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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百二十八 元祐四年(己巳,1089)

卷四百二十八 元祐四年(己巳,1089)

  起哲宗元祐四年五月甲午盡其月

  五月甲午,尚書省言:「保甲出身補借差以上,初該磨勘,已降指揮用舉主,或無,即展二年磨勘;如已曾磨勘,改轉準此。其補授殿侍或軍大將之類,即未有該說。」詔候至借差以上該磨勘日,並依借差初該法。

  三省言:「太中大夫已上奏舉到知州,見在部人數甚多,蓋為每歲令舉,致差注不行;及經明行修人,係每遇科場奏舉。」詔:「今後並遇降詔方許奏舉,所有歲舉知州人及每遇科場奏舉經明行修指揮,並不施行。」(實錄刪修本文,頗失事實,今存本文。)

  京西轉運司言:「韓城村人物繁盛,場務係百姓撲買,欲乞改為鎮,創酒稅務,置監官一員。」從之。(新無。)

  乙未,朝奉大夫、知兖州馬默為衛尉卿。朝散郎、權發遣兩浙路轉運副使葉伸為都官員外郎。朝散郎、權提點河北西路刑獄田子諒為駕部員外郎。

  丙申,刑部言:「諸路斷流配罪已當,若本案內徒以下罪有出入,未審合與不合奏裁。」詔令奏裁。又言:「其出入笞、杖及半年徒,乞從本部下所屬改正施行,官吏更不駮勘。」從之。

  丁酉,吏部尚書蘇頌為翰林學士承旨。翰林學士許將兼吏部尚書。(許將兼吏書,據政目增入。)朝奉郎、新除禮部員外郎賈易為殿中侍御史。

  于闐國貢使李養星、鄂丹威格以下續貢珠玉、象牙、珊瑚、藥物等。

  先是,左諫議大夫梁燾言:「臣恭聞太皇太后親立皇帝,嗣興大業,功德明被,天下共知,所以垂簾之日,中外歸心。竊聞蔡確輩貪天之功,以為己力,揚言籍籍,自號有社稷大功,當時清議已不能容。太皇保護聖躬,今踰五年,而姦黨又陰相造作語言,反覆誕妄,自以為功,以動搖國家順理安常之勢。故忠臣義士不勝其憤,建言乞深治其事,明正其罪,以昭太皇陛下之功德,臣謂可以立辨,不待究治而後見也。臣昨被召過河陽【一】,見知州事邢恕,臣語次問恕云:『聞皇帝即位前,太皇抱官家登先帝御榻,問肆赦云與皇子轉官,先帝頷之,則是太皇聖慮已決,知否?』(此事是臣任京西提刑日【二】,在潁昌府傳聞。又云:「太皇不忍明言上為太子,故云轉官。」)恕云:『此事亦聞。』恕又云:『知當時十日以前,太皇於宮中大計已定。』臣以恕素為蔡確所厚,臣遂又問云:『是時大臣曾入未?』恕云:『未曾入。』臣云:『如此,則是事本出於太皇也。』恕云:『是如此。恕兼曾見一書,具說本末皆出太皇。』臣又問得之何人,恕云:『得之甚詳,不須問。』又臣問其書語,恕不肯盡道,但及其略云:『旬浹以前,大計已定。』此書必在宮中,可考虛實,伏望聖慈指揮檢尋降出;或失其書,乞下恕取索副本進入,復以付外,明示廷臣。仍勒恕具析此事所得因依,以其書付史館,書之國史,更為別本,藏之宮中,擇謹厚宮人掌之。近來邢恕對司馬康等欺罔誣誕,語言反覆,此事甚大,不可不早辨。」貼黃:「臣謂蔡確等久誤先帝至誠聽委,叨竊富貴,先帝後知其惡,未及施行。今日陛下以至公柄任賢者,盡逐造亂之人,以嗣成先帝之志,小人恐失名位,百計懷姦,交結誕妄,無所不至,無復媿恥忌憚,以幸復進。早來雖蒙皇帝陛下宣諭云『當時事甚分明』,在臣以為在太皇則不可不早辨明,使姦人詭計不復敢萌於心。伏望聖慈詳察其語與恕之人,其真實忠正,可以嘉賞,欲乞因此特與推恩獎錄;恕之罪亦乞加察,恕書中如果有此語,即與恕在外揚言確有社稷之功事跡不同,可以見恕反覆之姦,乞加詰責,重置嚴憲,上以明皇帝孝德,昭明太皇大公至正策立之功,下以絕羣凶誣誕之姦。」(邢恕「旬浹以前,大計已定」,此書當考究竟。張舜民作梁燾行狀云:「燾嘗面奏:『蔡確嶮巇凶狡,在先朝屢起大獄,傾擠善良,冒竊相位,挾姦持權,人莫敢指,欺罔之罪,中外共知。兩宮臨御之初,言者交攻,陛下置其過惡,使補近郡,體貌之禮,不損故事。弟碩盜用官錢以數萬計,確居相位,蒙蔽聖明,確但落職移小郡,上辜大恩,不務循省,猶敢鼓唱姦謀,貪天之功,以為己力,今作詩謗訕,罪之小者也。恭惟官家,先帝之長子也;先帝,太皇之長子也。先帝預使皇子嘗侍宴,出見羣臣,明示天下,中外歸屬。太皇親立聖孫,嗣興洪業,為宗社萬世之安。臣嘗聞先帝服藥時,太皇親抱官家登先帝御榻,太皇謂先帝曰:「與皇子轉官。」先帝頷之。太皇不欲遽言上為太子【三】,故云轉官。臣又見邢恕言當時大臣都不知策立事,恕又言:「自十日以前,太皇於宮中已定大計。」是時,大臣猶未入,大臣何嘗預定策也?恕又稱嘗有書上兩宮云:「旬浹之前,大計已定。」確豈不知太皇陛下聖德清明畏謹,古無與比,所以敢妄為不臣之語,非所擬倫,蓋欲造為他日誣誕禍基,上欺天地社稷,以此張本。故臣前日面奏謂確懷姦包藏,其詩什為輕也。』太皇曰:『當時次序,官家盡記得,太妃、宮嬪皆在左右。』燾又曰:『先帝立子,大統既順,大臣何功之有?』兩宮謂燾曰:『皆如卿言。』」行狀云云,蓋與燾此疏語同,但說蔡確作詩謗訕罪小,則疏無此語,又所載太皇云「當時次序,官家盡記得,太妃、宮嬪皆在左右」,要當表而出之。)

  右正言劉安世亦言:

  臣今月二十四日延和殿進對,嘗論蔡確朋黨事,雖粗陳大槩,而臣內有誠懇,未能盡達天聽,事體至重,不可不憂,惟陛下不憚煩而詳覽焉。

  臣聞蔡確、章惇、黃履、邢恕四人者,在元豐之末,相為交結,號為死黨。惇、確執政,唱之於內;履為中丞,與僚屬和之於外;恕立其間,往來傳送。天下之事,在其掌握,公然朋比,傍若無人,以至先帝厭代,聖上嗣統,四人者以為有定策之功,眩惑中外,無敢與辨。及司馬光被用,姦人懼其為己之害,乃使惇於上前極口詆毀,陛下以惇無人臣之禮,逐之於外。確又以弟碩贓污事發,亦罷宰相。履、恕坐事,相繼外補。既而惇在蘇州肆為不法,強以賤價奪民之產。確在安陸不自循省,作為詩什,謗訕君親。臣竊謂惇、確所以桀驁很愎,無所畏憚者,蓋由從來更相稱譽,自謂社稷之臣,心有所恃,故敢如此。若不早為辨正,以解天下之惑,臣恐異日必為朝廷之患。

  臣跡雖疏遠,不知先帝傳位之詳,然搢紳士大夫間亦嘗講聞其略,今試條析為陛下言之。臣聞元豐七年秋宴之日,今上皇帝出見羣臣,都下喧傳【四】,以為盛事。明年三月,神考晏駕,眾謂前日之出,已示與子之意,其事一也。先帝違豫,岐、嘉二王日詣寢殿候起居,及疾勢稍增,太皇太后即時面諭,並令還宮,非遇宣召,不得輒入。有以見聖心無私,保佑慎重,其事二也。建儲之際,大臣未嘗啟沃,而太皇太后內出皇帝為神考祈福手書佛經,宣示執政,稱美仁孝發於天性,遂令草詔誕告外廷。蓋事已先定,不假外助,其事三也。陛下聽政之初,首建親賢之宅,才告畢工,二王即日遷就外第,天下之人,莫不服陛下之聖明,深得遠嫌之理,其事四也。臣之所聞,大略如此。實太皇太后聖慮深遠【五】,為宗廟社稷無窮之計,彼四人者,乃敢貪天之功,以為己力,臣雖愚陋,心常疾之。

  近司馬康赴闕,邢恕邀之至河陽,燕語之次,稱贊確等不已,窺其微意,類皆捭闔,蓋欲康來京師傳達在位,陰與確等謀為復用之計。朋姦害正,一至於此!臣竊謂惇、確用事十年,小人黨與,內外固結,造作姦言,欺惑愚眾,臣恐歲月寖久,邪說得行,離間兩宮,有傷慈孝,則確輩萬死何補於事?伏望陛下起福於無形,防患於未兆,明詔執政及當時受遺之臣,同以親見策立今上事跡,作為金縢之書,藏之禁中;又以其事之本末,著之實錄,然後明正四凶之罪,布告天下。除蔡確近已貶竄外,所有章惇、黃履、邢恕欲乞並行廢斥,屏之遠方,終身不齒,所貴姦豪弭息,他日無患。惟陛下取臣千慮之一得,少賜留聽,不勝幸甚!(安世此章以五月二十四日以後方上【六】,章云「蔡確近已貶竄」,蓋指新州也。十八日既有新州之命,安世并及邢恕等,恕尋被責。恕責必不與確新州同是十八日,當在二十四日以後或五月末也。舊錄載確事極不詳,并取責恕事附十八日。新錄雖增益安世此章,卻改二十四日為「昨日」,蓋緣不能詳考始末,別加修撰,姑刪潤舊文趣奏篇耳。今掇出責恕事,具安世所上章下,仍須廣求證驗,重與筆削乃善。據王巖叟所記,責恕乃二十八日。如蔡確分析何足具載,舊錄具載,其意固有在,而新錄仍之;當時臺諫彈劾及宰執議論,卻都泯沒,不少概見,謂新錄非疏略,可乎?安世等論章惇、黃履、邢恕及確凡四人,恕與確相繼貶責,而惇、履獨不坐,當考。據王巖叟所記,中丞傅堯俞先論邢恕乃確腹心,乞行遣此一人,餘勿問。侍御史朱光庭亦論之。右正言劉安世疏事可明者四,皆二十八日以前事。)御史中丞傅堯俞、侍御史朱光庭言:「邢恕乃蔡確死交,其姦狀眾所共知。確既貶竄,其徒不能無反側,若重責恕,其他一切置之,則天下服而眾心安矣。」又言:「恕違孔、孟之學,效蘇、張之辯,與確結交厚善。今確毀謗君親,已行誅竄,恕自來引譽鼓唱,中外士大夫頗為之惑,若不明責,竊恐無以鎮遏浮議。」又言:「恕及確在元豐之末,相與結交,號為死黨,中外唱和,公然朋比。確罷宰相,恕造作姦言,熒惑中外,語皆捭闔,無所忌憚,陰與確謀,為復用之計。確已貶竄,恕乞行廢斥,所貴姦謀弭息,他日無患,明示天下。」(三奏據雜錄第二冊,當時坐此行遣,不知誰所奏。考王巖叟所記,此即傅堯俞、朱光庭之章也。)

  是日,詔丁憂人前朝奉郎、直龍圖閣邢恕候服闋日,落直龍圖閣,降授承議郎,添差監永州在城鹽倉兼酒稅務。中書舍人鄭雍行詞,云:「言行堅偽,王者之所必誅;讒殄震驚,聖人之所不赦。邢恕誦古訓典,服儒衣冠,不師孔、孟之言,專鼓儀、秦之舌,假善類如市道,結大姦為死交,倡為邪謀,眩惑羣聽。曩從遷貶,未即悛回,肆興捭闔之言,陰圖冀幸之福。凶人既竄,餘燄未消,盍正典刑,以清醜駆。汝之自貽伊戚,其又何辭焉?吾於屈法伸恩,可謂無負矣。往服寬典,尚蓋爾愆。」

  先是,恕自襄州移河陽,專抵鄧州見蔡確,相與謀日者所造定策事。及司馬康始除喪赴闕,恕特招康道河陽,因言確有大功不可掩,勸康作書稱確,為他日全身保家之計。康與恕同年登科,又以恕出其父光門下,信之不疑,作書如恕言,留恕所。恕本意必得康書者,蓋以謂司馬光之子云爾,則確定策事,可取信於世不疑。既而梁燾自潞州以左諫議大夫召,燾已道溫縣入朝,恕亦使人要燾出河陽。燾與恕有舊,既至,恕連日夜論確定策功不休,且以康與確書為證,燾不悅。及當言路,會吴處厚奏確詩,燾因是遂與劉安世等共請誅確。確既貶竄,恕亦坐責。康初欲從恕招,邵雍之子伯溫謂康曰:「公休除喪未見君,不宜枉道先見朋友。」康純直,不意恕欺己,且曰:「已諾之矣。」伯溫曰:「恕傾巧,或以事要公休,公休若從之,則必為異日之悔矣。」公休,康字也。及燾等論確、恕罪,亦指康分析,康乃悔之。(邵伯溫辨誣云:「元祐三年春,申公辭相位,拜司空、平章軍國事,呂大防自門下侍郎拜左僕射,范純仁自同知樞密院拜右僕射。邢恕自襄州移知汝州【七】,特往鄧州見蔡確,再謀定策功。恕又移知河陽。次年春,呂申公薨,時知漢陽軍吴處厚得蔡確在安州日題車蓋亭詩十首,箋注奏上,以為謗訕。蓋處厚自寺監丞確辟為山陵司掌牋奏官,既罷,處厚欲確以故例除館職【八】,確不為言而出之,以此怨確。先是,溫公之子康服除赴闕,邢恕招之由河陽入朝。伯溫素知恕之謀,乃謂康曰:『公休免喪未見君,不可枉道先見朋友。』康,純德之士,以恕出溫公門下,又同年登第,信之不疑,謂伯溫曰:『已諾之矣。』伯溫曰:『若事不可者,公休或從之,必為異日之悔。』康卒往。恕見康,盛稱蔡確策立大功不可掩,勸康作書稱確之功,為他日全身保家之地。康果不違,作書如恕之言,留恕所。蓋恕意欲得司馬溫公之子尚稱確功,足以取信朝廷、天下之士矣。是時,梁燾自潞州以諫議大夫召,燾已取溫縣路赴闕,恕亦使人要之出河陽。燾與恕有舊,燾既至,連日夜論說蔡確定策功不休,恕果以司馬康與確書亦稱其功為證,燾不說。燾還朝,適吴處厚奏確詩至,遂與司諫吴安詩、正言劉安世、侍御史朱光庭等論確罪,亦言司馬康與蔡確書事。朝廷下康分析,康方悔之。」此段已修入長編,仍存本書于後。自隨移汝,政目在元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汝移襄未得其時,自襄移河陽則在三年九月十八日。確知鄧在三年二月二十四日。王鞏隨手雜錄載司馬康不肯證邢恕語言,已附五月二日辛未,與邵伯溫所記頗不同,當考。紹聖元年五月十八日,恕以朝奉郎、管勾靈仙觀復直龍圖閣、知徐州。)

  右諫議大夫范祖禹言:「臣伏見蔡確已責降英州別駕、新州安置,臣知陛下宸謀遠慮,斷在不疑,除去大姦,實為宗廟社稷之計,非以陛下一心私喜怒也。忍於一人,所以不忍於天下之人;不愛一人,所以愛天下之人也。然確以凶德,叨竊相位,作威作福,欺罔先帝,屢起大獄,排陷善良,故聞確名者,無不震畏。以朝廷名器為己私物,市恩結黨,故貪私之士,多為確用。今佐佑確者,不過懷其舊恩,嘗與之相濟為惡,或畏其復起,不敢結怨;不然,則所見偏謬,謂確以詩得罪,欲薄其責,不出此三者而已。臣聞堯刑一人而天下服,書曰:『殲厥渠魁,脅從罔治。』古之明王,征討叛逆,亦不過誅其元惡,餘皆赦而不問,使之自新。若窮治支黨,滋蔓不已,懼罪者眾,則人情不安,必有過刑,濫及無辜,此先王之所深戒也。夫聖人之道,不過得中;天下之事,不可極意。一時極意,後必有悔。用刑寧失之於寬,不可失之於急;寧失之於略,不可失之於詳。自乾興貶丁謂以來,不竄逐大臣六十餘年。今已用大刑,四方聞之,無不震聳,然人無愚智,皆以確之得罪為當,不宜更有驚駭物聽。且丁謂見在相位,故朝廷有黨,不可不黜;今確已罷相數年,陛下所用,多非確黨。其有素懷姦心為眾所知者,固不逃於聖鑒;自餘偏見異論者,若皆以為黨確而逐之,臣恐刑罰之失中,人情之不安也。」後因登對,勸上以辨邪正,曰:「邪必害正,正必去邪,自古未有邪正並立而可以為國者也。比年以來,大臣以兼容小人為寬,好惡不明,邪正不分,所引進者不盡得人。宰相以進賢退不肖為職,而邪正不分,豈不負國?伏望陛下戒飭大臣,各以公心求賢,多引鯁正之人,以重朝廷,無使小人得位,為他日之患。」

  祖禹又言:「臣伏聞開修京城壕,日役三四千人。雖和雇夫力,調發不及民,其錢不屬戶部,然財出於民一也,豈可不計較愛惜而枉費用之?臣聞開濠深一丈五尺、闊二百五十一步,廣於汴河三倍,自古未聞有此城池也。新城,周世宗所築,太祖因之,建都於此,百三十年,無山川之險,所恃者在修德,在用人,在得民心,此三者,累聖所以遺後嗣子孫也。神宗時,宋用臣提舉修京城,大興土功,版築過當。小人之情,唯欲廣用民力,多費國財,上則徼幸爵賞,次則隱盜官物,故役無有不大,費無有不廣,此固姦臣之所利,本非先帝意也。陛下始初聽政,散遣修城役夫,百姓皆歡呼鼓舞。今欲終成前功,但葺之而已可也,何必廣作無益,以害有益乎?又京城外門,正門即為方城,偏門即為甕城,其外門皆用純鐵裹之,此祖宗時所無有也。甕城乃邊城之制,非所以施於京師。今東、西、南三面偏門,亦欲為甕城,臣不知大臣以何見而為此謀也。必以為威北敵也,使北敵果渝盟南向,大臣將坐守此受敵乎?自修城浚池以來,議者皆以為無戎而城,無寇而溝公宮,此言不可不畏。其北門城甕城已就,改之重勞,臣欲乞降指揮,東、西、南三面偏門止為方城,其壕廣闊可減三分之二【九】,稍正王城之體,以惜民力,以省國用。」不聽祖禹又再言之,訖不聽。(祖禹二疏,先以五月二十八日上,後以七月十四日上。舊錄於六月二十六日,載右諫議大夫祖禹言開修京城壕曰:「日役三四千人,其北門甕城已就外,乞指揮東、西、南三面偏門止為方城,其壕廣闊可減三分之二,以惜民力。」改先帝修都城之制也。都城,元豐已有定制,已城者七八,至是姦黨妄欲改制。「六月二十六日」字合刪去,今並移入五月末。六月六日、七月六日,梁燾云云可考。)

  戊戌,右諫議大夫范祖禹言:「臣伏見知樞密院事安燾位次宰相,輔政累年,竊恐相位有闕,陛下過聽,以次用之,臣不敢不先事而言。燾有不可相者三:素無人望,此不可一也;姿性闇很,遂非不回,此不可二也;朋比蔡確、章惇,若在相位,必引小人聚於朝廷,此不可三也。陛下不過以燾先朝執政,不欲盡罷,故以聖度兼容之。自陛下更張眾事以來,所用之人,所行之政,皆非燾所欲。臣竊意燾常懷不平,他日害國政者,必在於燾。萬一相之,必致議論紛紜,喧瀆聖聽。方今小人猶倚燾為根本,豈宜久居宥密之地?燾二親皆老,若其請去,伏望陛下勿復留之,上可以弭國家之患,次可以全君臣之恩。臣前奏云『其有素懷姦心為眾所知者,固不逃於聖鑒』,指謂燾也。燾雖無營救蔡確之跡,其實確、惇之黨也。」

  先是,右諫議大夫梁燾言:「伏以宰相之任,與上同德。陰懷二三,是虧忠節,顧何以謀王體而斷國論,示天下以大公也。謹按右僕射范純仁陰很回邪,彊愎矯誕,本緣家世,薄有虛名,及在相位,大失士望。唯諾苟且,人不以取信;舉止輕脫,眾指以為狂。不能守正,而翻覆是非;專務徇私,而侵亂綱紀。播在物議,皆有顯狀,迷謬如此,自合出罷,臣竊以為未足論及,惟黨蔡確一事,最為不忠,無愛君報國之誠,有挾邪朋姦之跡,按狀原心,首當退斥。近者蔡確怨望作詩,忠臣義士扼腕切齒,如純仁身為宰相,荷國厚恩,當發憤攻擊,急於仇讎,率先百辟,請加誅殛。而乃出死力以主張,文姦言以辨解,數對賓客,傷嗟惋恨,以為不宜罪人於詩什之間,又謂確無罪可治,朝廷必欲行之,則當罰金而已。聞者駭愕,什百相傳,皆以為確之悖逆,天下共棄,推之公議,萬死猶輕,使純仁都不知有忠孝則已,如少聞君親之義,則豈不知確罪在不赦,宜正典刑?臣謂純仁亦心知確罪,度朝廷必須施行,乃妄作邪說,縱為欺罔,冀幸眩惑聰明,以申私欲,外為好言,使確聞之,收恩於己,及其終有刑罰,則使歸怨於上,是無愛君報國之心明矣。古今深於詩者,或章句之間,意存譏刺,託興政事,感寤時君,如此之類,誠亦多矣。未有如確密藏大惡之志,發為不祥之語,傲慢不敬,很賊無憚也。使純仁都不知有詩則已,如稍辨文義,則豈不知確之言甚於漢之楊惲?是有挾邪朋姦之跡明矣。大臣者,同國休戚,是宜竭忠勵敬,倡率羣臣,夙夜在公,以上報禮者也。今設心積慮,背戾如此,豈可復使入侍清光,預聞機政,對立表儀之地哉?伏乞聖慈特賜明察,重行竄逐,以清朝廷。」貼黃:「仁祖用夏竦為宰相,諫官言其姦邪,一章罷免。近年左丞李清臣,御史論其不才,尋亦罷去。今純仁兼有姦邪、不才之實,又附下罔上,罪惡大過於夏竦、李清臣,誠不足愛,若不速賜罷斥,何以使知警懼?純仁自同知樞密院,蒙聖眷拔擢為相,不思恩遇,殊常盡節奉公,以圖報效,乃自附姦人之黨,出力濟惡,坐視悖逆,了如無事,及有行遣,更加救解,不顧君臣之義,其不知恩分如此!」(燾奏此無月日,當在五月十二日貶蔡確後。)

  又言:「臣風聞范純仁嘗與親賓言蔡確事,自謂其父仲淹【一○】在明肅時,專攻簾中之過,亦不顧流俗是非。客言:『今日事與當時不同,今來是蔡確怨望譏訕,即不是太母有闕失也。如確者,天下恨不食其肉。』謂純仁何故主張此事,大錯。純仁私於黨確,敢為大惡,乃以朝廷行遣為過失,欲以宰相之力,強持威斷,使事不得行。不恤公議,妄自比其父之敢為,可謂不忠矣。又聞純仁二子漏語與確私人云:『解得已有次第,只是太皇怒。』朝廷方治確事,純仁備位宰相,略不畏避嫌疑,陰與姦人相結,以濟其惡,令子交通確之私人,屢以朝廷意旨告語,收恩在己,歸怨於上,不可謂忠也。純仁之罪,亦已明白,不可復留相位,伏乞聖明省察,早賜黜罷,去邪勿疑,願留宸斷。」貼黃:「今來姦黨既失確之勢,專以純仁為恃賴,純仁不去,則姦人趨附,日夜相與為謀,別致生事,恐終為朝廷之憂。伏乞聖明留神深慮,早賜施行。」(五月二十四日,燾奏此。)

  又言:「臣竊聞右僕射范純仁、左丞王存十六日留身論救。蔡確之罪惡,天下共棄,聖造賜之更生,已為天地厚恩,至於竄逐,無容議論。范純仁充位宰相,不知愛君;存備位執政,不知體國。但於姦邪,知為死黨,陰相交結,顯為蔽援,率先鼓譟邪說,必為移奪公議。上賴聰明,洞照欺罔,竟從威斷,慰快中外。純仁等違道失職,自合引避,貪祿固位,了無媿畏,出入外廷,取笑多士。大臣如此,國家何賴?夫內無忠實,外無廉隅,何以陪輔上德,儀型四方也?伏望聖明加察,並賜黜罷,以戒比周交結之風。」(五月二十四日巳時,燾又奏此。)

  又言:「臣近論奏右僕射范純仁、左丞王存營救蔡確,違道失職,並乞黜罷,至今未蒙施行。臣竊以君德之明,在別邪正。正人者,直情徑行,一致而易見也;邪人者,矯情飾詐,百端而莫測也。夫獨立而無朋,敢為而不倚;不徼委曲之福,不冒僥倖之利;以孝友為祥,而愛其親,以忠孝為吉,而敬其君;行必端,不敢以好惡亂天下之正,言必信,不敢以憎愛變天下之公,此正人之大槩也,明君必察焉。夫簡弱疏斥而附強傾側,顧義畏縮而臨利果敢;觸害而轉,至改素節以求合,附姦而抗,至出死力以為黨;不以孝友為祥,而忘其親,不以忠信為吉,而後其君;咈公議而肆己之愛憎,違正道而徇己之好惡;此邪人之大槩也,明君必察也。臣竊考純仁與存之蹤履,求之正人焉,無有其一也;求之邪人也,數者略備矣。大臣而躬邪行,下比凶人,忽君親大義,而腹誹面謾,豈可以當輔弼之任哉?伏望聖慈明察,特賜指揮,早賜黜罷,以厭伏中外人心。」(五月二十八日,燾奏此。)

  右正言劉安世言:「臣竊謂丞相者,人君之腹心,所與共承宗廟,燮理陰陽,典領百僚,協和萬國之職,莫或重焉。惟是道德修明,器識宏遠,正身率下,憂國如家,任賢使能,彰善癉惡,同心協力,庶幾有成,苟非其人,必敗國事。范純仁憑藉門閥,素無他長,矯情飾詐,善取名譽,久在閑局,眾以為賢,陛下擢於宂散之間,不踰三歲,任以宰輔。謂宜極盡智力,上報天恩,而位過其才,名浮於實,略無愛國之志,惟有朋姦之心,輕肆於行列之間,猖狂於論議之際,廣引私黨,變亂舊章,護短遂非,附下罔上,皆有實跡,播在僉言。以臣觀之,猶未足論,惟是近日營救蔡確之事,最為公議之所不容,輒具彈文,仰祈睿斷。迺者,確在安陸作詩訕上,悖逆不道,天下共疾。純仁備位宰相,固宜以君親為念,而顯助姦慝,極力救解。每對賓客,語及確事,則惻怛嚬蹙,憫其非辜;論至處厚,則攘臂切齒,謂長告訐。教導汝礪,使之上疏;及見不肯草制,則與王存再三嗟賞,以為天下乃有此人。又聞進對之際,屢有寬貸之請。宰相如此,朝廷何賴焉?臣竊謂純仁自為樞密之日,因司馬光久在病假,遂以國用不足為說,上惑聖聰,申明常平舊敕,巧言附會,卻令州縣於存留一半錢斛之外,依舊散青苗息錢,天下之人,莫不疑惑。光聞其事,力疾入見,以死爭之,又於上前親自稟奏云:『不知是何姦邪之人,勸陛下為此事。』純仁汗顏畏縮,不敢仰視,尋得聖旨,盡令寢罷。光謂臣曰:『純仁自為執政,言行反覆,陰懷顧望,止為全身之謀,以為取人以名,其弊至此。』已上皆光之語言,臣不敢有一字增損。陛下誠用此以觀純仁,則其秉心不一,事上不忠,取悅大姦,徼倖異日,懷諼迷國,亦已久矣。誠不足以敦厚風俗,宣明教化,永保國家。伏望陛下考詳典憲,早行罷黜,使邪正辨別,朝廷清明,天下幸甚!」(韓瓘錄劉安世語云:「范堯夫欲行七色錢,稍復免役,溫公方病,自力而出,簾前對言:『小人欲以乏財動朝廷,稍復免役之法,不知誰謂。』堯夫失色卻立,卒不敢出語。後來堯夫之去,蓋因安世章疏且及前事也。」據安世章疏,則瓘所錄蓋誤,當從章疏。)

  安世又言:「臣近嘗劾奏范純仁秉心不一,事上不忠,營救蔡確,徼倖異日,乞行罷免,未蒙施行。臣聞自吴處厚繳進確詩,後來純仁與王存互持異論,不欲明正典刑,以至三省進對之際,呂大防等已退,惟二人者獨於簾前密為申理。若純仁等所陳果是公論,自當對眾顯言,無可諱者;惟其內蓄姦意,旁畏同列,是以輒敢留身,陰進邪說。雖聖明在上,斷之不疑,而中外人情,惡其姦妄,詢考朝市,不謀而同。臣竊謂確之罪惡,天下之所共疾,使純仁等不知事理之重輕,冒昧公議,奮力救解,則可以謂之愚矣,知其不可救而救之,則志在於姦矣。用愚夫為執政,固已不可,況使姦人處腹心之地乎?伏望聖慈為宗社之大計,以臣前奏降付外廷,罷純仁宰相之職,免存丞轄之任,使是非邪正,不至淆亂,天下幸甚!」貼黃稱:「臣聞言路亦有純仁親黨,竊恐妄託義理,以謂元惡既去,餘可勿治。此等議論,臣願陛下切勿過聽。昨司馬光既為宰相,亦嘗逐姦惡之太甚者,止為不能去其根本,故使確輩敢至於此。今純仁及存居輔弼之地,陰懷二心,若不罷免,將甚於前日。惟聖心先定,去邪勿疑,不勝惓惓之至。」

  又言:「臣近再具狀劾奏范純仁、王存陰持兩端,營救蔡確,乞行罷免,未蒙施行。臣竊謂人主之於大臣,義均一體,雖議論取舍,小或不同,而要其大致,必至於善。使確平日操履,眾以為賢,偶有一眚,不足以掩其大德,如是而純仁等救之可也。或謗起於茫昧難明之際,不加考驗,遽至深文,如是而純仁等救之可也。今確之姦邪罪惡,天下所知,怨謗君親,情理切害,事跡明著,按覆有實,凡戴天履地者,莫不共疾而同棄之。陛下特示優容,俾全首領,已出天地父母再生之賜,而純仁等冒昧公議,猶為解救,操心頗僻,處事顛倒,謂主於善,其可信乎?誠不足以謀王體而斷國論,運樞極而重朝廷,伏望聖慈考察僉言,審詳事理,以臣兩奏付之外廷,誅其姦意,並解機務。使天下曉然識邪正之道,實在此舉。惟陛下斷之不疑,天下幸甚!」

  又言:「臣近以三次劾奏范純仁、王存,乞行罷免,未蒙施行。臣所以屢進瞽言,上煩天聽者,非敢固執偏見,生事近名,特以二聖臨御,仰成輔弼,惟是同心同德之人,乃可以委政事。今純仁等忘君親之大義,畏姦豪於異日,有附下罔上之意,無體國徇公之心,不乘此時收還印綬,則朋姦之眾,又將倚以復興,是蔡確之害尚在朝廷,此臣所以汲汲彈擊,至於再三而不能已也。臣聞去草者當絕其本,養虎者自遺其患,一失機會,後將難圖。伏望陛下特奮乾剛,博考公議,以臣累奏付之外廷,正純仁等不忠之罪,亟令罷黜,使履正奉公者,有以堅其志,背道妄行者,不能長其惡,天下幸甚!」

  右諫議大夫范祖禹言:「臣伏見諫官言宰相范純仁營救蔡確,乞行罷免,聞純仁已請避位。宰相進退,繫國大體,臣之所見,不敢不陳。純仁為相一年,日失人望,異口同辭,皆以為政事乖方,除授失當,公道不立,私意多行。臣近日上殿劄子二道,所言邪正不分及修城開壕等事,皆是議者指為純仁。政事如特置權尚書,除謝景溫,尋以人言而罷,改知鄆州,復以尚書告賜之,祖宗以來,無此故事。又韓宗古自曹州移知潞州,無故加宗古館職,亦致人言,景溫、宗古皆自不敢當。純仁情涉私徇,此為甚者。陛下若以此責之,固宜罷免。其營救蔡確,即不知純仁以何為說。當確為相時,純仁流落在外,不聞受確私恩。純仁之進,本不由確,此止是所見偏謬。凡朝廷有大誅賞,亦容大臣出所見論議,難以責其盡同。陛下本以人望用純仁,今以不協人望退之,不失朝廷公正之體,亦足以風厲大臣,使不敢不盡心於政事也。以臣愚見,竊謂以政事罷純仁,公議為允。」

  右司諫吴安詩言:「蔡確譏訕君親,罪在不赦,免其死而竄之嶺表矣;彭汝礪不草詞頭,盛陶等陰持兩端,又皆逐之矣。姦邪滅跡,朝廷肅清,誠宗社無疆之福也。數日來,風聞范純仁當處厚繳進確詩之初,及朝廷商量行遣之際,純仁屢加營救,又欲歸罪處厚,致汝礪等承望風旨,敢為異論。」又言:「王存亦嘗助純仁救蔡確,今來純仁理當黜罷,王存亦不可獨免。」(編類章疏五月二十一日奏,今附此。)又言:「范純仁、王存營救蔡確,若使前日純仁等之言少惑聖聰,則蔡確之事變矣。」貼黃:「勘會臣往年監西京左藏庫,范純仁為京西轉運使,曾薦臣;及為執政,臣亦曾屢見稱獎臣。然今來所以乞罷純仁者,以公議責之,不敢懷其私恩也。」(編類章疏五月二十八日奏,今附此。)

  己亥,晦,詔以諫官、御史所劾范純仁、王存章付門下省。(此據王巖叟所記,御史劾純仁、存章,當考。)

  呂大防言:「內降臺諫官傅堯俞等彈奏宰臣范純仁、左丞王存不合留身營救蔡確事,宜使思省引罪,自為去就。輒已封留彈章,更不轉示逐人。」(此據編類章疏所載呂大防劄子,今附見五月末。)

  注 釋

  【一】臣昨被召過河陽「被」原作「夜」,據閣本及長編紀事本末卷一○七蔡確詩謗改。

  【二】臣任京西提刑日「任」原作「在」,據同上書改。

  【三】太皇不欲遽言上為太子「太」原作「天」,據閣本及上文改。

  【四】都下喧傳「下」原作「中」,據閣本及盡言集卷九論蔡確作詩譏訕事改。

  【五】實太皇太后聖慮深遠「太皇」二字原脫,據同上書補。

  【六】安世此章以五月二十四日以後方上「章」原作「事」,據下文改。

  【七】邢恕自襄州移知汝州按:下文及長編紀事本末卷一○七蔡確詩謗皆作「自汝移襄」,宋史卷四七一邢恕傳稱恕「黜知隨州,改汝、襄」,疑「襄」與「汝」二字舛誤。

  【八】處厚欲確以故例除館職「館」原作「官」,據閣本及上引長編紀事本末改。

  【九】其壕廣闊可減三分之二「減」字原脫,據閣本及下文補。

  【一○】自謂其父仲淹「自」原作「因」,據閣本及長編紀事本末卷一○七蔡確詩謗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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