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哲宗元祐元年八月壬辰盡是月甲辰
八月壬辰,皇弟偲為武成軍節度使、滑國公。
右司諫蘇轍言:「臣近奏言杜紘除右司郎中不當,不蒙采納。伏以紘文法俗吏,才不過人,昔以誦習偶為法官,天資邪佞,能諂事宰相,遂復致身刑部。朝廷必欲量才授官,已為過分。今一旦若為右司,中外驚歎。若止以人才猥下,事無實狀,臣亦未敢干瀆朝廷。紘昔在熙寧年中,手編害人之法,今復為詳定,親改其書,俯仰隨時,略不知愧。頃與楊汲、崔台符同在刑部,所斷刑獄冤枉過半。汲、台符以此得罪,而紘以此擢用,同罪異罰,十目所視,至公之朝不宜有此。臣以為事干朝廷大體,職在言責,不敢不言。今蒙置而不用,竊料紘必有以自結大臣,致誤此舉,不然陛下何取於紘而擢任至此哉?臣竊聞廟堂之論,謂二十年來失於養才,臨事而求,每有無人之歎。如左右司、吏戶禮郎官、左右史、臺諫官,皆用人之津梁,侍從近臣之所從出,若已踐此途而不致之清要,則養才之地竟當安在?若非其人而遂用之,數年之後,使杜紘為侍從,則是更得一崔台符,豈不為天下笑哉!伏乞稍取眾議,追寢前命。(轍初奏已附七月二十八日,所言訖不行。)
癸巳,朝請郎王鄂為水部郎中。
西京左藏庫副使兼閤門通事舍人、勾當御前忠佐軍頭引見司朱伯材任滿,令再任。
詔:「出戰弓弩遇寒月,各遞減一等斗力排垛給散。其下等,弓不得減過七斗,弩不得減過一石八斗,願請本等者聽。」(新無。)
詔:「太僕少卿高遵惠計會工部及軍器監,取索內外作坊并諸州都作院元管兵匠人數、見造軍器名件及出產材料,造作當據要用軍器,酌中立為歲課及上供年額,接續應副支遣;其餘非要切名件,並令權住。」(新無。)
右司諫蘇轍言:
「臣六月中與王覿上殿言張璪非次進用文及甫、韓宗師,欲以結文彥博、韓維為自安之計。璪天資邪佞,列位丞弼,朝夕出入左右,易以為姦,宜斷自聖心,以時除去。蒙聖明洞鑒,德音宣諭,但以璪久經任使,欲因其求退,去之以禮。比經兩月,璪覺聖意稍緩,遂端然據位,不復自請。臣竊惟璪性極巧佞,遇事圓轉,難得心腹。昔王安石、呂惠卿首加擢任,被以卵翼之恩,收其鷹犬之效,與章惇等並結為死黨,熙寧弊法,皆璪等所共成就。今二聖在上,因民所欲,降黜羣邪,變革眾弊,清淨之風,日月滋長。獨璪仍在重位,與聞大政,不惟正人所共側目,而璪之私意亦自不安。但以同列無傾邪之助,臺諫有彈擊之請,是以見今且自斂戢,未敢為非,度其中心,未嘗一日無窺伺之邪謀,忘王、呂之故黨也。譬如蛇蠍遇寒而蟄,盜賊逢晝而止,及春陽發動,暮夜陰闇,故態復作,誰敢保任?陛下不可見其進退恭順,言詞柔和【一】,而遂以為可用也。如璪深心厚貌,何所不至,但使陛下君臣防閑少懈,璪略能援引一二邪人寘之要地,則變故之出,殆不可知矣!況今新舊之政更張未定,邪正之黨相持未決,正是姦臣用智,伺便竊發之時。天下有識,見璪任事,誰不危懼?如江河決溢,初復故道,惟日夜牢固隄防,乃免於患;若小有蛇鼠穿漏,或能復奪河身。況璪方為執政,乘釁而動,其害必深。臣聞璪意欲候過明堂大禮,求出補外,惟陛下為社稷計,順中外人心,早從其請,天下幸甚。
轍又言:
「臣伏見舊法,縣尉皆用選人,自近歲民貧多盜,言事者不知救之於本,遂請重法地分縣尉並用武夫。自改法以來,未聞盜賊為之衰少,而武夫貪暴不畏條法,侵漁弓手,先失爪牙之心;騷擾鄉村,復為人民之患。臣竊惟捕盜之術,要在先得弓手之情,次獲鄉村之助。耳目即廣,網羅先具,稍知方略,易以成功。舊用選人,雖未能一一如此,而頗知畏法,則必愛人【二】;使之出入民間,於勢為便,不必親習騎射,躬自格鬥,然後能獲賊也。今改用武夫,未必皆敢入賊,而不習法律,先已擾民。訪聞河北、京東、淮南等路,凡用武夫縣分,民甚患之。欲乞復令吏部,依舊只差選人。所貴吏民相安,不至驚擾。」
詔除沿邊縣尉依舊外,餘並差選人。(詔在二十四日己酉,今并書之。)
右正言王覿言:(覿自注八月八日上殿劄子。)
「臣向者嘗有封事論呂惠卿在太原違赦出兵等事,已蒙朝廷施行。在惠卿罪惡固自不一,然惟是違赦出兵,於國家安危治亂,所繫尤重。臣於前疏已嘗乞兼治經歷官司之罪。是時臣以所聞出兵本末未甚詳悉,故不敢繼有論列。今竊聞去年二月二十七日劄子,三省、樞密院同奉聖旨,令陝西、河東經略制置使司各選差近土兵官統制沿路將副兵馬,若賊馬近邊屯聚,審度賊勢,擇利施行。臣契勘去年二月二十七日,正是神宗違豫多日,人情憂恐之時,不審三省、樞密院如何得同奉聖旨擇利用兵?又三月十六日劄子檢會去年二月指揮擾耕,是時令陝西、河東逐路經略司選擇將官差兵馬三五千人忽往倏來,覓便討殺。三省、樞密院同奉聖旨,所有將兵使臣兵馬,並須斟酌賊眾數目,不須拘以三五千人,相度多少,將帶前去,痛行討殺。臣今契勘三月十六日正是神宗上僊二七日,聖情哀痛之時,不審三省、樞密院如何同奉聖旨用兵討殺?伏緣其時三省、樞密院臣僚七人,內蔡確、韓縝、章惇、張璪四人皆惠卿之死黨,惠卿雖在外,欲有所為,則四人者合謀一意而莫之逆也。其餘備員固寵之人,安能獨正其事哉?蓋去年春間,四人者專秉國政,惠卿乘此時陰有所求,無不如欲。於二月二十七日既降擇利用兵指揮,又於三月十六日復降不拘三五千人指揮,惠卿乃得出兵二萬餘眾,深入西界,其意不過欲偶有微功,則黨人可以援引,庶幾復至於大用而已。非四人者居中用事,敢為欺罔,同惡相濟,則其肆意妄為豈至於是哉?故前項兩次朝旨遍下河東、陝西諸司【三】,而惟惠卿敢於此時大出師旅者,恃其與執政大臣陰相為謀而無所畏忌也。若確、縝、惇、璪至今同在廟堂,使得盡騁其凶德,則何所為而不可哉?賴宗廟社稷之靈,陛下奮發英斷,罷確、縝、惇政事而置之外郡矣。惟璪尚當重任【四】,陛下若不速去璪,使得為姦黨之地,則臣恐確、縝、惇、璪內外交結之患,不止如前日與惠卿廢赦用兵之事而已,惟聖慈詳酌。
貼黃稱:「去年二月二十七日、三月十六日,三省、樞密院取聖旨因依,陛下必能記憶。大凡指揮邊帥用兵,國之大事,安危所係,奏陳之際,豈容草草?元豐七年,神考當國家無事之時,其擾耕之兵尚限以三五千人。今更不拘以數者,蓋惠卿欲之而已。彼確、縝、惇、璪委天下安危之計而徇其私黨,豈以國家為恤哉?況計其出兵既多,則其為大事又可知矣。若其時三省、樞密院奏陳之際,不為大事而僅同細務,則璪等欺罔之情狀又可見也。」
甲午,占城國遣使入貢。
乙未,詔開封府大辟公案應依斷者,令本府依舊條申奏斷遣。
丁酉,御史中丞劉摯兼侍讀。(十月十八日可考。)
詔以鄆州處士王大臨為太學錄,以司馬光言大臨通經術,嘗召不起故也。大臨未及受命而卒。
太常寺言:「將來明堂禮畢後,皇帝於內中恭謝太皇太后外,其百僚稱賀,緣係在神宗皇帝服制內,欲且依冬年例,令百僚於內東門拜表稱賀。」從之。
詔:「陝西路保甲冬教,並自十一月一日起教,至次年正月終罷。」
詔:「尚書省速差官據宋用臣見在錢物交割,其前降點磨指揮,更不施行。」(點磨指揮在正月十四日,當并去年十一月十四日參考。)
右司諫王巖叟言:「竊以事付有司,必有終始,不容知其有弊而容之,又不容含糊不以為卹而縱之。朝廷私一用臣則可,而公法由是不行,貪人由是不畏,此於國家所損甚大,陛下何惜不盡究其事,使錢物有所歸著?則用臣罪之輕重在陛下耳。然半途而止,則天下之人將疑陛下為姦人蔽惑,曲庇用臣,自壞大法,伏望特賜睿旨施行。」
右司諫王覿言:
「宋用臣操持利柄,侵奪民財,欺罔朝廷,冒辱恩賞,求之近世,少見其比。以至木工楊琰,因緣其力,累官以至西京左藏庫副使,如專副張慥等數人,元係軍將,今亦為侍禁殿直。用臣與琰等專為姦利,曾無忌畏,擅用官錢,有如己物。臣訪聞自點磨以來,明見欺隱情弊及誤支失陷者,錢約一萬七千餘貫,動使等物約三百餘件,其未見歸著已行取會者,錢約四萬四千貫,蘇木等物約四十六萬餘斤。未經點磨者尚多。當去年春間修築京城之際,朝旨令遇旦望以酒食管設使臣,而用臣輒用酒食錢物送遺權貴及所親之人,率皆贓狀灼見於文據。其餘既磨未竟,忽有前項敕旨,更不點磨,公論深以為疑,愚臣尤所未諭。朝廷若謂用臣所領錢物出納不明,勾考難見,則惟其不明,乃惟勾考然後可以得其欺隱之實也。況金部點磨已自有緒,既見貪贓之狀,理難中輟。蓋干繫人等皆是通同作過,深畏點磨以致敗露,故累經朝省乞造帳結絕。今既差官,只據見在交割,即何妨且將文歷一面點磨,以破其姦計。今天下命官、監主自盜,計贓一疋以上,即至除名而不用赦原,陛下何獨私於用臣輩耶?若用臣輩可恕,即是陛下所恕者乃贓多罪大之人,而所不恕者乃贓少罪輕之人也。如此何以使法令公平,人情畏服?今朝廷持法,雖有犯必行而無所屈撓,如用臣等輩猶且公然冒犯,若更撓法以惠姦邪,則異日貪墨姦僻之吏,稍有所挾者復何畏憚而不為哉?伏望聖慈指揮戶部,其宋用臣名下錢物,除差官據見在交割外,將文歷等依舊對行點磨,其違法輒受送遺之人,並付所司施行。如內有合該赦原者,所受物亦合依條追理,稍為貪吏之戒。
三省、樞密院言:
「河東路經略安撫使司奏,昨有河東路安撫使呂惠卿奏,本路見管蕃兵不少,自來未有部分,其間亦有事藝淺挆或年已老弱,恐緩急出入未得齊整,臣差官依禁軍例,團成指揮,乞永遠遵守。準朝旨,河東路令經略安撫司牒麟府路軍馬司相度利害聞奏。本司牒麟府路軍馬司相度實為不便,兼第十二將止是府州折氏下蕃部。昨令折克行充正將外,更添差到副將一員,部隊將共一十五員。其蕃軍遇上番,分擘在第六、第八將副下,隨正兵出入差使。至下番日,各歸逐堡寨地分本家耕作。今欲將本路蕃兵依舊堡寨管轄,內府州蕃兵係折氏專一管勾外,其麟、嵐、石州蕃兵并捉生,更不隸屬將下,各令本州知州提舉管勾,應合差守把鋪分等差使及緩急隨將佐出入,並依舊例。所有元豐七年朝旨內蕃兵捉生隸屬將下一節,并當年十二月蕃兵團五指揮部分朝旨,乞更不施行。及除折克行依舊兼帶第十二將外,其副將并部隊將並乞廢罷,所貴於蕃情邊計各得安便。」從之。
司馬光劄子:「勘會近歲法令尤為繁多,凡法貴簡要,令貴必行,則官吏易為檢詳,咸知畏避。近據中書、門下後省修成尚書六曹條貫,共計三千六百九十四冊,寺監在外;又據編修諸司敕式所,申修到敕令格式一千餘卷冊。雖有官吏彊力勤敏者,恐不能遍觀而詳覽,況於備記而必行之?其間條目苛密,牴牾難行者不可勝數。昨者條貫初下,吏部侍郎左選差注不行者數日【五】,不免再有奏陳,復依舊法。必料諸曹條貫皆有似此拘礙難行者【六】。今將特降指揮下尚書六曹,委長貳郎官同共看詳本曹新舊條貫,內有海行已久及全無義理,於事無益,防禁太繁,難為遵守者,盡令刪去。惟取紀綱大體切近事情,朝夕不可無者,方始存留作本司條貫,限兩月申奏施行。」從之。(舊錄云:三省言:「中書、門下後省修成六曹條貫及看詳共三千六百九十四冊,寺監在外;又據編修諸司敕式所修到敕令格式一千餘卷。其間條目苛密,牴牾難行者,不可勝數。欲下尚書六曹,委長貳郎官同共看詳。刪去本曹舊條已有及防禁太繁,難為遵守者。惟取紀綱大體切近事情者,存留作本司法。限兩月以聞。」從之。先帝分釐六官,下逮寺監諸司,咸有職責,法守未備,人無遵承,故分兩局,立敕令格式。內已有得先帝旨頒行者,官吏由是不相侵紊,亦不能高下其手,今以為太繁改之。新錄依此【七】,但削去「先帝分釐」以下等語,今專取司馬光劄子具載。左選差注不行事,當考。)
詔:「德順軍靜邊寨置市糴場,廣行收糴,及令本路五州、軍和糴場坐倉收糴官員并諸軍斛斗。其和糴場仍並用見錢糴買。內坐倉收糴官員諸軍斛斗,並召情願,不得抑勒。」以戶部相度到熙河蘭會路經制財用司所奏故也。
詔頒門下、中書後省修到度支、大禮、賞賜等敕令格式,并刪去共一百二十四冊。
是日,司馬光以疾作,先出都堂,遂謁告,自是不復入朝矣。(此據呂公著家傳。)
己亥,給事中胡宗愈為太皇太后賀遼國生辰使,客省副使李琮副之。中書舍人蘇軾為皇帝賀遼國生辰使,西京左藏庫副使兼閤門通事舍人高士敦副之。朝奉郎、直龍圖閣、守太僕少卿高遵惠為太皇太后賀遼國正旦使,左藏庫使李嗣徽副之。朝散大夫、司勳郎中晁端彥為皇帝賀遼國正旦使,供備庫使楊安立副之。(軾辭行,實錄乃不書,當檢。)
戶部言,欲支撥糴便司見錢二十萬貫,應副河北路轉運司糴買,從之。
禮部言:「自來大禮,皇帝詣景靈宮、太廟皆乘玉輅。今來明堂止詣景靈宮行禮,欲乞依嘉祐故事,往回皆乘大輦。」又言:「自來明堂前三日,皇帝自內乘輦赴文德殿御幄,改服通天冠、絳紗袍,升御榻受百官奏請,致齋訖,降坐,歸御幄。今來皇帝就垂拱殿致齋,本殿地步隘窄,陳設御幄外,難以安置御榻,欲請皇帝自垂拱殿改服,乘輦赴文德殿,並如常儀,俟百僚奏請畢,卻歸垂拱殿宿齋。自餘幕次悉依令式陳設。」又言:「玉輅前導駕官,並合依雜壓官次分左右前導,更不於正任刺史下少絕別作一項。」【八】並從之。
揚州言:「故大理寺丞魯有儀妻孟氏,夫亡守志,能葬夫之親屬凡七喪,乞旌表門閭及加以封號。」詔特封旌德縣君。
右司諫蘇轍言:「臣伏以朝廷典章,百世所守;因事變法,為患常多。祖宗之世,使相節度不領京師官局,其奉朝請必改他官。或為東宮三師,或為諸衛將軍。太平興國中,以趙普元勳,自河陽還朝,止為太子少保。以向拱、張永德之舊,並為環衛。至今諸道鈐轄、總管,以防、團歸老者,亦以諸衛處之,蓋其遺法也。至明道中,錢惟演以章獻皇后親嫌罷樞密使【九】,始以保大節度為景靈宮使。治平中,李端愿以長公主子,以武康節度為醴泉觀使。恩倖一啟,自是戚里以節、察居京邑不治事者,肩相摩也,然猶未見以罪降黜,而以觀察、團練享厚祿居謫籍者。近日李憲以宣州觀察使提舉明道宮,王中正以嘉州團練使提舉太極觀。二人貪墨驕橫,敗軍失律,罪惡山積,雖死有餘責。聖恩寬貸,皆寘之善地,而又首亂國憲,假以使名。臣恐後世推壞法之始,歸咎今日。謂宜考修制度,追還誤恩,以存舊典,且使罪人知有懲艾。」(從違當考。四月十八日,李憲降觀察使、明道宮。)
是日,王巖叟、朱光廷入對延和殿,巖叟進劄子,論及人材之難。上曰:「只為難得全者。有材者無德,有德者無材。」巖叟曰:「亦惟執政大臣須當用材德兼備者,其餘各隨合用處用之。若當局務之任,則用材可也;若當獻納論思之地,在陛下左右,則須用德方可。」簾下甚然之。光庭進曰:「才,亦須不害事者乃可用。」諭光庭曰:「卿言范祖禹,亦聞其賢,已用之經筵也。」又曰:「卿言杜純在河北事,卻為命已行。」又曰:「所言不當頻移易,甚當。然有不奈何須移者。」又曰:「漢世用人,如所在有效,即就加秩賜金。予看京房論地震之變,緣時郡國屢易人,將迎太勞,羣陽騷動,此不可不審。」因奏以:「如近日移呂大忠淮南發運,大忠關中事,用之曾未見效,卻移東南,非大忠所知,此甚未當。」上謂巖叟曰:「卿言支移事,每斗更納錢一十八文者甚好,已令行也,如此甚便。」巖叟曰:「支移雖有條,然實支移則無可奈何,若實不去而令納錢則極不可。臣初言卻只令本司分析,本司分析必有一偏之理,眩惑聖聽,乞令別司體量。」上曰:「已有行遣也。」又曰:「青苗已罷。」巖叟曰:「此非陛下聖德高明,何以能行?天下幸甚。」上曰:「又恐國用不足奈何?目下未覺,五七年後恐不足。」巖叟對以:「此非陛下所憂,青苗是困民之法,今既罷之,數年之後,民將自足。民既足,國家何憂不足?」又曰:「太皇太后一身則得,恐數年之後,教他官家闕用不便。」巖叟曰:「陛下但自今日養民,比至歸政,已成太平豐富之世矣,卻不須如此過憂。」又曰:「今不可比祖宗時,緣添起宗室、百官不少,國家所入卻只這個是。」巖叟曰:「自古國家有歷世數百年者,何嘗逐旋增賦斂,自然亦足。」上曰:「此則可知。」又曰:「今固不敢用兵,然怎生不防他。」對曰:「勸陛下平日養民力,正為欲以防邊患也。陛下若無事時困卻民力,不知緩急之際卻於何處可取?」遂默然,既而又曰:「邊人多變詐,何可保?」對曰:「陛下但務安靜,彼豈不願安靜?」頗然之。巖叟又進曰:「天下有四民,若四民各安其業,便是國家富足之道。今四民俱已安業矣!自古人主志在富足,則必致困民;若志在養民,則國家將自富。」意甚允納。巖叟又曰:「天子不問有無,諸侯不言多寡。」光庭曰:「孔子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巖叟又曰:「孔子言:『不患貧而患不安。』願陛下安心,臣等方事陛下,若他日於國家不便,豈敢贊陛下行之。」上曰:「這個則可知。」巖叟又進曰:「陛下若如此憂不足,恐小人窺伺陛下之意,妄獻功利之說以近陛下,陛下切不可信,必誤陛下。」上曰:「這個則不到得。」光庭曰:「放債富國,終不是好事。」上曰:「此則可知。」上曰:「太皇太后在簾中,何由知外事,全賴輔弼得人及臺諫官公正言事。」巖叟、光庭皆謝曰:「賴陛下聽納,臣等所以得盡愚忠。」又諭曰:「卿等公正,所言事皆好。」又謝曰:「荷陛下知遇,愚忠惟恨不足稱副,若有聞有見,不敢不言。」巖叟又進曰:「臣累言姦邪之狀,指張璪事,皆有實狀,陛下必經聖覽,此人在左右不便。」上曰:「已曾諭卿,自有時節,不須更著文字。」對曰:「既有姦邪欺罔之事,合逐旋奏知。」上曰:「如教蘇軾改張誠一告詞事,誠一不孝怎掩得?亦莫是眾家意。」巖叟曰:「不然,只是此人黨惡,諷諭中書舍人,令不顯不孝事耳!賴蘇軾不從,故得告命明白。不然為姦人曖昧,以失陛下懲惡本意,陛下以此觀其心於正道如何?」上曰:「會得。」又奏曰:「更有事須合奏聞。陛下令薦館職以廣人材,即合上體陛下之心,求賢而薦之,卻舉一無行極不佳之人。臣前疏已言之,璪自不識之。蓋此人是起居郎林希妻弟。因希干請,故薦之以結希。結希乃所以結林旦。大臣若與臺諫官通私意,交結共為欺罔,陛下何由得知?」即憤然曰:「臺諫官比來要覺察大臣,若共大臣做一片,怎得!」遂復問曰:「甚姓名?」奏曰:「陸長愈。」曰:「舉做甚官?」又奏曰:「做館職。國家清途,將來要大用之人,豈可薦此輩?若是賢材,則雖舉不妨也。其實只是相交結。大臣與言事官以私意相通,是第一件不忠事。言事官以私意交通執政大臣,亦是第一件不忠事。如此則足可見得欺罔。此事合奏聞,恐陛下不知,別做成大段欺罔事,將來於朝廷不便,臣等亦是罪人。其人見舉主首贓,今卻舉做館職。初雖不出於同列意,卻既被他瞞過後,乃於理須卻承當。以此見用著姦人,并好人壞了,和法度壞了,如王存之事是也。臣乞陛下批出指揮,令陸長愈更不得召試,即姦謀遂破矣。」乃曰:「明堂了必有文字待教去。」奏曰:「如此天下幸甚。」因啟曰:「臣聞璪、燾、清臣三人相結,待同入文字求退。此亦是姦謀,必料陛下三人俱請則難盡從。乞陛下會取此意。」問曰:「此三人如何?」答曰:「三人皆不可大用,但安燾李清臣不及璪之巧。」上然之。又曰:「此是如何地位,如何名器,須是用天下有公望之人乃可,陛下用一人要當百人之用也。豈可用無狀之人,天下何所仰望?」上曰:「朝廷得人則重。」對曰:「誠如聖諭,朝廷輕重,只繫用人。得賢人則重,得匪人則輕。」上曰:「極是。」光庭奏:「惠卿擅興兵事,蔡確、章惇等欺罔。方先帝彌留,何以畫聖旨?蓋要應副惠卿,所以如此。」巖叟又曰:「先帝二七日晏駕【一○】,太皇太后陛下正是哀荒之際,作熟事進呈,畫下聖旨去興兵。」太皇太后曰:「恁時那裏理會得,只做熟事來謾過?」巖叟曰:「據此何所不可為?先帝待遇如此,忍如此欺罔?」又憤然曰:「蔡確輩因甚教去?」巖叟曰:「幸賴陛下照見姦邪情狀。」太皇太后曰:「只為并王珪、韓縝欺罔。」奏曰:「願陛下常在意,姦臣敢如此欺罔,不可用。」臨下,又問曰:「早來言者甚長愈?」再對,遂下。又奏曰:「臣知言出禍來,臣之所言,觸怒取怨於大臣甚多。然臣區區之忠,既有所聞,不忍不以告陛下,惟陛下憐臣之直,恕臣之狂,臣死不忘報。」上曰:「甚知卿忠直。」(此據王巖叟朝論增入。呂大忠正月七日除陝西運副,十月廿八日依舊陝西運副,其閒不見改除。據朱光庭所云,則大忠蓋嘗改除發運,而實錄失不載也,政目亦不載。大忠改除發運,當考。除發運當是謂蔣之奇,在八月四日。杜純以元豐八年十二月以權發遣河北運判為運副,元祐元年七月二十八日改刑部外郎,范祖禹八月六日以著作郎兼侍讀。)
巖叟他日又入對,再奏張璪事曰:「臣知璪初八日曾留身自奏事,必是肆其邪說,欺罔聖聰。陛下但察引過自咎者乃是君子,推過與人者乃是小人。臣料度璪必無自咎之語,此陛下不可不察也。」上曰:「會得。」又奏曰:「太宗謂侍臣曰:『國家若無內患,必有外憂。外憂不過邊事,皆可預防。惟姦邪無狀,若為內患【一一】,深可懼也。』聖哉英主之言!惟太宗知治道之本,故能成天下之大治,以遺累聖。陛下固當求此心而師之。」上甚允納。又奏:「諫官王覿今日言呂升卿詐稱先帝玉音事,而升卿明日已知。蓋璪以惠卿之故而私其弟,密諭之,使得奔走上公之門以自救,此可見其黨惠卿之心也。蔡確、章惇欺君罔民之罪惡,乃知璪無一事不協力焉,奈何不同四姦之竄?」上曰:「朝夕。」
庚子,江、淮、荊、浙等路發運副使蔣之奇言:「江、淮、荊、浙六路捕到私鹽,除官給鹽犒賞錢外,更於犯人名下別理賞錢,並依條先以官錢代支。其逐州縣代支過轉運司者甚多,無由納足。竊計失陷不貲,以至未獲犯人先支三分充賞,比以舊法,亦復太多。況舊法募賞已備,足以禁止,豈須枉費官錢以申無益之禁?今相度欲一遵嘉祐敕告,捕私鹽未獲徒伴,即據獲到鹽數,十分中官給一分充賞。」從之。(新本無此。)
辛丑,密州觀察使、檢校司空、駙馬都尉張敦禮磨勘為武勝軍留後。
尚書省言:「減六曹迂枉,事受急速者限畫時,餘次時付諸房;如遇夜,非急速者次日辰時。六房受制書應行下,急速者限三時,遇夜,次日巳時;非急速者次日未時。及本省凡受內降已有御札指揮者,事大者依元送中書省取旨,事小及急速者,止尚書省具聖旨劄子或批狀行下訖奏知。仍關門下、中書省照會,即礙條於事未便者,自當執奏。」從之。
監察御史孫升言:「近降朝旨,糾察在京刑獄司隸御史臺刑察【一二】,開封府奏斷公案,乞許取索。」詔:「開封府徒罪已上公案,依奏許取索。」
壬寅,詔:內人張氏,嘗侍皇帝藩邸日,讀書勤謹,特以為典贊夫人。
明堂禮儀使司言:「今左僕射免侍祠攝事,合以右僕射誓百官於朝堂,門下侍郎誓宗室於太廟,刑部尚書於朝堂涖誓,刑部侍郎於太廟涖誓。」從之。
太常寺言:「自來大禮行事、執事官並服祭服,非祠祭行事官並服朝服。至元豐七年,呂升卿請行事及陪祠官並服祭服。今看詳應行事、執事百官合並服祭服。所有贊引皇帝行事禮儀使、太常卿、太常博士、閤門使、樞密院官,進接圭殿中監,緣係供奉皇帝,其陪位官止係導駕、押宿及管勾事務,并他處行事官並合依舊服朝服。」從之。
癸卯,通直郎充崇政殿說書程頤兼權判登聞鼓院,頤再辭之。(「再辭」據頤集,從之,當考。本傳乃無此。)詔:「不帶職官充侍讀、侍講、崇政殿說書,其請俸依職事官例支見錢。」頤在講筵嘗質錢使,或疑祿薄,問知乃自供職後不曾請俸【一三】。尋詰戶部,戶部索前任歷子,頤言起草萊,無前任歷子。其意以為朝廷待士便當厨人繼粟,庖人繼肉也。即令戶部自為出歷子,戶部初欲折支,執政奏請館閣官皆請見錢,豈有經筵反折支?又檢例,緣久無崇政殿說書,故戶部只欲與折支,久之,始給見錢。
詔戶部員外郎劉昱詳定役法。(八月癸卯。)
詔入內東頭供奉官、勾當御藥院馮宗道見寄右騏驥使,梁惟簡見寄文思副使。宗道為係隨龍,惟簡久在太皇太后殿祗應,各有勤績,可與改寄正官,並特除內侍押班,更不簽書內侍省公事,餘人不得援例。入內侍省押班梁從吉久更邊任,宣力居多,特與轉遙郡團練使,遷入內副都知。昭宣使、嘉州刺史、內侍押班劉有方特除內侍右班副都知。
左司諫王巖叟言:臣不知此事有舊例否?若有舊例,則可。若無舊例,特然今日如此,則於事體有所未安,公議有所未允,臣須當為陛下言之。如宗道、惟簡固小心謹畏兩宮,有勤勞,陛下欲推恩典以酬之,理無不可。然不循階級,超越等倫而進之,則於理未可,使天下之人有以議陛下,在彼之分,復為未安。陛下寵之以非常,不若愛之以德,愛其人不若循階而進其職,使無人言,乃所以愛之也,乃所以寵之也,一招人言,使其享之不敢以為榮,居之不敢以為安,豈不反失陛下所以賞其勤勞之意耶?臣以為若且令經歷御帶,不久而又遷之,其誰曰不可?然不循階序超越等倫,則人必驚異以為非。兩宮今日謹法度,嚴紀綱以率天下之理,恐天下之人竊有以議陛下者,此臣之所當言,陛下亦自當惜也。陛下誠嘉其人,進而用之,何爭數月之遲,以全事體,以息議論,以成其人之美?臣累日博聽外廷士大夫公論,莫不同者,非臣一人私見,獨敢妄言,惟陛下聽納幸甚。
貼黃稱:「若且依次序遷職,而陛下特許其入內,則無不可也。臣竊料二人自以恩數非常,必有亂免。陛下若因其辭免聽之,且令依次進職,在上則主恩固,在下則公議亦安,又於其人終久進用無所妨害。陛下一賜聽納而三善皆得矣。」(九月十七日惟簡又遷官,十一月二日蘇轍論惟簡遷官。)
詔:「明堂大禮命嗣濮王宗暉為亞獻,高密郡王宗晟為終獻。華原郡王宗愈為太廟初獻,節度觀察留後仲論為亞獻,觀察使世開為終獻。」
吏部言故駕部郎中王溫恭乞致仕,青州發奏留滯,不及親受詔,特與致仕恩澤。
詔:河北路保甲見欠弓箭錢,如係第四等以下戶,委經災傷檢放,今年秋稅並權住,候來年夏熟日拘催。
詔:「今後三路委安撫司於七月八月間體量轄下縣分【一四】,如災傷約及五分,即具保明以聞【一五】。當議與免冬教。」
又詔:府界今年秋災傷縣分具報明,令提點司不以分數,並關保甲司,權免今年冬教。
又詔:今後朱崖、萬安、昌化軍令經略轉運司同奏舉大使臣充軍使兼溪峒巡檢,到任得替並轉一官。
甲辰,刑部言:「重法地分劫盜,因按問首告減等,依常法妻子不緣坐,慮有已行編管者,請令逐便。」從之。
先是,戶部言:「乞於尚書廳置都拘轄一司。」又言:「舊三司所管場務,官制行後,並不曾差官點檢,欲乞除依條所轄寺、監季點外,今後每季令本司檢舉,牒本部郎官詣場務點檢,具事理供申。內有已經寺、監點檢了當去處,如有乖違不職,其寺、監所差官亦許郎官舉劾。如不係本部所轄場務,亦依此關所屬點檢,訖報本部。」從之。
右正言王覿言:「戶部所乞點檢場務,係寺、監季點外,每季更牒郎官點檢。即是每場務,一歲之中,郎官及寺、監共八次點檢。臣每見場務當所轄官點檢之時,皆是預先數日點對簿書,編排官物,具截日見在之數書寫門牌,以俟點檢。未點檢間,逐日如此,於場務不無所妨,而點檢官亦未必如期而往,偶為他事所奪,即更遷延。其場務須經點檢了畢,官吏方得自安。又隨行人吏鮮不受賕,或情囑於未點檢之前,或酬酢於已點檢之後,官司無緣禁察。平時寺、監一年四次點檢場務,固已苦之,何可更增一倍煩擾?若於國家生財之道必有所係,則非臣所知。如但欲官物齊整,簿書詳實,則寺、監一年之中,四次點檢,亦自足矣。兼上條稱:『內有已經寺、監點檢了當去處,如有乖違不職,其寺、監官亦許郎官舉劾。』如此,則郎官被牒請者,雖未行舉劾之條,而寺、監畏舉劾者,必爭為苛急之事,場務官吏何所措其手足?況戶部置拘轄司,所以總領天下財用,非止京師也。督察諸路之場務,則有州郡監司;督責京師之場務,則有寺、監、臺察。若京師場務必須郎官點檢,則諸州場務安得郎官而遍詣之耶?臣竊聞舊來三司與提舉諸司庫務,各差勾當公事官互換點檢一季,每年亦只共四季點檢。緣提舉司自是一司,非三司所轄,既三司自欲知所轄場務職事廢,乃即差勾當公事官與提舉司官互換此處點檢,理無不可。今寺、監已是省、部所轄,其寺、監長、貳等與郎官何異?寺、監逐季已點檢,豈須更遣郎官?且戶部郎官所治皆劇曹,其本曹文書多更四方利權、諸路疑事,指揮措置之間,所繫事體甚大,為郎官者常苦日力不足,故有稽違差繆之弊,公議方且患之,若逐季區區點檢本轄場務,則又須分奪日力,不免有所妨廢,豈朝廷責任郎官之意?所有前項郎官詣場務點檢指揮,欲乞更不施行。」
貼黃稱:「郎官專行文書,寺、監分治事務,並係省、部屬官,其點檢場務,只委寺、監為便。若場務別有因依,須至隔手點檢,自可臨時別差官特行點檢,豈須郎官逐季奔走,以生煩擾之弊?乞聖慈詳酌。」(覿自注云八月十五日。)
注 釋
【一】言詞柔和「和」原作「利」,據長編紀事本末卷九八逐小人下及文義改。
【二】則必愛人「人」原作「之」,據欒城集卷三八請罷右職縣尉狀及文義改。
【三】陝西諸司「司」原作「帥」。按上文兩次指揮均下達陝西河東經略制置使司,今據閣本改。
【四】惟璪尚當重任「尚」原作「向」,據閣本及上下文義改。
【五】吏部侍郎左選差注不行者數日「日」原作「目」,據溫國文正司馬公文集卷五四乞令六曹刪減條貫劄子改。
【六】必料諸曹條貫皆有似此拘礙難行者「難」原作「雖」,據同上書及閣本、活字本改。
【七】新錄依此「新」原作「雜」。按此指哲宗新錄,上文稱舊錄者係指哲宗實錄,李燾指出新錄依照舊錄之文而來,此處當是新錄。「新」與「雜」形近而誤,今改。
【八】更不於正任刺史下少絕別作一項「正」,閣本作「本」。
【九】錢惟演以章獻皇后親嫌罷樞密使「使」原作「院」,據閣本、活字本改。
【一○】先帝二七日晏駕按本卷癸巳條王覿奏:「臣今契勘三月十六日正是神宗上僊二七日。」神宗于三月初四日逝,十六日恰是「二七」,疑此應為「先帝晏駕二七日」。
【一一】若為內患「若」原作「方」,據閣本、活字本及長編卷三二淳化二年八月丁亥條改。
【一二】糾察在京刑獄司隸御史臺刑察「刑」原作「省」。按宋制御史臺無「省察」而有「刑察」,為六察之一。宋史卷二○一刑法志:「舊置糾察司,……請以糾察職事委御史台刑察兼之。」宋會要職官一五之一三哲宗元祐元年五月一日三省言:「請以異時糾察職事悉委御史台刑察兼領。」「刑」與「省」音近致訛,今改。
【一三】問知乃自供職後不曾請俸「自」,閣本作「是」。
【一四】今後三路委安撫司於七月八月間體量轄下縣分「八月」原作「八日」,據閣本改。
【一五】即具保明以聞「保」原作「報」,據閣本改。