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哲宗紹聖四年九月盡其月
九月辛亥朔,司農少卿王得臣管勾崇禧觀。
吏部郎中韓治為祕閣校理,知邢州。治避親也。
左司諫郭知章言兩浙歲旱,淮南又不全稔,乞下本路監司按視。如須賑給,即早行措置。詔:「兩浙路轉運、提舉常平司相度應平合舉行事件【一】,及預行那移準備合用賑濟糧斛。并相度本路如有運河溝瀆淺澱合行開修,將來優給雇直,召募人夫開淘。」
江寧府言奉詔敦遣茅山道士劉混康詣闕,本府已促行。詔轉運司賜錢百緡,付混康為路費。(可并六月十四日。)
壬子,批旨付三省:「天垂變異,彗出西方,災譴為大,朕實懼焉!可避正殿,損常膳,罷秋宴。公卿各宜悉心修政,輔朕不德,仍許中外臣僚等直言朝政闕失,朕將親覽。具此意令學士院降詔處分。」詔曰:「朕以非德,奉承大業,夙夜戰栗,不遑康寧,惟恐不及以仰當天心,以羞先帝聖德。乃仲秋之夕,彗出西方,推原典經,茲謂大異。永惟其咎,未燭厥理,豈非庶政之失,以悖三光之明?譴告之來,朕實祗懼!書不云乎,「惟先格王正厥事。」已避正殿,損常膳,罷秋宴,公卿其各悉心修政,輔朕不德。應中外臣僚等,並許直言朝政闕失,朕將親覽,虛心以改,庶幾以銷天文之變焉。」
又詔中太一宮設醮,開啟、罷散日,遣執政官一員詣宮燒香。是日,彗入天市垣,輔臣早朝,上顧問「見彗否?」皆以實對。上曰:「長丈餘。」且曰:「初起于氐,掃巴星,天變甚大,當避朝損膳,求言肆赦,以答天戒。」又曰:「已于諸處建道場,當更于文德殿設醮。」曾布因言熙寧肆赦,自有故事。又言:「熙寧乙卯歲十月,在翼、軫吴楚分野之外,尋有交州之變。光芒掃長沙,明年春,民大饑,疫死者相枕藉。自丙辰春出師討交趾,丁巳春師還,死者數十萬。今掃巴星,則巴、蜀亦不可不慮,臣等當更講求兵備。兼星在氐、羌,邊事誠不可不誡。臣素言涇原籬落未葺,須至營築堡障,其他版築當且休息,未可舉動。」上皆深然之。退語章惇,以肆赦不可已,惇曰:「元豐三年不曾赦。」布曰:「七月星變,九月明堂,宜其不赦也。」是日,布又白上:「熙寧七年南郊,八年冬再赦,在大禮後一年。今去大禮尚逾年,適相似。」上曰:「天變更何必議歲月。」又曰:「熙寧赦,不獨為星變,更以華山崩之類。」布曰:「去歲江表大旱,溪河皆涸竭,今歲兩浙運河亦斷流,因此一沛不為過。昔東海孝婦以寃死,一方為之大旱,一婦人寃死,足以致災變,況天下乎?今政事有未便于人,刑罰有過當,此大臣所當修省改更,以稱陛下寅畏天變之意。」上深嘉納。
詔:諸路提舉官闕,即令提點刑獄司權;府界,即令本司屬官權;轉運司府界提點司闕官,令提點刑獄提舉司官權。(新本削去。)
兵部言:「以車營致遠務、駞坊運送官物官車畜,馱載私物或雖係官物而本不應差破官脚乘,私自馱載者,論如乘官馬牛車馱載律。畜過,杖八十,車過,徒一年,各二十斤加一等,並罪止徒二年,物沒官。其畜產因負重致死者,杖八十,仍勒犯人及知情干係人均備。許人告捕,笞罪,賞錢三貫;杖罪,五貫;徒罪十貫。」從之。(新本削去。)
癸丑,裁定六曹寺監文字所言:「諸州起納夏秋稅賦,每月令具元額、已納、見欠稅物名數申省部點驗,如限滿有欠,即令轉運司依編敕施行。若轉運司不為行遣,即省部點檢、舉察。」從之。
大理寺言乞都轄使臣三年為一任,右治獄都轄使臣任滿,不曾出入徒以上罪兩次并犯贓私罪,減二年磨勘。從之。
詔今後歸明人未給田,聽權借官屋居住。
大宗正司言:「宗室叔諄以罪鏁閉,其子與所生母皆無俸給,欲比附孤遺貧乏條,特加存卹,計口給賜錢米,候叔諄復官日減罷。如叔諄未復官間,女出嫁,男釐務,亦乞計口除去。」從之。
熙河蘭岷路經略司言苗履展築金城關畢工,詔賜履等銀絹有差。(四月十一日,二十七日。)
甲寅,三省言聞懷、衛州今歲豐稔,米穀價賤,恐盡歸并兼之家。詔河北轉運司、措置糴便司、西路提舉常平司以時計置糴足。
乙卯,大赦天下。
權殿中侍御史蔡蹈言:「臣伏以近者星文示變,陛下恐懼,見于詔命,至于避朝損膳,咨訪直言,可謂勤矣。然猶以為未也,復肆赦天下,仁恩滂沛,蕩宥囚繫,此誠古昔哲王所以應天敕命之實也。臣伏讀赦文,鬥殺罪至死,猶且得生,而田野良民,乃不霑潤聖澤,是惠及有罪而不及於無罪,與其生而未厚其所以生也。臣愚伏見元祐大臣欲變先朝良法,思有以干百姓之譽,故凡民所欠負,一切蠲免。今且以市易一事言之,初,民間以物產抵當,請貿錢米,久而不償,物產自合入官,用事者欲為異恩,無故還所抵當,民間既得己物,恣行典賣。紹聖以來,察見用事者之姦,卻行催理,今已累年,空有姓名掛于文書,追擾紛紛,終無益于事。此非民之罪也,而前自朝廷無故蠲放,使有今日之弊,罪在用事者。臣愚欲乞陛下詳酌,特詔有司,契勘今年旱傷地分見今負欠市易錢物人戶,若已經根究,不見抵當,或有典賣過,展轉經歷兩戶以來,業主不知情,或正欠及干係保人不在而其子孫貧苦不給,委無可送納者,等第量與減放。庶幾澤及困窮,咸遂生理,亦足以召和氣而塞變異也。」(蹈言附見,從違當考。)
三省言陝西路沿邊州秋田收成,慮闕糴本。詔于元豐庫支封樁錢四百萬貫,令戶部依例印給解鹽引,付陝西轉運司,分委諸路乘時廣行糴買。
丙辰,熙河蘭岷路經略司奏西界歸附帶牌天使穆納僧格,法當補內殿崇班。詔穆納僧格為係降敕榜後率先歸順首領,特與禮賓副使,充蘭州部落子巡檢,仍賜金帶銀器。
丁巳,宰臣章惇等以星變上表待罪,詔答不允。奏三上,乃已。
詔:「今月五日赦前犯事經斷人,應合敍用者,依該非次赦恩與敍。應承務郎已上大小使臣,不因贓罪降充監當者,如後來別無贓私過犯,候到任及二周年,與依條牽復差遣。應見貶謫命官使臣,除元祐餘黨及別有特旨之人外,未量移,未得與差遣使臣,並仰于所屬投狀,依例施行。命官使臣,令刑部將昨經明堂人各具已經赦數,并今月五日赦,與理一赦,申尚書省、樞密院移放。已上並依揀放條約施行。應衝替命官,係事理重與減作輕,係輕者便與差遣,使臣比類施行。」(曾布日錄庚申,關樞密院,除元祐餘黨及已有特旨人外,並依非次赦,與理三期移敍。然議者尤莫曉餘黨之說,意恐其紛紛未已也。既而曰:「餘黨止為安燾、鄭雍輩爾。」今附此,當考。)
涇原路經略使章楶言游師雄元祐中獨見事機,首議進兵之策,遂破洮州,擒鬼章,今其淪沒,乞官其一子。詔錄師雄子或孫一名為郊社齋郎。
詔降授供備庫副使、廣西經略司準備差使胡由向為左騏驥使、循州刺史、知鼎州,以乞罷廢棄渠陽等寨降官及差遣,其牽復差遣,並特不用敍法。
詔國信使副自今依熙寧條,許帶親屬一名充小底,其元祐法勿行。從國信使范鏜請也。
御史臺言應非察案人無故入察案門者,乞依入六曹法。從之。(新削。)
三門、白門波都大提舉輦運使言請都大司綱運,乞比附行[衤代]綱法【二】。從之。(新削。)
戊午,三省言近詔府界諸路提舉司,一季根刷元祐年并已前應承買場務,除已拘收自己財產并保人抵當填納外,據見今的實拖欠,合納淨利并罰錢,分作三年催納。詔元限外更展三年。
工部言防城樓櫓戰具,現責知縣令管勾交割修葺,其賞罰得替,並依都監、寨主等法。從之。
是日,曾布言:「陛下以天變恐懼,德音丁寧,未嘗不以修政事,不憚改過為戒,自古聖帝明王用心,誠無以加此。然政事有未安,刑罰有未當,大臣還肯因天變為陛下改更否?正人端士,天下之所欲進而大臣素所不欲,還肯因天變為陛下收用否?讒邪不正之人,正在要路,眾人所惡而大臣素所黨與,還肯因天變為陛下斥逐否?以臣觀之,必無此理。臣恐未有以稱陛下修省之意也。」上聞之,矍然見于色。
布又言:「陛下方下詔求直言,比聞論者已有恐士大夫因天變欲動搖政事。如此,則誰敢言者?今陛下欲廣求天下之士,而先為此言以拒塞之,使陛下先有疑怒言者之心,則雖有言者,亦無望于收采也。臣自秉政以來,見臺諫官言事,未嘗有一言曾施行者。數年之間,豈得無一言可取,況方今在言責者,皆不附麗執政,為眾所稱,不應如此。小官能不附麗大臣,已不可得,況其所言,日與執政為敵,此豈易得也!言既不行,又不遷徙,使之慚沮,無以見士大夫,殆無以自立。然此輩非陛下主張,則何以安位,其欲斥逐者數矣,然置之于此,使負羞辱,亦所難堪。如周穜、鄧洵武輩,三兩月一遷,何其異也!今使從官舉御史,皆莫敢舉,蓋眾所稱,則大臣不悅,大臣所悅,則非眾所稱,以此故不敢舉。」林希曰:「陛下但以公議擢三兩人置之言路,不必謀于執政,則必有補矣。」
先是,布嘗言:「高科中惟陳瓘、張廷堅、王渙之三人可稱,皆斥逐在外,張廷堅無故罷職事,與漢州通判,仍待二年闕,此尤可怪。臣衰殘,自知不能久事陛下,然每以赤心報國,傾竭肝膽,無有所隱。如論及言事官,他人或避嫌不敢啟口,臣度無與言者交通之術【三】,亦不敢有所避,其所以反覆開陳,冀陛下省察。」上甚悅。
己未,詔應在京諸宮寺院,今月十日後,特開五日,並建為民祈福道場,仍以其間一日為休務。
彗犯天市垣宦者。
庚申,彗犯天市垣帝座。(玉牒云庚申彗滅,誤也。滅在戊辰。)
辛酉,詔以今年府界諸縣秋田不熟民戶,體量草不易納,其願就本縣依例送納見錢者聽。戶部歲計草,如支用有闕,許兌封樁草支遣。
新知揚州程嗣恭言乞今後吏部差遣縣令,遇有以資考入而無主簿處,不許流外人充尉。詔都司立法。(法見元符元年正月辛未。)
壬戌,詔諸路帥臣,敢于非萬全及道路難險處輒進築,以軍法從事。
先是,曾布奏事,上以星變多主兵革,深虞呂惠卿輕動敗事。又言章惇多以私書與將佐,卓克索婁之役,安可為朝廷無指揮,可信私書,當以軍法戒之。布遂擬詔進呈,惇始視詔草,欲更增即不得為見有此指揮,卻于萬全處亦觀望不進築,如違,亦當重行典憲。上一見,即曰:「此必是所增也。」布自夏秋以來,數陳「進築城寨,雖為困敵之計,然搬運財植、芻糧,不免差保甲,雇脚乘,即吾民已先困矣。當且休息、愛養公私事力,如卓克索婁在河外,水陸輦運,皆未可保其必通快,懸師深入,真可險也。」上每以為然。比以星變,益惻怛,欲必行。然惇殊不以天變為可懼云。(十一日辛酉,先降詔,二十一日壬申,又降詔。卓克索婁之役,當考。六月甲辰,曾布云:章惇銳意經營卓克索婁,三年八月十八日,戒熙河城汝遮,須萬全乃得舉。指揮內有云:「議者又欲因數路之兵,討定癿羅和淺井一帶,建置堡寨,通涇原、熙河兩路邊面。」不知癿羅即卓克索婁否?又元符元年三月十一日,所稱淺井、癿羅斯伯勒,俱合參照。)
癸亥,詔:「當職官吏輒費用架閣庫文書及專管官吏散失架閣文書者,並依元豐法斷罪。其元祐敕勿行。」從尚書省請也。
是日,曾布獨奏事,因言:「自星變以來,臣累曾喋喋以人材、政事為言,冒凟聖聽多矣,蓋以陛下寅畏惻怛,冀有以裨補萬一。然臣度章惇、蔡下必不能為陛下更修政事,進退人材,以稱聖念。」上曰:「人言莫止是在內者為急?」布曰:「從官臺省多不稱人望,最所急者言路,今諫官、殿中皆止一人,恐須增置。」上深然之。
布又言臣昧死,更有一事,欲上干聖聽。上曰:「何事?」布曰:「呂大防、劉摯初貶淮南、湖北,至昨來明堂赦,方逾年,故有不得遷敍指揮。今皆在嶺表惡地,與前日不同,今以天變肆赦,謂宜稍徙近地,足以感召和氣。」上笑曰:「劉摯等安可徙!」布曰:「臣所見如此,更在陛下裁擇。編刺配隸罪人,亦分廣南與遠惡處為兩等,若稍徙之于端、康、英、連之界,亦是嶺表,似亦未為過。」上極難之。又云蓋自今春以來,三省數陳司馬光等有傾搖之意。又言范祖禹、劉安世欲加惡于上,皆有奸心,浸潤日久。上詢之禁中,亦以為有此跡,故皆痛貶。既而又貶王珪、高士英,三省之言,寖及宣仁矣。
又蔡渭繳文及甫書,言摯有司馬昭之心,乃及甫得之于父,其事愈可信。而邢恕嘗為布言:「方王珪含糊之時,確、惇因恕以通語言,力主定策之議。及惇將去,韓縝亦已不安位,恐光等遂有傾搖之意,恕遂共謀說呂公著,引文彥博輩以保祐主上【四】。既而彥博來,摯及王巖叟等力攻之,雖不能奪,然終以平章重事處之,實奪其權也。彥博既去,及甫以書抵恕云云。」及甫既就究問,所言皆與恕言同,蓋恕等欲假此以明保祐之功,而多方引及甫等以為質證。及甫又以彥博不為元祐之人所與,欲以此解紛,故其言不得不同爾。上嘗宣諭西府,以及甫等所言為可信。又云惇亦曾以書招彥博,殆與恕所言检合,然則摯等何可有望于寬貸也!布又曰:「惇又嘗語布以王巖叟曾白太母:『上有過惡,當宣諭大臣。』」布曰:「誠有此,則懷廢立之意明矣,然不知此語何從得之?」惇但曰:「人皆知之。」(布日錄先稱呂大防等,後乃云劉摯等,按四月十六日,大防卒,七月二日已有詔大防歸葬,此猶言大防等,誤也。若指劉摯等則可,摯以十二月三日卒,今改作劉摯。諫官、殿中,皆止一人,諫官郭知章,紹聖三年六月為左司諫,四年十二月改工侍;殿中陳次升,紹聖二年十一月為殿中,四年十二月遷司諫。)
乙丑,廣南東路轉運副使傅燮為司農少卿。西上閤門副使苗履為鄜延路都監。
權殿中侍御史蔡蹈言:「臣伏見近降除命,以朝請大夫朱彥博為江淮、荊浙、福建、廣南路提點坑冶鑄錢事。臣謹按,彥博天資傾邪,習尚狡詐,喜爭好訟,中傷善良,蒞官所至,遺害民吏。元豐年曾任江西監司,蘇轍在其部內,轍嘗以事被朝廷廉按,彥博力為掩護,竟以幸免。轍既得志,彥博倚以為助,故其知虔州日,欲以巧計中傷提刑李閱,因閱至虔州,彥博令屬縣差水手等牽挽其船,既而奏閱違法差水手,并令弓手勾集耆壯土兵等。及置獄推劾,眾證其妄,三問不承,理當追攝,而彥博拒抗不赴,致干照人枉在刑禁,淹延半年。獄官具奏,而朝廷指揮亦止取干證人為定,便行斷放,終不能屈致彥博。而提刑李閱乃按發之官,曾無片言未實,而一切罷任。若非彥博倚轍以為助,而轍務報私恩,則朝廷議法不公,未應如此其甚也,天下士大夫聞之,靡不扼腕。
臣再詳彥博承詔守土,尚敢陵蔑監司,今使之自列監司,則所屬官吏將不勝其害也。臣今所論,一事而已,若其在官貪污,奸詐無恥,不可悉數。在廷之臣無不知之。提點之職,實關諸路,況今坑冶多事,必得向公奉法、潔廉詳敏之人乃能舉職,付之彥博,未協眾論,臣愚欲望斷自嚴衷,追寢已行之命,別求吉士,天下幸甚!」詔以彥博知虢州。蹈又再列彥博罪狀,乞送吏部與合入差遣,不聽。(舊錄刪取蹈章,今合載其第一奏,仍附注舊錄于後:權殿中侍御史蔡蹈言:「新除江淮等路提點坑冶鑄錢事朱彥博,天資傾邪,習尚狡詐,喜爭好訟,中傷善良,騳官所至,遺害民吏。提點之職,實關諸路,付之彥博,未協眾論。」詔以彥博知虢州。蹈又再言之,乞送吏部與合入差遣,不報。十月五日,呂公雅之以新提錢改齊州,或彥博尋別與差遣,但實錄不詳耳。)
丙寅,權工部侍郎王宗望為集賢殿修撰、權知鄆州。
翰林學士承旨蔡京等奉詔究文及甫事,已見次第,緣事涉不順,及甫止聞其父言,別無他人證驗,欲望別差官赴所同行審問。詔蹇序辰審問,仍差入內內侍省近上使臣一員同往。(八月十六日,元符元年二月三日。四月十七日。三月四日。七月九日。)
詔自今強盜并持仗廂軍、禁軍逃亡捕獲之人,亦依地里配行。(新削。)
丁卯,三省言:「兵部侍郎黃裳言,今九域志所載甚略,願詔職方取四方州郡山川、風俗、民事、地物、古跡之類,講求其詳,集為一書,以備九域志之闕。」詔祕書省錄山海經等,送職方收藏,以備檢閱。
戊辰,監察御史鄧裴【五】言:「大理寺勘到大學士蘇天民受財代高茂補說,竊以代筆傳義,貨賂公行,敗壞士風,世所憎惡【六】,朝廷嚴刑重賞,必期禁絕。而天民等乃敢干憲典,無所畏憚。若緣恩霈原免,恐後來無以懲戒,乞重加編管【七】,會赦不免,則庶幾此風可以變革。」詔大理寺體察結勘,具案聞奏。
是日,彗消散不見。
吏部尚書兼侍讀邢恕進讀五朝寶訓,至仁宗嘗諭輔臣,其大旨以謂人君當修舉政事,至于日月薄蝕,星辰變見,為不足慮。恕因白上:「此仁宗一時之言,不知聖意以為何如?」上曰:「莫也不得。」恕即曰:「陛下聖訓及此,乃宗社蒼生之福。若謂政事修,則星辰變見不足慮,則自古及今,人主孰肯自謂不修政事者?如此,則天變遂廢矣。」上曰:「會得。」恕退,又上疏,推言「人主所以事天,猶子之事父,則天亦祐助之。正如父之視子。」凡數千言,上嘉納焉。(恕言不得其時,附見彗滅後。)
己巳,觀文殿大學士、左光祿大夫、中太一宮使蘇頌上表乞致仕,詔頌為太子少師,依舊觀文殿大學士致仕。(蔡興宗云:前宰相致仕,官至僕射者,進位三師、三公。官至尚書者,除太子太傅。丞郎除太子太保,優恩例除太子太師。章惇用事,遂以私意廢舊典。頌前宰相致仕,仍除東宮三少,近時尚遵用之。)
庚午,大理寺言:「京城內外,詐稱官遣追捕人而毆縛取財物,以不持仗強盜論至死者減一等,流罪皆配千里,徒罪皆配五百里。即所轄地分若合干人受計會而知情者與同罪【八】。」從之。
辛未,詔供備庫副使劉永安令吏部添差揚州都監。永安以先朝隨龍人有請,故有是命。
壬申,羣臣上表請御正殿,復常膳。詔答不允,表三上,乃允之。(丁丑,乃御殿、復膳。)
鄜延路經略使呂惠卿言杏子河新寨修築畢工,詔以平戎寨為名,遣內臣押賜惠卿以下銀合茶藥。仍詔諸路「妄動當從軍法」。唯涇原後石門、九羊谷及熙河顛耳關以通接涇原邊面如有利可乘,即聽進築。
初,輔臣同呈:「鄜延走馬利珣奏呂惠卿遣王愍等出塞,于杏子河進築,取九月二十日下手【九】。」上深訝之。曾布曰:「果然,乃永樂事也!」章惇曰:「或但揚虛聲,果然,則敗矣。」布曰:「珣奏甚詳。」上亦曰:「必是已作。」布曰:「如此則天奪其魄。」遂降詔詰問,是月甲寅也。
後四日,利珣又奏:「杏子河已進築,聞更欲于第五第六將地分進築新寨。自今春以來,士卒勞苦,及賊方點集,乞候來春興工。」上深訝之。曰:「如此必敗事。」布因極陳:「邊事未可輕動,今來已開拓疆境,如平夏、靈平一帶,籬落未周,則後石門、九羊谷理須進築,今冬或來春,必須為之。其他于利害無所繫,須且休息。其次則通熙河、涇原兩路邊防,利害不細,亦可漸次經營,為收斂計。如卓囉去金城百二十里,欲泝黃河運糧至斫龍,然後度河討定卓囉及蓋朱城一帶部族,中間有黃河,兩岸皆石崖無車路處。苗履云不可開鑿,而鍾傳遣張照踏逐,云可以簇釘樁橛牽舟,又云有車路可行。昨平夏城去邊界三十餘里,用太平車數千,小車萬兩及駝馬牛驢般運一日,才能足一日之費。今道路險遠如此,水路既不可行,陸運還有爾許車乘否?兼卓囉、蓋朱,鍾傳自未知可攻可守,如此是行險以冀幸萬一,恐未可為。」上曰:「誰令如此為之?但降指揮,主帥妄動敗事,當行軍法,則必不敢。」再對,上又及卓囉事,曰:「此乃章惇以私書令鍾傳如此經營,朝廷元無此指揮,豈得穩便?但戒以必行軍法,朕亦當以御前指揮戒之。」
先是,杏子河之役,上已問:「莫是章惇令呂惠卿為之否?」布曰:「惇有簡與臣,云『此必是惠卿失心。』又與惠卿書云:『永樂之事,可為寒心!前鑑不遠,不知何以如此倉猝也。』并以示臣,封訖入密院遞,以此觀之,恐非惇意。」上頷之。于是,惠卿奏進築畢,上既賜名,即降是詔。已而惠卿(此下有缺。)自是杏子河進築,無違戾朝旨。曾布曰:「惠卿于防秋之際進築,幸而不敗,遂自以為得計。眾皆言此舉誠可憂,若素計知其無虞,何不先奏?」上亦以為然。唯章惇頗為之揮解。(曾布日錄在九月甲申,今附見。六月十六日戊戌、七月二十八日戊寅可參考。)
始,惠卿進築杏子河,工方興,而樞密院謂當西賊點集,未知所向之際,五寨興役,深慮敗事。朝旨下惠卿,決保萬全無虞,方得舉動。惠卿乃言:「臣詳方秋月戎馬肥壯,點集未知所向之際,不可以進築,尤不可以深入討虜。然本路所以有宥州努孔密壘、杏子河之投首,蓋諸路探報,多言虜人併兵欲寇涇原,及本路會到緣邊將兵,緩急精銳可以會合者,步騎一萬一千七百七十三人,散屯險阻,則深入奔衝,有勾呼不至之憂;聚扼要衝,則分兵抄掠,有策應不及之患。而城寨守兵,少者乃至二三百人,已嘗條列上聞。與諸將會議,萬一為其併兵所先,未有全計可為者。兵法虛而示之實,實而示之虛,弱而示之強,強而示之弱。本路戰守之兵如此,不可謂之強實,則難為藏形匿聲,示以弱虛,而致其來。所以乘其秋月恃人馬方壯,集點未知所向,謂我不敢舉動之時,深入其屯守之間,而破其州郡、族帳,又築其要害之地,以示我有強實,庶幾以伐其併兵之謀。皆自率狂瞽,謂宜如此,即非諸將貪功,敢有擅為者。兼涇原雖有聚兵,而西賊非有數倍之眾,必不敢出。然以寡敵眾,亦兵家之所難,萬一彼或得志,則本路之憂,猶未艾也。臣所以當其方集之時,而為宥州努孔密壘、杏子河之舉,非特為本路謀,亦以分涇原之敵。分涇原之敵,乃所以為本路謀也。又杏子河正與烏延口等處密邇,若似此進築一兩處,則夏宥之人俱無所耕牧,當自來歸。」杏子城圍一千七百餘步,為工十二萬有奇,十二日而城。惠卿自謂興舉神速,未有如此。
癸酉,詣中太一宮,為民祈福燒香。
戶部言:「諸軍時暫差出,特給口食米豆,不得以別色斛斗充折。如願請見錢者,據在市新米實價支給,其家糧更不許分擘。」從之。(新削。)
丙子,彰信軍節度使、濟隱郡王宗景復開府儀同三司。
丁丑,御殿、復膳。
四方館使、成州團練使王湛為引進使、誠州團練使【一○】;東上閤門使、威州團練使王文振領雄州防禦使;皇城使、昌州刺史秦貴領果州團練使;皇城使、知德順軍姚雄為東上閤門使、領秦州刺史;文思使、權知原州姚古為西上閤門使、領威州刺史。以涇原路進築平夏城、靈平寨,鬥敵得功也。(平夏城、靈平寨賜名,在四月二十日。)
侍御史董敦逸言:「考功郎中方澤新除大理寺少卿,議論如沸。蓋澤向由常調濫入省曹,近遷考功才數十日,今又有此命,不惟資淺望輕,非厚德之士,不稱其任,兼先帝時,常提舉差役事,以其不職【一一】,送審官東院。乞追新命,以協公議。」詔澤仍舊為考功郎中。曾布謂章惇曰:「罷澤甚善【一二】。」惇曰:「澤反覆,何可保也。」(澤除大理少卿在二十一日,今并書。)
刑部言:「原州勘到,皇城使、誠州防禦使折可適,涇原路進築,充同統制官,聽王文振節制,可適擅遣文思副使曲充作先鋒,繼領人馬追賊,失一百三十三人,獲一百六十級。勘官通判、朝請郎李之儀根勘鹵莽。都總領通遠軍蕃兵辛叔獻照應折可適等,輕易出寨,致亡失士馬。熙河路同統制官苗履增差人騎,致傷折數多。」詔以兩經赦宥,可適、叔獻特追諸司副使已上官,勒停,候合敍日敍見存官外,更不用敍法。曲充特降兩官。李之儀特差替。苗履,依赦合敍四方館使、吉州防禦使,以功補過,通敍,轉四方館使、遙郡團練使,陞本路鈐轄經略使。章楶為失點檢,結勘折可適不當,特罰金二十斤。(可適兵敗事,在四月十一日甲午。)
初,折可適兵敗,包誠等皆未知存亡,上深訝之。章惇白上:「可適便當行法。」曾布曰:「須且寬貸。」上曰:「此豈可寬?」惇曰:「當編配。」布曰:「臣所謂寬,正謂貸其死爾。」惇曰:「與配牢城,卻令本路效用。」布曰:「朝廷自當行法,若本路乞留,即可聽。」上深然之。曰:「卿等當以書諭帥臣爾。」(布錄四月壬辰事。)後兩日,上知包誠等皆沒,深惜之。即曰:「可適可斬。」惇曰:「欲且置之{鳥山}上。」上曰:「體問得亦未是大段得力將官。」布曰:「雖如此,然死者不可復生,且置之{鳥山}上,勿留效用可也。」上未甚然之。布曰:「俟案到取旨。」前此,布以簡白惇,云:「存寶之事可鑑,勿使後悔。」惇許以{鳥山}上,故有是語。
已而苗履言:「弓箭手指揮雲成齎權將官戰歿王道兩箭,稱可適誤熙河人馬入西界,卻自遁歸。」惇及黃履皆曰:「可適情重可斬。」布曰:「可適得功先歸,王道等自深入取敗,恐未足以重可適之罪。」上曰:「斬之亦不足惜。」布曰:「卻不問足與不足惜,行法不可不當,一死不可復生。兼祖宗以來重惜人命,恐未可必誅。」上曰:「只為喪失人命。」布曰:「臣自聞包誠等陷沒,累日寢食不安。然論可適之罪,不敢草草。」惇曰:「不須問其他,只違節制自可斬。」布曰:「若如此,即昨日便當以為可斬。若因雲成一言,加重其罪,則未見其可。」上又顧同列云:「斬之不害。」眾皆唯唯。惇執論如初,而履以為情重,布曰:「雲成之言,未可輕信,俟勘到取旨。」上曰:「章楶不即斬可適,而令取勘,便欲平反,想必不肯如此勘。」布再對,又與林希陳可適情有可疑,未可必誅,反復甚久,上頗釋然。(此見布錄甲午、乙未,四月。)
及涇原勘到可適案,乃王文振遣行,無違節制罪。惇惡其輕,欲再置獄重勘。(此見六月布錄戊戌。)布爭以為不可。惇甚忿曰:「如此,即師行更無紀律矣。」布曰:「祖宗以來,凡所起詔獄,未嘗得情,蓋以在上者意有所偏,故獄多不直。今再劾可適無他,但嫌輕爾。如此,則勘官務一切加重而已。」及三省對,惇白上:「涇原勘可適太輕,未欲別置獄。」上曰:「置獄不妨。」布再對,因及此事。上曰:「再勘莫不妨,此乃章楶庇之。」布曰:「事或有此,然再勘但嫌輕爾,再勘必加重,還可信否?可適不違節制,有証左甚明,如此卻恐失實。臣適與惇言,不須再勘。可適為統制官,見熙河兵將深入,身自退而不追還,以致彼覆沒,自可重行,勝于變獄詞以就法。」上曰:「不勘如何坐罪?」布曰:「此罪狀甚明,不須再勘。」上頷之。布退,又致簡曉惇,曰:「今日之事,保全新疆最為急務,乃于防秋之際起獄,將佐皆追逮,則喪氣解體,邊事殆矣。」惇亦從之,(布錄六月己亥。)遂同呈可適案欲酌情斷罪。而惇終以為輕,乃曰:「密院疏案中不圓事故明白,然終恐可適不伏,兼朝廷捨案而用看詳斷罪,恐不可以為法。」眾皆曰:「事狀甚明,只如此斷亦簡便。」上與惇意素欲重可適罪,頗難之。布曰:「如章惇之論極好,朝廷捨獄案不用,而以政府看詳輕重,出入人罪,誠不可啟此風。然方防秋之際,豈可起獄?兼密院看詳說如此,即再勘官不過依此結案而已,恐無補于事。」惇欲且送隴州知在,候過防秋再勘。布曰:「如此愈淹延之不便,若恐可適不伏,即差官取問可適,結伏罪狀。如不伏,即再勘未晚也。」遂差大理正許公孫、開封府司錄曹調,就原州取問可適,圓結公案聞奏,而有此命。(結案聞奏,布錄在七月己未、庚申。)尋從章楶請,留可適涇原效用,準備使喚。(留為效用,準備使喚,在十月二十一日辛丑。今并書,不別出。章綡編其父楶奏議,其營救篇敍楶救可適事,今附此。楶奏太繁,更不錄。「章楶初會涇原、熙河、秦鳳師,往葫蘆河川,約束諸將曰:「賊兵在環慶四路之近,相度前去掩擊,不得輒過百里。」諸將意皆欲遠追窮討,謂先公曰:『自元豐以來,問罪西夏,曷曾萃四路士馬于一道,今乃得之,兵力盛大如此,何向不撓?何為不成?願先攻取而後版築。』先公不以為是,及此約束之行,熙河主將苗履進曰:『掩擊賊寇而拘以百里,不大蹙乎?願更令曰百里內外。』先公笑謂之曰:『如所言,即遠走興、靈,亦在百里外矣。』臱忸而去。然諸君遠討之意猶在也。軍行五六日後,可適使人白統制官,云慕化逢賊,乞以兵援。報未至,與曲充出師。統制官徐又調發熙河千騎,亦云照應慕化,而苗履輒發二千騎。其往也,與涇原之師行不相遇,戰不相須。可適、充逢賊鏖鬥,殺獲相當而還,熙河遂大衂。履等懼擅興千騎之罪,乃移禍可適,令戰士雲成,偽言所陷將王道遣詣幕府,持四矢為信,曰:『道逢可適,趣熙河人馬接戰,比賊兵眾至【一三】,而可適軍則遁歸,因是敗北。』其實熙河兵元不與相接,貪功直前,又昧于道路,風塵蔽日,自墜沒煙後峽崖谷而死。先公料知諸將之情,他路將士不欲窮治,但罪可適首事,罷其兵柄,押赴原州,委官鞫治,意其詞所連逮,事當自正。朝廷以熙河將士陷沒,方深悼惜,無所歸罪,而丞相申公聞雲成語,則大怒先公不即軍中斬可適,以為無將帥略,有老姥態。書四五反,又教以殺所愛將,當垂涕泣以示恩,殺之以行法。屢言于後堂,必斬可適然後可以督勵將士。秋,遂制遣官結正其事。先公知必深文,微為辨白。既久,又乞不再行鞫治,以私書歷抵政府,明其誣、薦其才。此論決也,幸得保全其首領,止于削奪而已。復剡奏願留涇原用之。明年,遂俘二酋,立大功。言近世名將者稽焉。」)
章楶奏:昨進築平夏城、靈平寨,所有首先與臣議論并應副糧草等官,逐路主將、兩將、兩城寨提舉官,並係功效顯著,宣力尤多,乞優賜推恩。詔:「等第轉官,循資減年,陞擢差遣,進士特與假承務郎,不理選限。內皇城使已上轉官減年人,回授與有官兒男。如未有人食祿,候有官日施行。減年人令所屬出給公據,年限不同者,依條比折。」(布錄云:平夏、靈平賞功,受賞者八十餘人,而熙河將佐未與焉。)
戊寅,吏部侍郎葉祖洽等言:「伏見侍郎左選,準元豐朝旨,類姓置簿。左右選理宜一體,而右選獨無,亦乞置簿拘轄功過。」從之。
己卯,婉儀劉氏進位賢妃。
樞密院言:「禁軍將校、軍頭、十將應轉補者,委當職官體量,依監禁軍法。如無病及弓弩及等、槍牌習熟者,並特與轉補。有病或精神銷愞若年及,或轉補後曾犯罪贓情重者,並隔下。禁軍長行犯杖罪若徒配,或陞軍分而無過者,並聽排連。」從之。(舊本特詳,今從新本。)
是月,上以星變,屢戒大臣以修政事,又下詔求直言。曾布因奏事白上:「狂狷之人,雖不求言,無所不道,其間狂妄者固多,今詔求直言,則有識之士或有所陳,望陛下省覽。然則間有奸言,亦不可不察。聞林希言方天若者,登舟欲行,聞詔復留上書。其所陳不過更欲誅戮元祐之人,且欲埽除邪黨異論者。既而聞林自果有此論,而御史鄧棐遂以此應詔,以埽除異意之人,足以應除舊布新之象。棐乃卞黨,京所薦焉,其言多類此。」林希因進曰:「陛下寅畏如此,未知大臣能奉行聖意否?」上遽曰:「不畏天變,豈非章惇?」比來上每以惇論邊事為不然,且病其多大言,無謹戒之意。惇嘗奏:「公孫路有書來言,區區志在滅賊。」上深不然之,謂布等曰:「賊何可滅也?」布曰:「臣素曾開陳【一四】,以謂敵未可輕。今秋或未舉動,亦未可便以為困弱,或有深謀未可測。兼朝廷所開拓進築之地,不過近邊數十里,未有以得其要領,何可保能得賊也!如鄜延進築四城寨,但與綏德寨開東西相直爾,于羌人未見有所深害。兼民力已疲,士卒勞敝,聖意每以為戒,真當如此。」上亦深以為然。(林自時為正字,十一月十一日著佐。)
奉議郎、權通判通遠軍李深上書曰:
臣近準詔書,以仲秋之夕,彗出西方,推原經典,並為大異。應中外臣僚,並許直言朝廷闕失。詔下之日,匹夫匹婦,莫不相慶,皆謂太平之業,指日可見也。臣天資樸拙,學術淺陋,雖奔走數千里之外,而寤寐不忘魏闕之下,愛君之義,不敢嘿嘿,謹獻愚忠,上冒斧鉞,伏惟陛下赦其萬死。臣伏觀陛下親政以來,于今五年,夙夜翼翼,惟欲寡過,而上天猶以變異警告陛下,臣于此見天愛陛下之德,欲保定安樂之,無所不至也。變異之見,今未累日,陛下發德音,下明詔,戒邊臣勿許妄作,申飭中外不諱直言,損膳輟燕,避殿肆赦,臣于此見陛下畏天之威,而恐懼修省,無所不至也。天人相與如此,則災異之來,將一變而為祥理矣。六事克己,比跡成湯,反風起木,繼美成王。天下幸甚!天下幸甚!縱觀自古賢智之君下詔求言,而小大之臣能自獻其直者,不為不多,然人君能虛以受之者為難耳。虛以受之雖難,而果以行之,為尤難也。陛下聖詔曰:「朕將親覽,虛心以改。」則遠過百王之上,臣豈敢自愛其身,顧其子孫,而不為陛下盡言之耶?
臣聞乾為君,坤為臣,君為陽,臣為陰,日者,太陽也,故為人君之象。星則麗乎陰者也,故為人臣之象。今妖星示變,為陰盛之災,臣恐天所以警陛下者,不在四海萬里之遠,而在陛下左右前後也。臣竊揆當今之闕失,莫大于主道太柔,而臣道太盛,陛下柄用大臣,委信仰成,未嘗疑貳,愛臣之仁,至矣盡矣。馭臣之義,似未施也。今天下人材不乏,皆願自效犬馬,以佐聖時,然或聞陛下欲進一二人,而近臣所不喜而忌之者,必再三沮抑,使不得進而後已。陛下欲退一二人,而近臣所喜而私之者,必左右衛護,使無所損而後已。人有好諂佞,善詭隨,朝夕奔走于近臣之門者,雖迂下,必進之。士有特立獨行,正直不回,疏于請謁者,雖眾所推服,必退之。陛下視諸臣無有疏戚,不作好惡,而近臣親黨布滿要路,快意于恩仇,私用其喜怒,如入無人之境,天下憤悶扼腕,噤不敢言。臣請薄陳事實之一二,願陛下擇之。
臣竊謂陛下廣覽兼聽,欲聞所未聞者,惟用臺諫,立風憲之地,為耳目之官爾。祖宗故事,凡進退言事官,雖執政不得與聞,蓋以杜絕臺諫私于宰執也。比年蔡卞已執政,乃使其兄蔡京得薦臺官,既被其兄之薦者,能不私其弟乎?況嘗聞陛下命黃履、蔡京各薦可充御史者三人,而履所薦者二人,不召一人,雖召亦為監司而已。(正月十七日,命履、京薦各一人及林希。)京之所薦三人皆召對,而二為御史,一為監司,四方瞻望,願登蔡氏之門者,惟恐不及。然則執政過惡,陛下安得聞之乎?陛下遣監司按察諸路,欲知下民之疾苦,官吏之美惡,雖遠方萬里,如在目前,無不知者,故著令,應職相統攝,及事之相干者,必使避親,蓋欲監司與所部無蔽欺也。今章楶為涇原帥,乃用其壻劉何攝事,又使之專應副涇原軍須,前日進築平夏城,為賊所抄,而奏報不到朝廷,則他可知矣。然則帥臣之乖謬,或軍須之乏絕,陛下安得聞之乎?
陛下賞功罰罪,進退羣臣,以勸沮天下,宜無毫釐失實也,然今之邊帥,如鄜延以一路兵勢,一路民力,準築三城,而每賞不過於進官一等而已。涇原章楶以四路兵勢,三路民力,亡失甚眾,纔築安西城一寨,而所與賞典,則官自朝散而遷朝議,職自修撰而加密直,陛下于鄜延何薄?于涇原何厚?無乃以章楶為宰相章惇之兄而固優之乎?陛下分命監司應副諸路芻粟,如邵〈龠虒〉于鄜延,則親臨飛輓,至其功成,賞不過一官而已。(五月十八日。)張詢于熙河,泰然安枕,未嘗一至沿邊,而金城之賞【一五】,乃自權發遣運副,一進而為都轉運使,又加祕閣之直,(四月十一日。)陛下于鄜延何疏?而于熙河何親?無乃以張詢為宰相章惇之妹夫而特異之乎!此陛下賞功之失也。陛下鼓舞人物,厲之以名,引之以美,是謂日新之政也。故文臣之美名,以兩制為榮,武臣之美名,以橫行為榮。冠儒冠者,必有大學術,或大才能,嘗為侍從之官,或邊帥發運使副累年者,乃可得兩制。列武弁者,必有大功勞,或大資望,為朝廷所親信者,乃可謂橫行。臣比見呂嘉問移發運,(正月十九日。)未數月,不緣奏計登對,不緣六曹貳卿,遂除待制。(五月十五日。)天下皆謂,嘉問之子娶王雱之女,蔡卞娶王雱之妹,又嘉問、蔡卞結為死黨久矣,去年無故出戶部郎何婉者,蔡卞為嘉問報仇也。臣不知嘉問之驟為兩制,果出陛下聖意乎?臣又見張赴近自左藏庫副使不因賞功,又無他長,遂以閤門副使為雄州帥,天下皆謂張赴乃章惇之妻弟,元豐末,以章惇執政,因得稍進,比自章惇入相,未三載間,差遣屢易,莫非要郡與兵權也。臣不知張赴之超為橫行邊帥,果出陛下聖意乎?(八月十九日。)章惇為小官,有李參者,嘗薦惇,今參之子孫李沖、李延嗣悉為監司。李沖先以不職罷,今遽除河北運判,李延嗣方在監當中,遂除淮東提舉官,此人人知章惇之報私恩也。蔡卞為安石壻,有鄧綰者,薦卞于先帝,欲以媚安石,先帝察其邪慝,怒而逐之,德音指為奸回,天下至今傳誦。今綰之子洵仁、洵武同時召對,一為校書郎,一為提舉官,洵武又兼為修史檢討,此人人知蔡卞之報私恩也。
臣恭惟陛下騳政之始,內修政事,外攘遠城,天下之幸,莫大于此。陛下復行免役,本以寬民,而取于民者不輕。陛下留神安邊,本以養民,而害于民者先至。原其所以然者,以用蔡京為詳定,用章楶為帥臣,為不得不然也。何哉?蔡京于簾幃聽政之初,實知開封府事,方朝廷更改雇役,蔡京即奉行差法,為天下倡。是時,章惇劄子所謂祥符縣役人一千一百餘人,不數日間,申差撥了當者,實蔡京主其事也。然則如京者,其可使之詳定乎?故役書未下之際,京乃獨入劄子,乞人額雇直,並依元豐,庶以掩昔日之故。又陰造誣言,謂同列兼行差法,議論紛紜,稽期遷令,語言失當,為天下笑。及役書頒行,陛下雖詔諸路,許條析利害,上于朝廷,而蔡京之力能進退監司,孰敢犯彼之怒乎?此所以役法未全,而上違陛下本意也。章楶于元祐中為陝西轉運使,當鄜延棄米脂、浮圖二寨之時,楶于綏德城召諸將佐,置酒高會,作樂相慶。又上表稱賀,以棄地為盛事,進為慶州帥,遇賊兵侵犯而措置乖方,殺掠人民,不可勝計,朝廷遣使按驗,事跡甚明。然則今如楶者,其可使之為帥乎?故楶比赴渭州方半月間,遽請進築,庶以贖前日之罪,又奏辟趙卨之子為幹當公事官,欲以鉗其口。倉卒無備,上煩朝廷起環慶、秦鳳、熙河、涇原四路軍馬以為防托【一六】,又驅熙河、秦鳳、涇原三路車乘、人夫以充漕運,輦置百物,勞費萬端,而中道復止,本路園林墳墓,斬伐無算,而終亦不用。老幼嗟怨,徧滿道路,兵夫死亡,將佐陷沒,婦子哭泣,其聲相聞。今歲雍、華一不豐而農民流離未易安集者,特以涇原進築,勞民動眾,鄰路畏其追騷之相及,未敢復業耳!此所以邊事未息,而上貽陛下深憂也。蔡京為役法之罪人,章楶為邊防之罪人,天下共知,朝野共怒,而人不敢言者,特以京為蔡卞之兄,楶為章惇之兄,孰肯言之以取禍乎?諫諍之臣,自上官均、孫諤以言事補外之後,敢論近臣者,必亦鮮矣。
臣聞眾賢和于朝,則萬物和于野,九官濟濟,為堯、舜之盛,今大臣論事于黼座之前,有至喧辯不已,時于政事堂中,或以惡語相侵,陛下未加誅責,固為大度包函,然朝廷紀綱不肅,為之柰何?宰執各有心,則豈能同寅協恭,以圖國事,天下瞻仰,謂如何耶?孔子曰:「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比年邊陲舉事,乃征伐之大事也,陛下不自專可乎?論邊臣之要、兵權之要,則河北莫如雄州,陝西莫如涇原、熙河,今雄州用宰臣之妻弟,涇原用宰相之兄,熙河用宰相之妹夫,熙河雖曰權攝,而實領帥事踰年矣。三帥皆宰執之親,凡有指揮邊事,但用私書而已。陛下能不為萬世慮乎?祖宗故事有此者乎?一歲之內,春則熙河地震,秋則禁中大災,又彗出西方,皆陰極之異,陛下不可不慮也。
臣前件所陳,特舉一二實事,以質于聖聽而已。若夫王雱心疾而為館職,(三年十月三日。)邵材病忘而出知越州,梁之美提點刑獄,(三年四月六日。)周之道為刑部侍郎,(七月十七日。)似此之類,莫非宰相私意,不可以計數,不敢縷述,上凟聖覽。此皆陛下待遇近臣過于仁柔為所制也。書曰:「惟辟作福,惟辟作威。」孔子曰:「惟名與器,不可以假人。」伏願陛下上念祖宗積累之艱難,親收人主威福之大柄,選擇正直之賢士,以備諫諍,委任公忠之賢佐,以為贊襄,駕馭英雄,使之樂盡其力,屏斥奸佞,使之無所施其巧。如此,則天地應和,災害不作,符瑞沓至,年穀屢豐,天文之變,不足患矣。臣又觀彗星示變,未踰浹旬,而太陽掩之,遂不復見。陛下如日,人臣如星,陛下自收威福,而損屈大臣之權,使主道日益隆,臣道日益微,則太陽掩妖星之應也。伏惟陛下留意!(劉何,五月六日,以永興提刑轉一官。邵〈龠鹿〉,閏二月十七日,自河北副除陝副,五月六日,以陝副轉一官。張詢【一七】,二年十月八日,以發運除陝副,四年十一日,除直祕閤、陝西都運。呂嘉問,正月十九日,自鄆州除發運,五月十五日,除寶制、青州。張赴,八月十九日,除閤使、雄州。李仲,閏二月二十一日,以承議除提舉開修御河,三月二十四日,改河北運判。李延嗣,四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以淮南東路提舉常平為成都府路轉運判官。鄧洵仁,元符元年三月八日,以河東提舉改荊南運判。鄧洵武,三年五月十四日,以右史為祕少。王雱,二年十月三日,為正字。邵材,八月六日,為刑外。梁子美【一八】,三年四月六日,以湖南提舉除廣西提刑。周之道,七月十六日,除刑侍。)
注 釋
【一】提舉常平司相度應平合舉行事件按宋會要食貨六八之四九載此詔,但於「提舉常平司」下作「應荒政並舉行」。
【二】乞比附行[衤代]綱法「[衤代]」閣本作「[礻代]」。
【三】臣度無與言者交通之術「術」閣本作「跡」。
【四】引文彥博輩以保祐主上「輩」,閣本作「董」,長編紀事本末卷一○七劉文書獄作「冀」。
【五】監察御史鄧裴按「鄧裴」下文作「鄧斐」。
【六】世所憎惡「憎」原作「增」,據閣本及文義改。
【七】乞重加編管「重加」,閣本作「特行」。
【八】即所轄地分若合干人受計會而知情者與同罪「分若」原互倒、「干」原作「千」,據閣本改正。
【九】取九月二十日下手「二十日」閣本作「二日」。
【一○】誠州團練使「誠州」,閣本作「威州」。
【一一】以其不職「職」原作「識」,據閣本及宋會要職官六七之二○「坐不知職守」改。
【一二】罷澤甚善「善」原作「喜」,據閣本改。
【一三】比賊兵眾至「比」原作「此」,據閣本改。
【一四】臣素曾開陳「曾」原作「魯」,據閣本改。
【一五】而金城之賞「賞」原作「費」,據閣本及上下文義改。
【一六】涇原四路軍馬以為防托「軍馬」原互倒,據閣本及參考宋史三二八章楶傳改。
【一七】張詢原作「張珣」,據上文、宋史卷三五○王瞻傳及宋會要兵一四之六改。
【一八】梁子美上文正文作「梁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