,戏鼓排场,寻芗慕膻,白衣幅巾,授记付拂之徒。眠廷讠谩,墨尿舌狯,皆偷儿市驵所不屑为,而轩然自喜曰:佛性如是也。禅机如是也。一切解脱镬汤炉炭,不煮般若也。庄生言儒以《诗》、《礼》发冢,今宗家师弟子以佛法发冢。大儒胪传曰:“东方动矣,事之何若?”法界昏墨,久之,顾瞻东方,未有精色。金椎控颐,懵无畏忌,其将若何?吾深幸居士之免于是也,并为其师幸焉。
癸卯中秋,居士六十初度,诸士友请余文称寿,聊书此以复之。山窗柳池,中秋光如水,我宿东坡肉,君沽东林酒,相向醉饱,颓然放歌,顾问童子,向纸上残墨云何。云已拭脓涕久矣。

查看目录 >> 《牧斋有学集》



登壇必究四十卷 求志堂存稿彙編□□種 敕封天后志二卷 春秋左傳五十卷 博物志十卷 忠肅集二十卷 文獻公全集十一卷首一卷 漁古軒詩韻五卷 祁壺山先生墨戲一卷 本草經疏輯要八卷朱氏痘疹祕要一卷經驗效方一卷 新刻九我李太史編纂古本世史大方綱鑑四十卷 潛志樓初集七十卷 清光緒乙酉科明經通譜不分卷 [同治]江山縣志十二卷首一卷末一卷 絳雪園古方選注不分卷得宜本草一卷 天愚山人詩集十二卷文集十六卷 重修南海普陀山志二十卷首一卷 嘉禾百詠一卷 兼濟堂文集二十四卷 文心雕龍十卷 飴山文集十二卷附錄一卷談龍錄一卷 山曉閣選古文全集三十二卷 子思內篇五卷外篇二卷 春艸堂集 竹柏山房二十三種 初白菴詩評三卷 傷寒瘟疫條辯六卷 困學紀聞注二十卷 四書恆解十一卷 沙彌律儀要略一卷 鐸語一卷 古唐詩合解十二卷古詩四卷 切韻指掌圖一卷 陳修園醫書三十種 半厂叢書初編十一種 周易姚氏學十六卷首一卷 古史談菀三十六卷 綱鑑會纂三十九卷首一卷 說苑二十卷 金石文鈔八卷續鈔二卷 西湖志纂十五卷首一卷 眉公先生晚香堂小品二十二卷 說文通檢十四卷首一卷末一卷 漢學商兌四卷 闕里述聞十四卷 太上感應篇說穎四卷 如不及齋叢書十三種 重刊宋本十三經注疏四百十六卷附十三經注疏校勘記四百十六卷 苕溪集五十五卷 御製全史詩不分卷 折中參義一卷 楊忠湣公集六卷 前漢書一百二十卷 古詩源十四卷 為善陰騭十卷 四書集註十九卷 三禮考註十卷序録一卷綱領一卷 鳳研齋存稿二卷 宋鄭所南先生心史二卷 謇諤堂詩稿一卷 
关于本站 | 收藏本站 | 欢迎投稿 | 意见建议 | 国学迷
Copyright © 国学大师 古典图书集成 All Rights Reserved.
免责声明:本站非营利性站点,内容均为民国之前的公共版权领域古籍,以方便网友为主,仅供学习研究。
内容由热心网友提供和网上收集,不保留版权。若侵犯了您的权益,来信即刪。scp168@qq.com

ICP证:琼ICP备2022019473号-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