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哲宗元祐三年五月丁巳盡其月
五月丁巳,朝奉郎、考功員外郎歐陽棐為集賢校理、權判登聞鼓院。先是,除棐著作郎、實錄院檢討官,而言者爭論其不當,故有是命。(棐除佐著、史討,政目在五月二日。)
右正言劉安世又言:「臣近嘗奏論歐陽棐朋黨邪佞,不當塵玷太史,伏蒙陛下特徇公議,已令追寢,薦紳傳誦,莫不相慶。聞近日復授集賢校理,前後反復,臣竊疑之。恭惟祖宗以來,尤重館職之選,蓋將養育成就天下之才,以備朝廷緩急不次之用,惟是行義著顯,學問高明,卓然有聞於時,尚猶召試而命。爾後或詔執政俾薦所知,數十年閒,才三四舉,何嘗輒以名器私假匪人?如棐亡狀,已具前奏,既不可居著作之任,豈復宜充館職之選?不試而授,尤非常典。臣恐姦邪浸盛,蠹害日深,與其悔於已然,不若止於未兆。伏望聖慈念君子小人消長之漸,繫朝廷治亂盛衰之機,罷棐館職,以慰正人之望。」
又言:「近以歐陽棐既罷著作,復除集賢校理,不試而授,尤非常典,再具論奏,乞行追寢,今已累日,未聞指揮。按棐問學未優,趨向淺近,考功之政,闇滯亡狀,特以陰邪附會,取悅權貴,是以造為虛譽,名過其實。執政大臣姑欲成就棐,而不論人材之如何,公議之可否,廢祖宗之典故,而與臺諫立敵,此乃衰世之弊風,恐非聖朝之美事。伏望陛下特垂省察,檢會臣前奏事理,罷棐館職,以抑朋黨僥倖之弊。」
又言:「近為歐陽棐除集賢校理不當,臣已兩具論奏,皆為執政沮抑,莫肯依公施行,須至再瀝誠懇,上寬聖覽。臣聞祖宗設館職之選,所以收天下之賢才,而長育成就,以待不次之用。自來必求文學、行誼卓然有聞於時者,然後以朝廷之旨,召試而命之。仁祖中年,始詔執政各舉所知,英宗紹統,亦遵故事,未嘗不加較試,遂授職名。惟是臺、省之官,薦紳宿望,或累持使節,或移鎮大藩,欲示優恩,方令貼職。今棐猥以庸才,徒藉閥閱,陰邪朋黨,交結執政子弟,因緣附會,造為虛名,遂至呂公著薦充史官,孫覺舉以自代。而執政止為二人稱獎,共力主張,不論人才之不堪,公議之未厭,苟徇權貴之意,輕廢祖宗之法,臣誠愚直,私竊惜之。況陛下平昔用人或有未允,臺諫論列,不憚追改。豈有緣大臣之謬舉,而不恤眾人之公言,才罷著作,復除校理?竊弄朝廷之威福,蒙蔽陛下之聰明,臣若不言,則為負恩。伏望聖慈察臣志在徇公,深嫉朋比,特降中旨,罷棐館職,振人主之威令,破執政之私謀,非特賤臣免廢職之譏,亦使小人無倖進之漸。」貼黃稱:「歐陽棐自來與程頤、畢仲游、楊國寶、孫朴交結執政呂公著、范純仁子弟,薦紳之閒,號為『五鬼』。又與王存係正親家,附會權勢,不畏公議。今來執政顧惜人情,不肯行臣之言,伏望聖慈只作中旨罷棐館職,所貴大臣見陛下耳目浸廣,周知外議,除授之際,稍有畏戢。」
又言:「近以歐陽棐除集賢校理不當,已三具論奏,未睹施行。雖屢凟天聽,難逃罪戾,而不協公論,終決是非,輒復開陳,敢冀采納。按棐姦邪庸陋,亡他行能,資藉家聲,依傍權要,搆起虛譽,名過其實。昨在考功,殊不事事,升降予奪,多任偏見。士人之被枉,凡有申訴,棐必遷怒,曲生詰難,行移會問,動經歲月,孤寒貧窶之人,困於留滯,往往破壞資考,苟求出都,嗟怨之聲,播在羣聽。方朝廷綜核名實,宜在降黜,遽聞遷陟,俾掌著作,臺諫交攻,僅得追寢。曾不旋踵,直除校理,進退無義,臣竊惑焉。若謂棐之文行、政事足以厭服士論耶?則不當罷著作之命矣。惟其人才亡狀,如言者所奏,是以收還新恩,用慰公議。不識何名,復授館職?前日之罷是,則今日之授非也;今日之授是,則前日之罷非也。陛下以此觀之,則是非可否之論決矣。或者又謂大臣嘗有論薦,重違其意,遂貼職名。審如此言,尤為不可。昔申屠剛謂:『王者承天順地,典爵主刑,不敢以天官私其宗,不敢以天罰私其親。』人主猶不得以私之,而況大臣乎?伏望陛下謹守祖宗之典章,慎重朝廷之名器,稍收威福之柄,杜塞僥倖之門,檢會臣累奏事理,罷棐館職,示天下以至公之道,不勝幸甚!」
又言:「昨以歐陽棐除集賢校理不當,臣已四具論奏,未睹指揮施行。非不知朝廷之視館職固為細務,而所以不避煩凟天聽,須至開陳者,豈獨以棐之人才不堪,蓋所可深惜者,國家政事之大體也。臣竊嘗思之,太史之任,誠儒學之高選,陛下既用言者之奏,罷棐著作,不識何名,直除校理?以品秩言之,雖在著作之下,以恩數論之,則過於著作遠矣。今棐之寄祿官已係朝奉郎,若帶館職,則來歲郊禮,便得奏薦子弟。是名為降等,而實加厚也。且以人言而奪其新命,曾不旋踵,而所授愈優於前日,朝廷予奪取舍之體,固當如是乎?臣伏觀陛下即政以來,未嘗不以至公為治,如棐亡狀,必無所私。而臣反復論列,至於四五,區區之誠,未蒙開納。雖朝廷之微意莫可得聞,而中外之公議均謂不可。臣既有言責,苟未斥逐,終不敢泯默,以負陛下圖任之意。伏望聖慈特降睿旨,檢會臣累奏事理,罷棐館職,以慰薦紳之望。」
朝奉大夫、集賢校理、管勾鴻慶宮劉定知臨江軍。(曾肇制集云:「定自降充宮祠後,已成資。」制詞云:「往在先朝,奉使失指,黜置散地,及此再期。」)
朝奉郎李察知淮陽軍。(此據曾肇制集。制詞云:「察賦性傾邪,急於聚斂,以喪去位,適復周行,而論議紛然,指其宿負。稍從薄責,以厭輿情。」)察先除知濟州,(政目在六月二十六日。)右正言劉安世言:「考之公議,皆謂不可。蓋以察頃在京東,嘗總漕計,專務掊克,希望進用。及移陝西,吴居厚實繼其事,凡所規畫,多察始謀。洎聞居厚擢為待制,數對賓佐矜其才能,以為用我計策,遂有成效,彼蒙恩命,己獨不賞,扼腕憤怒,形於辭色。陛下即政之初,以居厚刻剝太甚,特行竄責,察遂杜口不復論功。究其本末,乃陰險禍賊,姦邪趨利,薦紳之閒,鮮有倫比。昨以憂制去官,未即顯黜,中外之人,指為幸免。今朝廷敦尚仁厚,登進賢能,苟容刻剝之徒,尚叨民社之寄,非所以明好惡於天下,表勸沮於公朝。伏望聖慈特留宸慮,縱未能投於荒裔,豈復可委以麾符?宜徇僉言,重行降黜,庶使聚斂酷暴之吏有所戒懼。」於是改知淮陽軍。
詔贈太師富弼神道碑額許御篆,從弼子紹庭請也【一】。
詔新除著作郎黃庭堅依舊著作佐郎。以御史趙挺之論其質性姦回,操行邪穢,罪惡尤大,故有是命。
右正言劉安世言:「近聞朝廷除黃庭堅為著作郎,繼有臣僚言其缺行,尋蒙指揮,已令追寢。然臣聞御史趙挺之歷疏其惡,以為先帝遏密之初,庭堅在德州外邑,恣行淫穢,無所顧憚。竊謂挺之德州守官,耳目相接,不應妄繆。審如其言,則閭巷之人有所不忍,而庭堅為之自若,虧損名教,絕滅人理,豈可尚居華冑,汙辱薦紳?伏望陛下以挺之所奏付外施行,庶使是非明辨,眾聽不惑。」又言:「臣竊謂庭堅所犯,若果得實,則名教之所不齒,豈宜尚居清要,汙辱薦紳?若或無有,而不加考質,則庭堅虛蒙惡聲,將遂沉廢。是非交錯,有害政體。伏望聖慈特降睿旨,以臺諫官所言庭堅事狀,委逐路監司依公體量以聞,庶使枉直昭晰,中外厭服。」
詔:「提舉教習馬軍所昨因教習在京馬軍置局,許臣僚等子弟赴所習學武藝,每年呈試推恩。後來罷教習在京馬軍,止有臣僚等子弟在所,人數不多,兼習學武藝之人,自依編敕春秋解發,其馬軍所子弟亦可依敕呈試。罷提舉教習馬軍所【二】,已應法子弟關殿前司,候將來冬季時,依舊條揀試。」
戊午,太中大夫致仕鞏甲卒。(可削。)
庚申,詔改邕州懷化峒為州。先是,知峒零崇槩納土,自順州廢,即棄巢穴歸省地,朝廷錄其功,授以使額,而有是詔。
戶部言:「三司事務分隸六曹、寺、監,昨雖將錢穀事收歸戶部,緣止是出納。今來除左右曹、度支、倉部見今所主事務應緣公事並隨事勘斷外,他曹公事若皆承勘,於理未便。況今錢帛、糧草,除係本部諸案及部轄寺、監庫務外,別部所領,已係支付之物,如令推治,自當送開封府。」從之。
辛酉,降授四方館使、嘉州團練使、提舉崇福宮狄諮為永興軍路鈐轄,皇城使、果州防禦使、帶御器械呂寘為鄜延路副總管。
新知荊南、承議郎唐義問除集賢校理,東上閣門使、鄜延路副總管張守約領康州刺史、充秦鳳路副總管。文彥博言:「義問只以近下散官知荊南,恐事體不重。兼近有謝麟自知邠州移知潭州,帶直祕閣;葉均以祕書少監知荊南,帶直龍圖閣。乞加義問館閣職名,所貴夷夏稱呼,增重方面事體。」又言:「守約進身不苟,年過七十,精力甚強,而官止橫行使額。乞察其人材履歷,擢充正任。」故二人有是命。
朝議大夫、權河北路轉運使范子奇權河東路轉運使,朝請大夫、權河東路轉運使馬默知兖州。(默傳云:「為河東路轉運使,時議棄葭蘆、吴堡二寨,默奏控扼險阻,敵不可攻,棄之不便。朝廷從之,二寨得不棄。移知兖州。」此事當考。)
詔太常、太僕、大理、司農、太府寺、國子監置長貳,餘寺、監長貳並互置,省軍器監丞、太僕寺主簿各一員。(劉安世、蘇轍先有言。)
詔賜熙河蘭會路銀、絹各五萬,鄜延路絹八萬,涇原路絹七萬,環慶路絹五萬,秦鳳路絹五萬,並以防秋備軍賞也。又賜陝西路轉運司銀、絹共四十萬,乘時收糴,以廣蓄積。
銀青光祿大夫致仕章俞卒。(可削。)
壬戌,詔府界、諸路封樁禁軍闕額錢帛,後來創置過禁軍指揮,並先據數除出,候不及舊額之數,方依條封樁,仍著為令。(蘇轍五月一日轉對。)
癸亥,詔以治平臣僚所上互進方略授逐路帥臣,講求困賊之策,選定持重將佐,閱精銳兵馬,先募閒諜者深入探候,要知賊眾聚落所在。審無伏兵,參驗符合,密為期約,出其不意,要在使賊莫測,疲於奔命,方為得計。仍先具經畫措置事件,及夏賊相抗如何防遏,條析以聞。(治平臣僚所上互進方略,當考。)
環慶路經略使范純粹言:「竊詳治平年臣僚所上困賊方略,固為精盡,施之於今,亦無不可。然兵馬數目以至將佐頭項、遣應次第,即與目今全然不同。臣仰悉朝旨,密作經營,但不失今降朝旨大意而已。須諸路動息相聞,首尾相照,互相為力,使西賊於逐路山界各有所畏,分兵待敵,不敢併兵一路,則我計方行,不至重困。自餘亦不須合治平之意。所有朝旨內先令具經畫措置事件聞奏,緣邊機務難以預定,貴在臨時處決,即先事無可預陳。所有準備西賊防庇邊民一節,即不異見今備宼之策。」(三年六月十日,純粹奏此,今即附詔旨下。)
昭信軍節度使、開府儀同三司、贈太師、崇國孝溫王宗瑗卒。詔特輟視朝三日,車駕臨奠,詣後苑舉哀成服。(濮安懿王第十三子。)
初,胡宗愈除尚書右丞,諫議大夫王覿疏:「宗愈自為御史中丞,論事建言多出私意,與蘇軾、孔文仲各以親舊相為比周,力排不附己者,而深結同於己者。操心頗僻如此,豈可以執政?」內批:「王覿論列不當,落諫議大夫,與外任差遣,仍不得帶職。」其日,戊午也。(十三日也。覿奏當求全本增入。覿有章疏,乃獨無此,當考。)翌日,呂公著言:「臣與王覿舊不相識,在前朝及陛下臨政之初,並不曾舉薦,但見覿自任言責以來,凡所言事,最為穩審,今來若止為論列胡宗愈,便行責降,未必協眾情。其內降指揮,臣與呂大防、范純仁等商量,未敢行下。伏乞陛下特與包容,更加聖慮裁酌。」後二日,公著與大防、純仁再論於簾前,太皇太后曰:「胡宗愈有何罪?司空與司馬丞相皆親嘗薦之。」公著曰:「宗愈在先朝誠有直聲,然自任中執法,頗為浮議所惑,所言事多不協眾望。」劉摯進說甚力,太皇太后厲聲曰:「若有以門下侍郎為姦邪,甘受之否?」摯頓首謝曰:「陛下審察毀譽每如此,天下幸甚。然朝廷當顧大體,胡宗愈進用自有公議,必致陛下貶諫官而後進用,恐胡宗愈亦非所願。」文彥博曰:「劉摯言是,願賜采納。」太皇太后意猶未解。是日,公著又與文彥博及大防、純仁等面論,純仁退而上疏曰:「臣昨與呂公著等,并今日與文彥博等,兩次簾前奏陳,乞寬王覿之罪,蓋欲假借臺諫,使人人敢言。其閒即有不當,亦須稍垂寬宥,以彰朝廷容諫之美。況陛下臨御以來,未嘗嚴責諫臣,一旦行之,恐傷仁化。又慮來者或多,若一一竄逐,寖失朝廷清淨之體【三】。其心止於如此,更無他意。側聞聖訓,以謂『朋黨甚多,宜早施行,恐於卿等不便。』以臣愚見,朝廷本無朋黨,只是善惡、邪正,各以類分。陛下既用善人,則匪人皆憂難進,遂以善人之相稱舉者,皆指以為朋黨。所以臣等不避違忤,縷縷開陳。罄竭愚誠,莫回天意,臣若面從順旨,則是苟容之臣,何足以副陛下簡求?何面目處羣臣之右?又況彥博、公著等皆是累朝舊人,陛下留在左右,已二三年,輔翊皇猷,未嘗有闕,今日豈有雷同罔上,庇護黨人?蓋其愛君之心,與臣無異,惟在陛下深加采納。所有先降貶謫王覿文字,臣未敢簽書,更乞聖心熟慮。臣自先朝言事不合,遽斥處外,幾二十年。遭遇陛下一新庶政,從諫任賢,夷夏歡呼,古今無比,皆聖心所悉,非愚臣獨敢妄言。而一旦拔臣於疏遠之中,驟置於丞弼之位,故臣夙宵盡瘁,恐負聖知,豈有容庇朋黨,自損聲名,玷辱家聲,取笑千古?蓋是愛惜聖政,思報大恩,螻蟻之誠,惓惓不已。今若陛下決以臣言無取,即乞謫臣補外,彼指為朋黨者自明。臣雖一身斥遠,若遂決朝廷大疑,則是猶有所補,不辜簡拔,則臣死之日,猶生之年矣。」又奏:「臣曲謝日,已曾奏聞,昔先臣與韓琦、富弼,蒙仁皇同時用為執政,三人各舉所知,引用忠良。有匪人之不得進者,遂搆造謗語,指為朋黨,先臣與韓琦、富弼皆得補外,所用之人類遭貶逐。當時造謗之人皆欣快相賀,曰:『且得一網打盡。』此事未遠,眾人猶知,亦可以為朝廷深戒。」因錄進歐陽修朋黨論。(此據曾肇墓誌。)
中書舍人曾肇言:「臣今月十八日吏房送到辭頭,五月十三日奉內降指揮:『王覿言事不當,與一外職合入差遣,不得帶職。』十八日,三省同奉聖旨,差知潤州者。臣承乏近侍,職在訓辭,理有未安,合具敷奏。臣伏見陛下臨政以來,開廣聰明,大闢言路,拂意逆耳、詆訐狂妄、常人之情所不能容者,莫不虛心克己,溫辭降色以受之。天下之人歌詠頌歎,以為古之聖帝明王不過如此。一二年來,不惟朝廷政事人情,以至四方萬里幽深隱伏之利病,莫不畢聞於上者,言路無壅故也。是以在廷之臣,人人勇於自效,至不以出位為嫌,而以不能盡言為恥。振起天下敢言之氣,始自今日。故如覿者,身任言責,有所聞見,不得不為陛下盡言而無隱也。陛下未以其言為然,猶當寬大含容,不宜遽棄。何者?以言賞人,猶有觀望畏縮而不敢進者,以言罪人,人將鉗口結舌,望望然去矣,其肯以身蹈禍,而覬萬一之聽察哉?覿之一身,出入內外,不足以為重輕,而陛下言路之通塞,人情之伸屈,在此一舉,此臣不得不為陛下慮也。陛下寄腹心於大臣,寄耳目於臺諫,二者相須,不可闕一。執政大臣朝夕在人主左右,據利勢,執國柄,人情之所難言者也。導之使言,猶或不聞其過,今覿一言及之,遂至逐去,臣恐在廷之臣以覿為戒,依違顧望,莫肯正論,異時執政大臣雖有罪惡,陛下亦將不得聞矣,此可為寒心者也。陛下臨政以來,臺諫章疏無所忌諱,雖奏至數十,未嘗罪之,何獨於覿一言之入,遽不能容,何示天下以不廣也?覿以小官,不一二年,拔擢至此,今以言獲罪,猶補便郡,於覿何損?臣所惜者,今於聖政不為無累爾。伏望陛下深念祖宗付託之重,愛惜朝廷臺諫之體,不以容納狂直為難,而以壅塞言路為懼。以覿所論質之公議,苟其言可取,固當行之,如無足采,亦願陛下容之度外。使天下之人知朝廷不罪人言,始終如一,而執政大臣有所畏忌,增益陛下虛心納諫之明,是一舉而數美從之也,其可忽哉?臣備位侍從,首尾三年,常恨不能補報萬一,今輒緣職事冒進狂瞽,惟陛下留神省察,幸甚!所有制詞,未敢修撰。」貼黃稱:「臣伏見豐稷昨任諫官,所論者陛下骨肉閒事,猶且含容矜貸,更獲美遷。聞者皆服陛下仁慈寬厚,有天地之量,豈獨於覿而不能容?伏望聖慈更加省察。」
純仁又言:「臣昨日入劄子,未敢簽書王覿文字,因以文彥博、呂公著累朝舊人,其言乞加采納,及論朋黨,事繫善惡消長,皆愚臣受恩之深,罄瀝血誠,用伸補報,更無顧望攖觸之慮,伏望聖慈特加詳覽。文彥博、呂公著年皆垂老,屢乞退閑,陛下特留平章軍國事,蓋以重德老臣,一心向國,真可委信,此聖慮之深,高入前古。兼呂大防等皆陛下選拔于眾,各有名望之人。今若商量一諫官差除,有言不蒙垂聽,則與陛下眷留擢任之意輕重不同。臣所以更望聖衷審慮,少回天意,量加采納,以成唐堯舍己從人之意,不使大臣有不用之言,則社稷幸甚。臣前年初到闕時,聞有德音令臺諫官但言事,太皇太后自主張。臣愚不勝欣喜。今見彥博已下諸大臣奏事未蒙聽納,臣不勝憂懼。」
庚午,承議郎、右諫議大夫王覿直龍圖閣、知潤州。尚書右丞胡宗愈上表乞罷政事,除閑慢差遣,詔答曰:「朕開獎言路,通來下情,雖許風聞,猶當核實,豈以無根之語,輕搖輔政之臣?朕方馭眾以寬,退人以禮,加之美職,付以大邦。朕既無負於聽言,卿亦何嫌而避位。祇服乃事,毋自為疑。」蘇軾之詞也。
監察御史趙挺之奏:「王覿因言執政而罷,朝論以覿任職,皆為覿賀。伏願追改責之覿命。」又言:「臣僚多言胡宗愈之失,今朝廷獨責覿,外論尤以為疑。」(編類章疏五月二十五日并三十日事,今附此。)監察御史楊康國奏:「一二年來,陛下略不優假言路去年逐張舜民,今歲又罷,王覿,皆緣論及執政,而歲歲逐諫官、御史。伏望追寢罷覿之命。」(編類章疏五月二十三日,今附此。)皆不報。
劉摯記覿罷諫議大夫事云:「初,胡宗愈為中丞,屢擊侍御史。純有勁節但少通,杜純脫,又昵諸韓,始所以進,由韓維屬呂公著。而宗愈擊純無實惡,純為大理丞,以不能苛深得罪,其事甚著,宗愈乃言其刻,及詆其陰贊維收例事,又言在河北鬻酒,又言純為韓氏雜幹如奴僕。會簾中方惡韓氏,此言皆入,純以故罷,而覿繼之。(純以二年七月辛未自南床除改右司【四】。)覿與宗愈不咸有狀,未幾,宗愈為右丞,言者交攻之,而覿最力。其一章先陳維之善,謂宗愈輒嘗彈之,又敘杜純之善,而宗愈擊之,皆非是。覿亦韓氏所引,已蹈嫌疑矣。嘗面宣曰:『宗愈不曾言韓維。』而覿猶論不已,以宗愈為姦邪。於是上怒,宣示文彥博以下,使重譴覿。二三公極救之,摯亦進曰:『覿性和而正,久在言路,有裨補。今為諫大夫十數日,無罪而黜,恐天下不知其故。』諭曰:『覿無故挾私詆近臣,豈曰無罪?侍郎只是不曾被人言及,若言作姦邪,還肯甘受否?』摯曰:『臣有罪惡,安敢求免人言?臣非為覿,但惜朝廷事體。宗愈之進,自有公議,不須令朝廷逐一諫大夫而用也。覿若自出,恐宗愈亦非所安耳。』文彥博曰:『劉摯之言極是,願采之。』覿竟去,免重謫耳。」(劉摯記王覿事,用摯日記修入。)
中散大夫許遵卒。(可削。舊錄遵傳云:「登州有婦人何云,謀殺夫違律而自承者【五】,遵按法因犯殺傷而自首者得免所因之罪,仍科故殺傷法,而敕有因疑被執、招承減等之制,即以按狀聞於朝。其意以謀為殺之因,所因得首,合從原減,今若塞其首原之路,則有司一切按而殺之,非是。王安石是其說,而難者以審謀伺便致人於死,則相仇者不禁,故謀殺而傷,其罪必絞。遵以法寺四方取則之地,故廷尉為天下平,今謀殺傷而首,一切從死,甚非好生之義,因引律質正,凡十條,莫之能難,時論與之。尋判大理寺,面賜三品服。遵陛對懇辭,詔中使押下,非常制也。大理斷刑,有情不麗於法者,雖小必爭,其言參以經律,即例有繆者,數奏改之。」新錄辨曰:「許遵事實,已見神宗實錄。熙寧六年,神宗嘗患沙門島罪人多,因宣諭王安石按問,欲舉寬法,故致多如此。今以司馬光奏議更加刪修。」許遵以此月二十四日卒,嫌與王覿事相亂,今去其日,附覿責後。此段當移入何云自首之時。)
辛未,詔監司秩滿,資深無過人除知州者,與理監司資敘。
皇城使、康州刺史訾虎為秦鳳路鈐轄,六宅使王蝼為鄜延路鈐轄。
樞密院言:「夏賊未平,諸路差移兵將,經畫攻討等事,深慮都、副總管或不能同共商議。凡兵馬公事及邊防機事,並須與副總管同議,亦不得別作一將,與鈐轄、都監等。所貴於事體異於偏裨,緩急倚以出兵,可以節制諸將,仍務協和,各副朝廷任使之意。」詔劄與逐路都、副總管。
癸酉,詔罷元豐八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奏讞大辟不當及用例破條法。(舊錄云:「先是,司馬光執政,始立法:應諸路州軍奏到大辟罪人【六】,稱刑名疑慮及情理可憫者,令大理寺並依法定斷,并坐疑慮可憫條送刑部看詳。如刑名有疑,情實可憫,並具疑慮可憫因依,申奏取旨。若看詳得刑名無疑慮及可憫者,即具抄奏,下本處依法施行,不得將舊例貸配破條。委三省點檢,如有不當及用例破條,奏乞取勘施行。自是州郡不復敢以疑獄為讞,歲斷大辟加多,天下以為非也,故有是詔。」新錄辨曰:「司馬光立奏讞之法,所以正朝廷之綱紀,若患歲斷大辟之多,遂欲以奏讞出之使減少,則天下犯大辟者,豈有悉是疑獄之理?今刪去蕪辭。」)
樞密院言:「諸路鈐轄、都監應管轄本路不係將兵屯駐泊就糧禁軍,應駐劄處歲首揀選及排連、轉補公事,並與知州等共議,兼提舉本處所管諸軍教閱。若與鈐轄司同在一州者,應行遣軍馬公事,並簽書同行;不同行者,亦繫銜書在某處。路分兵官兼將者依此。如因巡教、揀選兵將,所至有管轄不係將兵,亦令巡按、教閱、點檢、差遣。及每年春秋,許安撫、鈐轄司相度,有不係將兵兩指揮以上、無兼將兵官巡教州軍,輪定三兩處,牒差不兼將路分兵官一員,至本處巡按、教閱及檢點差遣,仍與隨處長吏同共商量措置【七】,務勞逸均平。給遞馬二匹、遞鋪兵士五人。本路遇有盜賊警幖,已差將官捉殺,若賊黨稍盛,力不能制,許安撫、鈐轄司相度賊勢,更差不兼本路路分兵官帶領兵甲,與在彼將兵官、都同巡檢使臣會合捉殺,即水火危急亦依此。其路分兵官,舊有專條管勾甲兵賊盜公事之類,並依舊法。」從之。(新本削去。)
朝奉大夫、鴻臚少卿張修為福建路轉運副使,尋改知宣州。(改宣州在八月十六日,並入此。)
甲戌,禮部狀:「準都省送下翰林學士蘇軾等劄子,奏:『近為將來科場既復詩賦,乞更不分經取人,已奉聖旨依奏。今來竊見禮部新立條貫,將來科場如差試官三員者,以二員經義、一員詩賦;兩員者,各差一員。臣等欲乞今後差試官不拘曾應詩賦、經義舉者,專務選擇有詞學人充。其禮部近日新立條貫,乞不施行。』所有蘇軾舉奏,別無批降指揮,已行附案。尚書省看詳上條內差三員處,經義不必須差二員。今欲科場所差試官三員處,參差經義、詞賦人,更不指定員數,餘依元降指揮。」五月二十九日,奉聖旨依,仍先次施行。(二月十七日,趙挺之奏。)
荊湖北路轉運使李茂直言:「收溪管下銅鼓峒歸明殿直楊晟嚮,昨來收溪賊徒經由晟嚮團峒前來,射傷多星堡南平鎮人戶楊晟郎等。晟嚮陰與賊人為助,因胡田差人勾引收下,見羈管在軍。」詔:「李茂直、胡田不得下司,密切審量楊晟嚮如止是放縱他族經由作過,別無助賊顯狀,即諭令改過自效,如能捕斬首惡,當優加賞擢。如委是罪惡不可容赦,須合拘留處置,亦須相度,令將來不至驚阻蠻賊歸首之情。」
右正言劉安世言:
臣前月中嘗具奏陳胡宗愈除尚書右丞不協公議,伏乞更加考察,特行罷免,今已踰月,未睹施行。臣雖甚愚,豈不知違拂聖意,彈擊大臣,力薄言輕,難免罪戾?然陛下不以臣不肖,使備言路,今識者喧然,以為姦邪,而臣緘默依違,不告陛下,雖苟免一時忤旨之誅,而天下將責臣以失職之罪。臣亦何敢為自安之計,而負陛下圖任之意哉?
臣聞自昔臺諫之論,嘗以天下公議為主,因公議之所是而後與之,因公議之所非而後擊之。人君所以垂衣高拱,不出戶庭,而周知天下之情,可否予奪,必合義理,以辨邪正,以決疑似,如權衡之不可欺以重輕,規矩之不可誣以方圓者,用此道也。臣考之輿論,皆謂宗愈才識淺近,趨向反覆,貪得患失,背公徇私,不敢悉數其詳,以凟天聽,猶可粗陳其略,冀寤宸衷。一言涉欺,不敢逃死。
按宗愈起於貴閥,偶中高科,數年之閒,漸階顯列。昔事先帝,頗有可稱,及陛下即政之初,首加進用,再期之內,遂至中司,未聞深慮遠圖,報朝廷之厚德,惟以巧言邪說,為進身之私謀。如永興軍路提刑馮如晦,欲令舊不充役貧下之人出錢以助合役之上戶,不量緩急閑劇色役,例雇募游手充代,其議論乖繆,最害役法。如聞蘇轍頗主其言,亟為公移,欲頒諸路。戶部尚書李常曾不講究,遽令施行。而員外郎劉昱乃能力辨是非,不為押檢,議既難合,事亦中輟。縉紳傳播,莫不嘉昱能守其職,而宗愈因上雇募衙前之論,遂詆劉昱,以謂戶部郎官有近來參詳立法之人,護短遂非,不肯公心舍己從長,以救鄉戶之患。意在附會,不顧義理,其罪一也。
按宗愈實娶丁氏,今禮部員外郎丁騭乃其妻族。宗愈既備從官,未見引天下之賢,而首薦私親,乞不次擢用。古之人固有內舉者矣,然必誠告其君曰:「臣之子也。」今宗愈特薦丁騭,而不以實奏,幸朝廷之不察,以盜寵祿而歸惠於己,其罪二也。
陛下嗣位,太皇太后同覽庶政,而蘇軾試館職策題,乃引王莽依附元后取漢室之事以為問目,士大夫皆謂其非所宜言;且臺諫官數嘗論奏,而宗愈不惟無所彈劾,反又勸止同列,不使上疏,其罪三也。
李慎由乃文彥博之孫壻,方營在京差遣,而宗愈遽薦為本臺主簿,偶以礙格,遂聞報罷。苟徇權貴,不恤人言,其罪四也。
昔熙寧中嘗知諫院,神宗皇帝深照其姦,乃手詔中書曰:「宗愈自領言職,未嘗存心朝廷治道,凡進對論事,必潛伏姦意,含其事情,傍為邪說,以私託公。」坐是落職,與通判差遣。御批具在,天下共知。臣竊謂熙寧政事與今雖異,而宗愈觀望迎合之跡固同。陛下用此數者,平心正慮而察其本末,則姦回罔上,徇私貪利之實,灼然可見,誠不足以當大臣之任,重朝廷之勢。伏望聖慈察臣惓惓之忠,為天下計,萬幾之暇,詳覽臣言。如所論皆有按據,不至謬妄,即乞特出聖斷,付外施行。
又言:「胡宗愈近除尚書右丞,不協公議,臣於延和殿賜對之日,已嘗面奏,繼又兩具姦慝條列以聞。臣之所言,莫非實狀,累凟天聽,涉歷兩月。竊惟宗愈之罪惡固不能逃於聖鑒,而陛下體貌大臣,務全進退之禮,是以特降答詔,俾安厥位。宗愈承命遽出,無復遜避,縉紳傳播,莫不駭笑。臣伏聞自昔執政之臣,或為言者所擊,率皆歸第闔門待罪【八】,雖朝廷遣使宣召,往往遵奉君命,暫至官省,不敢治事,亟復家居。原其處心,固非畏縮,實以輔弼之任【九】,與國同體,舉措出處,天下具瞻,苟有過尤掛於清議,自當上還印綬,退避賢路,豈俟斥逐,方為去計。蓋待之之禮既厚,則責之之意愈深,此所以君臣之閒,禮體兩得,而廉厚之風,足以矯勵天下者也。賈誼有言曰:『上設廉恥禮義以遇其臣,而臣不以節行報其上者,則非人類也。』臣竊觀陛下之所以待宗愈,可謂盡廉恥禮義之道矣,按宗愈之所以報陛下,則非止不以節行,而又貪墨急進,違棄禮義,明知臺諫皆有彈劾,而尚起視事,一如平日。近世以來,公卿大臣操行汙下,毀滅廉恥,未有若此之甚也。孔子曰:『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哉?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無所不至矣!』陛下察宗愈之行誼如此,苟充其無恥之心,則姦邪趨利,何所不為,尚安足以輔佐人主,參斷國論,委之以綱轄,寘之於廟堂乎?又聞御史中丞孫覺乃宗愈之故人,見其改節,今已彈奏。監察御史趙挺之、楊康國皆宗愈所薦,二人者雖顧惜小節,未見明言其罪,風聞各有章疏申救王覿。臣竊謂是非之理,固不兩立,苟知此之為直,則曲之在彼,不辨而自見。今上則朝廷士大夫之論,莫不鄙惡宗愈,下至閭閻一介之賤,苟或詢之,無有心悅而誠服者。蓋天下之民,別而聽之則愚,合而聽之則神。以此卜之,可知公議之不與矣。伏望陛下考合僉言,明辨邪正,罷免宗愈,斷之不疑,實天下之幸!」
注 釋
【一】從弼子紹庭請也「庭」原作「延」,據宋史卷三一三及東都事略卷六八富弼傳改。
【二】罷提舉教習馬軍所「習」下原衍「為」字,據閣本刪。
【三】寖失朝廷清靜之體「寖」原作「寢」,據文義改。
【四】純以二年七月辛未自南床除改右司「床」原作「庫」,據閣本、活字本改。
【五】謀殺夫違律而自承者「夫違律」原作「違律夫」,據閣本乙正。
【六】應諸路州軍奏到大辟罪人「路」原作「各」,據閣本、活字本改。
【七】仍與隨處長吏同共商量措置「吏」原作「史」,據閣本改。
【八】率皆歸第闔門待罪「闔」原作「閤」,據閣本改。
【九】輔弼之任「任」原作「仕」,據閣本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